============================ 《农门书香:首辅大人求放过》 作者:李三爷   文案:   赵玉娇上辈子就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堂姐夫将来要做大官,前途无量。所以她重生的第一件事,努力撮合堂姐和堂姐夫。第二件事,扫平堂姐和堂姐夫之间的一切障碍。第三件事,努力抱紧堂姐夫的大腿。   作品标签:轻松 种田 农女 家长里短 ============================ 第1章 重生   赵玉娇死了,怎么死的,哪一年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记忆里只剩下大片大片杜鹃花在眼帘中打转,转着,转着,漫山遍野都是艳丽夺目的鲜血。   最先发现自己魂魄似乎离不开堂姐夫纪少瑜时,纪少瑜已经接管大理寺,成为最年轻的大理寺卿。而后的十几年,赵玉娇没有见过堂姐,就好像堂姐夫从未娶过亲一样,他独来独往地居住在一座庭院深深的宅子里。   纪少瑜像是一条孤狼,他杀伐果决地在朝堂上搅动风云,丝毫不惧御史的弹劾和同僚的暗算。   皇上看重他,临终托孤,让他而立之年就坐到了当朝首辅的位置。   可那样呼风唤雨的人物,却一辈子独来独往,身边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是生人勿进的侍卫。   到是她亲大哥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劝他说:“放下吧,人死不能复生。”   赵玉娇猜测堂姐定是遭遇不测了,每次说到这个,纪少瑜的眼睛就跟死水一样,沉寂不说,还特别森冷。   新帝亲政,朝臣们个个猜测纪少瑜要跟新帝对峙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纪少瑜会突然丢了所有权柄,径直回了顺昌府。   而那时纪少瑜不过才四十三岁。   魂魄缠了纪少瑜半辈子了,赵玉娇总算是看到了久违的亲人们。   爷爷快不行了,一大家子都守着他。   纪少瑜来的时候,二叔一家惶恐地避了下去,赵玉娇皱了皱眉,心里暗暗觉得奇怪。   这时只见瘦骨如柴的爷爷拉着纪少瑜的手道:“都怨我,手心手背都是肉,害了玉娇。”   “人死债清,你就让玉婉进纪家的祖坟吧。”   纪少瑜目色深沉,一言不发,抿着的嘴角看起来是在讥笑。   赵玉娇看着爷爷一口气上不来,吊着,脸色涨得发紫。   她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眼睁睁看着爷爷死不瞑目地咽了气,只听纪少瑜淡漠道:“她的尸首早就喂狗了。”   明明是轻飘飘的语气,她却听出了尖利诡异的阴森。   赵玉娇到底没有机会弄清楚纪少瑜跟堂姐之间发生的往事,因为从赵家回来以后,纪少瑜就病了。   他呕心沥血算计了一辈子,身体早就耗到了油尽灯   枯的地步。   纪少瑜死的时候,赵玉娇还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一下总能结伴去黄泉了吧。   可谁知道她盯着纪少瑜看的时候,猛然看到死去的纪少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那眼睛直溜溜的,漆黑如墨,像是能看见她魂魄的样子。   呵呵…   赵玉娇都不敢想象,做了二十年的鬼了,她最后竟然就这样被吓得魂飞魄散。   永兴六年,夏至炎热。   清溪村老秀才赵福明家的三孙女被人攒使着翻竹子,结果失手跌了下来,竹尖插伤耳朵,鲜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小女娃以为自己伤了要害,硬是活生生被吓得晕死过去。   赵家的红漆木架子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赵玉娇。赵福明的媳妇王和香哭成了泪人,一屋子的人都知道她最疼这三孙女了,一个个温言细语地劝着。   偏这时,她那大媳妇余红翠在房檐后的竹林里肆意叫骂。   “你们是谁害了我家玉娇,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就带你们去见官。”   “一个个小小年纪不学好,带着我家玉娇在竹林里   乱翻,害得我家玉娇伤了耳朵,流了那么多的血。”   “哼,你们的爹娘管不好,老娘来管,再不说,别怪老娘上手打人了。”   几个孩子的哭声响了起来,杠杠的,吵得二里外都能听见。   赵福明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大儿子赵毅光道:“去把她叫回来。”   赵毅光担心女儿,见小丫头惨白着脸,一时间眉头拧出深深的褶皱。   余红翠凶悍惯了,见问不出什么,又担心女儿。直接把跟赵玉娇玩耍的几个孩子都带回了赵家,其中年纪稍长的纪少瑜更是被余红翠狠狠地瞪了几眼。   纪少瑜平静地站在赵家的院子里,隔着那一堵石墙,目光深邃空洞,静得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   年纪小的那几个全都被吓到了,哭爹喊娘的,也亏了正是农忙的时候,那些孩子的大人都不在家。几个孩子哭了一会,便忐忑地在赵家的院子里等着。   赵玉娇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梦,眼帘中的血一圈一圈地晕开,她喊啊喊,嗓子都喊破了也发不出声音。   深深的恐惧笼罩着她,她使劲地动着,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怎么也动不了。   这番来回折腾了四五次以后,她眼眸渐渐清明,自己醒过来了。   赵玉娇懵了一样地看着开着的小门,藏青色的门帘被栓了起来,门栓用根线吊着,堂屋外的门槛边上还有两个熟悉矮小的石凳子。   “娘,娘…”赵玉娇慌神地喊着,一咕噜地从床上爬起来。   余红翠从院子里连忙往房间里跑,一边跑一边应声道:“哎,娘在这里。”   “娇娇,你醒了。”   “没事了,娘在这里。”余红翠一把将赵玉娇抱在怀中。   赵玉娇垂下眼帘,视线从余红翠的肩膀上看了过去。   这会子她能看得更远了,院子里的长条凳,高高的杏子树,还有爷爷搭起的桑果棚。   眼帘中熟悉的一切叫她心惊胆战,她明明死了那么多年,就算后来魂魄跟着纪少瑜回来,看到的也是青砖灰瓦,高门大宅,何曾是儿时记忆中的农家院子?   赵玉娇揉了揉眼睛,这才猛然惊觉,原来她的手又短又胖,像是两节粗粗的莲藕一样。   “娘…”   赵玉娇抱紧她娘的脖子,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句。   余红翠以为她吓坏了,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娇娇别怕,你告诉娘,是谁害了你的?”   “纪少瑜他们几个都在院子里的,只要你说出来,娘就给你报仇。”   赵玉娇猛然一震,她抬眸快速在院子里搜索着。 第2章 冤枉   突然,一个穿着短葛长裤的少年映入她的眼帘。   他很瘦,脸颊跟刀削过似的,一双斜长的眼睛深邃极了,黑不见底,让人心生慌乱。   是了,是了,她六岁的时候在竹林里玩,两只手握住竹子翻跟斗,结果手滑滚下来,被砍伐过的竹尖刺伤了她的耳朵。   她那时流了许多血,害怕被她娘教训,她娘问她是谁害她的,她冤枉了纪少瑜。   结果纪少瑜被她娘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回家还被秋姑姑打了一顿,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犯错了,再不敢跟纪少瑜走近,害怕被他私下报复。   赵玉娇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耳朵,结果才刚刚碰到伤口,就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走近房间里的纪少瑜就站在床边,目光沉沉地盯着赵玉娇。   赵玉娇下意识轻颤着,拉着她娘的衣袖不肯撒手。   余红翠以为女儿是害怕纪少瑜不敢说真话,当即狠狠地瞪了一眼纪少瑜道:“是不是你害的玉娇?”   “枉费我把你当亲侄子一样待,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纪少瑜没有说话,他那清冷的目光一直都在赵玉娇   的身上,紧握的拳头爆出了青筋,无声地昭示着他在深深地压抑自己。   眼见纪少瑜没有说话,余红翠便以为他默认了。   她推开女儿,“啪”地一声,狠狠地打了纪少瑜一个耳光。   赵玉娇被她娘凶悍的行径给吓到了,她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捂着脸颊的纪少瑜。   天啊,她…竟然没有阻止?   这一切都不是梦,她重生了,重生在六岁的时候。   可这个时候,她竟然傻傻地看着她娘又一次打了纪少瑜。   纪少瑜多少年没有尝过被打的滋味了,他那暗沉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大有雷霆之怒的征兆。   一直注意纪少瑜的赵玉娇偷偷咽了咽口水,连忙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牢牢地抓住她娘的手道。   “娘,不是的,不是少瑜哥哥伤了我的。”   “是我翻跟斗,不小心自己摔下来被竹尖刺伤的。”   仿佛遭受当头棒喝的纪少瑜突然撑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视着赵玉娇。   只见赵玉娇慌乱地抓住她娘的手臂,那焦急的表情看起来都快哭了   赵玉娇确实害怕重蹈覆辙,她害怕跟纪少瑜为敌。   上一辈子,她看到了纪少瑜骨子里到底有多狠戾,她太怕了。   纪少瑜深幽的瞳孔闪过些许异色。   他的身体僵硬极了,目光从阴冷到惊愕再到如今的恍然,整个人的神智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只留下心里传来的阵阵痛感。   余红翠看着懵掉的纪少瑜,犹不解恨地道:“就算是这样,可纪少瑜身为哥哥,竟然带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玩,他就有错。”   “等你秋姑姑回来了,娘让你秋姑姑教训他,哼!”   “不要,不要,不关少瑜哥哥的事。”赵玉娇抓住她娘的衣襟,连忙摇了摇头,“娘,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去竹林里玩了。”   她不要跟纪少瑜为敌了,这一生她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余红翠见女儿红着眼睛,一脸惊惧不安的样子,当即紧皱眉头,满是疑虑地道:“是不是纪少瑜威胁你这么说的,娇娇别怕,娘在这里,娘会给你做主的。”   赵玉娇见娘亲不相信,真的快哭了,泪水都在眼帘里打转。   她更不敢去看纪少瑜的眼睛,余光扫到自己抓住娘   亲的小手,索性心一横,哇地一声哭出来。   “玉娇没有说谎,娘去问那些跟我一起玩的孩子就知道了,少瑜哥哥他没有威胁我,是我自己贪玩摔下来才伤了耳朵的。”   小时候她一哭,娘就会哄着她,什么都依着她!   “真的吗?”余红翠被女儿的哭声吓一跳,犹豫着去瞥纪少瑜。   纪少瑜眼眶发红了,浓浓地覆上了一层水雾。   他那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   暗红的巴掌印很明显,那消瘦的脸颊也适时地肿了起来。   余红翠勉强消了怒火,再次看向女儿时,只见女儿还哭得哇哇的,嘴里坚定地喊着:“真的不是少瑜哥哥伤了我的耳朵。”   眼见两个孩子委屈巴巴的样子,余红翠软了心肠,或者真是她误会了,说道:“行了,娘相信你就是。”   赵玉娇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偷偷看了一眼纪少瑜,小脸通红通红的。为了不再与他为敌,她都当着他的面哭了,她自己的脸面也不顾了,他不会再记恨自己了吧?   只见纪少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双闪着泪光的眼   里,有着她难以看懂的晦暗和压抑,却唯独没有了她所熟悉的杀气和冷戾。   赵玉娇紧紧地挽住她娘的手臂,显得娇弱极了。思索再三,她又朝纪少瑜拼命挤出个笑,讨好的笑,只是挂着眼泪的小脸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纪少瑜却是看得心头猛然跳动,神色错愕。   余红翠心疼女儿,对着纪少瑜道:“行了,既然不是你害的玉娇,那你便回去吧。”   纪少瑜还没有动,门外的那几个孩子却已经一哄而散了。   纪少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厢房的,他站在赵家的院子里,直到厢房里的房门被关上了,他才猛然清醒,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重生了,重生在十二岁这一年。   这一年,玉娇因为伤了耳朵怕被责骂,冤枉他害他受罚,从此之后,再不肯跟他亲近了。   尘封的记忆一下子涌来,纪少瑜受不住踉跄跌倒。   玉娇…她为什么没有像前世那样选择冤枉他?   玉娇看见他的目光,为什么比前世还要惊恐?甚至是挤出个讨好的笑,刚刚那个笑,是在讨好他吧?   纪少瑜觉得脑袋爆痛,前世种种,竟如凌迟的薄刃片片袭来。 第3章 痛哭   昏昏沉沉睡过去的赵玉娇听见了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炖了鸡汤在砂锅里,等会娇娇醒来就给她喝。”   “照看好娇娇,纪山刚刚送了三十个鸡蛋过来,虽说少瑜有错,可人家到底不是娇娇的亲哥哥,怪不到人家头上去。”   “娘,我知道了。今天也是急了才动手的。”   “嗯,你知道分寸就好。”   赵玉娇的眼皮动了动,只觉得喉咙跟火烧似的。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昏暗的油灯下,有人影在走动。   不一会,一颗脑袋伸到床边盯着她看了看。   “醒了啊!”   “娘,三妹醒了。”赵玉婵出声喊道,表情淡淡的。   “大姐。”赵玉娇沙哑的声音低低的。   赵玉婵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肿起的耳朵凉凉道:“自己没有出息还学人家翻跟斗?”   “受了伤不说,害得全家都跟着担心。”   赵玉娇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了。   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重生了。   记忆中的大姐总是冷着一张脸,用她大哥的话来说,就像是欠了她大姐几十两银子。   小时候她跟大姐很亲,大姐到哪儿都喜欢带着她。   后来她跟二姐走近以后,大姐就不理她了。   大姐大她五岁,十六岁就出嫁了,姐妹之情很淡薄,甚至于不如她跟二姐的关系。   赵玉娇越想越伤心,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赵玉婵哪里受到了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以为她疼得厉害,当即便放低声音道:“哭什么?”   “我不过是说你两句,纪少瑜还被秋姑姑打了一顿呢,听说竹竿都打断了。”   余红翠端了鸡汤进来,瞥了一眼赵玉婵道:“还骂她呢,你也是个憨的。”   “你奶炖给娇娇的鸡汤都垫底了,还不去舀一碗吃。”   赵玉婵看着她娘端来一大碗的鸡肉鸡汤,嘴角微微抽搐着。   她杵到一边没动,讥诮地道:“明天再杀一只不就行了,那家人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里除了玉娇,谁心里没数?”   余红翠回头,警告地瞪了赵玉婵一眼。   赵玉婵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赵玉娇哭得厉害,任凭余红翠怎么也哄不好。   她自己知道不应该哭,可她做了那么多年的鬼了,常年跟在纪少瑜的身边,连见亲人一面都难。   赵家的人挨个都来哄了一遍,赵玉娇看着心疼她的亲人们,整个人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   隔世的凄苦和惦念如同捆心索,竟让她悲喜同来,整个人无法遏制地宣泄着。   王和香眼看娇娇孙女像迷了魇,连忙请了神婆。   村里的人得了信,白日里跟赵玉娇玩的那几个孩子都被自家父母押了来,好一通赔礼道谢,就害怕赵玉娇有个好歹,赵家人的人会记恨上。   纪少瑜也来了,他被揍得不轻,皮肉上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神婆扛着招魂帆开始跳大戏,村民们窃窃私语,上百户的清溪村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   纪少瑜的目光穿过厢房的小门,看到有许多年长的妇人都在厢房里面坐着。   玉娇被她父亲抱在怀里轻哄着,小小的一团,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玉娇突然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接触的瞬间,赵玉娇忽然往他父亲的怀里缩去,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可下一瞬,她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远远的,眼角还挂着泪珠的玉娇努力地对他扬起了   笑脸。   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他最熟悉的臣服和慌乱。   纪少瑜只觉得呼吸一滞,难掩的痛色跃入眼中。   倘若之前他还怀疑,那么此时此刻,他可以肯定,玉娇跟他一样,重生了。 第4章 前生夙愿   泥泞的雨夜,寒风狂吹,淌过暗道的脚沾泥带水,留下了一串串又急又密的脚印。   黑色的蓑衣上,雨水混流,形如小溪。   带着连帽的纪少瑜站在空旷的讲经台上,遥望着大雄宝殿火光通明,烈焰灼灼。   清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只听有人抱剑回禀道:“大人,尸首都已经准备好了。”   纪少瑜回头,一双漆黑的眼眸映着火光,妖异极了。   “烧吧,今夜屠寺,无一生还。”淡漠的语气透着压抑的沉寂。   纪少瑜说完,抬步远走,曾经显耀一时的佛光寺在他背后逐渐被大火吞噬,明明是雨夜,却依旧无法浇灭一场屠杀般的明火。   拥挤的暗道中,放眼望去,皆是光头和尚。   纪少瑜脱下连帽,犀利冷寒的目光打量着一个个缩着身体,面露惊恐的和尚们。   “佛光寺被屠,无一幸免。”   “明日会有人挖通这条暗道,送你们出城。”   “日后你们还俗也好,云游也罢,倘若敢说你们是佛光寺的僧人,杀无赦。”   和尚们惊颤万分,却是不敢开口。   老方丈披着湿透了的朱红色袈裟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纪少瑜淡淡地瞥了老方丈一眼,漠然道:“涅梵死不足惜,太后迁怒,下的却是密旨。”   “或许真的有佛祖吧,京郊流民暴乱,今早死了四百余人。”   纪少瑜的语气透着讥讽的凉薄,他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暗道里的光很暗,老方丈看到纪少瑜那拖长的背影,心头微颤,抬步跟了出去。   再次带上连帽,纪少瑜踏入雨中。   鞋子沾着泥水的滋味不太好,他皱着眉头,冷面肃然。   “大人,请留步。”   纪少瑜回头,只见老方丈追了出来,似乎有话要说。   “何事?”   老方丈小心翼翼地从宽袖中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小盒子,他将盒子递给纪少瑜,眉眸和煦道。   “佛光寺建寺已有三百一十八年,起先名为佛宝寺,当年行衍师祖从天竺归来,带来一宝,名为“梵灵”,意为佛灵。老衲曾听闻它可以帮助有缘人达成夙   愿。”   “刚刚大人转身时,老衲心头一念起忽起。”   “梵灵与大人有缘,望大人有朝一日,能尝夙愿。”   纪少瑜接过,伸手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安放着一串赤珠,没有什么光泽,平凡得不像是珍贵之物。   他伸手将赤珠拿子手中,忽然间,他感觉到一丝丝凉意自指间穿入心窝。   他抬起头,正欲说些什么,可老方丈已经转身,穿着那紧贴衣袍的湿袈裟进了暗道。   …   纪少瑜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体滚烫异常。   他做梦了,可这个梦却是他曾经时常回想的一段记忆。   人活着,迷惘太久,总是想要一点希望的。   那段记忆,便曾是他痛击万遍,碾碎又重拾回来的希望。   他坐在床上,卷缩着年少单薄的身体,右手却下意识摸着左手的手腕。   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曾经伴随他十八年的赤珠,只存于前世的记忆之中   。   可“夙愿”那两个字,却仿佛刻在了他的眉心,让他感觉到一种重来的激颤。   再不会了!   再不会妥协,再不会让她遭受算计,再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没了气息。   曾经如禁忌般放在心口的名字,终将不会继续隐藏下去。 第5章 猛然警醒   赵玉娇在床上躺了三天后,总算是好了起来。   二婶杨春兰见她起床来了院子里,当即宽慰地笑着道:“总算是好了,再不好,你奶都要把家里下蛋的母鸡都杀完了。”   赵玉娇微微皱了皱眉,她看着二婶笑得和煦,可听着她的话却有些刺耳。   “砰”的一声,赵玉婵从房间里端了一盆蚕豆出来。   她斜倪了一眼赵玉娇,冷冷地道:“吃了一只鸡也不长脑子,下次去外婆家也别抓鸡回来了,直接抓鸡屎吧。”   赵玉娇懵了一眼地看着她大姐,脑袋没有转过来。   到是她二婶悻悻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回了西屋。   “大姐。”赵玉娇乖巧地叫了一声。   赵玉婵没有理她,而是嘲讽道:“上个月端午节,你说喜欢小白鸡,外婆就让你抱了三只回来。”   “结果才炖了一只呢,吃进嘴里都没有一半,好似满鸡圈的鸡都飞进你嘴里了,连鸡毛都没剩几根。”   赵玉娇听得头皮发麻,她又不是真的六岁,这种绕弯子骂人的话自然听得懂。   她低垂着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幸好她奶奶在后屋听见动静,端着一碗紫黑的桑果在门口唤道:“娇娇快来吃。”   赵玉娇看着她奶奶一手杵着手杖,一手端着大碗,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上一世她魂魄跟着纪少瑜回来的时候,她奶奶已经过世了。   赵玉娇上前去端着碗,她奶奶就拉着她往后屋里走。   等到了后屋的小阁楼上,她奶奶便压低声音跟她道:“奶这里还有好东西呢,都给你留着的。”   昏暗的小阁楼上,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还是关起来的。   房间里有些闷,还有一股子霉味。   赵玉娇看着她奶奶打开双门柜摸索了一下,然后给她掏出一小袋核桃来。   “悄悄用门夹了吃。”   赵玉娇接过核桃,见她奶奶笑得眯了眯眼,十分逗趣的样子。   记忆里,爷爷奶奶总是对她无条件的好,她开始的时候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后来经历生死,枉做孤魂,她才渐渐体会出亲情的可贵。   赵玉娇刚刚从她奶奶的小阁楼上出来,只见她二姐   赵玉婉在小门处堵了她。   通向后院的甬道很暗,关着后门就显得逼仄。   赵玉娇冷不防看到她二姐,一时间停了下来。   赵玉婉斜倪了一眼赵玉娇,嘴巴下意识翘起,目光里闪着明晃晃的妒火。   “我就知道奶奶偏心,尽私下给你好东西。”赵玉婉没好气道。   “二姐。”   赵玉娇唤了一声,没有把赵玉婉的小性子放在心上。   然而赵玉婉的双目却紧紧锁在她提着的小布袋子上。   “是不是核桃?”   “是核桃!”赵玉娇老实回道。   赵玉婉直接冷哼道:“我早就看见了,赖了奶奶几次都不给我。”   “偏你就是特殊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现在把核桃全骗在手里了。”   面对赵玉婉不善的语气,赵玉娇下意识蹙起眉头。   二姐十七岁嫁给了纪少瑜,五年后得了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封号,而那时她远赴京城,只为求二姐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可惜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京城的某一角,然后空白一   片。   “快点拿出来。”赵玉婉不悦地催促着,显得极不耐烦。   赵玉娇还在想,她失去记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魂魄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而那时堂姐似乎已经跟纪少瑜反目成仇,身首异处了。   若非如此,纪少瑜不会说,堂姐的尸首已经喂狗了。   想到纪少瑜那时冷嘲森然的目光,赵玉娇只觉后背一凉,看向赵玉婉的目光也有些复杂起来。   赵玉婉看着赵玉娇杵着不动,当即冷哼道:“怎么,你以后不想跟我一起玩了?”   “你别忘了,没有我带着你,根本就没有人理你。”   带着威胁的口气让赵玉娇很不舒服,这点核桃她还没有放在眼里,可记忆中吴侬软语的二姐什么时候会这样恶劣威胁,她还真没有印象。   赵玉娇将带子递了出去,瞬间只觉得手中的袋子被大力拽走,然后就看到她二姐已经打开袋子,一个劲地往自己的口袋里装核桃。   一边的装满了,还要装另外一边的。   赵玉娇还想留点给她大姐呢,当即出声唤道:“二   姐,够了。”   赵玉婉继续抓着核桃,一边抓一边道:“还有安子的呢?”   袋子里还剩下一个核桃的时候,赵玉婉将袋子扔给赵玉娇,然后转身就走了。   从头到尾,就像是在拿她自己的东西一样。   赵玉娇捏了捏那个细细的核桃,嘴角扯了扯,只觉得心中微冷。   是啊,安子。   赵玉安,二姐的亲弟弟。   她爷爷赵福明是秀才,乡绅,里正,夫子,他们赵家开办了清溪村第一家私塾,十里内的村子都有孩子在赵家私塾里念书。   赵家在清溪村算得上是最有威望的家族了,所以哪怕她们这些孙辈的孩子们都大了,赵家也没有分家的意思。   爹娘生育了大哥,大姐,和她。   二叔二婶生育了二姐,二弟。   三叔三婶生育了三弟,四妹,五妹。   正值酷暑,私塾放假,三弟,四妹,五妹都去了大姑家。   而她大哥则去了她大舅家。   赵玉娇上一世为了这个一心顾念自己弟弟的二姐,   没少跟她大姐对着干。   在她的记忆里,大姐是个说话很冲的人,经常得罪人。   二姐和二婶很会说话,经常笑眯眯的。   可此时她只感觉道“笑里藏刀”四个字。   不管是二婶拐了弯说她,还是二姐私心极重地拿走了她的核桃,都让她心生异样,有些猛然警醒的感觉。 第6章 嫌弃   赵玉娇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想事情的时候,赵福明带着纪少瑜从私塾回来。   远远的,纪少瑜便看到赵玉娇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   她傻呆呆地看着前方,目光空洞寂寥。   “这孩子,看着跟丢魂似的。”   “娇娇。”   赵福明走近赵玉娇,然后出声唤道。   赵玉娇抬眸,刺眼的阳光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   “爷爷,您回来了。”   赵玉娇从石凳子上站起来,赵福明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不舒服就去睡一会吧。”   赵玉娇摇了摇头,然后糯糯地道:“爷爷去忙吧,我想在这里等我娘。”赵玉娇知道,她爷爷就算私塾放假也会坐馆,因为有些要考童生试的学生是不放假的。   “三妹妹。”纪少瑜从赵福明的身后渡步出来。   他看着才到他腰腹的赵玉娇,小小的,跟糯米团子一样。   正值中午,暑气很盛。她圆润的鼻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一双大大的眼睛因为看到他而收缩着瞳孔,显   然有些紧张。   她抿了抿唇,然后鼓起勇气,凑近他唤了一句:“少瑜哥哥。”   纪少瑜不想露出端倪,他微微颔首后道:“竹林里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三妹妹可别跟我生疏了。”   赵玉娇连忙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道:“不会的,都是玉娇贪玩,玉娇知错了。”   “三妹妹不怪我就好,我还怕日后三妹妹都不理我了。”   纪少瑜笑道,他本就生得好看,轮廓清隽,目若朗星,还有两片红润的薄唇。   赵玉娇见惯他笑着折磨人的样子,此番他这样和煦温柔的笑容,让她一时惊悸难安,竟不知道如何回应?   到是赵福明拍了拍纪少瑜的肩膀道:“都是娇娇顽皮,还害得你被你娘狠狠地揍了一顿。”   “你都不计较了,娇娇只会更和你亲的。”赵福明说完,高兴地笑了起来。   纪少瑜扯了扯嘴角,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自嘲。   那小东西会和他亲?   只怕还要费他不少功夫呢!   赵福明是来给纪少瑜拿书的,纪少瑜一直都是私塾里最用功最刻苦的,今日的小考,纪少瑜的文采越发   地出众了。   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天分高又肯吃苦的,赵福明别提有多高兴了。   “你大哥还不回来吗,明年年初就要考童生试了。”纪少瑜坐到赵玉娇的身边,状似关怀地问道。   赵玉娇想着她大哥十八岁才考了个童生回来,在心里暗暗鄙视,面上却乖巧地道:“不知道呢,大哥他惯爱在大舅家玩。”   “稍个信去叫他回来,与我们私下一起多用功,明年争取让赵家私塾多出几个童生。”   赵玉娇惊讶地望着纪少瑜,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明年考上童生又连中秀才的,只有纪少瑜。   “少瑜哥哥会私下辅导我哥哥吗?”赵玉娇喜出望外地问。   如果有纪少瑜带着,说不定她哥哥明年也能考个童生回来呢?   只要她哥哥也跟纪少瑜一样成器,那她还担心什么?   赵玉娇想着,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亮晶晶的眸子,心里一软,柔笑道:“我与你哥哥自幼长大,情同手足,自然会帮他的。”   “谢谢少瑜哥哥。”赵玉娇欢快地挽住了纪少瑜的   胳膊,眼里的惧意散尽,只余崇敬的欢喜。   看着她跟个小团子一样紧拽着自己的衣袖,纪少瑜目光忽而柔和了许多。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道:“不用谢,只要你还跟条小尾巴一样就好。”   纪少瑜温柔的嗓音让赵玉娇莫名觉得脸热,上一世没有冤枉纪少瑜的时候,纪少瑜真的待她很好。   可惜她却让他背负着欺负小姑娘的恶名。   赵玉娇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纪少瑜低垂的目光刚好看到她微红的眼眶,他的心蓦然一软,装作听不懂道:“我的三妹妹摔傻了吧,竟然跟我道歉?”   “当然要道歉啊,我都听说了,秋姑姑打你了。”   赵玉娇轻笑,抬眼睃他。   可这时只见纪少瑜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嘴角满是揶揄的笑。   赵玉娇只觉胸口发紧,连忙又低下头去。   赵福明拿了自己珍藏的书本,带着纪少瑜又回私塾去了。   赵玉娇真正有了重活一世的感觉,至少她跟纪少瑜没有交恶,往后的几年时光,也不会跟上一世一样,因为羞愧惶恐而一直避着纪少瑜了。   看着赵玉婉梳了一个双丫髻准备出门去玩的时候,赵玉娇开心地道:“二姐,刚刚少瑜哥哥过来了。”   赵玉婉闻言,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道:“他来就来吧,跟我说什么?”   “秋姑姑仗着跟奶奶有些亲,纪少瑜连束脩都不交的,那种人惯会蹬鼻子上脸,也只有你这个傻子才愿意跟他玩。”   赵玉婉说完以后,出去玩去了。   赵玉娇满目愕然,原来二姐竟然如此嫌弃过“纪少瑜”。   纪少瑜的身世是有些坎坷,不过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而且这几年,继父纪山一直都给纪少瑜交束脩的,可她二婶却惦记着当年纪家最苦的时候,没有交的那点束脩银子。   赵玉娇轻叹一声,既想提醒二姐不要用异样的眼光看纪少瑜,又觉得她们尚且年幼,或许过几年长大了,二姐情窦初开,便能看见纪少瑜的好。 第7章 收拾赵玉婉   私塾里留堂的孩子不多,纪少瑜回去的时候,赵福明让他帮忙督促其余几个学生。   那些个学生眼见老夫子去休息了,那里肯一心看书,少不得要出去玩一阵的。   纪少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会。   偏巧他出来透口气的时候,只见私塾外一众学生聚在一起,好似将赵玉婉围在了中间。   他微微蹙眉,正要转身回学堂时,只听赵玉婉那鄙夷刺耳的声音道:“赵玉娇那个傻子,我把她核桃都抢走了,她连句话都不敢说。”   “我爷爷奶奶偏心又怎么样,她赵玉娇还不是我的跟屁虫。”   “赵玉婵不是很厉害吗,可谁让赵玉娇不理她呢?”   赵玉婉拿出了几个核桃,哄得那些半大的学生幸灾乐祸地跟着嘲笑。   纪少瑜眼眸一暗,嘴角冷冷地勾了起来。   他看到刚从茅房里出来的学堂一霸方新树,当即眼眸微闪,直直地走上去。   方树新正狐疑地看着从不了鸟他的纪少瑜走了过来,还没有开口呢,只听纪少瑜讥讽道:“赵玉婉拿着   从赵玉娇那里抢来的核桃在四散呢,你竟然没有去抢?”   方树新一头雾水,片刻后,他盯着纪少瑜那远去的背影,一拍脑袋道:“操,嘲笑我不敢动赵玉婉是吧?”   “你以为赵家的人我都不敢惹?”   “哼,老子今天偏偏就惹给你看。”   方树新跑出书院,果真看到赵玉婉的口袋里装着鼓鼓的核桃,正时不时拿出来炫耀一番。   他冷哼一声,心想定要让纪少瑜看看,他是不是只敢在学堂里称霸。   猛然跑过去的方树新拽着赵玉婉道:“欺负自己的妹妹是吧,抢她的核桃是吧,拿出来!”   方树新之所以能成为学堂一霸,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高,力气大,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当泼妇的娘。   年幼丧父的方树新根本不可能进学堂,不过是因为赵毅光从他家的田里过,不小心踩了秧苗,这才被他娘硬是哭着,闹着,撒泼给送进学堂的。   可惜他生性贪玩,入学又晚,念了几个月就回去了。   他娘不甘心,四处凑钱又送他来,可他接连被同龄的学生嘲笑以后,便以暴力恐吓。   一开始也闹大过,不过因为他娘豁得出去脸面,闹   了几次不了了之,家长都告诉自己的孩子少惹方新树,渐渐的,这方新树到成了学堂一霸。   赵玉婉也被方新树欺负过,看到方新树那虎目一瞪,嘴角狰狞一笑,整个人就怂得不行。   “你想干什么,我会告诉我娘的。”赵玉婉虽然犟嘴,可又害怕,眼里都开始闪着泪花。   “嗤!”方新树冷嘲着,伸手从她的口袋里把核桃掏出来。   方新树装了几个核桃在自己的口袋里,剩下的便扔给周围看热闹的学生。   眼看着赵玉婉已经哭出声了,方新树这才放开她,冷冷地道:“你要是敢告诉你娘,我就把你抢赵玉娇核桃的事情告诉你爷爷。”   “到时候你爷爷一定说你没有教养,然后把你抓进学堂,逼着你念书,写字。”   “呵呵,等你来学堂,我就让你好看。”   方新树握紧自己的大拳头,明晃晃地从赵玉娇的脸上扫过,威胁之意十足。   “哇…呜呜呜…”   赵玉娇大哭出声,可又不敢继续待在方新树的面前,于是连忙转身就跑。   方新树瞧着她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嘴角一扯,冷着脸扫视一圈。   那些没有拿到核桃和拿到核桃的学生下意识靠在一起,都有些怵方新树。   方新树冷哼一声,威胁道:“她是抢来的,我抢她的又怎么了?”   “你们谁要敢多嘴,等下了学,老子就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挤在一起的学生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一哄而散,连忙逃回了学堂里。   隔着窗户的纪少瑜看着冷嗤的方新树,眼眸晦暗不明。   或许,他可以换一种方式报复呢?   生不如死,岂不是比是死还难受?   赵玉婉到底没有敢把被方新树欺负的事情告诉她娘,一来她不想念书,二来她害怕去了学堂继续被方新树欺负。   反正核桃也是抢来的,到底她没有吃多大的亏。   只不过心里把所有的怨气都算在了赵玉娇的头上,还暗暗想着,找个机会也让赵玉娇被方新树狠狠地欺负一回。 第8章 矛盾   赵家虽然没有分家,不过却并不全住在一起。   赵毅光因是家中长子,所以一直都是跟赵福明两老住。   赵虎成是家中次子,因为主管家里的良田肥地,到是一直都住在老房。   赵宝满是家中幼子,成亲得晚,老房住不下,带着媳妇孩子住在私塾的后院,也方便晚上照看着私塾。   赵家男人分工明确,赵宝满夫妇照顾着私塾的食堂,还兜售一些价格低廉的旧书和纸笔。   赵毅光子承父业,如今是私塾里面除了赵福明后的夫子,他二十岁的时候便考了秀才,可惜父子二人赴考几次秋闱都名落孙山,到也安心踏实地教书育人过日子。   赵家的老房里,晚上吃饭的时候,堂屋里热闹极了。   赵福明喝了点酒,高兴地对着大儿子赵毅光道:“少瑜是他们这一辈里面最有资质的,明年县试大有希望。”   赵毅光颔首笑了笑,附和道:“那小子肯吃苦,有天分,虽然入学晚了些,可这两年却越发出挑了。”   杨春兰嘲讽地笑了笑,提高音量道:“他考中了才   好呢,不然前些年咱们家也算是白让他念了。”   赵福明看向皱起眉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二儿子。   赵虎成瞪了一眼杨春兰,不悦道:“纪山两口子跟我们老赵家向来亲近,农忙的时候可没少帮忙呢。”   “算起来人家也没有占了咱们家的便宜。”   杨春兰白了赵虎成一眼,在心里冷哼一声。   一年可是二两的束脩银子呢,还不算每天中午供的饭?   白白吃两年,念了两年的书,笔墨纸砚可都是老赵家提供的,怎么就不是占大便宜了?   “少瑜哥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将来有出息了,会回报咱们家的。”赵玉娇嘟起小嘴,一副维护纪少瑜的模样。   杨春兰懒得跟她一个女娃娃回嘴,心里却想着赵玉娇也是个蠢的。   要不是纪少瑜哄她去竹林里面玩,她也不可能伤了耳朵。   眼看着人才好起来呢,又跟纪少瑜说上话了。   可不就是一个缺心眼的玩意。   比起杨春兰的腹诽,赵福明却是开心地抿了一口酒,然后望着三孙女道:“玉娇怎么知道你少瑜哥哥将来会有出息的?”   赵玉娇闻言,顺势维护纪少瑜道:“今天少瑜哥哥   过来的时候,还想让大哥早点回来呢,说是一起努力,明年县试也好让咱们赵家私塾多出几个童生。”   赵福明和赵毅光对视一眼,不免有些意外。   纪少瑜向来勤学苦读,对不肯上心在学习上的人,纵然是情同手足的玉书,他也懒得理睬。   可现在听玉娇的口气,纪少瑜却是想带着玉书一起努力了。   “既然如此,明天稍信去让玉书回来,咱们家这私塾,将来还指望玉书呢。”   “他若是连个童生都考不回来,岂不是让人耻笑?”   赵毅光点头称是,可就在这时,只听杨春兰阴阳怪气地道:“瞧他爷说的这话,玉书不爱念书不是还有玉安吗?”   “咱们老赵家的私塾怎么可能没有人继承呢?”   余红翠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春兰道:“怎么?二弟妹嫁进咱们家这么久,还不知道咱们家是老大当家吗?”   “更何老赵家的私塾是怎么办起来的,二弟他没有告诉你吗?”   “玉安想要继承赵家私塾,只怕是要另立门户了。”   赵福明沉下脸,放下了碗筷。   一桌人隐忍着,明显气氛冷肃而诡异。   赵玉娇食不知味,抬起懵懂的眼眸一扫,只见她爹拼命地给她娘使眼色。   而另外一边,她二叔似乎掐了她二婶一把。   不欢而散的晚饭过后,赵玉娇的心如同夜色一样沉寂。   上一世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家里其实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和睦呢?   赵家私塾是她娘搭了全部的嫁妆才办起来了,后来听说两个舅舅又贴补了不少。   不论是在她爷爷的眼里,还是在她娘的眼里,赵家私塾的继承人便只是她爹和她哥哥。   可是二婶竟然想要让玉安继承,这心思,未免也深了些。 第9章 套路不成反套路   第二天一大早,余红翠便亲自上县城去接儿子赵玉书去了。   赵福明和赵毅光也去了私塾坐馆。   杨春兰打发女儿赵玉婉去割些猪草的时候,站在门口指桑骂槐地说赵玉娇都六岁了,什么活也不会干。   赵玉婵不高兴地顶了两句,被她奶奶奶呵斥住,不高兴地上山了,连赵玉娇叫她都没理。   赵玉娇无奈之下,自己背了一个小箩筐,拿了把镰刀往田地里走去,希望也弄一箩筐的猪草。   漫漫田野,魏巍高山,清溪自山崖宣泄而下,沟渠深潭遍布清溪村的肥田里。   赵玉娇拿着钝钝的镰刀叹了口气,就算心里年纪再大,也改变不了她这一看就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周边离家近一些的田地都被村里半大的孩子们洗劫一空了,她又不敢走远。   磨磨蹭蹭地找处偏僻的地方,好歹是捞了半框猪草。   意外的是,她竟然看到一群跟她差不了几岁的小屁孩聚众赌博。   “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马明输了,拿猪草来。”领头的方威指着输了的马明,看到马明抱出一摞猪草来,放在了跟他划拳的钱新路的手上。   赵玉娇看得有点意思,当即走出来道:“我有猪草,我来跟你们玩。”   方威嫌弃地看了一眼赵玉娇那框里的猪草,本来是不想同意的,不过想着赵玉娇家在清溪村的地位,到是没有拒绝她。   赵玉娇心里暗自雀跃,她很快就能赢满一筐的猪草回家了。   然而,片刻后,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   那几个小屁孩竟然精得要命,她除了开始赢了几次以后,剩下的便都是拿猪草。   可怜她那点微薄的猪草就这样见底了,那几个孩子也各自往自己的框里使劲地按下去,完了还弄根尖尖的木根插在箩筐的顶上,显然是怕那些冒头的猪草掉下来。   赵玉娇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空落落的箩筐,突然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   “噗…”高高的岩石上,刚打了一捆柴的纪少瑜喷笑出声。   他看着手足无措又心有不甘的玉娇,心里满是愉悦   。   这个小笨蛋,重活一世竟然还是这般的呆?   划拳靠的是猜拳,难不成她以为自己的神算子吗?   竟然还想占那群野小子的便宜?   赵玉娇抬起头,只见纪少瑜从那岩石上一纵而下。   他肩上那捆柴纹丝不动,让赵玉娇想起了前世里,纪少瑜拔剑斩敌的样子。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脸颊局促地红了,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挤出了笑容。   “少瑜哥哥今日没有去学堂吗?”   赵玉娇仰着头看纪少瑜,微红的小脸上全是亲昵的笑意。   纪少瑜的步伐微微一滞,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肩上的干柴,让后拎着赵玉娇的箩筐道:“不就是一箩筐的猪草吗,看你这纠结的模样,竟然还想不劳而获?”   赵玉娇被拆穿心思,连耳根都热了起来。   她的唇瓣嗫嚅着,想说点什么让自己找回点颜面,可又觉得和纪少瑜争辩没有意思。   纪少瑜看出了她的尴尬,轻笑道:“行了,我又不是在指责你。”   “下一次要出来,便跟你大姐一起,或者来找我。”   “这里虽然离村里近,可毕竟挨着山,若是遇到野猪什么的,你小小的一团跑都跑不了。”   纪少瑜说完,开始给她割猪草。   他个子高瘦,手脚又快。   赵玉娇只见他穿梭在高粱地里,那躬着的背脊时而高时而低,十分迅猛。   赵玉娇看着他的身影,眸子忽尔一暗。   纪少瑜还是很念旧的,她大哥喜欢经商,后来便在他的帮助下做了皇商。   他爹爹喜欢教学,后来赵家私塾便成赵家族学,整个顺昌府最有名望的家族。   记忆里,反到是长袖善舞的二婶突然变得跟弱猫一样。   而她的二叔更是胆小如鼠,过得落魄极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竟然让纪少瑜对二姐那么恨,对二叔一家也极尽打压?   难不成是…二姐背叛了纪少瑜?   赵玉娇瞪大瞳孔,下意识捂住嘴巴,她似乎猜到了矛盾的根源。   纪少瑜在周围的地里转了一圈回来,一箩筐的猪草已经满满的了。   可赵玉娇却显得魂不守舍的,眼眸里光芒黯淡,眉头自然紧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纪少瑜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这小丫头的心思向来浅白,想什么都藏不住。   这也是他选择不告诉她,自己也重生的事实。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出声道:“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告诉老师,这箩筐的猪草是我帮你割的。”   赵玉娇回神,看着纪少瑜背着她的箩筐,又扛着柴,心里小小地感动着。   这个时候的纪少瑜,还是少年时,对她又好又温柔的纪少瑜啊。   她一定要一直讨好他,再也不要跟他闹僵了。   想到这里,赵玉娇连忙跟上去道:“少瑜哥哥,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纪少瑜嗯了一声,嘴角却勾起浅浅的笑。   “那你会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吗?”赵玉娇试探着,想要一个承诺。   纪少瑜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着赵玉娇道:“那这么可能呢?”   “啊?”   赵玉娇一下子垮了脸,这个时候软软糯糯的话,不是应该会让纪少瑜答应下来吗?   她还想,日后如何讨好纪少瑜呢?   比如,帮他紧密地盯着她二姐。   可纪少瑜看着她那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傻样,出声道:“男人一辈子就只能对一个女人好,那就是自己的媳妇。”   “你要是答应我,将来做我媳妇,我就一辈子对你好。”   “啊?”   “那怎么能行呢?”赵玉娇的脸皱成了包子,明晃晃地写着不情愿。   “怎么不行,你听我的话,我又只会对你一个人好!”纪少瑜反问道,说的话合情合理。   赵玉娇涨红着脸颊,该死的。   她想套纪少瑜一个承诺,没有想到,纪少瑜竟然反套路她。   纪少瑜将来可是她的二姐夫啊?   这个问题光是想一想,她就感觉背脊一阵阴冷。   怪不得上一辈子,他对别的姑娘都那么冷。   原来桀骜不驯又孤冷暴戾的纪少瑜,竟然这样“专情”!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至死都不肯原谅她二姐。   想到这里,赵玉娇难得霸气一回:“我不管,少瑜哥哥永远都是我的少瑜哥哥。”   “将来你若是有了媳妇,大不了我跟你媳妇好。”   纪少瑜怔怔地看着赵玉娇那坚定不移的表情,眸色   倏尔就深了,带着一丝阴翳的戾气。   纪少瑜转过身的时候,声音忽然冷道:“这辈子,你只能跟我好。”   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曾经被她认为最好的“姐姐”,他自然会好好收拾的。   纪少瑜的步伐快了起来,赵玉娇跑得屁颠屁颠的,压根就没有想过,纪少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下了多大的决心! 第10章 纪少瑜的死穴   下晚的时候,赵玉书回来了。   年满十三岁的赵玉书比纪少瑜还要大一岁,可性子却截然不同。   个子高高的赵玉书唇红齿白,容貌俊朗,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温润中流露出一丝狡黠,憨厚中又透着一丝精明,可见天生就是个圆滑世故的商人,这也难怪上一世最后能广积财富,造福一方。   赵玉书回来的路上就听他娘说了三妹跌倒受伤的事情,等见了赵玉娇,二话不说就抱在怀里。   “哎呦,给哥哥抱抱,听说你伤了耳朵,你这家伙最爱逞强,吃苦头了吧?”   赵玉书假装生气地瞪着赵玉娇,实则眼里毫无责怪之意。   赵玉娇乖乖地缩在他的怀中,糯糯道:“我下次不会贪玩了。”   赵玉书放她下来,顺势捏了捏她的耳朵道:“哼,一定是你不许少瑜扶着你的,不然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摔倒?”   “他可最疼你这小丫头了,怎么舍得你受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只见赵玉娇神思一动,若有所悟地道:“少瑜哥哥   最疼我?”   赵玉书见她懵懂不知的样子,敲了她的额头一下,然后没有好气道:“废话,你是不知道你少瑜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面看着温顺无害,实际上心可冷得很。”   “这村里那么多孩子,怎么不见他关心,非要到哪儿都喜欢带着你去?”   听见赵玉书这么说,赵玉娇到是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比如记忆里第一次见纪少瑜的时候,是她奶奶奶吩咐她去给秋姑姑送猪油和白菜的时候。   也不知道她奶奶奶是不是担心秋姑姑不收,竟然让小小的她去送。   那个时候她才三四岁吧,一只手端着一碗猪油,一只胳膊夹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白菜。   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可因为那个时候秋姑姑家还住在老房,相隔不远,她便送了过去。   很旧很旧的大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那堂屋里漏雨,湿了一大片,潮得很。   一大股霉味袭来,她不敢进去,傻呆呆地站着,嘴里只是不停地叫着:“姑姑,姑姑…”   纪少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不过吓到她了。   她仰着头看他,只觉得这个小哥哥好黑,好瘦,而   且还脏兮兮的。   穿着的衣服很不合身,还破了好几处,她怔怔地望着,心里突生怜悯,破口而出道:“哥哥,我把我的衣服给你穿吧,我家里还有。”   那时候的纪少瑜怔怔地望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后来是她固执地脱了自己的小衫给纪少瑜,回家的时候她爹还夸她善良懂事来着。   那件事后,纪少瑜时常会带着她一起玩。   上一世她都忘记了,今生却因为哥哥的话突然想了起来,而且还如此清晰。   赵玉娇想,她或许明白,纪少瑜对她的善意从何而来了。   …   赵玉书回来以后,赵家越发热闹了,桌上多了欢声笑语,少了讥讽冷嘲。   赵玉安向来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可一遇到赵玉书,立马就怂了,乖得很。   赵玉书带着他每日和纪少瑜去学堂里复习功课,转眼便到了七月,放假的学童们都要来入学了。   赵福明和赵毅光忙着制定新的教学,关了三天学堂,然后在七月二十正式开学。   赵玉书被纪少瑜抓着恶补了不少功课,突然得了空,便想着晚上约了纪少瑜一起去抓黄鳝。   纪少瑜不肯,赵玉书便嘟囔道:“就知道你爱学习,不过谁让我有妹妹呢。”   “哼,我家玉娇不知道多听我的话,今晚我带她跟我作伴。”   纪少瑜一听,立即沉声道:“我跟你去。”   赵玉书得意地哼了哼,心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死穴”?   纪少瑜懒得理他,顿了一会又道:“晚上我们带着玉娇一起去。”   赵玉书闻言,愕然道:“你不怕那丫头晚上看到黑影乱叫?”   “她年纪还小,可最怕什么鬼啊,妖怪的!”   纪少瑜眼眸微深,似笑非笑道:“不是还有我们吗?”   “到时候我背着玉娇,你只管抓就是了。”   赵玉书眼眸一亮,伸手拍了拍纪少瑜道:“好主意啊!”   纪少瑜没有理他,心里想的全是晚上小娇娇趴在他背上的小模样。   可怜的赵玉书晚上回去总感觉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却是怎么也没有想明白?   夜深了,赵家一家人都睡了。   赵玉娇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她大哥的声音在她耳   边喊道:“玉娇,玉娇,醒一醒。”   “大哥?”赵玉娇睁开眼,一脸疑惑。   只听赵玉书小声道:“乖,下床穿衣服,跟大哥去抓黄鳝。”   赵玉娇懵了一下,然后在他大哥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地下床道:“我走不了多远的,怎么不叫大姐陪你去?”   “嘘,别吵醒她。”   “你大姐站在娘那边的,小心我们回来挨揍。”   赵玉娇看了一眼睡得沉沉的大姐,嘴角微抽。   感情她大哥带着她是想带着一个护身符吧,谁都知道她娘最舍不得揍她了。   或许也因着她年纪小的缘故,多了几分包容和宠溺。   赵玉娇拉着她大哥的手,打着哈欠,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赵家的院子。   院门外,早就提着灯笼候着的纪少瑜显得安静极了,若不是那盏昏昏暗暗的灯笼,赵玉娇感觉他像个活死人一样立在那里,连气息也没有的。   赵玉娇瞪大瞳孔,愕然道:“少瑜哥哥怎么也在?”   纪少瑜提着灯笼走近,然后将灯笼递给赵玉书。   他弯腰想要抱起赵玉娇,赵玉娇见了,连忙往前一   扑。   纪少瑜看着小丫头投怀送抱,嘴角满意地勾了勾。   只见他笑得和煦道:“你大哥要去抓黄鳝,我们两个就是跟他作伴的。”   “别怕,少瑜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纪少瑜说完,将赵玉娇抱了起来。   赵玉娇乖巧地靠进他的怀里,余光却落在她大哥提着的灯笼和木桶上。   她确定了,这个把妹子给别人背的少年,是她的亲哥! 第11章 少瑜哥哥最疼你了   纪少瑜抱起赵玉娇的时候,感觉她柔顺地靠在他的肩上。   这个傻姑娘,现在到是知道讨好他了。   可她是不是连自己怎么死了的都不知道?   是谁设局害了她的也不清楚?   不然怎么会如此平静,单单只对他改变了态度。   难不成她死后,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吗?   莫不是,当年伴随着赤珠钻入他体内的,竟是她的魂魄吗?   纪少瑜抱着赵玉娇的手下意识收紧,寒冰般的凉意竟在他的胸中翻滚激荡。   就在这时,赵玉娇痛呼道:“少瑜哥哥,你勒疼我了。”   纪少瑜连忙松了手,敛去眼中的光影,故作吃力道:“罢了,我看我还是背着你吧。”   “你这丫头竟然又胖了不少。”   纪少瑜放下赵玉娇时,赵玉娇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六岁的时候,她是真的胖呢,小手小脚,碰到哪里都是肉呼呼的。   纪少瑜蹲在赵玉娇的面前时,赵玉娇看着纪少瑜消   瘦的背脊,想的却是那个出类拔萃,威风凛凛的大理寺卿纪大人。   她神色恍惚地爬上纪少瑜的背,感觉到他有力的双手托住她的双腿时,她才莫名觉得心安。   出村以后的道路安静极了,夜里有着虫鸣蛙叫,声音此起彼伏。   迎面的凉风吹不散心里的温暖,好在纪少瑜背着她走在前面,他大哥提着灯笼走在后面,这才让赵玉娇得以紧贴着纪少瑜,倾听着他均匀有序的呼吸声。   与他相伴太久,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呼吸了。   …   到了地方,赵玉书下了田埂以后,压根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妹妹。   他把灯笼递给了纪少瑜,纪少瑜牵着赵玉娇在一旁给他照亮。   晚上的黄鳝出洞的时候,最容易抓了。   赵玉书一个人埋首苦战,纪少瑜默不出声,只是紧紧地牵着赵玉娇,随时留意周边的动静。   徐徐的凉风里,赵玉书踩在了田里的淤泥中,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飘了过来,其中还有草木腐烂其中的味道。   赵玉娇看着这一片熟悉的田埂,突然想到她小时候最喜欢抓鱼抓虾,而纪少瑜也背着大人偷偷带她来了   好多次。   可惜往事沉淀,皆已埋葬在前生里。   而她迷障入眼,竟然只想过怕纪少瑜会私下报复她,却不曾真正想过,纪少瑜曾经那样对她好!   “少瑜哥哥,要是那一天我冤枉了你,你会恨我吗?”   赵玉娇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纪少瑜矗立着,低头望着赵玉娇。   他那双眸子很黑,可映着昏黄的光又很亮,像是一团火要从里面跳出来,让赵玉娇的胸口阵阵发紧。   被吓得魂飞魄散,重生的时候。   她看到纪少瑜突然睁开眼睛,似乎就是这样一双,好似能穿透那些生死之隔,看到她魂魄的本体一样。   如同现在,她感觉到纪少瑜看透了她的内心。   明明层层包裹,明明深深压抑。   可她就是有被看穿的感觉。   心虚又惶恐的她低下头去,赵玉娇下意识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纪少瑜握紧她的手不放,甚至于力道控制不住,有些重了。   他半蹲着,与她对视。   昏昏暗暗的视线里,他清晰地看见了她眼中的慌乱和无措,也看到了她的歉疚和不安。   纪少瑜的心酸得厉害,疼得厉害,似有温热的液体要夺眶而出。   他暗暗吸气,然后压抑着内心翻滚汹涌波浪。   他笑了起来,浅浅的,宠溺的,温柔的。   他放开了她的手,却捧起了她那圆乎乎又粉嫩的脸颊。   “少瑜哥哥最疼你了,娇娇,你知道么?”   赵玉娇的紧张的目光在看到纪少瑜眼中流露的宠溺后,突然就慢慢地松懈下来。   她缓缓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道:“我知道的。”   纪少瑜将她拉得更近一些,几乎贴到了怀里。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牵着的那只白嫩的小手上,声音低低地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也要记住,无论你做错什么,少瑜哥哥都不会恨你。”   赵玉娇沉默着,觉得有些鼻酸。   她伸手抱着纪少瑜的腰,因为个子矮了,尽显笨拙。   她像是一直讨好主人的猫儿一样,用头蹭着纪少瑜的腰腹道:“是娇娇想错了。”   纪少瑜摸着她的额头,温柔道:“没事,都过去了。”   …   赵玉书又要往下走了,纪少瑜单手抱起了赵玉娇,   然后还提着灯笼。   赵玉娇看着他步伐稳健的样子,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水沟里,潺潺的水声一路往下。   有一处深潭,水流从高出坠落,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   赵玉娇见她大哥走了过去,连忙道:“不许去深水里。”   赵玉书回头,扬起满是污泥的手道:“我就去洗个手。”   赵玉娇闻言,这才松懈下来道:“那也要离那深潭远一些,我听村里的孩子说了,那里水很深,脚不到底。”   “嘿嘿,你这傻妞,那是他们年纪小,腿短呢。”赵玉书笑道,然后跳了下去。   不过他跳在深潭边上的铺砌的石道,然后弯腰去洗手。   纪少瑜抱着她在上面,伸长着手,用灯笼照着赵玉书。   探头去看的赵玉娇见那水面上竟然有一条红黑相间的水蛇,顿时失声叫道:“蛇!”   她急得很,因为动作的幅度太大,纪少瑜顾不得灯笼,只得双手揽住她。   灯笼直直地落在了水里,发出了闷响,然后熄灭了。   赵玉书胆大地在水里摸索一阵,轻叹道:“娇娇,哪里有蛇啊?”   赵玉娇担心那蛇有毒,急怒忽起,带着哭声道:“你还不敢快上来。”   纪少瑜知道玉娇担心,呵斥着赵玉书道:“灯笼都熄了,你再不上来我们就走了。”   赵玉书闻言,这才不情不愿地捡了湿透熄灭的灯笼,顺着那石道上去。   当他朝着纪少瑜伸手的时候,纪少瑜视而不见,反而微微侧身往后退去,双手牢牢地抱着赵玉娇。   赵玉书嘴角微抽,心里暗骂一声,跟狗爬一样慢慢上去。 第12章 她跟谁亲密些   心里憋闷的赵玉书提着自己的木桶,跟在纪少瑜的背后道:“你走我后面吧,这条路我熟,没有灯笼也不碍事。”   纪少瑜懒得理他,抱着气息略重的玉娇道:“我比你更熟。”   赵玉娇探头从纪少瑜的肩膀那里瞪着赵玉书道:“如果那蛇有毒呢?”   “你以后不许再出来抓黄鳝了,不然我就跟娘告状,说你哄了我的压岁钱。”   赵玉书顿时急了,连忙道:“那不是你拿来跟我合伙做生意的吗,我都让小舅去给我们带货去了。”   赵玉娇早忘记这事了,拒不承认道:“我才多大,懂什么合伙做生意?反正就是你哄我的。”   纪少瑜见她说得理直气壮的,垂下眼帘,嘴角下意识勾起。   赵玉书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憋闷道:“你可是我亲妹妹啊!”   “是又如何,谁让你刚刚吓到我了?”   赵玉娇火气很冲地道,她是真的担心了。   赵玉书此时才感觉自己刚刚确实不应该任性,顿时怂了,小声道:“没有下一次了。”   “哼!”赵玉娇哼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满。   “呵呵!”纪少瑜轻笑出声。   随后他道:“玉娇不知道你会抓蛇,被吓到也是正常的。”   “不过会抓蛇也要谨防蛇有毒,玉娇是关心你,害怕你出事。”   “等去县城里的时候给她买些蜜饯回来,估计她就能原谅你了。”   赵玉娇缩回纪少瑜的怀里,小声地道:“才不要他买的。”   纪少瑜用自己的额头亲密地碰了碰玉娇的额头,然后低声笑道:“那我买的行不行?”   赵玉娇只觉得他太过亲密了些,哪里还管什么行不行?   只是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地靠在纪少瑜的肩膀上。   到是赵玉书见她不吭声,顿时阴阳怪气地道:“少瑜,娇娇跟你比跟我还亲。”   纪少瑜闻言,惬意道:“那是当然,我们娇娇又不傻,谁对她好她会看不出来吗?”   赵玉书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句话。   可赵玉娇却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纪少瑜这句话另有所指。   …   赵家的私塾开学了,杨春兰的娘带着大孙子来,说是给大孙子进学。   赵福明两老口招待了亲家,也收下了杨磊,没有说什么束脩银子。   晚饭的时候,孩子们都在伙房里吃,听着堂屋里说说笑笑的,感觉还挺热闹的。   赵玉娇心想,这个家虽然各有计较,好在还是顾全了赵家的脸面。   赵家的老屋窄了些,晚上常氏留宿的时候跟王和香睡,而赵福明则去了私塾那边空着的一间厢房。   说来也巧,赵玉娇过堂屋的时候被门槛绊了脚,崴得肿了。   王和香心疼地用药酒给她揉,留了她在小阁楼上睡觉。   小阁楼上有些潮湿的霉味,还有不通风的压抑感。   赵玉娇不喜欢,愣是好久都没有睡着。   于是在常氏摸索着起床,小心翼翼地开箱摸东西的时候,她看到了。   赵玉娇拧着眉头,心里想着要不要揭穿常氏?   黑灯瞎火的,叫醒了她奶奶以后,她要指认常氏偷东西吗?   这样一来,算是彻底跟她二婶对上了。   想了一会,赵玉娇还是没有出声揭露。   常氏摸索一阵以后,似乎摸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然后重新上床睡觉。   天亮以后,常氏若无其事地跟王和香聊天。   赵玉娇想私下先检查一下丢了多少银子?   家里的银子一直都是奶奶保管,银票是爷爷保管的。   前天奶奶放银子的时候她看见了,整整五十两。   常氏与王和香出了小阁楼以后,赵玉娇检查了一下箱子,发现少了五两。   可就在她关上箱子的时候,常氏却突然折回来。   她看到赵玉娇站在箱子边上的时候,惊诧了一下,可随即便道:“我回来拿我的手帕呢,玉娇咋还不走啊?”   赵玉娇看了一眼床边的蓝色手帕,抿着嘴笑道:“听见脚步声,我以为是奶奶回来抱我呢。”   常氏闻言,到是没有怀疑什么,还弯腰把赵玉娇也给抱出了阁楼。   赵玉娇趁势一直粘着常氏,一下午都没有离开过。   赵玉婵看不下去赵玉娇那狗腿的样子,把她拉回房间道:“你是不是又傻了,一直杵在姨婆的身边干什么?”   赵玉娇盯着她大姐看了一会,没有说话。   告诉大姐肯定是不行的,她大姐冲动又耿直,搞不好事情闹大了,还会受到责怪。   “没有什么,就是姨婆难得来一回,我想让她高兴高兴。”   赵玉娇笑着,看起来不谙世事。   赵玉婵瞪了赵玉娇一眼,只觉得她不分亲疏,十分嫌弃。   赵玉娇返回堂屋的时候,还在努力回想,上一世常氏是不是也偷了她奶奶的东西?   想着想着,她突然就有点眉目了。   前世她似乎听大人们在闲谈时说过。   奶奶的箱子里丢了五两银子,家里人个个猜忌。   后来不知道是谁说了,是二婶的娘偷了她奶奶的银子。   那时她还年幼,加上这件事说开的时候,她二婶的娘已经回到自己家了,所以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第13章 提醒   赵玉娇再次跟在常氏的身边,依旧是那个黏人的小孩子。   等到吃过早饭,常氏要走的时候,赵玉娇便连忙站起来道:“姨婆好久才来做客,怎么这就走了。”   “再多留一晚,等明日杨磊哥哥上学了再走啊。”   杨春兰见赵玉娇留她的娘,心里自然高兴,连忙又拉着常氏道:“就是就是,好不容易来一回,路又远,再多住一晚。”   王和香最是好客,自然也跟着挽留常氏。   可常氏心虚得很,一再推辞。   赵玉娇见状,失落道:“姨婆是嫌我们家招待不好吗?”   “我奶奶还说晚上要杀只鸡的,姨婆吃了鸡肉再走吧。”   王和香到是没有否认,反而还顺着孙女的话道:“是啊,亲家留下来再歇一晚,明早我叫牛车送你回去。”   常氏眼眸一闪一闪的。   只见她垂下眼帘,略显复杂地看了一眼赵玉娇。   赵玉娇一无所觉,在一旁笑得很欢,可不一会就被她大姐给拉扯到房间里去。   赵玉婵上下打量着赵玉娇一眼,冷哼道:”咱们家外婆来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么热情啊?”   “赵玉娇,你脑子摔坏掉了吧?“   赵玉娇见她大姐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继续沉默,结果又被她大姐推搡出了房间。   五两银子对这个家来说不是小数,她只是不想让常氏带走而已。   赵玉娇去到她奶奶的身边,小声地道:“奶奶,我想去李大爷家看看今天有没有鱼?”   王和香捏了捏孙女胖乎乎的小脸蛋,慈爱地笑了笑道:“你这个最爱吃鱼的小馋猫。”   “行了,奶奶给你钱,你去问一问。”   王和香翻了翻钱袋,可这时赵玉娇又道:“小叔之前不是说要添置笔墨,奶奶没有给小叔银子吗?”   “怎么突然这样问?”王和香奇怪道。   赵玉娇皱着一张小脸,略显担心地道:“听说村里有婶婶赶集的时候被偷了钱袋,还是让小叔先把笔墨添置了吧。”   王和香没有想到孙女竟然担心这个,只见她笑得开怀道:“你这个鬼灵就精,竟然还能想到这些?”   “你放心好了,你叔叔的笔墨昨天就买了,到是你爷爷说要添置书本,还没有得空去城里呢。”   “那咱家还有银子吗?要是不够怎么办?”赵玉娇   又道,她拧着眉头,看起来苦恼极了。   王和香点了点她的额头,好笑道:“还有刚刚收来的束脩银子呢,够你爷爷买书本的。”   “那把银子给爷爷吧,这样爷爷还能算一下可以买多少本?”赵玉娇说完,伸手去拿她奶奶的钱袋。   可她的手才伸出去,常氏突然伸手打了她的手背一下。   赵玉娇吃痛,缩了回去,只是略带委屈地看着常氏。   只见常氏突然站起来道:“一条鱼能费多少钱啊,我们那便也就五文钱一条,而是又肥又大的呢。”   她说完,连忙从兜里掏出五文钱递给赵玉娇。   赵玉娇双手拉着她奶奶的衣袖,不肯去接,声音糯糯地道:“玉娇怕买鱼以后,钱不够爷爷买书了。”   “奶奶,要不我们今天不吃鱼了。”   王和香见了,心里软了几分。   她推拒着常氏的手,笑了笑道:“一条鱼确实不贵,我这里有钱,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掏呢?”   王和香说完,从随身的衣袋里掏了十文钱给赵玉娇。   “行了,快去吧,你爷爷买书的银子可不在钱袋里呢。”   赵玉娇拿着十文钱,不肯走,反而对着她奶奶道:   “娇娇不信,一定是奶奶骗娇娇的。”   “除非奶奶先把银子给爷爷啊,私塾明天就开课了,爷爷还不知道要买多少本书呢?”   “爷爷有够买书本的银子,娇娇才会去买鱼。”   王和香对孙女的坚持感到欣慰,可这时常氏却忽然推了赵玉娇一把道:“玉娇快去买鱼吧,再晚估计就没有了。”   “你爷爷明天要在学堂坐馆,买书本的事情,估计还得过几天呢。”   王和香附和着点了点头,买书的事情,确实还要等上几天。   “可若是到时候,买书的银子不见了呢?”赵玉娇看着她奶奶,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认真。   王和香心里咯噔一声,还未等她说话,只见常氏又往前推了一把赵玉娇道:“快去买鱼,一个孩子尽瞎说。”   “姨婆别推我,爷爷没有钱买书本,娇娇就不去买鱼。”   赵玉娇喊着,眼泪滚滚而落,看起来委屈极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死心眼呢?”   “走走走,姨婆带你去买,你爷爷有钱,够买书的。”   常氏掐着赵玉娇的胳膊,想要将赵玉娇强行带出去   。   赵玉娇疼得脸都白了,眼睛朝着她奶奶哪里看去,满满都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王和香上前制止了常氏,暗暗捏了捏赵玉娇的小手道:“快去买吧,奶奶保证有钱给你爷爷买书本的。”   赵玉娇揉着胳膊,这才慢慢走出去。   常氏笑得勉强道:“瞧这孩子说的,你们老赵家这么殷实,这么可能会没有钱买书本呢?”   王和香附和着笑了笑道:“小孩子的话,理她做什么?”   “亲家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抓只鸡来杀。”   王和香从堂屋往后院里走去,狭窄昏暗的过道,只见她径直去打开了后门。   常氏看着王和香的身影确实去了后院,又听到鸡圈里传来了声音,这才暗暗掂了掂口袋里的银子,追着赵玉娇的身影出去。   赵玉娇出了自家院子没多久,只见常氏追了出来,叫住她道:“玉娇啊,等等姨婆。”   赵玉娇狐疑地停住脚步,刚一回头,只见常氏便抓住她的手,将五文钱硬塞给她。   “姨婆来你们家做客,什么也没有带,这点钱就给你买零嘴吃吧。”   常氏笑得很是和善,亲切的语气诚挚无比。   赵玉娇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只见常氏已经快速地往回走了。   站在原地的赵玉娇掂了掂手里的铜钱,垂下的眼帘里多了一丝复杂。   但愿,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善了。   村里的李大爷是专门打鱼卖的,赵玉娇去得有些晚了,只买到了两条鲫鱼。   回来的时候,王和香已经在杀鸡了。   相比之前,王和香待常氏更加热情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常氏想去西厢房睡都被王和香给强行留在了小阁楼。   而原本要回自己屋睡觉的赵玉娇,则硬是被常氏给拉住,再次睡在了小阁楼上。 第14章 反咬一口   夜深人静了,可常氏一点困意都没有。   昨天夜里她拿银子的时候,估摸着数了一下,那箱子里最起码也有四五十两银子。   拿个五两一下子看不出来,可拿个十两说不定…   常氏的眼眸忽闪,心里砰砰跳个不停。   她试探性地踢了赵玉娇一脚,结果赵玉娇睡的跟死猪一样。   原本若是王和香今晚发现,她就推赵玉娇出来,说是赵玉娇偷的。   可王和香这个蠢妇,竟然一晚上都没有发现?   常氏的心里又打起了鼓,暗暗想着,是不是赵家的银子放了几处,所以王和香才没有发现?   家里的小儿子要娶媳妇了,还有四女儿也要准备点嫁妆,老大家又要建房子…七七八八一算,口袋里的银子便不算什么了。   而且赵家这些银子,她女儿女婿都有份的。   她拿了银子,立马就走,王和香两口子总不可能追到她家里去问。   再说,她要是抵死不承认又如何?   横竖当初赵虎成娶她女儿才给了二十两银子当聘礼呢。   想到这里,常氏越发底气足了起来。   赵玉娇等啊等,一晚上都不敢睡觉。   好几次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她都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就这样熬到了大约丑时,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常氏竟然又翻身起来了。   赵玉娇暗暗抓住被子,小脚却在被子里朝着她奶奶踢了踢。   突然间,赵玉娇的脚被按住。   赵玉娇动不了,眼见常氏熟门熟路地摸了一通,然后回床边来了。   这时赵玉娇感觉她奶奶在掐她的脚,赵玉娇顺势一声惊叫,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鬼啊…”   王和香坐起来,一把撩开帐帘道:“怎么了?”   “奶奶,有鬼。”   “有鬼在柜子边上摸,然后又走了过来,奶奶,我好怕啊。”   赵玉娇一个劲地往床后靠去,整个人看起来被吓坏了。   王和香看着已经坐在床边的常氏,一边下床点灯,一边轻笑道:“这孩子前些时候受了点伤,估计三魂不稳呢。”   “看看,把你也惊醒了。”   “这…没什么,小孩子嘛?”被惊得一身冷汗的常氏坐立难安,刚刚她可不就是抹黑去了柜子那边?   也不知道这个赵玉娇到底看到了多少?   常氏心里暗暗打鼓,感觉口袋里的银子烫手起来。   微弱的油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帐子里,只见赵玉娇缩成一团,不安地看着远处的柜子。   王和香见状,直接走到柜子那边去道:“傻丫头,有什么鬼啊?”   “奶奶看看,哪里有鬼敢来吓唬我们娇娇?”   王和香说完,打开柜子。   物品的箱子被拉开了一些,一眼就看得出有人动过。   王和香大声惊呼道:“天啊,竟然真的有人动过我的箱子。”   王和香转头惊愕地看着常氏,眼睛瞪得大大的。   “亲家看我干什么,我也才刚起来呢。”常氏不自在地说道,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嫌疑,她的语气有些冷幽幽的。   王和香尴尬地愣了愣神,目光赧然地道:“瞧亲家说的,我只是一下子太震惊了。”   “看来是家里遭了贼了,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叫老大老二家的来一下。”王和香说完,也顾不得赵玉   娇了。   常氏见她匆匆地跑出去,不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焦急的声音。   她的脸突兀地红了起来,目光闪烁得厉害,整个人坐立难安。   这要是在她身上搜出了银子,估计这以后…   更何况大孙子还得在他们家进学呢。   想到这里,常氏看着卷缩着,不知所措的赵玉娇,语气突然亲昵道:“玉娇刚刚看到什么了?”   赵玉娇假意害怕地探出脑袋,小声地道:“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听到帐子外面有声音,然后…然后就看到柜子那边有个黑影在动。”   “我一害怕,就叫了出来。”   常氏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有看到她爬起来就好。   她靠近赵玉娇,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估计是家里遭贼了,这也是你们家有钱,遭了贼惦记了。”   “没事,贼没有伤人就好。”   常氏一边说,一边将刚刚拿到手的银子从被子底下塞了进去。   赵玉娇一无所知,只是想着她这位姨婆临危不惧的底气可真是足,就好像干坏事的人不是她一样。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能靠过来安慰她,跟她说话,   这样的所作所为,镇静从容,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而她那位二婶,一向长袖善舞,待人接客八面玲珑,莫不是…都是装的?   赵玉娇慢慢沉下心,只想等着她那最害怕家底少了的二婶来。   不一会,只见她二婶,她娘都急匆匆地赶来。   打开衣柜,箱子,全都翻了一遍。   就连装了老寿衣的箱笼都找了,可还是没有银子在。   杨春兰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转头盯着赵玉娇道:“你看见什么人影了?”   “有多高,多胖,是男人还是女人?”   赵玉娇从被子里伸出脚来,想下床说话呢,只见常氏顺势把被子一掀,顿时惊声道:“咦,这不是银子吗?”   她说完,看着王和香笑了笑道:“亲家把银子揣在口袋里睡觉了吧?”   王和香连忙走过去,把银子捡在手里掂了掂。   五两的左右,还少一半呢。   她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我睡觉着里衣,哪有什么口袋?”   “再说了,这银子还是冰的,只怕是刚放进被子里   不久。”   赵玉娇自顾自地下床,只当没有看见银子。   可常氏虎目一瞪,拉着不许赵玉娇离开床边,还大声呵斥道:“你这孩子,大半夜爬起来偷你奶的银子,竟然还说什么有鬼?”   “怪不得我说你今天非要让你奶奶拿银子给你爷爷,原来竟然是打着偷钱的主意,想提前知道银子放在哪里吧?”   赵玉娇抬眼看着常氏那兴师问罪的样子,目光懵懂,摇了摇头道:“玉娇没有偷奶奶的银子。”   杨春兰先入为主地信了常氏的话,只见她一把抓住赵玉娇道:“你就偷了这些?”   “还有没有,快拿出来?”   “你这小妮子别的不学好,竟然学会偷家里的钱了?” 第15章 争执   “我没有偷奶奶的银子,我看到的影子好大一团,是个大人。”   赵玉娇低垂着头,委屈地看着她娘。   她那眼眶红红的,显得那眼睛湿漉漉,看起来可怜极了。   余红翠见女儿被欺负了,一把拉过杨春兰,没有好气地道:“娇娇怎么可能会偷她奶奶的银子?”   “再说了,要不是娇娇突然喊出来,我们都还不知道银子丢了!”   余红翠坐到女儿的身边,把女儿搂在怀里,周身都是不满的戾气。   杨春兰冷哼一声,甩开余红翠的手,拿起玉娇放在一旁的衣服就摸索起来。   不一会,只见她在里面摸出十个铜板,当即冷哼道:“这口袋里的零钱到是不少呢。”   余红翠瞄了一眼,冷嘲道:“这才几个钱啊,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那是我给娇娇的。”王和香站出来道,她拧着眉头,面容有些冷肃。   杨春兰把那几个铜钱塞回去,不阴不阳道:“娘就是偏心,玉婉和玉安可没有得这么多呢?”   王和香警告地瞥了一眼杨春兰,正要说话,只听常氏出声道:“亲家不就给了十个铜板让玉娇去买鱼吗?”   “这鱼也买了,这么可能还剩下十个呢?”   王和香厌恶常氏这个怀疑的口吻,早在白天玉娇提醒她的时候,她就从后院绕回了小阁楼上。   如果不是知道,钱被常氏偷了,她又怎么会强留常氏继续睡在小阁楼上?   可现在这个常氏不仅不悔改,还想推她的娇娇出来做替罪羊?   她的孙女她是知道的,别说是几两银子,就算是掉在地上的钱,捡到了也不会据为己有。   “我给的不行吗,我家娇娇身上有几个铜板就能证明钱是她偷的?”余红翠嗤笑。   杨春兰知道余红翠的娘家好,自己的私底也存得多,可这样说出来就感觉在打她脸一样。   只听她冷冷地道:“大嫂何必这样护着玉娇,她若是学坏了,丢的可是我们老赵家的脸。”   “再说了,大嫂是有钱,可有钱也不能尽给孩子折腾吧,不然咱们家钱账还是算清楚的好?”   余红翠突然站起来,阴沉地盯着杨春兰,一看就是要发怒的前兆。   赵玉娇连忙拉住她娘的手,现在还不是跟她二婶撕   破脸的时候!   “有五文钱是姨婆给我的。”   “什么?”   “我可以没有给你,你这丫头怎么尽撒谎呢?”常氏从床边站起来,走到了杨春兰的身边,看起来有些同仇敌忾的意味。   赵玉娇往她娘的怀里钻,顺势抱住她娘的腰道:“我中午的时候出门买鱼,姨婆追着出去,拿了五文钱塞给我,说是给我买零嘴的。”   常氏摇了摇头,脸色十分难看道:“我看你这丫头是找不到人攀扯的了,竟然连我也要诬赖?”   “我看你奶奶的银子就是你偷的,你可别不承认了。”   常氏说完,立马又对着王和香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知道什么轻重,也不晓得银子的贵重。”   “打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就行了,也别太苛责了。”   赵玉娇埋首在她娘的怀里,委屈地蹭了蹭道:“玉娇没有,去年外婆给的压岁钱还存着的,玉娇知道银子很贵重的。”   余红翠想到自己那两个得力兄弟经常会私下给三个孩子银钱,当即便道:“娘知道,你那小钱罐子不还放在衣柜里的吗?”   “你姐姐都存了八两了,你存了多少?”   赵玉娇歪着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没有姐姐的多,好像只有六两。”   余红翠听完,挑高眉头看着常氏和杨春兰道:“别什么脏水都往我家玉娇的身上泼,她那些压岁银子存了好几年了,比她奶奶丢的银子还多呢。”   杨春兰最讨厌余红翠这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好像压根就没有将丢了的银子放在眼里。   “就算玉娇有银子,那也不能证明她奶奶的银子不是她偷的。”   “更何况,银子还是在她的脚边找到的。”   赵玉娇怯懦地看了她二婶一眼,难过地垂下眼眸。   三分假,七分真。从前那疼爱她,把她往怀里一捞,抱着说三丫头好乖的二婶,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赵玉娇的眼睛涩了涩,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二婶,晚上奶奶都是抱着我的脚睡的,我根本就没有起来过。”   “银子还是冷的,可我的手脚是热的。”   “不信你摸摸!”   赵玉娇朝着杨春兰伸长着手,想让她验证一下。   结果杨春兰冷眼睃她,根本不理会。   赵玉娇难过地伸回自己的手,垂下额头。   王和香看着不知所谓的二儿媳妇,她当即冷声道:“奶奶知道不是你偷,行了,报官吧。”   常氏打了个激灵,连忙站直身体僵笑道:“这银子不是找回来了吗,怎么还报官呢?”   “再说了,这么大点事,报官多不像样子啊,你们家可是乡绅呢。”   王和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常氏,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道:“少的可不止这几两银子呢,还有几两没有找回来的。”   “玉娇可不会偷银子。”   常氏的老脸一僵,好在房间里灯光暗,到也不太明显。   只见她指着赵玉娇道:“不是她偷的还能有谁?”   “指不定是昨晚上偷的了,藏出去了呢?”   “要我说也是亲家心软,打她一顿,还怕问不出来吗?”   余红翠几次三番听到这个常氏要打她的玉娇,语气不善道:“我们玉娇从小到大就没有偷过东西,谁知道是谁偷的?”   “横竖这房间里也没有几个人,那就报官好好查查吧。”   杨春兰一听,当即怒声响起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钱还是我娘偷的不成?”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娘家穷,可娘家穷也没有让你欺负的道理啊?”   “这分明就是玉娇这个孩子不懂事,只怕是拿给纪少瑜拿给穷小子去买纸笔去了。”   “谁不知道玉娇跟纪少瑜走得近,鬼知道是不是纪少瑜哄了玉娇拿了银子去了。” 第16章 自打脸   赵玉娇愕然地看着她二婶,这件事都能扯到纪少瑜的身上去,她也是如鲠在喉了。   “怎么会跟少瑜哥哥有关呢?”   “少瑜哥哥对我好,我才愿意对他好,就像二婶和二姐对我好一样,难不成你们也是哄我的?”   杨春兰冷笑,她当然想说,都是哄赵玉娇的。   可她那讥讽的唇瓣扯了扯,只是冷哼道:“我们是一家人,外人能比吗?”   赵玉娇这时已经明白,她刚刚试探那一句,确实如她所想。   心里空荡荡的,比做鬼的时候还要冷几分。   赵玉娇垂下眼帘,暗掐了自己一把,豆大的泪珠便掉了出来。   “玉娇没有偷银子,少瑜哥哥也没有骗我。”   “奶奶相信我,我娘相信我,二婶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还有姨婆,明明是你给我五文钱的,你却不承认了。”   “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爷爷,我要告诉二姨父,我还要告诉小舅舅。”   赵玉娇哭得那个尖锐刺耳,一副委屈至极,非要讨   个公道的模样。   杨春兰听得心烦意乱的,当即出声吼道:“就知道告状,你还知道什么?”   “这钱就是自家人偷的,你到处嚷嚷,还不是要坏名声的?”   “横竖不就是几两银子,你娘私房钱多,让她填出来就是了。”   “弟妹说的到是好听,不是我家玉娇偷的,我填什么补什么?”余红翠站了起来,她个子高大,站起来就挡住了大半的灯光。   赵玉娇只觉得视线一暗,心里便咯噔一声。   就算看清楚了她二婶的为人,可她还是不能让她娘跟她二婶交恶。   赵玉娇泪眼模糊地拽着她娘的袖子时,只听她奶奶爆呵道:“够了,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明白是吧?”   “钱不是玉娇偷的,她还是个孩子呢,偷那么多钱又能做什么?”   “虽说是几两银子,可却是学生交上来的束脩,还要买书本的。”   “老二家的,你去告诉老二,天亮让他往县城里跑一趟,郭捕头跟咱们家有亲,让他带两个人来就行。”   “到时候不管查不查得出来,对外只说是亲戚走动   。”   杨春兰见婆婆动真格的了,面色冷凝如霜,心里却暗暗狐疑。   只见她点了点头道:“那行吧,反正家里就这几个人,娘要查就查吧,别到时候自打嘴巴就好了。”   杨春兰说完,伸手去拉她娘,想把她带娘带回西厢房那便去安歇。   王和香瞥见杨春兰的动作,眼神犀利一扫,冷硬道:“你拽你娘做什么,你自己回去就行了。”   常氏僵硬的面孔笑不出来了,可硬是挤着软和的声音道:“兴许那钱是亲家放在了别处,咱们还是再找一找吧。”   “不然这传了风声出去,可就惹人笑话了。”   王和香看着身体僵硬,想笑笑不出来的常氏,淡淡地道:“这里就只有亲家和我们一家,哪里会传出什么风声?”   “亲家就在这里休息吧,西厢房那边还有两个孩子呢,很挤。不过明天还得麻烦你再留一天,给我们家做个见证,免得孩子们怨我心不平,私袒了谁?”   常氏扯了扯嘴角,眼里最后的侥幸之意散尽,整个人悻悻的,看起来灰头土脸。   王和香只当没有看见,转头对着大儿媳道:“你带玉娇回去睡觉,这晚上估计吓得不轻,给她刮刮经络   。”   王和香说完,又给乖乖孙女擦了擦眼泪道:“娇娇别哭了,明天让你二叔去把你二姨父接来,到时候让他给你做主。”   赵玉娇乖乖地点了点头,小声地抽泣道:“二姨夫是捕头,专门抓坏人的。”   余红翠看着婆婆笃定的神色,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只见她讥讽地笑了笑,准备抱着玉娇就走   杨春兰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她怀疑地看向她娘的时候,只见她娘走到柜子那边道:“来来,亲家,我再帮你找一找。”   “哎呦,亲家,你看看柜子底下的是不是啊?”   常氏的手从那柜子底下抹了一把,沾了些灰,摊开的手心里刚好放着五两银子。   王和香伸手接过,掂了掂,转而放到儿媳妇杨春兰的手里道:“还真是呢,不多不少,刚好全找回来了。”   杨春兰握在手里,发现那银子热乎乎的,还沾了些汗,也不知道捂了多久了。   她知道婆婆是在提醒她,偷钱的是她娘呢。   杨春兰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羞愤地盯着手里的银子。   只见她把银子还到婆婆的手上,忍着满肚子的憋屈   愤然道:“找回来就好了,刚刚还冤枉了玉娇呢。”   “玉娇啊,赶明儿二婶给你煮两个鸡蛋压压惊。”   赵玉娇窝在她娘的怀里摇了摇头,耸拉的眼皮有些肿了,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这会她到是明白她二婶的套路了。   低头和软,想要息事宁人。   若是上一辈子,她一定会相信是她二婶误会了。   可重活一世,赵玉娇只觉得身心具冷,再没有丝毫的亲近之意。   王和香接过银子,冷冷地瞥了一眼杨春兰道:“你知道就好,玉娇还是个孩子呢,自家人都不信她,还能指望谁信她?”   杨春兰垂下头,没有说话,只不过拳头握得紧紧的。   王和香瞥了一眼尴尬地站在一旁的常氏,不冷不热地道:“亲家大老远老一趟,估计跟春兰有话要说吧。”   “西厢房那边挤挤也能睡,我就不留你了。”   常氏笑得局促不安,快速地走到女儿的身边,暗暗拽了她一把。   杨春兰不高兴地甩开手,然后背过身率先走在前面。   常氏连忙跟了上去,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   小楼里很快便只剩下余红翠,赵玉娇,王和香三人。   余红翠冷哼一声道:“送自己的孙子来白吃白住白念书还不算,还想偷钱?”   “想一想纪山两口子,这才算是白眼狼吧?”   王和香看了一眼余红翠,叹了口气,知道她只是喜欢嘴上占强。   三个儿媳妇。   大儿媳妇嘴硬心软,二儿媳妇口蜜腹剑,三儿媳妇精算于心。   “行了,我跟你爹都还活着,你们各自收敛一些。”   “等我跟你爹死了,到时候分家单过,你只管骂就是了。”   余红翠撇了撇嘴,她又不是得理不饶人,只不过是那常氏想欺负她的女儿,简直不知所谓。   王和香没有继续理会余红翠,而是看着她怀里的赵玉娇道:“娇娇是不是昨晚就看见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可怜巴巴地道:“我本来想私下跟奶奶说的,可是她一直都在奶奶的身边。”   王和香摸了摸她的额头,笑得和蔼道:“娇娇做得很对,你想的不仅仅只是揭露她,而是想着你二婶的   脸面。”   只不过有些人,不是你想着顾念几分,别人就会感激的。   赵玉娇想,或许她是时候好好看一看,身边这些亲人的真面目了。 第17章 私塾进学   天亮后,常氏灰溜溜地走了。   杨春兰满处委屈怨愤无处发泄,大清早就躺在床上哭。   赵虎成隐约知道银子找不见,但是最后又找到了。   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情,谁知道杨春兰大清早就哭哭啼啼地道:“不就是欺负我娘家穷吗?”   “钱不见了,一口咬定不是玉娇偷的。”   “那屋子里有几个人啊?”   “自从嫁给了你,我这心就没舒坦过,脏活,累活,我一个人可劲地干,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他们家。”   “可他们家呢,一会拿钱给孩子买这个,一会买那个,就连银镯子戴出来都是三四个了?”   “我们玉婉和玉安有什么,就是做两身衣服我都要算着点钱花,都是一家人,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凭什么人家个个身娇肉贵的,我们家个个糙米杆子,受人欺负?”   赵虎成本来就觉得压抑,听着媳妇这些话心里更是觉得堵心。   他微微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道:“大嫂给孩子买的那些首饰都是她娘家那边给的银钱,再说她不是也给玉婉和玉安打了银锁的?”   “这些话就别说了,大哥为人厚道,大嫂虽然占强,可不是还有爹娘在的吗?”   “呸!”杨春兰啐了赵虎成一口。   只见她撑大揉红的眼睛,面色狰狞地道:“你爹娘偏心都偏得没边了,随随便便就给玉娇十文钱,玉娇才多大点?”   “田里地里,苦的累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在干?”   “凭什么他们就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好像活该我们就是个干苦力的一样?”   “你是没有看见昨晚大嫂那个嘴脸,简直恨不得把我踩到地上去。”   “不就是说她那个缺心眼的死丫头几句,她就想跟我动手了,玉娇那个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随便哄几句就什么东西都送人了,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赵虎成揉了揉爆疼的额头,不耐烦地道:“耕种秋收,大嫂娘家那边可没少出力啊,十几匹的壮马给咱家驮粮食,村里那个不羡慕?”   “这些话你说出去,谁理你?”   杨春兰不甘心,狠狠地磨了磨牙。   余红翠仗着娘家得势,不论是在村里还是在家里,都很会笼络人心。   “哼,大哥出不了劳力,那本就是她应该干的。”   “可谁让人家有本事,有牲口使唤,那里像你一样   ,比牲口还累却讨不了好呢?”杨春兰尖厉道,她就是不服。   赵虎成气得肝疼,这就是他媳妇,对外人总是捡好听的说,对他就什么难听说什么?   “你爱闹就闹吧,我可告诉你,你娘家侄子可还要进私塾的。”   赵虎成说完,拂袖而去。   杨春兰看着他那不耐的背影,心口的火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只听她控制不住声音地咆哮道:“赵虎成,老娘瞎了眼才嫁给你。”   “你个窝囊废成天就知道种地,婆娘孩子受了欺负你连屁都不敢放,你活该一辈子翻不了身,一辈子被当牲口使,一辈子都被人家骑在头上拉屎。”   …   赵玉娇就是被穿透堂屋到东厢房的咆哮声给震醒的。   她坐起身来,撩起的帐帘外,她姐姐正在梳妆,嘴角抿着嘲讽的笑意道:“大清早的,又开始发疯了。”   “自己的娘手脚不干净,丢了她的脸,她还想拿咱们撒气呢?”   赵玉娇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赵玉娇狐疑道。   赵玉婵鄙视地看了一眼赵玉娇,讥讽道:“昨晚上小楼上吵得那么厉害,我可没少听。”   “她表面上是在骂二叔,实际上在骂爷奶和爹娘呢。”   赵玉娇:“…”   她也听出了咆哮的口吻里压着浓浓的愤慨和不满,可记忆里,家里总是爱占强闹事的,一向都是她娘。   而软和圆场的,永远是她二婶。   莫不是,她前生当真做了一个“睁眼瞎”?   赵玉娇懒洋洋地起床,不一会只听她爹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娇娇起了吗,起了就跟爹去学堂。”   “啊?”   “哦,来了。”赵玉娇随便洗了把脸,梳着两根小辫子就跑出去了。   因为是自家学堂,所以两位姐姐也都在六七岁的时候念了两年,识些字,也不枉是乡绅赵家的姑娘。   她大姐不喜欢念书,不过听话念了两年。   她二姐不喜欢念书,又觉得她爷在学堂里严厉,只念了一年。   赵玉娇眨巴眨巴眼睛,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只有她傻呼呼地念了:“八年”。   伴随着她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她大哥没有继续科   举而是跟着他小舅舅做生意,他们家的田地都佃租出去,二叔和二婶也搬离了老房。   再后来因为纪少瑜的关系,她还定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只可惜…后来无果罢了。   赵玉娇跟他爹去学堂里的时候,很多新入学的都跟她差不多大,全由她小叔代为授课。   初初来的学童功课不多,识几个字,等有了基础了,她爹和她爷爷便会轮流授课了。   赵玉娇无聊地跟着其余八个小屁孩念叨着他小叔闭着眼睛就张口即来的《三字经》,总觉来她未来的日子估计会枯燥得乏味。   课间休息的时候,赵玉娇傻呆呆地趴在桌子上叹气。   她决定了,这样的日子熬到八岁,她就跟她爹爹和爷爷说,在家里也可以看书写字的,就不到学堂里来了。   纪少瑜是在上茅房的时候,听到几个屁大的孩子嘀咕,说赵玉娇会不会进来,才突然想起玉娇也会到学堂里来。   并不宽敞的学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扎着小辫,圆圆的腮帮子鼓起来,远看着跟凸起的小笼包一样。   纪少瑜扶着窗棂失笑,原来在进学这件事上,竟然不止他一个人在苦恼呢! 第18章 积恨越深   赵玉婵难得知道她二婶的一件丑事,趁着来书院帮她小婶做饭的时候,便私下说了起来。   “我奶奶和我娘还替她瞒着呢,以为家里人除了玉娇谁都不知道。”   “呵呵,我爹那是厚道,我二叔那是装不知道,就连我大哥都被玉娇的哭声给震醒了。”   “真是不要脸,偷也就算了,还想嫁祸给玉娇。”   胡梅听得眼眸一亮,一边切菜,一边追问道:“后来呢,你奶奶就没敲打敲打你二婶?”   赵玉婵鄙夷地啐了一口:“敲打个屁,那老贼婆天一亮就跑回家了。”   “我二婶估计一夜没有睡着,等她娘一走就开始骂。”   “就她平常指桑骂槐的那个德性,以为个个都跟玉娇那个憨货一样,听不出来吗?”   胡梅闻言,幸灾乐祸道:“你二婶就那样,表面喜欢说些漂亮话,实际上最尖酸刻薄了。”   “她估计是怕你奶奶私下找她说教,故意对你二叔发火,好让你奶奶知道,她也委屈得很。”   “幸亏我跟你小叔搬出来住,要是跟你们住在一起,估计还有得吵。”   赵玉婵附和着点了点头,略显羡慕地道:“要是二叔一家也能搬出老房就好了。”   “我听爷爷说,要扩建私塾,还要再添两间厢房,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让二叔他们家也搬过来。”   胡梅闻言,眸子倏尔一暗。   要扩建私塾和厢房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现在她们一家住的地方也窄,如果扩建厢房后,赵虎成一家拖儿带崽的,只有两间厢房还怎么分?   胡梅心里不高兴,面上却丝毫不显道:“让你爹娘搬过来啊,新房比老房好住多了。”   “你的两个舅舅那么能干,这私塾扩建,他们不会不出力的。”   “到时候建好厢房,又何必让给他们家?”   提起两个舅舅,赵玉婵也难得地笑了起来。   “大舅舅说,到时候门窗和家具他会找人做的。”   “小舅舅说,如果我爹娘要搬过来,就扩建长四间的厢房。”   胡梅暗暗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激动。   门窗和家具要省下不少银钱呢?   更何况,还要扩建长四间的厢房?   以她大伯的个性,她想要一间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大伯一家可比二伯一家好相处多了。   “那还等什么,就跟你爹娘说,下定决心搬过来。   ”   “老房到处堆的都是粮食,老鼠又多,房屋也老旧了,根本比不上新房舒服。”   赵玉婵自然是想搬过来的,可一想到她爹,她就摇了摇头道:“之前我娘就答应了,可我爹不答应,说要跟爷奶一起住。”   “我估摸着,我娘做不了我爹的主。”   胡梅闻言,心里有些泄气。   这件事困扰着她,直到晚上的睡觉的时候,她还在琢磨。   赵宝满见媳妇魂不守舍的,还戏谑道:“二哥说二嫂是母老虎,凶得他连家都不想回了。”   “你到好,什么也不说,到跟只病猫一样。”   胡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赵宝满,伸手捶了他一拳。   可就在这电火石光之间,只听她突然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二嫂她不是母老虎吗,可她再凶又怎么凶得过大嫂?”   “要我说,想要大嫂一家搬过来,还得我从中搅和搅和。”   赵宝满听得云里雾里的,当即看着媳妇道:“你说什么呢?”   “什么大嫂一家搬过来,厢房不是还没有建吗?”   胡梅用手肘拐了赵宝满一下,然后小声地在他的耳边将今天中午从赵玉婵那里套来的话说了一遍。   只见赵宝满的眼眸倏尔一亮,略显激动道:“真的?”   胡梅瞥了他一眼,玩味道:“这还能骗你?”   “我是想着,二嫂处处都想占便宜,不如大嫂好相处。”   “再说了,大嫂一家过来,你想一想,玉婵没有几年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厢房他们占了三间,我们也可以占三间。”   “咱们的三个孩子都还小呢,再以后玉娇也出嫁了,你想一想,以大哥的为人他会占强吗?以大嫂的私房她会跟我们斤斤计较吗?”   “老房那边到时候也宽敞了,二哥一家种地,多的是地方堆粮食,爹娘老了,喜欢住哪里住哪里,横竖腾一间厢房出来也不是问题。”   赵宝满越听越满意,可却挠了挠头道:“大哥最重孝道了,爹娘若是不过来,他也决计不会过来的。”   胡梅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那是还没有人欺负到他妻儿的头上吧?”   “什么意思?”   “你想干什么?”赵宝满忽然有些紧张地问道。   胡梅凑近他,冷笑道:“呵呵,干什么,自然是火   上浇油…”   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见赵宝满的目光越来越震惊。   片刻后,胡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二嫂的娘做下了丑事,二嫂又强词夺理,那就别怪我借题发挥了。”   “这些年有爹娘压着,大嫂和二嫂也没少吵架。”   “索性我就让她们吵得更厉害点,我到是要看看,到时候二嫂还能怎么对付大嫂?”   赵宝满不安地咽了咽口水,目光微微惊颤道:“这样不太好吧,这要是闹出了什么事,我怕爹娘绕不了我们。”   胡梅看着自家男人那没出息的样子,冷哼道:“我就传扬出去又如何,二嫂如果有羞耻之心就不会心生怨怼。”   “再说了,难不成你要二嫂一家搬过来,今天用一袋面粉占厢房,明天用条凳子占厢房,那等小家子气的人,住一起怎么能够不吵架?”   赵宝满找不到反驳的话,面容微微扭曲着,一时间难以决断。   胡梅才懒得理她,在她的心里,牢牢地占住她现在拥有的,到时候新的厢房盖好,能分到一间给儿子做书房就好了。   …   杨春兰在家里躺了两天,好不容易气消了,下地干活。   可从村里走一遭,她竟然发现好多妇人都在窃窃私语,说她的娘来婆家偷银子的事情,而且还说什么被当场抓住,死命抵赖。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娘会偷人,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不定她早就偷了几十两银子贴补娘家去了,真是不要脸。”   …   杨春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羞愤欲死,恨不得拿镰刀割自己两刀算了。   她躺在床上哭得厉害,把枕头都哭湿了。   整个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余红翠和赵玉娇生吞活剥了。 第19章 被蜂子蛰了   重回童年,除了被要求学写大字以外,赵玉娇觉得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跟着几个小屁孩一起探索着山林里的秘密。   放学后,夕阳斜落,余晖万千。   清凉的风拂过山间的常青树,带来一阵一阵属于山林里的清爽和朝气。   赵玉娇看着一个个奋力往上爬的小屁孩,目光落在了那些被大人们踩踏过的白岩石上面。   正式入学了,赵玉娇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如今跟着这群小屁孩一起疯,其中到也体会到不少的童趣。   比如现在,他们正兴致勃勃地找寻着快要过季的野地瓜。   赵玉娇总是跟在最后面,却是吃到最多的。   因为她是他们中唯一的女孩子,也因为她是赵家的女孩儿。   这样悠哉惬意又自得其乐的日子,可谓一抹淡淡的朝霞落在赵玉娇的身上。   爬到巍巍高山的半腰以后,赵玉娇便属于俯仰于山下景色,静待赤红野地瓜的呆萌小姑娘。   带头的赵有光还想往上爬,赵玉娇有些不愿意了。   再往上,林子便深了,而且…还容易有野物出没。   她们才几个孩子,要有什么意外,只怕连跑都来不及跑。   “光哥,上面林荫深得很,不可能还有野地瓜。”   “咱们回去吧,不然家里的大人就要出来找了。”   赵玉娇说完,有两个孩子开始动摇起来。   赵有光年纪稍长些,其实他贪恋的到不是野地瓜,而是那悬挂在林荫中,那稀疏紫黑的野葡萄。   只见他微微咽了咽口水,然后转头对着赵玉娇道:“上面有好东西呢。”   “玉娇就别上去了,我跟方辉上去就行。”   赵玉娇站在原地没有动,另外两个孩子有些心动了,见赵有光和方辉爬上去以后,便也跟了上去。   不一会,赵玉娇只见那林荫深处不停地有树影摇动,偶尔传来他们几个兴奋激动的声音。   她在心里还暗暗窃喜,只怕真给他们找到什么好吃的了,谁知道她俯视的下方,竟然也有了异动。   他们爬上来的时候,可是一个拉一个,算是使劲了全身力气了。   可下面动静,显然蹿得极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野猪?   赵玉娇惊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突生而来的恐惧让她顺着赵有光他们几个爬上去的路径也跟着攀爬。   因为没有人拉她,她便双手紧紧地抓在岩石的缝隙   之处。   在往上攀爬时,有一处岩石缝隙显得很大,刚好可以探头。   赵玉娇鬼使神差般的,竟然探头往那缝隙之处看去。   倏尔间,只听赵玉娇一声惊叫。   “啊!”   一群长脚蜂突然冲了出来,赵玉娇顾不得自己年幼的身体,几个纵步往下跳。   树枝刮伤她的身体,她根本就顾不得,双脚也因为纵步太大而被崴伤了。   可她惊恐之情无法缓解,依旧朝着来时的路疯狂地逃跑,躲藏。   就在她接连往下跳了好几个坎以后,突然被一件衣服从头上罩了下来。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两人顺势倒在了草丛里。   惊惧交加的赵玉娇听到耳边有熟悉的声音道:“别动。”   一阵嗡嗡的声音似乎在头顶盘旋了一会,在她提心吊胆,压抑着呼吸中慢慢远去。   衣服被拿开了,赵玉娇惊魂未定地看着揽着她的纪少瑜,豆大的泪珠一下子就滚落下来。   “我没有想到,那岩石缝隙之中,竟然有一个蜂窝?”   赵玉娇委屈地道,那几个小子比她走在前,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偏她要探头去看…   纪少瑜伸长手指弹了弹赵玉娇的额头,然后拉着她起身道:“你呀你,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这些长脚蜂的毒性不大,倒还好,如果遇到毒蛇,大黄蜂,马蜂呢?”   “我看你们几个就是欠收拾,等我回去就…”   “不要,少瑜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他们几个一起出来玩了。”赵玉娇紧紧地拽着纪少瑜的衣袖,她现在已经很后怕了。   之前是想着这座山离村子最近,经常有村里的人在上面砍柴,她才敢来的。   可没有想到,还是差点出事了。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乱糟糟的头发,本想帮她整理一下。   却发现她那脖子上凸起了两个红疙瘩,明显就是长脚蜂蛰的。   纪少瑜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按住赵玉娇的肩膀道:“被蛰了也不知道疼吗?”   “啊…嘶…”   赵玉娇惊恐之心落下,感觉到了针刺一般密集的疼痛。   胀鼓鼓的,感觉那一处火辣辣的,在脖子的左侧。   她想伸手摸一摸,被纪少瑜给挡了回去。   “别动,要先把毒针弄出来。”纪少瑜才刚刚上手,赵玉娇就疼得面容抽搐。   纪少瑜见状,深邃的眸光顿时便暗了下去。   只见他轻叹一声,俯身帮赵玉娇吸允着伤口。   赵玉娇惊愕地哼了一声,可随即便被吸允的痛感给掩盖过去了。   纪少瑜很快便将毒针吸允出来,然后寻了黄花苗放在掌心揉搓,等到黄花苗彻底揉成了有粘黏性的药团,纪少瑜便将它敷在了赵玉娇的伤口处。   上面的那几个孩子很快也冲了下来,未免他们带来新的长脚蜂,纪少瑜抱着赵玉娇快速地下山。   见识到纪少瑜下山的速度,赵玉娇在他的怀里缩了缩脖子,小声地道:“我刚刚原本是在下面等他们的,可是我看到林子里有东西蹿得极快,我以为是野猪,所以才往上爬的,谁知道原来是少瑜哥哥。”   纪少瑜稳稳地抱着赵玉娇往下走,嘴角轻抿,似笑非笑地道:“如此说来,到是怪我来寻你了?”   赵玉娇哪里敢说,她伸手摸了摸阵阵跳痛的伤口,虽然还能感觉到疼痛,可却不似刚才那般火辣辣的,   犹如针刺一般。   后面隐隐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然后赵有光那洪亮的声音便响起道:“咱们撒尿给对方擦吧,我娘说过了,童子尿可以驱蜂毒的。”   紧接着,好几个出声附和,然后便只剩下脱裤子撒尿的声音。   赵玉娇下意识抓紧纪少瑜的胳膊,她在想,要是纪少瑜没有来,那几个小子在下来的时候惊扰了长脚蜂,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处于…擦尿的尴尬状态? 第20章 能干的纪少瑜   纪少瑜听力比赵玉娇厉害,自然知道了那几个小子如今乌龙的擦尿事件。   他抿唇含笑,看着窘然缩在他怀中的赵玉娇,戏谑道:“可觉得我来得及时了?”   赵玉娇不想回答他,可又觉得他待自己是真的好,于是便小声道:“我以后不与他们玩在一处了。”   纪少瑜闻言,挑了挑眉道:“整日在学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要划清界限谈何容易?”   “只不过再有下一次,我陪着你便可以了。”   赵玉娇似有不解地打量着纪少瑜,然后出声道:“可你不是要参加童生试了吗,连我大哥都差点被关在学堂了啊。”   纪少瑜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只听他轻笑道:“他是他,我是我。”   “难不成你不相信我可以考上童生试?”   “那到不是,只不过…我怕会耽误少瑜哥哥学习。”赵玉娇有心亲近纪少瑜,却是不想成天粘着他。   纪少瑜好不容易才让玉娇对他没有了抵触之心,又怎么会继续让她若即若离呢。   在他心里,不管是玉娇的童年,还是未来,都已经时时刻刻与他连在一起,不可分离。   “如果真的担心我的学习,那便跟你大哥作伴,时常来我家读书写字,我也正好可以一起督促你们兄妹俩。”   赵玉娇到是觉得无所谓,她也正想督促她大哥学习呢。   “好啊,反正我最喜欢姑父的木雕,他上次给我雕的蜻蜓还在呢,可好看了。”   纪少瑜想到上一世同她一起下葬的木偶人,心里隐隐抽痛。   他的步伐显得更快了,压抑的嗓音低沉缓慢道:“我也会啊,你想要什么,我雕给你。”   赵玉娇想要的可太多了,十二生肖一整套,蜻蜓蝴蝶,小狗小猫,还有盆栽花木等等。   上一世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纪山姑父很快就会凭着一手出生入化的雕工备受瞩目了。   赵玉娇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眸莹亮如星,开始在纪少瑜的耳边说着她那些心生惦念的木雕。   …   学堂里放假的时候,纪少瑜大清早地背着一个小小箩筐,带着赵玉娇进山了。   这距离赵玉娇被蜂子蛰了不过三天。   环山的道路并不好走,可好在上下都被村民开了荒,到显得山石疏离,庄稼茂盛。   纪少瑜带赵玉娇走了一条小路,蹿到了开荒的山腰上,那里有一片曾经纪山开出来的荒地,可后来因为承包了好几次肥地,这一片便又荒了下来。   也不过是两年左右的光景,曾经被翻过的土壤便满是杂草和藤蔓。   赵玉娇难得上这一片来,新奇之余只觉得视野开阔。   正在她兴致刚起,连迈出的步伐都显得有力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纪少瑜在身边,赵玉娇丝毫不觉得害怕,相反还好奇地探头道:“怎么了?”   纪少瑜指着不远处极力隐藏的黑蛇,淡定地道:“有条蛇。”   “啊!”   赵玉娇视线一扫,只见一条手腕粗的黑蛇竟然快速地滑动着。   慌乱中,她拉着纪少瑜的手就想跑。   纪少瑜早有所觉,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你跑什么,是它跑了。”   纪少瑜看着不远处消失在草丛里的蛇尾,好笑地看着怀里惶恐不安的玉娇。   “这种蛇是没有毒的,若不是怕吓到你,我都要捉回去了。”   “它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怕得要死,心想赶紧逃命。”   “你倒好,比它还怕,它好歹还正眼看了我们一眼,你却一晃眼就想飞奔了。”   赵玉娇幽怨地瞪了一眼纪少瑜,蛇这种东西,女孩子都很怕的好不好?   再说了,她想跑还没有忘记拉他,他就该偷笑了。   纪少瑜知道玉娇心里肯定不服气,他颔首一笑,放下玉娇道:“这也是我不放心你跟那群孩子成天爬山下水的原因,有条蛇你就这样慌,要是遇到野猪,或者野狼怎么办?”   “虽然我们这地方好些年没有见这些野物出现过了,可深一些的林子里不是没有人遇到过。”   “你不是想吃野地瓜吗,今天少瑜哥哥就是来带你吃个够的。”   纪少瑜说完,拿起镰刀继续往前开路。   赵玉娇到是有些期待起来,因为记忆里的纪少瑜是不会说谎的。   而且,他在朝前走的那一瞬间,分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半坡都是荒地,曾经那个在村里以打猎为生,丝毫不知何为耕种的纪山,在娶了媳妇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尽管赵玉娇知道,纪山不是纪少瑜的生父,可纪少瑜在功成名就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帮他的继父搜寻名医,最终求得了良方,治好了他继父的身体,也让他后来多了两个弟弟。   那些常在大人口中得知的往事里,纪少瑜的生父过世后,亲叔叔便将他卖了死契。   他娘到处求人,最后是她爷爷出面,让秋姑姑嫁给了纪姑父,然后纪姑父用所有的积蓄银子赎回了纪少瑜。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伤,双手也差点废了。   前世的童年里,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言最终汇集成了一个噩梦。   重生后,她陆陆续续也听到一些,知道纪少瑜当年确实受过磨难,他娘在走投无路之下嫁给了纪山。   可没有想到的是,纪山却不是一个恶夫,相反,他成了整个村里人人称赞了的好丈夫,好继父。   偏僻的山腰上,纪少瑜放下背篓,手拿镰刀开始顺着野地瓜的藤寻着野地瓜。   赵玉娇就蹲在他的身边,看着一颗颗红艳艳的野地瓜被刨了出来。   芳香肆意,沁人心脾。   “来,接住。”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熟透了的,等会洗洗就可以吃了。”   纪少瑜小心翼翼地用宽大的叶子垫在了背篓底下和四周,然后将刨出来的地瓜放在了背篓里。   赵玉娇看着看着,突然道:“我记得你卖过这个的?”   纪少瑜抬首,状似了然地道:“那都是前些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你还小,怎么可能会记得?”   “一定是你大哥告诉你的吧?”   赵玉娇看着他那沾染了汗珠的脸庞,消瘦中却展现着动人心魄的力量。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赵玉娇紧紧地盯着那些胖乎乎惹人爱的野地瓜,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 第21章 人做孽   秋收的时候,赵家开始忙碌起来。   如同往年一样,赵玉娇的两位舅舅带着十几匹骏马前来帮忙。   每每这个时候,也是赵家最热闹的时候。   像操办酒席一样,几乎请了全村的壮劳力,收割的收割,赶马的赶马,做饭的做饭,只见赵家的粮仓都快满出来了。   中午送饭的时候,杨春兰和胡梅赶了两匹马,一匹驮着碗筷和米饭,一匹驮着菜。   胡梅晃动着背上轻巧的背篓,对着杨春兰道:“也亏了大嫂娘家的这些壮马,不然我们光是送饭都要累得直不起腰来。”   杨春兰凉薄地笑了笑。   “可不是亏了这些壮马给大嫂长脸吗,你看她今天那个笑容,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   胡梅知道杨春兰眼红心堵,只听她故意道:“大嫂那个人是真的命好。”   “嫁給大哥这么老实的人,还有两个得力的兄弟。”   “她那两个妹妹也嫁得好,二妹夫是当捕头的 ,三妹夫是开镖局。”   “再看看我们俩,呵呵,我弟妹还是听说我是老赵家的媳妇才嫁的。”   杨春兰给了马一鞭子,加快步伐冷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她会不会这辈子都这么好命?”   胡梅看着杨春兰那阴冷的目光,嘴角微抽,心里却乐翻了。   不服气才好呢,她恨不得杨春兰在今天就吵起来。   杨春兰没有胡梅想的那样冲动,毕竟她知道,有余家兄弟在,她是讨不了好的。   不过众人在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对着余红翠垮她家的伙食好,好像那鱼肉都是余红翠出私房买的一样。   杨春兰实在是忍不下这一口气,她看着在路旁吃草的马匹,眼眸忽而一亮。   回程的时候,杨春兰故意说肚子痛,没有跟胡梅一起走。   等胡梅前脚赶着马驮着碗筷离开,杨春兰后面却赶着马走了一条陡峭的小路。   因为饭菜都吃了,所以杨春兰后面赶的马是驮着重重的粮食。   山路狭窄,崎岖往上,长长的斜坡就只看到杨春兰扬着马鞭,狠狠地击打在马背上。   马儿发出了阵阵嘶鸣,想往上却艰难地迈动着马腿,可有几次差点滑倒。   秋瑞香在自家的花生地里扯花生,听见动静时,探头看去。   只见那陡峭的小路竟然有人赶马,她一时好心,便出声喊道:“哎,这里马上不来的。”   杨春兰站在马后,听见声音,心虚地抬头。   见到是秋瑞香时,杨春兰心里的火气更甚。   她用力地扬起马鞭,像泄愤一样鞭打在马背上。   而嘴里更是狂妄地叫嚣道:“上不去也要上,谁让它是畜生呢?”   “我都能上去,它怎么就不上去了?”   “上去,给我上去!”   鞭打的声音越发响亮了,秋瑞香听得心颤,看到那马疼得嘶鸣,马蹄不停地往上刨,斜陡的小道上,那马蹄打滑的次数明显比之前更多了。   她拿着一把花生,正想开口提醒赵春兰离那马远一点。   结果意外突然来至。   只见那马蹄打滑,因为背上驮的粮食太重,竟然往后翻倒。   秋瑞香只听见一声惊叫,连忙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嘶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出事了!”   杨春兰一直跟在马屁股后面,马蹄打滑的时候,她心里就警惕着,害怕那马会摔下来。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那马摔下来的时候,她虽然连忙逃开,可马背上的粮食袋却跌得远些,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   后背是箩筐顶着的,杨春兰的腰腹受力太过,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袭向她的四肢百骸。   一股急热的暖流突然从她的身下流出的时候,她惊恐地察觉到了什么,可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眶。   秋瑞香奔到她的身边,一边帮她挪开身上的粮食袋,一边继续嘶喊道:“快来人,出事了。”   蜿蜒的山下,听见嘶喊的众人连忙狂奔而来。   马摔在地上起不来了,气息从响鼻里出来,重重地喘着。   秋瑞香看着杨春兰裤子下面都是血,整张脸惨白惨白的,尤其是眼睛,满是惊恐。   她不敢移动杨春兰,心里咯噔一声,声音低低地道:“你…你可是怀了身子?”   杨春兰微微低垂着视线,湿哒哒的感觉让她感觉到惊恐,更为惊恐的是秋瑞香的话。   怀了身子?   她的月事总是不准,这一次也不过才迟了七八天啊?   杨春兰慌乱地摇了摇头,觉得浑身虚脱无力,已经有了魂不附体的感觉。   “不知道。”   她那声音沙哑极了,若不是秋瑞香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血还在流,淅淅沥沥的,伴随着身体一阵一阵的疼痛,杨春兰的脸也越来越白。   很快,在赵家帮忙的人都来了。   首先映入他们眼中的,是那匹倒在地上重重喘息,已经快要不行的马。   可下一瞬,他们发现了秋瑞香半抱着的杨春兰。   浓浓的血腥味散了开来,余红翠拨开杵着不动的男人们,冲到秋瑞香的面前道:“怎么回事?”   秋瑞香迟疑了一会,据实说道:“我在上面扯花生呢,看见二嫂子在下面赶马。”   “这估计是驮得重点,路又不好走,那马突然摔了下来,二嫂子也被粮食袋子砸中了。”   余红翠看着杨春兰半死不活的样子,嘴里冷哼了一声,却还是招呼着道:“行了,先把人抬回去再说。”   男人们连忙拿着镰刀进林子,很快就用树藤和树干做了一个担架,可赵虎成赶马送粮食回去了,其他的男人嫌晦气,没有抬。   还是余红翠的两个兄弟余大海和余长江帮忙,余红翠和秋瑞香也跟着,把人往家里送。   那些帮忙的人又从新做了一个很大的担架,想把马也抬回去。   可他们翻动马身的时候,发现那马的后背和屁股上,全是鞭子抽打过的伤痕,有些地方甚至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呦呵,我就说好好大道不走,偏要走这小道找死,原来人家是想虐马呢?”村长的儿子方梁冷笑道。   他跟余大海和余长江交好,看到马被虐打过,心里便突生出一股怒气。   其余的人围拢看了一遍,当即个个面色一冷,心生鄙夷。 第22章 唆使   “怪不得伤得那么重呢,感情是心眼太坏,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照我说,救她还不如救这马呢?”村民中,有人出声冷嘲。   二十几人也不干活了,轮流将马抬回清溪村。   而回到清溪村的余红翠当即让人去请了邻村的朱郎中。   等那朱郎中来了,杨春兰也只剩下半口气吊着了。   把完脉又瞧了瞧杨春兰的眼珠,朱大夫连忙从药箱里拿了几颗药丸让余红翠兑了水给杨春兰服下去。   “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小产伤了身子,大人还有救。”   朱大夫拧着眉头道,不过出了房门说拿药煎的时候,跟随他出来的王和香道:“身子伤得厉害,以后不能生育了。”   王和香心口一跳,片刻后连忙道:“没事没事,人活着就好。”   朱大夫微微颔首,然后去配药了。   眼见媳妇稳住了,赵虎成眼睛都红了,质问着余红翠道:“大嫂,春兰不是去送饭吗,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余红翠就心疼那地上起不来的马。   只听她没好气道:“弟妹现在还躺着,我不想说这个。”   “至于为什么,你去问问少瑜他娘就知道了。”   秋瑞香送了杨春兰就没有走,还在外面站着。   可赵虎成却没有径直去问,而是走到床边,问着杨春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你跟大嫂又吵架了,在田里受欺负了?”   杨春兰知道自己真的失去一个孩子了,眼泪早就止不住了。   这会子赵虎成一问,她便更觉得委屈。   只听她抽泣道:“那马跑得太快了,我跟上去的时候,它上了小路。”   “结果,它上不去坡,突然摔下来,驮着的粮食袋子压在了我的身上。”   “咱们的…孩子…没了。”   杨春兰说完,整个人便哭了起来了。   她是真伤心啊,哭得一抽一抽的,看得赵虎成也跟着掉眼泪。   只见赵虎成突然冲进厨房,拿了一把锋利的菜刀就往外冲。   院子里都是大大小小的人,热闹极了。   赵福明眼见赵虎成跟疯子一样,连忙出声呵斥道:“你干什么?”   赵虎成闻言,虎目一瞪,凶神恶煞地道:“干什么,那马竟然敢伤了我媳妇,我今天就杀了它。”   赵福明皱着眉头,面色冷肃道:“你胡说什么?”   “少瑜他娘说了,是你媳妇赶马走了小道,马上不去才伤的。”   赵虎成根本听不进去,他看着他爹,失望地痛声道:“到现在了,你还帮着他们。”   “分明就是余家兄弟的马不听话,跑上了小道,害得我媳妇受伤小产的。”   赵福明气得往后仰,要是手里有根棍子,他就敲上去了。   余大海看到赵虎成分明连他们也恨上了,当即出声解释道:“给二嫂子赶的是匹母马,性格温顺,不会乱跑的。”   赵虎成冷哼一声,根本不信。   余长江看得火起,突然站起来道:“有人看见,是你媳妇赶马上坡才出的事情。”   “你若是要责怪,那我们也无法可说。”   “不过赶马给你们老赵家驮粮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往年怎么没听说过马伤人?”   赵虎成手中的菜刀扬了几下,整个人无法遏止地颤   抖着,眼目如火地瞪视着余长江。   “你们家是开马场的,每年的马匹都不一样,谁知道这一次是不是野马没有驯服好?”   “既然要来帮忙,就该挑选好用的马,这一次害了我媳妇,害了我孩子,你们竟然还敢如此嚣张,我今天就要去告你们蓄谋害命!”   余红翠眼见赵虎成跟疯狗一样要乱攀咬,立即冲进家里拿了一把斧头出来。   只见她扬起手中的斧头,阴冷一笑道:“我嫁进你们老赵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你赵虎成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你听了你媳妇的唆使,还想告我兄弟?”   “我告诉你,今天别说是告我兄弟,就是你赵虎成敢动我兄弟的马一下,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你信不信?”   场面一下子难以控制,成年的大人们连忙把孩子们隔开,然后出声劝解。   赵玉娇缩在一旁,搓着双手,随时关注战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紧张了,纪少瑜从后面抱住她的时候,吓得她一哆嗦,差点尖叫出声。   “嘘,别怕。”   纪少瑜伸手捂住赵玉娇的眼睛,在她的耳畔道:“别学你娘这凶悍的模样。”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心里一阵闷鼓长敲。   “不会有事吧?”   “不会,我看见抬马的人进村了。”纪少瑜一边说,一边将赵玉娇带到她的厢房里,然后把门关起来。   院子里似乎又来了一波人,很热闹。   赵玉娇搬了凳子,然后爬到窗户边。   小小的窗户刚好容纳两个人的身影,纪少瑜撑着手腕,看着全神贯注又异常紧张的赵玉娇道:“你娘不会吃亏的,你两个舅舅也不是吃素的。”   赵玉娇闻言,并未收回目光。   她微微颔首后,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啊,可我不想二叔恨上他们。”   “解开误会最好了,若是真的有什么罅隙,我怕我二叔一家以后都会恨我们了。”   罅隙?   这个词,她还真是用得好?   纪少瑜抿着唇笑了笑,声音却凉薄道:“恨就恨吧,你有什么好顾虑的?”   “你二婶自私自利,你二叔耳根子软又没有主见,你二姐虚伪奸诈,你二弟贪玩又功利,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人,早点撇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玉娇感觉,外面的争执和怒吼都无法分割她的注意力了。   她转过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纪少瑜。   少年清隽的轮廓上,有着淡淡的柔光。   他嘴角挂着笑意,浅浅的,眸光却深邃极了。   好似他说的是玩笑话,又好似他说的是认真的。   她觉得心里砰砰直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时候的纪少瑜,有着超乎年纪的世故和阴沉。   “少瑜哥哥,就算我没有念过几天书,可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你为什么,会对我二叔一家这么地讨厌呢?”   纪少瑜伸手摸了摸赵玉娇的额头,眼眸倏尔一暗:“傻丫头,你不用说得这么含蓄。”   “我不是讨厌,我是厌恶。” 第23章 心疼他   “可这是为什么啊?”赵玉娇抓住纪少瑜的袖子,整个人都快哭了。   苍天,她不要啊!   如果这一世纪少瑜不娶她二姐,她还怎么抱大腿啊?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真正色变的时候,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你二叔说我爹是傻子,帮别人养儿子。”   “你二婶说我是白眼狼,不知好歹。”   “你二姐说我是穷鬼,连与我说话都不屑。”   “少瑜哥哥,你别说了。”赵玉娇伸手捂住了纪少瑜的嘴巴。   她垂下眼帘,感觉周身氤氲着一股热气,让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汇聚在眼眶里。   这些话,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没少听。   可她不曾真正在意,然而由纪少瑜的嘴里说出来,她却感觉到一股无力的疼痛。   而后高高在上的纪大人,那么冷酷无情,是不是因为,曾经的他,活在别人嘲笑和谩骂声中?   赵玉娇扑到纪少瑜的怀里,小声地道:“以后都会好的。”   “少瑜哥哥这么能干,总有一天,他们一定都会看到的。”   “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嫌弃少瑜哥哥了。”   纪少瑜抱着怀里的小丫头,嘴角微微上翘,眼眸倏尔一深。   他终于等到这个,知道心疼他的傻丫头了。   也不枉,他故作可怜一番。   …   宽敞的院子里,挤满了在赵家帮忙的村民们。   赵虎成举着菜刀,因为受了余红翠的刺激,觉得自己下不来台,正面红耳赤地僵持着。   他那阴鸷的目光充满戾气,仿佛看着周遭的这些人,都想挨着教训一遍。   秋瑞香眼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她连忙站出来作证道:“赵二哥,你别误会了。”   “我亲眼看到,二嫂子赶马上坡,这才出事的。”   赵虎成一脸冷戾地盯着秋瑞香,口气不善道:“你亲眼看到?”   “那马不跑上小路,你又怎么会亲眼看到?”   秋瑞香愕然,她没有看到是不是马自己跑上小路的。   可小路那地方偏僻,别说是马,就是不熟悉的人,也绝不可能知道,那陡峭的半坡之上,竟然有一条通   往村里的小道。   眼看秋瑞香没有说话,赵虎成这才继续冷笑道:“怎么?”   “没有话说了吧,今天我到是要看看,我能不能把那马杀了!”   赵虎成说完,扬了扬手里的菜刀,试图恐吓那些阻止他的村民。   结果赵福明冲上前去,突然给了赵虎成一个巴掌。   赵虎成都被打蒙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爹,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殷红。   汹涌的怒火一下子冲到头顶,只见赵虎成猛然推开身边的人,因为速度太快,他手上的刀还划伤了一个村民的手臂。   大家一看见了血,瞬间便退了开去,只余那父子俩冷戾对视。   赵福明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赵虎成,丝毫不惧道:“你有没有长脑子,就算那马是自己跑上小道的,可你媳妇不知道小道狭窄陡峭,驮着粮食的马跟根本上不去吗?”   “可她为什么要往上赶而不是往下赶?”   “早些年让你念书,你差点拿刀抹脖子,说是我逼你去考状元。”   “你看看你现在,是非曲直都不会辨了,还狂妄攀   扯,当真是愚蠢之极。”赵福明吼完,整个人受不住地往后倒。   赵毅光和余大海连忙扶住,赵福明的手直直地指着赵虎成,这会子还未消气,看起来竟像要被活活气死。   赵虎成的心有些不安地慌了起来。   他眼眸忽闪,下意识抿了抿干裂的唇瓣。   “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春兰还没有来得及赶回马就出事了。”   秋瑞香蹙着眉头,站在一旁淡淡道:“我看见二嫂子赶马的时候,提醒过她,那一处马上不去的。”   “可二嫂子说,马是畜生,她都能上去,马也能上去。”   “然后她又抽了那马几鞭子,那马实在是上不去了,这才突然往后摔下来的。”   赵虎成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他瞪大双目,握紧手里的菜刀直指着秋瑞香道:“纪少瑜喊我大哥一声老师,你便只知道维护我大嫂的娘家兄弟。”   “秋瑞香,你别忘了,赵家私塾我赵虎成也有份的。”   “你再乱说话,你信不信,我让纪少瑜再也进不了赵家私塾。”   “混账!”赵福明气得面色发青。   只见他伸手去夺余红翠的斧头,一边夺一边厉声道:“老子今天打死你这个混账!”   余红翠眼见公爹已经气红眼了,哪里敢给他,连忙往后退去。   赵虎成见赵福明抓了几下没有抓到斧头,那样子十分滑稽,当即冷笑道:“我知道你偏心大哥一家,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跟春兰去干!”   “可你不要忘记了,我也是你儿子,凭什么处处要让着大哥他们一家?”   “我…我今天…我打死你个…”赵福明没有想到,二儿子心里竟然积攒了如此重的怨气。   他一时气急,竟然活生生被气晕过去。   院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在朱郎中还在,连忙给赵福明掐人中,抚顺后背。   赵福明幽幽转醒之际,看到的便是二儿子居高临下,神情冷漠地望着他。   村民们都看不下去了,刚刚把伤马放在院外的方梁带着人走了进来。   他看着自以为站住脚的赵虎成,讥讽道:“真是什么样的人娶什么样的媳妇啊?”   “老赵叔,照我说,反正有毅光哥孝敬你,还不如分家算了。”   赵虎成菜刀一指,对着方梁道:“你什么意思?”   方梁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虎成道:“什么意思?”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就你一个人不知道?”   “感情你媳妇虐马,不会是你们夫妻合谋的吧?”   方梁说完,众人皆面露鄙夷地看着赵虎成。   赵虎成心里一惊,警惕地道:“你说什么,什么虐马?”   “哼,想知道?”   “想知道就去看你媳妇赶过的马都成什么样子了?”   “见过恶心人的,没有见过你们夫妻这么恶心人的?”   “你还想给你媳妇讨公道呢,照我说,她就是活该的!”   “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赵虎成的声音猛然提高,恐吓之意十分明显。   方梁看了周围心知肚明的众人,讥讽一笑道:“再说十遍都可以,我说你媳妇是自作自受,活该的!”   “你找死!”赵虎成举着菜刀砍向方梁,誓要发泄他这满腔怒火。 第24章 心里有了仇怨   余长江常年在外闯荡的,见势头不对,起身就给了赵虎成一脚。   赵虎成猝不及防地被踢在地上,可周围的村民却没有一个理会他的。   余长江之前就有怀疑了,此刻听方梁这样一说,踢完了赵虎成以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菜刀,然后将他提了起来。   赵毅光和赵福明插不手,只见一大群村民拥簇着,半推半挤地跟着出去。   院子里一下子空了下来,就连看热闹的小孩都跑出去凑热闹了。   王和香看向余红翠,小声道:“你也跟着出去看看。”   余红翠放下斧头,有些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院外传来方梁冷嘲的声音道:“你媳妇把那马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是虐马?”   “好好大道不走,偏要赶马上小道,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更可惜的是,那马多贵啊,这要是死了,可真就是枉死了。”   赵玉娇从窗户上下来,准备跑出去看看。   纪少瑜一把将她捞回来,禁锢在身边道:“你去能干什么?”   赵玉娇皱着眉头,有些讨好地看着纪少瑜道:“我就想去看看那马。”   上一世,她没有听说过二婶流产的事情。   家里也没有出过虐马的事情。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纪少瑜看着她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慌乱,心里一沉,不自觉地牵着赵玉娇的手道:“罢了,你想去看也行,不过你只能呆在我的身边看。”   赵玉娇乖巧地点了点头,那么多大人都在呢,她也不敢往里面挤。   两个人走出去的时候,赵虎成已经被众人轮流说了一通。   马看样子是救不活了,气息似有若无的,外伤不多,鞭伤很是醒目。   余长江在一旁冷笑道:“这原本是挑来送你们家喂养的母马,这一次秋收后,我们并不打算带走的。”   “现在看来,半死不活地留下也是碍你们的眼。”   赵虎成心里憋着一口气,羞愤又怨懑。他堵不上余长江的嘴,也堵不上村民们的嘴。   那些奚落鄙夷的声音,像是滚烫的炭火,一下又一   下地灼伤在他的身上。   赵虎成紧握着拳头,有好几次都想爬起来质问余长江,为何要如此“欺人”?   可余长江却继续在他的耳畔讥讽道:“一起赶来的马匹都下地了,唯独留了两匹在家里给她们送饭。”   “早上大伙吃饭的时候,还有人骑过这匹母马,温驯不说,身上可是一点伤痕都没有的。”   “我叫你一声赵二哥,那是看在我姐夫和我姐姐的面上,不然就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我还不屑于和你攀亲。”   赵虎成低垂着头,眼睛紧紧闭着。   道歉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僵持着,脸色渐渐变得青紫。   余大海见状,拍了拍余长江的肩膀道:“你先带着几个兄弟把马送回城里去找老徐看看,说不定还有救呢?”   余长江冷哼一声,知道余大海是想支走他。   而他也不想留下来处理这种恶心他的事情,于是便招呼方梁几个,再次把马往城里抬去。   余大海看着赵虎成僵硬冷肃的面孔,在一旁道:“事情不发生已经发生了,现在是二嫂子比较重要。”   “今天也干不成什么活了,我陪大家伙坐坐,赵二哥回房去陪陪嫂子吧。”   赵虎成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往西屋走去。   余大海为人豪爽又能说会道,很快便招呼着众人在院子里闲谈起来。   赵家的人做饭的做饭,陪客的陪客,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胡梅趁着送药的机会去看杨春兰,结果才走到门口,便只听见里面传来杨春兰的哭声道:“赵虎成,你这个丧良心的,你竟然敢打我?”   “什么虐马?那是畜生,我抽几鞭子不行吗?”   “你现在是不是就想我死了,你好重新娶个娘家殷实的小婊子?”   胡梅感觉端着的药碗有点烫手,她又端回去了。   虽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有想到,不过看今天着阵势,只要两家心里有了仇怨,她不信他们还能相安无事地住在一起。   想到这里,胡梅就兴奋啊,连忙又回厨房里去忙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院都点着灯。   昏昏暗暗的光从窗户那里透进来,黑暗的厢房里,赵虎成蹲在墙角,一言不发。   窗上斑驳的人影,来来回回,伴随着偶尔的调笑声,好似这家人在办喜事一样。   杨春兰哭不出声音来,可泪水还在流着。   她感觉喉咙里难受得厉害,好似一开口,便要泄出一肚子的委屈。   可这委屈没有人能看见啊,也没有人会理会。   所以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又突然变成了无尽的怨恨。   “赵虎成,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人把我们两口子当人。”   “你爹默许了私塾是你大哥的,私塾边的厢房是你三弟的。”   “咱们俩守着这老房也有一半是你大哥的,家里地田地更不用说,大半也是你大哥名下的。”   “我嫁给你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咱们俩连五十两的存银都没有,可这个家最重,最累,最脏的活都是谁在干?”   “天不见亮就要出门,天都黑尽了才能回来,凭什么秋收的时候,人家娘家的兄弟来帮几天,便全是人家的功劳了?”   “今天他们谁不知道我流产了?谁不知道我差点死了?可我和孩子的命,还比不上人家兄弟的一匹马?”   “赵虎成,你别想着等我好了,收拾我一顿。”   “我告诉你,你要么现在打死我,要么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沉默的窒息感压迫着赵虎成。   他听见了外面的那些声音,像午夜喧闹的蛤蟆一样让他厌恶。   今日种种,像刚起锅的烙饼突然落在他心上一样。   很疼,很烫。   愤懑之中,带着思量后的羞愧。   可羞愧里,又掺杂着不满的憋屈。   他没有理会杨春兰的发泄,只是在风声响起时,静静地听着心里呜咽狼嚎的声音。 第25章 人心不同   点着油灯的厢房里,窗户上映着两道人影。   小小的赵玉娇盘腿坐在小榻上,小小的一方木桌放在她的面前,此时的她正翻看着纪少瑜的旧字帖。   泛黄破损的纸页看起来很不好,可里面的字迹清隽有力,笔墨行走间,宛如浩海生波,濪绝苍劲。   纪少瑜拿着一本老旧的《诗经》在看,坐姿端正的他显得十分认真。   赵玉娇偷偷打量着,只见他专注的双眼上,有着斜插入鬓的两道眉峰。   刀削似的脸颊显得有些清瘦,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俊朗不凡的轮廓。   上一世让多少闺阁小姐魂牵梦萦的纪大人,如今也已经慢慢彰显,属于他的俊雅风姿了。   纪少瑜发现赵玉娇在偷偷打量他,当即放下书本,看向赵玉娇道:“看了几本字帖了,可有喜欢的字体?”   赵玉娇上一世学的小楷,而且还颇有些心得。   “想学行书。”赵玉娇拿着手中的字帖递给纪少瑜。   她知道,未来纪少瑜的行草会是书法一绝。   纪少瑜挑了挑眉,意外地看向赵玉娇道:“女子多   学楷书,你怎么想学行书?”   赵玉娇闻言,指着纪少瑜接过去的字帖道:“因为少瑜哥哥的行书字帖最好看了。”   纪少瑜抿了抿唇,纵然知道她志不在此,可也心生愉悦。   “行吧,明日起,你得空便过来,我教你练字。”   赵玉娇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看向黑乎乎的窗外,房间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她还能听见家里传来的吵闹声。   这个时候,只怕二叔和二婶的心里,少不得又要积压不少愤懑之气了。   “你二婶那个人,有仇必报,你以后别傻乎乎往她跟前凑了。”纪少瑜提醒道。   “啊?”赵玉娇转过头,懵懵懂懂地盯着纪少瑜看。   她敏感地知道,纪少瑜话语里的意思。   可那层防备心思突然就生了出来,让她觉得心里冷冰冰的。   纪少瑜从桌案里面走来,然后坐到赵玉娇的身边道:“你见过猫狗打架有不还手的吗?”   “就武力而言,猫是打不过狗的,可猫最擅长的,却是偷袭。”   赵玉娇伏在纪少瑜的双膝上,闭上眼睛,闷闷地道   :“我爹娘真的很过分吗?”   纪少瑜捋着她鬓角的碎发:“娇娇,善良的人,看到任何事情,都不会恶意攒测。”   “人心不同,所见皆是不同。”   “所谓家人,是不会互相伤害的。”   赵玉娇想着,阴狠虚伪的面孔一旦被揭开,就再也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上一世,到底是什么迷住了她的眼睛,让她从未对二叔一家有过抵触之心?   记忆的深处,二叔背着满脸是血的大哥回家,臂膀上到处都染红了血迹。   二婶带着她去地里干活,地里突然深陷一个坑洞,她险些掉下去,是二婶奋力将她拉回去的。   还有二姐,成亲后一直关心她的亲事。   在得知她被人退亲以后,还派人来接她上京,说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一桩桩,一件件,恍如过眼云烟,只不过如今心中郁结,当真让她难以接受。   “我爹不会亏待我二叔一家的,我娘虽然喜欢占强,却只会占属于自家的那一份。”   “少瑜哥哥,你将来若是站在我二叔家那一边,可不要回过头来欺负我啊。”赵玉娇可怜巴巴地道。   等她们都慢慢长大了,纪少瑜和她二姐若是情窦初   开,彼此看上眼。   姻缘线再次牵上,今日心中有着种种不满的纪少瑜,或许都能选择原谅。   而到那个时候,纪少瑜应该已经高中了。   纪少瑜的身体有些僵硬了,深色的眸子里闪过几许寒意。   他看着玉娇的小脖子,貌似以他现在的手,一把就能掐住了。   死丫头,到现在还认定,他将来会娶赵玉婉那个女人。   心里不耐,可又不好说出口。   纪少瑜的手顺了顺赵玉娇的两根小辫子,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后颈。   赵玉娇只感觉后背一凉,突然间有种纪少瑜想掐死她的错觉。   记忆里,那扭断脖子的“咔嚓”声,似乎在耳边回响了一下。   赵玉娇一下子坐直身体,然后转头看着纪少瑜道:“少瑜哥哥,我想回家了。”   纪少瑜笑了起来,如沐春风。   “好啊,我送你回去。”   “你不高兴?”赵玉娇下意识就道。   她陪在纪少瑜的身边那么久,知道他只有在算计人   的时候,笑起来才会眯着眼睛。   就如同此时,他把眼中的眸光全都遮掩住了一样。   纪少瑜心思微动,真正扬起了笑容,伸手揉搓着赵玉娇的发辫道:“小小年纪的丫头,还想猜测我的心思了?”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开怀的样子,微微蹙起眉头。   她可以肯定,刚刚看到的绝不是她的错觉。   心里的异样更甚了,赵玉娇乖巧地走在前面,一个人静静地思索着。   纪少瑜提着灯笼走在她的后面,他看着小丫头沉思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倘若,让小丫头早点看清楚赵虎成一家的阴暗心思,再然后,她会不会想办法,改变她所认定的事实呢?   到那时,看着她急得跳脚却憋屈苦烦的样子,是不是会很有趣? 第26章 教她骑马   纪少瑜送完赵玉娇回来,发现堂屋里的灯是亮着的。   他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时,他娘连忙推开门喊道:“少瑜。”   纪少瑜眼眸微闪,知道他娘有话要说。   他爹一如既往地闷在一旁,低垂着头。   “少瑜啊,今天娘跟你赵二舅争执几句,他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念书,就算赵家私塾念不成了,娘和你爹也会想办法送你去城里念的。”   秋瑞香有些忐忑不安,儿子自幼听话懂事,勤学苦读。   她不想因为几句口角而影响到儿子的学习。   “少瑜,你别怕,我跟你娘现在有能力供你念书了。”纪山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   纪少瑜吹灭手中的灯笼,淡淡道:“赵家谁对我们有恩,我都记在心里的。”   “区区几句狠话还不足以让我心生暗隙,至多明年年初,我有把握考上童生试。”   “到时候,是要去县城里念书了。”   纪山和秋瑞香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惊喜。   儿子从不是狂妄之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考取童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秋瑞香眼睛微红,感叹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家对我们一家有大恩,你以后有出息了,也不能忘的。”   纪少瑜颔首,正因为有恩,所以才让他一次次妥协。   可这一生,该向谁报恩,他会自己选。   “爹娘去休息吧,赵家的恩情,我必会相还的。”   纪少瑜说完,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留在堂屋的纪山看向百感交集的秋瑞香道:“孩子大了,念的书多,心里也有谱了。”   秋瑞香点了点头道:“是啊,近来他越发沉默寡言了,我还怕他是压力太大,心里负重太多。”   “没有想到,到是我这个做娘的小看他了。”   纪山憨厚地笑了笑,他看着堂屋里还没有完工的根雕,略有感触道:“等把这个根雕卖了,你买些补品去看看二嫂子。”   “赵家一天没有分家,赵二哥那里,我们也不能得罪了。”   秋瑞香颔首,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   金秋过后,清溪村的人渐渐闲散下来。   因为入冬在即,山里反而比地里要热闹一些。   虐马事件过去以后,赵家难得平静了一个多月。   余大海走的时候,留了一匹母马给赵家喂养。   这母马养得很壮实,红棕色的毛,看起来很精神。   赵福明找了纪山做了一辆马车,四面围起来的车厢,一般用来拉东西用的。   有了马车,赵宝满和媳妇进城拿货都方便很多,村里的人借来借去的,也都精心喂养着。   可赵玉娇偶尔也会多一件事干,那就是放马。   又一次放马遇到纪少瑜砍柴时,那马便成了纪少瑜威风驰骋的坐骑。   看着策马在荒坡上奔驰的纪少瑜,赵玉娇双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眼里满满都是羡慕。   赵玉书将两捆柴放到赵玉娇的身边,眼瞅着纪少瑜那威武不凡的身影道:“没有想到,少瑜比我还会骑马。”   赵玉娇斜倪了她大哥一眼,心道:纪少瑜何止会骑马啊,他还有一身不知何时学的功夫呢。   她见过他被人追杀的样子,那身经百战的杀招,就是内廷里的禁卫军,都会望而生畏。   “娇娇,你也去学一学啊。”赵玉书提议道。   赵玉娇看着那奔驰起来的骏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算了吧,颠簸下来,我屁股都要开花了。”   “不怕,我让少瑜牵着马,慢慢走。”   赵玉书说完,朝着纪少瑜喊道:“少瑜,你骑回来。”   纪少瑜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调转马头奔了过来。   赵玉娇见了他在马上英姿勃发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怂怂地靠着她大哥道:“这样不好吧。”   纪大人给她牵马,她怎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赵玉书没有理会她,而是朝着纪少瑜招手道:“你来教教玉娇怎么骑马。”   纪少瑜闻言,勒住缰绳以后,翻身下马。   “你想学骑马?”纪少瑜看向赵玉娇,嘴角微微勾起。   赵玉娇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看他驰骋一番,威风凛凛。   她也心生羡慕,想要骑上去感受一下。   纪少瑜伸手将赵玉娇抱上马,然后牵着缰绳,抓住马鬃,倏尔间一跃上马。   赵玉娇惊愕地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纪少瑜道:“少瑜哥哥怎么上来了?”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那震惊愕然的样子,嘴角的笑容越发肆意。   只见他打马前行,言语戏谑道:“既然想学骑马,胆子自然要放大一些。”   赵玉娇紧张地抓住马鬃,小小的身体紧绷着,屁股也开始有了颠簸。   纪少瑜从后面环住她的身体,将她圈在怀中。   “别怕,身体不要太过前倾,看着远处。”   “这马跑得不快,你只管放松身体,试着夹紧马腹,不要死死地揪着马鬃。”   “颠簸的时候,身体跟着起伏,这样屁股就不会痛了。”   骑上马的时候,周围的视野好像都不一样了。   像是一个孩子突然看到了大人的世界,好似连低垂的目光都显得居高临下。   赵玉娇慢慢放松身体,嘴角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骑马竟然这样简单啊!”   赵玉娇感叹道,早知道的话,她上一世应该也要学一学的。   纪少瑜见她那得意忘形的样子,眼眸闪过一丝捉弄。   只见他突然拍了拍马屁股,一声气势十足的“驾”便响了起来。   马儿迈开蹄子朝前跑去,赵玉娇冷不防受到了大的颠簸,当即尖声叫了起来。   空旷的荒坡周围,响彻着女孩儿惊慌恐惧之声。   可紧接着,少年肆意开怀的笑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跑了两圈,慌乱的惊惧过后,赵玉娇渐渐平复下来。   她开始感受到了,骑马的真正乐趣。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都好似在她的脸庞上戏谑。   青草的气息是甜的,一阵一阵在她的心里打转。   她兴奋地朝前看,开阔的视野让她目不暇接。   身后是纪少瑜结实有力的双臂,而此刻的她,就算再颠簸,都会落回他的臂弯里。   “少瑜哥哥,我不怕了。”赵玉娇笑得眸子发亮,由内而外都散发着真正的愉悦。   纪少瑜闻言,再一次加快马儿奔跑的速度。   于是乎,赵玉娇很快又再次尖声叫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尖叫声里,明显带着激动的雀跃和欢呼。 第27章 意外突至   赵玉娇刚学会骑马没几天,成日里最期待的,便是放马。   那马也确实温驯,赵玉娇骑过几次以后,渐渐也就不怕了。   赵玉婉跟村里几个孩子在浅滩里玩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赵玉娇竟然骑在马上悠哉得很。   秋收后,偏远的山地便不种庄稼了。   马儿顺着小道在山地里吃草,马尾扫来扫去的,赵玉娇骑在马上,双手把玩着马鬃,当真惬意得很。   赵玉婉盯着赵玉娇看了一会,转头叫着玩水的赵玉安道:“走,我们也去骑马。”   赵玉安摇了摇头,他不想去骑马。   “二姐自己去吧,那马太高了,我怕。”   赵玉婉鄙夷地看了一眼赵玉安,冷声道:“你不去就算了,看我怎么把她从马上赶下来。”   …   半山之上,刚刚砍好柴的赵玉书探头,视线往山脚的荒地里看去。   “噗,玉娇那丫头,竟然还在马背上。”   在捆柴的纪少瑜闻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新鲜劲还没过呢。”   赵玉书回头去帮纪少瑜,两个人手脚麻利地把砍来的柴都捆好,然后再一捆一捆地往山下扔。   穿梭在山林里的两人忙活着,只等将捆好的柴慢慢扔至山脚,到时候路径平坦些,就往家里挑去。   赵玉婉去到赵玉娇身边的时候,纪少瑜站在高高的白岩石上,一眼就看见了。   他加快着手里的动作,目光却一直盯着山下。   赵玉书察觉他的异样,也跟着往下看去,当他看到赵玉婉也来挨着赵玉娇时,狐疑道:“玉婉最不爱跟玉娇在一处玩了,今天竟然还主动来找玉娇。”   纪少瑜蹙着眉头,寒星般的眼眸微微一暗。   只见他往下就是一个纵步,头也不回地道:“你慢慢扔下来,我在下面接应你。”   赵玉书一时不查,还颔首点头。   可看着纪少瑜的身影如风般远去的时候,赵玉书突然回神,叫骂道:“纪少瑜,你竟然坑我。你都走那么远了,还接应个屁啊。”   纪少瑜没有说话,而是一路急赶。   …   赵玉婉虽然去了赵玉娇的身边,可她不会骑马,只是在一旁瞪着赵玉娇道:“你下来。”   赵玉娇抓住马鬃,收腿顺着马肚子滑下。   将缰绳扔在马背上,赵玉娇看向赵玉婉道:“二姐   是来跟我放马的吗?”   赵玉婉闻言,不悦道:“谁来跟你放马,我是来骑马的。”   她说完,试探性地伸手去摸了摸那马的肚子。   赵玉娇站到一边,给赵玉婉让出了宽敞的位置。   可赵玉婉却因为害怕而不敢太靠近,反而将赵玉娇扯回来道:“你跑什么?站在这里不许动,不然这马要是踢我怎么办?”   赵玉娇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马很乖的,不会乱踢人,二姐若是想摸,那就站近些摸。”   “哼,它不踢你是因为你天天放它吃草呢。”赵玉婉冷哼一声,却是又往前移了两步。   赵玉娇站着没动,也没有再说话。   她心里蔫蔫的,既不想得罪自己的二姐,又不想违心地去奉承。   只不过在她沉默之时,赵玉婉摸了摸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她推着赵玉娇往前,然后将缰绳扔了过去,语气骄狂道:“你牵着它让我骑。”   赵玉娇牵着马到了一处地埂边上,赵玉婉借着地埂的高度,抓住马鬃就骑了上去。   山地贫瘠,周围的路径并不通畅,那马儿又顾着吃   草,压根没有走动的意思。   赵玉娇懒懒散散地牵着缰绳,连步伐都没有挪动。   赵玉婉不满,她在马背上坐稳以后,突然将缰绳收了回去。   “行了,我自己会骑了。”赵玉婉说完,得意地笑了起来。   赵玉娇往一旁挪了挪位置,丝毫不以为意。   赵玉婉见她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   她以为赵玉娇仗着比她早些学会骑马,到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只见她突然勒住缰绳,拍了拍马屁股道:“驾。”   赵玉娇猛然一惊,连忙唤道:“二姐,这里是山路不好走,你慢点,小心摔下来。”   赵玉婉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拉住缰绳的力道大了些,那马不情不愿地掉转头,往宽敞的路径走去。   “驾!”   赵玉婉又拍了拍马屁股,恨不得那马在山道上跑起来,也好叫赵玉娇见识见识她的本事。   赵玉娇听得眼皮一跳,她害怕赵玉婉会掉下来,连忙去拉缰绳。   结果赵玉婉比她还快一步,还狠狠地踢了马肚子。   那马嘶鸣一声,虽是不好跑,步伐却是大了起来。   也正是偏巧,村里钱吉也放马到这一块来了。   远远的,钱吉家的公马跟发情一样,突然从钱吉的手里挣脱缰绳,撒开蹄子就朝着赵玉婉的方向奔来。   赵玉婉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尖声大叫。   赵玉娇也吓傻了,那公马膘肥体壮,黝黑慑人,狂奔而来的速度叫人心惊胆颤。   钱吉远远的追在那公马的后面,大声地叫唤道:“你们两个丫头快闪开。”   赵玉娇到是想跑啊,可她看着在马背上叫得死去火来的赵玉婉,硬是挪不动脚步。   赵玉婉慌啊,她的脚下意识不停地踢在马肚子上,结果人家那边的马还没有过来,她自己骑着的马到是先跑了起来。   山路崎岖,又有公马在后追赶,那母马直接顺着山道往上跑。   赵玉娇看着赵玉婉被巅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她连忙顺着地埂往上跑,一边跑一边对着赵玉婉喊道:“二姐,你快跳下来啊。”   “快点,快点跳。”   赵玉婉被巅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她到是想跳啊,可现在颠簸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根本不敢。   赵玉娇眼看着事情越来越紧急,不得不大着胆子,冲到了赵玉婉的身边。   只听她大声喊道:“缰绳给我,扔给我。”   赵玉婉慌得不知所措,缰绳也没有扔到赵玉娇的手里。   赵玉娇扑过去拉住缰绳的时候,后面的马蹄声已经响彻在耳边了。   死死地拉住缰绳,赵玉娇嘶喊道:“快,快下马。”   赵玉婉两腿哆嗦地从马背上翻滚在地,可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只见那雄壮的黑马已经来至跟前。   嘶鸣的马声猖狂至极,黑马突然迈高前蹄,看样子竟是要踩踏在赵玉娇的身上。   电火石光之间,赵玉娇似有所觉地回头… 第28章 颠不死你   一阵凌厉的风似乎随着高扬的马蹄迎面袭来,赵玉娇惊恐地瞪大眼眸,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她顿感自己小命休矣的时候,突然有人将她往后一扯,然后揽入怀中。   纪少瑜抱着赵玉娇往后退了十几步,这才低头呵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明知道有危险还往上冲,赵玉娇,你还有脑子吗?”   纪少瑜气红了眼,犹不解恨地敲着赵玉娇的额头。   剧烈的爆痛让赵玉娇醒悟过来,她后怕地抱紧纪少瑜,口里喃喃道:“差一点,差一点。”   纪少瑜的目光越发阴沉了,他再一次敲着赵玉娇的额头,怒骂道:“是差一点吗?”   “倘若不是我,你已经死了。”   赵玉娇掐了掐自己的脸,生疼啊。   她倒吸一口凉气,攀着纪少瑜站直身体道:“少瑜哥哥,我刚刚好怕。”   纪少瑜懒得理她,他浑身都在冒火。   赵玉婉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她下马的时候太急,脚踝被石头割破了,还在流血。   “赵玉娇,都怪你,你看看我的脚?”   赵玉婉怒吼道,她红着眼眶,愤恨地瞪视着赵玉娇。   纪少瑜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嘲。   他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同赵玉娇的距离,将赵玉娇彻底暴露在兴师问罪的赵玉婉面前。   赵玉娇揉着自己擦破的手腕,目光波澜不惊地望着她二姐。   感情刚刚她那一波卖力的营救,都喂狗了。   “二姐怪我做什么,那马是你自己要骑的,也是你自己赶跑的。”   “为了抓住缰绳,我还差点被马踩死了。”   “你觉得委屈,我比你还委屈呢,等回了家,看我不告诉爷爷。”   赵玉娇说完,瞥了一眼纪少瑜。   纪少瑜不为所动,只不过讥讽的目光越发深了几许。   赵玉婉本来就被吓得不轻,一听赵玉娇要告状,当即恼羞成怒道:“要不是你在这里,我会过来骑马吗?”   “你还想跟爷爷告状,你想说什么?”   “赵玉娇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说,看我不找机会收拾你。”   赵玉娇又看了一眼纪少瑜,只见他冷着一张脸,目   光阴鸷。   “二姐还是先止血吧。”赵玉娇想走近纪少瑜,她自己的马还没有牵回来呢,现在她可不敢去牵了。   赵玉婉眼见赵玉娇不理会她了,当即手一挥就想打在赵玉娇的身上。   纪少瑜比她更快一步将赵玉娇拉进怀里,然后手上一个用力,赵玉婉便跌倒在地。   “纪少瑜,你竟然敢推我?”赵玉婉怒吼道,她满肚子的气没处发泄,眼里一片殷红。   纪少瑜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赵玉婉,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只听他冷嗤一声,然后对着赵玉娇道:“你自己看清楚了,你刚刚拼命想救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玉娇怂怂地抬眸,只见纪少瑜的目光极冷,薄薄的唇瓣紧抿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触逆鳞者死的气势。   “可她我二姐啊。”赵玉娇略显迷茫地道。   纪少瑜气得抓住赵玉娇的肩膀,磨着牙齿恶狠狠地道:“一个连你差点死了都不为所动的人,就算是你二姐又如何?”   “赵玉娇,难不成在你的心里,我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便会弃之不理吗?”   赵玉娇感觉到纪少瑜抓住她肩膀的力道好重,疼得   她脸色都变了。   慌忙间,她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少瑜哥哥在我心里很重要的。”   至少,比她现在不成器,只知道胡搅蛮缠的二姐重要太多了。   更何况,曾经的她,哪怕只剩一缕孤魂,也陪着纪少瑜那么长的时间。   “很好,既然我很重要,那你现在就跟我走,不要管她。”纪少瑜拉着赵玉娇,准备离开。   只见赵玉婉突然站起来拉住赵玉娇道:“不许走。”   纪少瑜退了回来,用力甩开了赵玉婉的手,冷戾地道:“你既然想打她,又想拉住她做什么?”   “我且告诉你,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她,我自有法子收拾你。”   赵玉婉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赵玉娇道:“她是我妹妹,我打她关你什么事?”   纪少瑜闻言,突兀地笑了笑道:“我说你打不得,你就打不得,你若是不信,你且用你的命来试一试。”   闪着寒光的眼眸可怕极了,赵玉婉下意识往后退去,没有再敢阻拦。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上了一处高高的岩石,他看了看   她擦破皮的手腕,索性只是有些红肿,问题不大。   “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马牵回来。”   纪少瑜说完,便纵步离去。   赵玉娇看着他凌厉的背影,知道他在生气,不过她无从解释。   她们之间的牵绊很深,深到他无法想象。   她不知道人的命数是不是可以改变的?   重来一世是黄粱一梦,还是重拾所有错失的过往?   赵玉娇环抱着自己的双脚,卷缩成一团,她看着地里一瘸一拐的二姐,目光微微一闪。   心眼不正之人,将来会改变吗?   纪少瑜那么聪明的人,上一世真的没有看透她二姐的真面目吗?   还是说,他看透了,最终弃之如敝屐。   纪少瑜牵回马的时候,将赵玉娇抱到马背上去。   他牵着缰绳走在前面,声音漠然道:“钱叔家的马已经栓好了,我还要去挑柴。”   “你下了山路以后,自己小心点。”   赵玉娇点了点头,此时她的思绪很乱。   她想好好捋一捋,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可惜,她这烦乱的心思因为纪少瑜的离开,赵玉婉的再次追来而彻底挣脱了。   看到只有一个人的赵玉娇,赵玉婉手里拿着一根粗粗的棍子道:“你不要以为有纪少瑜保你我就不敢打你了。”   “赵玉娇,回去我就跟爷爷说,是你非要哄骑马,我才伤的脚。”   赵玉娇拧着眉头,心冷地看向她二姐道:“所以现在二姐是要打我吗?”   “哼,你不是想骑马吗?”赵玉婉说完,狠狠地给了马屁股一棍子。   马儿瞬间朝前跑去,赵玉娇匍匐身体,夹紧马腹,牢牢地抓住马鬃。   颠簸之中,赵玉娇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远远的,她听见她二姐那不怀好意的笑声道:“呵呵,颠不死你。” 第29章 我等着你来烦   纪少瑜挑着柴回到家的时候,正逢落日黄昏。   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迎着一束耀眼的金光,正对着房檐下乖乖坐着的赵玉娇身上。   纪少瑜挑着重重的柴,走了许久的路,那双脚一直都稳健得很。   可看到赵玉娇眼巴巴望着他回来的身影,他顿时感觉脚步虚浮,险些稳不住身形。   纪少瑜把柴挑到柴房去以后,才刚刚走出柴房,赵玉娇便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去。   “少瑜哥哥。”赵玉娇抱着纪少瑜的腰,委委屈屈地红了眼。   纪少瑜伸手拉开她,双眸犀利地盯着她道:“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嗯,知道了。”赵玉娇点了点头。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根本没有往心里去。”纪少瑜冷淡地开口道。   他还不想原谅,她差点把自己小命弄丢的事实。   赵玉娇跟在纪少瑜的身后,他洗手她就递手帕,他想坐她就搬凳子,他想喝水她就去拿杯子。   纪山在院子里埋首雕东西,时不时看上一眼,暗自觉得好笑。   秋瑞香做好饭菜的时候,叫了还在僵持的两个孩子吃饭。   饭桌上,秋瑞香明显发现了处之淡然的儿子和委屈讨好的玉娇似乎在闹别扭。   她下意识看向纪山,结果只见纪山对着她摇了摇头。   吃完饭后,秋瑞香想提醒儿子别欺负玉娇,便叫纪少瑜给她洗碗。   谁知道赵玉娇抢着要洗,最后厨房里便只见滔水的赵玉娇和认真洗碗的纪少瑜。   堂屋里,秋瑞香嘀咕道:“少瑜这孩子最疼玉娇了,今天是怎么了?”   纪山抬头看向媳妇,笑了笑道:“估计是玉娇做错什么事情了,你也是知道少瑜的,他那个性子若是真生气了,又怎么会默许玉娇跟在他的身边?”   秋瑞香认同地点了点头,儿子向来最疼爱玉娇了。   纪少瑜洗了碗,回到自己房间点着油灯看书。   赵玉娇坐在他的身边,就撑着手腕看他。   可看着看着,昏黄的灯影中,仿佛又回到无数个孤寂的夜里,纪少瑜就是这样点着一盏孤灯,然后一直坐到天明。   纪少瑜发现赵玉娇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好似那些流光溢彩都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猛然一慌,顾不得生她的气,连忙伸手抓住她的小手道:“玉娇?”   “呃?”   “少瑜…哥哥。”赵玉娇回神,目光聚焦在纪少瑜略显失态的面容上。   冷漠阴沉的纪少瑜,陌生得像是她的一场梦。   此时紧握着她的手,又面露担忧的纪少瑜,真实得让她心头微热。   赵玉娇扬起欢喜的笑脸,主动往纪少瑜的怀里靠去道:“少瑜哥哥,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纪少瑜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紧,可随即放开。   他伸手环住她娇小的身体,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我没有原谅,以后也绝不会原谅。”   “玉娇,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纪少瑜认真道,他的声音很低沉,语气透着彻骨的冷意。   如果死了,就不能谈原谅了。   那是咫尺天涯,永远也无法结束的痛苦。   倘若再来一次,依旧是他无法挽回的结局,那么他宁愿自己是死在她前面的那个人。   纪少瑜勾了勾嘴角,笑得有几分凉薄。   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死,而是就算他死了,她永远也   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前世他不能说出口的,今生照样还不能说出口。   此时在他怀里小小的玉娇,懂什么呢?   许是感觉到纪少瑜低落的情绪,赵玉娇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看向纪少瑜道:“爹爹说过的,好孩子要心地善良。”   “我知道有危险的,可我当时觉得不会危及性命。”   “其实…二姐她根本不稀罕我救她。”   “我已经想明白了,以后,除非她对我好,否则我不会再对她好了。”   纪少瑜看着表情认真的玉娇,心里低低一叹。   “罢了,以后跟着我,我会教你如何擅辨善恶之人。”   “有些人值得你的善良,可有些人如同附骨之疽,剜之灭掉都来不及,又怎么可以伸以援手?”   赵玉娇见纪少瑜松了口,当即甜甜地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好似一切烦心事都随风消散一样。   纪少瑜眼眸忽闪,主动翻出字帖,握着玉娇的手教她练字。   许多事情,急不来的,总要让玉娇一步步看清楚那家人真正的狠辣才行。   赵玉娇觉得笔下字迹倨傲严正,虽说没有纪大人那般遒劲有力,飞扬飘逸,但却字字清朗。   偷偷瞄了一眼纪少瑜,赵玉娇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纪少瑜一生不曾收徒,他的字迹,除了他那些属下,最熟悉的应当是她了。   她跟着他那么久,怎么会不懂善恶是非?   她只是…下意识忽略着,努力想抓住重回命运伊始的那一根稻草而已。   可惜,一切都不曾是她经历过的模样。   就在今日,就在她二姐扬起棍子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渴望抓住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姐妹之情。   她想抓住的,渴望抓住不放的,从来只有跟纪少瑜的亲近关系。   “你在偷笑什么?”纪少瑜舒展眉峰,语气含着淡淡的宠溺。   赵玉娇的笑容越发放肆了,她看着纪少瑜,略带揶揄地道:“我以后会经常来烦少瑜哥哥的。”   纪少瑜看着她那得意的小脸,眼眸幽幽的,看似深沉得很。   可他那嘴角却一再勾起,散漫地道:“我等着你来烦。” 第30章 恶人先告状   赵玉娇在纪家的时候,并不知晓,家里也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波。   赵玉婉回到家里便哭,杨春兰没有耐性哄她,吼了她几句。   赵玉婉哭得更厉害了,她把脚踝处的伤口露出来,抽抽泣泣地道:“赵玉娇欺负我,娘也欺负我。你看看我的脚,都是赵玉娇害的。”   杨春兰憋闷了那么久,火气一点就蹿上头。   只见她蹲下身去,握着赵玉婉的脚看了看。   伤口不大,可却有些深。   “你这个没有出息的,比赵玉娇还大四岁呢,竟然还会被欺负?”   “我看你就跟你爹一样,就是个软骨头,活该受欺负。”   杨春兰掐了赵玉婉几下,气得大震嗓门,整个老赵家里里外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玉婉本就是来告状的,哪里知道,她娘不但不为她做主,竟然还掐她。   她扯着嗓子嚎,哭声更是吵得人不安生。   赵福明听不下去,对着王和香道:“你去看看,怎么好端端打起孩子来了。”   王和香不情不愿地道:“她怨我们心不平,她也不看看自己一天天作的叫什么事?”   赵福明沉着脸,没有说话。   王和香冷哼一声,去了西屋。   西屋里,赵玉婉越是哭得厉害,杨春兰越是打得厉害。   赵虎成出来拉扯,等到王和香过去的时候,那已经变成赵虎成和杨春兰扭打的场面了。   王和香把赵玉婉拉扯到了堂屋,连忙喊着赵福明和赵毅光。   家里人听见动静,全都聚齐在西屋里。   昏暗的房间里,油灯打落在地,黑漆漆的,只有赵虎成和杨春兰愤恨咒骂的声音。   “够了,都给我滚到堂屋里来。”赵福明厉声呵斥。   他往堂屋里一坐,大家便渐渐退了出来。   杨春兰拧着赵玉婉扔在堂屋中间,尖厉地嘲讽道:“我这个女儿没有出息,被人欺负了也只敢跟我说。”   “可跟我说有什么用,大哥大嫂的孩子,就连爹娘都宝贝得很,我还能为她讨回来不成?”   余红翠闻言,下意识瞪了赵玉婵一眼。   赵玉婵皱着眉头,直接呛声道:“娘你瞪我干什么   ,我今天早上出门到现在,路上都没有遇到过二妹。”   余红翠转移目光,落在赵玉书的身上。   赵玉书见了,连忙出声道:“娘你也别看我,我今天和少瑜上山砍柴,黄昏时才到家的。”   余红翠也迷糊了,这不是大儿子,不是大女儿,那还有谁?   她知道杨春兰向来必然是要抓住把柄才会发难的,现在看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到向是十拿九稳。   “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福明开口道。   赵玉婉也没有想到,她娘竟然这么能闹?   此番她有些心虚,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娘又掐了她一把。   赵玉婉当即委委屈屈地开口道:“今天玉娇骗我骑马,那马跑起来,我摔着脚了。”   她说完,把受伤的脚踝露出来。   王和香连忙蹲下去看来看,索性伤口不大。   “没事,没事,等会奶奶找点药粉给你包上。”   赵玉婉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伤口已经不是很疼了,可现在她心里却很慌。   赵福明斜眼冷瞪着赵虎成,放在膝上的手也握了起来。   “多大点事情,就让你们两口子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的。”   “小孩子,玩玩耍耍闹闹,受了点小伤,也值得你们夫妻大打出手?”   “简直混账。”   赵福明气闷,他胸口堵着一口气,顺不出来,憋得脸色都青了。   赵虎成之前只是气杨春兰打孩子,哪里知道她打孩子的缘由竟然是这个?   此番他到是有几分汗颜道:“我就是看春兰打孩子,一时急了。”   杨春兰一听此事又要揭过,当即冷哼道:“我不打孩子我打谁?”   “玉娇可是娘和大嫂的心尖宝,这会子躲到哪里去都不知道,难不成我还能抓玉娇回来打一顿不成?”   满是戾气的话让余红翠心里十分不舒服。   只听她冷哼道:“玉娇放马回来,跟我说去纪少瑜家玩去了。”   “弟妹若是想兴师问罪,那我这就去把玉娇叫回来。”   “不过玉娇好像比玉婉小四岁吧,我到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哄玉婉骑马摔倒的。”   杨春兰讥讽地勾了勾嘴角,却是不出声,默认着要将赵玉娇找回来兴师问罪的态度。   赵福明看了看还在抽泣的二孙女,再看看揪着不放的二儿媳妇,心里暗暗轻叹。   “虎成,你怎么说?”赵福明开口道。   赵虎成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犹豫了一会,然后道:“那就把玉娇找回来问问清楚。”   “哼!”赵福明冷哼一声,目光彻底沉了下来。   余红翠转身,准备去叫玉娇。   这时只听赵玉书开口道:“今天我在山上都看见了,是玉婉跑到玉娇身边去的。”   “前几天我和少瑜不是刚教会玉娇骑马吗,玉娇学会了,很喜欢骑马。”   “估计是玉婉看见玉娇会骑马,才会想去骑的吧。”   杨春兰闻言,转头冷冷地看向赵玉书道:“你到是会维护玉娇,可你别忘了,玉婉也是你妹妹。”   赵玉书面容一僵,他根本没有偏袒的意思,可二婶这话却带刺了。   “二婶不信,那就让玉婉自己说吧。”赵玉书不悦地道。   赵玉婉低垂着头,眼神一直都是飘忽的。   她肯定不能承认,反正那些话除了她和赵玉娇又没有人听到。   想到这里,她便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去帮玉娇放   马的,她骑在马上,跟我说那马很乖巧,还说会牵着马给我骑我才上去的。”   “结果…我一上去她就打马。”   “我还没有学会,那马一跑起来,我就摔下来了。”   那马疯跑起来的时候,赵玉书在山林里埋首顺柴下山,听到一些异动时,往下看去的时候,纪少瑜已经在两位妹妹的身边了。   此番他根本不信,自己的妹妹会心怀歹意。   只听他声音微冷道:“少瑜当时担心,还下去看了她们两个,娘既然要去找玉娇,那便把少瑜也找来。”   杨春兰一听,顿时忍不住发飙了。   “玉婉说的,你们不信,还想找人证为玉娇开脱?”   “谁不知道纪少瑜那小子跟玉娇走得最近,两个人好得跟亲兄妹一样,谁知道纪少瑜会不会说谎?” 第31章 孰是孰非   余红翠气愤,正要上前与杨春兰对峙,这时只听赵毅光道:“罢了,也别去找玉娇了。”   “两个孩子都还小,说不定以为是闹着好玩。”   “这样吧,我们给玉婉一两银子,等弟妹上县城的时候,给玉婉买两身衣裳,算是我们替玉娇给她赔罪了。”   余红翠用手肘拐了拐赵毅光,她可不信自己的女儿会有坏心眼。   “要给你给,反正我是不会给的。”余红翠说完,往外头走去。   杨春兰见她那架势,冷哼道:“有钱就是好啊,有钱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够了!”赵福明猛然一拍桌子。   他阴沉地瞪向杨春兰,口气森冷道:“我看你几次三番惹事,是不想在这个家里和睦相处。”   “既然如此,我会把你爹娘找来,让他们好好教教你,何为妇道。”   杨春兰羞愤欲死,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断裂在掌心处。   剧痛来袭,她忍着满胸的愤恨道:“明明是赵玉娇的错,爹若是不肯为玉婉做主也就罢了,何必要这般   告诫于我。”   “我自嫁入你们赵家,不说没有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吧。”   “想不到了,爹竟然偏心到如此地步。”   赵虎成的脸色很难看,拉不下脸去求他爹,心里不免又怨恨上赵毅光一家。   赵玉婉都忘记哭了,只是看着她娘那隐怒扭曲的面孔,心里越发慌得惊颤。   气氛凝滞时,只听余红翠跟人说话的声音顺着大门处传来。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两只鸡过来?”   “今天我家那马,在小山地里惊了你们家那匹母马,还差点害了玉婉、玉娇两个孩子出事。”   钱吉的话说完,人已经随着余红翠迈进堂屋了。   杨春兰拉扯着赵玉婉站在一边,钱吉不知道赵家人都聚在一处干什么,他不好意思地将一只鸡递给赵毅光,一只鸡递给赵虎成道:“今天吓着玉婉和玉娇两个孩子了,我这是特意上门赔罪的。”   赵虎成和赵毅光恍惚地接过,还未等问个明白,只见钱吉歉意地道:“我今天去小山地放马,你们也知道我家那匹是公马,一看到你们家的母马就一下子挣脱了缰绳,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当时玉婉在骑马呢,冷不防被那公马一追,差点   从马背上摔下来。”   “也就是亏了玉娇勇敢,怕她二姐出事,跑去拉住了缰绳。”   “玉婉到是没什么事了,可我家那马差点把玉娇给踩了,幸好纪少瑜那孩子及时把玉娇拉开。”   “这不,等会我还得去一趟纪家呢,今天也着实把我吓坏了。”   “要是两个孩子有什么事情,我哪还有脸来见你们啊。”   钱吉说完,连忙对着赵福明,赵毅光,赵虎成鞠躬表示歉意。   赵福明看着真心实意赔礼的钱吉,再看看此时目光闪烁,站立难安的玉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钱吉还要去纪家,便没有多留。   赵毅光出去送他的时候,钱吉十分感慨地道:“我听说金叶葫芦根炖鸡可以压压惊的,也不知道准不准,不妨挖些来给玉娇炖鸡吃。”   “今天那孩子差一点就没了,以后放马的事情,还是让玉书去吧。”   “还有纪家那边,少瑜也是真心对她好。不过…”钱吉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   见没有什么人跟来,他这才小声道:“你二弟家的那个女儿,心地不好。我看到玉娇回来的时候骑马,   她还狠狠地抽了那马一棍子。”   钱吉说完,匆匆走了。   赵毅光站在院门外,只感觉夜风寒凉,周身冰冷。   堂屋内。   “跪下。”赵福明厉声道,目光阴沉地盯着赵玉婉。   赵玉婉吓得腿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   “很好,爷爷叫你多念两年书,你不肯。”   “你爹不辫是非,你娘不分青红,你到好,直接倒打一耙,诬陷玉娇。”   “玉娇从小就喜欢黏你,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你, 成天二姐二姐地叫你,可你呢?”   “你待她连外人都不如啊!”   赵福明说完,目光扫视一圈,然后定定地看着赵虎成、杨春兰。   此时的赵虎成提着一只鸡,不敢为女儿说话,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   杨春兰冷着一张脸,双拳紧握,也不发一言。   赵福明转头看向余红翠道:“今天玉娇回来可说了什么?”   余红翠这会子心里正难过呢,声音哽咽道:“那傻丫头什么也没有说,就说今晚不在家吃饭了,要到她秋姑姑家去玩。”   “她那是念着少瑜的救命之恩啊!”   赵福明心里惆然一叹,然后继续道:“毅光等会去接她回来,顺便给少瑜送几本书过去。”   赵毅光颔首,他这会也心疼女儿,想早点过去接她。   “玉婉继续跪着,你们都散了吧。”   赵福明站起来,王和香扶着他,二老回了小阁楼上。   杨春兰狠狠地踢了赵玉婉两脚,赵虎成虽然气愤女儿说谎,可还是强拉着杨春兰回房。   大的动静是不敢闹出来了,可杨春兰回房后却还是拿骂骂咧咧,气愤难休。   “要不是赵玉娇骑马,你女儿会去骑吗?”   “受了伤就是你女儿活该吗?”   “赵玉娇那个小蹄子,回来什么都不说就跑了,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赵虎成,你个没种的,有本事跟老三一家一样出去单过啊?让媳妇孩子受在这里受什么窝囊气?”   “什么是妇道,我辛辛苦苦挑粪背粮的时候怎么不说妇道?”   “我为你生儿育女,砍柴挑水的时候怎么不说妇道?”   “我地里田里使劲忙活的时候怎么不说妇道?”   “你给我记住了,是你爹娘不把我当人看的,以后等他们老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   赵虎成捂住耳朵,听得心里跟蚂蚁在咬一样。   他到是想把着婆娘的嘴堵起来,打死算了。   可偶尔从她嘴里吐出毫无遮拦的话,却又直击他的内心,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赵虎成觉得自己整个人犹如快要累死却得不到解脱的老黄牛一样,恨不得用那头上尖尖的角,刺向周围一切企图还要让他卖力干活的人。 第32章 并无分别   钱吉去了纪家,纪山和秋瑞香才知道,原来今天赵玉娇差点被马给踩了。   赵家对纪家有恩,纪山两口子对纪少瑜救赵玉娇的做法感到很欣慰,跟钱吉客气几句以后,便送钱吉走了。   秋瑞香看着缩在儿子怀里练字的玉娇,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怪不得你少瑜哥哥今天生你的气,玉娇以后要好好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赵玉娇乖巧地点了点头,她偷瞄了一眼纪少瑜,见他听闻此事脸色又沉了下来。   “秋姑姑,我以后再也不会犯险了。”   秋瑞香笑了笑,欣慰地看着儿子道:“你也别再生气了,上一次玉娇出事,娘打你打得那么狠你都不吭声,还不是因为内疚?”   “现在玉娇好好在你的怀里,又何必沉着脸吓她,她小小年纪的,也不知道今日吓着没有?”   “没有,没有,我没有吓着。”   “少瑜哥哥及时抱开我,那马就在我眼前一晃,我其实都没有看清。”赵玉娇摇了摇头,讨好地看着纪少瑜。   这一世,估计她亲眼见他去杀人,她都不知道何为   惧怕了。   想到这里,赵玉娇硬是挤出个甜甜的笑容来。   秋瑞香见她这般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得很是无奈。   “罢了,再玩一会,让你少瑜哥哥送你回去。”   秋瑞香说完,转身走了。   赵玉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自己也该回家了。   “少瑜哥哥,你送我回家吧,我明天再来跟你练字。”   纪少瑜收了笔,单手抱着赵玉娇,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点了一盏灯笼。   幽静小道,树影重重,寒风肆起。   淡淡的月光从树影中穿梭而下,似有若无的,好似寒夜里不经意见到的昙花一般,莫名叫人心生愉悦。   赵玉娇缩在纪少瑜的怀里,听着他稳健的脚步声,觉得心里十分踏实。   “要是一辈子都被少瑜哥哥护着,我一定会很幸福的。”赵玉娇有感而发道。   纪少瑜闻言,脚步微微一滞。   “傻丫头,别轻易说一辈子。”   “一辈子很长,说不定某一天你会厌弃我,到时候你还会觉得我是在保护你吗?”   “只怕那个时候,你只会觉得我是在…”   “罢了,与你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纪少瑜自嘲一笑,嘴角凉薄地扯了扯。   赵玉娇看着他那双眼眸,突然间黯淡下去,仿佛这随身的灯笼都照不亮了。   “少瑜哥哥为何如此伤感?“   “纵然我们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好,长大了也会各自成家,可你终究是我的少瑜哥哥,跟我的亲哥哥并无分别。”   “各自成家,并无分别?”纪少瑜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怎么就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了?   就好像是,脑海里无法控制的念头强烈得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算了。   他冷笑了一下,将赵玉娇放到地上去。   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突然就让她知道了,如今这般无害的面孔下,有着怎样残忍的手段?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那似笑非笑的脸庞,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她,目光幽幽暗暗的,比夜色还沉。   赵玉娇想挤个笑都挤不出来,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了他,只得小心翼翼道:“少瑜哥哥待我这般好,跟我亲哥哥自然没有分别。”   “我也打从心里,敬着你的。”   寒风袭来,原本沾着他的几分温暖一下子散尽。   赵玉娇只感觉全身凉飕飕的,连忙缩着脑袋,阖上   眼眸,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她那睫毛很长,纪少瑜俯视的时候,只觉得那两片好似蝴蝶之翼的睫毛无声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那些藏在心里的情愫,终究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她不明白,不懂得,也不知道。   可好在,今生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等着她长大,然后慢慢让她察觉。   纪少瑜轻叹一声,弯腰再次将她搂进怀里。   “很好,你知道我待你好就可以了。”   “至于别的…等你长大了再说。”   稳健的步伐声再次响了起来,赵玉娇愕然地看着纪少瑜又归于平静的面容,忽而觉得自己真的是好笨。   哪怕跟了他那么久,哪怕重活一世。   可揣摩纪少瑜的心思,依旧是那么难啊。   …   纪少瑜送赵玉娇回去的时候,恰逢赵毅光出来接女儿。   将一摞厚厚的书放到纪少瑜的手上,赵毅光温和道:“好好念书,争取早日出人头地。”   纪少瑜颔首应是,然后出声道:“若是少瑜明年下场,连中小三元,老师可否答应少瑜一个请求。”   赵毅光闻言,来了兴致,开怀地道:“倘若你真的   能中,只要是老师做得到的,必然会答应你。”   纪少瑜连忙郑重一拜,目光沉着道:“望老师记住今日之约。”   “好,老师记住了。”赵毅光见他如此认真,当即也颔首示意。   待纪少瑜走后,赵毅光轻叹道:“少年有志,勤学苦读,你少瑜哥哥迟早会出头的。”   “嗯,少瑜哥哥会出头的。”赵玉娇附和着,一旦应试,纪少瑜便如潜龙出水,很快便会一飞冲天。   “你少瑜哥哥,隐忍坚韧,将来只怕不凡。”   “他如此疼爱你,说不定将来能照拂你几分呢。”赵毅光捏了捏女儿的小肉手,想到今夜种种,不免心怀感激。   赵玉娇不知道家里为了她都吵闹过一番,只是开心道:“玉娇只想知道,少瑜哥哥会请爹爹答应他什么事情呢?”   “呵呵,爹爹也不知道你少瑜哥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需要爹爹帮忙,不过以他的品性,定不会让爹爹为难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知道,纪少瑜最敬重的人,便是她爹爹了。   回到家以后,赵玉娇才从她大姐的嘴里知道,她二姐恶人先告状被罚跪了。   大晚上的,堂屋里时不时传来哭泣的声音,害得赵玉娇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赵玉婵以为她是被马吓的,第二天告诉了余红翠。   余红翠连忙挖了草药给赵玉娇炖鸡吃,还给了她做了两身新衣裳。   杨春兰舍不得杀了钱吉拎来的那只鸡,抱到集市卖了。   赵玉婉跪了一夜,又被赵福明强制带去私塾,一时间愤懑极了,彻底跟赵玉娇疏远。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赵玉娇没有跟从前一样来找她玩,在赵玉书和赵玉婵有意无意的阻隔下,赵玉娇跟赵玉婉彻底不说话了。   就连赵玉安也敏感地察觉到了,大哥,大姐,三姐都在疏远着他和二姐。   随着隆冬的到来,曾经伴随着孩子们吵闹声的赵家,却异常寂静。 第33章 冒雪上山   冬月二十的时候,私塾放假了。   可以纪少瑜为首的,准备参加来年童生试的学生们却还是日日顶着严寒来私塾上课。   天冷了,赵玉娇也不爱出门了,成日里就窝居在家。   也只有偶尔纪少瑜也不去私塾的时候,赵玉娇才会去纪家练字,这一去便是一整天。   寒冬里第一场大雪很快便来了,道路皆被倾覆。   每年的这个时候,猎户们都会格外振奋。   因为山里的动物会在雪上留下脚印,最是方便追踪。   赵玉书向来对打猎也有很大的兴趣,他一大早就去找纪少瑜,结果纪少瑜不想出门,回绝了他。   赵玉书不甘心,见他二叔赵虎成借了两只猎狗,背着老旧的弓箭和箭筒,兴奋地跟着去了。   白茫茫的雪山上,浓墨般低沉的绿色若隐若现,那追山的猎狗时而狂叫,震落簌簌的白雪。   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吹来,赵玉书冻得鼻子发红,不停地搓着手。   他那眼眸神采奕奕的,随时都关注着猎狗的动向,恨不得今天多猎几只野物回去。   …   赵玉书跟赵虎成出门的时候,赵玉娇还没有醒。   等她醒来时,才知道她大哥跟她二叔上山打猎了。   赵玉娇闻言,突然打了个寒颤,就像是冬日里的寒风突然穿透了厚厚的帘子,然后刺入她的身体。   她慌乱地穿衣下床,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她大哥出意外的那一年是不是这一年?   她记得很清楚的是,她娘会带着她和她大哥一起去南山寺上香,说是要去去晦气。   赵玉娇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百般不安。   她这安生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竟然忘记了,她大哥会出事,最后是她二叔背回来的。   而偏巧今天,她大哥竟然跟她二叔一起上山打猎了。   赵玉娇早饭都没有吃就冲去了纪少瑜家。   纪少瑜看到赵玉娇行色匆匆地来找他,连脚上都沾满了雪也不管,当即蹙起眉头,弯腰为她拂去鞋上的寒雪。   赵玉娇的双手顺势搁在他的肩上,心急地道:“少瑜哥哥,我大哥和我二叔进山了,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纪少瑜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时,丝毫不见异样。   “为什么要去找他们,你看,外面又下雪了。”纪少瑜的看向窗外,片片雪花,正慢慢飘落。   赵玉娇的目光也转向窗外,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又下雪了。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感觉到害怕。   大哥出事的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天很冷,还下着雪,她一个人在暖炕上待了一天,直到二叔背着满头是血的大哥回来,惊动了一家子的人,她才知道原来大哥失足摔倒,头上摔了好大一个口子。   “少瑜哥哥,我要去找我大哥,下雪了,山上很滑,我怕他会出事。”赵玉娇的双眸氤氲着一层水雾,唇瓣也不像往常那样红润。   她双手紧拽着纪少瑜的衣袖,好似现在的他,成了她唯一仅有的依靠。   纪少瑜握着她的小手,道了声:“好。”   两个人从纪家出发的时候,赵玉娇的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地瓜,在纪少瑜的怀里吭哧吭哧地啃着。   纪少瑜带着连帽,背上有着一把成色不错的新弓,箭筒被他绑在腿上。   “我们从小山翻过云岭口,然后上云岭峰。”赵玉娇出声道,她记得她大哥是在云岭峰下出的事。   纪少瑜闻言,凝思一会后道:“走刘家田坝翻后岭会更近一点。”   “别的地方,这几日都有打猎的人去,想必他们不会再去了。”   “云岭峰最险,今日又是下雪天,去的猎人很少,他们一定会选那里。”   赵玉娇都不记得,从刘家田坝翻后岭可以到云岭峰。   不过她知道纪少瑜对这些山路很熟悉,所以没有反驳。   吱吱的雪声不停地在脚下响着,耳边时不时传来雪花簌簌而落的声音。   阴沉沉的天空里还在飘雪,视野里,不是近在咫尺的浓荫墨绿,便是远处白茫茫一片的雪景。   赵玉娇努力让自己不拖后腿,上山的时候,她伸手抓住冰冻过的枝条,可下一瞬,纪少瑜便会牢牢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的双手受冻。   雪越下越大,纪少瑜冷峻的面容却泛起了一层汗珠。   遮挡风雪的帽子系在了赵玉娇的头上,几乎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   可当纪少瑜艰难地带着她上山时,她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轮廓。   白色的雪花落满了他的发丝,肩头,然后再慢慢融化。   他仿佛毫无所觉,那双伸出去抓住枝丫藤蔓的手红了,然后渐渐冻得酱紫。   他身上的衣裤也脏了,除了泥污,还有腐烂的树叶,融化的雪水。   可他的怀抱却是热的,热得让赵玉娇觉得周身滚烫。   …   猎狗进了山,便到处蹿去。   赵虎成和赵玉书打了两只野兔,这可把一心想要更多猎物的赵玉书乐坏了。   他一边朝前追着猎狗,一边对着他二叔道:“二叔,你快跟上啊。”   赵虎成拧着两只肥肥的兔子,看着赵玉书那欢快的背影,嘴角下意识勾了起来。   两只兔子的脚都是被绑住的,放在布袋里。   一只伤了脚,有些血染了出来,还有一只是活捉的,时不时动上几下。   赵虎成掂了掂,心里想着回去拿一只来卖,拿一只来吃。   可想着想着,他却忽然觉得有些堵心。   大侄子跟他出来打猎,前跑后跳的,虽然没有出什么力,可他也不好独占猎物。   这要是大侄子说一人分一只的话,他也不好反驳。   赵虎成皱起眉头,看着前面欢腾的赵玉书,忽然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第34章 歹毒之心   赵玉娇发现视野广阔壮丽的时候,才惊觉纪少瑜带她上了陡峭的云岭峰。   林荫深深的山峰上,隐隐可以听见猎狗的叫声。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站在高高的峰顶上静静地听了一会。   片刻后,他带着赵玉娇穿梭在林荫中,环山而下。   这一片的林子太深了,脚下的路没有了积雪,可腐烂的树叶却足足莫过脚踝。   嶙峋古怪的石洞此起彼伏,幽幽的洞口杂草遍生,却被揉搓成鸡窝一样。   赵玉娇觉得心口跳得厉害,那牢牢握住纪少瑜的手也起了一层薄汗。   纪少瑜转头看向她时,只见她眉头紧蹙,唇瓣紧抿,神色略显慌张,目光左顾右盼,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   “呵呵,你在害怕?”纪少瑜揶揄道,难得见她这般草木皆兵。   纪少瑜的脚步停了,赵玉娇的脚步却没有停。   她几乎贴在纪少瑜的身上,在密林遮挡的林荫里,只有晃眼的雪光能够让她觉得有几分踏实。   “我怕这林子里有狼。”赵玉娇不安地道。   纪少瑜伸手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好笑道:“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赵玉娇想,她确实有几分后知后觉。   不过这也全赖纪少瑜在她身边。   她紧握着纪少瑜的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纪少瑜道:“我一早就知道的,所以我找少瑜哥哥陪着我来。”   “只要有少瑜哥哥在我身边,我就算害怕,也不会退缩的。”   信任的目光,总是那么明亮,像一束光一下子照进纪少瑜的心里。   他扬起唇瓣,无声地笑了笑,牵着她继续走。   云岭峰他之所以熟悉,那是因为早几年的时候,他跟他爹经常在这一片打猎。   看似陡峭林深的云岭峰,其实并未有传言那样可怕。   那些凶狠的野物,从未在这一片出现过,要在也是在云岭峰左侧的几座连绵不绝的深山里。   他刚来清溪村的时候,跟他爹去过一次,也是那一次,他才看明白在这世上,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猎狗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赵玉娇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纪少瑜还是那么稳,他在林荫里走的每一步,寻的   每一条道,都好像走过无数遍一样。   终于,他带着赵玉娇绕到了空旷的峰腰。   这里有一处凸出去的巨岩,站在巨岩上,可以一览周围的景致。   赵玉娇从未来过这个地方,目光所致,皆是一树树霜雪之景。   她站在巨岩上俯视,只见巨岩之下的山腰处,她二叔正一脚一脚地踢在她大哥的身上。   而此时她大哥竟然毫无反应,看起来竟像是已经昏死过去了。   在赵玉娇惊声喊叫之前,纪少瑜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纪少瑜看向巨岩下的山腰处,目光凛冽如刀。   玉书…他还是在今天出事了!   “先别出声,我们还隔得远。”   “怕就怕你二叔恼羞成怒,到时候…”   赵玉娇连忙点了点头,眼眶里的热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看着纪少瑜凝重的神色,便知道,她不能冲动。   想到她大哥前世那般血淋淋的惨样,有可能是她二叔故意残害的,赵玉娇硬是把眼泪憋回去,整个人也紧握着拳,无声地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和愤恨。   “很好,现在我们悄悄地下去。”   纪少瑜说完,半蹲着将赵玉娇圈进怀里,然后躬着身子如猫儿一般穿梭在林荫里。   …   赵玉书在追黄鼠狼的时候,一时踩滑了,摔晕过去的。   所幸他摔的那个地方有苔藓,人虽然被撞晕了,却只是在额头上撞破个口子,流了会血便止住了。   赵虎成见他突然摔昏,顾不上他们追了许久的黄鼠狼。   两只猎狗追着黄鼠狼跑远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虎成拍了拍赵玉书的后背,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当下心里隐隐有些不耐。   叫不醒还得背下山去,两只猎狗是借来的,他还得唤回来,还有袋子里的两只野兔子,也要带回去。   他烦闷地翻倒在赵玉书的身边,冷哼一声道:“这是王孙公子的命不成,出来一趟,还得老子背回去?”   “你娘拿你二婶当丫头使,你懒得理会你二弟二妹,毫无兄长之德。这要是你以后继承了赵家的私塾,哪里还有安子的好日子过?”   赵虎成越想越生气,他翻身坐起来,狠狠地拍了赵玉书几下。   “喂,赶紧醒一醒。”   “赵玉书,快点醒过来,老子可不想背你回去。”   赵玉书许是摔得狠了,根本没有反应。   赵虎成狠狠地拍了他脸几下,发现赵玉书是真的没有反应,顿时他的心思微妙起来。   “不会是,摔得不省人事了吧?”   “这要是真摔死在这里,他们还不找我拼命啊?”   赵虎成只要一想到自己爹娘那哭天抹泪,他大嫂愤恨长骂,他大哥愤然怒怼的样子,顿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站起来,又狠狠地踢赵玉书几脚,满脸愤懑地道:“长子?长孙?”   “全家就你们父子最宝贝是不是?那老子算什么,老子的儿子算什么?”   “玉安不能继承赵家私塾,连老房子也得不到,什么都是你们的,连家里种的粮食都有你们的份,你们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赵虎成目露凶光,他看着根本毫无反应的赵玉书,心里的歹意像是突然开了个口,无法收敛地肆意扩张。   短暂的纠结过后,赵虎成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石头上。   那块石头比他的拳头大一点,却正好在赵玉书摔到   的边上,而且他踢赵玉书的身体时,赵玉书的身体晃动起来,额头刚好贴在那块石头上面。   赵虎成盯着那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看了一会,突然蹲下身,一把握住那块石头。   可就在他准备将那块石头砸向赵玉书的时候,只听一道稚嫩的童声惊恐地响起道:“二叔,你在干什么?” 第35章 蜕变伊始   赵虎成猛然看到赵玉娇的时候,心慌的他下意识藏起了那块石头。   他背着手,目光快速地搜索着。   可赵玉娇的身边,却没有什么人在。   “你这丫头怎么会来这里的?”赵虎成问道,目光阴沉可怕。   就在赵玉娇出现的那一个瞬间,他脑袋里蹦出了个可怕的想法。   可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压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赵玉娇一个小丫头片子不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然而,赵虎成那握着石头的手,却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赵玉娇那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她二叔,就在她出声的那一刻,就在她二叔抬眸的那一瞬,她亲眼看见了“杀意”。   那曾是,无数次从纪少瑜目光中揣摩到,最后亲眼见证的事实。   可她想不到,在重生后,在原本应该温馨快乐的童年里亲眼看到。   身体彻底凉透,心脏也开始阵阵绞着,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然后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   “二叔,我大哥怎么了?”赵玉娇小跑过去,看样子很着急。   赵虎成连忙扔掉手里的石头,俯身蹲在赵玉书的身边道:“你大哥摔晕了,那石头咯着他的头,我给扔了。”   晃动的林荫里,似乎还有一个人正在赶来。   纪少瑜适时地冲出来道:“你这丫头慌跑什么,这要是遇到狼呢?”   “赵二舅?”   “玉书?”   “这是摔了吗?”纪少瑜蹲下身去查看赵玉书的伤势。   他慌忙着急的样子,让赵虎成稍稍缓解了警惕的戒心。   赵玉娇拉着她大哥的手双手双脚检查了一遍,除了额头已经凝固的鲜血的伤口,其他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到是那衣服裤子上,明显有几个脚印子。   赵玉娇假装没有看见地帮她大哥整理了一下衣衫。   纪少瑜将赵玉书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背在背上。   赵虎成想要帮忙,纪少瑜便出声道:“赵二舅还是先把猎狗唤回来吧,我跟玉娇先送玉书回去。”   “看样子只是摔昏过去了,赵二舅也别太担心了,   幸好今天玉娇说要来跟你们打猎,不然只怕你一个人要辛苦把玉书背回去了。”   纪少瑜说完,背着赵玉书走了。   赵玉娇慌不择路地跟在他的身后,嘴里小声地道:“伤了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这要是摔成傻子了,可怎么办啊?”   “下雪天上山,路本来就很滑,摔成这样估计下次有赵二舅陪着他也不敢上山了,也算给他个教训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赵虎成僵在原地,一阵寒风吹来,他才惊觉自己身上都湿透了。   他飘忽的视线望着远处簌簌而动的林荫,心里不安地想着:那两个孩子没有看见吧?   纪少瑜是确实没有看见,否则以他跟赵玉书的交情,早就冲过来了。   可赵玉娇看见了!   不过她傻乎乎的,根本不可能会想到他当时想干什么?   只不过…这终究是一个隐患。   倘若赵玉娇再大一些,回响起来,弄明白了呢?   赵虎成看着脚边那染了污泥的石头,忽然眼眸刺痛,有种狼狈不堪的感觉。   他狠狠地将那石头扔出去老远,可却怎么也扔不掉   ,他心里惴惴不安的恐惧。   …   回去的路上,纪少瑜背着赵玉书,再也顾不得赵玉娇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在雪里,跌跌撞撞,接连栽倒。   可每一次,她都闷不吭声地爬起来,然后快速跟上。   远离那一片让人不安的林荫后,纪少瑜回头看着拧眉凝思的玉娇。   “娇娇,刚刚你怎么不让少瑜哥哥跟你一起出现呢?”   在靠近赵虎成的时候,赵玉娇突然冷静地让纪少瑜先不要出现。   那一刻,纪少瑜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玉娇。   只是这样不想再去依靠任何人,想要亲眼见证亲人泯灭人性的玉娇,却让他有几分不是滋味。   他经历过的那些绝望不堪的过去,他又亲眼让玉娇经历了。   赵玉娇怔怔地望着纪少瑜,片刻后,只她垂下眼眸,小声道:“少瑜哥哥不让我出声,是害怕我二叔知道我们看见了,然后一并伤害我们。”   “我还小呢,晃眼看见了什么,他可以不承认。”   “可少瑜哥哥若是看见了,他却很难狡辩了。”   “少瑜哥哥可以带着我逃得远远的,逃到他追不到的地方去,可我大哥怎么办啊?”   “不就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你看我装得像不像啊?”   赵玉娇说着,眼泪便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漫天雪地里,她那眼泪灼痛了纪少瑜的心。   “娇娇,你相信少瑜哥哥,坏人会得到惩罚的。”纪少瑜认真道,这笔账,不会就这样算了。   赵玉娇擦干净脸上的眼泪,然后笑了笑道:“走吧,少瑜哥哥,我们先回去。”   眼泪滑过的脸颊,寒风一吹,便跟针刺一样疼。   赵玉娇跟在纪少瑜的背后,看着她大哥不省人事的样子,想的却是,上一世他大哥头上的血将她二叔衣服都染红的场景。   那一度成为她儿时的噩梦。   可她想不到,某一天她会发现,原来真正的噩梦是那伤情背后的歹毒之心。   凡敢伤她至亲者,即便是她的二叔,她也绝不会放过。   赵玉娇握紧拳头,从深深的雪地里一路艰难地走回去,在她的心里,她已经没有所谓的二叔了。   纪少瑜坚韧不拔的背影,消瘦却顽强有力。   他躬着背脊,背着赵玉书一路勇往直前的时候,赵玉娇仿佛看见了,她在这世间的守护神。   那么真实,却又那么崇高而可敬。   赵玉娇一路跟着,跟着,漫天风雪中,她仿佛看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纪大人。   在这世上,最痛快的,永远都不是一刀毙敌。   而是,借刀杀人,慢慢折辱。   曾几何时,她厌恶着纪大人的阴谋诡计,还暗暗鄙视。   可谁知,某一日起,她竟也开始细细回忆思量,想要一学精髓呢? 第36章 早该明白的人是他   纪少瑜背着赵玉书回到赵家的时候,整个赵家上上下下都惊动了。   赵宝满套了马车,连忙去邻村接了朱郎中来。   好在只是摔昏了头,朱郎中看后开了些药,等到暮晚时,赵玉书才慢慢醒来。   可他头昏得厉害,吃了药后,又昏睡过去。   彼时,赵虎成也已经回来了。   他在堂屋里跟赵福明和赵毅光道:“一开始追了两只兔子的时候,我还说他挺能跑的。”   “后来追黄鼠狼的时候,在山林里蹿来蹿去的,枝丫上的积雪全落在了地上,所以才不小心摔倒了。”   赵福明心情有些沉重,这会子能怪谁呢?   他抬眸看向大儿子赵毅光,冷声道:“等他醒来,告诉他以后下雪天不许上山了。”   赵毅光点了点头,他也是想等儿子醒来,好好训斥一顿。   赵福明转头又瞪着赵虎成道:“还有你,以后也不许学人家打什么猎了。”   赵虎成知道他爹在迁怒他,不过他心虚,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讲。   赵福明以为他心里愧疚,倒也没有继续追究。   赵玉娇回来以后,鞋子都湿透了,双脚受冻。   换了鞋袜,冻僵的脚开始回暖,却是又痒又疼。   纪少瑜回家换了衣衫回来,发现玉娇窝在她大哥的暖炕上,正揉着双脚发呆。   纪少瑜坐过去,顺便把赵玉书的脚往里面挪了挪。   “在想什么呢?”   纪少瑜揭开被子的一脚,发现玉娇在按自己的脚,他伸手按上去,隔着袜子都能感觉到那脚在发烫,而且还有些肿了。   纪少瑜扯开赵玉娇的袜子看了一眼,发现她那脚都已经泛紫了。   “你这丫头只怕是第一次受冻吧,跟我回去,我那里有草药可以泡一泡。”   纪少瑜说完,便给玉娇穿上袜子。   赵玉娇看着自己肿起来的脚,奇痒难忍。   “少瑜哥哥,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想告诉我爹爹。”   纪少瑜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帮玉娇把鞋子穿上。   “你缩在这被子里当乌龟这么久,就为了纠结这件事吗?”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本意是想自己报复回去。   可最主要的还是得让她爹清楚她二叔一家究竟是些   什么人?   这样以免她爹日后会顾念亲情,一再忍让。   纪少瑜弹了弹赵玉娇的额头,然后看了一眼床上的赵玉书道:“这件事,你大哥也有知道的权利,还有你娘,你大姐。”   “玉娇,亲缘单凭你一个人想要斩断,太难。”   “可一家人就不一样了,相信你爹,你娘,还有你的哥哥姐姐。”   “在这个家里,我想他们比你看得更清楚。”   赵玉娇看着这般为她着想的纪少瑜,突然红了眼眶道:“我应该早点明白的。”   纪少瑜有些哽咽地将她圈在怀里,安慰道:“是少瑜哥哥不好,是少瑜哥哥没有早一点提醒你。”   早该明白的人是他。   从他遭受算计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明白的。   可他没有,所以她才会一再遭受算计。   她的死,其实是他亲手造成的。   纪少瑜紧紧地抱着赵玉娇,这一刻,他的心酸涨极了,放在他心里最深的自责,终究还是涌了出来。 第37章 他是故意的   雪夜里赏月,连月光都跟雪一样白。   寂静的夜里,寒风吹动着窗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纪少瑜端了煮过药包的热水进来,便看到赵玉娇傻乎乎地站在窗边,那风都在她的脸上刮来一阵寒霜。   看到纪少瑜进来了,赵玉娇伸手把窗户关上,然后拉上帘子。   房间里微弱的油灯晃了晃,照着赵玉娇搬小凳子的身影,看起来像个小萝卜头一样。   纪少瑜抿唇一笑,这丫头现在到是敏锐得很。   赵玉娇坐着泡脚,纪少瑜就在灯下作画。   晕开的墨在他的笔下勾勒,慢慢呈现一个小小的玉娇,正手捧下巴,卷着棉裤泡脚。   耳后的两根小辫垂下,随意地搭在肩上。   乌黑的大眼睛睁着,长长的睫毛密而卷翘,小嘴轻抿,只这般便让人觉得她娇憨可人,恍如时光静好。   纪少瑜画着,画着,突然搁下笔。   玉娇泡完脚端水出去倒,回来的时候跑得贼快,嘴里轻呼道:“好冷。”   纪少瑜迎上去帮她放下裤脚,然后又给她提来了鞋袜。   “连着泡三天就差不多了,明天我去接你。”   赵玉娇一边揉搓一下她那红润的脚背,点了点头说:“好。”   纪少瑜抱着赵玉娇,送她回去。   小路上,吱吱都是雪声。   枝丫上落满的积雪早就霜冻了,跟冰条似的,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跟明珠一般耀眼。   赵玉娇缩在纪少瑜的怀里,眼睛随着纪少瑜的步伐忽闪忽闪的。   泡脚也可以在自己家里,不过一切可以亲近纪少瑜的机会,她都不想放过。   毕竟除家人以外,纪少瑜才是她努力想要抓住的大靠山。   青梅竹马什么的?   不正是从儿时起,如亲人一般相处?   好在她现在还年幼,跟纪少瑜过分亲近也不会引得大人们怀疑。   翻过年去,已慢慢展露头角的纪少瑜,便不可能如现在这般,抱着她在这条小路上来回穿梭了。   赵家的西厢房的灯早就灭了,东厢房和小阁楼上的灯却还亮着的。   赵玉娇在院子里跟纪少瑜告别,纪少瑜朝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快进屋。   如雀鸟一般的身影,没入厢房的小门,纪少瑜站在原地,望着地上一串清晰的脚印轻笑。   往后余生,他想看到的,不会是一次次离他而去的背影。   终有一天,他要那个丫头,提着裙摆,如追星逐月般地奔向他的怀抱,与他一起牵手归家。   …   赵玉娇直接去了她大哥的房间,只见她爹娘和大姐都在。   赵玉书已经醒来了,正依靠在床头喝药。   他看到赵玉娇的时候,对着她招了招手道:“听爹说是少瑜把我背回来的,早上我去找过少瑜,可他都不肯跟我进山。”   “你这丫头,竟然能叫得动他陪你,可见他是真疼你。”   赵玉娇不想和他说这个,她没有沾沾自喜的感觉。   她坐到床边去,看着她大哥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摔的吗?”   赵玉书闻言,笑了一下,可他随即又咳嗽起来。   余红翠不悦,伸手作势要捶他道:“还笑?”   “咳咳…没事,就是一下子摔倒,撞到头了。”赵玉书躲了一下,咳嗽得有些厉害。   余红翠收回了手,可还是气恼道:“下雪天上山,   你当自己是猎狗呢?”   “好在少瑜及时送你回来,不然…”   “哼,好好想一想,自己摔这一跤值不值?”   赵玉书对着赵玉娇眨了眨眼,一脸他要受训的表情。   赵玉娇没有理会他,而是坐到他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脸道:“大哥,你昏迷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感觉吗?”   “比如,被人家打了好几个耳光,又比如,被人狠狠踢了几脚。”   赵玉书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那么点疼。   他使劲搓了几下,发现并不是冻伤的那种痒疼,相反是受到击打后的那种钝钝的疼痛。   “不会吧,难不成在路上少瑜背不动我了,你们就停下来想要打醒我?”   赵玉书怀疑地看着娇软可爱的三妹,目露鄙夷。   赵玉娇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垂着头,绞着手指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少瑜哥哥带我去找你吗?”   赵玉书闻言,一脸傲娇道:“当然是你想跟哥哥去打猎呗。”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抬起头来,眼眶红了一圈,泪光已然涌现。   她抓住她大哥的手,哽咽地哭道:“你知不知道,   今天要是我跟少瑜哥哥去晚半步,你就没命了。”   赵玉书懵圈地瞪大眼睛,心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嘴里不敢置信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毅光和余红翠对视一眼,两三步并至床前,眸色深深地望着小女儿。   就连一向冷然的赵玉婵都忍不住侧目,略显惊诧地望着赵玉娇。   赵玉娇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这才小声啜泣道:“我昨夜做梦,梦见大哥摔得浑身是血,是二叔把大哥背回来的,大哥流的血都把二叔的衣服染红了。”   “我醒来以后,知道大哥跟二叔上山去打猎了,心里慌得很,便求少瑜哥哥带我去找大哥。”   “结果…”   赵玉娇适时地停顿下来,抽泣哽咽的她,早已泪流满面。   “结果你看见大哥摔倒了,差点出事?”赵玉婵皱着眉头,心却提了起来,总感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果不其然,只见赵玉娇摇了摇头,面露惊恐道:“不是的,是我和少瑜哥哥亲眼看见,二叔扇了大哥几个耳光,还动脚踢他。”   “那个时候,大哥都已经昏迷了。”   “再后来,我们走近二叔身边的时候,只见二叔拿   起一块比他拳头还粗的石头,想要砸在大哥的头上。”   “什么?”赵玉书惊呼,他后怕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心寒入骨。   余红翠眼中厉色咋现,猛然撸起袖子便道:“我现在就去打死这个畜生。”   赵毅光伸手将余红翠拉了回来,余红翠火冒三丈,反手就给了赵毅光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整个厢房里安静极了,只有赵毅光压抑又粗重呼吸声。   余红翠打完以后,便后悔了。   可她现在不想道歉,红着眼睛尖厉道:“当年他差点害死玉书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他是故意的。”   “可你就是不相信,现在呢,现在你还是不肯相信吗?”   赵毅光的目光寒如冷铁,他僵硬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可抿着的唇瓣却在轻颤。   他看着气急败坏的妻子,低垂下眼睑时,眼里涌现一抹愧疚的泪光。 第38章 从长计议   “当年?”   “什么当年?”   “娘你把话说清楚啊!”   赵玉书急迫道,此番他心神不稳,只想知道他二叔是不是真的想杀了他?   余红翠看了看丈夫,见他不发一言,当即便冷哼道:“那时你才出生三个月,你二叔偷偷喂你吃腌梅子,很快你便一直拉肚子。”   “整整半个月,要不是你外公认识一个专治小儿科的老大夫,你就没命了。”   “原本娘也不知道是他害的你,是给你看病的老大夫家住县城,拿回来的第一副药吃完以后,你爹忙着教书,便请你二叔去给你拿药。”   “结果,他去县城里转了一圈,说是忘记了。”   “那天晚上娘因为这件事跟你爹大吵一架,他趁我们没有顾及你,又喂你吃了腌梅子。”   “结果你上吐下泻,娘才知道原来之前害你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二叔,因为咱们家里,我就看到过他吃腌梅子,而且两次你出事他都在吃。”   赵玉书看着他爹不发一言,低头沉默,再看他娘气愤填膺,怒火冲冲,便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我之前只当二叔有些假仁义,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歹毒?”   赵玉娇往床头缩了缩,低垂着眼眸道:“我也没有想到,若是今天二叔那石头砸下来,我跟少瑜哥哥又偏巧撞上去,只怕他连和我少瑜哥哥都不会放过。”   “幸亏少瑜哥哥提早让我没有出声,我冲在前面,二叔以为我没有看清,还骗我说是那块石头咯着哥哥的头。”   “他根本没有想到,我跟少瑜哥哥是从高处下来的,早就把他的所作所为都看清楚了。”   赵玉娇说完,搅动着手指,此番她显得惊慌可怜。   赵毅光知道,小女儿不会说谎。   他蹲下身,握紧小女儿的小手,将她揽入怀里道:“你少瑜哥哥做得很对。”   “爹的玉娇也很勇敢。”   “你二叔那个人,年少的时候不喜读书,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四处以你爷爷的名头招摇撞骗,惹了不少事端。”   “爹跟你娘成亲以后,隔年你大哥出世,你二叔还是吊儿郎当的。”   “你爷爷气愤,便说以后赵家的家产都是爹和你三叔的,与你二叔没有半点关系。”   “你二叔那是便心存不满,暗中记恨。不过那都是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他娶了你二婶,便逐渐收敛,安心过日子。”   “这么多年,就算你娘偶尔跟你二婶吵闹,爹也从来没有想过,你二叔竟然会有如此歹毒之心。”   赵玉娇没有想过,家里还发生过这样的恶劣的往事。   她惊恐地捏紧她爹的大手,神色惶惶不安地道:“今天二叔看我的眼神,就像要用石头砸向哥哥一样可怕。”   “爹爹,玉娇看见了,玉娇好怕啊。”   “二姐常常欺负我,还不准我告诉你们,还有二婶,她还哄我拿银钱给她。”   “三叔一家都住得远,为什么我们要跟二叔一家一起住啊?”   赵玉娇越说越惶恐,最后直接拽着赵毅光的衣襟哭了起来。   余红翠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地对着赵毅光道:“要嘛你现在找他来对峙,打他一顿,把他分出去单过,要嘛我现在就带着孩子们搬出去过。”   “新房能有多远,我带着孩子们搬去县城。”   赵玉婵听了半天,这会子也跟她娘一样,火大得很。   只听她怒声道:“早分早好,要我说送官才对,反   正二姨夫会好好收拾他们的。二婶那种人向来就是占了你便宜就是你活该,占不到你便宜就是你不识抬举。”   “有什么好处先捞一把,逢年过节,上桌的供果都要偷拿,拿完还反过来诬陷是我和玉娇拿的。”   “我早就跟玉娇说了,二婶他们一家不是什么好人,偏玉娇太小,今天记着明天就忘,现在好了,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赵毅光皱紧眉头,抬眸看向儿子道:“你怎么说?”   赵玉书闻言,稳了稳心神道:“早些年的事情现在作不得数了,今天的事情他也可以抵死不认。”   “要分家可以,可现在闹出来,别人多半会以为是我们家欺负他们家。”   “最起码,也要翻过年去了。”   “哼,等翻过年去,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余红翠怒火焚身,根本不愿再妥协一分。   赵玉书长叹一声,在这个家里,他娘冲动,他大妹冲动,他三妹还小,唯独只有他和他爹可以商量一下,从长计议   “年初后,扩建私塾,顺便再添厢房,这一时半会也搬不了。”   “再说,不论是把他们一家分出去,还是我们带着   爷奶去住新房,都不能给人落下话柄。”   “毕竟爹爹和爷爷都是秀才,十里八村的,以后走哪都有人说三道四。”   “他们家到是无所谓了,可爹爹将来要是中个举人什么的,哪能容得下他们借机生事呢?”   “等我这头上的伤好些,商量一下,怎么引得他们家跳出来,自寻死路吧。”   赵玉书这一番话说完,余红翠下意识看向赵毅光。   赵毅光赞同儿子所想,他心里不是割舍不下亲情。   只不过,要分,那便要分得彻底一些。   “玉书想的很周到,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赵毅光颔首,这个时候闹出来,结果不会尽如人意。   “爹爹,我不要搬。咱们家这里有桑果棚,有葡萄架,还有那么多的果子树,搬走就吃不到果子了。”赵玉娇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她不想去挨着三叔一家。   上一世她跟着纪少瑜回来的时候,三叔一家迁居府城,哪怕是爷爷病重,三叔和三婶都没有及时回来探望。   这件事像一个疙瘩一样搁在赵玉娇的心里,她可不想刚刚脱离虎嘴,接着便入狼窝。   赵玉婵对着赵玉娇甩了个冷脸,恨铁不成钢道:“吃吃吃,到现在还记着吃。”   “你就不怕,人家搬走了也会回来下毒?”   余红翠心里一凛,眸光突然收缩了一下。   只听她冷笑一声:“看来这件事,娘得去找你们两位舅舅商量了。”   赵毅光听出点永绝后患的意思,当即神情一震,略显不安道:“爹娘还在世呢。”   余红翠冷嗤一声,面露狠戾。 第39章 引蛇出洞   赵玉娇见她爹娘僵持住了,眼眸微闪,当即便小声道:“大哥不是说,让二叔一家自己跳出来吗?”   “二婶最心疼银子了,如果她的银子少了,肯定会跳出来的。”   “可怎么能让二婶的银子少了呢?咱们又不能去偷?”赵玉婵拧着眉头苦思。   赵玉娇适时道:“小舅舅上次跟我说,有个人想坑他的钱,先骗他收了许多的皮子,等到那些行商都赶着回去过冬了,那个人又来让小舅舅低价卖掉手里的皮子。”   “小舅舅说他宁愿带着皮子赶路,也不愿贱卖,所以才没有亏钱。”   “咱们村里往年不是会有药商来收冬麻吗,今年大雪来得早,那些药商估计不会来了。”   “娘何不收一些冬麻,早早拿去卖了,二婶见娘挣了钱,肯定也会跟着收的。”   “娘收来的冬麻先卖在前面,临近年关,卖冬麻的人也不少,到时候二婶的肯定卖不出好价钱,可她又不能等,因为到了春天,冬麻当春麻卖,那就更不值钱了。”   赵玉书的眼睛越听越亮,此番更是迫不及待道:“   对啊,如此一来,二婶亏了钱一定会闹的。”   “每年过年,大舅和小舅都会给我们压岁钱,而二婶每年都会回去贴补娘家。”   “此番对比下,二婶只怕再也忍不住了。”   赵玉书只差拍手称妙了,他抬眸看向玉娇,欢喜道:“想不到你这个笨丫头成天跟着少瑜,到也聪明了不少。”   赵玉婵也意外地看向赵玉娇,诧异道:“好像确实聪明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娘从来没有收过冬麻,这会子去收,会不会太刻意了?”   赵玉娇垂着小脑袋,认真道:“开始只说是舅舅们背后指点,娘又挣了钱,旁人自然不会多想。”   “可二婶向来心思重,她若亏了钱,肯定以为娘是故意的。”   “到时候她若不跳出来便罢了,她若跳出来,道理便全站在我们这边了。”   赵玉娇知道,分家不可能因为一两件事就能成的。   可在分家之前,得让众人都亲眼看看,在这个家里,到底是谁不容谁?   她的哥哥还要走科举之路,她的爹爹还要为人师表,她不能一时冒失,便都不管不顾。   更何况,将来的将来,赵家会成为整个顺昌府治下的大族。   赵毅光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当下便看着余红翠道:“为了孩子们,稳中求胜才是正理。”   “难为玉娇能想到这些,你觉得如何?”   余红翠不耐地睃了丈夫一眼,当即便道:“刚好老娘存的私房银子没处花,那就拿出来逗她玩玩吧。”   “不过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爹娘对这几个孩子都挺好的,哪怕是为了他们二老,我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赵毅光汗颜地低下头去,他自己的媳妇他知道,刀子嘴豆腐心。   赵玉娇见她娘采纳了她的意见,顿时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先剜去她二婶的私房银子,接下来,才是正题呢。   索性,现在他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就连她向来厚道的爹,此番也没有任何异议。   …   余红翠是说干就干的性子,第二日依旧是大雪天,她还是让赵毅光赶车送她进城了,说是给赵玉书抓些好药材。   赵福明夫妇知道儿媳妇私房丰厚,倒也没有多言。   只不过余红翠回来以后,高兴得很,当晚上桌吃饭便道:“我那大兄弟说了,今年咱们这一片大雪封山,冬麻很稀罕。”   “反正我这里有些闲钱,就想在村里收一些,然后转手卖给药铺,给几个孩子挣点压岁钱。”   赵福明一听,颔首道:“你大兄弟跟你说的,肯定是早就打探好行情了。”   “不过也要适量,这冬麻跟春麻就相差几个月,别一不小心就赔进去了。”   余红翠笑了笑道:“爹说的是,不过我那大兄弟说了,叫我尽管放心收,若真转不出去手,他全帮我接了。”   这下别说是赵福明无法可说,就连杨春兰都忍不住勾了勾唇。   瞧瞧吧,这就是有娘家帮衬的底气。   这件事在家里说开以后,余红翠便开始到左邻右舍拜访,大家伙一听她要收冬麻,而且价格比去年的还要贵三成,自然高兴。更何况余红翠处事大方,银钱给的爽快,很快便在村里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   清溪村是上百户的大村,许多富裕些的村民也打起了这个收冬麻的主意。   不过他们亲自去县城里问过了,县城里的药商跟余红翠的价钱相差不了多少,更何况进一趟县城还要来回折腾,如此便也没有了后劲。   余红翠收冬麻那是收得风生水起,家里还专门腾了   一个小库房给她堆。   杨春兰起先也没有想跟着折腾,不过眼见余大海亲自带着药商上门拉走冬麻,还在大门口数了一大笔钱给余红翠的时候,她便开始坐不住了。   不仅是她,就连胡梅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   胡梅凑了些银子,开始在邻村收冬麻,不过她不想让余红翠觉得她是在抢生意,便自己悄悄地收。   每日借着马车,早出晚归的,杨春兰自然开始察觉了。   她表面不提,暗中却跟着胡梅,然后再来一个恰巧碰见。   两个人开始狼狈为奸,秉承着一起赚钱的想法,开始利用家里的马车大肆囤货。   不仅如此,她们还计划,等药商再次登门的时候,在半路截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卖了她们的冬麻。   就在这一切紧锣密鼓进行的时候,药商也再次登门了。 第40章 老天有眼   余红翠卖完家里最后一批冬麻,送走药商的时候,站在屋檐下一边数银子一边轻叹道:“卖完这一批,明天再有送冬麻来的,都不能收了。”   王和香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上百两银子,轻笑道:“你知道就好,刚刚那药商都已经说了,这冬麻的价格都已经开始降了。”   “也就你大兄弟跟人家有交情,这才没有压你的价。”   余红翠闻言,略显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拿了十两银子给王和香,出声道:“这算是我租咱家的小库房,给您的。”   王和香推拒她的银子道:“家里的房子还能算你的租金不成,你留着给几个孩子发压岁钱吧。”   余红翠硬是塞过去道:“给您您就拿着,更何况,家里这么多孩子,过年能少到您的跟前要压岁钱的?”   王和香呵呵地笑了笑道:“也好,那这银子我就收下了,等他们几个过年给我磕头的时候,我再给他们发下去。”   隔着拳头大小的门缝,赵虎成暗暗蹙眉。   这冬麻的价格开始降了,也不知道媳妇这会卖了没   有?   可不要被那个药商压了价钱,没有什么赚头才好。   事实上,赵虎成想多了。   当杨春兰在半路上截到了药商,胡梅两口子也将囤积的冬麻都拉到路边的时候,药商却不收了。   “你不是药商吗,怎么会不收呢?”杨春兰皱着眉头道,她可是把所有银子都压进去了。   药商闻言,耐心解释道:“这不是不收,而是已经收够了。”   “今年的冬麻价贵,可这贵也贵不出天去啊,要知道这冬麻过了冬,可就不值钱了。”   杨春兰气闷,可她也知道此时不是赌气的时候。   “您看这样成不成,价格上我们便宜些,你把你这个冬麻拉回去退了,我们把我们的卖给你。”   药商嘴角微抽,若不是余大海一早叮嘱过,他碰到这样的好事,估计也就干了。   “那可不行,这可是赵家秀才娘子卖的,我跟她两位弟弟可是熟识,而且她那二妹夫还是衙门里的捕头呢。”   “我这好端端的,钱都付给她了,怎么能拉回去退了呢?”   药商摆了摆手,作势要走。   胡梅做惯了生意,当下眼珠子一转,便连忙道:“   我们这冬麻都是上好的,而且也不多,加起来也就一二百两的货。”   “您看看,我们价格比你车上的少一成如何?”   药商闻言,果然停下脚步。   不过他没有回头,而是思量了一会,然后继续往前走道:“罢了,也少不了多少银子,你们拉到别处去卖吧。”   虽说还是不要,可这好歹让胡梅看到一丝希望。   她连忙往前追了两步道:“那您看少两成呢?”   药商闻言,转头对着胡梅竖起了四根手指。   胡梅一见,心里便凉了半截。   如此一来,连本钱都回不来了。   杨春兰怕胡梅谈成了,连忙上前阻止她道:“他不收我们还可以拉去县城里呢,反正家里的马车闲着也是闲着。”   “你要是想卖,你卖你的,我的那些可不卖。”   胡梅一时踌躇,转头去看赵宝满。   只见赵宝满纠结地抓了抓头发道:“早就跟你说了,跟大嫂一起卖,偏你又怕大嫂说你抢生意。”   “现在好了,囤这么多货在这里,一马车都拉不完。”   胡梅现在也很后悔啊,不过她辛苦这么久,也不想就这样亏本卖了,当下便对着药商挥了挥手道:“你   走吧,我们最多只能让利两成。”   药商也不勉强,当即便赶车离去。   等到药商一走,杨春兰便道:“我们也赶紧去一趟县城。”   赵宝满看了看天色,犹豫道:“现在进城的话,回来天都黑了,这要是被察觉了,脸都丢尽了。”   杨春兰看着满地的捆得紧实的冬麻,冷声道:“这些要是都卖不出去,那才是真正的丢脸。”   胡梅看着愠怒的杨春兰,对着赵宝满道:“你驾车跟二嫂去一趟县城,我留在这里守着剩下的冬麻。”   赵宝满再不愿意,还是连忙套了马车。   马车里自然装了两家的冬麻,杨春兰和赵宝满一路往县城赶去,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两人的心里也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   余家马场里,刚训马回来的余大海看到等在那里的霍定,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事情都办妥了?”   霍定正是那个去赵家收冬麻的药商。   只见他眯着眼睛,笑得意味深长道:“认识你们兄弟二人这么久,我可是第一次见你们做药材的买卖啊。”   余大海将手里的帕子甩向霍定,警告道:“这件事   你要是敢给我走露一点风声,以后…”   霍定连忙摆了摆手道:“行了,我不打趣你了。”   “我看你大姐算账的样子,也不像那些没见识的小媳妇呀,怎么就轮到你在背后耍诡计?”   余大海闻言,冷哼道:“我大姐是刚强,可我那姐夫却是个憨厚的性子。”   “那赵虎成竟然想要我外甥的命,难不成我还要继续装睁眼瞎?”   “再则,那赵宝满夫妇利用书院,可没少私下攒银子。”   “把他们捆在一起也好,省得我一个一个算计。”   霍定跟余大海相识多年,知道早年间余家二老忙着做生意,没有照顾好几个孩子。   所以不管是余大海还是余长江,对这个自幼照顾他们长大的长姐很是敬重。   “县城里的药铺,都不会再收冬麻了。剩下的药商也已经开始启程,你这一次塞给我这么多货,只怕我明年都不会来了。”   “可惜等不到她们贱卖手里的货了,要不然,我还可以趁机再赚一笔。”   霍定说完,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余大海见他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样子,讥讽道:“这才是第一步呢,往后有得他们受的。”   霍定看着余大海阴沉的眸光,后背感觉凉凉的。   余家这些年虽然定居在祥宁县,不过据他所知,余长江常年在外奔波,结交了不少能人,也置下不少私产。   只不过为什么一直密而不宣,那真是耐人琢磨了。   霍定从余家马场离开以后,余长江从外面回来,粲然一笑道:“真是老天有眼,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冬麻突然降价,而且年关就不收了。“   “现在外面全是卖冬麻的,药铺嫌问的人太多,直接驱赶。那赵宝满和杨春兰连药铺大门都没有能进去,两个人辗转去找药商,结果那些药商都已经走了,现在两个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余大海闻言,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之前算着赵家那两兄弟会折损一半的银子,可现在看来,只怕一半都不止。   可谁会猜得这么准,提早就传出了消息呢? 第41章 打算   晚饭的时候,赵玉娇发现她三叔家的三个萝卜头都过来了。   三弟赵玉杰比她小一岁,四妹赵玉姀、五妹赵玉如是双胞胎,比她小两岁。   再加上赵玉婉和赵玉安,光是孩子都挤满桌子了。   赵福明以为今日小儿子夫妇要过来吃晚饭,还高兴地让王和香摆了两桌。   结果,这饭菜都上桌了,孩子们也饿得口水直流,赵宝满夫妇却迟迟不见踪影。   赵福明使唤着赵玉书道:“你去私塾看看,你三叔三婶怎么还不过来?”   赵玉书虽说心知肚明,可却少不得要去跑一趟。   这时,只听他三弟道:“爹娘说要去卖东西,还没有回家呢。”   赵福明一听就笑:“他们能出去卖什么东西,只怕是去县城里拿货去了。”   赵玉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卖东西。”   “家里原本堆了好多袋子,捆得紧紧的,爹娘今天都搬出去卖了。”   赵福明一时狐疑起来,正待他要细问时,赵虎成出声道:“他们一时半刻估计回不来,要不我们就先吃   吧。”   “春兰出去串门了,我们不用等她了。”   赵福明见几个孙子孙女都有些坐不住了,当下便让大家开始动筷子。   大人那一桌稍显清静,小孩子这一桌却吵吵闹闹的。   好不容易吃完了晚饭,可赵宝满夫妇却还没有来接孩子。   赵福明有些担心,喊来赵毅光道:“你跟虎成去路上看看,兴许是马车坏在半道了。”   赵虎成也很担心,不过他不想赵毅光同行,当下便道:“我一个人跑一趟就行,我脚程快些。”   赵毅光不赞同地道:“还是我跟你去吧,要是遇到什么事情,我还能回来报个信。”   赵虎成一听便含笑道:“咱们清溪村这条大道直通县城,一路上都有村寨,能有什么事情啊?”   “再说了,我一个人跑个来回都比你快。”赵虎成说完,便去找灯笼。   赵毅光看着他那急匆匆的背影,站在屋檐下叹了口气。   别有用心便是别有用心,哪怕是有一条明路摆在眼前,他们也不会走。   赵福明似有所觉地看了一眼大儿子,拍了拍他的后   背道:“兄弟大了,各自成家,心思也渐渐宽了。”   “爹一直觉得你是最有容人之量的,便没有想过分家这回事。”   “可如今看来,难为你了。”   赵毅光回头,看了看他爹鬓发发白的模样,突然觉得心里一酸。   没错,他是有容人之量。   可他也是有底线的。   妻儿,便是他最后的底线,任何人,不得触之。   …   赵宝满和杨春兰心灰意冷地回来,还要把冬麻运回私塾的厢房里藏好。   这一来二去的折腾下,三人又累又饿,还要担心手里的冬麻会彻底压下,心里百般烦躁。   装好最后一点冬麻的时候,胡梅和杨春兰并坐在车头上,赵宝满也赶着车往村里去。   胡梅朝着他那背影愤懑地道:“早知道亏就亏点呗,至少都能转手出去。”   “现在照你们说的,药商都回家过年了,药铺又不收,过了年关,采春麻的人可多了,到时候要卖给谁?”   杨春兰知道她在指桑骂槐,当即便呛声道:“有本事你就坚持卖给药商啊,你不是也想多挣一点?”   “这个时候,能怪谁?”   “要怪也怪大嫂,怎么早点不说,这冬麻会突然降价,现在她的到是卖了,可我们的怎么办?”   胡梅本想再跟杨春兰呛几句的,这会一听杨春兰竟然能怪罪到余红翠的身上,心里忍不住渍渍了两声。   “你要怪大嫂你去怪,我可不敢怪。”   “等明天我就去跟大嫂坦白,现在也只有她跟那药商有联系了。”   “扯下这块脸来,去求大嫂帮忙,我不信她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胡梅说完,心里郁结之气稍稍散去。   赵宝满赶车的声音突然洪亮了许多,要说他最佩服的,估计也只有他媳妇这能屈能伸的本事了。   平常谁也不得罪,关键时刻又能豁得出去脸面。   杨春兰彻底沉默了下来,她那胸口起起伏伏,全是愤懑之气。   这一会,胡梅两口子到是想好出路了。   可她的呢?   杨春兰忍了又忍,这才逼着自己开口道:“咱们把货堆在一起,到时候大嫂若是有办法,你就连我的一起卖了。”   胡梅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拒绝道:‘那可不行,咱们这么多冬麻,光是本钱加起来就有一百二十两银   子。”   “我那点私房,顶天也就六七十两。咱家私塾的生意,本钱可都是爹娘给的,我要是说这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冬麻都是我的,爹娘会怎么想?大嫂又会怎么想?”   “到时候别说大嫂不会帮我了,只怕爹娘以后都不会把私塾的生意交给我了。”   胡梅可不傻,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才不会干。   杨春兰紧握的拳头用力到极致,她最恨的便是余红翠那一张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嘴脸。   这个时候拿冬麻的事情去求她,还不知道要遭多少奚落?   胸腔里的愤恨仿若有根银针在体内逆行,期间种种痛楚,叫人难以忍耐,却连痛呼都开不了口。   压抑的沉默过后,杨春兰艰难地做出抉择道:“那好,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大嫂。”   胡梅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嘴角却勾起轻蔑的嘲讽。   赵虎成赶来的时候,看到一车的冬麻,心便沉了下去。   待杨春兰说完今日去县城的所见所闻,赵虎成周身突然散发着慑人的戾气。   他阴狠地瞪视着杨春兰,那眸光森冷极了。   从私塾回来的路上,杨春兰看着眼前那个自顾自往   前走的男人,知道今晚回去两个人肯定又要吵一架。   赵虎成在乎银子,她也很在乎银子。   所以,一定不能把银子折进去了。   想到这里,杨春兰忽然觉得就算是去求余红翠,也没有她想的那样不堪了。 第42章 亲他一口   赵玉娇发现好几天没有见到纪少瑜了,每次去了纪家总是扑了个空。   吃完晚饭后,她大哥大姐带着她三叔家那三个萝卜头在伙房里炮花生。   她跟着待了一会,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秋姑姑说,她的少瑜哥哥这几日连着都到邻村去找同窗研习功课去了。   但据她所知,纪少瑜那些同窗的水平都太次了,连她大哥都不如。   再说,纪少瑜寻常遇到什么难题,都会来家里找她爹,根本不可能去找什么同窗。   赵玉娇借着出来上茅房的时候,跑到了纪家外面瞅了瞅。   果不其然,哪怕天色已经黑尽,纪少瑜屋里的灯却依旧没有亮起来。   赵玉娇失落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只见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朝着她的方向慢慢走来。   赵玉娇忽然就站着没有动,等到那人走近,她还未出声呢,只听一道熟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玉娇?”   “傻丫头怎么站在外面?”   “你是来找我的?”   纪少瑜接连开口,那含着冷风的嘴里,吐出让人觉得温暖的话语。   赵玉娇借着微弱的一点光,看到他穿着长鞋子,上面已经满是泥垢。   身上穿着长袄子,原本清瘦的他只露出一颗脑袋,而原本整洁的发丝也有几分凌乱。   手无书卷,背无书篓,看样子是远行归来,一点也不像是去探讨学问的悠哉惬意。   “少瑜哥哥这几日去了哪里?”   纪少瑜想去牵赵玉娇的手,可他的手伸出去一半,便缩了回去。   冷风道上,寒霜为伴,他这身体一时半会跟冰块一样冷。   “走吧,回去跟你说。”   纪少瑜往前走,赵玉娇便跟了上去。   秋瑞香早就给儿子备下了热水,纪少瑜洗漱换衣,然后跟赵玉娇待在纪家的伙房里。   柴火烧得噼啪炸响,红亮的火光照着熏黑的土墙,在一圈一圈的烟雾中,忽明忽暗。   秋瑞香寻了些红薯给纪少瑜放在火堆里烤,便跟纪山去安歇了。   临走时,秋瑞香爱怜地摸了摸玉娇的小辫子道:“小丫头到是真跟你亲,你这几日天一亮就出去了,难为她天天都过来寻你。”   赵玉娇觉得火光有些烤人,让她的脸颊忽而烫了一下,下意识把头埋下去。   秋瑞香见她害羞的样子,更觉好笑,转头对着儿子道:“一会送玉娇回去的时候,用你的新袄子捂着,别让她冻着了。”   “眼看着就快过年了,这个节骨眼要是生病了,过年可就不好玩了。”   纪少瑜应是,等他娘走了,他看着稚嫩却透着羞涩的玉娇,忍不住轻笑道:“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   “有好几个同窗私下请我给他们讲解老师布置的功课,不过都讲完了,明日起便不用去了。”   赵玉娇总觉得,纪少瑜嘴角的笑意有几分揶揄。   可她揣不透其中的深意,只是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少瑜哥哥要去哪里,不用提前跟我讲什么的。”   “我只是看少瑜哥哥好几日都不在家,所以便有些想你了。”   纪少瑜看着小丫头一本正经地说想他,心里顿时   一片温热。   不枉他这几日连续奔波二十里以内的村寨,想来得到这丫头的惦念,也并非他想象的那样难。   愉悦的纪少瑜斟酌一番,随后道:“你放心,往后我若是有急事出去,定会留话给你的。”   “不过你这小丫头能这般惦记我,到是没有白疼你。”   “这样吧,过年带你上南山寺去玩如何?”   “过年南山寺人挤人的,而且还在那陡峭的山崖上,我们还是不要去了。”赵玉娇摇了摇头。   上一世她娘带她和她大哥去南山寺上香,结果因为人太多,她险些给挤下山崖。   她记得当时有一位大哥哥及时抓住她的脚,等她娘和大哥赶到,一起将她拉上去的。   头悬而下的那种恐惧感,她可不想再尝一次。   纪少瑜趣味盎然地盯着赵玉娇道:“哦,我记得你还没有去过南山寺吧,你怎么知道过年的时候,南山寺人挤人的呢?”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戏谑而玩味。   她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连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一些。   气氛静止了那么一会,赵玉娇慢吞吞的解释道:   “自然是哥哥姐姐告诉我的。”   “呵呵!”纪少瑜愉悦地笑出声来。   哥哥姐姐?   很好,没有具体说是谁告诉她的。   显然她也已经忘记了,这一世到底是哥哥去过南山寺,还是姐姐去过南山寺了。   纪少瑜抓住赵玉娇胖乎乎的小手,然后捏了捏道:“少瑜哥哥知道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不会有人挤着你的。”   “到时候我们叫上你大哥和你大姐,过年嘛,总是要玩得尽兴些。”   赵玉娇勉强地点了点头,南山寺她不是很想去。   不过她也不想扫了纪少瑜的兴致。   “少瑜哥哥,那件事我爹娘和我大哥大姐都知道了。”   “家里现在还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我不太想跟二叔一家碰上了。”   纪少瑜给红薯翻了个身,然后逗趣赵玉娇道:“所以,你才老往我这里跑?”   “看来,那些说想我的话,都是骗我的。”   “才不是呢。”赵玉娇低声道。   纵然有讨好他的心思,可总是寻不到他,她确实心不在焉的。   “不是什么?”   “不是真的想我?”   纪少瑜穷追不舍,依旧在这个话题上绕圈。   赵玉娇抬眸瞪他,然后不说话。   使性子是使性子!   只不过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谨慎。   纪少瑜虽还在笑,可眼里的光却深邃了许多。   凝聚目光比跳跃的火光更加耀眼,纪少瑜虽在一瞬间就有所收敛,却终究难免外露些情绪。   赵玉娇冷不防看到,这样熟悉又灼烈的目光,心里顿时一惊。   可她那惊诧的眼睛都还没有来得及眨动时,只见纪少瑜像个孩子一样撇开头去,略显不开心道:“罢了,我不跟你这小丫头骗子计较,就当你是真的想我好了。”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的侧颜,清秀得很,少年的稚嫩尽显无疑。   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赵玉娇嗔怒道:“说是想少瑜哥哥,便是想少瑜哥哥。”   “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可想了就是想了。”   纪少瑜觉得这样的话,真是听一次,欢喜一次。   他得寸进尺地将脸颊凑过去,一本正经地道:“你小时候,还会亲亲我呢。”   “那个时候你糊我一脸的口水,我都不嫌弃你。”   “现在就更不嫌弃你了。”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近在咫尺的脸颊,懵了一样地瞪大眼睛。   她要是没有理解错的话,纪少瑜的意思是:“叫她亲他一口!” 第43章 避嫌之说   赵玉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身体往后倾,抗拒意识十分明确。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我都长大了。”赵玉娇垂下眼帘,努力忽视凑近的这张脸。   纪少瑜也不过是存心逗她,转移她的注意力罢了。   见她不肯,便坐直身体,轻叹道:“小小年纪,想得到是挺多的。”   赵玉娇像是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道:“我怎么就想多了。”   为掩心虚,她快速地在纪少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被火光照耀的脸庞红了个彻底,可赵玉娇却固执地瞪大眼睛,然后似赌气般地看着纪少瑜。   砰砰跳的心不太消停,赵玉娇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我才六岁,我才六岁,我才六岁。”   可不知道她是不是她心里默念得心虚了,突然出口一句:“我三月里的生辰,很快就满七岁了。”   纪少瑜见她亲吻后,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实际上却紧张极了。   到底不是真的六岁,纪少瑜笑了笑,牵着她的手道:“是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   “等你满七岁了,少瑜哥哥便离你远点如何?”   赵玉娇的脸一下子僵了,七岁就离远一点,那往后可怎么办啊?   上一世她七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什么男女有别,她十三四岁才慢慢有的觉悟啊!   想想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赵玉娇可真是欲哭无泪。   默了一会,赵玉娇盯着那烤得焦黄的红薯,不敢再看纪少瑜。   “少瑜哥哥又不是外人,照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连我大哥也要避讳?”   “所以,少瑜哥哥还是可以多亲近几年的。”   最后这一句,当真也是自我安慰了。   纪少瑜忍着笑,面容严肃道:“你的亲哥哥自然是可以跟你亲近的,可少瑜哥哥姓纪不姓赵,不是你的亲哥哥。”   “所以,咱们这般亲近的日子,只怕是越来越少了。”   赵玉娇突然感觉这伙房里的烟熏着她的眼睛了,让她的眼睛不舒服地发涩。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纪少瑜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跟少瑜哥哥亲近。”   “少瑜哥哥若是不理我了,我就…”   “你就如何?”纪少瑜挑了挑眉,看向赵玉娇。   赵玉娇忍了忍,没有忍住落泪道:“我就搬个小凳子,坐在你家门口哭。”   “噗!”   纪少瑜喷笑,可看着她那红红的眼眶,豆大的泪珠映着火光,闪闪发亮。   他伸手替她擦拭泪珠,将她拥在怀里道:“傻瓜,少瑜哥哥逗你的呢。”   “就算你长到婚嫁的年纪,少瑜哥哥也是你的少瑜哥哥。”   “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避嫌之说。”   此时的赵玉娇只觉得心头发颤,以为得到了一个,让她心安的承诺。   却不曾想,纪少瑜说的:“永远”,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   第二天一大早,赵宝满夫妇便领着三个孩子来了。   杨春兰一直暗暗瞅着,眼见胡梅一来就去了东厢房,她连忙也跟着去。   临走时,她给赵虎成使了个眼色,赵虎成心领神会地叫走了赵毅光和赵玉书。   余红翠见她们两个人来了,还特意支走丈夫和儿子,心里忍不住冷冷一笑。   “呦,宽敞的堂屋不待,还一起挤进这狭窄的厢房   来。”   “怎么,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   余红翠打趣道,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杨春兰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胡梅迎了上去道:“我们这件事估计也瞒不了爹娘了,这不先来跟大嫂讨个主意吗?”   “说来也怪我们心思窄了些,不过无论如何,还请大嫂一定要帮忙啊!”   胡梅说完,让赵玉婵带着赵玉娇出去玩。   赵玉婵拉着赵玉娇刚出了厢房,便又绕回侧面的窗户爬进她们姐妹的闺房里。   这赵家老房的东西厢房都是一样的格局,赵玉娇和赵玉婵的闺房是连着主卧房的,不像赵玉书的,是单僻在一边的厢房。   眼见大姐蹲在帘子下偷听,赵玉娇便小声道:“不用在那里也听得到的,二婶和三婶的声音可不小。”   赵玉婵听了听,站起来悄悄搬了凳子。   房间的墙面上,有一扇小窗户。   赵玉婵站到凳子上去,就趴在那小窗户那里瞅。   赵玉娇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背影,暗觉好笑。   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以她三婶的为人,自然是会先挑好的说。   至于她二婶嘛,那自然是达成目的皆大欢喜,如若   不行…那便有得好戏看了。   赵玉娇给她大姐扶住凳子,侧耳倾听着。   …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嫂前些日子收冬麻挣钱,我跟二嫂就寻思着学大嫂也挣点小钱。”   “不过这收冬麻是大嫂起的头,我们也不好跟你明说,就私下自己收了些。”   “听说那药商跟大嫂的娘家大兄弟相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也把我们的冬麻收了。”   胡梅把话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余红翠。   余红翠意外地看向胡梅和杨春兰,一时没有说话。   就在胡梅都觉得有点难堪的时候,只听余红翠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早一天也行啊,那药商是跟我大兄弟熟,可昨天他来的时候说了,收完最后一批,便要返家过年了。”   “现在这个时候,只怕人已经出顺昌府了。”   胡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身体也有些许僵硬。   只听她继续道:“就算那药商走了,可大嫂的娘家两位兄弟那么能干,认识的行商也多,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余红翠闻言,当即蹙起眉头。   “他们就是有办法才让我收冬麻的啊,那药商不就   是他们介绍来的。”   “可那药商现在已经走了啊,难不成我要去为难我那两个兄弟?”   胡梅一时语塞,脸也涨红起来。   她暗暗推了一把杨春兰,好话她是说尽了,可余红翠的话偏偏又堵得她哑口无言。   这会子她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第44章 求人的态度   杨春兰听余红翠的口气便知道她不想帮。   心里暗暗忍了忍,杨春兰开口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大嫂就帮我们跑一趟,问问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咱们都是一家人,帮我们不就跟帮大嫂一样吗?”   余红翠斜倪着目光看了一眼杨春兰,然后笑了笑道:“当然不一样。”   “咱们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你们收冬麻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难不成你们是怕我会阻碍你们赚钱?”   “要真是如此,你们可真是够蠢的。明明我得到冬麻涨价的消息,就在家里说开了。”   杨春兰看着余红翠那似嘲似讽的笑容,心里便难堪地燃烧起火来。   可此时她不敢发作,便扭头去瞪胡梅道:“都怪你,说什么怕大嫂以为我们在抢生意。”   “现在好了,大嫂不肯帮忙,你说怎么办?”   胡梅一见杨春兰推脱,当即便冷笑道:“是我说的,是我心虚,可我也没有叫二嫂跟着我去收冬麻啊。”   “二嫂现在要怪我,未免也太好笑了吧。”   杨春兰气绝,她看着此番嚣张的胡梅,脸色冷如寒霜。   “要不是你们两口子成天赶着马车进进出出的,我也不可能去跟你们凑这个热闹。”   杨春兰说完这一句,转头看向余红翠道:“还有大嫂,要不是你在家里收什么冬麻,我也不可能会想到这一出。”   “现在你们一个个都想甩手不管,门都没有。”   “我就算闹出天去,也要把填进去的银子捞出来。”   “否则大家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渍渍!”余红翠当真是对杨春兰刮目相看了。   “想闹你就去闹呗,家里过不了安生日子,我回娘家过还不行吗?”   “呵呵,真是好笑。”   “一个两个,偷着躲着收冬麻偏不叫我知道,等卖不出去了才来找我。”   “怎么,我欠你们的?”   余红翠走上前去,把房门开得大大的。   她指着宽敞的堂屋,回头看着气得发抖杨春兰和皱起眉头的胡梅,讥讽道:“赶紧去闹啊。”   “闹到全家人都知道不算本事,闹到全村人都知道   那才是出息呢。”   “想威胁我?”   “你们也不看看,我余红翠是不是那怕事的人?”   堂屋里的几个孩子听见动静,都凑了过来。   胡梅觉得难堪,连忙上前把门关好。   转头时,胡梅已经哭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余红翠,哽咽道:“大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想给孩子们挣点压岁钱,又怕跟你一道收冬麻惹人闲话,说咱们赵家妯娌间还抢生意呢。”   “可你不能不管啊,要不然,这个年还怎么过啊?”   胡梅到是能屈能伸,只不过余红翠并不打算妥协。   她坐到椅子上去,漠然地道:“你也别在我这里哭,哭也没有用。”   “就算那药商走了,可县城里多的是药铺吧。”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城里的药铺也不要,可还有邻县啊,府城啊,路是远了点,可家里的马车不都是你们在使?”   胡梅闻言,心里凄然。   往常遇到什么事情,她只要哭一哭,余红翠都会帮她解决的。   可今天,余红翠的态度强硬得让她有些心慌了。   胡梅走上前去,可怜兮兮地道:“我跟宝满成亲都七年了,连我爹娘给的嫁妆,这才存了七十两的私房银子。”   “再加上二嫂那五十两的,总共一百二十两的冬麻,一辆马车根本拉不完。”   “而且府城路远,邻县路偏,这要是遇到什么事情,那可真就是血本无归啊!”   余红翠没有想到,胡梅和杨春兰竟然把所有的私房银子都买了冬麻。   不过这样才好呢,事情才有可能闹到她满意的程度。   想到这里,余红翠当即惊愕地瞪着胡梅,震惊道:“我以为你们最多拿二三十两银子出来收冬麻呢,一百二十两?”   “怪不得你们不敢跟我明说,这不是明摆着抢生意吗?”   “呵呵,我要有你们这胆量,那还不如提前跟我讲,把银子都聚一处。”   “要知道,我前面一次才敢收五十两的,后面这一次也只敢收六十两的,加起来还没有你们两个的多呢。”   胡梅略显羞愧地底下头去,此番她是真正的不安了。   杨春兰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余红翠收五六十两就可以,换了别人就不行?   还说她们抢生意,就抢了又如何?   早说了她就能同意把银子都聚一处?   她才不信呢!   “大嫂,我们也是看你收得多,挣得多,才敢这么豁出去的。”   “我们现在也不指望挣钱了,能把本钱换回来就行。”   余红翠看着杨春兰那冷冰冰又浑身是刺的样子,好笑道:“那外地的客商每年都只敢带一百两左右的冬麻回去。别说他已经走了,就算他还没有走,也绝不可能要得了你们这么多冬麻的。”   “你们两个未免太看得起我了,现在不是我帮不帮你们,而是我可以很肯定地跟你们讲,我帮不了。”   胡梅听到余红翠掷地有声的回答,心一下子凉了个彻底。   杨春兰的眼睛忽而瞪大,殷红地看向余红翠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们都已经卖了。”   “那药商嫌你卖得贵,都想退回来了,他说是因为跟你两个兄弟认识才勉强收下的。”   “你现在不帮也行,那你把我们的本钱补给我们,反正你也翻倍赚了。”   “呵呵,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余红翠气急返笑,恨不得一巴掌甩在杨春兰的脸上去。   难以压制的怒火从胸口窜至头顶,余红翠猛然站起来,逼近杨春兰道:“我是赚了翻倍,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哼!别说我今天没有办法帮你们,就算我有办法,我也绝不可能帮你们。”   这句话像是验证了杨春兰心里的认知。   只见她阴冷地看着余红翠,恼羞成怒道:“怎么会没有关系,你可别忘了,我们还没有分家呢。”   “是还没有分家,可我买冬麻的银子是我自己的私房钱。”   “怎么,你们的脸很大,很厚,是要跟我理一理,我赚的钱都有谁的份吗?”   余红翠轻蔑地看着杨春兰和胡梅,嘴角勾起冰冷的笑。 第45章 请人   眼见余红翠软硬不吃,杨春兰彻底绷不住了。   她上前一把抓住胡梅的胳膊,厉声道:“你听见她说什么没有?”   “她说她就算有办法,也绝不可能帮我们的。”   “什么没有分家?什么一家人?在她余红翠的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   “哦,不,我们是她的丫鬟,是她的奴才,她想使唤就使唤,不想使唤就不管我们死活的。”   胡梅被杨春兰这撕破脸的气势给吓到了,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杨春兰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和余红翠撕?   胡梅对着余红翠挤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讨好道:“大嫂,我在心里可没有这样想过。”   “你看二嫂这样跟你闹,她的你不帮,我的也就七十两银子的冬麻,你就帮帮我吧。”   “眼看这都年关了,玉姀、玉如的新棉袄我都还没舍得做呢?”   杨春兰原本是寻思着让胡梅跟她一起闹。   可谁知道胡梅竟然如此恬不知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撇开她继续求余红翠。   杨春兰气疯了,只见她一把将胡梅推向余红翠,然后歇斯底里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你们两个要害我,一个故意收冬麻,一个假装偷偷收冬麻。”   “到头来卖不出去,她没骨头地哭着求一求你,你便同意帮她想办法。”   “而我的呢,我的就这样摆着,根本卖不出去了。”   杨春兰恍然大悟地瞪视着余红翠和胡梅,觉得自己终于明白真相了。   胡梅都忘记哭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杨春兰这疯癫的样子。   “二嫂,你莫不是魔怔了?”胡梅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余红翠的背后躲去。   可正是她这个动作,却引得杨春兰仿佛证实猜忌,彻底发狂。   杨春兰随手操起地上一个凳子就要砸向余红翠和胡梅,就在这个当口,早就在门外听得八九不离十的赵福明猛然推开房门。   “混账!”   “简直混账至极。”   “求人不成,竟然还想要行凶?”   赵福明气得脸色发青,满目怒火地瞪视着那高高举起凳子的杨春兰。   原本气焰嚣张的杨春兰手一松,那凳子猝不及防地   落在她的脚上。   “嘭”的一声, 只听杨春兰一声惨叫,痛得在原地提着一只脚转圈。   可她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身边又没有扶手,不一会便身体不协调地摔在地上。   赵福明看着她那狼狈的样子,越发怒气冲冲。   只听他吼了一声道:“你们都给我到堂屋里来。”   余红翠没管胡梅,自个先走了出去。   胡梅几乎是用小跑追着出去的,剩下杨春兰一个人,气得将那地上的凳子也拎了出去。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凳子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   …   赵玉婵身体僵硬地从小窗户上滑下来,倒吸一口凉气地看着赵玉娇道:“二婶太可怕了。”   “你没有看到,刚刚她竟然想用凳子砸咱娘。”   “她疯了吧,明明是来求娘的,可竟然嚣张成这样?”   赵玉娇觉得看不到,其实更能分辨那些声音里所潜藏的恶意。   从前她太习惯听好听的了,下意识依恋着家里的所有亲人。   跟在纪少瑜身边那么多年,她有很多很多的时候,都是听着各种不同的声音渡过漫长的日子。   恶意的,曲意奉承的,讨好的,厌恶的,不屑的,敢怒不敢言的等等,多到让她每每一听,便能预知那人最后的结局。   赵玉娇想,上一辈子她到死都以为二叔一家对她极好,现在想来,到不是人家伪装得太好,而是她眼盲心瞎,竟然从未怀疑过。   …   堂屋里,胡梅老实地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福明听完,看向杨春兰道:“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杨春兰看着堂屋里垂头站着的赵虎成,左顾右盼的赵宝满,还有那神色朗然,目色清明的赵毅光,忍不住讥讽地勾了勾唇。   孩子们都被带到小阁楼上去了吧,瞧瞧这要清算的模样,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我能说什么?”   “反正走到这一步,就是大嫂在前面引导,三弟妹推波助澜所导致的。”   “少了那五十两的银钱,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爹要是不能给我做主,那便把我嫁到你们老赵家辛辛苦苦这十二年的帐算一算,分我应得的银子给我。”   赵福明知道这件事少不得要给杨春兰一个教训,当   即便对着三个儿子道:“去把你们的三叔,五叔,还有方村长请来。”   “家里的帐是要算清楚,自打你们成家以后,吃穿用度都是我跟你娘拿钱,你们种的粮食,挣的银钱也都交在我跟你娘的手里。”   “谁贴补了大家的嚼用,谁又拿了家里的嚼用贴补了亲友,这些年,我跟你娘都记着账的。”   杨春兰听到拿了家里的嚼用贴补亲友,冷肃的面容有了丝丝不自在的感觉。   可她一想到这些年辛辛苦苦种来的粮食都是一家子在吃,心里自然不甘。   算清楚就算清楚,她可不怕。   赵虎成不想把事情闹大,这真要是请了人来,这件事便不可能善了了。   想到这里,赵虎成便道:“爹,这件事是春兰急了,她也是怕血本无归。”   “大嫂既然不肯帮就算了,何必要去请外人来呢?”   赵福明看像他这个到现在还认不出清事实的儿子,呵斥道:“闭嘴,叫你去请你就去请。”   “我且告诉你们,我赵福明这一辈子,上无愧于父母,下无愧于子孙。”   “不分家那是希望你们欣欣向荣,壮大家业,给子   孙后代积财积福。”   “谁料想你们私心极重,贪恋不止,既然如此,那还是早早帮你们把家分了才好。”   堂屋里的声音大得都传到小阁楼上去了,几个懂事点的孩子都蹿到门口去听。   王和香把小阁楼上的房门锁了,这才奔去堂屋。   可她去的时候,赵毅光三兄弟已经出门去请人了。   赵玉书把赵玉姀和赵玉如的鞋子脱了,抱她们两个在他爷奶的床上打滚玩耍。   他从小阁楼的窗户往下看,就见他两个妹妹扒在大门缝那里,一听见脚步声就躲,跟两只要偷食的小老鼠一样。   赵玉书收回目光,看到紧贴房门的赵玉婉、赵玉安,赵玉杰三人,嘴角露出满含深意的笑。 第46章 灰头土脸   赵福明们那一辈一共有五个兄弟,赵福明是大哥,下面有四个弟弟。   二弟早些年入伍,死在战场上了。   三弟健在,跟着他念了些书,便去学人家当风水先生。   四弟还没有成亲就病故了。   五弟做些木材生意,日子到也过得安稳。   兄弟三个,早早就分了家,寻常对赵福明这个大哥到也尊重。   村长本就仰仗赵福明在村里坐镇,自然是十分敬重的。   三人很快便来了,在路上,三人也都了解了些。   若是寻常的家务事,以赵福明的处事,自然不会请他们三人去。   这都请他们三人去了,多半是要言分家之事。   只不过,这腊月里多有忌讳,真要闹到分家的地步,只怕村里的人要看尽笑话了。   三人在心里暗暗打鼓,猜测着赵福明真正的用意。   …   赵福明让王和香把他装账本的箱子搬来。   箱子里还有些早年间,赵福明去省城赴考秋闱时,   几个兄弟和村里资助的账本。   赵良柱和赵清源翻看后,好一番感叹。   当年的赵家穷啊,二十文,三十文,都要存好久才能存到。   那些年战乱后不久,日子哪有如今盛世太平好过?   方登亮翻看后,忍不住轻叹道:“现在的孩子们,哪里知道吃糠咽菜的苦?”   “日子好过了,也不知道珍惜啊!”   赵福明压下心里翻涌的酸涩,翻出自大儿子成家后的账本。   “兄弟多了,迟早是要分家的。”   “自打毅光成亲后,日常家中的嚼用,还有亲友之间的礼尚往来,我都是记了账本的。”   “再后来,虎成和宝满也成了亲,家里的帐记得更是细了。”   “咱们几个老家伙,今天就帮孩子们把帐都算一遍。”   “家里种的粮食,养的鸡鸭,都算老二家的。”   “家里的私塾小铺,学生食堂,都算老三家的。”   “老大家的就算学堂束脩银子的一半即可。”   赵福明说完,赵良柱和赵清源都吃惊地望着他。   方登亮更是皱起眉头道:“毅光家的田里地里也没少忙活啊,还有当初建私塾的时候,人家那两个娘家   兄弟都出了多大力气?”   “老赵,你这可不大妥当啊!”   “就是,毅光家的多勤快啊,每年春种,夏忙,秋收,村里那个没有看见她出力了?”赵良柱开口道。   “大哥,你偏心虎成和宝满我们能理解,可你这也太偏了。”赵清源摇了摇头,他是家中幼子,从小爹娘和哥哥们都偏疼他。   可这个算法,却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赵福明也不解释,而是看向赵毅光和余红翠道:“爹要这么算,你们可有不满。”   赵毅光摇了摇头道:“儿子都听爹的。”   余红翠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可也不屑去争这些,当即便道:“权当儿媳孝敬爹娘了,爹娘爱给谁给谁,儿媳没有话说。”   “行了,开始算吧。”赵福明欣慰地开口道。   由他报数,赵良柱笔写,赵清源和方登阳计算。   忙活起来的堂屋里,似乎一下子热闹起来。   赵宝满和胡梅对视一眼,心里十分不安。   他们可不想分家,分家除了家里的田地,私塾是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的。   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是,杨春兰暗暗高兴。   分家好啊,分家就可以把这些年她辛辛苦苦挣来的银钱拿回来了。   赵虎成可不像她那么乐观,粮食是值钱,可赵家一向吃得好,粮食只够家里人吃。   可日常穿的衣服,鞋子,还有亲戚之间往来送的礼钱等等,都是不小的数目。   更何况…杨春兰又爱回娘家显摆,那些个好衣料,好米面,好鞋袜可没少往娘家送。   …   十几年的时间,堆叠的不过是区区十几本账本。   很快,帐都算完了。   赵福明拿着最后的结果,看了一眼以后,抬起头扫视着儿子儿媳们。   “家里的房屋田地先不分,除去我们二老的,现在家里余银总共有三百三十六两,毅光家可分两百三十八两,虎成家可分十八两,宝满家可分八十两。”   赵福明的话说完,堂屋里顿时一片静谧。   就在余红翠抿着唇,都快遏制不住笑意的时候,只听杨春兰一声爆呵道:“怎么可能?”   “十八两,家里一年的粮食卖了也不止这么多,更何况足足十二年的?”   刺耳的声音让几位长辈都蹙起了眉头。   只听赵良柱怒斥道:“赵虎成,管好你媳妇。”   “这帐都是当着你们算的,难不成还有假?”   赵虎成也想管杨春兰,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家竟然   只分这么少,当下也忍不住出声道:“三叔,是不是我爹娘记错了?您也知道,我们家的田地足足有十几亩,春兰跟我又没有荒废,这么可能只有这点银子呢?”   赵良柱气得胡须都抖动起来,只见他将账本扔到赵虎成的面前,然后厉声道:“你们当然不会分得这么少,可你看看是算少了,还是你们自己挥霍了?”   “逢年过节,往娘家送的礼都是三两五两的,一年的礼算下来都是一二十两。”   “你也知道十二年,十二年都加起来的礼钱可不就是一二百两?”   赵虎成拿着账本翻了翻,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把账本砸在杨春兰的脸上,愤恨道:“你自己看。”   杨春兰不识几个字,记得什么时间,送的什么礼,大约只能看个大概。   可这个大概却让她看得心口发颤,整个人不自由住地红了脸。   当初送礼的时候,她可没有想到公婆会记账啊!   “那大哥大嫂呢,他们也没少往娘家送礼啊,怎么他们还有那么多?”   余红翠正要开口,赵毅光暗暗拉了拉她。   在一旁看不下去的方登亮道:“你大嫂娘家送来的   礼都入了公帐,可回礼却都用自己的私房钱。”   “你娘家送来的礼从未入过公中的帐,不过你送出去的,账本上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刚刚赵老要把家里田地的收入都记在你们夫妻的名下,敢情是想给你们夫妻二人留点颜面啊。”   赵福明没有说话,而是跟王和香道:“把银子都给他们分下去。”   王和香很快把银票和碎银子分了下去。   赵福明见他们都拿了银子,便继续道:“你们现在各自住的房子,都算你们名下的。”   “私塾是毅光家的,毋庸置疑。”   “至于私塾里的食堂算虎成家的,小铺子算宝满家的,还有家里的田地,你们三家平分。”   “往后各自分家过日子,你们每年每家给我和你娘十两银子的养老钱便可。”   赵福明把话说完,除了几位长辈和赵毅光夫妇,赵虎成夫妇和赵宝满夫妇灰头土脸的。   就好像,被人一脚踩住痛处,脸色各种变换,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47章 训斥恶妇(三更)   赵福明把账本都收起来以后,让王和香去做饭,说好留赵良柱、赵清源、方登亮吃饭。   赵良柱三人想着赵福明心头估计不好受,便答应留下,还说要好好喝几杯。   可杨春兰和胡梅怎么可能甘心呢?   杨春兰被打了脸,一时没有想到个得理的说法。   这时,只听胡梅小声地嘀咕道:“那田地里种下的庄稼要怎么算?”   杨春兰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只听她道:“爹要这样分我们是无话可说,可那田地里还种着庄稼呢。”   赵福明先是看了一眼胡梅,只见胡梅心虚地低下头去。   他收回目光,然后淡淡地扫了一眼杨春兰。   方登亮最先沉不住气,只听他讥讽道:“你们成天用的马车是毅光家的,他问你们要车钱了?”   “人家余家兄弟带着人来帮你们播种的时候问你们要工钱了?”   “毅光在学堂里悉心教导几个孩子学习,问你们要束脩了?”   “脸可是个好东西,真想丢了,那就别做人了。”   余红翠看着杨春兰把脸憋红,羞愤难堪的样子,心里有着小小的激动!   瞧瞧,这瘾过得,可真是足啊!   似乎,她有点明白,相公为啥不让她冲出去闹了。   “咳咳,村长,这都是至亲嘛,我们吃点亏没有关系的。”余红翠温和地笑了笑。   方登亮闻言,轻叹道:“你跟毅光都是好的,我们都知道。”   “可有些至亲还不如外人啊,这些年你贴补他们也贴补够了,以后分家了,你跟毅光少了负累,好好过日子。”   余红翠和赵毅光点头应是,夫妻二人十分恭顺。   杨春兰见了,怎么都不能咽下这口气啊。   只听她继续高声道:“别装模作样扮贤良淑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我们有多好?”   “要不是余红翠带头收什么冬麻,我也不可能搭进去五十两银子。”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要嘛帮我把本钱给捞回来,要嘛地里的庄稼谁都别碰。”   “否则,我就点把火把庄稼都烧了,要亏大家一起亏,要赔大家一起赔。”   面对杨春兰这发疯的样子,方登亮等人一头雾水地看向赵福明。   赵福明冷然一笑,把收冬麻的前因后果都跟方登亮等人说了。   方登亮、赵良柱、赵清源听后,也都忍不住冷笑起来。   只听方登亮对着杨春兰道:“你说是你大嫂害你的,可你收冬麻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杨春兰闻言,愤恨道:“她要是知道了,还怎么诓骗我私下收冬麻?”   “钱她挣了,却想拖死我们,门都没有?”   “要死,大家就一块死。”   “呵呵,真是好笑极了。”余红翠忍不住插嘴,站了出来。   只见她指着胡梅道:“你们成天赶着马车出去,收来的冬麻都藏在私塾的厢房里,回到家里也不提半句。”   “到头来我不知道,就说我是故意的。”   “等人家收冬麻的药商走了,便冤枉我坑害你们?”   “现在还想威胁我,渍渍,我好怕啊!”   胡梅不敢跟余红翠对上,她低下头去,小声地道:“我没有说过是大嫂害的,是二嫂她自己想多了。”   杨春兰见胡梅那没有出息的样子,愤然道:“我想多了?”   “她要是帮你卖冬麻,摆明了你们两个要坑死我。”   “是你说的,怕她知道生气,说我们抢生意。”   “什么生意她能做我们不能做,怎么就抢了?”   “就是抢了!”赵清源突然爆呵道!   整个堂屋被震得都晃了一下,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落在暴怒的赵清源的身上去。   赵清源指着杨春兰大骂道:“无耻恶妇,猖狂狡辩,做错事不但不悔改,竟然还敢公然叫嚣!”   “明知道兄嫂收冬麻,自己还私下偷收偷藏,不敢光明正大地做,不是抢生意是什么?”   “自己的冬麻卖不出去,转过头却怪在兄嫂的身上不是无耻是什么?”   “见兄嫂不肯帮忙捞回本钱,恶意攒测,横加威胁不是恶妇是什么?”   “咱们老赵家世代清白,兄友弟恭,子孙和睦,何时竟出了你这么一个恶妇?”   “竟然还想放火烧庄稼?简直无可宽恕,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被休回娘家,受人唾弃,不得好死!”   余红翠暗暗捏了捏拳头,感觉胸腔里全是激动的回响声。   天啊,她嫁到赵家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她这个五叔竟然这么厉害!   就刚刚愤然而骂的那些话,换了她公公,最多也就是“混账,简直混账!”   哈哈哈哈…   心里无比畅快的余红翠,硬是压抑着自己,保持着一副温顺贤良的样子。   杨春兰被骂得傻眼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差点栽倒。   赵虎成没有脸扶她,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胡梅心虚地躬着身体,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赵清源骂完以后,对着余红翠道:“不必惧她这样的恶妇,就算你爹仁善宽厚,五叔父也会为你主持公道。”   “这样的人,你就算能帮她也不要帮她,我到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胆子去烧庄稼。”   余红翠连忙点头,表示她什么都听长辈的。   方登亮早就看不下去了,这会直接对着杨春兰道:“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们都听到了。”   “田地里的庄稼没事,你就没事,田地里的庄稼要是出事,你就等着被送官吧。”   赵良柱也冷冷地表态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像你这样的恶妇,若是我的儿媳,早就被撵回娘家去了。”   等到请来的人都说完了,赵福明这才淡漠道:“收   冬麻的事情,是你们两家私下收的,那便自己私下解决。”   “至于杨春兰要休与否,虎成自己看着办。”   “这么多年,你要是能长点心,不一昧地由着你媳妇回娘家显摆。现在分家最少也有一二百两银子傍身,何愁为了五十两,闹得兄弟失和,妯娌反目?”   赵福明说完,招呼方登亮三人去他的书房小坐。   等到几位长辈一走,杨春兰便一下子大哭起来。   赵虎成拉扯着她回西厢房,一进去便拳打脚踢,动静极大。   胡梅两口子连孩子都没有接,灰溜溜地跑回家了。   余红翠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毅光见她这般开心,轻叹道:“你忍了这么多年,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   “不过…你也别开心得太早。”   “一日没有分开住,一日便不得安宁。”   更何况在外人的眼中,赵家所谓的分家,其实并不具有太大的分割意义。   余红翠也知道,公婆健在,便像是一股绳,紧紧地把三家人栓在一起。   她和孩子们期望的那个所谓真正的分家,只怕…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继续周旋。 第48章 不做小媳妇   赵宝满和赵虎成并未觉得这个家是真的分了。   直到,当天晚上。赵毅光请了纪山过来建小厨房的时候,他们才清楚,这个向来老实厚道的大哥,真的想分家单过了。   冬麻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赵宝满夫妇和赵虎成夫妇开始奔波。   几个孩子也都让爷爷奶奶看着,连做饭都腾不出手来。   可年关有些药铺都关了,他们那么多的冬麻,又如何能卖得出去?   赵玉娇在她爷爷奶奶身边转悠了两天,知道她二叔和三叔有些迁怒于她爷爷奶奶,故意把孩子都送去给两位老人照看。   两位老人有气也不可能对着孙子孙女发泄,心里烦闷不说,还劳心劳力的。   赵玉娇晚上回东厢房的时候,正碰巧看到她二叔二婶回来,两个人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横眉竖眼,厉声咒骂。   虽然那些恶语并未明确地指向谁,可左邻右舍都知道赵家三兄弟闹了分家,自然细细揣摩一番。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玩味地开口,让她二叔二   婶别生气,怎么着都是一家人,和软地求一求,是个人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口子赔银子的。   于是紧接着,又是一番虚伪刺耳的冷嘲。   赵玉娇暗暗蹙眉,眸色里满是讥讽。   倘若,真的想要一条出路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走投无路。   东厢房里,余红翠好几次都想提着板凳出去干架了。   不过正在她忍无可忍的时候,看到小女儿回来了。   小姑娘的脸上可平静了,大大的眼睛圆溜溜地望着她,像两颗惹人喜爱的大葡萄一样。   余红翠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这丫头没听见你二叔二婶在叫骂吗?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赵玉婵在油灯下做鞋垫,抬头扫了一眼赵玉娇,冷嗤道:“她一个缺心眼的呆子,能有什么反应?”   “照我说,随她去骂,反正有爷爷奶奶在,她连骂都不敢指名道姓。”   “等什么时候,她敢指名道姓叫骂了,娘拿板凳,我拿棍子,哥拿锄头,爹就拿他的戒尺,反正咱们家人多,打他们家是不在话下的。”   “噗!”赵玉书伸手探了弹赵玉婵的额头。   “咱家说到打架,只怕你冲得比娘还快。”   “赵玉婵,你这样凶悍是找不到婆家的。”   赵玉婵闻言,傲娇地抬起下巴道:“那怎么可能呢?”   “我可是赵秀才的女儿,寒门有书香你知道吗?”   “再说了,大舅舅答应过我的,等我出嫁的时候,要给我做全套的家具当嫁妆。”   “况且我刺绣又好,长得也不丑,怎么就找不到婆家了?”   赵玉书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个大妹,一时间连回嘴都做不到。   赵玉娇想着上一世,她姐姐的姻缘确实不难。   十四岁便有人上门提亲了,只不过后来相看的时候,正主没有看上,却看上随正主同行的一个俊朗男子。   而那正主是她大姑姑家的侄子,也因为这件事,她大姑姑气了她大姐好几年。   “大姐长得好看,以后不愁找不到好婆家。”赵玉娇认真道。   赵玉婵意外地瞅了她一眼,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脸颊倏尔一红。   “你长得比我还好看呢,我就奇怪了,咱们村里,好像都是妹妹比姐姐长得好看。”   “你眼睛大,睫毛长,脸蛋又白又嫩的,可招人喜   欢了。”   “前些天我听张婶婶跟娘聊天的时候,还让娘把你许配给她家小元子呢。”   “啊?”赵玉娇惊愕地长大嘴巴,然后转头去看她娘。   余红翠看着小女儿那傻乎乎不知所以然的目光,顿时好一通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傻,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你许人了?”   “那是你张婶开玩笑的。”   “就是,要许也是许给少瑜哥哥啊,他那么疼你,秋姑姑和纪姑父又好,以后肯定拿你当宝贝一样。”赵玉婵玩笑道,存心逗着赵玉娇。   赵玉娇的眼睛又睁大了些,嘴角扯出一个恍恍惚惚的笑。   赵玉书看了看玉娇,然后跟着附和道:“话说少瑜对玉娇真是好到没话说,不如让爹给他们定一个娃娃亲。”   “哈哈哈,这样以后少瑜带玉娇出去玩,那就是带自己小媳妇出去玩,想想就好笑。”   赵玉娇嘴一瘪,蔫头耷脑的。   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可怜兮兮的样子别说多招人疼了。   赵玉书见小妹哭了,连忙道:“不过是开开玩笑吧了,你这丫头,竟还当真了?”   “哇…娘,我不要当小媳妇。”   “董伯娘说,小媳妇要干好多好多重活,不干活还要把手砍了,不听话就拉去卖了,饭也不给吃饱,也穿不到新衣服,我不要当小媳妇…”   赵玉娇哭得那个叫凄惨,把躲在儿子房间看书的赵毅光都给惊得跑回来。   余红翠抱着女儿轻哄,这才想起,村里前段时间到处都是虐待童养媳的风言风语。   说是有一个做童养媳的小姑娘,被糟蹋了不说,手都被火烧成鸡爪子。   不过那都是别的村里传出来的,没有想到,这说的人多了,女儿竟然听了去。   余红翠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后,怒声道:“咱们家娇娇怎么能给人家做小媳妇?”   “以后你再说,看我不打死你。”   赵玉书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有些歉疚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跟玉娇开玩笑呢?”   “开玩笑?”   “玉娇她这么小,懂什么是玩笑?”   “滚去背书,别在这里碍眼。”   赵玉书欲哭无泪地回房,赵玉婵小跑跟上,兄妹俩   对惹了妹妹大哭这件事,感觉到一阵憋屈。   赵毅光和余红翠轮流着哄女儿,声音那个温柔,怀抱那个温暖,找玩物那个迅速。   赵玉书和赵玉婵不说话静静地听了一会,直到没有听见哭声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童养媳那件事我都忘记了,玉娇竟然还记得?”赵玉婵突然有点怀疑,她自己的记忆力了。   赵玉书更是郁闷,只听他发牢骚道:“问题不是童养媳啊,是我说的那个人是纪少瑜啊。”   “娇娇怎么会想到,做了少瑜的小媳妇会被虐待呢?”   赵玉婵对她大哥回了一句:“鬼知道!” 第49章 不谋而合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腊月二十五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备年货了。   可与他们不同的是,赵虎成和赵宝满却因为用车而大打出手。   原本是每家用一天的,可两家都越来越急,到最后便起了争执。   赵福明和赵毅光没有出面理会,让村里的人都嗅到一丝赵家分裂的事实。   东厢房的暖炕上,余红翠在做针线,赵毅光在看书。   赵玉娇乖巧地打络子,把她舅舅送她那些好看的珠子都用上,准备多打几个,送她大姐、四妹、五妹,各一个。   赵玉书和赵玉婵看完热闹回来,一掀开帘子就使劲搓手,然后脱了鞋子就往暖炕上挤。   “外面又下雪了,这个年,只怕二叔家和三叔家是感觉不到年味了。”   赵玉书玩味道,整个人神色悠哉,惬意得很。   “还过年呢?你没有看到刚刚二叔和三叔撕破脸的样子吗?”   “二叔口口声声都是三叔害他的,还咒骂三婶。”   “三婶都傻眼了,估计她也没有想到,二叔和二婶为了抢马车用,竟然厚颜无耻地颠倒黑白。”   赵玉婵冷嘲地开口,虽然她觉得三叔比二叔好上那么一点点。   不过…上一次她跟她三婶说了二婶娘偷钱的事情,村里的人很快都传遍了。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她三婶和二婶一样,都没有多大区别。   只不过,她三婶稍微要聪明那么一点而已。   余红翠没有心情听这些,她向来不喜落井下石,也不会心慈手软。   “你们两个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别到时候被揍了,哭着回来。”   余红翠斜倪了一眼赵玉书和赵玉婵,面露不悦。   赵玉书和赵玉婵顺势收声,不再开口。   赵玉娇把打好的络子递给她大姐看。   赵玉婵嫌弃地拎着晃了晃道:“除了上面的珠子好看,其它的都丑死了。”   赵玉娇也不恼,只是黏兮兮地靠在她娘的腿上道:“娘,我把我的私房银子给你,你让舅舅们来收了二叔家和三叔家的冬麻吧。”   余红翠看着黏人的小女儿,狐疑道:“怎么好端端,突然要帮你二叔家和三叔家了?”   “是不是你二婶私下又找你说了什么?”   “肯定是,之前还夸她聪明了。现在看看,还是那么蠢。”   “别人那是打你几个巴掌再给颗甜枣,亏你次次记吃不记打。”   赵玉婵把络子扔给赵玉娇,满目鄙视。   赵玉娇拿着自己的络子,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二婶没有私下找过我。”   “是我想着,二叔家和三叔家要是过年前卖不掉冬麻,一定会来爷爷奶奶跟前闹的,到时候我们也过不好年了。”   “而且,我听见村里有人说爹娘狠心,见死不救。”   “反正冬麻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咱们随便凑些银子,再主动请大舅舅出面。”   “到时候二叔家和三叔家理亏又低一头,村里人更是觉得爹娘不计前嫌,竭力相帮,那样就不怕谁再说闲言碎语了。”   赵毅光诧异地看着小女儿,这几日他也正寻思此事。   没有想到,小女儿想的,竟然与他不谋而合。   不过他并未表态,而是看向儿子道:“你觉得玉娇说的如何?”   赵玉书捏了捏小妹的脸蛋,惊喜道:“你这丫头到是让我恍然大悟了。”   “这几日我正想着,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纵然我们家处于上风,而且也没有对不起他们家的地方。可在外人看来,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一家人都不帮,那便就是冷血无情。”   “所以咱们要帮,不仅要帮,而且还要帮得众人心服口服。”   “至于二叔家和三叔家是否捞得回本钱,旁人根本不关心,他们想看的,不过就是爹娘的态度而已。”   赵玉书只差拍手称妙了,只见他连忙下了床,不一会就将自己的私房银子搜罗来了。   他是家中长子长孙,寻常父母长辈都喜,两位舅舅和两位姨妈也疼,因此到也存了十几两的私房银子。   赵玉书拿了自己的银子来了以后,对着赵玉婵道:“你的呢,快去拿来。”   赵玉婵杵着不动,冷淡地开口道:“就你们这些读书人最烦了,什么名声最重要?什么怕别人的闲言碎语?还要面面俱到,用银子去堵别人的嘴?”   “分明就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动我的银子,我才不拿。”   “你…”赵玉书气闷,这时赵玉娇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大哥,你抱我去拿我的。”   赵玉书转头看着软糯的小妹,开心道:“还是玉娇懂事。”   赵玉婵冷哼一声,鄙视地看着他们俩。   “好了,娘还不知道你们有多少银子?”   “这钱就算要出,也是让你爹去出。”余红翠看向丈夫,略显不满。   赵毅光对着余红翠作揖,含笑道:“多谢娘子肯帮忙善后。”   “哼!”   “我都是为了我这三个孩子,才不想把事情做绝的。”余红翠冷哼,话虽如此,可眸光却柔和了许多。   一家人敲定主意以后,第二天便以采买年货的理由,将马车要了回来。   赵虎成和赵宝满没有了马车,哪里都去不了,便在村里好一通发泄。   村民们虽然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思,可也知道马车毕竟是人家赵毅光家的。   赵虎成和赵宝满发现并没有什么人附和着他们骂声四起的时候,不免有些没趣。   最后他们实在是不甘心,便又联合起来,找了些人聚在赵家老房里。   他们是想等着赵毅光一家采办年货回来时,让众人   亲眼看看,赵毅光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而他们兄弟俩又是过的什么日子?   等有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不信在村民的指指点点中,赵毅光一家还坐得住。 第50章 什么乱来?   天色暮晚时,被大雪覆盖的清溪村却依旧显得亮堂。   村里的大道上,三辆马车缓缓驶来。   往年余家兄弟都会往赵家送年礼,只不过那都是一辆马车完事。   今年却来了两辆马车,等到马车驶到赵家老房的门前时,早就聚集的村民们蜂拥而出,场面好一番热闹。   余大海率先跳下马车,只见他掀开车帘,抱着两坛好酒便道:“刚刚我还说今天来得晚,不好去请你们大家伙过来喝酒了。”   “没有想到,你们到是够意思,竟然早早就在这里等着。”   那些村民们早就认识余大海,自然不好否认,于是便随着余大海又进了赵家院子。   宽敞的院子里,早就烧了两堆柴火,地上的积雪也铲得干干净净的。   余长江随后抱着一只野狍子进了院子,高呼道:“这可是今天刚弄来的野味,有想吃的,赶紧架起大锅。”   “这喝酒没有下酒菜怎么行呢?”   大家伙闻言,一时间欣喜若狂,不一会便烧水的烧水,找盆的找盆,忙得那个叫起劲。   赵虎成和赵宝满眼睁睁看着众人忙活的忙活,喝酒的喝酒,竟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而此时东厢房的房门大开,赵毅光一家正不紧不慢地往家里堆年货。   余大海暗暗瞥了一眼急不可耐的赵虎成和赵宝满,站起来吆喝道:“赵二哥,赵三哥怎么不过来喝酒?”   “虽说我大姐夫跟你们已经分家了,可这亲兄弟就是亲兄弟啊,怎么会有罅隙呢?”   “更何况我们大老远地带了好酒过来,你们怎么着也要过来多喝几杯。”   余大海说完,他身边的村民们连忙起哄。   片刻后,赵虎成和赵宝满都被拉扯进去,好一通灌酒。   赵玉书趴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回头对着赵玉娇束起了大拇指道:“大舅舅可真厉害,三言两句,叫二叔和三叔有话都说不出来。”   赵玉娇心想,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她两个舅舅可是老江湖了,等闲人岂是对手?   说到笼络人心,她两位叔叔可差得远很。   “大哥去看小舅舅杀好狍子没有,你让小舅舅割点   后腿肉给我们,我们拿到秋姑姑家去烤着吃。”   赵玉书的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只见他丢下一句:“等着。”人便快速奔出门去。   半个时辰后   纪家伙房里,滋滋的声音诱人极了。   铁丝穿着的肉串在铁架上冒着烟,滴到火里的油蹿起了火花,然后便是阵阵烤肉的香气。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盯得那个叫目不转睛。   赵玉书转动着肉串,还弄了点辣油刷在上面。   纪少瑜在一旁看着等着吃肉的兄妹俩,出声道:“你们到是会挑地方。”   赵玉书得意地挑了挑眉,看向赵玉娇道:“都是这丫头嘴馋,我都没有想到呢。”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讨好道:“好东西自然是要拿来跟少瑜哥哥分享的。”   “家里人太多了,我想少瑜哥哥肯定不喜欢去凑热闹的,所以就跟大哥过来了。”   赵玉娇说完话以后,迫不及待地将目光继续黏在烤肉上。   纪少瑜的嘴角扯了扯,现在她到是懂得敷衍他了。   赵玉书塞了一串烤好的肉给赵玉娇,然后转头跟纪少瑜道:“我之前一直以为,玉娇把你看得比我这个亲哥哥还重要。”   “谁知道前两天我开玩笑说…”   “大哥不许说!”赵玉娇惊恐地大喊,也顾不得手里的肉串了,一下子站起来去捂住她大哥的嘴。   赵玉书猝不及防,从小凳子上往后摔。   赵玉娇才不管他摔得重不重,死劲地按住他的嘴巴,面色慌张道:“大哥不许说!”   纪少瑜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原本没有好奇心的,这一会也被勾起来了。   只见他翻动着架子上的烤肉,淡淡地道:“行了,我不想知道。”   赵玉娇还是没有放开她大哥的嘴,赵玉书睁大眼睛瞪着她,瞪了好一会呢,她这才慢慢放开。   赵玉书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刚坐下纪少瑜就递了肉串过来。   赵玉书狠狠地咬了一口肉,然后恶狠狠地对着赵玉娇道:“你这个小丫头个子不高,力气到挺大啊。”   “那天我和你大姐还在打赌,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可没有想到,你好像知道啊?”   赵玉娇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埋着头,突然就觉得烤肉不是那么好吃了。   赵玉书见小妹这会子到是乖巧得很,顿时愤愤不平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还哭那么惨?”   “大哥同你玩笑罢了,害得娘两天看我都不顺眼,哼!”   纪少瑜见赵玉娇的头埋得更低了,抬脚踹了赵玉书一下。   赵玉书收到纪少瑜的警告,悲愤道:“你还帮她?”   纪少瑜站起来跟赵玉书换了个位置,坐到赵玉娇的身边去。   “吃完了烤肉,我陪你们回去看看。”   “酒足饭饱后,只怕就要说正经事了。”   纪少瑜说到这个,赵玉娇到是满腹疑问。   今天她小舅舅说了,是有人在这周围的村子都散了流言,说冬麻的价格会一降再降,所以众人忙着卖出,便把冬麻的价格压至最低。   比往年还低两倍。   她娘收冬麻的那些天,纪少瑜没有一天是待在家里的。   据她所知,那些天纪少瑜去的,也是周边这些村子。   “反正肉也烤好了,大哥先回去看着吧。”   “顺便给大姐带两串烤肉回去。”   赵玉娇拿了三四串烤肉递给她大哥,一副赶人的架势。   赵玉书以为她想自个跟纪少瑜解释,当即好笑道:“行啊,都会撵人了。”   “走就走,我还要回去等着看戏呢,谁稀罕在这里遭你们两个嫌弃?”   赵玉书拿着肉串站起来,乐呵乐呵地往外走。   关门声响了以后,伙房里安静了好一会。   赵玉娇把剩下的三串烤肉分了纪少瑜两串,纪少瑜接了一串道:“你喜欢吃便多吃一点。”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拿回去,脸颊微红道:“谢谢少瑜哥哥。”   “嗤!”纪少瑜睃了赵玉娇一眼,然后不咸不淡道:“你们带过来的肉,你们自己烤好的,谢我做什么?”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那深邃的瞳孔映着火光一闪一闪的,下意识道:“谢谢少瑜哥哥生的火。”   纪少瑜垂头失笑,再次抬眸道:“得了,你支走你大哥想跟我说什么?”   赵玉娇觉得喉咙发紧,默了片刻才道:“我想知道,冬麻降价的消息是不是少瑜哥哥传出去的。”   “是啊!”纪少瑜粲然一笑,眸子灼灼其华。   迅忽之间,赵玉娇只觉得心口一跳,整个人恍如魂魄离体,略有几分压迫惊慌之感。   “我说是啊,是我传出去的。”纪少瑜又一次开口   道,笑容也越发迷人。   赵玉娇艰难地合拢唇瓣,好半天吐出一句:“为什么?”   纪少瑜狠狠地对着赵玉娇的额头弹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说为什么?”   赵玉娇揉着额头,感觉心也跳痛了一下。   片刻后,她收拾好震惊又慌乱的心情,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道:“我知道的,少瑜哥哥是在暗中帮忙。”   “不过我爹说了,读书人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否则就会毁了前途。”   “为了他们那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少瑜哥哥以后不要再做冒险的事情了。”   行走那么多的村子,又怎么会不留下丝毫的痕迹呢?   赵玉娇有些担心了。   纪少瑜见她很快又蹙起眉头,当即用手指顺了顺她的眉宇,愉悦道:“你少瑜哥哥是鲁莽之辈吗?”   “我不过是想替你们添把柴而已,你那两位舅舅,才是真正的帮手。”   赵玉娇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只不过,两位舅舅也只能算是推手。   真正要使赵家彻底分割的事件,绝对要人命关天。   众所周知的,故意谋害的,当场捉拿现形的。   “少瑜哥哥放心好了,最多到春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赵玉娇略显神秘地道。   赵家目前的情形,纪少瑜无比清楚,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可玉娇说得那么肯定,却似乎潜藏着别的阴谋。   纪少瑜抓住玉娇的手,凝重道:“你可不许乱来。”   赵玉娇笑了笑,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少瑜哥哥在说什么?”   “什么乱来?我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   纪少瑜:“…” 第51章 爱卖不卖   赵家老宅里,赵福明二老受不住困意,都已经歇下了。   一大帮男人在院子里就着火堆划拳喝酒,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纪少瑜和赵玉娇来的时候,刚刚踏进院子,只听胡梅略带讨好的声音道:“余大兄弟,你一向也没有把我们当外人,几个孩子也都叫你一声大舅舅。”   “今天我们家遇到点难处了,你看能不能帮我们一把?”   众人觉得事情来了,下意识收了声。   杨春兰从廊檐下走了过来,也出声道:“凭着余大兄弟的人脉,想必帮个小忙不在话下。”   “虽说我们跟大嫂有些口角,可那些都是小事,总不会让余大兄弟放在心上,拒绝帮忙吧?”   这两个女人都开了口,赵虎成和赵宝满自然不能继续装聋作哑。   只见赵宝满举起酒杯,对着余大海道:“是啊,大海就帮三哥这一回,往后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赵虎成也紧跟着出声道:“二哥现在就等着两位兄弟雪中送炭了。”   余大海站起来,朗声道:“你们都快别说了,今天我跟长江过来,一是跟往年一样,来你们村里热闹热闹。”   “二嘛,那就是为了你们冬麻这件事来的。”   “我大姐和大姐夫说了,让我没有办法也要想出个办法,不然他们都要挤在我那里过年了。”   “我到是求之不得,可不就怕别人说闲话吗?向来只有在婆家呆不下去了,才会想着去娘家不是?”   赵虎成和赵宝满好不容易染了点笑的脸庞慢慢僵住了。   早就看出赵虎成和赵宝满心思的村民们也都有几分汗颜。   倘若冬麻这件事不解决好,赵家这个年,确实难过!   气氛冷场尴尬时,只听胡梅出声道:“大哥大嫂对我们的好,我们都是记得的。”   “这一次能请到二位大兄弟来帮我们的忙的,我们心里更是感激。”   胡梅说完,走到赵毅光和余红翠的面前,弯腰一拜道:“谢谢大哥大嫂了,往后我们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敢惹麻烦事了。”   围观的村民们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好”,众人跟着附和,也算是把之前两家的嫌隙揭过。   余红翠对胡梅没有那么厌恶,当即便对着余大海道:“行了,你到底想到办法没有?”   余大海端着酒杯站了出来,适时地道:“办法当然是有的,只不过赵二哥和赵三哥收冬麻的价格太贵了,现在冬麻的价钱又比往年跌了两倍,更重要的是,现在药商和药铺都不收冬麻了,所以你们想要拿回本钱,那是不可能的。”   赵虎成和赵宝满闻言,纵然心里早就清楚,可此番还是觉得遭受重击,浑身不适。   “那七八成的本钱可以吗?”胡梅急急地问道。   余大海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那五六成呢?”胡梅再问,略带慌张。   余大海依旧摇了摇头。   “只能拿回三四成的本钱?”   “春麻也不止这个价啊?”   胡梅不敢置信道,语气也开始幽怨起来。   余大海竖起三根手指道:“是最多三成的本钱。”   “怎么会?”   “那还不如不卖了。”胡梅愤然道,三四成的本钱,未免亏得太多了。   “不卖了正好,我们也不想收。”余长江站出来,声音略显嘲讽。   赵虎成和赵宝满的脸色很难看,眼睛也阴沉得吓人   。   余大海瞪了一眼余长江,然后对着赵虎成和赵宝满道:“我去找过几家药商了,他们说冬麻的价格降得厉害,春麻也会受到影响。”   “你们的冬麻按照现在的市价,拖到邻县或者府城也是这个价钱。”   “所以…”   众人听到这里,基本上也明白了。   余大海找到了销路,只不过人家药商不肯出价钱罢了。   这卖是亏,不卖也是亏。   而且春麻的价钱可能还会再降。   想到这里,人群中便有人道:“卖吧,能捞回一点是一点。”   “是啊,卖了吧,这余大兄弟好不容易找到的药商,可别错过机会了。”   “做生意嘛,有赚有赔,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杨春兰心烦意乱,她辛辛苦存了那么久的银子,轻易就要被折去七成,她怎么甘心?   只听她冷声道:“不想帮就不要帮,如果只能捞回三成本钱,哪还用得着找你们?”   “会说人话吗,你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余长江跳起来道。   众人眼见势头不对,连忙劝着余长江。   可余长江脾气冲,一下子推开众人,怒声道:“她以为我哥真找到药商了?”   “她也不出去看看,现在这个时候,哪还有药商会在年底进这么一大批冬麻?”   “散收的,价钱随便压,爱卖不卖,人家又不缺。”   “她这个人家连压价都懒得压,因为人家根本要不了这么多。”   “我大哥是觉得我大姐夫夹在中间难做,这才想着自己拿点银子出来当个和事佬,把这件事圆过去算了。”   “收了这一批冬麻我们能干什么,卖又卖不出去,春天以后,自己还要亏本。”   “她到好,觉得我们不想帮,是啊,我们是不想帮,所以你的就留着你的冬麻生虫吧。”   余长江的怒气让村民们突然醒悟,原来人家兄弟俩个,根本没有找到药商,而是想要私下贴点银子帮赵虎成和赵宝满处理了。   一时间,到处都是指责杨春兰的声音。   杨春兰憋愤在心,突然对着众人怒吼道:“滚滚滚   ,你们都是跟他们一会的,滚出我家院子,快滚出去。”   众人一听,彻底怒了。   “什么你家院子,这院子建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就是,跟个泼妇一样。怪不得赵大哥那么厚道的人,竟然要和你们分家,简直不知所谓。”   “撵我们,好啊,平常到是看不出来,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臭婆娘。”   “我呸,活该亏那么多银子,这人心不好,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 第52章 悔得肠子都青了   正所谓,众怒难平。   杨春兰哪里招惹得住一个个发怒了的庄稼汉子?   余大海见势头起了,顿时对着赵虎成道:“罢了,赵二哥家的忙我确实帮不了了。”   赵虎成暗暗握拳,虽然极力想一拳照着余大海的脸上打下去,可他还是忍着。   僵硬的面容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有瘆人的阴戾目光。   余大海恍若未见,转头看着纠结的赵宝满道:“赵三哥的呢?”   赵宝满又急又慌,不敢做主,连忙抬头去看媳妇。   胡梅当机立断道:“我们卖,他们家的不卖,我们家的卖。”   “俗话说得好,山不转水转,做生意嘛,哪有一帆风顺的。”   “大过年的,就当破财免灾了。”胡梅心里百般肉痛,可她还是不想再继续冒险了。   这些日子她心力交瘁,晚上睡不着,白天没有时间带孩子,昨天她还差点昏死过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那行,我把银子算给你。”余大海掏出钱袋,拿   了二十一两银子递给胡梅。   胡梅捏着银子,眼圈都红了。   好端端的七十两银子啊,一转眼,白折腾不说,还折进去那么多。   “卖,我们家的也卖。”赵虎成忍不住开口道,他也怕了。   要是三成本钱都捞不回来,以后更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余大海颔首,点了点头道:“好。”   人群里,有人对着杨春兰嘲讽道:“看看,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   “就是,余大兄弟到现在都还不计前嫌地掏银子,可有些人偏偏不知好歹。”   “听说她娘还会偷钱呢,真是什么样的人家教出什么样的人呢!”   “哈哈哈哈哈,也是。”   …   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杨春兰气得都想提刀杀人了。   当她看到赵虎成要伸手去接那十五两的银子后,突然发疯一样地冲过去。   只见她一把打掉赵虎成手里的银子,然后歇斯底里道:“不许卖。”   “亏这么多,为什么要卖?”   “分明就是余红翠害我们的,是他们害我们的…”   “啪!”地一声。   赵虎成狠狠地甩了杨春兰一个耳光。   “住口,都是你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你看见大嫂挣了钱,非要掺和进去,现在我们会亏这么多吗?”   杨春兰捂住疼痛的脸颊,激愤交加地瞪视着赵虎成。   只听她凄厉道:“赵虎成,你竟然敢打我?”   “不是你同意的,我能拿那么多的银子出来收冬麻?”   “你还不是想多挣点钱压过你大哥,你还不是不想被人家当成使唤的狗?”   “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赵虎成气得浑身发抖,可却又不想当着众人,再给杨春兰一个耳光。   这时余大海已经把地上的银子捡起来了,只见他扬了扬银子笑道:“罢了,现在就算你们要卖,我也不收了。”   “走吧,请大家伙帮我去私塾厢房那边装上冬麻。”   余大海说完,率先往外走。   众人知道,这是要给赵虎成两口子腾地方。   出去的时候,赵家的马车已经卸在车棚里了。   可余大海和余长江的两辆马车还在。   大家好奇,掀开一看,只见里面堆着好些礼品。   “哎呦,给你大姐夫家的年礼还没有拿进去啊?”   余大海摇了摇头道:“前面剩下这里是给赵二哥家的,后面剩下的那些是给赵三哥家的。”   “赵三哥家的,你们可不许动。”   “赵二哥家的,想必他们也不会稀罕了,你们就拿去分吧。”   赵宝满和胡梅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惊喜。   他们连忙掀开后面的车帘,只见里面有肉,有布料,还有些茶叶糕点等。   前面一辆马车被挤得一团乱,那一声声嬉笑怒骂,好似谁家娶了新媳妇非要闹个吉庆一样,怎么也阻止不了。   赵虎成在院子里听见众人哄抢礼品发出的声音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连忙抬脚追了出去,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杨春兰。   杨春兰这会也是后悔莫及,不过她怎么会想到,余大海竟然还给他们带了年礼?   这早不拿出来,现在还当众送人,不就跟打他们的   脸一样?   杨春兰气愤难平,心里恨不得把余大海那虚伪的面孔给扯下一层皮来。   院外,赵虎成好说歹说,余大海总算同意将他家的冬麻也收了。   可余大海看着空荡荡的马车,笑了笑道:“原本还给你们备了下年礼的,可如今却…”   余大海带来的礼品自然是不差的,抢到的村民各自抱在怀里,谁还舍得还回去?   更何况今晚杨春兰惹了众怒,这礼物就更不值得送给她家了。   赵虎成僵笑着说没事,其实心里早就恨死了杨春兰。   余大海把银子给了赵虎成,然后留了一辆马车给他装冬麻。   另外一边,赵宝满夫妇连忙带着众人去他家厢房帮忙。   有余家兄弟在的地方,那自然是热闹非凡的,不到片刻,赵家老宅清静极了。   赵玉书、赵玉婵、赵玉娇、纪少瑜四人挤在刚建好的小厨房里,取暖的火苗已经熄灭了,只有一闪一闪的火星子,和一股子散不去的烟雾味。   “今晚二婶可真是够蠢的,竟然把村里来的人都得   罪了。”赵玉婵幸灾乐祸道。   赵玉书白了她一眼,小声警告道:“她跟二叔还要出来装冬麻呢,小心被她听到,找机会收拾你。”   赵玉婵冷哼一声,继续道:“你当我是玉娇呢,会让她有机会收拾?”   “呵呵!”纪少瑜见赵玉婵说得理所当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伸手搭在赵玉娇的肩上,俯身与她道:“渍渍,你说你以前到底有多好欺负呢?”   赵玉娇扫视着周围的三人,声音低落道:“只有二婶吗,我怎么记得哥哥姐姐,还有少瑜哥哥都欺负过我。”   赵玉书,赵玉婵,纪少瑜面面相觑。   片刻后,三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往事不堪回首啊,不提也罢。”赵玉娇假装轻叹,然后走了出去。   赵玉书和赵玉婵见她那小大人的模样,一时间都愣神了。   纪少瑜紧追两步,突然一把将她抱起来道:“好啊,现在到学会捉弄我们了。”   “哈哈哈,谁叫你们傻呢,我说什么你们都信。”赵玉娇大笑,觉得今晚畅快了。   纪少瑜抱着她猛地冲出院落,往那白茫茫的雪地中奔去。   赵玉书和赵玉婵只听见妹妹一声惊叫,紧接着传来纪少瑜的声音道:“你们快出来,我们把她堆成雪人。”   于是乎,大晚上的,很快便响起了几个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 第53章 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大年三十在家守岁。   正月初一不许串门。   正月初二,秋瑞香和纪山要上县城里去卖根雕,纪少瑜趁机把赵玉书,赵玉婵,赵玉娇都叫上。   等秋瑞香和纪山找到摊位以后,纪少瑜和赵玉书便带着赵玉婵和赵玉娇往南山寺去。   今天的南山寺热闹极了,上山的大道上都挤满了各处前来游玩的香客。   纪少瑜便带着她们另辟蹊径。   南山寺坐落在南山之顶,故而称之为南山寺。   四周有奇峰险石,潺潺溪水,景色十分出名。   纪少瑜带他们走的这一条小道,直径而上,山势陡斜,人迹罕至。   道路掺杂在林荫中,一路手可拉扶,倒也稳稳而上。   只不过费了一番力气,爬到山顶时,赵玉娇气喘吁吁道:“辛辛苦苦才爬上来,等会一定要玩够了再下去。”   赵玉书眺望着远处耸出山林的寺庙塔顶,眼眸顿时流光溢彩。   “南山寺的小吃可出名了,就是地方太窄,容易受   挤。”   “不过好歹我们没有滞留在大道上,而是早早就上了山顶来。”   “今天不论如何,也要把南山寺的小吃都吃一遍再回去。”   赵玉书说完,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我们快点走吧,马上就到了。”赵玉婵早就迫不及待了,她还是第一次来南山寺游玩呢。   “等一等。”纪少瑜开口道。   “今日人太多了,如果等会你们被挤散了,最多申时便要来这里等着。”   “我会拉着玉娇,玉书也要带好玉婵,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玩一回,若是出了岔子,下一次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赵玉书连连点头,他拉着赵玉婵的手,认真道:“等会你可要跟紧我,只要你乖乖的,等会大哥给你买块平安符戴戴。”   赵玉婵翻了个白眼道:“别拿我当玉娇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算你把我扔在南山寺,我也能找得到路回家。”   “不过…一块平安福不够,我还要一对耳环。”   赵玉书揪着赵玉婵的耳朵看了看,无语道:“你耳洞都没有,买什么耳环?”   赵玉婵拍开她大哥的手,不悦道:“娘会给我穿耳洞的。”   “呵呵,大哥就给大姐买吧。”赵玉娇在一旁轻笑道。   她大姐很爱打扮,最喜欢买什么耳环,手镯,簪花,出嫁时,还送了她一箱子的首饰。   虽不是很贵,却满满都是心意。   可那时,她却还以为是大姐不要了,才送给她的。   赵玉书牵着赵玉婵走在前面,纪少瑜牵着赵玉娇走在后面,进入南山寺以后,确实挤得难以下脚。   许多商贩都占据了不少的位置,还有些来得晚的,都直接把摊子摆进林荫中。   枯枝落叶都被碾平了,到处可见行人践踏的痕迹。   几个孩子对上香敬佛没有半分兴趣,一路挤挤吃吃,游游买买,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赵玉娇年纪小些,脚程自然不如赵玉书他们。   纪少瑜寻了一处寺庙里凿平的石凳,陪着玉娇休息一会。   另外一头,赵玉书和赵玉婵了流连在各种小摊位上,不一会便渐渐远去。   赵玉娇看了一眼,转头对着纪少瑜道:“他们会逛回来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纪少瑜颔首,他看着在揉脚的玉娇,拍了拍自己的   腿上道:“搭上来我帮你揉一揉。”   赵玉娇实在是累得慌,便抬脚搭在纪少瑜的腿上。   “谢谢少瑜哥哥,我还是第一次走这么久的路呢,好累。”   纪少瑜帮她把鞋子脱了,然后捏了捏她的脚趾头,这才顺着脚踝慢慢地给她揉着小腿肚。   酸痛的感觉让赵玉娇龇牙咧嘴的,路边人来人往,她不太好意思,便顺势靠在纪少瑜的肩上,假装睡着了。   纪少瑜见她白皙的脸颊浮现一团红晕,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宠溺。   不远处,一清秀小厮用手肘拐了拐身边漫不经心的主子,玩乐道:“那边的小少年可真疼他妹妹啊。”   他主子闻言,头都没回,不咸不淡道:“你没有听见那小姑娘叫他少瑜哥哥吗,那不是她亲哥哥。”   “哇,不是亲哥哥还这么疼她,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啪!”小厮的额头被主子狠狠一敲。   “别乱说,或许是继兄妹也说不一定。”   小厮再次抬眸去看,结果却冷不防撞上那少年的眼睛。   漆黑如墨,幽深如潭,好似冷得跟块冰一样。   “啊!”小厮被吓得一声惊叫,连忙搂着他主子的   胳膊。   “啪!”小厮又被打了,正在他想诉苦,那少年的眼神很可怕时,突然有人拽走了他腰间的钱袋。   “有小偷,钱袋被拽走了。”小厮急声叫道,他伸手去摸腰间,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而拥挤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急急地朝着两边推人。   路人猝不及防,接连被推到。   “是他,钱袋在他手上。”小厮看见逃跑的那个人,连忙去追。   可那人却更加凶狠,几乎在小厮发现他的那一瞬间,将路人都推往小厮的方向,作为挡箭牌。   有一个路人身体不稳,在摔下的一瞬间,双手无意识地推向了坐着的赵玉娇。   “啊!”   “少瑜哥哥,救命!”   赵玉娇的身体朝下方栽去,头悬而下,一如曾经她梦魇般的一幕。   纪少瑜牢牢地抓住赵玉娇的脚,可他的背后,却还有人不停地挤着他。   就在纪少瑜万分吃力却不肯放弃的时,突然有人拨开两边拥挤的人群,一起抓住了赵玉娇的脚。   “来,我们一起用力,先把她拉上来。”   清润的声音在纪少瑜的耳畔响起,纪少瑜转头时,瞳孔紧缩,心里突然一震。   是他!   宋子桓!   曾经在景林书院时的同窗,而后在朝堂上的宿敌。   一个被迫隐匿身份,却终有一日出类拔萃的世家公子,他竟然这个时候就已经来了祥宁县了?   纪少瑜快速地收敛情绪,在宋子桓的帮助下,一起将玉娇给拉了上来。   赵玉娇被吓得三魂都散了,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哭呢,布满水雾的眼帘里却多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一句破口而出的“又是你”被赵玉娇给咽了回去。   她满心酸涩,又哭又笑的,原来有些命中注定的劫难和恩情,不管是不是改变了时间,地点,以及在场的人。   那个曾经救她的人,都会出现####我不会告诉你们,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出现了! 第54章 有多喜欢   赵玉娇快速地抹去眼泪,然后看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公子,忍不住问道:“大哥哥,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宋子桓挑了挑眉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哦,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名字呢?”宋子桓问她,笑得眉眼和煦。   “因为你救了我啊。”   “大哥哥,你是我的恩人,所以我想知道。”   赵玉娇仰着头,一双荔枝般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为之心软。   “我姓宋,叫宋子桓。”宋子桓笑了笑,准备离开。   “宋子桓?”赵玉娇呢喃,这个名字,似乎太过熟悉。   此时的纪少瑜紧紧地盯着玉娇,丝毫不想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只见玉娇瞳孔猛然一缩,片刻后,她不敢置信地仔细打量着宋子桓。   纪少瑜的脚忽然往后退了半步,手也不自觉地握了起来,这细微的动作却让宋子桓察觉了。   玉娇不可能知道,谁是宋子桓!   除非…她死后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这个认知让纪少瑜的心仿若高悬而落的石头,终于砸在了实地上。   可因为石头悬得太高,砸得太重,让他觉得周身震动,无法言语。   倘若那么多孤寂的日日夜夜,他不是一个人?   倘若那些深藏的情愫,她并非不知道?   倘若她洞悉他的一切,重来后却依旧将他推向赵玉婉?   那么是不是证明,她心里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他?   现在的一切,所铸造的亲密假象,是不是都因为她知道他的将来,所以才心甘情愿妥协?   纪少瑜忽然一把抓住赵玉娇的手,然后将她往怀里一带。   他几乎没有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一瞬间抱起来,就朝着拥挤的人潮走去。   赵玉娇慌忙地从他的肩上探头,朝着宋子桓喊道:“子桓哥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我姓赵,叫赵玉娇。”   宋子桓站在原地,他犀利的目光紧锁着那远去的两人,心里满是狐疑。   他被人设计,害当今长公主残了一条腿。   家人为了保他,送他远离京师千里之遥。   顺昌府治下,祥宁县县令,年幼时曾拜他三叔为师,颇有些师徒情谊,因此才在此栖身,准备好好念书。   可刚刚那少年看他的目光,先是惊诧,后是警惕。   那小女娃听闻他的名字后,还一度不敢置信。   他姓宋,名云川,字子桓。   在京城里,知道他表字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更别提,这乡野之地,竟然会有人听闻他的名字而露出异样的表情。   …   赵玉娇确实震惊极了。   宋子桓这个名字,她之所以熟悉,那是因为纪少瑜与幕僚相商事宜时,总是爱提到。   先帝临终托孤的那一夜,她看到了两个权臣的倾轧较量。   一个先帝信任的首辅之臣。   一个今上信任的舅父之亲。   也是那一夜,她从宋子桓的嘴里听见了一个她熟悉万分的名字。   “你以为,赵玉婉死了就结束了?”   “纪少瑜,真正该死的人是你!”   宋子桓说完这两句话以后,便走了。   她看着他孤冷的背影,像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在黑夜里穿行。   也是那一夜,她听见纪少瑜冷嘲道:“你说的对,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往事如烟,风吹既散。   赵玉娇并不敢肯定,这个救她的人,就是朝堂上备受新皇崇敬的誉国公。   只不过,那矜贵不凡的体态,那浓密相似的眉峰,以及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太像了。   …   纪少瑜抱着赵玉娇一直走到来时的山顶,这才将她放下来。   山顶清寒,风声阵阵。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冷肃的脸庞,狐疑道:“少瑜哥哥为什么要生气?”   纪少瑜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赵玉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纪少瑜。   片刻后,纪少瑜突然直溜溜地盯着她道:“大街上随便遇到的人,你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毫不相干的一个人,你竟然告诉人家你的名字?”   “赵玉娇,你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赵玉娇傻眼地望着纪少瑜,倘若不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的纪少瑜根本不知道宋子桓是谁?   她都要怀疑,纪少瑜是认识宋子桓的了。   哪有人因为一个孩子的言行失当生气的?   “对啊,不相干的一个人,以后说不定也遇不到了,少瑜哥哥为什么还要生气?”   赵玉娇继续问道。   纪少瑜觉得乏力极了,解释什么?   或许她什么都懂,却装作什么都不懂!   那样的解释更显得徒劳无力。   可若是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不懂宋子桓曾经为了她都做过什么?   不知道曾经他又为她追悔过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什么魂魄相伴?   如果她死后一直在他身边,就该知道是谁害了她的。   可她不知道,不是吗?   纪少瑜苦笑地勾了勾嘴角,然后慢慢蹲下身去。   他握着玉娇的小手,将她揽入怀中道:“对不起,少瑜哥哥不该发火的。”   “少瑜哥哥只是太自责了,差点害你出事。”   “那个人他救了你,你问他的名字,你告诉他你的   名字,诚心谢谢他,这些都是对的。”   “是少瑜哥哥过激了。”   赵玉娇还是一团狐疑,不过纪少瑜这样诚恳地跟她道歉,她便不好再说什么。   赵玉娇拍了拍纪少瑜的后背,柔声道:“少瑜哥哥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的,刚刚也吓到你了。”   纪少瑜圈住玉娇的手紧了紧,声音缓慢道:“玉娇,你喜欢少瑜哥哥吗?”   赵玉娇闻言,不假思索地回道:“喜欢啊!”   “有多喜欢呢?”   “比喜欢我亲哥哥还要多一点。”   “呵呵,是吗?”   “那很好!”   纪少瑜闭上眼眸,突然连心痛都感觉不到了。   只是好像坠入无尽的深渊,任那狂袭而来的寒风,彻底将他裹住。 第55章 再相逢   赵玉娇本来以为,跟宋子桓再难遇上。   可谁知道初六的时候,她二姨父竟然亲自带着宋子桓和他的小厮来了赵家。   东厢房里,赵玉娇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坐在她二姨父身旁少年。   “子恒哥哥,你怎么会跟我二姨父一起来我家呢?”   赵玉娇惊讶极了,双眸圆瞪,直直地望着宋子桓。   宋子桓看着她那傻乎乎的模样,轻笑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什么意思,宋公子跟我这小侄女认识?”   郭英问道,疑惑地看向宋子桓。   宋子桓当即解释道:“我们初二上南山寺游玩的时候,在一处小憩,所以便认识了。”   郭英闻言,点头颔首道:“如此也算是旧识了。”   “今天我们来是想找你们村里的纪山。”   “宋公子是县令大人的表弟,他看到县令夫人买了一个鲤鱼戏荷花的根雕,很喜欢。”   “想要来请纪山为他雕一个福禄寿,我们连木料都带来了,是上好的紫檀木。”   郭英把装着紫檀木的盒子打开,递给赵毅光看。   赵毅光见那木料质地紧密坚硬,色泽温润莹亮,尚未雕刻却已经让人眼前一亮了。   “俗话说,一寸紫檀一寸金,这紫檀木太过珍贵,只怕纪山他不会轻易答应。”   郭英颔首笑道:“所以我才亲自带着宋公子跑一趟呢?”   “我就是来给宋公子担保的,紫檀木雕坏了,宋公子并不会追究,也不会让纪山付任何赔偿。”   有了郭英的话,赵毅光的脸上慢慢露出些许笑容。   只见他站起身来,招呼着郭英和宋子桓道:“我先带你们过去,如果没有后顾之忧的话,纪山是很好说话的。”   三人一起出门后,余红翠招呼着赵玉婵跟她一起去厨房做饭。   赵玉书拉着赵玉娇,也一起去了纪家。   小厮长安拐了拐宋子桓,小声道:“公子,他们跟来了?”   宋子桓回头,只见那兄妹俩正牵着手,在几丈之遥,不紧不慢地跟着。   “别大惊小怪的,这不是在京里。”   小厮闻言,又规规矩矩地转过身去。   赵玉娇听清楚了,“京里”那两个字。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到让她有些莫名地不安起来   !   纪家,此时的纪山正照着纪少瑜给他画的图纸在雕刻。   过年这几天,他一共卖了二十一个木雕,挣了不少银子,心里正满是干劲。   赵毅光带着郭英和宋子桓上门的时候,纪山连忙请他们坐下,秋瑞香端了茶来。   纪少瑜看向宋子桓,宋子桓对他微微一笑。   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身旁的赵玉娇身上。   “哪儿都有你的身影。”   纪少瑜低声道。   赵玉娇垫着脚尖,凑近纪少瑜的耳畔道:“太巧了。”   “我现在在想,下一次见这个哥哥,会是什么时候?”   “你很想见?”纪少瑜凉凉地道,看向赵玉娇的目光,不知不觉深了些。   赵玉娇偷偷看了一眼宋子桓,发现宋子桓也在看她。   她一回眸,发现纪少瑜的眸光很是凶狠。   “不不不,不想见。”赵玉娇连忙摇头,然后缩到纪少瑜的身后去。   宋子桓突然觉得,手上有把折扇就是好。   很多时候,不是用来扇风,而是用来挡住脸上快要溢出的笑容。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女娃娃,竟然只需要看一眼对方的目光,便就已经明白对方所想要表达的意义。   这可真是有趣。   那一边,郭英说明来意,拿出紫檀木。   早就对紫檀木心心念念的纪山爱不释手。   郭英是县衙的捕头,也是赵毅光的连襟。   有他作保,纪山自然是信得过的。   不过纪山不敢擅自作主,而是下意识看向纪少瑜。   纪少瑜看了一眼那盒子里的紫檀木,淡淡道:“宋公子可带了图纸?”   “带了。”宋子桓看想长安。   长安连忙掏出图纸,递给纪山。   纪山看后,递给纪少瑜。   纪少瑜接过图纸时,便知道他爹可以完成这个木雕。   “活可以接,不过,还需要立个字据。”   宋子桓对上纪少瑜认真的目光,莞尔一笑道:“当然可以。”   “好,我这就去写一份。”   “玉娇,过来给我研墨。”   纪少瑜转身走进他的厢房,这时赵玉娇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   宋子桓见他们二人离去,望向赵毅光道:“小丫头会研墨?”   赵毅光愉悦地回道:“会啊,她跟少瑜练字都有半年了。”   “我这小丫头,最喜欢黏着她的少瑜哥哥。”   “看得出来,他们的感情很好。”宋子桓笑道。   …   厢房里,纪少瑜正抒写字据。   他垂首躬身,手执毛笔,动作行云流水,笔锋苍劲有力,字迹飘逸清奇。   赵玉娇看得目不转睛,研墨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纪少瑜淡淡地扫向她,轻慢的目光带着些许嘲弄道:“你怎么不看他了?”   “谁?”赵玉娇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圆溜溜的。   “嗤!”纪少瑜冷嗤,懒得理会她的小心思。   这个时候,她到是会装傻。   赵玉娇低头勾了勾唇,暗暗偷笑。   纪少瑜太敏锐了,从今往后,她不能露出对宋子桓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了解。   她重活一世,只想过安生日子。   现在的纪少瑜对宋子桓就有着莫名的敌意,那么日后呢?   当两人割据朝堂对垒的时候,岂不是更加水深火热?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跑到两人的中间瞎搅合,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   宋子桓看到纪少瑜写下的字据时,眼眸忽而一亮。   他意外地看着这个比他年纪稍小的少年,忍不住赞叹道:“这字遒劲有力,风骨峥嵘,大有名家风范啊。”   赵毅光接过去看了看,也点头附和道:“少瑜这半年进步极大啊,二月县试,大有希望。”   “少瑜哥哥一定会中的。”赵玉娇肯定道。   纪少瑜见她那骄傲宣告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   赵玉娇看向他,再次认真道:“爹爹说过了,努力认真学习的人,学问永远也不会辜负他。”   “所以,少瑜哥哥一定会中的。”   “好,说得好。”宋子桓在字据上写上自己名字,然后递给纪少瑜道:“这个小丫头这么信你,看来你不中都不行了。”   纪少瑜抿唇不语,只不过看向玉娇的目光,越发温柔了些。 第56章 新年礼物   事情办妥后,郭英一行人有回到了赵毅光家用膳。   彼时,赵玉娇还留在纪家。   纪少瑜拿着宋子桓留下的图纸临摹,画好后,赵玉娇拿着对比。   “天啊,简直一模一样,连墨迹晕染的浓淡都一样。”   “少瑜哥哥,你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尽管早就知道纪少瑜写得一手的好书法,临摹字画也堪称一绝。   可纪少瑜向来心高气傲,能让他临摹的字画,那可是少之又少。   曾有人戏言,求纪少瑜一副墨宝,当真比登天还难。   “这个…等纪姑父刻完以后,可以送给我吗?”   赵玉娇小心翼翼地问道。   纪少瑜从她手里抽走他画的那一张,然后出声道:“如果等你纪姑父刻完以后,你还能分辨哪一张是我画的,我就送给你。“   “啊,那给我再看一眼啊。”赵玉娇急急地去抢。   可她没有纪少瑜高,自然抢不到。   纪少瑜将图纸交给他爹以后,看着赵玉娇幽怨的目   光道:“看你今天这么有良心,想着留下来陪我,那我便送你一个新年礼物吧。”   “什么啊?”   赵玉娇问道,满怀期待地跟着纪少瑜。   纪少瑜从他的书柜里拿出了一个木雕的南瓜递给赵玉娇。   赵玉娇握着精巧逼真的小南瓜,眼里顿时流光溢彩。   她把玩了一会,突然发现,原来南瓜把子是可以转动的。   当她打开以后,发现里面竟然一颗一颗的小银豆。   “哇,银豆子。”   “怪不得有点重呢,可我只喜欢南瓜,不喜欢银豆子。”   赵玉娇倒出一颗颗饱满憨厚的银豆子,她数了数足足有九颗呢。   看着玉娇伸过来的手,纪少瑜有将她的手掌合拢,认真道:“《涅槃经》里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在我看来,瓜和豆,就是付出,收获,圆满。”   “少瑜哥哥希望你以后所有的努力,都能收获圆满的回报。”   “所以,瓜在和豆,你必须都要收着。”   “可…豆是银的啊?”赵玉娇苦着一张脸,她知道   纪家虽然宽裕了,可却不富裕。   纪少瑜伸手弹了弹赵玉娇的额头道:“难不成少瑜哥哥会饿着肚子给你换银豆子玩吗?”   “那好吧。”赵玉娇勉强收下,心里却想着,回去拿她的私房银子请她爹帮纪少瑜买些笔墨宣纸。   …   赵玉娇从纪家回去以后,恰巧遇到要回城的郭英和宋子桓。   宋子桓一见她手里握着的南瓜,顿时新奇道:“手里拿着什么,给我看看!”   赵玉娇摇了摇头,把手藏到身后,快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郭英见状,好笑道:“你这孩子,什么东西这样宝贝?”   “肯定是少瑜给的,刚刚可还是两手空空的。”赵玉书来了兴致,快速地跑向了玉娇。   玉娇知道她大哥的性子,酷爱这种新奇的小玩意,当即撒腿就跑。   可她哪里跑得过她大哥,很快便被抓住了。   赵玉书从她手里抢过了南瓜,举高端详,还拧了拧南瓜把子。   发现能够拧动的时候,意外道:“乖乖,这里面竟然可以装东西。”   “给我,快给我。”   “大哥,你混蛋。”   “给我。”   “大哥。”   赵玉娇在原地跺脚,一再跳高,却一再够不到。   宋子桓见她都急得变了脸色,上前走到赵玉书的身边道:“什么好东西,也给我看一眼。”   赵玉书有些爱不释手地递给了宋子桓,宋子桓研磨一番,发现竟是银杏木所雕。   内壁圆滑,外壁纹理均匀柔亮。   南瓜足足有十道印痕,瓜把连动的地方,也是十道印痕。   只不过印痕太过均匀有序,因此更显得南瓜形态异常逼真。   宋子桓倒出了银豆子,数了数,眼里闪过些许异色。   “圆圆满满,长长久久。”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回首以往,将来可鉴?”   竟然给一个孩子,送蕴含如此多深意的礼物,是有意还是巧合?   宋子桓看着急眼的赵玉娇,将南瓜完好无损地放回她的手心里。   “小丫头,你少瑜哥哥为什么送你瓜又送你豆啊?”宋子桓问道,玩味的目光落在赵玉娇的身上。   赵玉娇憋闷得很,没好气地道:“自然是希望我以后圆圆满满,努力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   宋子桓闻言,好笑道:“你小小年纪,在努力什么?想要什么回报?”   啊?   赵玉娇张了张嘴,一时竟被问住了。   她在努力亲近纪少瑜啊!   她想要将来纪少瑜罩着赵家啊!   可这能怎么说?   宋子桓以为她根本想不到要努力什么?也不知道想要什么回报?   他伸手摸了摸赵玉娇的额头,略含深意道:“傻丫头,自己好好想想,可别掉坑里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还有一层深意,那便是回首以往,将来可鉴!”   宋子桓再次说到,然后往外走,径直上了马车。   郭英和长安也紧随而去,赵毅光和余红翠送他们出了院子,等他们的车走了才回来。   赵玉娇握紧手里的南瓜,她大哥来抢都被她一个眼神给吓回去。   宋子桓最后那句话,说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她不愿深想,因为她不想跟纪少瑜生了嫌隙。   纪少瑜说什么,就是什么!   圆圆满满,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这一生,她想在纪少瑜的庇护下,过得平安顺逐####依旧二更,宝贝们,评论堆起来吧!你们不是恨三爷更得慢吗?那你们便用评论,把三爷活埋了吧! 第57章 恶心至极   过完十五后,私塾便开始上课了。   赵家一共十三亩田地,也都分割清楚了。   杨春兰和赵虎成看重田地,赵宝满和胡梅看重私塾食堂。   最后胡梅用了二亩田地换了私塾的食堂。   如此一来,赵虎成家的田地,便是三兄弟里面最多的。   杨春兰总算有了些许笑颜,就连损失银子的阴霾,都渐渐散了。   正月里,田里地间也没有什么好忙活的,杨春兰便请了娘家那边的一个叫薛东阳表弟来家里做个衣柜,书桌,椅子什么的。   堂屋都被木方占据了,成天里就听到锯子拉动的声音。   家里的木渣多了,木头的味道也很重,所以就算放学了,赵玉娇也不爱待在家里面。   正月底,赵玉娇不愿再去打搅纪少瑜了。   她整日闲着无聊,便在家里学刺绣。   赵玉婵的针线活最好,只不过教导得有些严厉。   她拿一双鞋垫给赵玉娇,让赵玉娇先学走针。   赵玉娇看着她大姐的绣架,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不过她不敢冒进,而是老老实实从走针开始。   练了三天,她手腕可酸了。   赵玉婵见她颇有些天份,便用竹片给她做了一个圆形的绣花绷。   赵玉婉见了,让赵玉婵也给她做一个,赵玉婵直接拒绝了。   赵玉婉气呼呼地走了,可没过多久,赵玉娇便看到赵玉婉手里拿着几枚铜钱掂了掂,走到她面前炫耀道:“别以为只有你舅舅会给你钱,我表舅也会给我钱的。”   赵玉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垂首不语。   赵玉婉讨了个没趣,冷哼一声便走了。   不一会,堂屋里的锯子声停了,赵玉娇看见薛东阳背着背篓,带着赵玉婉出门去了。   赵玉婵见了,压低声音跟赵玉娇道:“这个姓薛的可真傻,做木工就做木工吧,竟然还经常带着赵玉婉出去捡柴。”   赵玉娇看着那个薛东阳轻快的背影,狐疑道:“是挺傻的。”   上一世她没有见过这个薛东阳,只不过据她所知,她二婶给薛东阳的工钱很低的。   完全借着亲戚的名头在压榨,   不然村里的木匠那么多,她二婶不会舍近求远,更   不会提供吃住。   她娘前几天还在说她二婶好算计,娘家人都不放过。   傍晚的时候,薛东阳背了好多干柴回来。赵玉娇看到她二婶站在门口,笑得嘴都合不拢。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薛东阳照旧带着赵玉婉上山。   第三天下午的时候,薛东阳还带着赵玉婉上山。   赵玉娇就奇了怪了,明明伙房里的干柴都满出来了,这个薛东阳竟然还一再上山捡柴,而且这都好几天了,要说不认识的路也都认识了,用得着次次都带着赵玉婉上山?   而且赵玉婉一向爱偷懒,可这段时间却显得尤为勤快。   藏着满腹疑云,赵玉娇在第四天傍晚时,偷偷跟上了薛东阳和赵玉婉。   他们去的地方,离村里并不远。   只不过上山的道路有些陡峭,一般村里的人很少上去。   赵玉娇顺着他们走过的地方往上爬,幸好山林里风一吹便都是沙沙的声音,到也没有暴露。   往上大约爬了一炷香的时间,薛东阳和赵玉婉便停下了。   赵玉娇藏在山岩后面,只见薛东阳竟然抱着赵玉娇   坐在一处狭窄的林荫里,然后那手便不规矩地乱摸起来。   赵玉娇处在低处,视线从下往上,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敢置信地缩回头,靠着山岩大口大口地喘气。   而上面很快便传来赵玉婉的声音道:“轻点。”   赵玉娇压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整个人忍得脸色煞白。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不知道,被人探入衣裤是何等恶心?难不成赵玉婉会不知道?   赵玉娇简直不敢想象,此时的赵玉婉,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恍恍惚惚地静靠在山岩后,一阵阵寒风吹来,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那个薛东阳时不时传来恶心至极的声音,让赵玉娇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吐出来。   这仿佛是一场漫长的煎熬,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清晰了些,赵玉娇才慢慢回神。   她再次探头去看,只见薛东阳拿了几个铜板给赵玉婉,柔声哄道:“你乖乖的,表舅也就轻轻摸一摸。”   “嗯,我知道的,我谁也不说。”赵玉婉把铜板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把自己的背篓背起来。   薛东阳顺手捏了她一把,淫笑道:“小东西可真上   道。”   “你说那赵玉婵会不会像你这样听话懂事?”   “她可凶得很,你一碰到她她肯定就到处嚷嚷?”赵玉婉笃定道。   薛东阳闻言,手又不规矩了:“那我碰你的时候,你这么不叫?”   赵玉婉拍开他的手,往上慢慢爬道:“才不是呢,是表舅对我好。”   “赵玉婵是惹不起的,不过赵玉娇可以啊。”   “那傻丫头,你吓一吓她,她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薛东阳闻言,戏谑道:“那明天把她也叫上山来,到时候你看表舅怎么收拾她?”   “好啊,那傻丫头可蠢得很,以前她经常被我欺负都不敢告状。”   “那表舅欺负她,不欺负你,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啊?”薛东阳无耻道。   “才不会呢,表舅尽管欺负她好了。”赵玉婉无所谓道。   “呵呵,这两天你可是主动要上山来的,还说不想被表舅欺负?”   薛东阳跟在赵玉婉后面,时不时推她一把。   待两个人都不见踪影了,赵玉娇“哇”地一声,吐   得头昏眼花。   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完了,赵玉娇用些腐烂的泥土和树叶盖住了秽物,然后顺着原路返回。   可她刚到山脚,又控制不住地吐了。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对话,那贱恶的声音,总是不停地在她的脑海盘旋。   还有赵玉婉无所谓的态度。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只腐烂的蟑螂卡在了赵玉娇的喉咙,让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恶心反胃,恨不得把所有脏东西都吐完了才好。   赵玉娇脚步虚浮地回到家里,刚进家门就说要洗澡。   赵玉婵见她浑身脏兮兮的,身上又带着一股酸臭味,以为她去外面玩疯了,不悦地骂了她一顿。   可赵玉娇蔫头耷脑的,一句话也不说,洗完澡就上床去休息了。 第58章 疏远的缘由(二更)   赵玉娇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是半夜里了。   昏黄的油灯下,她爹娘都在床边守着她。   余红翠伸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焦心道:“烧还没有退呢?”   “你快去把药热一下,朱郎中说这是惊热,得两三天才会好。”   赵毅光坐到床边去,把女儿抱起来。   赵玉娇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轻靠在她爹的怀里,声音沙哑道:“爹爹。”   赵毅光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抱着在油灯下走动道:“别怕,爹爹在这里的。”   “爹爹,我心里难受。”   “慌得很,还想吐。”   赵玉娇的脸色煞白中泛着乌青,身体发热,可手脚却是冰冷的。   赵毅光心疼坏了,抱着女儿摇了摇道:“想吐就吐吧,别憋着。”   肠胃里百般不适,嘴里苦涩得很。   赵玉娇不想吐在她爹爹的衣服上,想挣扎着下地。   赵毅光放她下来,发现她身体都在轻颤的,尤其是双手,抖动的幅度特别大。   赵玉娇双手抓住她爹爹的前襟,然后出声道:“爹爹,我今天看给二婶家做衣柜的那个人,他很坏。”   “他在山里没有人的地方,在二姐的身上又掐又捏的。”   “二姐说,明天也要让他这样欺负我。”   “爹爹,我好怕啊。”   赵毅光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看着小女儿煞白的脸色,眸光在一瞬间凌厉万分。   “今天他欺负你了?”赵毅光紧张万分道。   赵玉娇摇了摇头,虚弱道:“没有,是我看见了,听见了。”   “我好怕,就跑回来了。”   赵毅光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连声道:“不怕,不怕,爹爹会收拾他的。”   “爹爹,明天他还会带着二姐上山的,让二叔去。”   “二叔比爹爹凶。”赵玉娇轻靠着她爹的肩膀,气息微喘。   她到底…还是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哪怕,赵玉婉对她,有着居心不良的恶意。   如果对一个人,厌恶到不想再见,也不愿落井下石。   那便彻底地远离吧!   赵玉娇闭着眼睛,在心里惆然长叹!   …   二月初二,清溪村发生一件大事。   赵虎成把家里请来的木工亲戚薛东阳打得头破血流的。   说是薛东阳偷了他家的银子。   因为这件事,赵虎成迁怒杨春兰,还把杨春兰送回了娘家。   众人以为这件事会闹大,可杨春兰在娘家待了三天以后,灰溜溜地回来了。   而那薛东阳被打跑以后,更是再无消息。   回来的杨春兰寻了个由头,狠狠地把赵玉婉教训了一顿。   赵玉娇在东厢房里,听见她奶奶赶去护着赵玉婉的声音。   这一刻,赵玉娇终于有些明白,她爹爹为什么一直努力维持着两家的平静。   …   县试在即,纪少瑜却发现玉娇不再来找他了。   就算他去赵家,玉娇也会下意识避开他。   这样的感觉让纪少瑜有些不安。   别说是纪少瑜不理解, 就连赵玉书和赵玉婵都不理解。   到是赵毅光私下跟纪少瑜道:“玉娇渐渐大了,不好意思再继续黏着你。”   “你县试后,还有府试和院试,等到都考完了,又要一心专研学业。”   “以后玉娇不去找你,你也不必再特意过来找她,老师会教她读书写字的。”   纪少瑜心里十分失落,可他更清楚,这一切的转变都是有缘由的。   连老师都不愿意跟他说的缘由,只怕玉娇更不会告诉他了。   思来想去,纪少瑜也只能联想到那个被赵虎成打得头破血流的薛东阳。   他从赵玉书的嘴里知道,赵虎成家的木工活还没有做完。   既然如此,薛东阳不可能在不能走掉的情况下偷赵虎成家的银子。   而且事发的前一天,玉娇就生病了。   什么情况下,薛东阳被狠狠教训却忍气吞声?   又是什么事情能让老师让他不要再可以接近玉娇了?   纪少瑜越想越惊心,他连夜赶往薛东阳家,哪怕第二天一大早要去县城赶考,他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   薛东阳是杨春兰的表弟,住在小河村,距清溪村有三十里远。   他仗着自己会做木工,攒了些钱就自己盖了房子搬出去住。   前几日被赵虎成打得很重,回来的后又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他把门从外面锁上,自己从后门进屋,再把后门也给抵死。   让人以为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大半夜被菜刀拍醒的时候,薛东阳魂都吓没了。   房间里乌漆嘛黑的,他只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床边,而那个人拿着一把冰冷的菜刀,正拍打在他的脸上。   “谁…谁…”   “你想干什么?”   “你做了什么让赵虎成想你的命呢?”黑暗中,冷戾的声音丝毫没有温度可言!   薛东阳吓得魂不附体,磕磕碰碰地道:“英雄饶命,赵虎成给你多少银子,我双倍给你!”   “不不不,三倍,我三倍给你,求你绕我一命。”   “嗤,回答我,你到底做了什么让赵虎成想要你的命?”黑暗中,那菜刀拍打在薛东阳脸上的感觉更重了。   薛东阳浑身颤抖,憋不住尿意,一下子便尿得满床   都是。   只听他惊慌道:“我没有偷他家的银子,不过是摸他家姑娘几把而已。”   “真的,就只是摸了几把,刚好被他看见了。”   “赵玉婉?”黑暗中,那冷戾的声音清晰极了。   薛东阳狂点头,连声道:“我也不敢乱来啊,就是手贱摸了几下。”   “别的我什么也没有做。”   “只有赵玉婉吗, 你还有没有碰过别的姑娘?”冰冷的菜刀从薛东阳的脖子上划过,薛东阳都能感觉到他的血流正慢慢地进领口里。   巨大的恐惧好似要撑破心脏了,薛东阳瞪圆了眼睛,整个人在濒临死亡的恐惧中挣扎道:“没有了,没有了。”   “英雄,那赵玉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她还让我欺负那个叫赵玉娇的。”   “什么时候说的?”菜刀又逼近了一分。   “前…不不,是我被打的前一天下午。”   “嘭”的一声,刀背敲在薛东阳的后颈,极度惊恐的薛东阳顿时昏了过去。   破了的后窗灌入阵阵寒风,站在床边的那个人影用力将菜刀砍进床架,然后大步离开。 第59章 前奏   回程路漫漫,寒风却急赶归家人。   暗沉的深夜里,纪少瑜觉得心也沉了下来。   努力这么久,却因为一时疏忽,而又让他和玉娇的关系一夜疏离。   玉娇想要以孩童天真无邪的一面接近他,哪怕亲密地拥抱也不会让她反感。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玉娇她一定亲眼看见了什么?   他能理解玉娇,就像当年他知道自己被设计后,看到赵玉婉床上那一抹红色血迹一样恶心至极!   所有人都用指责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再表示大方地谅解。   可谁又知道,那时的赵玉婉,其实早就失贞了。   而他想要珍藏的婚书,却因此被焚烧成灰。   …   二月初九,祥宁县县令唐绪宁主持县试。   纪少瑜和赵玉书都去了。   赵玉娇照管着家里的马,不上学时,便放出去吃草。   并不陡峭的半山坡上,赵玉娇听到她二婶因为地陷的一个坑洞低咒道:“早不陷,晚不陷,偏偏这个时   候陷这么个大洞,这还种不种庄稼了?”   “人家分的地,哪里都是好的,偏这里就遇到鬼了。”   赵玉娇麻利地溜下去看。   很深的坑洞,黑乎乎的,边上松软的土时不时往下落。   “二婶,你干活的时候要小些一点,这周围好荒,你要是掉下去可没有人知道。”   杨春兰冷冷一笑,看着赵玉娇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娘是不是私下咒我早点去死啊,你这丫头年纪小小的,说的话也不怀好意。”   赵玉娇闻言,撇了撇嘴道:“我娘才没有这样说。”   “二婶不待见我我是知道的,不过我娘说了,等我大哥县试回来,我们家就在私塾边上建新房子了。”   “到时候就不住老房了,免得二婶见不得我们家好。”   杨春兰被气得面容扭曲,只见她一把抓住赵玉娇,狠狠地在赵玉娇的身上掐了几下道:“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谁见不到你们家好啊?”   “你们家有什么啊?”   “也不知道你那两个舅舅哪里找来的肮脏银子,竟   然也到我这里显摆起来?”   赵玉娇挣扎着,哭喊道:“我舅舅的银子才不脏,他还会给我家盖新房子。”   “我家有马,有私塾,还有田地,就是比你家好!”   杨春兰气急,打了赵玉娇一个耳光。   她一只手没有禁锢住赵玉娇,赵玉娇挣脱了,连忙捂着脸跑远了。   赵玉娇一边跑,一边回头对着杨春兰道:“你打我,看我回去不告诉我娘。”   杨春兰气得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巴就甩向赵玉娇,可赵玉娇这会子都跑远了,还得意地对着杨春兰做了一个鬼脸。   杨春兰气急败坏地追了过去,赵玉娇却骑上马,往村里奔去。   赵玉娇一进村就下马了,她牵着缰绳,脸上红了一片,都有些肿了。   村里有个大婶问她是谁打的,赵玉娇哇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是她二婶。   赵玉娇从村头一直哭到家里,不到片刻,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杨春兰私下打骂侄女,心肠蔫坏。   余红翠早就对杨春兰多处忍让,结果没有想到,杨春兰竟然敢打她的女儿。   杨春兰刚刚进村,余红翠便拿着扁担狠狠地招呼过去。   杨春兰手里也有锄头,两人二话不说,在村头就干起来了。   村民们连忙出声呼喊,片刻后,看热闹的看热闹,劝架的劝架,可谓热闹极了。   余红翠和杨春兰被拉开后,余红翠仗着腿长,还踹了杨春兰两脚。   “家里说分家,找了几位长辈,该占的便宜都让她家占了,还不满足。”   “大厨房我也不争,自己建小厨房。”   “她冬麻卖不出去,我叫我兄弟来收。”   “我到底是有哪里对不住她,竟然私下打我家玉娇,我家玉娇那脸都肿成什么样子了?”   “不要脸的贱货,给你三分颜色,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村民们连连说是,谁能反驳余红翠半句?   杨春兰眼睛都气红了,她那脚怎么也踢不到余红翠,心里更是激愤如火。   只听她回骂道:“我呸,你要真是好的,会害我亏了那么多银子?”   “大厨房那是你家的吗,你争什么争?”   “你自己养个女儿,没有教养地跑到我面前说三道   四,我不打她打谁?”   “再有下一次,看我不打死她!”   余红翠真是忍到极致了,只见她用力挣脱束缚,冲过去对着杨春兰就是几个耳光。   余红翠的架势吓到那些紧箍杨春兰的村妇,等她们松开手,杨春兰便被余红翠给摁在地上,好一番教训。   “让你打,我让你打。”   “你以为老娘是吃素的。”   “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敢动玉娇一下,我直接把你打残。”   赵毅光和赵虎成赶来的时候,余红翠也打完了。   她站起来,对着赵虎成吼道:“我忍你们,让你们,处处给你们留块遮羞布,可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你们两口子做的那些事情,外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   “再敢来惹我,哼,别说是你大哥,就是爹娘都救不你们。”   余红翠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被扶起来的杨春兰还要大骂,赵虎成想着余红翠那略含深意的话,心里一阵警惕。   他拉扯着杨春兰,怒吼道:“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滚回家去。”   杨春兰委屈地大哭起来,对着赵虎成又掐又挠的。   赵虎成心烦意乱地甩了她一个耳光,然后使劲拽着她回家去。   回到家的赵虎成还是觉得心里不安,他想假意去给余红翠道个歉,然后在探探她的口风。   可他才刚走到东厢房的门口,只听余红翠呵斥道:“忍忍忍,你就知道忍。”   “上一次是玉书,现在是玉娇。”   “我告诉你,我是忍不下去了,明天就让我兄弟请人来建新房,以后他两口子再敢惹我,看我不新账旧账一起算。”   赵虎成惊慌失措地回到西厢房,此时此刻,他慌乱如麻的心里,唯一想到的就是,那一天他想砸死赵玉书的时候,赵玉娇分明看见了。   可那个死丫头,竟然当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越想越心惊的赵虎成捏紧拳头,晦暗不明的目光里,渐渐聚起了一抹杀意。 第60章 动手(二更)   赵福明和王和香知道二儿媳妇打了三孙女时,气愤异常。   两口子把杨春兰训斥了一顿,气得杨春兰当场收拾包袱,回了娘家。   赵虎成没有替杨春兰说话,也没有拦着杨春兰。   杨春兰是一路哭着回娘家的,她本以为,回了娘家,娘家人多少会安慰她。   结果她娘直接骂道:“你也是真蠢,要收拾个孩子那办法多得是,何必要给人家留把柄?”   “你那公公可是十里八村都认识的人物,人缘好得很,他把你骂出来的,你还能指望娘去给你出头?”   “再说了,你厌恶赵毅光家干啥,装个笑脸你都不会装吗?”   “你想想往年你们没有分家的时候,你带回来什么?”   “你再看看今年你们分家以后,你带回来什么?”   杨春兰觉得她娘就揪着那点好处不放,让她脸上无光,下不来台。   她拉长着一张脸,自个生闷气。   她弟媳妇在一旁嬉笑道:“大姐想想你们没有分家的时候,是不是四季都有新衣服,料子都是好的,顿   顿有肉吃,鸡鸭鱼肉还常换口味。”   “月月手里都有点银钱,想买几朵簪花都是随便挑。”   “你们现在分家了,买点啥都精打细算的,只怕过年都不没有给两个孩子添新衣服吧?”   杨春兰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更让她觉得难堪的是,她四妹竟然不高兴道:“大姐就是好日子过舒坦了,自己都忘记从前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姐夫家再不好,那也是出了两位秀才,有头有脸的人家。”   “余红翠那有娘家靠着,人家硬气。”   “可你有什么靠着?”   “咱家你能靠谁?”   “我还指望你帮我找一门好亲事呢,你这个时候,跟他们家闹什么闹啊?”   杨春兰又被气哭了。   她终于明白,为啥她总感觉在余红翠面前低了一头。   人家那些兄弟姊妹,从来就不会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   这些年,她往家里拿了那么多好东西。   银子,布料,粮食,种子…   原本是想顾着娘家,让娘家早点把日子过好。   可没有想到,娘家的日子确实是过好了,可胃口也养大了。   一旦见她拿不回什么,竟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话也带着刺,恨不得把她赶回去一样。   一想到这些,杨春兰实实在在又痛哭了一场。   …   夜深人静时,杨春兰和她四妹挤在狭窄的厢房里。   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可她四妹却睡得死沉死沉的。   窗户边,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春兰,春兰。”   杨春兰惊得坐起来,试探地问了一句道:“谁?”   “是我。”熟悉的嗓音让杨春兰放下警惕。   “你大半夜的来干什么?”杨春兰没好气道。   “你先出来再说。”   杨春兰穿了鞋子,打开门出去。   她嘴里嘟囔道:“白天不来,大晚上才来。”   “你是不是不想接我回去了?”   门外,赵虎成将杨春兰拉到院外的树林里。   杨春兰甩开他的手,正想吼他两句,只听赵虎成道:“我知道你恨大嫂一家,你不就是想出口恶气吗,我帮你。”   杨春兰抱着手,怀疑地看着赵虎成道:“你怎么帮   我?”   赵虎成压低声音在杨春兰的耳边道:“赵玉娇不是会放马出来吃草吗?”   “你明天先悄悄回去,就藏在她放马的附近。”   “到时候趁她不注意,你把她的马给偷了。”   “反正你现在在娘家,谁也不会怀疑你。”   “偷马?”杨春兰瞪大眼睛,十分吃惊地望着赵虎成。   “可那马能藏哪里啊?”   “藏什么藏,让你小兄弟连夜赶到别的邻县去,天一亮就卖掉。”   “他不是要娶媳妇了吗,卖了银子,给他十两。”   杨春兰眼眸忽而一亮,赵毅光家的那匹马可壮实了,最起码能卖七八十两银子。   如此一来,她和赵虎成亏的那些银子也能赚回来。   想到这里,杨春兰便道:“好,我明天和小弟商量,偷偷回去。”   “赵玉娇那死丫头最近喜欢在小坡上放马,那一片好多地都是我们的,平时村里去的人少。”   “那小坡往后,有一条小路,从那里翻坡下直走,路上也不会遇到什么人。”   赵虎成闻言,继续叮嘱道:“别让这村子里的人知道你偷偷回去过,免得到时候余红翠第一个怀疑你。   ”   杨春兰冷笑道:“我天一亮就去挑几挑水,到时候在村里走一趟,再跟娘嘱咐几句,到时候都是人证。”   赵虎成和杨春兰商量好以后,又连夜返回了清溪村。   …   杨春兰带着她小弟杨鹏潜回清溪村后,接连两天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第三天,赵玉娇又放马到小坡上了。   这一片的地除了赵虎成家的,其余的都播种完了,远远看去,一个人影也没有。   马儿在坡上吃草,赵玉娇就站在赵虎成家地边的深坑边上往里面扔泥巴。   尾随而来的赵虎成远远就看到那小坡上,探头探脑的杨鹏和杨春兰。   等到杨鹏和杨春兰把马牵走以后,赵虎成才慢慢现身。   只见他扛着锄头走近赵玉娇道:“玉娇今天来这里放马啊!”   赵玉娇回头,看着她二叔来地里干活了,笑了笑道:“是啊。”   “二叔,你家这地里陷下去好深一个洞啊。”赵玉   娇指着那个五六尺长的洞口道。   赵虎成探头去看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随时都有些泥掉下去。   “改天弄些泥填了就好。”赵虎成说着,往坑洞里面捞了些泥进去。   结果好半天没有声音,他这才皱起眉头。   赵虎成的眸光微微一闪,开始在洞口边刨地。   赵玉娇捡了块石头往里面扔,然后道:“二叔,你听,都没有声音的。”   “这洞这么深,泥肯定填不了的。”   “这小破上又没有什么大石头,以后二叔在这里干活的时候,还是离这个洞口远一点。”   “不然要是掉下去,这周围又没有人看到,二叔爬不上来,那可惨了。”   赵虎成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   赵玉娇在一旁就扔些泥土啊,小石头啥的,一个人玩得可开心了。   只不过她突然抬头看向山坡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马不见了。   赵玉娇回头,连忙对着她二叔道:“二叔,马不见了。”   赵虎成站起来,双手散漫地搭在锄头上道:“是吗?”   赵玉娇再次抬头看向小坡,发现了确实没有马的踪迹了。   “真不见了!”   赵玉娇往前小跑,想要跑去小坡上。   赵虎成一把将她拽回来,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了,这才冷声道:“什么马不见了,或许只是翻过坡去吃草了!”   “你这个居心不良的丫头,害你二婶被你娘打回娘家去了?”   “你们一家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爹是,你娘是,你也是!”   “是你告诉你爹娘,我想砸死你大哥的吧!”   “死丫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连我都骗了!”   “说,你还告诉了谁?”   “你爷爷?你奶奶?还是纪少瑜?”   “说啊!”   赵虎成一边说,一边使劲摇着赵玉娇!   赵玉娇用力挣扎着,惊恐道:“二叔你干什么啊?”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你放开我!”   “二叔你放开我!”   赵虎成看着赵玉娇使劲挣扎,而她的后面,是那深   深地陷的坑洞。   他环视一圈,再次肯定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就像赵玉娇说的,掉进去,没有人看见,自己又爬不上来。   那可不就是死路一条…   本来就没有想着让这丫头活着回去,可不用亲自掐死或者砸死,做起来就更容易了。   赵虎成用力捏紧赵玉娇的手,剧痛使得赵玉娇龇牙咧嘴的,往后挣脱的力道也一再加大。   只听赵虎成道:“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看见了。”   “二叔!”   “你想干…”   赵玉娇的话还没有说话,赵虎成突然放开了手!   只听一声沉闷的尖叫来不及震响四周,赵玉娇便跌进了地洞之中。   赵虎成站在上面看了看,下面黑乎乎的,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他拍了拍手,不敢多做停留。   可他往前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头看着洞口。   他握紧手里的锄头,倒回洞口边,猛然将锄头掷了下去。   过了一会,他听见下面有撞击的声音。   声音很小,可也证明了,洞很深,以一个孩子的能   力是绝不可能爬上来的。   更何况,说不定赵玉娇已经摔死了,就算摔不死,他扔下去的锄头也会把她砸死。   赵虎成把洞口边的脚印抹去,然后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   夕阳西落,还没有回来的赵玉娇把家里人都急疯了。   起先是赵家一家子分头找,可后来眼见天快黑了,便连忙请村里人帮忙找。   孩子不见了,马也不见了,显然是被人偷了去。   事情一经推敲,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出动了。   大家挨着翻山头,五里内的地方都找了,没有。   赵毅光和余红翠急得浑身发软,眼泪一直掉却哭不出一点声音,两个人茫茫然地到处找,跌跌撞撞的,荒茫四野,除了村民传来的叫喊声,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女儿的踪影,没有女儿的声音,没有女儿的消息,什么都没有…   赵毅光和余红翠不顶事了,大家看着都不忍心。   赵虎成站出来主持大局,挨着分配大家寻找的路线。   纪山夫妇也急得半死,夫妻俩赶着钱吉家借来的马   车,带着赵玉婵连夜去县城里报信。 第61章 我一直在等着你开口   黑暗中,寥寥月色挥洒,几分光亮如萤。   地洞深处,赵玉娇靠着松软的干草,感受着做一只井底之蛙的乐趣。   这个地陷的坑洞,其实并不深。   只不过因为洞口宽,洞里窄,光线照不下来,给人一种深深往下的错觉。   上一世她差点栽下来,对这个洞曾有一时的恐惧。   后来村里的马明不幸掉下来,村里人救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地洞并不深。   地洞是因为下面常年有水流动,土质松软,凹陷形成。   小坡下流淌的溪水,就是从这下面流出去的。   过几年大旱,溪水渐渐干渴,大家顺着流出溪水的岩洞往里面钻,这才发现地洞跟流动溪水的岩洞是相通的。   可那是几年后的事情,现在村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地洞下还有另外一个出口。   赵玉娇听着潺潺的溪水声,闭上眼睛,想着此时家人正焦急万分地寻找她。   可她知道,要想彻底斩断跟二叔一家的关系,最主要是她爷爷奶奶的态度。   只有她爷爷奶奶对她二叔彻底失望透顶,那样才能真正隔断两家的关系。   深夜里,轻微的声响都会异常清晰。   赵玉娇感觉到了头上有些动静,像是人的脚步声。   紧接着,有泥土落了下来。   她连忙起身往岩洞里面躲去,害怕像今天她刚跌下来时,那把从上面用力扔下来的锄头一样。   过了一会,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赵玉娇僵着身体,岩洞里有森冷的寒气朝她袭来,她冷得瑟瑟发抖。   倘若不是做了那么多年的孤魂,赵玉娇想,这样阴森的地方,她定是不敢来的。   就在她自嘲着,心道做过孤魂野鬼也有好处时,只听上面传来了重物压倒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然后一根长长的绳子垂了下来。   赵玉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握紧那把锄头,心想往岩洞里面躲一躲。   她很害怕是她二叔下来确认她是不是死了?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家里人发现她和马都不见以后,她二叔一定分身乏术。   可万一呢?   万一就是她二叔呢?   被恐惧层层包围的赵玉娇,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着,倘若她今夜真的死了,魂魄会不会跟上一世那样有幸,还能跟随在纪少瑜的身边时?   猛然听到脚步跳入草堆的声音!   眼帘里只剩一团漆黑,可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又距离她那样近?   仿佛连水声都被心跳声淹没了,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试探地朝着她的方向唤了一声:“玉娇?”   刹那间,赵玉娇听见了胸腔里激流乱撞的声音。   她的眼眶倏尔被滚烫的泪水淹没,她不敢置信地哽咽道:“少瑜哥哥?”   “玉娇!”黑暗中,纪少瑜的手朝着赵玉娇的方向伸了过去。   他慌乱地抓了抓,身体踉跄地往前挪动。   可他不熟悉底下的地形,膝盖撞在了岩石上。   赵玉娇听见闷响的声音,扔掉了锄头,顺着岩洞口出去。   纪少瑜握住了玉娇伸过来的手,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纪少瑜紧箍她的力道极大,嘴里恨声道:“你这死丫头,竟然真的敢孤身犯险?”   赵玉娇不敢反驳,她将眼泪全蹭在纪少瑜的胸口,   然后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纪少瑜冷笑。   他将赵玉娇拎到草堆上去,然后点燃了怀里的火折子。   接着火折子的光,他看到玉娇额头上血迹斑斑,那伤口的皮肉肿了一圈,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敲打的。   纪少瑜气得眼睛都红了,映着那微弱的火光,红色的眼瞳显得妖异极了。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赵玉娇,厉声道:“你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算计吗?”   “算计你二叔一家在村里的人缘!”   “算计你二婶被骂回娘家去!”   “算计你二叔对你下手!”   “可你算计这一切的目的是让自己受伤吗?”   赵玉娇不敢答话!   她看着纪少瑜的眼睛,幽深的瞳孔堆满了血腥的戾气。   她很怕,下意识灭了纪少瑜手里的火折子。   纪少瑜气得浑身发抖,他拉了绳子缠在玉娇的身上,然后两腿抵靠在洞的两边,揪着绳子往上爬。   临走时,他怒声道:“等上去我再收拾你。”   赵玉娇下意识抖了抖,整个人怂得不敢说话。   纪少瑜上去以后,正准备拉绳子,可他猛然发现绳子竟然在晃动。   他惊得拽住绳子大喊道:“赵玉娇!”   下面刚拿到锄头就被猛然拉动赵玉娇连忙道:“我在的。”   “你干什么?”纪少瑜怒吼,连忙往上拉绳子。   赵玉娇吃力地将锄头和绳子合在一起抓牢,然后在纪少瑜的拉动下,慢慢出了地洞。   等到了上面,纪少瑜发现她把锄头带上来的时候,尖厉地嘲道:“很好,连凶器都不忘带上来。”   赵玉娇知道他气得厉害,不敢同他争辩,只是小声道:“那下面有个岩洞可以藏身。”   “掉下去的时候,我怕二叔从上面扔石头,躲进岩洞了。”   “可…可我没有想到,他扔的是锄头。”   “那锄头把子往岩洞倒的时候,磕破了我额头上一点皮,不碍事的,都不疼了。”   纪少瑜没有理会她,而是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连同横在洞口的长木头上的绳子也解下来。   绳子挽起来,长木头扔去远远的。   从头到尾,纪少瑜不再说一句话。   只是他再次回到洞口边时,发现赵玉娇在用锄头把那一片的痕迹都遮掩掉。   纪少瑜一把拉着赵玉娇的手,冷声道:“这一片村里人都找过几次了,不会再来了。”   “大家都已经笃定,你被偷马贼打昏带走,或者扔进哪个山洞了?”   “你两位舅舅,两位姨妈、姨父,他们都来了。”   “大家都在商量,天一亮,从什么地方堵人?到什么地方盘查?”   “你很有本事,至少等你二叔暴露的时候,他肯定是送官严办,再不可能逃脱罪责了。”   “少瑜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赵玉娇疑惑道,听纪少瑜的意思,好像老早就知道她在算计什么一样?   纪少瑜捏紧她的手,声音冰冷道:“从你那一夜跟我说,至多到春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纪少瑜说完,拉动着赵玉娇往前走。   赵玉娇站在原地往回拽,小声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纪少瑜再也忍不下去了。   既然她可以表现出超乎年龄的胆量和谋算?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表现出他的狂怒和恐惧?   她到底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会因为害怕失去她而吓到浑身发软,想哭却哭不出来,整个人崩溃的到精神恍惚的,不仅仅只有她的父母亲人?   也会有他!   “走,回去,我陪你再下去待着。”   纪少瑜忽然一把将赵玉娇抱起来,然后大步往回走。   他那周身冷戾的气势吓到赵玉娇了,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襟,然后慌忙道:“去你家,去你家。”   纪少瑜的脚步停了下来,只听他冰冷地嘲讽道:“做戏不应该是要逼真吗?”   “或许…我应该把你打昏扔回去。”   赵玉娇惊颤地咽了咽口水,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纪少瑜身上的戾气横扫四方,大有不顾一切的冲动。   可他又深深地压抑着,只有并不规律的气息无声地表露着什么?   赵玉娇不敢再触他的逆鳞了,纪少瑜是在乎她的。   很在乎,在乎到关乎她生命的任何问题,他决不妥协,也不让步。   心里的暖流和恐惧并存,赵玉娇不得不遵从纪少瑜,从而减轻他的怒气。   “少瑜哥哥,我们回去吧。”   “天黑以后,我其实一直很害怕。”   “哼,害怕,是真害怕吗?”纪少瑜冷哼,却是转了方向。   赵玉娇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交代道:“是真害怕,我还带了舅舅送给我娘的草药包,说是可以驱走蛇虫鼠蚁的。”   “前几天我偷偷用线吊着石头坠进地洞,知道了大约有多深。”   “我还扔了好多干草进去。”   “我都想过了,如果二叔像上次想用石头砸我大哥一样,我就自己跳进去。”   “反正他不可能跟着我跳的,这周围的石头,大一些的,我全都扔去老远。”   赵玉娇说着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纪少瑜的神色。   她发现纪少瑜笑了,只是笑了比不笑还可怕。   眸光依旧森冷,像是闪着寒光利剑一样,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赵玉娇,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怕死?”   “还是说,你知道死后会是什么样子?”   面对纪少瑜突然而来的问题,赵玉娇彻底僵住。   片刻后,她不安道:“没有,我怕死!”   纪少瑜冷嗤,讥诮道:“可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事先不跟任何人商量。”   “难道你就不怕,弄假成真吗?”   赵玉娇闻言,心里一片黯然。   爹爹仁厚,娘亲冲动。姐姐直爽,哥哥淳善。   跟谁能无所顾忌地商量着,以断绝一切关系为基础,反算计二叔一家呢?   选择沉默的赵玉娇,让纪少瑜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被忽视的无力。   过了好一会,只听他怅然道:“其实,我一直在等着你开口。” 第62章 纪少瑜的惩罚   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那样迅猛又激烈。   赵玉娇努力地扼制,可温热的泪珠还是滚滚而落。她赧然地将头缩进纪少瑜的颈窝,然后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蹭了蹭。   纪少瑜感觉到一阵温热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肌肤,明明泛着一丝丝凉意,可他的心里却蹿过阵阵热流。   不可否则,再多的怒气,这一刻都不见踪影。   他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她,无可奈何,却又不能视而不见的心疼。   一路上,直到回到纪家,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村里该睡的人都睡下了,没有睡的,都聚在了赵家。   纪山和秋瑞香都不在,纪少瑜点燃了屋里的油灯便去了厨房。   赵玉娇嫌弃自己身上太脏,可自己又困,便搬了个凳子坐着,双手趴在桌上小憩。   她迷迷糊糊睡着之际,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整个人突然惊醒过来。   纪少瑜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放在她面前,本想说她几句,可看到她那双跟小鹿一样受惊的眼眸,便   下意识压低声音道:“吃点东西垫着肚子再睡。”   赵玉娇揉了揉眼眶,坐直身体。   纪少瑜将筷子递给她,然后坐到她的身边去。   赵玉娇之前怕饿肚子,还在自己口袋里装了些干饼。   不过干饼哪有香喷喷的荷包蛋好吃,赵玉娇一口气把碗里的三个荷包蛋都吃完了。   她埋首的时候,几缕成条的头发搭在她的前额,一看就是染了血凝上的。   纪少瑜本想打些热水给她洗脸,又想着她还有打算,便作罢了。   见她吃完,纪少瑜便道:“你去床上睡吧,天亮我再叫你起床。”   赵玉娇看了看纪少瑜整洁的床铺,再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模样,摇了摇头道:“我就在这里趴着就好,天就快亮了。”   纪少瑜没有理会她,而是把碗拿回了厨房,再进来时,顺手把门关上。   赵玉娇有些局促不安,原来上头的困意也全都散了。   纪少瑜看向赵玉娇时,发现她正紧张地望向他,大大的眼睛里堆满了不安。   纪少瑜的眉头微微一皱,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便   坐到书桌边去。   “你不想睡也可以不睡,不过我猜他们明天一时半会找不到那偷马贼,你的重头戏不应该是在后面吗?”   “这个时候养精蓄锐,对你只有好处。”   赵玉娇闻言,懒懒散散地趴在小木桌上。   她偷看着纪少瑜,发现他正在认真地看书。   昏黄的灯影下,他的面容并不是很清楚。   可正是这样,到显得那轮廓也柔和起来,不似来时那般浓眉冷眸,薄唇讥诮。   翻动书页的声音,那么规律有序,就像是古老的催眠曲一样。   赵玉娇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她呼吸均匀时,纪少瑜合上了书本。   书翻了,也一字一句看了。   不过,过目即忘,就像是特意为了哄她睡觉一样。   纪少瑜去铺了床,还躺了一会,热乎以后,确定人已经睡熟了,这才起身把玉娇抱上床去睡。   吹灭了房间里的灯,纪少瑜站在窗户边,静静地眺望着赵家的方向。   小丫头看似温温柔柔的,狠下心肠时与他不遑多让。   这件事后,赵家应该会平静很久了。   …   赵玉娇醒来时,外面的太阳已经照进房间里来了。   她起先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然后又看见了坐在书桌边的纪少瑜。   好像这一夜,他就没有动过。   可看到她醒来,纪少瑜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道:“小桌上有米粥。”   赵玉娇掀开被子下床,回头看时,发现她在纪少瑜床上还留了那么几粒泥土。   赵玉娇连忙伸手拍了拍,然后快速地坐到小桌边去。   桌上有一碗米粥,还有一叠小菜。   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赵玉娇连忙道:“谢谢少瑜哥哥。”   纪少瑜“嗯”了一声,没有再理会她。   赵玉娇吃着,吃着,突然被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一个想法给吓呛住了。   “咳咳咳…”   “少瑜哥哥…咳咳…你今天不是还要考试?”   “五场啊,今天才二月十三啊!”   赵玉娇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此时还在惬意看书的纪少瑜。   纪少瑜的薄唇勾了勾,似笑非笑地道:“不考了。   ”   “什么意思?”赵玉娇惊得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纪少瑜转头,认真地看着她,笑得也越发凉薄道:“就是不考了。”   “可…这怎么可以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   赵玉娇哭丧着脸,就好像自己整个计划都被掀翻了一样。   纪少瑜转过头去,毫不在意道:“再重要都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   “怎么与你有关?你难道也跟你二婶她们一样,惦记着前几年没有给你们家的束脩银子吗?”纪少瑜冷嘲,眸光尤为冷戾。   赵玉娇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在乎的当然不是纪少瑜的束脩银子,她在乎的是纪少瑜的前程啊。   三年两次童生试,前年举办一次,今年举办一次,再等估计要两年以后了。   考上童生,才有资格去县城里的书院念书。   这是一次多好的机会啊!   “你明知道不是的。”   “少瑜哥哥为什么不去考,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   可以儿戏呢?”   赵玉娇哽咽道,眼圈当即红了。   纪少瑜淡淡地瞥向她,不轻不重道:“不过就是一次县试而已,比得上你拿自己的性命去算计别人?”   “你…”赵玉娇气绝。   她伸手指着纪少瑜,看着他冷酷的脸庞,深眯的眼瞳,这才知道,原来他昨晚上没有发作,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可这是你的前程啊?你竟用来跟我赌气?”   赵玉娇感觉五脏六腑都不好了,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疼还是什么?   纪少瑜看着她被气得不轻的样子,依旧云淡风轻地道:“你不觉得很公平吗?”   “你现在觉得很生气,很难受,很不舒服,这种感觉,就是昨天晚上我的感觉。”   “我不会打你的,更不会骂你。你想一想我昨天晚上是怎么对你的?”   “赵玉娇,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要安慰我说,没有关系,反正还有机会?”   赵玉娇怎么可能安慰纪少瑜?   她在纪少瑜说完以后,便捏紧她的小拳头直接冲了过去… 第63章 走回去   纪少瑜站着没动,让赵玉娇揍了几拳。   她那小手肉嘟嘟的,就算捏紧了,骨头也硬不起来。   用力是用力了,可揍出来的感觉跟小木锤松活筋骨一样舒服。   赵玉娇见纪少瑜不吭声,她也揍不下去了。   她拉着纪少瑜的手,将眼泪全都蹭在纪少瑜的衣袖上。   完了,她抬头瞪着纪少瑜,恨声道:“就算我做错了,可你比我大,比我懂事,你都跟着做错,那你就是蠢!”   纪少瑜将她捞进怀里,看着她气呼呼的小模样,尤为解恨道:“知道错就好了。”   “哼!”   “我决定以后都不跟你说话了。”   赵玉娇推开纪少瑜,然后一个人走回小木桌旁。   纪少瑜也不恼,而是淡淡地道:“行啊,那我现在出去跟他们说,你在我这里。”   “你…”   赵玉娇猛然回头,愕然又气愤地瞪视着纪少瑜。   她那控诉的目光里,好似堆满了“无耻”二字。   纪少瑜神色闲暇地望着她,不生气,也不懊恼,好似就这般无所谓地等着,赵玉娇早晚会低头一样。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赵玉娇气得唇瓣都在颤抖,心里反复想的,却都是“无可奈何”。   她背过身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是无用的。   赵玉娇把她剩下的粥都吃完了,想把碗收到厨房里去。   可她才刚起身,纪少瑜便接了过去。   看着纪少瑜的背影,赵玉娇嘀咕道:“就这样还威胁我呢?”   纪少瑜去完厨房回来以后,赵玉娇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   她看着纪少瑜,认真地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鲁莽了,有什么事情,也会先跟少瑜哥哥商量的。”   纪少瑜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十分诚恳,这才勉强点了点头道:“暂且先相信你。”   “不过你也应该相信我才是。”   “你爷爷和爹爹对我有大恩,我又是看着你长大的,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   “你到好,突然间与我不相往来,还自己瞎密谋什   么?”   “你也不想一想,是你这颗小脑袋好使,还是我这颗大脑袋好使,再有下一次,我便懒得理你了。”   赵玉娇的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眼帘。   之前算是她一时想岔了,毕竟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纪少瑜那样冷心冷情的人,难得对她这般温柔以待,她应该倍加珍惜才是。   想到这里,赵玉娇便顺着纪少瑜给的台阶下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少瑜哥哥商量的。”   纪少瑜见她软和下来,便也不再逗她。   两个人言归于好,纪少瑜也趁机去赵家探听消息。   下午时,便有消息传来,偷马贼抓到了。   不过并没有带回来,而是由捕快押着,直接去了县衙。   黄昏十分,县令唐绪宁带着十几个捕快,押着去卖马的杨鹏来到了清溪村。   清溪村的村民们都炸开了,不一会便传遍了村头村尾,原来偷马的竟然是赵虎成的小舅子。   而且县令已经审出来了,还有一个帮凶杨春兰,已经派人去抓了。   谁也没有想到,动手的人竟然会是杨春兰和她的弟   弟。   显然是因为之前的矛盾,可那样吵闹的矛盾,竟然让杨春兰和杨鹏选择对一个孩子下手,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灭绝人性。   杨鹏要指认偷马的地方,几乎全村的人都跟着去了。   纪少瑜返回纪家,告诉赵玉娇道:“知县大人也来了,他既然让杨鹏去指认偷马的地方,必然是确信杨鹏偷马的时候没有害你。”   “可他一定在怀疑,你二婶气怨怒难平,返回偷马的地方将你害了。”   “去抓你二婶的捕快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一定会审出你二叔。”   “小坡那一片,除了土埋,唯一可以藏尸的地方便是那个地洞了。”   赵玉娇闻言,不紧不慢道:“找不到尸首才好呢,这样我二叔就更能狡辩了。”   “等会天黑了,我们就过去。”   “我到是想看看,我二婶发现自己成了替罪羊的时候,会不会想要杀了我二叔。”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挑了挑眉道:“可没有人救你,你怎么能出来呢?”   赵玉娇闻言,神秘一笑道:“等会我会告诉你的。   ”   上一世村里发现岩洞跟地洞相通的时候,纪少瑜已经是少年得志的状元郎了,哪里还知道村里这些小事?   两人随便吃了些米饭,便趁着夜色迷离,绕路走到小坡下。   小坡下有好几亩良田,全靠一股岩洞里面的溪水灌溉。   如今是初春,水流并不大,等到夏季梅雨时节,那才真是奔涌而出呢。   岩洞的位置有许多大岩石遮挡,地势偏高,一般人都是寻着水声找到。   岩洞里流出的溪水,有些小虾,村里的孩子也爱来这一处堵水造个小池塘玩耍,纪少瑜就带着赵玉娇来过几次。   洞口并不低矮,孩子们都进去过,只不过到了里面阴冷漆黑,大家便都止步不前了。   赵玉娇站在洞口边扬了扬锄头,对着纪少瑜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一定会来找到我的。”   “昨晚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因为害怕,躲进岩洞里面了。”   “我那一脚的泥,只怕已经留下了脚印。”   “水流会把水里的脚印冲走,可岩洞边的,却是不   会的。”   纪少瑜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还留了一招。   他拿着带来的火把,点燃以后,走近岩洞里面去看。   发现里面极深,而且还挺宽敞的。   听说早年间溪水干渴,村里人也曾进去过舀水,只不过最多也就走了几丈远的位置。   绝不可能到得了地洞凹陷的地方去。   纪少瑜回来时,鞋子和裤腿都湿透了。   赵玉娇见了,眉头忽而一动,也下水走了两圈。   两个湿漉漉的人看着对方,默了片刻,赵玉娇噗地一声笑道:“呵呵,是不是很傻?”   纪少瑜灭了火把,站到赵玉娇的身边道:“不,很聪明。”   “而且,胆子还不小。”   “你就不怕,这山洞里面有怪物?”   “嗤!”   “这水是活水,一年四季都在流动。再说了,之前跟着马明他们几个可没少钻山洞呢。”   “阴冷潮湿的地方,就连鬼都不喜欢待,更何况我原本也没有打算,从这里走出来。”   “其实在原处待着就很好了,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的。”   赵玉娇说着,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小得意。   毕竟…湿冷的岩洞里,点根蜡烛都怕被灌入的冷风吹灭了。   纪少瑜啥也没有听进去,就听见进去她说的那一句:“阴冷潮湿的地方,就连鬼都不喜欢待。”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坦然了。   两个人找了一处干净的岩石坐着,纪少瑜摸着赵玉娇湿透的裤脚,轻叹道:“冷不冷?”   赵玉娇靠着他的胳膊,轻笑道:“没事的,回去用上次的药泡一泡就好了。”   两个人坐了一会,纪少瑜突然道:“我们往里面走吧,走回去。”   “啊?”   赵玉娇愕然,片刻后,她狐疑道:“可是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在想,如果真的让你一个人走出这个岩洞,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怕到晕倒在水里?”   赵玉娇回头看了那个深黑的岩洞,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的,还有水声。”   就像曾经梦魇一般的前世,她与这个世间,像是没有任何关联一样。   可当她能够看到纪少瑜的时候,就像在这黑暗中,   听到的潺潺溪水声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并不孤单,也并不绝望。   一个人要寂寞了多久,才能在感觉黑暗中的水声时,也觉得并不孤独?   纪少瑜再次点燃了火把,然后拉着赵玉娇的手道:“我想知道,走进这个岩洞里面,会是什么感觉?”   “反正我们鞋子和裤腿都湿了,你就当是陪着我。”   赵玉娇感觉纪少瑜握着她的手有一些用力,就好像这件事,容不得她拒绝。   “好吧,我们走回去。”   “不过等会要是遇上他们,你可得一个人退回来。”   纪少瑜点了点头,沉声道:“可以。” 第64章 招认   捕快到杨家抓人的时候,杨春兰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不过她并不是很担心,主意是赵虎成出的,赵虎成不可能因为这件事休了她。   最多让她给赵毅光和余红翠赔礼道歉,说是一时气急了,糊涂了才做的。   抓她的捕快不愿透露,抓到便往清溪村赶。   常氏带着大儿子杨贵在后面急追,生怕事情闹大,杨春兰会被休回来。   此时的小坡上,那可真是热闹极了。   衙役们四处搜寻,并未找到孩童的尸体。   村民们也都奔走了许多僻静之地,可还是一无所获。   小坡下的土地,都是新翻过的土,颜色跟那些被太阳嗮过的土是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说特别的,便那赵虎成家地里那个今年才凹陷下去的地洞。   唐绪宁的身侧,跟随而来的宋子桓蹙着眉头,压低声音跟唐绪宁道:“以表兄之见,那个孩子可还活着?”   暗沉的天空下,四处都可见燃着的火把,   此处人满为患,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倘若那孩子还有一口气,只怕也会发出些许呼救的声音。   可他们到这里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寻不到尸身不说,更是连遇害的痕迹都没有找到。   “按照以往办案的经验来说,那个孩子活着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杨鹏的供词中,他没有害赵玉娇,可他却不敢保证自己的大姐也没有害赵玉娇,那便证明,杨春兰对赵玉娇的恶意已经不愿掩藏于人。”   “更何况杨鹏急着卖马,很快便与他大姐分开走了。”   “所以杨春兰返回这里杀害赵玉娇的可能性极大。”   宋子桓闻言,眸光越发深了些。   只听他轻叹道:“我本以为,这乡野之地会比京城干净许多,可现在看来,走到那里都是一样。”   唐绪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世间人心之险恶,是不分地点的。”   “等你以后入仕了,如我这般历练几年下来,即便看到父杀子,子弑父,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宋子桓点头颔首,比这更阴暗的人性他都见识过。   只不过…他意外的是,那样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娃   ,竟然也会遭遇亲人的谋害。   想到这里,宋子桓发现人群中,一直没有纪少瑜的影子。   县试昨天就考完了,连赵玉书都急得上蹿下跳,眼眶都哭红了。   可那个跟赵玉娇要好的纪少瑜,却没有出现?   宋子桓正在凝思时,长安突然蹿到他面前道:“公子,大家伙都说那个赵玉娇的尸体只怕被扔进地洞里去了。”   宋子桓闻言,看向唐绪宁道:“表兄不派人下去看看吗?”   唐绪宁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地洞,出声道:“那地洞不知深浅,且等审了那村妇以后,再遣人下去不迟。”   “而且马是在小坡上被偷的,那孩子一旦发现马不见了,第一时间也会往小坡上跑。”   “这地洞周围都是庄稼地,杨春兰倘若想要扔尸,抱着孩子翻山的可能更大。”   宋子桓觉得有些道理,这时抓捕杨春兰的捕快回来复命了。   捕快们站成两排,一只手握紧佩刀,一只手高举火把,场面威严冷肃。   杨春兰刚被押跪在地上呢,余红翠一下子冲过来,   一把扯住杨春兰的头发将她往后拖。   “说,我家玉娇呢?”   “你把我家玉娇怎么了?”   “你今天要是不把我家玉娇还给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余大海和余长江连忙上前把余红翠给拖回去,强制地抓住她道:“大姐,知县大人在这里的,他会给玉娇做主的。”   余红翠打不到杨春兰,崩溃地大哭起来。   最后还是余大海呵斥,说她要是在哭,便要将她带去远处,以免影响知县大人审问时,余红翠才勉强控制自己。   人群中,赵虎成不安地握了握拳。   余家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要大。   联合了捕头郭英,镖头杜元志,各处私下找人,竟然在杨鹏卖马的时候当场捉住了他。   如此一来,想否认都不能了。   可无论如何,他不能让火烧到他的身上。   “杨春兰,杨鹏已经招供,是你指使他偷了赵毅光家的马。”   “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唐绪宁厉声问道,周围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杨春兰怂着脑袋,余光暗暗瞥了一眼小弟,只见小   弟鼻青脸肿地跪在一边,连看都不敢看她。   “回大人,民妇就是一时气糊涂了,所以才让民妇弟弟去偷马的。”杨春兰没敢否认。   周围的村民们一下子都激动得开骂,若不是有捕快和县令大人在,只怕都已经冲上去打杨春兰了。   杨春兰低着头,听到有人骂她:心肠歹毒,灭绝人性,死不足惜等等。   她皱着眉头,心里不悦地想,不就是偷一匹马吗?   至于把她骂得这么狠?   就在她狐疑的时候,县令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快快招来,你将你侄女赵玉娇藏身何处?”   “啥?”   “赵玉娇?”   “民妇没…民妇没动她啊,民妇跟民妇弟弟偷了马跑都来不及,谁还来招惹她啊?”   杨春兰抬起头,一脸懵相。   唐绪宁皱起眉头,略显不耐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侄女赵玉娇的失踪跟你没有关系?”   杨春兰猛地摇头,面露惊恐道:“没有没有。”   “民妇都不知道她失踪了。”   “民妇是气糊涂了,才想着偷她家的马。”   “可我们偷了马就走了啊,后来民妇直接回了家,民妇的娘和民妇的妹妹她们都可以做证的。”   杨春兰下意识去偷看赵虎成,这一幕却被紧盯着杨春兰的唐绪宁纳入眼中。   只听唐绪宁一声爆呵道:“来人打她二十大板。”   “马与孩子一同失踪,杨鹏说他与你分开走,谁知你是不是怨怒难平,返回来将赵玉娇害了。”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便打到你说为止。” 第65章 没有关系,我穿得很厚   两个捕快当即上前按着杨春兰,郭英举着行刑的打板子走了过来。   杨春兰一见郭英那铁青的脸色,便知他一定会往死里打。   慌了的杨春兰大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民妇真的没有害赵玉娇,民妇和弟弟走的时候,赵玉娇还在那地洞边玩耍泥巴呢?”   唐绪宁眉头一皱,询问道:“你是说,你们偷马的时候,赵玉娇在地洞边玩耍?”   “嗯嗯,是的大人。”   “民妇弟弟去牵马,命妇就一直盯着赵玉娇。”   “她站在那地洞边,一个劲地往里面扔泥巴。”   “说不定是她自己滑到,摔进地洞里面去了。”   人群里的赵虎成一下子全身僵硬,两只手像无处安放一样,时而紧握,时而抓住裤子,可为百般焦灼。   唐绪宁低垂目光,看似是在思量,实则暗暗打量着赵虎成。   见他这般,便心知有异。   只听唐绪宁道:“谁知是不是你将那赵玉娇推下去的?”   “郭英,打。”   赵虎成突然松开了手,面部表情也略微松缓了些。   唐绪宁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头吩咐捕快道:“砍两颗能受力的树干来,准备下地洞一探。”   捕快连忙去准备,村民们也移步到地洞边去,心里无不在猜想,或许赵玉娇尸体就在下面了。   被郭英狠狠打了六大板以后,杨春兰实在是受不住痛,连忙道:“大人,民妇真的没有害赵玉娇。”   “民妇之前也没有想到要去偷马的,是民妇的丈夫,是赵虎成让民妇去偷的。”   村民们一下子又炸开了,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赵虎成。   赵毅光,余红翠,赵福明二老,甚至于是赵宝满夫妇,都在这一瞬间定住,目光晦涩地望向赵虎成。   从昨天出事到今天,赵虎成一直很卖力地招呼大家伙找人。   身边竟然藏着一个真凶?   村民们全都窃窃私语,既感觉到害怕,也不敢相信。   赵虎成站了出来,跪到杨春兰的身边去。   只听他掷地有声道:“你自己偷马害人也就罢了,还要牵扯我进来。”   “难不成你想要我陪你进大牢,然后让两个孩子成   为孤儿,受人欺负吗?”   杨春兰惊愕地望着赵虎成!   两个孩子成为孤儿的意思,她听懂了。   可偷马害人是什么意思?   杨春兰咬牙切齿道:“好,偷马是我要去偷的,跟你没有关系。”   “可我没有害人啊。”   “我跟小弟离开的时候,赵玉娇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她兴许是遇到了拐子,或者被什么人给害了,可那都跟我没有关系。”   赵虎成看着杨春兰极力想要撇清自己的样子,漠然道:“跟你有没有关系,大人自有决断。”   “早知道你是这样怀恨在心,暗中想有偷马报复大哥家的女人,我赵虎成绝对不会娶你的。”   杨春兰气绝,眼睛瞪大,通红地凸起。   她疼得满头都是大汗,整个人狼狈不已。   可她把唇瓣都咬破了,也再说不出,是赵虎成指使她偷马的。   她只是恨极了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竟然嫁给这样一个歹毒心狠的男人。   捕快很快就准备好了树干和绳子,唐绪宁移步地洞边的时候,村民们下意识给他让出了宽敞的大道。   宋子桓跟在他的身边,与他小声道:“那个赵虎成   有异。”   唐绪宁微微颔首,小声回道:“他的语气笃定了,赵玉娇已经遇害了。”   “可杨春兰却口口声声,自己没有害赵玉娇。”   “唯一的可能,便是杨春兰走后,赵虎成曾出现在这一片。”   宋子桓说不出心里那种感觉,那个软软糯糯,笑起来特别好看小女娃,或许已经死在地洞之中了。   看到捕快绑好绳子以后,宋子桓心思一动道:“表兄,我想下去看看。”   唐绪宁闻言,目光深幽地望着他道:“下面有多深都摸不准,你下去若是遇到危险如何是好?”   宋子桓笑了笑道:“倘若深过五丈,我便上来如何?”   “听村民们说,这地洞是今年年初才凹陷形成了,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深。”   “可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犯不着冒险。”唐绪宁还是不同意地皱起眉头。   宋子桓看了看一眼地洞,然后道:“好歹也是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的小丫头,倘若她真的在下面,我想去把她带上来。”   唐绪宁轻叹一声道:“甚少见你这般执着,罢了,让郭英带着人先下去。”   宋子桓见他同意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可他是真的想下去看看,倘若那个小丫头还活着呢?   郭英的身上栓着绳子,双手拉住下垂的绳子往下滑。   在他的后面,是一个身手矫健的捕快,然后才是宋子桓。   郭英往下不久,下面便燃起了他点燃的火把。   只听他在下面喊道:“大人,下面并不深。”   洞下传来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唐绪宁喊道:“找不到孩子就先上来。”   宋子桓听到了郭英的声音,下得很快。   他们三人很快挤在下面的坑洞中,脚下的一堆干草,软绵绵的,厚得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有人扔进来的。   郭英举着火把,照着岩洞口的方向道:“这里还有一个洞,里面是流动的水。”   宋子桓探头去看,岩洞边有两个小小的泥脚印子,还有一个比巴掌还宽一些,长一些的,像是什么器具的印子。   “那个小丫头可能还活着。”宋子桓意外道,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郭英看了看,也点了点头道:“她或许爬不上去,往岩洞里面走了。”   岩洞有两个方向,一个往上,一个往下。   宋子桓回头看向郭英,郭英想了一会道:“肯定是往下,我来他们家干过农活,他们这小坡后有溪水灌溉农田,这股水往下去的,多半就是流向那个灌溉农田的溪水口。”   “你再看看这个,像是什么东西的印迹。”   宋子桓指着脚印旁边的印子。   郭英仔细看了看,有泥,而且泥明显比脚印上的少。   他弯腰沾了点泥在鼻边上嗅了嗅,眼眸忽而一沉道:“有铁锈味,看样子应该是锄头。”   宋子桓蹙起眉头,沉声道:“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先把她推下来,又害怕她还活着,所以接着又扔了锄头?”   郭英办过许多杀人灭口的案子,当即冷哼道:“极有可能。”   郭英举着火把去干草那边找寻一番,果然发现一些暗红的血迹。   他看向宋子桓,眸光微红道:“那丫头只怕已经受伤了。”   宋子桓眸光瞬间遍布寒意,只见他回头对着另外一   个捕快道:“把这里的情况,秘密告诉唐大人。”   “跟他说,小丫头极有可能还活着,我们要去找一找。”   “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那捕快闻言,当即颔首离去。   …   岩洞里面很冷,双脚时不时要浸入水中,一路蹚水往上。   这条路其实并没有多长,赵玉娇还记得,当年干旱缺水的时候,这条路都来来回回都能遇到人。   纪少瑜紧紧地牵着赵玉娇的手,一开始他以为她会害怕。   可真正走进来,走过那么长的一段路以后,他才渐渐明白,原来真正怕的人是他。   并非畏惧黑暗,只是想到她曾习惯这种黑暗,习惯恐惧和孤独并存。   他的心便疼痛难忍。   曾几何时,他也会想。   倘若她还活着,会不会偶尔与旁人细说,如今的纪大人是何等冷血?   可想来想去,剩下的却只是自嘲。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幻想?   他眷恋不舍的过去,也只是他一个人的过去!   他无法放下的执着,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执着!   悲哀的是,他却连说出口都不能!   纪少瑜半蹲下,单手将赵玉娇抱入怀中。   赵玉娇不安地挣扎着,小声地道:“少瑜哥哥,这样会把你身上的衣服也弄湿的。”   纪少瑜道:“没有关系,我穿得很厚。”   他抱着赵玉娇往前走,映着火光的眼睛有些红红的,看起来竟像是刚刚才哭过。   可他那面容紧绷着,薄唇紧抿,神色冷然。   赵玉娇伸着手摸了摸他的衣服,其实一点也不厚。   她在心里暗道:纪少瑜,你真的这样在乎我吗?在乎到,任何时候都顾不上自己?   赵玉娇垂下眼帘,心里涌出一阵阵暖流。   这样顾着她,疼着她,事事为她着想的纪少瑜,可真像是这阴冷的岩洞中,慢慢燃烧的一盆炭火,无声中便驱走了她所有的寒意。 第66章 纪少瑜的恐惧(二更)   纪少瑜抱着赵玉娇走走停停,为的便是能更好地听到,岩洞那一边传来的动静。   蹚水和溪水流动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因为蹚水还能听到水花四溅的声音,在水里走动的时候,带动的水声也更为响亮。   察觉远处有水流被踩响的时候,纪少瑜灭了火把,然后放下赵玉娇。   “这里有火把烧过的味道,你往前走一些。”   “我不会走远,你别怕,如果不是衙门里的人,你就大声叫我。”   纪少瑜说完,慢慢往后退去。   赵玉娇抹黑往前走了几步,她用锄头在水中摸索,试探深浅地慢慢往前。   弯腰匍匐的身体渐渐被水浸透,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袭向她的全身,她忍不住颤抖着,艰难地小步小步地往前移。   黑暗中,纪少瑜隐匿在一处凸出的岩石后。   其实,他根本看不见她。   可他清楚地知道,她现在一定冷极了。   他能感觉到她牙齿在打颤,呼吸声时而急促,时而微弱,显然一直在强忍着。   她比像他想象的,要坚强许多。   那个总是远远看到他,就觉得局促又紧张的小姑娘,仿佛已经成为记忆里,最难以想起的画面。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有一丝光亮照了过来。   赵玉娇猛然将身体都浸入水中,因为速度太快,她的掌心被尖锐的石头割破了。   刺痛的感觉与冰冷的感觉几乎一样,赵玉娇甚至于都没有发现,她的手在流血。   她突然发现站起来以后,竟然比浸在水中还冷。   于是她便蹲着身体,像一只落水鸟一样,空有一双翅膀,却再也飞不起来。   宋子桓和郭英听到了异样的水声,他们连忙加快了步伐。   “玉娇!”   “玉娇!”   郭英出声喊道,回音在岩洞里回响着。   宋子桓专注地看着前方,忽然,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浮浮沉沉的,看样子竟像是溺在水里。   宋子桓倏尔一震,急声道:“她在那里!”   一阵急促的水声叮咚叮咚地响,宋子桓半身都湿透了,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奔向了赵玉娇。   这个时候,郭英也奔跑着,朝着那小小的人影赶去。   赵玉娇撑着一把锄头,脸色冻得发白,额头上却满是血迹。   脏污凌乱的发丝,紧贴身体的湿衣服,还有想说话却在不停打颤的唇齿…   宋子桓连忙脱下外衫包着赵玉娇,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失去力量做支持的锄头掉进了水里,发出一声闷响。   郭英低头将它拾起,面色极为难看。   “快,我们先回去。”   宋子桓紧张道,他怕怀里的这个小丫头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最后却被活活冻死。   郭英解下外衫递给宋子桓道:“把这个也给她包上。”   宋子桓接过,给赵玉娇再包了一层。   可干的衣衫很快就被水浸湿了,情况并不容乐观。   “她浑身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一定会生病的。”宋子桓迈动脚步,大步往前。   郭英也紧跟而上。   等四周都听不到异样的水声了,纪少瑜这才点燃火把,往外走去。   他没有想到,下到地洞里来找玉娇的人里,竟然还有宋子桓!   纪少瑜忽然有些可怕地回想着,曾经在他屡屡顾忌不到的时候,宋子桓是不是也频频出现在玉娇的身边?   所以,在玉娇死后,宋子桓才那样疯狂地选择报复?   可他们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纪少瑜狠狠地闭上眼睛,心里仿佛有个深冷的巨洞无论如何也填不上!   越想忽略过去,越想重新开始!   可却发现,无论时间、地点、场景,如何转变!   该来的那个人,始终会来!   或许伴随重生,觉得害怕的,不是那个不可能的未来?   而是在可能的未来里,有着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玉娇,你和他,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为什么他会在那么多年以后,依旧对你念念不忘?”   “甚至于…”   纪少瑜突然发现,有些话他竟然说不出口!   尤其是在这样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   就像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明明想她到发疯,却总是唇齿相磨,硬生生将她的名字磨掉一样。   有些事实,曾一度让他恐惧。   哪怕重生之后,也不能幸免。   纪少瑜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平静的水面,只有他一个人激起的水花。   四周空荡荡的,除了他的脚步声,便只有他脚步声的回音。   这种感觉,孤寂得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玉娇说的,有了水声,便不觉得害怕。   因为在这里,只有水声可以给他回应。 第67章 让人心疼的小丫头   让人心疼的小丫头   宋子桓走得很快,他身体的热量也渐渐传给了玉娇。   赵玉娇的双手都被包在衣服里面,热起来的时候,她感觉掌心在跳痛。   这种痛跟脚上受冻的那种疼痛是不一样的,因为它不会发痒,相反,还会因为受到摩擦而增加痛感。   赵玉娇下意识捏了捏掌心,却感觉黏黏的,那种感觉让她很熟悉,是血。   或许是因为宋子桓走得急,受到颠簸的赵玉娇觉得很不适。   她看着在一旁举着火把照路的二姨父,再看看面露紧张的宋子桓,虚弱道:“我好怕。”   宋子桓低头看她,只见她耸拉着脑袋,一点精神都没有。   肿起的额头上,血块凝结在伤口处,有些染了水的地方,血又重新晕染。   宋子桓突然想到,那些被人随手折断的花枝,只为一堵娇艳,便随意丢弃践踏。   像是折磨着,原本生机勃勃的生命一样!   “别怕,告诉我,是不是你二叔推你下来的?”宋子桓问道,声音略微低沉。   赵玉娇微微颔首,小声地发出了“嗯”。   宋子桓忽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他想,或许让这丫头绝望的,不是在这漆黑阴冷的岩洞里一个人摸索着。   而是被至亲推下来的那一瞬间,所无法承受的惊恐。   赵玉娇虚弱地笑了笑,在这个地方,能见到宋子桓,又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有些人,有些缘分,兜兜转转都会遇到。   明明不曾期待过,可却会有着莫名的感动。   无论是宋子桓还是纪少瑜,他们都还很年轻,没有浸淫朝堂,也没有彼此算计。   他们好得,一个像春日里的朝阳,一个像湖面上的月光。总是能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很舒服,然后在心里滋生出丝丝缱绻温柔。   宋子桓看到赵玉娇笑了,傻丫头都不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闭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微打颤,干裂的唇瓣扯出丝丝血痕,这模样,到底有多让人心疼?   “不如以后来给我当丫头吧,我一定好吃好喝把你养大。”宋子桓突然道。   “不要!”赵玉娇摇了摇头。   “我每月给你二两银子的月钱。”宋子桓又道。   “那也不要!”   宋子桓问道:“为什么不要?”   “因为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他们都很疼我的。”   “去子桓哥哥的身边当丫头,只有子桓哥哥疼我,留在家里,有好多人疼我。”   宋子桓闻言,好笑地看向郭英道:“我还当她脑袋受了伤,好骗呢?”   “谁知道这丫头贼精,这个时候都还不忘换算得失。”   郭英也难得地松缓了神色,目光和煦地看向赵玉娇道:“这丫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会上去,只怕以后她爹娘宝贝得很,别说一个月二两银子,就是一个月二十两,也不会让她去伺候人的。”   宋子桓也就是一时兴起,听到郭英这样说,掂了掂赵玉娇道:“看来我们两个今天是找到宝了,等会上去可要问她爹娘要点辛苦费才是。”   “呵呵…应该要的。”郭英心情松快地笑了起来。   受到宋子桓有意的颠簸,赵玉娇感觉到自己的手更疼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牙也龇起来,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宋子桓见了,连忙停下脚步道:“怎么了?”   “是不是你身上还有伤?”   郭英也停了下来,担忧地看向赵玉娇。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伤,就是头痛。”   手还能动,那便证明那伤不是很严重。   在这森冷的岩洞里耽搁得久了,那可比皮外伤要严重得多了。   宋子桓知道是自己刚刚掂得她有些不适,当即内疚道:“都怪我没有分寸。”   郭英闻言,当即道:“这路不好走,有些颠簸也是正常的。要不,我来抱这丫头?”   宋子桓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丫头,缩成一团,小小的,哪有什么重量?   “换来换去她也受罪,反正也快到了,咱们走慢点便是。”   郭英颔首,两个人放慢了些许速度。   等到了地洞,宋子桓把赵玉娇放在柔软的干草上。   赵玉娇动了动手,身上包着的两件衣服挣脱,只见宋子桓那件银灰色的外杉,已经染红一片。   宋子桓见她拿着手放在嘴边呼呼,眼眸微眯道:“你还说没有受伤?”   郭英拿着火把照了一下,发现手心的皮肉翻滚,   血虽然已经止住了,可伤口却很长。   像是被尖锐的东西,一下子猝不及防划伤的。   “先把我那衣服割一块给她包上。”郭英把佩刀递给宋子桓道。   宋子桓拿了那佩刀,摸了摸郭英的衣服和他的衣服,最后选择割了他的衣服给赵玉娇包上。   布料触碰到伤口的时候,赵玉娇下意识缩了缩手。   宋子桓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微冷道:“刚刚问你你还不说,现在知道疼了?”   赵玉娇动了动包扎好的手,小声道:“里面太黑了,水很冰,我不知道手心被划破了。”   宋子桓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出声道:“可你感觉到了疼,就算不知道有没有受伤,那也是要说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宋子桓见她乖乖巧巧的样子,轻叹道:“也亏了这里面有这些干草,不然你掉下来的时候,只怕命都没有了。”   “那是我扔下来的。”赵玉娇说着,略微得意地扬起嘴角。   在郭英和宋子桓都看向她的时候,她继续道:“我怕有人会不小心栽下来,放马的时候,就扔了好多   干草在下面。”   宋子桓见她那神情好似在邀功一般,一双大大的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好似所有的恶意,都无法减去里面的光芒。   “真是个傻瓜!”宋子桓低声道。   郭英伸手拍了拍赵玉娇的肩膀,温和道:“乖乖和子桓哥哥在这里等着,姨父先上去寻两件衣服给你。”   郭英说完,拉住绳子慢慢往上。   郭英上去不久,很快扔下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裤子。   赵玉娇拿起一看,愕然道:“我的?”   宋子桓见她那傻样,忍不住“嗤”了一声。   “大家伙都说你已经死了,这是准备给你收尸用的?”   赵玉娇:“…”   “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吗?”赵玉娇小声地问道。   宋子桓指了指地洞上面,沉声道:“我猜唐大人会随机应变,只有你二叔才会肯定你已经死了。”   “倘若你真的有事,唐大人也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   赵玉娇抱着衣服颔首,然后静静地望着宋子桓。   宋子桓没有反应过来,可觉得她那样直溜溜的眼   神,明显有些异样。   “你看着我干嘛?”宋子桓道,下意识捋了捋鬓角的发丝。   赵玉娇道:“我要换衣服了。”   宋子桓愣了愣,随即转过身去,嘀咕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时候竟然还会想着男女有别?”   赵玉娇慢慢把湿衣服脱下来,然后笨手笨脚地把干的衣服穿上。   只听她小声道:“我知道的可多了。”   “呵呵,你知道什么?”宋子桓低声闷笑。   过了一会,宋子桓回头的时候,发现赵玉娇的手心又浸了血出来,他拉着赵玉娇的手道:“看来是要把你绑在背上背出去了。”   赵玉娇抬头看了看地洞上方,疑惑道:“我姨父不下来了吗?”   宋子桓略坏地勾起嘴角道:“我猜应该是上面的案子有什么变故吧?”   “或许是唐大人想你悄无声息地出现,而并非大张旗鼓。”   “可就是我二叔把我推下来的,我上去作证不是更好吗?”赵玉娇懵懂地望着宋子桓。   宋子桓怜爱地看着赵玉娇道:“要剖析人心的阴暗面你知道吗?”   赵玉娇知道宋子桓的意思,可她不能说知道,只能以一个孩童不解迷惑的目光望着他。   只听宋子桓继续道:“罢了,你不用知道这些,你只需要知道,他一定会受到重重的惩罚。”   郭英上去以后,联合捕快肃清了地洞周边的村民。   唐绪宁在审案,众人都没有想着转移目光。   所以当垂下的绳子晃动时,宋子桓背着赵玉娇,慢慢地爬了上来。 第68章 替死鬼(二更)   宋子桓和郭英踏入岩洞的时候,那捕快也快速被拉了上去。   他上来后,便将底下的情况秘密地告诉了唐绪宁。   唐绪宁在听的时候,余光一直打量着赵虎成夫妇。   只见杨春兰时不时探头看过来,显然极力想知道赵玉娇的生死。   可赵虎成却一直低垂着头,连余光都不曾扫过来。   心中早有成算的唐绪宁听完后,走近赵虎成和杨春兰。   只听他爆呵道:“杨春兰,赵玉娇确实在这地洞之中。”   “不过,她不是自己摔下去的,她是被人害的。”   “她的身边,还有凶器,岂是你可以抵赖得了的?”   “杀人偿命,你若还不招供,本官便将你就地处决。”   杨春兰吓得魂都掉了,耳朵边不停地回响着“就地处决,就地处决,就地处决…”   “大人明查,民妇真的只是偷马啊。”   “民妇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赵玉娇,民妇没有。”   “什么凶器,民妇根本就不知道。”   “求大人明查,民妇真的没有害赵玉娇。”   杨春兰嘶声力竭地叫喊。   那一旁,谁也拦不住余红翠了。   她疯了一样扑到杨春兰的身上去,又踢又拽又掐,使出了全身力气跟杨春兰拼命。   杨春兰惊吓过度,全身瘫软,哪里是余红翠的对手。   不一会,只见她脸上满是血痕,身上更是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整个人狼狈不堪。   而赵虎成就在她们俩的旁边,竟然不为所动。   杨春兰的脸被摁在地上,侧着头刚好看到赵虎成那张平静再不能平静的脸。   倏尔间,杨春兰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拼命挣扎,用力推开余红翠以后,大喊道:“我说是赵虎成让我去偷马的你们不信?”   “我说我没有害赵玉娇你们不信?”   “那我说是赵虎成害了赵玉娇你们信不信?”   杨春兰吼完,突然扑向赵虎成。   只听她厉声道:“赵虎成,你好狠的心啊。”   “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劳心劳力,你说要帮我报复大嫂一家,让我带着杨鹏去偷马,我去了。”   “可你杀赵玉娇为什么要嫁祸在我的头上?”   “你是不是想等老娘做了你的替死鬼,你好重新娶   一个啊?”   “我呸,老娘今天就是死,老娘也要让你陪葬。”   杨春兰吼完,气息不稳,眼眸圆瞪,活像一个疯婆子一样。   这时,只听赵虎成从容道:“你以为大人会信你吗?”   “玉娇是我的侄女,那么乖巧的孩子,我怎么会舍得害她?”   “到是你,处处看玉娇不顺眼,前几天还把玉娇的脸都打肿了。”   “你一定是气我不去你娘家接你,所以才拿玉娇撒气,不仅偷了马,还把玉娇推进地洞,存心要害死她。”   杨春兰气笑了,整个人跟疯魔了一样。   她紧紧地盯着赵虎成,盯了半天,她厉声道:“谁害死赵玉娇的谁心里清楚。”   “不是还有凶器吗?”   “我大老远来偷马,身上什么都没有带,我拿什么害死赵玉娇的?”   “赵虎成,你到是说啊,我能拿什么凶器害死赵玉娇的?”   赵虎成瞪视着杨春兰,丝毫不惧她那满是恨意的目光。   “你害的玉娇,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杨春兰见赵虎成说不出来了,当即对着唐绪宁道:“大人,民妇真的冤枉。”   “马是赵虎成让民妇去偷的,民妇跟杨鹏出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带。”   “赵玉娇被害,身边还有凶器,那凶手一定不是民妇。”   唐绪宁闻言,试探地道:“真的不是你?”   杨春兰仿佛就等着这句话救她一命呢,连忙道:“大人,真的不是民妇。”   “民妇若是大老远带了凶器来,还将凶器也扔进地洞,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而且民妇若真的要害一个孩子,哪里用得着什么凶器啊?”   赵虎成见唐绪宁皱着眉头深思,心里暗觉不好。   只听他连忙道:“大人别被这恶妇骗了,小民虽然不知道那凶器是什么,可她若是捡几块石头砸了玉娇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这恶妇前几日竟然扛着一把锄头就跟我大嫂在村头打架。”   “要知道那锄头一不小心就会要人命的,可见这恶妇的心思有多歹毒?”   赵虎成这样一说,村民们连连附和。   杨春兰见自己好不容易辩白是事实又要染黑,真是恨极了赵虎成。   她没有想到,自己相处十几年的丈夫,竟然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大人,民妇没有做过,民妇确实不知那凶器是什么?”   杨春兰说完,转头又对着余红翠道:“大嫂,我真的没有害过玉娇。”   “我对天发誓,若我害过玉娇,就让玉婉和玉安不得好死。”   用孩子来赌咒发誓,这样认真笃定的杨春兰让余红翠有了片刻的迟疑。   可就在下一瞬,一直老实的赵虎成突然跳了起来。   只见他抓住杨春兰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让你拿孩子发誓,我让你为了脱罪不择手段。”   “不是你害的玉娇是谁?”   “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回家拿了什么凶器?”   “杨春兰,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你死了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拿我的孩子发毒誓?”   赵虎成那个狠辣,几乎用尽全力去打杨春兰。   唐绪宁见赵虎成想要杀人灭口,连忙让捕快阻止。   可就算这样,赵虎成还是把杨春兰的牙齿都打落了   。   杨春兰捂着肚子在地上痉挛地滚着,嘴角溢出鲜红的血丝,深红色的瞳孔一再撑大,用杀人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赵虎成。   “你竟然是有预谋的!”   “怪不得你会深更半夜去找我。”   “哈哈哈哈…,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要让我做你的替死鬼!”   杨春兰笑了起来,可她眼眸通红,满嘴是血,把周围的村民都吓得不轻。   甚至于,有些人都以为她已经疯了。   赵虎成被捕快紧箍着,冷着一张脸,极其镇静道:“随便你怎么说。”   “你想要攀扯我,可你也不想一想,我为什么要害玉娇?”   “纵然玉娇害你被爹骂回娘家去,可我连你都懒得去接,又怎么会为了你去杀害玉娇?”   村民们,又在窃窃私语了。   此时此刻,他们更愿意相信赵虎成。   适时归来的郭英远远对着唐绪宁点了点头,唐绪宁神情微动,眼眸朝着黑暗之处看去。   郭英会意,当即转身安排。 第69章 杀人真凶   杨春兰环视一圈,然后又看向县令大人。   可就连县令大人都选择沉默不语时,她便冷心一笑。   是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打了赵玉娇,跟赵玉娇有怨。   所有人都知道她被骂回了娘家,赵虎成没有去接。   所有人都知道,她指使了自己的亲弟弟去偷马。   可她就是不甘心啊!   明明,赵玉娇根本就不是她害的!   明明,害了赵玉娇又冤枉她做替死鬼的人就在眼前!   可是她却没有证据,一点证据都没有!   想到这里,杨春兰指着赵虎成道:“好,你说不是你做的是吧?”   “那你对天发誓,如果是你害的赵玉娇,那你就不得好死。”   赵虎成闻言,冷哼道:“你不必激我,我的性命算什么?”   “我可以用玉婉和玉安发誓,如果是我害了赵玉娇,玉婉和玉安不得…”   “够了!”杨春兰彻底死心地嘶喊了一声。   她怨愤凄绝地看着赵虎成,一字一句道:“你是清白的。”   “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马是我偷的,玉娇是我害的,是我用石头砸死了她,然后将她推下去的。”   赵虎成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村民们对着杨春兰各种唾弃的时候,只听一道冷戾的声音道:“马是你偷的,可人不是害的。”   “什么?”杨春兰本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承认,却不想,最后亲口否定不是她害人的,竟然是县令大人?   唐绪宁看着错愕的杨春兰,再看着惊讶慌乱的赵虎成,伸手指着赵虎成道:“真凶是他!”   赵虎成惊恐地往后退了退,跪地道:“大人,赵玉娇是草民的侄女,草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唐绪宁冷哼一声道:“杨春兰根本就不知道,伤害赵玉娇的凶器是什么?”   “可是你知道。”   “她与杨鹏午时偷走了马,半路就算走回来,那也是申时以后。”   “那个时候,赵毅光夫妇已经发现女儿迟迟未归,证明赵玉娇已经遇害。”   “刚刚你言语中妄自猜测杨春兰曾返回家中拿过凶器。试问,她在路边捡块石头好呢?还是偷回赵家拿   把锄头好呢?”   唐绪宁说完,郭英在一旁适时地递上从地洞里带上来锄头。   杨春兰一眼就认出,那是家里的锄头。   只见她看向赵虎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非要诬陷是我害了赵玉娇?”   “原来,杀害赵玉娇的凶器,竟然是家里的锄头。”   “大人,民妇可以作证,这把锄头是我和赵虎成常用的,因为那把子松了,我曾削了木屑加固,大人可以验证。”   杨春兰冷冷地笑着,此事的反转,让她看到了反扑的希望。   唐绪宁检查了一下那把锄头,确实是用木屑加固过的。   将锄头扔在赵虎成的面前,唐绪宁厉声道:“你还不从实招来!”   周围的村民们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目光惊疑不定地望着赵虎成。   赵虎成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可他强忍着,匍匐在地,出声辩解道:“求大人明查,是玉娇不小心摔下去,草民用锄头去拉她,结果那地洞口太滑,连草民都差点摔了下去。”   “无奈之下,草民这才放开手,玉娇是自己摔下去的,并不是草民杀害的啊!”   “哼!休要狡辩!”唐绪宁呵斥道,他对赵虎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   如此恶徒,杀害侄女,嫁祸妻子,竟然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昨天找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刚刚本官问罪杨春兰的时候你怎么不提?”   “你杀害赵玉娇,诬陷杨春兰,简直罪无可恕。”   赵虎成的脸色青白转换,目光里也有了垂死挣扎的崩溃。   可他在这神经紧绷,绞尽脑汁想要脱罪的关头,他突然想到,赵玉娇确实不是他杀了以后扔下去的。   而是,摔下去的。   “大人,草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不是草民杀了赵玉娇。”   “她是自己摔下去的,草民只是没有拉住她,可又害怕大哥知道以后,误会草民是故意报复,所以这才不敢说真相的啊!”   “大人可以给赵玉娇验尸,她一定是摔死的,或者是那锄头与她一同掉下去以后,砸在她身上砸死的。”   “但那绝不是草民故意谋害啊?”   赵虎成激动地辩解,还跪着挪动,想去抓住唐绪宁的裤脚恳求。   唐绪宁甩开赵虎成,冰冷的目光直视着赵虎成道:“从头到尾,本官说过赵玉娇被杀死了吗?”   “本官说她被害了,可本官没有说过,她人已经被害死了。”   “赵虎成,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何以断定赵玉娇已经死了?”   唐绪宁说完,赵虎成已经懵了。   他下意识浑身僵住,不敢置信地扫视着周围。   这一瞬间,四周的火把好像都燃烧在他的身上,滚烫,刺痛,夺目。   “她都摔下去了,地洞那么深,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赵虎成捏紧拳头,大声地道。   他不信赵玉娇还活着,所以一定是知县大人诈他的。   一定是这样!   赵虎成肯定地想,那双已经撑大的瞳孔,渐渐覆上一层深深的暗影。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个他熟悉万分的童声弱弱地道:“二叔,我还活着的。”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玉娇!”   村民们轰然而散,以为见鬼一样跑得老远。   审案的四周,很快便只剩下捕快们和赵家的人。   赵玉娇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的衣服是干干净净的,可额头上的血迹,却太过醒目了些。   余红翠和赵毅光连忙扑了上去,夫妻俩把孩子抱在一起,哭得声音都哑了。   赵虎成惶恐地往后退了退,可下一瞬,他便想跑。   早就知他有异的捕快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了地面上。   杨春兰看着赵虎成疼得面容扭曲的样子,在一旁冷笑。   她都死心认罪了,可谁知道,赵玉娇竟然没有死呢?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余大海和余长江上前分别拉开了余红翠和赵毅光。   好让唐绪宁继续审案。   跑掉的村民们又聚拢回来,赵玉娇额头上,脸上,都是风干的血迹。   可殷红一片,加上她发丝凌乱,在夜里突然出声,可不像个小鬼?   此时见她在光影中站着,脸上还挂着眼泪,村民们便知道她还活着,一时间不免嘘嘘万分,只当她福大命大,死里逃生。   唐绪宁见赵玉娇精神头还好,便对着她道:“赵玉   娇,是谁害了你的?”   “告诉本官,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赵玉娇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地上的赵虎成道:“大人,是我二叔推我下去的。”   “他推我下去以后,没过多久,突然扔下了一把锄头。”   “偏巧地洞里还有个岩洞,不然…我已经死了。”   村民们一片哗然,顷刻间,周围都鄙夷低咒的声音。   真凶已经确定了!   余红翠扑在赵毅光的怀里大哭。   赵毅光看着地上的二弟,面色从未有过的冰冷,眸光里也堆满了嗜血的杀意。   “为什么?”   “先是玉书,再是玉娇!”   “你我血脉相连,骨肉至亲,你为何狠毒至此?”   赵虎成喘着粗气,眸光阴冷地瞪视着赵毅光。   他最讨厌赵毅光这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有他赵毅光在的地方,他赵虎成就像是个死人一样。   没有任何人,会关注到他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永远都只会落在赵毅光的身上。   “这算什么狠毒?”   “爹娘不是一直拿你当宝,拿你的几个孩子当宝?我赵虎成天生命贱,爹娘不爱,媳妇不喜,儿女不亲。”   “既然如此,那我自然不会让你好过,可惜了,竟然没有得手?”   “三丫头跟你一样,到是喜欢自作聪明。”   “可惜命大了点,不然,哼!”   赵虎成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绝境。   唐绪宁在一旁看得火大,对着捕快道:“捆上押走,明日开堂审理。”   很快,赵虎成、杨春兰、杨鹏,都被捆绑起来,被捕快押着走。   清溪村的村民们看着那三人磕磕绊绊,像畜生一样被驱赶着往前,犹不解恨地咒骂着,也连忙出声安慰着赵毅光一家。   宋子桓跟唐绪宁上马前行,赵玉娇被宋子桓抱在马背上,身边除了牵马的长安,还有许多嘘寒问暖的亲人们。   像冰刃的冷风刮来,赵玉娇下意识往后搜寻着。   可跟着的人太多了,大家都举着火把,像条长长的火龙一样。   耀眼的火光在赵玉娇的眼帘里闪烁着,如论她回头   多少次,始终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到了村口的时候,她还在回头。   宋子桓强行扭转她的身体,声音淡淡地道:“别看了,他今晚没有跟去。”   赵玉娇低下头,在心里反驳道:“他去了,去得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早。” 第70章 恶有恶报   这一夜,赵玉娇是在哥哥姐姐的守护下睡着的。   赵家的院子里坐满了人,老一辈的陪着赵福明夫妻俩,年轻的一辈陪着赵毅光夫妇俩。   说话的说话,劝慰的劝慰。   纪少瑜来的时候,看见赵玉婵拉着熟睡的赵玉娇道:“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赵玉书在一旁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出声道:“我以后也不欺负你们两个了。”   “怎么,都吓着了?”纪少瑜走进床幔,发现小丫头的伤口都处理过了,此时正睡得很香。   赵玉书伸手捶了纪少瑜一拳,不悦道:“还说呢,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刚刚小丫头一直东张西望的,可不就是在找你?”   纪少瑜笑了笑,出声道:“我去小坡下找她了,没有找到不说,还掉进溪水沟里去了。”   赵玉书发现,纪少瑜的头发还是湿的,显然刚换了衣服就赶过来了。   “玉娇没有什么事,刚刚我娘和玉婵帮她洗澡,都检查了一遍。”   “就是额头和手上有伤,还有脚也受冻了。”   纪少瑜把带来的药包递给赵玉书道:“这个用煮水了给她泡脚,不会留下冻疮。”   赵玉书接过,拍了拍纪少瑜道:“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明天估计还得麻烦你跟着去一趟县衙。”   纪少瑜颔首,他明白赵玉书的意思。   …   二月十四,祥宁县县衙审理了一个蓄意谋害案和一个蓄意偷盗案。   让人咂舌的是,这蓄意谋害的凶手和受害者,竟然是叔叔和侄女。   而且还当堂牵扯出,凶手想要谋害侄女,竟然是因为这个侄女曾亲眼目睹了,她的叔叔想要谋害她的亲哥哥。   真相大白后,在众人唾弃的同时,案子当堂宣判。   赵虎成因屡次蓄意谋害,妄图杀人害命,判三十年牢狱。   杨春兰、杨鹏,蓄意偷盗,判了三年牢狱。   事情告一段落后,赵玉娇便辗转在她爹娘的怀抱里,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后,回家了。   晚饭时,赵福明打发了村里几番上门的人。   家里的大门关了起来,赵玉书和赵玉婵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堂屋里,气息诡异般地静,仿佛落针可闻。   赵玉娇被她奶奶搂在怀里,乖巧得像只睡熟的猫儿。   赵福明疲倦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赵毅光和赵宝满道:“虎成是自作自受,就算他没有被衙门的人抓住,我也会亲自送他去衙门。”   “之前已经把你们都分出去了,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   “从今往后,玉婉和玉安跟着我们二老,由我们二老照顾。”   “毅光找人来修新房,你们夫妻带着孩子们搬出去住吧。”   赵毅光微微颔首,同意了他爹的决定。   眼看二老疲惫又伤心,余红翠便出声道:“爹娘放心吧,赵虎成夫妇作的孽,我们不会迁怒到两个孩子的身上。”   “只要玉婉和玉安还愿意叫我一声大伯母,他们便还是我的侄女侄儿。”   “这么多年,儿媳是何性情,想必爹娘也有所了解。”   “那些背地里害人的事情,儿媳是决计不会做的。”   余红翠表了态度,早就被家中变故惊呆的胡梅连忙   道:“爹娘放心,儿媳虽然有些贪便宜的小毛病,可害人的事情是万万不敢的。”   “玉婉和玉安还小,由爹娘教导,自然不会跟二哥二嫂一样。”   “我这个做婶娘的也不敢说对他们如何好,但绝不会在暗地里欺凌他们的。”   赵福明夫妇闻言,心里难以舒展的那口气,总算是散了不少。   大儿子自幼心地善良,旁人尚且宽待三分,更不不用说是自己的侄儿侄女。   小儿子心性憨厚,虽不会认真教导,但却也不会恶意嫌弃。   “行了,你们都各自下去歇息吧。”   “这三天,你们也辛苦了。”   赵玉娇从她奶奶的怀里探出头来,也想走。   这时只听她爷爷道:“玉娇留下,爷爷奶奶有话跟你说。”   赵玉娇缩回她奶奶的怀里,没动。   赵宝满和胡梅几乎是小跑离开堂屋的,到是余红翠看了看失而复得的女儿,目光满是舍不得。   赵毅光半拥着她的肩膀拍了拍,示意她不必过于挂念。   待他们都走了以后,赵福明和王和香带着玉娇去了   小阁楼上。   小阁楼上,赵玉娇看着她奶奶在翻柜子,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   她爷爷则静静地凝望着她,神色十分复杂。   赵玉娇知道,她在她爷爷的心里挖了一块肉,略微不安地低下头,心里隐隐难过着。   “玉娇,你恨你二叔和二婶吗?”赵福明问道,眸光落在玉娇包扎起来的额头上。   赵玉娇抬起头,懵懂地望着她爷爷道:“爷爷,我不知道恨是什么?”   “我只是怕,很怕很怕。”   “上一次二叔想要砸我大哥的时候,我就好怕,可我不敢告诉您。”   “二叔把我推进地洞的时候,我也好怕好怕,我额头流血的时候,我还是好怕好怕。”   “我不敢哭,哭起来的时候,感觉周围有好多人跟着我在哭。”   “爷爷,我不恨二叔二婶,我只是很害怕,很害怕。”   赵福明的眼眶倏尔一红,连忙将玉娇楼进怀里道:“不怕,不怕。”   “咱们不恨就好,不恨就好。”   “玉娇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咱们不恨。”   “乖乖的,别怕,从今往后,咱们家里再也不会有你二叔了。”   玉娇看到,奶奶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手也下意识停了下来。   这一瞬,她能感觉到,爷爷奶奶心里的沧桑和痛苦。   可她别无选择,她只能硬着头皮,将家里的假象的和平打破。   赵玉娇从小阁楼上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枚玉坠子,那是她奶奶的陪嫁物,很是珍贵。   静静地站在暗沉的过道里,赵玉娇听见了小阁楼上隐隐传来她奶奶压抑的哭声。   然而她爷爷则伤感道:“都怪我,没有教好孩子。”   “你应该这样想,好在还有玉婉和玉安。”   “往后,我们要好好教导玉婉和玉安,不能让他们也跟老二一样,走上这样一条众叛亲离的恶报之路。”   余下的话,赵玉娇不想再听了。   她知道,现在爷爷奶奶很伤心,而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懂。 第71章 如此甚好   在没有外人串门的情况下,赵家安静地渡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赵玉娇发现自己啥也不能做,也不能出门,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休息。   不仅如此,她那一向不喜和她待在一处的大姐,此时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大姐,我已经没事了?”   赵玉娇出声道,她还想去找纪少瑜呢。   赵玉婵斜倪了她一眼,淡淡道:“没事也要躺着,朱郎中说了,你三魂七魄都要吓没了,更何况还受了寒,一定要好好休息的。”   赵玉娇突然有点怀疑那个朱郎中的医术了。   他那应该是一知半解吧?   她昨晚睡得可沉了,哪里像是三魂七魄都要吓没的样子?   “大姐,我想去少瑜哥哥家玩。”   赵玉娇出声道,她昨夜回来后就没有看见纪少瑜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冻病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记着去玩?”   “赵玉娇,你啥时候能长点心眼啊?”赵玉婵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好吧,我不去,我睡觉。”赵玉娇挤了个笑,乖乖地躺回床上去。   赵玉婵见她这小模样,心又不忍,便道:“爹把少瑜哥哥和大哥都叫去私塾了,估计是想问他们这一次考得如何?”   “不过中不中,还得月底发案才知道呢。”   “什么?”赵玉娇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惊疑地望着赵玉婵。   赵玉婵见她这疯魔的样子,拍了拍胸口道:“你这一惊一乍的,是想吓死我啊?”   赵玉娇急急地扯住赵玉婵的袖子,连忙出声道:“大姐,你的意思是,大哥和少瑜哥哥都考完县试了?”   “可往年不都要考五场吗?”   赵玉婵闻言,解释道:“往年好像是要考五场,不过爹说了,考四场就结束的,那县案首早就已经定了。”   “所以爹才把大哥和少瑜哥哥都叫到私塾那边去,估计是担心他们没有考好。”   “骗子!”赵玉娇心里纵然狂喜,可嘴里还是有几分愤意!   纪少瑜一定是故意的,故意骗她,吓唬她!   亏她竟然深信不疑,还在他面前哭得惨兮兮的。   想到这里,赵玉娇现在就恨不得冲到纪少瑜的面前,然后使劲掐着他的手腕,仰着头问他道:“你不是说不考了吗?”   那时他会说什么呢?   他一定会一脸人畜无害地告诉她:“考完了自然是不考了!”   呵呵,到时候,她还不是像个傻瓜一样?   除了认栽,她还能说什么?   “大姐,我想睡觉了。”   赵玉娇重新躺回去,侧身拉被子盖着,一副安然入睡的样子。   赵玉婵在床边站了一会,小声地嘀咕道:“还说自己没事?这一动一静,跟个疯子一样!”   赵玉娇:“…”   …   午膳时,赵毅光带着赵玉书和纪少瑜回来了。   三人第一时间去看了玉娇。   玉娇裹着她的小被子,看起来像睡得很熟。   不过纪少瑜察觉她睫毛轻颤,知晓她在装睡。   外面的余红翠叫吃饭,大家便都出去了。   在被子里的赵玉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也感觉很饿啊!   可就在她翻身起来的时候,纪少瑜端了一碗饭菜进   来。   看到纪少瑜的时候,赵玉娇下床的姿势有些僵硬。   “你怎么进来了,你不吃饭了?”   纪少瑜闻言,轻笑道:“我想你应该等不了饭后,所以便先给你端过来了。”   赵玉娇穿上自己的鞋子,抬起头就看到纪少瑜还在笑。   他那笑容里,满是敛不住的戏谑。   而那双星眸,更是熠熠生辉。   如今已现风采,不知将来要引得多少大家闺秀深深着迷!   “哼!”   “少瑜哥哥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生气了。”   “我是找不到少瑜哥哥骗我的证据,可这样显得少瑜哥哥更可恶了。”   “呵呵!”纪少瑜笑得越发开心。   他之前就想到了,她一定是在为县试的事情生气。   果不其然,她到也没有想憋着。   “你之前生气,是因为怕我考不了县试。”   “可你现在知道我已经考完了,怎么还生气?”   听着纪少瑜揶揄的话,赵玉娇一时语塞。   纵然觉得心里不自在,可开心却是真的开心。   她望着纪少瑜那双生动的眼眸,然后接过他手里端   着的饭碗。   “哼,少瑜哥哥就知道欺负我无话可说。”   纪少瑜也不与她争辩,而是坐到一旁道:“好好记着这件事,再有下一次,可就不是故意吓唬你这样简单了。”   “少瑜哥哥还指望去景林书院好好念几年书,然后考取功名为你撑腰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赵玉娇拿着筷子拨动着饭菜,忍着没下口。   她总觉得,纪少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没错,她就是想纪少瑜早日考取功名,然后为赵家撑腰。   她此生也只想抱着纪少瑜这颗大树,好好安然地活着。   默了片刻,赵玉娇低着头,小声地道:“我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少瑜哥哥商量的。”   纪少瑜伸手揉了揉玉娇的发丝,满意道:“如此甚好!” 第72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二月底的时候,县试发案了。   纪少瑜考得第一名,成为“县案首”。   赵玉书考得第八名,成为“县前十”。   一般来说,县案首已经不需要继续参加府试和院试,便可以获得秀才功名。可纪少瑜跟赵毅光说过,他想连中小三元。   赵毅光虽然不知道纪少瑜的执着是为了什么,不过“县案首”的殊荣,就足以让他欣慰的了。   因为赵虎成夫妇而沉寂的赵家,一下子像是拂去尘埃,亮堂起来。   邻里走动越发频繁了,送子登门求学的远客也越来越多了。   赵福明心里的阴霾总算是散了个干干净净。   为了让纪少瑜和赵玉书好好准备府试和院试,赵福明便让赵毅光亲自守着他们两个念书。   家里的田地都佃租出去了,因为建新房要供伙食,余大海还专门送了两个烧火煮饭的婆子过来。   建新房的时候,是连私塾一起扩建的。   余长江专门带人丈量了地,不够就买,若是占了周围邻里的地,便会带礼亲自上门游说。   等那房子的基角都打好了,村里的人才知道,原来   赵毅光家要建一座四合院。   私塾依旧要扩建,还增加了长六间的厢房。   纪少瑜和赵玉书考得好,余家又财大气粗来帮忙,村里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这赵毅光家只怕是要发迹了。   果不其然,四月府试,纪少瑜再次大放异彩,拿下案首。   而赵玉书则略次之,考了第十二名。   纪山夫妇见儿子这般出彩,少不得要多多感谢赵家。   两家人本就关系亲近,渐渐的,便有风言风语传出,纪家和赵家要结为亲家。   纪少瑜与赵玉婵年岁相差不大,而且正处于定亲的年纪,也难怪外人会诸多猜测。   可此时的赵家和纪家,心心念念的全是八月里的院试。   好不容易熬到了八月十二,赵毅光和赵福明亲自送纪少瑜和赵玉书进考场。   院试总共考了两场,纪少瑜再次摘得案首。   而赵玉书也考取了秀才,增生虽然不比廪生,可好歹也算是有了功名。   整个清溪村一下子都沸腾了。   赵毅光家的新房建好,迟迟不搬,正是想等着双喜   临门。   待赵玉书考中秀才的消息一出,便定下了八月二十八日乔迁,请村里的人都来吃酒。   新房里的家具都是新做的,衣服被褥也早就搬过去了。   可乔迁时,还是要从老房的大门走。   挑柴的、挑水的、端火盆的、还有抬着五谷杂粮的。   赵家难得有这样一场喜事,村里的大人和孩子们都来凑热闹。   赵家的四合院里挤满了客人,划拳的划拳,说话的说话,正可谓人声鼎沸。   连中小三元在纪少瑜的预料之内。   所以他与老师的约定,也可以兑现了。   摸了摸怀里玉佩,纪少瑜温柔地看向只想等着吃烤肉的玉娇道:“这些天村里是不是有人说我与你大姐要定亲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火有点大,肉串一会不翻就全焦了。   “那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呢?”纪少瑜继续问,只是身体突然间有些不是,双手也无处安放。   整个人显得局促又紧张。   可赵玉娇连头都没有抬,直接摇了摇头道:“不可   能的,我大姐不喜欢你。”   “我大姐她最讨厌念书了,她与我说过了,不喜欢找一个只知道读书的相公。”   “免得到时候劳心劳力不说,还要被嫌弃。”   纪少瑜的嘴角抽搐几下,浑身的不适一扫而空。   她到是心宽,从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   亏他还细细地谋划了一番,现在想来,可不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宋子桓跟着郭英来赵家吃酒的时候,正逢晚膳开席,他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在伙房里烤肉的纪少瑜和赵玉娇。   伙房里进进出出都是帮忙的村妇,宋子桓一个翩翩俊朗的少年公子刚一探头,便被赵玉娇的目光给捕捉到。   “子桓哥哥,你怎么来了?”赵玉娇意外道。   纪少瑜抬眸扫了一眼宋子桓,淡淡道:“宋公子到是很喜欢凑热闹!”   宋子桓走过去,赵玉娇递给他一条小板凳。   他坐下后,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纪少瑜道:“你似乎对我有什么偏见?”   纪少瑜冷嗤地勾了勾唇,直视着宋子桓道:“我与宋公子不熟,何来的偏见?”   “那就好,听表兄说你选了景林书院,过两日便要去入学了。”   “我刚好在景林书院,日后我们可就是同窗了,你若是不介意,不妨唤我一声:“子桓”!   宋子桓说完,目光看向纪少瑜,似在等他的回应。   纪少瑜薄唇讥讽地扯了扯,在玉娇那双大眼睛的注视下,缓缓道:“宋子桓。”   宋子桓淡然一笑,抬首与赵玉娇道:“你的少瑜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连中小三元,就连眼高于顶的知府大人,都赞赏有加。”   赵玉娇连连点头,说到这个,她顿时便来了精神。   火光照耀着她的脸庞,看起来红扑扑的,那双灵动的眼睛,也格外地明亮。   纪少瑜坐直身体,挡住了赵玉娇和宋子桓交流的视线。   宋子桓倏尔一愣后,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到是赵玉娇,察觉纪少瑜有些不悦,便缩着脑袋,专心地看着她的烤肉。   宋子桓也不刻意跟赵玉娇说话,而是与纪少瑜道:“听我表兄的意思,知府大人想留你在府城念书。可你还是选择了县里的景林书院。”   “怎么?”   “是怕走远了,很难回来看这小丫头一眼?”   纪少瑜听出了宋子桓的揶揄,不过他并没有否认,而是淡漠道:“你与知县大人有亲,想去府城念书还不容易?”   “可你不也选择在景林书院。”   “怎么?”   “是怕走远了,舍不得你表兄?”   宋子桓一时噎住,这时只听赵玉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埋着头,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可见难以遏制。   宋子桓察觉这个纪少瑜总是喜欢怼他。   说话莫名其妙带刺。   问题是,他细细思量一番,竟然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第73章 心甘情愿   宋子桓站了起来,出声道:“好歹远来是客,小丫头带我去找张桌子吃饭吧。”   赵玉娇抬首时,只见纪少瑜已经起身了。   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然后对着宋子桓道:“我带你去。”   宋子桓看向赵玉娇,赵玉娇没出息地低下头去,继续装怂。   宋子桓眸光晦暗地看着纪少瑜,心里冷哼一声。   他就不信了,只有纪少瑜才能收服这个小丫头。   这一举一动,弄得跟唯命是从一样。   他身边的长安都没有小丫头这么听话呢?   赵玉娇晚饭并没有上桌子吃,家里的客人太多了,人来人往的。   她在伙房里当个烧火丫头,到也没有饿着肚子。   天色暮沉时,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   宋子桓寻了个机会蹿回赵玉娇的身边道:“你那少瑜哥哥可真是勤快,在帮你爹娘收拾桌椅板凳呢。”   赵玉娇伸了个懒腰,迷糊地问道:“客人都走完了吗?”   “还有你舅舅和姨父他们在划拳喝酒,你那少瑜哥哥的爹娘好像也还在。”   “那我也出去帮忙了。”赵玉娇站起来道,扫扫地什么的,她还是能做的。   宋子桓见她要走,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蹲下身望着她道:“我听村里面的人都在说,你们两家要结亲家了?”   “你知道什么是亲家吗?”   宋子桓的揶揄道,故意把“亲家”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赵玉娇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打趣的?   “我姐姐不喜欢少瑜哥哥,她们那都是瞎说的,不可能的事情。”赵玉娇想,等纪少瑜去县城念书以后,流言自然会慢慢淡下来。   等过一两年,赵家和纪家闭口不提,谁还会编造一纸婚约来不成?   宋子桓上下打量着赵玉娇,惊奇道:“你以为我是在说你姐姐吗?”   “我是看你和你那个少瑜哥哥走得太近,寻思着你爹娘是不是准备把你许给你少瑜哥哥做童养媳?”   赵玉娇张大嘴巴,满眸惊诧地望着宋子桓。   确定他不是在说笑以后,赵玉娇低头看着自己小胳膊小腿的身体,额头间顷刻冒出了冷汗。   只见她往后退了退,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一副警惕的样子地道:“子恒哥哥,你有病吧?”   宋子桓:“…”   看出小丫头一脸防备的样子,宋子桓收起戏谑的眸光,一本正经道:“你们乡下不是经常会订什么娃娃亲吗?”   “我是担心你这小丫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赵玉娇似信非信地看着宋子桓,片刻后,只听她肯定道:“不会的。”   “我爹娘可疼爱我了,还有少瑜哥哥,他也很疼我的。”   “村里的那些人乱说的,子桓哥哥竟也相信?”   宋子桓拉着赵玉娇坐了下来,然后出声道:“我就奇怪了,你就那么相信你的少瑜哥哥?”   “要是有一天,他骗了你呢?”   赵玉娇拧着眉头想了一会,最后认真道:“如果有一天,少瑜哥哥骗了我,那我也心甘情愿被他骗。”   宋子桓一时无语。   门帘外,纪少瑜的脚步骤停。   片刻后,纪少瑜听见里面传来宋子桓的声音道:“我说你傻不傻啊,才多大点的丫头,见过什么世面没有?”   “也亏你说得出“心甘情愿”这几个字!”   “我一个小丫头,少瑜哥哥会骗我什么呢?”   “少瑜哥哥对我真的很好,而我能回报给他的,便   是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   宋子桓想去拧赵玉娇的耳朵,他还没有见过这么死脑筋的小丫头呢?   “纪少瑜给你灌迷魂汤了吧?宋子桓冷嗤一声。   “才不是呢!”赵玉娇反驳。   “反正我的少瑜哥哥就是很好,很好,很好!”   “呵!”宋子桓不悦地冷笑。   纪少瑜掀开帘子,对着宋子桓喊道:“回县城的马车已经套好了,就等你了。”   宋子桓站起来,大步走向纪少瑜。   擦肩而过的时候,宋子桓回头瞥了一眼赵玉娇,压低声音跟纪少瑜道:“你都听到了?”   “小丫头对你可真是够死心塌地的!”   纪少瑜面无表情,只是在宋子桓走后,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玉佩。   赵玉娇跟着钻出了伙房,发现院子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少瑜哥哥,走,我带你去看我的新卧房。”赵玉娇拉着纪少瑜往西厢房走去。   纪少瑜见她满怀期待的样子,嘴角下意识抿了起来。   厢房里的雕花架子床,衣柜,小桌,盆架等用具,都是按照时下最新的款式打造的。   就连挂上去的蚊帐,都绣着漂亮的粉荷花。   赵玉娇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认真道:“是不是很好看?”   纪少瑜微微颔首道:“很好看!”   赵玉娇闻言,顿时觉得心满意足了。   “少瑜!”   喝醉酒的赵毅光在院子里大喊。   纪山搀扶着赵毅光,也跟着喊道:“少瑜!”   纪少瑜和赵玉娇走出厢房,只见赵毅光眼眸一亮,摇摇晃晃地扑向纪少瑜道:“少瑜,你给为师长脸了。”   “好,很好!”   “我赵毅光这辈子,旁的不爱,最爱读书。”   “玉书心性贪玩,要不是少瑜带着好好学习,只怕童生都不一定考得回来。”   “今天老师高兴,少瑜你说,你想要老师答应你什么?”   “你尽管说出来,只要老师能够办到的,就一定会答应你。”   胸口的并蒂莲玉佩像火一样灼痛了纪少瑜的肌肤,原本想好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玉娇说的那一句:“如果有一天,少瑜哥哥骗了我,那我也心甘情愿被他骗。”   他可以耍些手段先拿到订婚书。   他也有本事打消长辈们的担忧。   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纪少瑜把赵毅光扶得稳稳当当的,然后出声道:“学生希望老师参加明年秋闱,有老师带头了,学生再念几年,便不惧艰难。”   赵毅光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回神。   他盯着纪少瑜看了看,神色忽尔清明道:“也好,你们年轻人都这般朝气蓬勃,奋发向上。”   “老师也应该更加努力才是。” 第74章 念不成书了(二更)   纪少瑜扶着赵毅光进房去歇息了,赵毅光难得尽兴地醉一回,拉着纪少瑜絮絮叨叨地说话。   赵玉娇打了热水来,纪少瑜拧了帕子给赵毅光擦脸,两个人配合得无比默契。   忙着收拾饭菜的秋瑞香见了,用手肘拐了拐一旁的余红翠道:“哎,你看!”   “你说要是玉娇再大两岁,咱们是不是也可以给他们定个亲了。”   “现在定也不晚啊,就怕你家少瑜等不了。”余红翠玩笑道。   秋瑞香闻言,好笑道:“说来也怪,明明玉婵比少瑜只小一岁,可两个人就不爱玩到一处去。”   “反倒是玉娇,走到哪儿都念着她的少瑜哥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玉娇是少瑜一手带大的呢。”   余红翠想到大女儿,顿时头疼道:“玉婵那丫头不爱念书,就爱做些个针线活。”   “我都在发愁,要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秋瑞香没有女儿,羡慕余红翠道:“你急什么?”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难不成还怕没有人喊你一声丈母娘吗?”   “哈哈,那倒也是。”余红翠愉悦地笑了起来。   两个女儿都长得好看,一个女红好,一个爱读书。   要找个好人家总是不难的。   “现在少瑜眼看着要出头了,那边的人来找过你没有?”余红翠问道,之前她听丈夫提过,怕黄家那边不死心,出来闹幺蛾子。   “他们敢来看我不报官打断他们的腿!”   “当年他们卖少瑜,签的是死契!”秋瑞香含恨道,这辈子,她最恨的便是黄家的人。   余红翠伸手拍了拍秋瑞香的后背道:“当年的事情闹得挺大的,知道的人也很多。”   “咱们不怕他们把黑的说成白的,可少瑜那里,你要不要提醒他几句?”   秋瑞香闻言,苦涩道:“刚把少瑜接回来的第二年,我带着他去给他爹上坟。结果被他奶奶和叔叔用木棍追着打回来。”   “从那时起,少瑜便再没有回去过。”   “再后来,他改姓纪,我便知道他铁了心要跟黄家人断绝关系。”   “现在的黄家的人对他来说,比陌生人更加让他厌恶。”   余红翠见秋瑞香说得肯定,对纪少瑜的喜爱更添三分。   像黄家那种不要脸又心黑好利的人家,就是应该要   彻底断绝关系才好。   …   九月初一,赵玉书和纪少瑜收拾一番,正式去景林书院入学。   赵家的私塾扩大了,赵福明请了两位老秀才来当夫子。   一位姓张,叫张智民。   一位姓林,叫林鸿峰。   胡梅两口子忙不了私塾的食堂,便把她大哥一家接来,由她大哥大嫂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起操持。   赵玉娇依旧跟着她爹上下学,纪少瑜不在村里的日子,她闲得无趣就练练字,学画画,或者跟她大姐学女红。   赵玉婉如今乖巧得很,读书识字也好,针脚女红也罢,都学得很认真,也不爱出去玩了。   赵玉安更是时常黏着她爷爷奶奶,谁也不爱搭理。   这样平静的日子,实在是惬意得很。   然而,金秋十月后,纪少瑜却突然返回了清溪村。   赵玉娇听到纪少瑜回来的消息,赶着去见他,可没有想到却在纪家的门口,看到了哭得十分难过伤心的秋姑姑。   赵玉娇没敢继续往前,她转身,连忙往家里跑去。   纪少瑜站在窗户边,看着她那紧张的小模样,嘴角   下意识勾起。   其实,这个世间对他而言,本就是冷血凉薄的。   他不为那些企图从他身上获取利益的人活着,也不为瞻仰他的世人活着。   他活着,好好地活着,只想要跟她在一起。   往后的余生,繁华也好,清贫也罢。   只要还能看到那个朝着他奔来的身影,便足够了。   …   “娘,娘,快,赶快!”   “秋姑姑家出事了。”赵玉娇一进院门就开始大喊。   余红翠房间里出来,看着急匆匆的女儿道:“出什么事情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然后紧张道:“我也不知道,我听说少瑜哥哥来了,便赶着去看他。”   “可我没有想到,我一去就看到秋姑姑在哭。”   “而且哭得很伤心!”   余红翠皱起眉头,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只见她迈动脚步,带着赵玉娇往纪家赶去。   纪家周围的邻居都已经去了,纪家院子里站满了人。   纪山蹲在一旁,耸拉着头,一言不发。   可秋瑞香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倘若有不知的,   还以为是有亲人过世了。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余红翠着急地问道。   跟纪家挨得最近的谢家婶娘道:“还能有什么事情?”   “她带着少瑜跟纪山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黄家那边的人不敢来村里闹,竟然带着人去少瑜的书院闹。”   “少瑜现在在书院是念不成书了。”   “天呐,这黄家还真是无耻至极啊!”余红翠震惊道,一时间气得大骂出声。   赵玉娇看着众人去劝慰秋姑姑,便从堂屋里的小门悄悄进了纪少瑜的房间。 第75章 就是想你了   纪少瑜依旧站在窗户那里,只不过却已经转身看向赵玉娇。   “少瑜哥哥,你没事吧?”赵玉娇有些不安道。   上一世这件事貌似也闹过,不过她听说纪少瑜拿出了死契对薄公堂,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世纪少瑜竟然会顺势回了清溪村。   “没事,就是想你了,回来看看。”纪少瑜含笑道。   “那家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们是要钱吗?”   赵玉娇猜测道,肯定是想趁机讹一笔银子。   “他们想要什么都不可能得到的,别担心,少瑜哥哥只是想你了,回来看看你。”   纪少瑜柔声道,他从来都不惧任何人,他唯一惧怕的,唯有她懵懂不明的心思。   “可秋姑姑很伤心,姑父也很难过,少瑜哥哥也不能去念书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赵玉娇纠结道,她知道纪少瑜有办法。   可她不知道纪少瑜为什么会选择示弱回来,这不像   他的作风。   纪少瑜弯腰将赵玉娇抱起来,指着外面的众人道:“这村里有多少人就等着这一天?”   “我是姓纪,可我的生父姓黄!”   “与这般看热闹的人,嘴上义愤填膺,背地里却冷嘲热讽的人何其多?”   “一个人要想彻底地断绝过去,想的常常是扔掉过去的种种。”   “可我不想扔,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直接面对,不要有侥幸逃避的心思。”   “当我都不惧人言了,他们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玉娇似懂非懂地望着纪少瑜,她承认说风凉话的人很多,背地里等着看笑话的人更多。   可纪少瑜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却隐隐感觉到一股寒意。   就好像似,明面上摆出了一条生路,可暗地里却扼住了命门一样。   这种感觉对赵玉娇而言,熟悉又陌生。   “所以,秋姑姑是哭给外人看的吗?”赵玉娇试探道。   纪少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感叹道:“她早就该哭一哭了!”   “憋了这么多年,她心里一定压抑极了。”   “少瑜哥哥,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你准备好怎么做了吗?”赵玉娇问道,她那颗扑通扑通不安的心,总算是安静下来。   纪少瑜温柔地捏了捏赵玉娇的脸颊,淡淡道:“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你的。”   “不过…我走了这么久,你就没有想过要给我写信吗?”   “写信?”赵玉娇愕然,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清溪村离县城又不远,她爹娘偶尔还会带她去县城里赶集呢。   “可我写了信,找谁送啊?”   “谁借用你家的马车,便请他把信放在你小舅舅新开的书斋里,我跟你大哥经常会去你小舅舅的书斋里看书。”   纪少瑜认真道。   赵玉娇闻言,用极其微妙的眸光看着他道:“真的要写吗?”   纪少瑜眉头微挑,似笑非笑道:“当然,你也可以不写。”   赵玉娇立马怂了,连声道:“写,写,写,我写还不行吗?”   “我小舅舅新开的书斋,叫什么名字?”   “《无涯书斋》。”   “哇呜,那是不是很大,我也想去看看。”赵玉娇惊喜道。   纪少瑜闻言,轻笑道:“你小舅舅走过许多地方,岭南往西,大漠往北,还曾随船出海,他带回来的那些书,你多半是看不懂的。”   “不过,书斋里面却有许多诗词和话本子,你应该勉强看得懂。”   赵玉娇想了想,貌似她两个舅舅都很厉害。   只不过成亲都很晚,她记得上一世她去京城的时候,小舅舅都还没有成亲呢!   好像他们这一家人,谁成亲都比同龄人晚一些!   …   晚上的时候,赵玉书也赶回来了。   据他所说,去书院闹事的人,是纪少瑜的亲奶奶金桂枝。   金桂枝口口声声说,当年小儿子黄澄卖掉大孙子纪少瑜的时候,她根本就毫不知情。   她要让纪少瑜回黄家认祖归宗,纪少瑜若是不去,她就一直在那书院的门口等,等到纪少瑜肯去为止。   起先书院里的夫子们毫不在意,可接连三天,那金桂枝竟然就在书院的门口吃喝睡觉,弄得书院门口脏兮兮的不说,还逢人就说连中小三元的纪少瑜是她的孙子。   她也不是一个人去的,找了几个跟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婆子,一个个脏兮兮的,又上了年纪,书院的人不好驱赶,她们便顺势堵在景林书院的门口。   因为实在不堪入目,所以夫子们便劝纪少瑜先回来休息几日,等那金桂枝死心以后,再回去上学。   赵毅光听完儿子的叙述,当即沉凝道:“应该找个人去接触一下这个金桂枝,想少瑜回黄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或许他们只是想要点钱财!”   赵玉书看着他爹,脑海里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件事只能让爷爷去了。”   赵毅光颔首,确实只能找他爹出面。   “你们也先别急,我去找少瑜他们商量一下。”   “最好是,一次性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赵毅光说完,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赵玉书也连忙回房洗漱一番。   余红翠在一旁轻叹道:“还以为纪家苦尽甘来了,没有想到,竟然横生变故。”   赵玉婵最见不得这种明摆着欺负人的事情,只听她义愤填膺道:“照我说,往那金桂枝的头上套上麻袋,一顿打死算了。”   余红翠嘴角微抽,看着大女儿道:“我发现你这性子也太像你小舅舅了,动不动就是打啊杀的。”   “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温和点?”   “人善被人欺,换了我,我就跑到黄家去大闹一场,那金婆子不是喜欢撒泼吗?那也我也跟她一样撒泼,横竖你不让我好过,我让你过也没法过!”   余红翠听得笑了起来。   她点了点大女儿的额头,出声道:“你以为撒泼那种事情,是谁都做得出来的吗?”   “以你秋姑姑的性情,她只会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关键还是纪少瑜的态度。”   赵玉娇附和着点了点头,不过她担心道:“可黄家的人拿了钱,会不会又不守信用?”   余红翠冷哼一声道:“那是大有可能的。”   “这世间上什么人没有?人心险恶的、无耻之极的、不要脸面的、还有那种胡搅蛮缠的。”   “所以啊,你们两个将来长大了,可不要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哄住了,这女人当家过日子,看的是夫君的品行,可更要看重婆家的德行。”   “像你们爷爷奶奶这样明事理的,就很好了。”   赵玉婵和赵玉娇对视一眼,两个人抿唇轻笑。   余红翠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打发她们回房去玩,自己拿了针线篮缝制衣服。 第76章 早有决断   赵家的老宅里,赵福明坐在主位上。   他的左边依次是赵毅光,纪少瑜,右边是秋瑞香和纪山。   赵福明长叹一声道:“现在金桂枝咬死不承认,她当年也同意卖掉少瑜。”   “而且她还把黄澄赶出家门了,只希望少瑜回去认祖归宗。”   “这件糟心的事情,我们要早些解决,以免耽误了少瑜的学习。”   纪山和秋瑞香对视一眼,只见纪山无声地对着秋瑞香点了点头。   秋瑞香将所有的私房银子都拿了出来,总共一百二十两银子。   “姨父,我们知道要劳烦你了,如果他们要钱的话,我们给他们便是。”   赵福明看着秋瑞香递过来的银子,眼睛有些酸涩。   这么些年了,日子好不容易过好了,现在黄家竟然闹到书院去。”   “如果不是忌惮少瑜的前程,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给黄家的银子?”   赵福明伸手去接秋瑞香的银子时,纪少瑜递了一张   卖身契给赵福明。   赵福明眼睛一晃,慌忙拿起一看。   只见上面写道:   立出舍书。顺昌府祥宁县源平洞村亲叔黄澄,今因年岁艰难,并无依靠,口食难肚,将侄子黄少瑜,年六岁,生于贞安十七年四月廿八日,亥时建生,情愿卖与祥宁县四宝街张大富为奴。日后任凭教训,生死不论。如有亲戚哄逃走失,必将寻回归还,两边情愿,各无悔,永远存照。并批当付身价十两银子。恐后无凭,立此并照。永兴元年,二月十二日。   “这…这是当年你的卖身契,你怎么还留着?”赵福明的手有些抖,看着纪少瑜的眸光也满是怜悯。   纪少瑜握着他娘的手,让她收回了银子,这才淡淡道:“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如有亲戚哄逃走失,必将寻回归还,两边情愿,各无悔。”   “姨公不必觉得感怀,只管拿着这张契约去找他们。”   “他们想要我回黄家可以,当年我爹用二十两纹银赎我出来的,现在他们想要我回去,那便拿纹银百两来赎。”   “哪有卖出去的孩子,轻易就能要回去的?”   “就算我现在是自由身,可我的大名却是堂堂正正写在纪家的户籍上。”   “什么时候他们凑齐了银子,我便什么时候更名改姓跟他们回去。”   “并且告诉他们,如今的纪少瑜是有功名在身的纪少瑜,再也不是由他们随意掌控的纪少瑜了。”   “不知道家里那几亩田地,能分到多少给我?”   “好歹我也是一名秀才,总不能回到黄家以后,一亩田地都没有吧?”   “再则,景林书院每年的束脩不下二十两银子,也要叫他们提前准备好,我这一上就是几年,考不考得上还是一说,让他们可别抱太大的希望!”   赵福明真真要拍手叫好了!   只见他激动地望着纪少瑜,面露笑颜道:“好你个臭小子,竟然早就有了对策。”   “既是如此,你怎么还回来了?”   “就应该狠狠地当着他们的面打回去才是?”   纪少瑜闻言,漠然道:“金桂枝并不识字,与她说不清楚。”   “黄澄是有些小聪明,可目的却是银子,他早知我不会回去,不过是想以我的前途威胁,讹些银子而已。”   “我纪少瑜长这么大,亲疏远近分得很清楚,回去能要回些田地银子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我回去后我爹娘就不会认我了?”   “他们若是知道我同意回去是想要分家产,如此一来,他们怎么还可能会让我回去?”   秋瑞香和纪山对视一眼,两个人既感慨又伤怀。   少瑜明白他们夫妻的心思,自然丝毫不惧。   那些只想要讹钱的人,如果知道要出钱把少瑜赎回去,又这么可能还会白费心思?   秋瑞香捶打着纪少瑜的肩头,哭笑道:“你这孩子,现在主意是越来越大了。”   “还有这害人的卖身契,不早就让你烧了,你竟然还一直留着?”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烧的。”纪少瑜认真道。   “他们用姓氏和孝道来威胁我,那我便用纪氏户籍和当年的卖身契来埋汰他们。”   “现在秀才是一百两,若我将来考上举人,身价提到一千两如何?”   “这一生,他们都别想把我赎回黄家。”   秋瑞香的一下子哽咽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纪山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安慰。   赵福明握着手里的卖身契,欣慰道:“你能有这样的远见,可见你一定会有所作为。”   “那一群目光短浅之人,根本不足为惧。”   “我明天一早就去解决这件事,你也安心在家休息两天,后天便回书院去上学吧。”   纪少瑜微微颔首,他也就是趁机回来见见玉娇。   再则,上一世把事情闹到公堂上去,虽然他是赢了,可不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再后来,黄家对他来说,就像是洗不掉的污渍一样,时不时有人翻出来戏说一番。   这一世,他会云淡风轻地处理这件事。   因为黄家对他而言,真的无足轻重。   在这世间,世人所认同的公平,便是付出和收获。   黄家想从他身上榨取利益,可却又分毫不舍?   如此一来,众人必当嗤之以鼻!   一百两时,舍不得钱!   一千两时,没有那么多钱!   那么一万两,一百万两的时候呢?   云泥之别,终将显现!   他要世人以后,再不会将黄家与他相提并论! 第77章 不能让纪少瑜回来   赵玉娇一直在等着她爹回家。   原本她还挺担心的,可见他爹是笑着回来的,当即小跑着迎上去道:“爹,怎么样了,解决了吗?”   赵毅光心情愉悦地点了点头,由衷地感叹道:“别看你少瑜哥哥年纪轻轻的,可比起远见,爹爹可不如他啊!”   “那你到是快说说,是怎么解决的?”   赵玉书听见脚步声,也开门出来道:“是啊,爹你到是快说啊,你们商量了什么办法?”   “没有什么办法,就是少瑜一直存着他当年的卖身契。”   “什么?卖身契?”赵玉书惊愕地张大嘴巴。   纪少瑜一言不发地回了清溪村,他还以为事情大发了,连忙告了假也赶回来。   可没有想到,纪少瑜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这一下黄家的人还不猝不及防地被噎死?   “他也太强了吧,竟然保存自己的卖身契?”赵玉书眼里全是崇拜的光芒,以前他还没有发现,纪少瑜的内心竟然这么强大?   赵玉娇猜了八九不离十,眼见事情真的没有她想的那么糟,这才放松心情道:“这样少瑜哥哥也能早点   返回书院念书了。”   赵毅光点头颔首,心里对纪少瑜不免高看一眼。   纪少瑜心智坚定,恩怨分明,想要什么,想走什么样的路,心里都一清二楚。   这样的人,刻苦学习,奋力向上,早晚都会出人头地的。   赵毅光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轻笑道:“金鳞岂是池中物。”   “只怕咱们这清溪村,真要出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赵玉娇看着她爹这一脸信心十足的样子,心道纪少瑜走后,这信还是有必要写的。   不然,光顾着念书的纪少瑜要是把她给忘了,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了。   …   第二天一大早,赵福明带着村长方登亮还有纪山,一起去了源平洞村。   黄澄和金桂枝早就等着他们上门,起先还假意相迎,说什么后悔了,很自责之类的话。   赵福明说起当年纪少瑜被卖之事,说出了契约里面写明的,如有亲戚哄骗逃失,必将寻回归还,两边情愿,各无悔。   金桂枝当场打了黄澄,黄澄也连忙表态说他错了,   愿意搬离祖宅,自立门户。   可紧接着,赵福明将卖身契拿了出来,并且将纪少瑜的意思都说明白了。   黄澄便不敢置信地道:“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给钱,纪少瑜就愿意回来?”   赵福明点了点头道:“是的,少瑜还让你们提前把他明年的束脩银子准备好,还有家里分几亩田地给他也要说清楚。”   “他现在可是有秀才功名的人了,回来要是田地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前些年日子艰难,银钱也贵,纪山当年花了二十两银子赎回少瑜,又养育了他这么多年,让你们给一百两银子也不过分。”   “今日当着你们村长和里正的面,只要你们愿意把一百两银子给纪山,明日纪少瑜就会回来。”   黄澄的嘴角抽搐着,脸色也瞬间变了。   还要给钱,还要准备束脩银子?   他可是拿准了纪少瑜不会回来才让他娘去书院闹的。   纪少瑜回来还要分田地?   那怎么可能?   金桂枝也怒了,她真下手狠狠地打了黄澄,怒骂道:“你不是说那个小崽子不会回来吗?”   “现在他竟然要回来,还要什么束脩银子?”   “考不上举人的秀才可多的是,好多人一辈子都是个老秀才呢?”   “想要我这个老婆子供他念书?只怕他福薄消受不起!”   黄澄被他娘打后背直疼,当即怒声道:“我怎么知道他竟然想回来?”   “还有这卖身契怎么还留着的?”   赵福明适时地看向纪山,只见纪山站出来道:“当年我是娶了少瑜的娘,可少瑜却是我花银子赎回来的,为了赎他,我可是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现在少瑜长大了,你们想要认回他,那当然可以的。”   “怎么说少瑜的生父确实是黄家人,只不过,我养了他七年,又花钱供他念书,杂七杂八一算,要你们一百两银子不多。”   “就九月份我给他在景林书院交的束脩银子,那可都是二十两纹银,这个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附和着点了点头,他们村里也有人在景林书院念书,确实是二十两的束脩银子不假。   加上这些年纪少瑜的吃穿用度和念书花费的费用,一百两银子,确实不多。   更何况,当年纪山赎回纪少瑜的时候,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住着破破烂烂的房子,连着好几年都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可就算这样,纪山还是咬着牙,让纪少瑜去了赵家私塾念书。   光凭这一点,人家养父纪山就比亲叔黄澄要好得多了。   “一百两银子还不多啊?”   “他纪少瑜爱来不来,我们才没有钱给你!”   黄澄冷声道,鼻子都气歪了。   他本来是打算在纪少瑜身上捞一把银子的,谁知道纪少瑜竟然还想回来?   那么大的人了,回来也养不熟了!   说不定还是存心帮着他养父来讹诈他们家银子的!   想到这里,黄澄越发肯定了,不能让纪少瑜回来!   赵福明看向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道:“今天咱们就在这里把事情说明白了,纪少瑜那孩子你们要,就拿钱给人家纪山。”   “你们要是不要,就不要去书院撒泼,叨扰纪少瑜的学习。”   “否则,就不要怪我们拿着卖身契去见官,把你们都给抓起来。”   “要知道,景林书院可不是赵家私塾,能由得你们胡乱撒泼。”   最后这一句,赵福明便已经冷了脸。 第78章 可笑的交易(二更)   金桂枝有些害怕,可更多的却是觉得脸皮挂不住,心里愤恨难挡。   为了去景林书院闹一场,她可是私下送出去好几袋粮食呢!   纪少瑜那个小崽子,跟他那个短命爹一样,都是黄家的灾星。   当年她嫁进源平洞村,连着六年都没有生养孩子。   听了老辈人的话,抱了个短命鬼黄锦来养,还指望着早日有孕。   谁知道这一养便养了五年,耗尽她的钱财不说,等她生了黄澄没有几年,丈夫死了。   那时她能怎么办,当然指望黄锦在家里好好干活。   可黄澄还没有成家立业呢,黄锦又死了。   当时她真恨不得掐死纪少瑜,要不是那崽子可以卖钱,现在怎么可能还活着?   只听她叫嚣道:“我去看那小崽子怎么了?”   “有本事叫他来这里,看我不打死他!”   “人家书院都不敢说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逞凶斗狠?”   “再说了,当年不是我卖的他,既然他爹是我儿子,他就是我孙子,那他就得要孝敬我!”   赵福明冷哼一声,站起来道:“一个叔叔卖掉侄儿,几年不过问一句。一个奶奶眼睁睁看着儿子卖掉孙儿,却不加阻拦。”   “要知道你们卖的可是死契,是跟你们黄家断绝所有关系的死契。”   “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两个选择。   “一:你们拿钱给纪山,把纪少瑜接回来。”   “二:你们从此跟纪少瑜毫无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如若不然,你们再敢去闹,那咱们便公堂上见吧!”   赵福明一发怒,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便站不住脚了。   事实上人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要补偿纪山,便可以接回纪少瑜。   “这人你们接还是不接?”   “今日便说个清楚,那公堂可不是个好去处,别到时候被打残了抬回来,自己没地哭去!”源平村的里正怒道。   黄澄眼见奸计不成,当即冷哼道:“不接,一个只知道惦记钱的小崽子,还想回来分家产?”   “不接,这样的侄儿我黄澄高攀不上。”   “就是,不接,不知好歹的小崽子,让他死在纪家   好了,最好现在就死。”金桂枝也连忙表态。   将来考不考得上还两说呢,更何况那小崽子如今已经长大了,哪里还能拿捏得住?   她可不想老了,还要把养老的银子拿去填无底洞!   赵福明闻言,转头对着源平洞的村长和里正道:“当年为了少瑜和她娘的事情,我大老远跑来叨扰二位。”   “今天又为了少瑜的事情,再来叨扰二位。”   “正所谓,事不过三,今日劳烦两位做个见证,待我写下字据,以免这两人将来反口,又来诬赖我们不肯放少瑜归来。”   赵福明放低姿态,又恭敬有加。   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自然不好推辞。   只见方登亮连忙将他们随身带来的笔墨纸砚拿了出来,然后赵福明上前抒写。   立出舍书。顺昌府祥宁县清溪村人赵福明,今因顺昌府祥宁县源平洞村人黄澄与其母金桂枝因不舍纹银一百两予纪山,自愿放弃索回顺昌府祥宁县清溪村人纪少瑜。纪少瑜,原名黄少瑜,生于贞安十七年四月廿八日,亥时建生,于永兴元年二月十二日被亲叔黄澄情愿卖与祥宁县四宝街张大富为奴,后被纪山舍家财之力赎回,上纪家户籍,更名纪少瑜。恐后无凭,立此并照。永兴七年,十月二十日。   赵福明写完以后,递给了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过目。   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颔首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并且提笔写上了他们作为见证人的名字。   黄澄见了,眼眸忽而一亮。   只听他道:“村长和里正写的,哪有我跟我娘写的能作数?”   “只要你们给我五两银子,我就把我的名字也写在上面,还有手印。”   黄澄晃了晃自己的手,表示他完全可以配合。   赵福明收起字据,冷哼道:“不过是以后不想来劳烦你们村长和里正罢了,纪少瑜早已入纪家户籍,再有什么问题,我们公堂上去说。”   “至于你们写不写又有什么关系,横竖村长和里正已经算是见证人了。”   黄澄闻言,毫不甘心道:“那一两银子如何?”   “只要一两银子,我这也算帮了你们一个小忙吧?”   “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不是,那小秀才,你们喜欢供你们去供就是了,可千万别倾家荡产了才好。”   赵福明嗤笑,没错,像他这样的老秀才是很多。   可青年才俊每朝每代都不少,古有少年名臣,而今为何不能有?   他且等着这群目光短浅之辈,日后捶胸顿足,悔之不尽,痛之不绝。   “十文钱,就只给你十文钱,要写便写,不写无需废话。”   “今日我们送上门来让你们赎,你们不赎,只怕他日你们就是想赎,也赎不起了。”   黄澄都要气死了。   一两银子都不愿意给,他还当纪少瑜这些年在清溪村过的什么好日子呢?   “写,怎么不写?”   “不就是一个会念书的小崽子吗,难不成他还能翻天不成?”   “奉劝你们一句,田要自耕,儿要亲生,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血本无归儿不亲。”   纪山不为所动,到是赵福明冷哼一声,拿了笔递给黄澄。   黄澄写了以后,让金桂枝也写了上自己的名字,趁机又问赵福明要了十个铜板。   总共二十个铜板,待他们一行人出了源平洞村长家时,源平洞的村长和里正相视一叹。   只听源平洞村的村长道:“倘若黄澄和金桂枝能在这个时候接回纪少瑜,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再往后,就是他们想接,也绝对接不回来了。”   源平洞村的里正嗤笑道:“二十个铜板,多可笑的交易。”   “而且还是黄澄主动求来的。”   “这一下,黄家是不会生事了,可黄锦留下的那点情分,却是彻底断了。”   “赵福明这个老狐狸,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办事啊。”   两人说罢,皆摇了摇头,一脸苦笑。 第79章 小丫头写的信   赵福明、纪山、方登亮赶回清溪村的第二天早上,纪少瑜和赵玉书返回了景林书院上学。   十月二十五日,纪少瑜收到了赵玉娇的第一封信。   信上是这样说的。   少瑜哥哥安好!   几日不见,玉娇十分想念少瑜哥哥。   初春时,外婆送来的六只小鹅都长大了,前两天就开始下蛋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小鹅下蛋竟然是隔一天才下一个蛋的。   鹅蛋可大了,很好吃。   在家里养鹅比养狗有趣多了,鹅也能认人,还能辩声。   家里有外人来的时候,鹅都会事先叫唤,而且它们还会追着生人啄。   小鸭子也很可爱,家里没做农活了,我娘便买了些小鸭子回来养。   我下学了会带着它们去竹林里挖虫子吃,它们都认识我了,看到我就嘎嘎嘎地叫。   可我昨天挖虫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小鸭子的头给挖掉了…   …   “噗”看到这里的纪少瑜,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他可以相信,玉娇当时震惊在原地的样子。   应该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小鸭子只知道争先恐后地抢食,哪里知道锄头下的危险?   那傻丫头也没有经验,只怕这几日都不会带着小鸭子去挖虫子了。   一旁的赵玉书接过去看,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丫头,只怕当时都吓傻了。”   “我想她应该会把那小鸭子埋了,然后一个人自责半天!”   宋子桓刚刚踏进书斋的大门,便看到赵玉书拿着封书信笑得开心极了。   他有心想看,却见纪少瑜从赵玉书的手上抽回了书信,然后装了起来。   “玉书,什么事情说出来也让我开心一下啊?”宋子桓搂着赵玉书的肩膀,探秘地道。   赵玉书看了一眼纪少瑜,见他嘴角还隐隐有些笑意,便对送宋子桓道:“是我三妹给少瑜写的信,说她给小鸭子挖虫子吃的时候,不小心把小鸭子的头挖掉了。”   宋子桓:“…”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宋子桓面无表情地道,不就是小丫头闲着无聊吗?   赵玉书闻言,瞥了一眼宋子桓道:“问题不是这件事好不好笑,而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少瑜。”   “你想想啊,我那三妹可是第一次写信呢,估计她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所以便将她日常做的事情都写了。”   宋子桓听了以后,貌似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可清溪村离这县城也不远啊,那丫头为什么要写信给纪少瑜?   “我说,你这三妹不会是纪少瑜的亲妹妹,是你们家收养的吧?”   “我怎么感觉她跟纪少瑜比跟你还亲啊?”   宋子桓揶揄道,看向赵玉书的目光也满是玩味。   赵玉书闻言,来了兴致地道:“我家三妹自从懂事起,那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往少瑜怀里钻的。”   “我告诉你啊,小时候我娘让我带玉娇去玩,我嫌她碍事,把她扔在墙角旮旯里,结果少瑜知道以后,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顿。”   “渍渍,那滋味,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赵玉书说完,还下意识瞅了瞅纪少瑜。   只见纪少瑜一个冷眼扫过来,他便怂着脖子,不敢   再多说了。   宋子桓还真没有想到,纪少瑜和赵玉娇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要亲密很多。   可他就不信了,这世间上还真的有不是兄妹却比兄妹更加亲密的关系。   除非,纪少瑜另有所图。   可他从赵玉书的嘴里知道,纪、赵两家根本没有做亲家的打算。   所以,他实在是对纪少瑜和赵玉娇这样好的关系好奇极了。   纪少瑜往里面去挑书去了,赵玉书也跟着走了过去。   受到冷遇的宋子桓在书斋内环视一圈,大是很大,书类也繁多。   就是字画卖的大多是赝品,没有什么值得收藏的真迹。   他闲逛无趣,正要离开,此时有一位老者十分紧张地抱着一个画筒走来,看样子竟是要找人鉴宝。   宋子桓一时驻足,站在一旁观看。   只见那老者一来便道:“余长江呢,让那小子来给我看看,我今天可是收到了一个宝贝。”   掌柜的闻言,连忙让小厮去叫余长江,端了凳子给老者道:“钱掌柜今天收到了什么好东西啊?”   “是一张古画,反正也没有花多少钱,就让那小子给我看看,是假的也不要紧。”   余长江在二楼就听到钱掌柜的声音了,一边下楼便一边打趣道:“我说老钱啊,你挣了大半辈子的家底,难不成是为了晚年赔进去的吗?”   钱掌柜闻言,连忙呸了一声。   “少说废话,快过来看看。”   “我知道你不懂画,可你是个老江湖了,作假你总有点数吧?”   余长江走过去,拿过画筒就直接打开。   钱掌柜在一旁连声道:“小心点,小心点。”   画卷徐徐展开,纸张粗糙泛黄,人物到是栩栩如生。   画的是一副,献祭神灵的祭祀图。   余长江看了看,摸了摸,皱着眉头道:“纸到是古纸,可这画却像新画。”   钱掌柜一拍手道:“正是。”   “我也正是疑惑呢,再加上他要的价钱不高,便买下了。”   “说实话吧,就算它是假画,可我觉得这里面有不少文章呢?”   余长江朝着书斋里面喊道:“玉书,少瑜,你们两个来看一下。”   余长江见赵玉书和纪少瑜都走了过来,便对着钱掌柜道:“咱们两个不是读书人,半吊子,论这笔墨上的功夫,只怕还得让他们年轻人帮忙看看。”   钱掌柜没有什么意见,不过心里到是挺激动的。   假画也不要紧,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不过对于古画上,这些作假的技巧,他到是愿闻其详。   纪少瑜和赵玉书过来一看,赵玉书一眼便道:“纸到是其次,可这画也画太新了,分明像是有人刚画上去不久的。”   “不过这个画挺传神的,应该也值不少钱吧。”   说了跟没有说一样,余长江都懒得应他。 第80章 鉴画   到是纪少瑜研磨了那画上的墨,放在鼻尖轻嗅,淡淡道:“纸应该也有一两百年了,不过画应该才画了一两个月。”   “曾听闻,有人蓄纸,多年后转以高价卖出。”   “想不到,竟是作这个用?”   “果然天下之大,赚钱之法亦多如山川河流,遍处可寻。”   钱掌柜听出点门道,连忙问道:“小公子怎么判定这画才画了一两个月的?”   纪少瑜指着画上的人物道:“古时称墨为:隃麋,虽过于珍贵,可保存至今也绝不可能鲜明至此。”   “再则,他这墨迹隐隐透着一股墨香,墨姿滑而不浓,显然是时下闺阁女子常用的小香墨。”   “我若是猜得不错,这只算是人家随意临摹,被下人捡来卖钱的。”   “古有西周王的献祭图最为出名,其中不仅有西王母、女娲、伏羲,更含有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后世临摹神像,多以西周王的献祭图临摹,故而有西周王见过仙神之说。”   “可惜自前朝覆灭后,西周王的献祭图便不知所踪   ,真正看过图的人也只能临摹出个大概。”   钱掌柜听得入迷,他本就是一个半路出家收古董的半架子,寻常个花瓶玉佩,他还能大概估个价。   可遇到字画,那可真是又爱又恨。   年老了,想着风雅一回。   寻常被坑个几十两银子,他也无所谓,反正别处都能够挣回来。   可钱是小事,面子却是大事。   现在在懂行人的眼里,他就跟个二傻子一样好坑。   这可不让他心里不自在,想要挣一回面子。   “可这纸张破损有度,这经年累月泛黄,也可以造假吗?”   钱掌柜追问道,此番画是不是假的不重要了。   怎么造假的,到成了他的兴趣所在。   纪少瑜将画卷起来递给钱掌柜,轻笑道:“把纸用茶水擦拭,再用微火烘干,揉搓后再用茶水擦拭,再继续用微火烘干,此番反复一两次,再旧再黄的至于都可以出来了。”   “只不过,真正爱惜书画的人,就算他的画纸已经泛黄,破损,老旧,他也一定舍不得卖掉他的画。”   “古人有芸:吾之所爱,宁毁之不贱。”   “若真要卖,那也是非高价不肯割爱。”   “临摹之人无数,真迹却常难现身,收古董字画,   无需过于追寻古旧,若有青年才俊,诗画一绝,收之藏之,或许有一日能成为传家之宝也未可知?”   纪少瑜说完,钱掌柜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   他紧握着纪少瑜的手,转头看向余长江道:“你家的大侄子?”   余长江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那行,别尽在他这书斋待着,我哪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呢。”   “得空就去我那里坐一坐啊,我那地就在西大街的《墨林山房》。”   纪少瑜颔首,淡淡道:“好,我得空便去看看。”   钱掌柜怕纪少瑜听不懂他说的深意,便继续道:“也别光看看啊,只要你能指点我收些好东西,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纪少瑜笑了笑,看向余长江,示意他不想去《墨林山房》。   余长江拥着钱掌柜往外走,边走边道:“人家一个以读书为主的秀才,你以为跟你一样就知道卖弄风雅?”   宋子桓见钱掌柜面露不舍地被带走了,抬头看向纪少瑜道:“很有眼力啊,而且知道的还不少?”   “照你这样说,那临摹这幅画的,应该是一位闺阁小姐才是。”   纪少瑜淡淡地看着宋子桓道:“宋公子见过的古画真迹应该不少吧,像这样的市井拙画也值得你关注?”   “画是拙画不错,可也要看的人懂行啊。”宋子桓继续道,他发现纪少瑜不仅仅是书读得好。   最重要的是,好像更懂得那些江湖门道。   纪少瑜往书斋内走去,不再理会宋子桓。   待他走后,宋子桓买了《无涯书斋》的两副高价字画,在伙计开心地给他包起来的时候,出声问道:“今天是不是有人送信来给纪少瑜?”   伙计见他们都认识,当即道:“是啊,是我们东家的外甥女请人送来的。”   “哦,那纪少瑜要是回信,会不会也放在你们这里?”   伙计当即道:“这个还不知道呢,若是纪秀才写了,应该也会放在这里,等下一次送信的人再来,便顺道捎回去。”   宋子桓眼眸一转,只见他与那伙计耳语一番,给了那伙计二两银子,便让那伙计连连应是。   …   十月二十八日,赵玉娇第二封信送到了纪少瑜的手上。   信上如此写道。   少瑜哥哥安好!   不知少瑜哥哥是否回信,若是回信,可放在舅舅书斋请送信的人顺道带回。   这几日天渐渐冷了,少瑜哥哥要记得加衣裳了。   我娘说今年会给我做两件新棉袄,可她去年给我做的,我都还有两件没有穿过。   我娘也给二姐和二弟做了,她就是这样,嘴上虽然不爱搭理,可心里却一直记着她们的。   哦,对了,我三婶又有孕了,听说还要给我添个弟弟。   我娘也想再要一个弟弟,可我爹说我娘太辛苦了,不要了。   给我生弟弟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商量的吗?   虽然我也很想要一个弟弟,可如果我娘很辛苦的话,那还是算了。   新来的张夫子和林夫子都教得可认真了,爷爷说他们都是认真做学问的人。   可为什么认真做学问的人,却考不上举人呢?   少瑜哥哥,我有些担心你了。   你将来要是考不上举人的话,你也要回来当夫子了。   如果有一天,你也捋着发白的胡须,板着脸教书的话,我想学生们一定会很听话的。   因为大家提起老秀才,总是会有几分怜悯。   嘻嘻,当然,少瑜哥哥一定会考上举人的。   …   纪少瑜看完以后,哑然失笑。   回信他昨天便已经送去书斋了,这个时候,说不定她已经看到了。   小丫头写信的时候,一定想到他无法作答,却又要故作从容的样子。   她的心眼可真多啊,哪怕是写封信,也有本事让他哭笑不得。 第81章 两封回信   赵玉娇收到回信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哭笑不得。   因为有两封回信,其中一封是宋子桓写给她的。   赵玉娇先看纪少瑜,发现他的回信写得很是无聊。   信中写道:   玉娇,见信安好!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   我不在你的身边日子,还担心你会不会烦闷无趣。   然收到你的来信,便知你依旧过得很得趣。   这让我很欣慰,可你不能因此荒废了学业。   自今日起,每日抄诗、词各一首,与回信一同送来。   倘若能自赋诗、词,那可许你三日一首,不论诗、词。   老师画作不俗,你随他一道潜心学习,若画作初具雏形,亦可随信送来。   至于家里的鹅,鸭子,马匹等皆要远离。   若真闲得慌,听闻你大姐女红尚可,你可以向之讨教。   …   赵玉娇想到以后每每要作诗、词送予纪少瑜点评,便觉得实在是头大得很。   她又不是什么才女,为什么要如此苛刻她?   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啊!   哭丧着脸的赵玉娇打开了宋子桓的回信,只见宋子桓写道。   玉娇丫头,我是宋子桓。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写信给你,其实我还担心你根本认不全信里的字。   不过就算你认不全,也千万不要把信给你别人看。   不过算了,也许这个时候,别人已经看见了。   你的少瑜哥哥很优秀,在景林书院里多次得到夫子赞赏,实乃景林书院才子一枚。   不过他似乎不愿广交好友,除了你大哥,常人难以与他亲近。   可在学问上,若有人请教于他,他都会耐心解答,性格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小丫头,你知道怎样跟纪少瑜做朋友吗?   我实在不欣赏他的处事风格,你不觉得,改变他的性子以后,对他以后的前程大有益处吗?   哎…罢了!   跟你这小丫头说这么多,估计你也听不懂!   你若是闲得无事,便也给我回信一封吧!   真想知道,你这小丫头会对我说什么?   …   赵玉娇把自己看笑了。   她要是没有理解错的话,宋子桓想跟纪少瑜走近,可纪少瑜似乎不想理他。   没有想到,现在的宋子桓,竟然这样好玩。   赵玉娇想,要先给纪少瑜写一首诗。   然后才能给宋子桓回信。   可写什么诗好呢?   天已经渐渐冷了,树叶都枯黄掉落了,村里的景致也不是很美。   再说她小小年纪的,伤春悲秋,感怀离人的更不能写。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浑身不适。   要不就写写童趣吧?   赵玉娇想着,咏鹅貌似不错。   改一改,或许能交个差啥的。   赵玉娇苦思了一晚上,第二天又跑去看了半天鹅,最后勉强得了一首。   咏鹅   鹅鹅鹅,长颈仰天歌。白羽如折扇,脚掌亦翩跹。   …   把纪少瑜的回信写好了,接着便是宋子桓的。   赵玉娇无意跟宋子桓走近,便与他回信道。   子桓哥哥安好!   收到你的来信玉娇很是意外。   看不懂的字,玉娇已经跟夫子请教过了,不过是单独写了字给夫子看的,并未把原信递给夫子看,子桓哥哥大可放心。   玉娇自懂事起,便与少瑜哥哥形影难分,不懂如何与少瑜哥哥做朋友,此事爱莫能助。   至于少瑜哥哥的前程,玉娇问过爹爹了。   爹爹说了,少瑜哥哥以后会有好前程的,让玉娇不要担心。   最后,玉娇想跟子桓哥哥说,玉娇不得闲,日日都要写功课的。   而且玉娇也不知道要跟子桓哥哥说些什么?   所以子桓哥哥不必期待了。   …   纪少瑜接到回信的时候,再次轻笑出声。   玉娇真的把自己当孩子了,这种感觉可真好。   就好像,她还是那个快乐明媚的孩子,不曾遭遇过那些骇人的阴谋。   纪少瑜很开心,给玉娇的回信满满都是鼓励。   连同信一起送回来的,还有纪少瑜亲自雕的一只喜鹊。   喜鹊站在梅花枝头,枝头上还有两朵徐徐绽放的梅花,枝头底部是削平的,可以放在书桌上压住宣纸。   赵玉娇很喜欢,纪少瑜还在信里说了,若是她能再作出让他满意的诗词,他便把喜鹊圆上一对。   赵玉娇没有想到,随便敷衍纪少瑜的诗作,竟然可以换回如此心悦的礼物。   一时间免不了苦思冥想,想要继续作出让纪少瑜更加满意的诗词。   相比于纪少瑜满满鼓励的信,宋子桓的信就显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因为上面只有简单的六个字。   朽木不可雕也!   赵玉娇嘴角抽搐几下,便扔了信纸,一心想诗词去了。   为了别出心裁,这一次赵玉娇也算是花了一番心思。   风   零落四季花,能枯三秋叶   拂江千尺浪,入林万枝斜   纪少瑜收到回信后,那已经是冬月里了。   薄薄的晨雾中,他站在书斋的廊檐下,一展笑颜,那双眼眸,纯情而生动,让跟来的宋子桓忍不住为之一震。   远远的,书斋的伙计对着宋子桓摇了摇头,显然,没有他的回信。   来之前他便想到了,可他没有想到的却是,纪少瑜收到回信竟然会如此开心?   回到书院的纪少瑜没有收敛住愉悦的心情,这表现为,他难得地勾着嘴角,对谁都笑脸相迎。   宋子桓借着找赵玉书的机会,去了赵玉书和宋子桓的寝房,结果发现纪少瑜坐在门外雕东西。   一地的碎屑随风起舞,大冷的天,他竟然毫无所觉。   宋子桓走寝房,只见赵玉书背书都裹着棉被。   书院里的炭都是有定数的,所以他们一般都是能省则省。   宋子桓指了指门外的纪少瑜,对着赵玉书道:“他疯了吧?”   赵玉书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道:“还行吧,你还没有见过他大雪天背着我妹妹上山的时候呢?”   宋子桓:“…”   他的人生是不是还经历得太少?   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纪少瑜和赵玉娇,不是活在他认知范围内的人?   从世家贵公子,到偏远求学生,他觉得自己已经适应得够快了。   可纪少瑜和赵玉娇,却还一再刷新他认知,让他觉得自己一直生活着的世界,都不太正常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宋子桓认真地问着赵玉书。   赵玉书翻了个白眼道:“他们从小就这样,兴许是上辈子有缘吧!”   “我说你老关心他们两个干什么?”   “一个是翩翩少年郎,一个是娇娇小女娃,谈情说爱呢,我妹屁事也不懂,谓求将来呢,这未免也太早了。”   “你就当他们两个感情实在是好得跟一家人不就行了?”   宋子桓的嘴角抽搐着,冷冷地撇了一眼赵玉书,心里略酸地道:“一家人,玉娇跟你也是一家人啊,怎么不见她给你写信?”   “我听书斋的伙计说了,纪少瑜今天看信都笑得合不拢嘴。”   说到这个,赵玉书也笑得肚子痛。   只见他拥着宋子桓道:“哈哈哈,我跟你说,少瑜他就是个傻子。”   “玉娇抄诗送给他,随便改改就当是自己写的了。”   “少瑜明知道玉娇作弊,竟然还开心地帮她雕喜鹊,前几天才送去一只呢,这不,还要赶一只送回去。”   “你们都说我妹妹傻乎乎的,就爱黏着少瑜,要我   说,少瑜才是傻乎乎的,竟然一直宠着玉娇。”   “他也不怕把玉娇宠坏了,以后玉娇走出去,还真当自己是位才女呢?”   赵玉书说完,实在是忍不住,又爆笑起来。   宋子桓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赵玉书,玉娇写了什么诗给纪少瑜。   赵玉书告诉了宋子桓是《咏鹅》和《风》,可笑的是,连诗题也不改的。   宋子桓回去以后,彻底郁郁了。   某一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小厮长安道:“你说一个会仿写诗的孩子,会认不全字吗?”   长安闻言,思附了一会道:“字嘛,肯定是认不全的,不过一般常见的,理应是知道的。”   于是,赵玉娇又开始了收到两封回信的日子,并且还同时要求,赋诗、词一首的日子。   与纪少瑜雕刻玩物不同的是,宋子桓送来的,是溢满童趣的画。   两人的礼物都深得赵玉娇的心啊,于是在两人日常回信的鼓励下,赵玉娇后来在诗词上确实小有所成。   当然,这乃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82章 新年   新的一年又来了,纪少瑜他们是腊月二十才放的假。   家家户户都忙着办年货,这几年收成好了,不打仗,税也缴得轻了。   日子好过了,过年也就热闹极了。   正所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今年由村长方登亮组织,赵家带头捐资,请了戏班子的人来村里表演皮影戏。   时间定在了大年初二的晚上。   邻村的村民们听到消息,大老远都赶了过来。   村里的人更是早早就搬了椅子凳子,带着孩子老人,也全都赶去占个好位置。   因为是赵家出的钱多,赵玉娇到也得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这会天色才渐渐暗了下来,戏班子的人都还在准备。   赵玉娇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孩童的哭声、大人的呵斥声、老人的谈话声,那可真是声声入耳,吵闹不堪。   她习惯性地往一旁靠去,受不了她这般亲密的赵玉婵伸手推着她的脑袋道:“你当自己还小呢,竟然还   黏我。”   赵玉娇:“…”   她就知道,以她大姐的性子,真跟她不是一路人。   背后传来了压低的笑声,赵玉娇回头,怒目而瞪。   纪少瑜见她恼羞成怒,收敛笑意道:“要不跟你大哥换一换,坐到我身边来?”   赵玉娇看着她大哥坐着都比她高的架势,心塞地摇了摇头。   “三妹,靠着我吧!”   身旁的赵玉婉温柔地喊道。   赵玉娇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瞬间激灵地坐直身体,然后摇了摇头。   “谢谢二姐,不用了。”   赵玉婉看向纪少瑜,见纪少瑜默不出声,也不看她。   她收回目光,继续温柔地对着赵玉娇道:“咱们是姐妹,你要是闲得等烦了,那便靠着我小睡一会,等会皮影戏开始了,我再叫醒你。”   赵玉娇回望着她二姐,十二岁了。   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性子收敛得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从前张牙舞爪,现在温柔可亲。   可她却总感觉那么地不真实,也不敢过于靠近。   “嗤!”赵玉婵冷冷地挑了挑眉,转头对着赵玉娇道:“学学你二姐,坐有坐像,站有站像你没有听说过吗?”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成天跟没骨头一样,坐哪儿都想靠?”   “靠谁啊靠,谁一天到晚闲得没事让你靠?”   赵玉娇的背脊绷得更直了!   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道:“大姐说得对,都是我懒惯了。”   赵玉婵瞥见赵玉婉收回眸光,这才瞪了赵玉娇一眼。   赵玉娇朝着她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又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   赵玉婵没有绷住脸,露了点零星的笑意。   从前她若是斥责妹妹,妹妹总算会选择亲近赵玉婉。   可现在却似乎与她更亲近了。   察觉异常的赵玉婵把这归于,妹妹长大了,知道好歹了。   背后的赵玉书用手肘拐了拐纪少瑜,小声道:“你看我两个妹妹,一个凶悍但是明理。一个娇憨,但是可爱。”   “你说要是娶来当媳妇,那个更好一点?”   纪少瑜还没有表态呢,只见赵玉婵回头,眼眸一瞪,龇牙道:“赵玉书,你是不是想死啊?”   赵玉书见大妹生气了,连忙抓住纪少瑜的胳膊道:“我不想。少瑜啊,今晚的夜色很好啊!”   “噗!”赵玉娇忍不住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赵玉婵狠狠地瞪了一眼赵玉书,再回头睃了一眼赵玉娇,见两人都禁了声,这才冷哼道:“你们是嫌村里人说的不够多是不是?竟然也跟着胡言乱语。”   赵玉书暗暗对着赵玉婵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放开纪少瑜的手。   赵玉婉微微侧身,余光落在纪少瑜的身上。   可冷不防突然撞上纪少瑜那深幽的眸光,心里突然一跳,连忙转过身去。   赵玉娇察觉有异,回头看了看纪少瑜,发现纪少瑜对着她露了个淡淡的微笑。   她还正狐疑呢,只见她大哥站起来道:“你们两个就别看了,反正皮影戏还没有开始,玉娇先坐过来吧。”   赵玉书不由分说地跟赵玉娇换了位置,坐到了赵玉婵和赵玉婉的中间去。   赵玉婉低声喊了一声:“大哥。”   赵玉书点了点头,问她道:“今年的新衣服都合身吗?”   赵玉婉笑了笑道:“很合身的。”   赵玉书回她道:“那就好!”便不再与她多说。   赵玉婉的交叠在腿上的手有些僵硬地握紧,虽然还在看着前方,可眸光里却满是冰冷的嘲讽。   赵玉娇在纪少瑜的身边坐得笔直笔直的,就是前面被她大哥的背影给全挡了,她连搭建的戏台都看不见了。   纪少瑜握住她的手,小声道:“是不是后悔早早来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小声地回道:“我爹都说了皮影戏要天黑了才演的,可他们搬了凳子就跑,我追都追不上。”   “噗”纪少瑜可以想象,赵玉娇那跑起来犹豫不决的身影。   赵玉娇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纪少瑜握得更紧,小声道:“又胖了。”   赵玉娇:“…”不说实话会死吗?   她整张脸都已经圆了好不好?   前天不知道谁叫她一声“三胖”,她竟然下意识答应了。   当时的心境如同万马奔腾,不可描述。   “少瑜哥哥,放开我的手,别人看到不好。”赵玉娇有了羞耻心,努力想抽回自己的手。   纪少瑜环视一圈,认真道:“天色已经暗了,他们都等着看皮影戏,没人在乎你的手。”   赵玉娇:“…”   所以,你握得就更上瘾了是吧?   赵玉婉回头时,只见赵玉娇动嘴去咬纪少瑜的手,纪少瑜将手往身后一缩,赵玉娇几乎整颗脑袋都埋进纪少瑜的怀里去。   偏偏她还一无所觉,咬牙切齿地道:“放开!”   纪少瑜眉头轻挑,嘴角坏坏地勾起道:“不放!”   于是又是一番挣扎。   等到皮影戏开锣时,赵玉娇愤懑地看着前方。   而纪少瑜则温柔地在帮她梳理凌乱的头发,瞧那熟练的手势,竟已不是第一次了。   赵玉婉缓缓收回目光,心里惊觉,她似乎错过太多跟纪少瑜亲近的机会了。 第83章 亏你还有点良心(大章)   皮影戏好不好看,赵玉娇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她是看睡着了被她大哥背回家的。   据说回到家里以后,她大哥以为她醒了,放她站在地上,结果她倒在地上接着睡了。   这件事让她成为家里的笑料不说,竟连带着也传了出去。   好在村里因为皮影戏带来的《白蛇传》《书生小姐》《农女贵妃》的剧目掀起一阵热议,这才避免了她被众人当成笑料,欢喜过年了。   初三的时候,村里安静了许多。   大家伙基本上都进城游玩了,赵玉娇一家都去了。   因为回来得晚,便一起去了赵家老宅蹭饭。   赵福明夫妇买了许多孩童玩乐的鞭炮,让赵玉书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放。   赵玉娇站在东厢房的门口,远远地就看着赵玉安跟着她大哥上蹿下跳的。   她大姐追着他们要鞭炮,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赵玉娇笑得眼眸发亮,也要追过去玩。   这时只见赵玉婉突然拉着她到僻静的廊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三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赵玉娇懵了一会,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二   姐竟然会主动请她帮忙?   “什么忙,二姐你先说吧?”   赵玉娇肯定道,如果她二姐真的转了性子,变得温柔解意的话,她还是希望她二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可她在想这个时候,竟然已经不再将她二姐跟纪少瑜放在一起思量了。   这个认知,让赵玉娇的心里微微一震。   也不知从何时起,重生而来的那颗初心,竟然早已生变。   赵玉婉不知赵玉娇的心里几番思量,而是将手里的小钱袋放在赵玉娇的手上。   她显得有些紧张,面容也微微泛红,只不过眸光显得极为坚定。   赵玉娇看着那个小钱袋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   果不其然,只听她二姐道:“你跟少瑜哥哥要好,明天找他玩的时候,把这个小钱袋帮我交给他。”   “二姐,你喜欢少瑜哥哥?”赵玉娇直截了当地问道。   赵玉婉脸颊越发红了,眼眸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片刻后,只听她用鼻音“嗯”了一声,然后小声道“纪赵两家交好,我若是喜欢少瑜哥哥,爷爷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赵玉娇想了想,在爷爷的眼里,二姐失去父母的依仗。   若是能找到像纪家这样好的婆家,不用担心将来受气,确实是会很开心。   赵玉娇捏了捏手里的小钱袋,小声道:“二姐,大姐说过了,女儿家做的针线活是私物,没有得到家中长辈的允许,是不可以随便送人的。”   “你若是真想送,那我们去跟爷爷奶奶说一声,我明天就帮你去送!”   赵玉婉的脸色难堪地僵硬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道:“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小钱袋而已,再说了,你不是经常给少瑜哥哥送东西?”   赵玉娇点了点头,认真道:“可我送的,我爹娘都是知道的。”   赵玉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自从她爹娘出事以后,她就知道只有爷爷奶奶才是她的依靠。   他们想让她当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姑娘,她就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姑娘。   可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赵家对纪少瑜有恩,只要她抓住纪少瑜,以后就算纪少瑜考不上举人,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你不送便算了,亏我以前对你那么好。”恼羞成怒的赵玉婉抢回了小钱袋,转身走了。   赵玉娇在原地蹙了蹙眉,不悦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送呢?”   赵玉婉的背影忽然间有些僵硬,可随即走得更快。   这一晚,赵玉娇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   初四的一大早,赵玉娇便去找纪少瑜了。   纪少瑜在堂屋里做风筝,糊风筝的纸上画了画了两条肥鲤鱼,还有飘逸的尾巴。   赵玉娇一见就很喜欢,拿着左看右看道:“鱼是好鱼,可你画得那么肥,它能飞到天上去吗?”   纪少瑜瞥了一眼赵玉娇胖胖的身体,含笑道:“你长这么胖,我也没见你走不动路啊?”   “那能一样吗?它是鱼,鱼不是水里游的吗,这么想着让它上天了?”赵玉娇气鼓鼓地道,她就知道,纪少瑜嫌弃她胖了。   她也不想的,可她就是喜欢吃,还不喜欢动。   纪少瑜见她有些生气了,心里还寻思着她今天是不是受了气过来的。   平常揶揄打趣,也不见她当真。   “不是两条想上天的胖鲤鱼吗?也值得你生气?”   “我初八便要去书院了,元宵节都不能在家里过。”   “怕二月春风一出,没有人给你做风筝,便想提前   给你做一个。”   纪少瑜说完,赵玉娇哪里还有闲气?   她看着两条胖乎乎的鲤鱼,猜测道:“这不会是照着我的体型画的吧?”   纪少瑜轻笑,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胖一些,憨厚一些,也显得有趣一些!”   “不是就好,不然我会以为,少瑜哥哥见不得我胖,成天就知道打趣我。”赵玉娇不满道,她原先觉得她年纪小,胖不胖没有多大关系。   可现在她却隐隐有些在乎了。   纪少瑜敏感地察觉,她在乎长胖这件事,便不再多说,而是问她道:“大清早过过来,是想约我一道出去玩吗?”   赵玉娇闻言,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我先去看看书,一会再告诉你。”   赵玉娇说完,从小门进了纪少瑜的房间。   他的书桌还是那么整洁,上面永远有几本已经不适合他看的诗词和短文了。   赵玉娇坐在书桌上叹气,心想不知道今天她二姐会不会来?   风筝快要做完的时候,赵玉婉来了。   她奶奶让她给纪家送些糯米酒,两家向来都会互相赠些蔬果吃食,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秋瑞香在厨房里忙活,接了糯米酒便说了些客气话,让赵玉婉来家里玩。   寻常赵玉婉来一会就走,今日到还真进了堂屋。   堂屋里只有纪少瑜一个人在做风筝,赵玉婉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少瑜哥哥,新年快乐!”赵玉婉鼓足勇气道。   纪少瑜微微颔首,指着堂屋里的凳子道:“你坐一会,我娘忙完就来了。”   赵玉婉感觉脸腾地红了,浑身不适。   她知道过去她得罪纪少瑜得罪得太狠了,可她也没有想到,纪少瑜竟然会有考上秀才的一天。   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赵玉婉将自己做的小钱袋递到纪少瑜的面前,紧张道:“少瑜哥哥,这是我给你做的小钱袋,送给你。”   纪少瑜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赵玉婉道:“不用了,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银子装。”   赵玉婉僵在原地,面容尴尬极了。   当初骂纪少瑜的那些话,好像再一次清晰入耳。   赵玉婉慌忙地收回小钱袋,小声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赵玉娇听见堂屋里有咳嗽的声音。   她正想探头呢,只见她纪姑父从里间出来道:“少   瑜啊,身上没银子了吗?”   纪少瑜:“…”   “我娘在厨房应该需要个人帮忙。”纪少瑜答非所问。   纪山好笑地出了堂屋,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   不一会,纪少瑜把做好的风筝递给赵玉娇。   赵玉娇小心翼翼地接过,心中略显忐忑道:“少瑜哥哥身上没有银子了,那为什么还经常送我东西啊?”   “赵玉娇!”纪少瑜警告地叫了一声。   赵玉娇乖乖地站直身体,一副老实挨训的样子。   纪少瑜冷冷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二姐要送小钱袋过来?”   赵玉娇摇了摇头,小声地辩驳道:“也没有很久,就是昨晚知道的。”   “她请我帮她送,可送东西这种事情,不应是自己亲自送才显得更有诚意吗?”   “我就没同意。”   纪少瑜冷哼一声,刚刚她来的时候,他就察觉不对。   他是不是还得感怀欣慰一番,至少她还知道拒绝了   。   “当初她怎么对我的,难道你失忆了?”   “赵玉娇,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做错事,只要她真心改过,别人就都能原谅她?”   “没有,没有!”赵玉娇连连摇头。   她最怕面对纪少瑜的质问了。   “那你今天来干嘛?”   “是想看我收呢,还是看我不收?”纪少瑜语气不善,看着赵玉娇的眸光也十分犀利。   赵玉娇心头一颤,急忙道:“少瑜哥哥,我都不帮她送了,难不成我还会劝你收下吗?”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心意,我不想做违逆你心意的事情。”   最后这一句,总算是把纪少瑜的心头火给灭了。   他敲了敲她的额头,犹不解恨道:“亏你还有点良心。”   赵玉娇立即狗腿地抓住纪少瑜的袖子道:“那是当然,我都记着少瑜哥哥的好。”   “在我心里,少瑜哥哥可比我二姐重要多了。”   纪少瑜见她这般狗腿,便懒得与她计较。   赵玉婉的转变在他的料想之内,只是不知她这温婉可亲的性子能装到几时? 第84章 她怎么不叫纪玉娇呢   赵玉娇拿着风筝从纪家回来的时候,赵玉婉在半路堵了她。   原来赵玉婉也去她大伯家送糯米酒了,结果发现赵玉娇竟然不在家里。   她便疑心是不是赵玉娇大清早去跟纪少瑜说了些什么?   “原来,你一直都在纪少瑜家。”赵玉婉冷声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是啊,我早上过去的。”   “哼,那我刚刚去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赵玉婉脸色突然一变,目露凶光。   赵玉娇见她恼羞成怒,便知道她误会了。   不过她也懒得解释,而是淡淡道:“我在少瑜哥哥的房间里看书。”   赵玉婉闻言,气笑了。   只听她厉声道:“整天看书看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深的学问呢?”   “赵玉娇,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整天在纪少瑜身边说我的坏话,他就不会理我。”   “早晚有一天,我要纪少瑜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想看见你。”   赵玉婉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赵玉娇在原地愣了一会,这才喃喃道:“早晚有一天?”   那便让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吧!   二姐,我本以为你真心改变,还盼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可你依旧如斯,以你的性子,纪少瑜又怎么可能会真正喜欢你呢?   上一世,他说的那一句:“她的尸首早就喂狗了。”是不是还别有深意呢?   赵玉娇蹙起眉头,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太多太多了。   回去的赵玉娇拿着风筝在窗前发呆。   她捋着风筝的两条飘逸的尾巴,心里却在暗暗思附。   纪少瑜跟她二姐成亲后便去了京城,他们五年没有孩子,五年也没有回来过。   然后她去了京城,然后她死了。   她魂魄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了。   会不会她的死,跟她二姐有关?   赵玉娇心头一跳,整个人突然间绷直身体。   与纪少瑜相处得越久,她就越肯定纪少瑜不会喜欢上她二姐那种自私自利,极度好恶的女子。   还有爷爷临终前的话!   “都怨我,手心手背都是肉,害了玉娇。”   爷爷为什么要说害了她?   既然纪少瑜那么恨她二姐,尸首都丢去喂狗了,那么她大哥说的那一句:“放下吧,人死不能复生。”   难不成说的是她吗?   赵玉娇觉得脑袋都要爆开了。   可为什么跟在纪少瑜身边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名字?   她只记得二姐跟纪少瑜要成亲的时候,她才从舅舅家回来。   可在那之前,她明明听到的是,二姐要跟另外一个人成亲了。   当时她还很意外,觉得二姐的心思变得可真快。   现在想一想,太多蛛丝马迹了。   或许,她能有机会弄明白这一切呢?   赵玉娇想,只要时时刻刻都明白纪少瑜的心意,她不信,纪少瑜会有一天突然同意娶她二姐!   除非…   赵玉娇脑袋灵光一闪,下意识睁大瞳孔。   除非,两家父母相逼。   赵家对纪家有恩,赵家若有求,纪家必定应承。   以秋姑姑和纪姑父的为人,一定会不惜一切。   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前世她二叔二婶竟然怕纪少瑜怕得要死?   把整件事串联在一起,虽然还是有很多很多不明白,说不通的地方。   可赵玉娇似乎明白了,她上一辈子的死,或许是一场蓄意的阴谋。   首先是她的亲事莫名其妙就被退了,二姐的书信紧接而至。   然后她怀着憧憬又忐忑的心情,去了京城。   最后的结果是,她死了。   死在京城。   …   赵玉娇突然觉得心力交瘁,从前不想她是怎么死的,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现在突然想追究她是怎么死的,才发现原来遍处阴谋诡计。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心里正愁肠百结呢。   只听她大姐在院子喊道:“爹、娘,有客人来了。”   大过年的上门,无非就是亲戚间走走热闹,拜个年。   赵玉娇连去看一眼都没有兴趣,却听到院内她爹意外道:“宋公子!”   赵玉娇微微蹙了蹙眉,心思烦闷地闭上眼睛,根本没有出去招呼的打算。   院子里,长安把脸笑得跟朵花一样,一边把带来的礼物往屋里拎,一边道:“我们公子没有回家过年,在祥宁县认识的人也不多,就想来拜访赵秀才。”   宋子桓行了个拜礼,窘然道:“唐突上门,还望赵叔赵婶不要见怪。”   赵毅光向来喜欢读书人,当即将他迎进屋里去。   余红翠也赶紧去厨房忙碌,准备多做两个菜。   宋子桓确实是无聊来着,祥宁县逛了几天,天天一个样。   县衙里的捕快们放了假,一个个走亲蹿戚的,偏他一个人无着落。   这也是忍到今天,实在是忍不想下去了,这才买了礼物,厚着脸皮来赵家拜年来了。   早前赵毅光就对宋子桓颇有好感,又因他与纪少瑜、赵玉书在一块念书,不免更是喜爱三分。   赵玉书还在睡懒觉呢,听到宋子桓来拜年了,顿感意外。   他到是不知,宋子桓竟然这般讲究,还要到同窗家里拜年?   赵玉书起来了,宋子桓自然到他的房间里说话。   宋子桓见他日子过得到是舒服,便打趣道:“昨晚   做贼去了,竟然睡到现在?”   赵玉书打了个哈欠道:“昨晚跟村里几个小子聚在一起赌钱,我卯时才回来的。”   宋子桓意外地挑眉,斜倪着赵玉书道:“赵叔他们不管你吗,竟然会让你去赌钱?”   赵玉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过年玩玩,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宋子桓是真羡慕了,不由笑道:“如此看来,你到是真的自在。”   “哪里比得上少瑜啊,他爹娘可是从来不管他的。”赵玉书轻叹道,不过心里暗暗佩服,纪少瑜真是自律得很,赌钱这种事情,向来看都不看一眼。   说起纪少瑜,宋子桓便道:“你小妹呢,不会在纪少瑜家吧?”   赵玉书想了想,认真道:“还真有这个可能。”   宋子桓揶揄道:“她怎么不叫纪玉娇呢?” 第85章 你听说过鬼会失忆没有?   赵玉书嘿嘿直笑,然后推开了窗户。   他朝着窗户外看去,只见对面推开的窗户里露出了玉娇的半颗小脑袋。   “没呢,在家,你看!”赵玉书拍了拍宋子桓的胳膊,指着对面的窗户道。   宋子桓看了过去,小丫头埋着头,手指一动一动的,好像没精打采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知道我来了吗,竟然也不出来迎迎我?”宋子桓郁闷道,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不招人待见呢。   赵玉书也心生疑惑,往常小妹最起码也会出来打声招呼的。   “走,我带你过去看看。”赵玉书拽着宋子桓的袖子,拉着他往外走。   赵玉娇听见敲门声的时候,蔫蔫地道:“谁啊?”   赵玉书光是听那声音,便转头与宋子桓道:“她明知故问呢,说不定昨晚没有睡好,要不我们回去吧。”   宋子桓闻言,冷哼一声道:“哎呦,那好啊,我们去找纪少瑜吧。”   “想必他对近来雕的那些蝴蝶啊,蜻蜓啊,很感兴趣。”   “哐”的一声,赵玉娇拉开房门,就站在他们两个的面前。   赵玉书不明所以,到是赵玉娇小声道:“无耻!”   宋子桓不怒反笑,踏进她的房间道:“呵呵,我无耻?”   “我可没有让你看了画以后,动了歪心思啊?”   “分明就是你受不住诱惑,这才想办法讨好纪少瑜,让他雕的。”   “你们两在说什么?”赵玉书一头雾水。   赵玉娇不愿说破,胡诌道:“没有什么,就是看过一些好看的画,想少瑜哥哥雕下来给我。”   赵玉书到是想起来,自从小妹跟纪少瑜通信以后,到是经常会提一些小小的要求。   比如要一只木雕青蛙、木雕蜻蜓、木雕兔子之类的。   因为都是些小物件,所以纪少瑜便也随了她的心思。   想不到这个主意,竟然是宋子桓出的。   赵玉书对着宋子桓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给玉娇看过画?”   宋子桓也不愿说,对着他道:“你问玉娇啊!”   赵玉书又转头去看赵玉娇,赵玉娇想了想道:“就是上次咱们家搬家的时候。”   宋子桓在赵玉书的背后,用唇语对着赵玉娇道:“小骗子。”   赵玉娇不想理他,瞪了他一眼。   宋子桓笑了笑,坐到她的书桌前去。   小丫头的房间很整洁,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   不过他环视一圈,没有找到他和纪少瑜的书信。   “咳咳,玉书啊,去烧壶热茶来啊!”   赵玉书闻声,便答道:“好的。”   等赵玉书出了房门的时候,才恍惚,为什么宋子桓不叫妹妹去烧热茶,反到了叫了他?   可脚都出门了,便也径直去了拿茶壶了。   宋子桓看着赵玉娇蔫头耷脑的,戏谑道:“怎么,难不成是你少瑜哥哥近来不理你了?”   赵玉娇没有心思跟他贫,蔫蔫道:“就是觉得脑袋有点疼,心里也不舒服。”   宋子桓收敛神色,伸手探了探赵玉娇的额头。   “也没有发烧啊,是不是吃积食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你听说过鬼会失忆没有?”   “噗!”宋子桓忍不住喷笑道:“莫不是都病傻了?”   赵玉娇瞪了他一眼,认真道:“真的,我梦见我做了鬼,可竟然想不起我是怎么死的?”   “哈哈哈哈哈哈…”宋子桓爆笑。   “我是说真的了。”赵玉娇气得跺了跺脚。   她还指望宋子桓见多识广,帮她思附思附呢?   宋子桓见她真的生气了,这才捂住肚子道:“你还活得好好的,当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梦由心生,许是你听了什么恐怖的鬼故事,自己没头没尾接的。”   赵玉娇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摊开来说。   不过她还是跟宋子桓道:“可做梦的时候,竟然感觉到自己在流血。”   “眼帘里都是血,还有大片大片的花。”   “嗯,还是杜鹃花呢。”   “为什么这些我都能感觉得很清楚?”   宋子桓心想这丫头是不是做梦做魔怔了,所以才觉得自己也生病了?   只见他正色道:“现在这个季节,杜鹃花还没有开呢。”   “再说了,成片成片的杜鹃花,那估计得山里才有。”   赵玉娇眼眸忽而一亮,只见她激动道:“你是京城的对不对,你知道京城哪里有成片成片的杜鹃花吗?”   宋子恒对她这跳脱的思绪表示很意外。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赵玉娇道:“我有跟你说过   ,我是京城的吗?”   赵玉娇无语地看着他,出声道:“你有一次不是跟长安说,这里不是京里。”   宋子桓:“…”   “可我也没有说我是京城的,京里一定是京城吗?”   宋子桓又道,他来祥宁县是秘密来的,寻常人过问,都不曾说过是从京城来的。   赵玉娇皱着眉头道:“我舅舅他们说京里,就是指京城的意思。”   “你不是就算了,我还想着说,你是京城的人,能知道京城哪里有大片大片的杜鹃花呢?”   宋子桓想了一会,慢慢道:“京城有一个地方,确实有大片大片的杜鹃花。”   “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以后说不定你有机会去京城,还可以去看一看。”   “真的吗,你知道?”赵玉娇喜出望外,她还以为宋子桓一口咬定,他不是京城来的,也不肯说呢?   宋子恒见她这般雀跃的样子,当即缓缓道:“京城有一座鼎鼎有名的佛光寺,这佛光寺四面环山,山峰奇如高塔,山脚却地势平缓,花木丛生。”   “其中以十里杜鹃闻名,可见杜鹃成片之多,让人目尽难及。”   “不过那一片,去的多是富贵人家。”   “尤其是春天,踏青游玩者,数不胜数。”   “佛光寺?”赵玉娇呢喃,总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   宋子桓见她皱眉苦想,伸手揉搓着她的头发道:“想什么呢?”   “你可知平民里有多少女子,常常会跑到那个地方,企图引得贵人侧目?”   “佛光寺虽盛名远播,可在京中贵人的眼中,那山脚却是一处不太清静的地方。”   宋子桓说得委婉,赵玉娇却听得明白。   佛光寺久负盛名,京中贵人自然常敬香火。   可山脚之地,花木繁多,游玩者数不胜数,自然会有心思叵测之人,意图攀附高枝。   如此一来,那处虽然风景甚好,可也会成为贵人眼中的鄙夷之地。   倘若,她真是葬身在佛光寺的山脚下…   “京中贵人们常去的地方,估计我这一辈子都去不了。”   “我还是喜欢祥宁县,喜欢清溪村,过闲适悠哉的农家小日子。”   赵玉娇说道,她不想引得宋子桓怀疑些什么?   宋子桓见她一会说这个,一会说那个,觉得孩子心   性真是难以琢磨。   “现在说这些不会太早了吗?”   “指不定你将来嫁一位有权有势的夫君,得以登高望远呢?”   赵玉娇想了想,她还真没有那样的野心。   “我还是喜欢像我爹爹这样教书的男子。”   宋子桓轻笑,现在说的话,将来怎么能作数呢?   “难不成,等你少瑜哥哥有幸高中了,你也不去京城看看吗?”宋子桓调侃道。   赵玉娇摇了摇头,认真道:“不去。”   “那个时候,他就不只是我的少瑜哥哥了。”   “他一定会很忙,而且我也长大了,不能再继续黏着他了。”   宋子桓没有想到,她竟然想得如此明白,一时间到显得十分诧异。   “那你跟他要那么多的小东西,就怕他将来忘了你?”宋子桓狐疑道。   赵玉娇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什么叫那么多的小东西?”   “那可都是宝贝好不好?”   “还有,你可不许告诉少瑜哥哥,你送我画的事。”   “你为什么怕他知道了不高兴,我的画就那么见不   得人吗?”宋子桓笑道,他对自己画可是很有信心的?   赵玉娇自然不会说实话,只是鄙夷道:“少瑜哥哥都不想跟你做朋友,又怎么可能会高兴我藏着你的画?”   “而且…还请他雕刻画上之物?”   “不过,我还是不要贪心了,以后他送什么,我就收什么,再也不能胡乱提要求了。”   宋子桓听到她说藏着他的画,心里满满都是愉悦。   他也知道纪少瑜的性子,看着随和,实则霸道得很。   如果纪少瑜知道小丫头私下与他书信来往,他还以画赠之,必然恼怒。   事情是他起的头,就不能让一个小丫头来承受。   想到这里,宋子桓道:“行,我可以答应你。”   “那这就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我不说,你也不许说。”   赵玉娇看着他笑了笑,心里阴测测地想:“我当然不会说了。”   说不定以后这些画,她还能拿去卖不少银子呢?   宋子桓见她笑得古怪,不明所以,却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章是一章,字数却不少呢。下周四上架,27号,呜呜呜,好激动啊,没有几天了。 第86章 真相   晚膳时,赵毅光让玉娇去纪家叫纪少瑜过来一起吃晚膳。   宋子桓起身陪她一起去。   当纪少瑜看到宋子桓站在赵玉娇的身后时,眸光微微聚敛了一下。   宋子桓挑眉一笑道:“来赵叔家拜个年,也来请你过去一起吃顿饭。”   赵玉娇在一旁,扯着嘴角笑了笑。   纪少瑜看着宋子桓道:“难为你有这样的闲心。”   “过年嘛,自然是有闲心的,走吧。”宋子桓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赵玉娇也适时地出声道:“少瑜哥哥,走吧。”   纪少瑜与父母说了一声,这才随赵玉娇和宋子桓去赵家。   在路上,纪少瑜问宋子桓道:“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巳时。”   “来了那么久,都没有叫上玉书来找我,看来你的目的很明确。”   “呵呵,我以为你不大欢迎我,所以便没有上门叨扰。”宋子桓笑道。   纪少瑜闻言,轻嗤道:“那你刚刚更不应该与玉娇   一道来了。”   宋子桓语塞,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赵玉娇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压低声音与纪少瑜道:“他被我爹爹拉着下棋,借口出来透气了。”   纪少瑜神色没变,到是宋子桓道:“说得好像你没有理过我一样?”   “是谁问我鬼会…”   “啊!”宋子桓的话还没有说完,赵玉娇从后面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宋子桓吃痛,下意识闭嘴。   赵玉娇瞪大眼睛,目露凶光地威视着他!   宋子桓郁闷,小声道:“这也不能说?”   赵玉娇没有说话,只是把牙齿咬在下嘴皮上,示意他不许说。   “什么?”纪少瑜神情微震,面色冷然地盯着宋子桓。   宋子桓摇了摇头,大步往前走道:“没有什么,就是赵叔的棋艺稍欠,我无聊了才想跟玉娇出来的。”   纪少瑜根本不信,他转头去看玉娇。   赵玉娇牵强地笑了笑,纪少瑜锋利又敏感,在他的面前,她一说慌就心虚。   所以她不想把那些事情说给他听。   真亦假时,假亦真。   在她没有寻回真相之前,他不能让纪少瑜这个与她生活息息相关的人起疑。   …   赵家的晚膳很丰富,余红翠的厨艺非常好。   除了长安死活不肯上桌子,大家都坐在一张圆木桌上吃饭。   赵毅光话不多,客气几句便开始吃饭了。   余红翠对着几个孩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也客气几句开始吃饭。   赵玉书和赵玉婵觉得今晚饭桌上怪怪的,寻常纪少瑜来家里吃饭,三妹的话总是特别多。   喜欢吃这个,喜欢吃那个,这个好吃,那个好吃,通通都要说一遍。   今天倒好,一句话也没有。   宋子桓难得吃农家小炒,到是吃得挺乐的。   到是纪少瑜一言不发,举手投足慢条斯理,看起来到有几分神思冥想的感觉。   好不容易吃完饭,赵玉书留宋子桓宿在赵家,还说要带他去赌钱。   宋子桓同意了,还拿银子跟赵玉书换了好些铜板。   赵毅光怕赵玉书带宋子桓去赎大了,叫了赵玉书去叮嘱几句。   赵玉书刚一走,纪少瑜便堵住宋子桓的去路道:“   今日玉娇跟你说了些什么?”   宋子桓暗觉好笑,他斜挑的目光望着玉娇的房间,戏谑道:“怪了怪了,你不去逼问她,反到来逼问我?”   “你就肯定,我会告诉你?”   纪少瑜不耐烦地看着他,认真道:“玉娇她之前伤了头,总是怕我们担心,不肯跟我们说实话。”   “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就快点告诉我。”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她年纪小不懂事,难得你也年纪小不懂事?”   宋子桓收起戏谑的目光,玉娇之前伤到额头的事情,他当然是知道。   而且今天玉娇也说了脑袋疼,心里不舒服。   想到这里,宋子桓的表情便讪讪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那小丫头说她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纪少瑜略显紧张地道。   “她说她梦见自己死了,可是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还问我鬼会不会失忆?”   “就这些?”纪少瑜追问道,瞳孔一再紧缩。   宋子桓察觉有异,当即慎重道:“还有。”   “她说能感觉自己在流血,而且眼帘里有大片大片   的杜鹃花。”   纪少瑜的身体一震,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宋子桓见他神色惶然,眸深似海,当即连忙扶住他道:“你没事吧?”   “兴许只是她做的梦,再说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从那个地洞里救出来的时候,不就是伤了头,流了好多血吗?”   “或许是那个的后遗症,然后心里惧怕,做了梦而已。”   纪少瑜低垂着头,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或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她知道,有些事情她不知道。   原来,她的记忆里有一段是空白的。   纪少瑜反握住宋子桓的双臂,沉声道:“她前年被竹签插伤了耳朵,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当时人就吓昏了。”   “后来经常梦魇,吃了好些药才慢慢好转。”   “如果把两处的伤归集到一起,这或许就是她所说的梦。”   “这个梦一定很真实,她一定是很害怕,说了怕我们担心。”   “这个傻丫头,怎么这么傻?”   纪少瑜说完,慢慢走了出去。   宋子桓看着他微微轻颤的背影,总觉得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   可他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反正自从他认识了赵玉娇和纪少瑜,这两个人就成了他解不开的谜团了。   赵玉书回来以后,宋子桓问他道:“玉娇之前被竹签插伤过耳朵吗?”   赵玉书点了点头道:“对啊,玉娇告诉你的?”   “那丫头当时都吓昏了,血顺着她的脖子流,她当时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呢?”   “后来还经常梦魇,我娘给她吃了好几副药才好转的。”   “所以我说那丫头两次死里逃生了,说不定将来福气大着呢!”   宋子桓的心像是落到了实地,又像是飘了起来。   他说不清楚心里的复杂,就好像,刚刚纪少瑜最后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   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第87章 撞见   赵玉书带着宋子桓和长安出门了。   赵家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赵毅光的书房里时不时传来落子的声音。   余红翠给他们泡了壶热茶,便带着赵玉婵出去串门去了。   这几日,村里的女人们都喜欢三五成群地聚到一处,一块聊聊刺绣,时兴花样,或者唱唱从别处听来的小曲什么的?   一贯这样的热闹,赵玉娇都是不去的。   她更喜欢蜗居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写写画画,或者闷头睡觉。   今晚的赵毅光很高兴,因为纪少瑜都连输三盘了。   “到是很难见你这样心不在焉的。”   “听玉书说,这个宋子桓的功底很扎实,等闲人稍逊一筹,可却身无功名。”   “我从玉娇姨父那里听说,他住在知县府衙很受礼遇,只怕家中多少有些势力。”   “你一贯处事周全,怎么感觉你与他有些不对付?”   纪少瑜放下棋子,眸光晦暗不明道:“听小舅的判定,他的口音是多半是京城人士。”   “倘若家中真有势力,只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不得不避到此处。”   “我之所以不愿与他亲近,也是不愿攀扯麻烦。”   赵毅光微微颔首,这点他也想到了。   “我们这一位知县大人颇有才干,到不像是会惹麻烦之辈。”   “不过你既有考量,那便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纪少瑜知道,老师对他十分宽容。   小时候见他爱学习,笔墨纸砚从不吝啬,悉心教导从不言烦。   这份厚重的栽培之情,一直是他心里深处的温暖。   其实上一世,他偶尔也会问自己,悔不悔?痛不痛?   可他每每想起,都会记得跪在老师面前,义愤填膺诉说委屈和阴谋的时候。   那个时候,老师只是平静地跟他说:“少瑜,老师相信你是真的喜欢玉娇,想娶的人也只有玉娇。”   “可玉娇她知道吗?”   “她可喜欢你?”   “你为什么没有等她回来,再来议亲呢?”   “你在怕什么?”   …   是啊,他在怕什么?   怕他埋首诗书文章的时候,小丫头早就与他形同陌路?   怕他追名逐利的时候,那个小丫头早就把他忘了?   怕他功名在身回来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其实已经有了心上人?   他自幼放在心里小姑娘,天真善良。   他无法看着她不愿的目光,所以才在她离家的时候,匆促想订下婚约。   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算计?   宋子桓说得没有错,从头到尾,他都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小丫头会因为他,而被算计致死。   那才是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悔恨。   …   看着纪少瑜魂不守舍的,赵毅光收了棋子,对着他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纪少瑜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然后出了书房。   他站在廊檐下,在西厢房的右上方,看着那亮着灯的小窗户。   小丫头在描着什么画,看样子很专心。   与赵玉婉决裂的那一天,她撕心裂肺地喊道:“她就是一个傻子,到死都不知道你爱她!”   “她去佛光寺的那一天还跟我说,找不到好的姻缘不要紧,见见这京城的大好风光便满足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怜,若是她知道你爱她,她还会上京城来吗?”   “我告诉你,她不会。赵玉娇那个傻子,我喜欢的东西,她从来都不碰。就算是她自己的,只要我喜欢,她都会送上门来给我。”   “就算是你纪少瑜,也一样。”   …   纪少瑜艰难地闭上眼睛,温热的泪水不知不觉已经从脸庞滑过。   凉风吹来,他感觉整张脸都是湿冷湿冷的。   曾经内心深处的恐惧,被一朝剖析,他连自己是如何动手杀了赵玉婉的都不记得了。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她不是傻,从来都不是,她只是太善良了。”   她给别人十分好,她从不会要求别人也给她十分。   只要别人肯给她一分,她便会觉得满足了。   就是那样天真善良,活在自己美好憧憬里的玉娇,就这样被谋害在佛光寺下的花丛里…   深切的悲痛里,一切恍如刀光剑影里的杀戮,连血都不见半滴。   可是纪少瑜却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开来,然后再   次合上。   所有人都看不出痕迹,唯独他,时常隐隐作疼。   睁开眼的纪少瑜,看到一个身影。   他立在墙角,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纪少瑜抹去脸上的泪痕,慢慢走了过去。   只见宋子桓扬着玩世不恭的笑容道:“输光了,回来拿点银子。”   纪少瑜嗤笑地扯了扯嘴角,从他的身旁走过,然后出了赵家大门。   待他走后,宋子桓脸上的笑容消失,眸光里满是深不可测的疑云。   他可不会信,纪少瑜是因为担心玉娇的身体,所以一个人痛哭流涕。   显然,纪少瑜也没有打算继续遮掩着他对玉娇这一份特殊的感情!   可这一切,都缘于什么呢?   难不成这世间,还真有转世情缘未了之说吗?   宋子桓疑惑极了,走到纪少瑜刚刚站过的地方,从那里刚好能看见埋首描画的玉娇!   明明什么异常都没有,可纪少瑜那番痛不欲生的模样,却真实得可怕。   宋子桓回房拿了银子,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道冷戾的声音道:“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总之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宋子桓被吓了一跳。   只见他回头,捂着胸口对着纪少瑜道:“你没病吧,我又不是来跟你抢人的?”   他是真回来拿银子的,长安那个死奴才,竟然沾了赌连主子都不顾了。   赵玉书那厮,赌桌上也拽不下来。   他又不是存心回来偷窥的。   纪少瑜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子桓,然后大步离开。   确定他真的走了以后,宋子桓这才呼了一口气,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第88章 心思不纯   这一晚,宋子桓一共输了二十两银子。   他到是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赵玉书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宋子桓还为赵玉书求情,说都是他的小厮输的。   最后长安被宋子桓罚不许吃早膳,这件事才算揭过。   只不过赵家来了一个有钱的亲戚,听说还是住在县衙里面的公子,一时间让人议论纷纷,不过是吃了个早膳的功夫,便传得村头村尾都是。   赵家老宅里,刚从四合院回去的赵玉安拉着赵福明的手道:“爷爷,明明是那个宋公子输了钱,怎么大哥却被大伯父斥责了?”   “而且我都听说了,那个宋公子可有钱了,输了二十两银子都还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心疼。”   赵福明闻言,教导赵玉安道:“宋公子过门是客,带着客人去玩,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啊,这个宋公子富有,不觉得输多了,可他若是清贫,那输这二十两银子就好比痛打他一顿,痛在身不说,只怕还会反过来怨恨你大哥。”   “你大伯父做得很对,你大哥是该被训斥。”   赵玉安觉得还是有点迷糊,不过他没有继续问,而是不解道:“可那个宋公子给大哥求情了,而且还说钱是他的小厮赌输的,罚了他的小厮不许吃早饭。”   “呵呵!”赵福明轻笑出声。   只见他抚摸着二孙子的额头道:“那是宋公子在告诉你大伯,他不在乎那二十两银子。”   赵玉婉在一旁听得兴起,出声问道:“爷爷,大伯家没有姓宋的亲戚啊,我到是听说,这个宋公子是知县大人的亲戚。”   赵福明点了点头道:“是知县大人的亲戚没错,不过他随郭捕头来过几次你大伯家,也算是认识了。”   “现在他与你大哥和少瑜同在景林书院读书,上门做客也有亲近之意,所以你大伯才更要训斥你大哥。”   赵玉婉不懂那些你来我往的交道,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她爷爷似乎很看重这个宋子桓。   言语中透露着,不可得罪的意味。   纪少瑜是能干,可能干也要考得上举人才行。   这个宋公子却不一样了,没有功名也能在景林书院念书,不正是因为有一个做县令的亲戚吗?   家里还那么有钱,指不定将来会有更好的出路呢?   赵玉婉的心思活跃着,突然就想去四合院那边看看了。   纪少瑜要去书院念书,回来以后,又要被赵玉娇缠着。   当初她年幼不懂事,得罪过纪少瑜,纪少瑜又都记着。   权衡一番,到是这个宋公子,可以想办法接近。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再不济她还有爷爷奶奶为她做主,总不可能嫁一个像她爹那样的庄稼汉,最后连带着她娘、她、还有玉安都跟着遭殃。   最可恶就数大伯他们一家了,明明赵玉娇都没有死,可还是让他爹坐牢去了。   说什么骨肉亲情,那家人虚伪得她都想吐。   可是没有想的是,爷爷奶奶竟然一直都看不清楚,还处处夸赞他们家,让她有什么怨气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发出来,当真是可恶极了。   …   赵家吃午膳的时候,桌上多了一个赵玉婉。   赵毅光难得见赵玉婉过来吃饭,笑呵呵地让她多吃一些。   赵玉婵抿着嘴角,眸光露出淡淡的嘲讽。   赵玉书和宋子桓并不多言,自顾自地吃饭。   到是赵玉娇心里暗觉意外,寻常赵玉婉表面和软,但若非有事,绝不会上她家来的。   更别提是像这样,安静地坐下来与她们一起吃饭。   一顿饭吃完了,除了赵玉婉关注宋子桓都吃了些什么以外,到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宋子桓要回县城了,长安在套马车。   赵玉书到底年长些,看出了些道道。   他送宋子桓到门外,与宋子桓小声道:“我猜我那个二妹是来看你的。”   宋子桓回头,只见那个叫赵玉婉的小姑娘果真矗立在不远处看他。   瞧那样子,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水润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情郎呢?   宋子桓暗中掐着赵玉书,与他嚼着字眼道:“我告诉你啊…我上你们家来玩,可不是奔着你们家二妹妹来的。”   “嘶…轻点。”   “我知道的,我这不是提醒你吗。”   “下一次你再上清溪村,直接去住少瑜家吧。”   赵玉书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腰上的肉都要被宋子桓掐掉了。   宋子桓冷哼一声,回头想找找赵玉娇的身影,却发现压根看不见。   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宋子桓上了马车之后,突然想,如果是赵玉娇偷偷瞅着他的背影离开,他会不会生   气?   这样一想,他惊觉自己不仅不会生气,还会有些开心!   到底是有的人稚子童心,目光清澈照人,不会让人心生他想。   而有的人心思不纯,目露异样,让人不作他想都有点难啊。 第89章 纪少瑜的危机感(大章)   纪少瑜和赵玉书都返回景林书院了,过完十五,赵家私塾也照例开学了。   赵玉娇上学的同时,也不忘常给纪少瑜写信。   近日,她新得一首《早春》,眼巴巴地送去给了纪少瑜。   新草破旧土,绿芽挂秃枝。   长空风筝现,山林鸟儿出。   纪少瑜到也识趣,给她雕了木制的花瓶,可以盛水的,让她放在桌前插花。   江南一代,文化底蕴深厚,其中的书香门第更是数不胜数。   所谓“家学相传,前辉后光”,便是如此传承下来的。   纪少瑜想让赵玉娇学插花,如江南那些名人隐士一样谙熟瓶花之道,以打发她闲适悠哉的孩童时光。   读书识礼,研习书法,澄心静坐,浇花种竹,焚香煎茶,插花弈棋…凡悠闲而精致的生活闲趣,纪少瑜都希望赵玉娇涉及一二。   不求精通门道,但求悠闲度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让她也不至于无趣无味,只知读书写字应付功课。   宋子桓知道纪少瑜雕刻了一个木花瓶送给赵玉娇后,给她送了两本书,其中一本是《瓶花记》,一本是《瓶史》。   赵玉娇收到的时候,正逢房檐后的白牡丹盛放之际。   漫山遍野的杜鹃,庭前的月季,四季桂,房檐后的牡丹,桃花,以及盆栽里的山茶和海棠等,都入了赵玉娇的眼。   有些事情不做的时候,不知其中的趣味。   做了以后,方知原来花儿的芬芳,花姿,栽培等,都各有不同。   赵玉婵原以为赵玉娇不过是一时兴起,假模假样地做了几天以后,只怕连花瓶里的水都懒得换了。   可谁知赵玉娇兴趣不减反增,先是央求她爹给她买了两只长颈瓷瓶,再然后便是春兰、蕙兰、水仙等盆栽。   赵玉婵原本是抱着一颗看客心,谁知在赵玉娇的影响下,后面连锦葵也挖了好几株种在院外。   四合院芬芳聚拢时,四月里,赵毅光从县城搬来了两缸睡莲,分别给赵玉娇和赵玉婵养着。   村里的人都说赵毅光两口子太宠女儿了,要什么给什么,连养个花都要大费周章去大老远买回来。   赵毅光两口子每每听到这些话都只是笑笑,转过身   该买什么还买什么。   渐渐的,村里也不知是谁传出赵毅光夫妇将来会给两个女儿丰厚的陪嫁,一时间村里有儿子的人家,与赵玉婵适龄的,都开始打上赵玉婵的主意了。   赵玉娇将身边的这些变化一一写信告诉了纪少瑜,可写着写着,六月中旬时,信里的内容却忽然转变了。   赵家私塾的食堂由胡梅的哥哥胡田承包了,每年固定给胡梅两口子一定的银子。   胡田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叫胡勇,小小年纪烧得一手好菜,已经在私塾里掌勺了。   赵玉娇最近的信便正是围绕这个胡勇写的,如日记一般,点点滴滴都记录着。   六月二十日,距离景林书院放假还有十天。   纪少瑜在书斋拿到信后,迫不及待地拆开。   只见里面写道:   少瑜哥哥安好!   玉娇最近又长胖了,估计你见到我的时候,都快认不出来了。   三婶如愿地生了一个小弟弟,爷爷给他取名叫做:玉华。   现在三叔家的饭菜都是胡勇哥哥在做。   胡勇哥哥烧的菜真好吃,他知道我喜欢吃煎鸡蛋,   回锅肉,还有红烧茄子,每次都会单独给我做。   昨天我突然发现,胡勇哥哥竟然多给我放了些肉片。   其实我也就是最近喜欢在私塾里吃午饭,平时都是回家吃的。   我爹说了,胡勇哥哥踏实,努力,善良,就算不念书,以后也一定会过好日子的。   我挺喜欢胡勇哥哥的,就连玉杰,玉姀、玉如都很喜欢他。   大姐一向眼高于顶,对胡勇哥哥也是另眼相看。   等你回来,我让胡勇哥哥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鲤鱼和醋溜白菜。   天气热了,不念书的时候,胡勇哥哥还会带着我下河钓鱼,捞虾,我现在已经有自己的钓鱼竿和渔网了。   胡勇哥哥还会凫水,昨天他教玉安和玉杰凫水,他们都学会了。   我也想学,不过胡勇哥哥每次凫水的时候,都会离我远远的。   我知道胡勇哥哥在害羞,我也害羞啊,哎…要是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   纪少瑜看完信后,突然有种想要把那个胡勇就地摁   住,然后暴打一顿丢进河里。   怎么可以趁他不在的时候,对他的玉娇这样好?   让他的玉娇在信里也不忘喋喋不休将他的好一一道来?   心里担心难熬的纪少瑜,在挣扎一夜后,告假回了清溪村。   …   夏日里,骄阳似火。   清溪村浅滩河里,聚集十几个小姑娘玩耍。   将浅滩里的石头都堆积在一处,堵住了水流,像建造一个鱼塘一样。   小姑娘们都在深到膝盖或者腰部不等的水里,学着大人凫水的姿势一样,不停地摸索着。   赵玉娇坐在岸边,双脚在水里荡着,时不时激起阵阵水花。   不远处,大一些的小姑娘在制定规则。   赵玉娇先负责喊数,剩下的每个人潜入水底拿出一块石头,在三个数喊完以后,还没有拿到石头出来的,算输,便要先上岸,不能继续玩了。   直到剩下最后一个赢的,可以轮流当下一个喊数的。   这个游戏好玩在,潜入水底的时候,是听不清外面的人喊道第几了,因此个个着急忙慌,很能锻炼灵敏   的身手和反应能力。   赵玉娇一心想学凫水,喊完以后,第二轮到她入水的时候,那是真正欢快。   都是一群小姑娘,一个个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和裤子,谁也比谁好不到哪里去。   赵玉娇学着凫水,玩得很开心,大半天下来,她渐渐摸出些许门道。   可惜天色黄昏,远处放牛牧羊归来的一群男娃子蜂拥而至,小姑娘们站起来提着自己的鞋子就跑。   原本不紧张的赵玉娇也被这架势唬得一愣,继而也提着自己的鞋子跟着跑。   待她们跑远以后,原本堆砌的浅滩便被男娃子们掀翻,闹出一阵阵叮咚叮咚的水声。   赵玉娇提着鞋子跟在小姑娘们的身后,听见其中一个稍大的姑娘道:“这些男娃子真讨厌,活该洗我们洗过的水。”   赵玉娇忽然觉得有些脸热,她埋着头,默不出声。   只听其中又有一个小姑娘道:“明天我们等他们要来的时候,尿在水里再出来。”   “好啊!”小姑娘们异口同声地道。   赵玉娇:“…”   她想,明天她估计不会来了。   小姑娘们寻了一处干净的水潭,洗干净脚上的泥,   然后一个个换干的衣服,这才准备回家。   赵玉娇不习惯在野地里换衣服,便穿着干的衣服包裹着湿的衣服,一路踩着鞋子里发出的水声回家。   她走到村口的时候,遇到了割草回去的胡勇。   胡勇见她那狼狈的模样,身上里里外外都湿透了,裤子上还滴答着水,便将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   两个人往回走,赵玉娇看着胡勇背篓里的草,出声道:“三叔家现在又不经常用马,胡勇哥哥不用闲下来就去割草的。”   胡勇闻言,笑了笑道:“没有关系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可这样的话,胡勇哥哥会很累的吧?”赵玉娇道,平时就够忙的了,好不容易有空歇息,还要去给她家割草喂马。   这样好的性子,怪不得连她大姐都高看一眼了。   胡勇腼腆地抿了抿唇,心中愉悦道:“怎么会呢?力气用了,睡一觉就回来了。”   赵玉娇不理解这种感觉,她只是觉得胡勇这种性子,比她那仁厚淳朴的爹爹都要和软,跟没有脾气一样。   回到了四合院,胡勇把草背进马圈里,赵玉娇连忙去打水给他洗脸。   胡勇见她端了水来,连忙道:“你不用管我,先去   换衣服。”   “看看有热水没有,没有的话,我给你烧热水。”   他说完,便要往伙房里去。   赵玉娇拦住他道:“我换衣服就可以了,又不洗澡,不用什么热水。”   “今天在河里泡一天了,身上干净得很。”   胡勇闻言,连忙又道:“那你快去换衣服去。”   赵玉娇将水盆递给他,这才回房去。   房间里还没有点灯,夕阳西下,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斑驳着暗影。   赵玉娇推开房门时,发现纪少瑜站在窗户边,正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着她,眸光微凉。   赵玉娇只觉心里咯噔一声,脸颊有些僵硬。   可下一瞬她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连忙出声道:“少瑜哥哥怎么回来了?”   纪少瑜看着外面捧着水洗脸的胡勇,眼眸的光晦暗不明,嘴角轻嘲道:“我不该回来吗?”   “哪能啊?”赵玉娇笑了笑,只不过笑意并不松快。   纪少瑜心中火气甚大,却不好发出来。   他往外走,与赵玉娇错身而过时,冷冷道:“你且先把衣裳换了。”   带他出门以后,赵玉娇连忙反手将房门关了。   她摸了摸湿透的衣服,感觉身上冷得很。   可分明进屋的时候,她还觉得捂得热死了。 第90章 诗能寄情(大章)   胡勇洗完脸以后,看见了一旁站着的纪少瑜。   样貌不俗的少年,气质冷冷清清的。   他下意识没有开口,到是纪少瑜主动道:“我是纪少瑜。”   胡勇微微颔首,他之前没有见过纪少瑜,只不过年纪轻轻的秀才,在村里总是出名的。   更何况,纪少瑜是从赵家私塾考出去的。   “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玉娇,她很喜欢吃你做的菜。”纪少瑜继续道。   胡勇觉得有些脸热,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然后道:“她喜欢吃,我以后经常做给她吃。”   纪少瑜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看着胡勇,如审视一般。   胡勇挨不住他暗含犀利的目光,便想要走。   这时纪少瑜道:“你不留下来吃晚饭?”   “不,不了,我还要回去给玉杰他们做。”胡勇连连摆手,然后快速地跑离了四合院。   在暗处看了半天的赵玉婵见状,适时地站出来道:“吃饭了,吃饭了,房间里的那个,快出来吃饭了。”   听见呼喊的赵玉娇突然有些心塞,显然她大姐是知   道纪少瑜回来的,可刚刚她回来的时候,竟然不出声提醒一下。   吃晚饭的时候,赵玉娇幽怨地望着她大姐,隐隐透着一股愤懑。   赵玉婵吃得可欢了,甚至于还难得地招呼着纪少瑜道:“少瑜哥哥难得回来一趟,可要多吃一点。”   余红翠不明所以,也跟着道:“是啊,少瑜难得回来一趟,要多吃一点。”   “玉书也不跟你回来,他倒是一点都不念家。”   赵毅光闻言,轻哼道:“玉书能跟少瑜比吗?”   “他那功课差少瑜差太多了,不回来也好,省得他差得更远。”   余红翠不高兴赵毅光这样说儿子,瞪了他一眼。   纪少瑜看着埋首只知道扒饭的赵玉娇,心里冷哼一声,这会子她到是能沉得住气了。   吃完饭后,赵玉娇殷勤地收拾碗筷。   她跟着她大姐进了厨房以后,怨怼道:“少瑜哥哥回来了,你怎么不先告诉我呢?”   赵玉婵闻言,幸灾乐祸道:“呵呵,他午时就回来了,出去都找过你几圈了。”   “我敢肯定,你要被收拾了。”   “你打水给胡勇洗脸的时候,我看少瑜哥哥的脸都黑了。”   “你自己的窗户没关,站了个人都不知道,可见你当时心里只有你的胡勇哥哥。”   赵玉娇都快哭了。   这什么跟什么嘛?   她当时哪里会想到,纪少瑜回来了,还在她的房间里等她。   呜呜呜呜,看来她得学她大姐,给自己的房间上把锁了。   跟胡勇亲近,那不是…这嘴馋的吗?   再说了,她最受不得别人对她好了,尤其是胡勇这种不单单是对她好,对家里人都好的。   她心里亲近几分,也只是当亲戚间的那种亲近,绝对没有什么别的念想。   再说了,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喜欢跟着大一些的孩子屁股后面跑?   纪少瑜在村里的时候,她跟着纪少瑜跑,村里的人见了,也都不会说什么的。   只当她是纪少瑜的小尾巴,是纪少瑜亲近赵家的一种体现罢了。   可见到纪少瑜那异常深幽的眸光,她心里跟打鼓一样,咚咚咚的,可害怕了。   赵玉娇缩在厨房不出来,赵玉婵洗完碗后,出门倒水。   等掀开帘子进厨房的时候,拿着盆的人变成了纪少瑜。   赵玉娇捋了捋自己的衣袖,猛然看到纪少瑜,手下意识停了。   她只觉心口一跳,面色也不由自主地慌张。   纪少瑜看着她,质问道:“你在躲我?”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心想躲也不能说啊。   再说了,她现在还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心虚?   难不成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归属于纪少瑜的了?   “我有好好学习的,我还新作了一首诗。”   “我和姐姐又种了几株百合,就在房檐后。”   “我学会绣花了,虽然绣得不好,不过我娘给我买了绣架。”   “我…”   “好了,我都知道了。”纪少瑜打断她的话。   他不是回来恐吓她的,他就是想回来看看,怕他不在的日子里,小丫头已经不再依恋他了。   那个胡勇的出现太过意外,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   小丫头很容易亲近别人,这是他担心的。   可担心不代表他会强行阻止,最多,也就是想个办法隔开他们两人见面的机会而已。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明天天一亮就要赶回去。”   “我来得急,也没有带什么礼物给你。”   “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只小猫吗,我今晚雕给你。”   赵玉娇听完纪少瑜的话,心里可感动了。   那些外露的不安都情绪好似都被纪少瑜给抚平了,赵玉娇主动上前道:“不用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再雕。”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晚要好好休息才是。”   纪少瑜见她一下子放下戒心靠过来,心里低低一叹。   看来他得想个办法把玉娇带到县城里去才行,这样继续留在清溪村,他可真是不放心了。   “走吧,把你写的诗给我看看。”纪少瑜拍了拍赵玉娇的肩头,然后带着她往外走。   回房后,赵玉娇把她新写的诗递给纪少瑜看。   《六月》   晨初朝阳现,   午时雷雨鸣。   余晖遍山野,   夜来洒星辉。   纪少瑜看完以后,提笔在她的诗后也写了一首。   《六月》   灼灼烈日照山野   漫漫粉荷露初颜   鱼儿戏水恋花影   夜现星河不愿离   纪少瑜写完以后,递给赵玉娇看。   赵玉娇看后,忽而觉得脸颊发烫。   她已经避免诗词寄情了,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心境十分空旷,装不下那些晦涩旖旎的心思。   可纪少瑜这首诗,分明暗含着不舍和留恋。   “咳咳,少瑜哥哥写得真好,比我写的有意境多了。”赵玉娇装作似懂非懂地道。   “诗词所表达的,不仅仅只是意境,还可以是难以言说的感情。比如留恋,不舍,感怀,离愁等。”纪少瑜点到为止,他知道现在根本不是刨白心思的时候。   他知道玉娇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不能说明白。   就像他可以说明白却不能说明白一样,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顾虑。   “嗯,我知道的,可藏在诗词里的感情太隐晦了,玉娇没有什么感情需要潜藏隐晦的。”赵玉娇认真道。   纪少瑜低头,看着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明白她说   的是实话以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看来他担心的那些事情对她而言,真的为之过早了。   她不是重生成为了一个孩子,而是从头到尾,她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   一个只知道贪吃、贪玩、以童趣为主的孩子。   “如果可以去县城里陪着我和你大哥念书的话,你愿不愿意呢?”   “那样的话,我也可以更好地督促你学习。”   纪少瑜试探道,其实他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了。   只不过他还要回去与玉书商量一下,最好是让玉书提出来。   毕竟,玉书才是她的亲哥哥。   赵玉娇上辈子,在县城里足足待了两年的时间。   那个时候,她大舅舅成亲刚有了孩子,她大姐成亲了,二姐正是说亲的时候,家里总是人来人往的。   她爹娘都没有催她回去,她也玩得乐不思蜀。   现在回想起来,在县城的那段日子,竟是她最惬意悠哉的时候。   “我可以去舅舅家小住的,或者去二姨家和三姨家都行,只不过景林书院我应该是去不了的。”赵玉娇老实道。   纪少瑜见她并不排斥,当即便道:“去你舅舅家就   好,无涯书斋就在景林书院的对面。”   “不过这件事等我跟你大哥放假后再商量,到时候还要征得老师和师母的同意才行。”   赵玉娇点了点头,去小住一两个月,她爹娘都会同意的。   这件事并不难办,只不过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好像把日子提前过了一样,总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纪少瑜心里下了决定,脸上也晴朗了些。   他在回家以后,甚至于有些兴奋得睡不着,大半夜爬起来雕小猫。   纪山大半夜听见刻木的声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拍了拍身侧的秋瑞香,秋瑞香迷迷糊糊地道:“你还不睡?”   纪山枕着自己的手,望着灰蒙蒙的帐顶道:“我当初教少瑜雕刻木艺,是想他多一门手艺,若是念不上书,也不至于没有出路。”   “可谁知道他念得了书,还钻研此道,大半夜的,我都想去跟他切磋一番。”   秋瑞香翻身看着纪山,静静地听了一会,确定儿子确实没有睡觉后,打着哈欠道:“当初嫁给你的时候,大半夜听见这个声音我也睡不着。”   “现在我习惯了,你倒好,竟然还想去跟少瑜切磋?”   纪山侧身看着秋瑞香,认真道:“哎,你说少瑜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我当初那是心里装着你,想让你早点过上好日子,这才大半夜睡不着爬起来雕的。”   “你看看少瑜,像不像我那个时候?”   秋瑞香愣了愣,不敢置信道:“不会吧?”   纪山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看有可能。”   下一瞬,秋瑞香一下子坐起来。   夫妻俩对视着,静听着那略显欢快的刻木声,半响后,两人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第91章 他疯了吗?   纪少瑜回到书院便第一时间跟赵玉书说了让玉娇去县城的事情。   赵玉书到是没有过多的反应,只不过实话实说道:“小住肯定是可以的,可玉娇还小,我爹娘应该不会让她待太长时间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思量道:“这个我也想过了。”   “小舅舅不是经常会外出进货吗?”   “如果是需要有个人照管书斋呢?”   赵玉书闻言,睁大眼睛道:“可玉娇才八岁啊,这不太可能吧?”   纪少瑜笑了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想一想,你二姨和三姨家的两个小子现在正是进学的时候,玉婵和你那几个表妹又不爱读书。”   “只有玉娇合适,而且在这里,我们两个可以轮流教导玉娇。”   “再说了,玉娇只是帮忙看着书斋,书斋里面还有伙计。”   “她来就相当于半个东家,照料书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名头。”   “主要还是要让老师和师母觉得她不是来县城游玩的,自然不会时时念着让她回家了。”   赵玉书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可他又不想否定纪少瑜,只是不太肯定地道:“可这件事,还要让小舅舅帮忙才行啊?”   纪少瑜想到钱掌柜三番四处来找他去墨林山房的事情,当即笑了笑道:“这件事,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赵玉书惊奇地看着纪少瑜,能拿他小舅舅有办法的人,他只看到过两个。   一个是他大舅舅,另外一个就是他娘。   赵玉书伸手捶着纪少瑜的胸口,认真道:“只要你能把我小舅舅搞定,那玉娇来县城最起码可以住上半年啊。”   纪少瑜就是要让玉娇来县城住上半年左右,跟他们念书的时间差不多。   这样可以一起待在县城,回清溪村的时候也可以一起回去。   只要玉娇待在他的身边,他心里就踏实多了。   …   黄昏的时候,宋子桓来了,他只看到赵玉书一个人在看书,却不见纪少瑜的踪影。   “他呢?”宋子桓问道。   “纪少瑜去了书斋了。”赵玉书懒懒道,纪少瑜不在,他一个人看书总爱犯困。   “他今天才从清溪村回来,玉娇的信不可能送去书斋啊?”   “他这个时候跑那边去干什么?”   宋子桓狐疑道,据他所知,无涯书斋里的书,纪少瑜都看得差不多了。   赵玉书对着宋子桓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少瑜他想在咱们入学的时候,把玉娇也带到县城里面来。”   “他这不是去跟我小舅舅商量的吗?”   宋子桓的嘴角抽搐着,目光里满是鄙夷。   只听他不悦道:“他疯了吗,玉娇在家里不是过得好好的?”   赵玉书闻言,顿时觉得好笑。   他看着宋子桓,戏谑道:“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比我还在乎玉娇那丫头呢?”   “少瑜怕她被我三婶家那个大侄子哄走了,想要把她带进县城里来。”   “你觉得她在家里好好的,根本没有必要折腾。”   “照我说来不来都好,反正在县城里还有我呢。”   宋子桓好一阵无语,不过他眉头微微挑动,试探性地道:“是那个叫胡勇的小子?”   赵玉书点了点道:“就是那个,少瑜告诉你的?”   “哼,纪少瑜他会跟我说?”宋子桓冷哼。   他忽然有点明白,纪少瑜为什么突然回清溪村了。   可不就是个半大的小子,他至于那么紧张吗?   宋子桓心里满满都是鄙夷。   赵玉书抓了抓头发,一脸迷茫地看着宋子桓道:“不是少瑜说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都是在他回来以后才知道的呢?”   宋子桓看了一眼赵玉书那迷糊的样子,没有解释,而是转身走出去。   赵玉书见他就这样走了,自己琢磨道:“不会是,玉娇也给你写信了吧?”   宋子桓的背影一顿,并未回答,继续往前走。   赵玉书说完,自己先摇了摇头。   如果玉娇也给宋子桓写信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会知道的。   暗暗将这念头给否决的赵玉书丝毫不知,他其实已经猜对了。   …   无涯书斋的二楼,余长江看到纪少瑜来找他的时候,还嬉笑道:“是不是钱掌柜又去烦你了?”   纪少瑜摇了摇头。   他坐下来,与余长江面对面地道:“我查看过无涯书斋里你四处搜集来的孤本,其中以海航线路图和传   记最多。”   “小舅舅是不是有出海的打算?”   余长江没有想到纪少瑜简明要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心心念念的想法。   “是有这个念头,不过州府的保存的线路图不流于市,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可靠的人,出海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纪少瑜微微颔首,如果余长江已经找到了可靠的带路人,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出现在这里了。 第92章 指路(二更)   “我近日有幸看到过一份邸报,当年随番邦来使出海的章亭煜大人因得罪太后,被流放至岭南木江县。此人见多识广,海航远邦,曾有东海活地图之称。”   “小舅舅若真想出海,那便亲自跑一趟木江县,花些银子把人赎来。”纪少瑜道明来意。   余长江站起来为纪少瑜倒茶,面色激动道:“你说的这个人,我也曾有耳闻。”   “他可是位居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大名鼎鼎的京官,怎么就被流放到了岭南那偏远之地?”   纪少瑜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京城风云际变,如今皇上要亲政了,太后不愿放权,总会有几个沉不住气的老臣遭殃。”   “这些都是听书院里的老师们谈论来的,具体的我并不清楚。”   “岭南那个地方,流放的官员总是熬不了三四年便会被折磨至死。”   “小舅舅走南闯北,冒这点险把人救回来想必不难,等他日少帝彻底掌控朝堂,这位章大人或许还能受到重用。”   余长江听得心潮澎湃,与纪少瑜亲热道:“难得你肯与我说这些,我正愁如何实现心中所想,你便来为   我指路了。可见大姐夫是极有眼光的,并未白疼你一场。”   纪少瑜笑了笑道:“老师自然是待我很好的,来县城也多得小舅舅照料。”   “只不过我走以后,你大舅舅那人不爱文墨,这书斋要关一些时日了。”余长江出声道,事实上他也不怎么爱文墨,只不过是想着大外甥在这里念书,给那小子寻一处落脚点而已。   书院的那些学子,家境各有不同。   他也是怕人家瞧不起他大外甥是乡下来的,这才有着为大外甥开个书斋撑腰的意思。   纪少瑜待他说完,便出着主意道:“书斋开了,生意也不错,没有必要把它关了。”   “我跟玉书等书院放假后,可以轮流守一段时间。”   “如果等到入学的时候,小舅舅还没有回来,便让玉娇那丫头来看着便好。”   “横竖我和玉书每天下学了都可以来,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伙计也可以去找大舅舅。”   “再说了,余家在县城里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一般人不敢来找麻烦的。”   说到余家这些年在县城积蓄的势力,余长江到是放心的。   县衙有他二姐夫在,论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有他三姐夫当头。   实在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要说不放心的,也就是玉娇年纪尚小,怕来了会到处跑。   “或许看书斋的,还要再想一个才行。”   “玉娇今年才八岁,还太小了点。”余长江道,开始想着自己手下那些得用的人。   纪少瑜闻言,轻笑道:“来书斋的大多都是学子,有书斋里面的伙计招呼着。”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让钱掌柜把墨林山房也搬过来吧。”   “他要是不介意换个地方,我到是可以帮他长长眼,收些他喜欢的古玩字画。”   “有他在这里坐镇,玉娇又乖巧懂事,你走几个月都可以放心了。”   景林书院外面的几个门面余家都买下来了,腾一个给钱掌柜没有什么问题。   老钱比较靠得住,到也可以托付一二。   余长江点了点头,望着纪少瑜道:“难得你想的到是周全。”   纪少瑜毫不掩饰地道:“书院的那些孩子渐渐长大了,玉娇成天跟他们一起上下学也不太方便。”   “她来这里我和玉书可以轮流教她,而且书斋里面   清静,书类繁多,倒也不怕她无趣。”   余长江没有想到,纪少瑜到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只见他颔首道:“那就先按照你说的办,等把玉娇接来,我再离开。”   纪少瑜知道余长江对出海有着极大的兴趣,当即又道:“流放之地,卧虎藏龙,多的是蛰伏之辈。”   “小舅舅难得去一次,不放多带几个人去,多待些时日,多收些有用之才。”   “出海后险象环生,多几个帮手总是好的。”   余长江伸手拍了拍纪少瑜的肩膀,肯定道:“我一定会的。”   “你好好努力念书,与玉书一起为赵家争光,待你们高中之日,我一定送你们一份大礼。”   纪少瑜从容一笑,上辈子余家发迹,也是从出海归来后开始的。   余家兄弟非等闲之辈,他也是后来从玉书的嘴里知道,余长江手下有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姓章,曾是一位鼎鼎有名的京官。   虽然不知道章亭煜是如何从岭南逃出,结识余家兄弟的。   可余家早晚有一日会因为出海而崛起,却是不争的事实。   余家这些年在祥宁县积累的势力,说是地头蛇也不为过了,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一直安分守己,助人为乐。   而后余家发迹,更是造桥铺路,修建善堂,堪称祥宁县第一大善之家。   也因为他们的善举,玉书做了皇商之后,几次被人弹劾都不了了之。   这一生,没有人比他更愿意余家发迹,壮大,终有一日成为玉书和玉娇坚实有力的后盾。   一个人的力量再强,也难以顾忌到身后潜藏的危机。   余家、赵家、纪家,都应该要逐渐起势,为后辈儿孙构建安全的堡垒。   他此生所求,再不仅仅只是名利功勋。   而是在站名利功勋里,所能给予玉娇的步步荣华。 第93章 去县城小住   纪少瑜和赵玉书放假后,与他们一同回清溪村的,还有余长江。   简明来意,赵毅光和余红翠自然支持他的决定。   “玉娇那孩子还小,你也放心她去给你看书斋?”   余红翠笑道,兄弟看重自己的孩子,她自然是高兴的。   余长江闻言,认真道:“趁着少瑜和玉书放假,让他们带着玉娇在书斋里熟悉熟悉。”   “等到他们入学时,我如果还没有回来,玉娇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再说,我让老钱看着的,他那个人你们也认识,可靠。”   “再不济还有她大舅舅在呢,书斋里我新招了一个算账的掌柜,加上跑腿的两个伙计,不会让玉娇受累的。”   余红翠信任自家兄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刚好你大姐夫八月要去省城参加秋闱,到时候她三叔也会跟着去一趟。”   “我留在家里,里里外外都要照料着,也脱不开身。”   “玉娇去县城也好,分家以后,她也不太喜欢去老   宅那边玩了,等她大哥和少瑜一走,留她在家里更是无趣无味的。”   余红翠都同意了,赵毅光更没有什么话说。   事情定下来以后,赵玉娇这才知道,她真的要去县城小住了。   她小舅舅先回的县城安排住处,她和她大哥还有纪少瑜晚两天再去。   赵玉书很开心啊,县城里好玩的地方太多了,而且还可以经常上街吃好吃的。   几个同窗聚到一起,谈天说地斗蛐蛐,曲水流觞赋诗词,那是想玩什么玩什么。   相比起他的兴奋,纪少瑜则稳当得多了。   先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干了两天活,临走时又将自己收录来的秋闱试题与老师细细钻研了一番。   赵毅光这几年一心扑在学问上,看到纪少瑜专门为他收录来的秋闱试题,免不了心生感叹。   他早就绝了这中举的心思,没有想到纪少瑜到是让他又燃起了几分斗志。   师徒二人在书房探讨一夜,等到天亮赵宝满来送他们三个进城时,赵毅光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送他们离开。   马车上,纪少瑜闭着眼睛靠着赵玉书睡觉。   赵玉娇见他那疲倦的面容和微微干燥的唇瓣,心想   纪少瑜回来三天,却是一天都没有闲下来过。   天气炎热得很,赵家的马车虽然装了车厢和帘子,可却显得闷热无比。   赵玉娇拿了自己的团扇,轻轻地给纪少瑜扇风。   赵玉书感觉到阵阵凉爽,也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不一会,他们二人沉沉睡去。   赵玉娇热得直流汗,偶尔被风吹动的车帘带进阵阵凉风,让她好想直接趴到窗户边去。   好不容易快挨到县城的时候,赵玉娇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赵三哥,你进城啊?”   “吁…”赵宝满停住马车,出声道:“是啊,你也要进城吗?”   “嗯,进城买几块料子做衣裳穿。”那女声温温柔柔的,让赵玉娇都想看看到底是谁了?   停下来的马车比走起来还热,赵玉娇扔了团扇趴到窗户边去。   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站在车边,看模样到是有几分熟悉,瘦瘦高高的,瓜子脸,柳叶眉,若不是那眼睛有些小了,到还算得上是个美人。   她含笑地看着马车上的赵宝满,眼里全是灼灼的光。   “上车吧,我送你一程。”赵宝满出声道。   那个女子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看向探出车帘的赵玉   娇,眸光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当即询问道:“这个是三丫头吧?”   赵宝满闻言,点了点头道:“就是三丫头,我送他们几个孩子去县城里。”   赵玉娇见那个女子往后退了退道:“那快送他们去吧,这天热的,马车停下来就闷得很。”   “我也离城不远了,一道走的还有几个人,就不麻烦赵三哥了。”   赵宝满闻言,也不勉强,当即打马前行道:“那你们慢慢跟上,我们先走了。”   马车动了起来,赵玉娇往后看去,只见不远处还真站着走来几个嬉笑的姑娘。   等到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赵玉娇问道:“三叔,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女子是我们家的亲戚吗?”   赵宝满回道:“她是你二婶的四妹,以前到算是咱们家的亲戚,不过自从你二叔二婶进大牢以后,也不兴走动了。”   “往常我赶车遇到她,只当是没有看见。不过初年后,她见到我到是会喊我几声,我这也就是跟她客气客气。”   赵玉娇刚刚还在想,那个女子的面容太过熟悉。   这会子听她三叔一说,便知道,原来那个女子是像她二婶。   难怪呢?   只不过,看她那个样子,今天要是没有人在车里的话,只怕她就要上车来了。   赵玉娇撩开车帘,看着她三叔赶车的身影,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泄气地把车帘放下,却听到纪少瑜沙哑的声音道:“你又在瞎想什么?眉头都快扭成麻花了。”   赵玉娇闻言,摇了摇头道:“没有想什么,就是车里太闷了。”   纪少瑜笑了笑,懒得戳破她。   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就醒了。   她在担心那个杨四妹是故意接近她三叔的,想提醒却不知道怎么说?   纪少瑜捡起赵玉娇的团扇,给她扇着风道:“再忍一会,很快就到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纪少瑜扇动的凉风。   活活被热醒的赵玉书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纪少瑜流着汗水,正握着团扇给妹妹扇风。   而她妹妹惬意地享受着,手肘撑在车窗上,安逸得很。   有那么一瞬间,赵玉书觉得眼前的这两个家伙,压根没有把他当成是个“人”,而是车里的某一个物件   ,那种只能算是摆设的死物。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连带着眸光都有些幽怨。   纪少瑜似有所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睡得比我还死,我还以为你昨夜风寒了,正在发汗呢?”   赵玉书:“…”   他大热的天风寒了?   他都快被热死了是在发汗?   纪少瑜这个颠倒黑白的家伙,为了心安理得地照顾妹妹,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啊! 第94章 赵玉婉来了   余长江将书斋二楼的两间厢房都收拾出来,将原本他的卧房给了赵玉书住,新收拾出来的给赵玉娇,和纪少瑜住。   书斋的后院有盥洗室和厨房,还有后罩房。   后罩房是请来烧饭的黄婆婆、伙计、掌柜住的地方,隔开了几个单间,方便他们干完活以后有休息的地方。   余家二老并没有住在县城里,而是住在老家丹阳村。   余大海则住在马场那边的宅院里。   余长江原本也是住在马场那边,新开了书斋后才搬来的。   不过眼下他要离开了,便腾出住处给赵玉书和纪少瑜他们。   书斋的二楼还很宽敞,余长江让赵玉书他们自己布置,可以弄三个小书房和待客厅。   赵玉书向来最懒,根本不愿收拾。   到是纪少瑜简单地布置了两个书房,一个他用了,另外一个给玉娇。   赵玉娇知道她大哥爱玩,便给他布置了一个待客厅,还摆上了两盆清雅的蕙兰和山茶。   余长江陪着他们吃了一顿晚饭,第二天一大早便走了。   余大海怕弟弟安排不周,等他走后,便来看看三个孩子。   结果纪少瑜把赵玉书和赵玉娇安排得妥妥的,纪少瑜带着玉娇在书斋里熟悉,玉书就算要出去玩,也不能去太久,太远。   尽可能地把约出去游玩的同窗都约到书斋来,书斋布置清雅,书画可赏,确实是充满闲情逸趣的地方。   赵玉书也就是心头热,胡混三五天后,便也老老实实地跟着纪少瑜读书练字了。   书斋里新来的许掌柜隔山差五便会去马场那边汇报一下几个孩子的近况,余大海听闻后,对纪少瑜不免高看一眼,也彻底放心了。   宋子桓知道玉娇被纪少瑜接来县城以后,来书斋找过赵玉书两次。   两个人见面就约着下馆子,纪少瑜和赵玉娇一次也没有跟着去。   宋子桓知道有纪少瑜在,赵玉娇就像是纪少瑜的影子一样,根本不可能随他和赵玉书出去游玩。   他在县城里面,能去的地方也不多,纵然知道纪少瑜不太待见他,可因赵玉书从中调和的关系,他到也成了书斋的常客。   眼看七夕马上就要到了,县城里张灯结彩的,夜市提前三天便可以通宵达旦了。   七月初六的时候,赵玉娇在书斋里面归类整理书籍呢,突然听到熟悉的一道嗓音喊道:“玉娇?”   赵玉娇回头,只见赵玉婉站在不远处,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二姐?”   “你怎么来了?”赵玉娇意外道。   赵玉婉指了指书斋外面道:“我跟奶奶来赶集,便顺道来看看你。”   “奶奶也来了?”赵玉娇往外走。   赵玉婉也跟着她走出去,王和香坐在书斋外面的凳子上休息,看到赵玉娇走出来时,慈爱地笑了笑。   “奶奶,快进来!”   赵玉娇招呼着,小脸上全是热情的笑意。   王和香背着背篓,笑了笑道:“你二姐想来看看你,我便带她过来了。”   “这边离集市远,不过商铺到是挺多的。”   赵玉娇招呼着他们上楼,许掌柜连忙让黄婆婆去烧茶。   纪少瑜在二楼听见声音,早早打开了待客厅的房门。   赵玉书和宋子桓刚好也在,都站起来迎着王和香进   去。   王和香四处看了看,满意地道:“还怕你们三个在这里不习惯呢,看样子,到处都收拾得妥妥的。”   纪少瑜给王和香问了好以后,便带着宋子桓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赵玉书和赵玉娇陪着。   赵玉婉的眸光四处流连,门窗都是雕花的,门帘精致极了。   待客厅里还摆了花,博古架上有书也有古董,墙面上都挂着画。   往前的窗户可以看着下面的大街,窗沿下挂着兰草,处处都透着文人的讲究。   她们才刚刚坐下,马上就有一个婆子端了热茶来。   看赵玉娇熟络地接过,看那样子,颇有当家小姐的气派。   赵玉婉暗暗掐着自己的掌心,对着赵玉娇道:“我担心你不习惯,还想着过来跟你作伴呢?”   赵玉娇笑了笑,并未顺着她的话说,而是欢快道:“这里是我舅舅家,怎么会不习惯呢?”   “舅舅请了黄婆婆给我们做饭吃,书斋里有许掌柜守着,我就是来这里玩的。”   “今早我大舅舅还来看我了呢,也是说怕我不习惯。”   “有哥哥和少瑜哥哥陪着我,这里就跟在家里一样   。”   赵玉婉的脸色僵了僵,刚刚她看到宋子桓了。   连宋子桓都爱到书斋里来,她若是留在这里,见到宋子桓的机会可就多了。   赵玉婉僵硬地笑着,心想怎么留下来才好。   “奶奶好不容易过来了,吃了晚饭再回去。”   “小舅舅给我们留了马车的,等会吃了晚饭,我叫伙计送你们回去。”赵玉书在一旁道。   他到是高兴奶奶过来看他们,不过赵玉婉想要留下,他却觉得别扭。   旁的不说,之前赵玉婉看宋子桓的目光,就让他觉得无语。   他大妹都不急着嫁人找婆家呢,赵玉婉到是心思活络得很。   只可惜宋子桓看着好说话,却不是个好惹的主。   书院里被他收拾的人可不少,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缩得跟乌龟一样,看着宋子桓掉头就走。   赵玉娇起身去吩咐黄婆婆多做几个菜,王和香也跟着去了后院看了看。   她上了年纪,与黄婆婆到是谈得来,两个人便在后院里说话。   赵玉婉从待客厅里出来,没有找见纪少瑜和宋子桓,失望地走回去。   可待客厅里,赵玉书也走了,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   赵玉婉从窗户那里往下看,四处瞅了瞅,发现宋子桓在对面一家古玩店里挑东西。   不一会,赵玉书也走了过去,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高高兴兴地笑着。   宋子桓丢了一个像是玉佩一样的东西给赵玉书,然后跟掌柜的结账。   赵玉婉看见那钱都是宋子桓的小厮掏出来的,是银票。   宋子桓看都没有看一眼,拥着赵玉书就走了,又往前一家的店铺去逛。   赵玉婉趴在窗户那里看得正起劲呢,连赵玉娇和纪少瑜从待客厅门口走过都不知道。   隔壁的书房里,赵玉娇也学着赵玉婉那样趴在窗口往下看,可她看了半天,压根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以入眼的。   到是她大哥和宋子桓,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在逛古玩店。   “我大哥又去诳子桓哥哥给他买东西了。”赵玉娇轻叹,一个有钱的世家公子,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也有兴趣这样一家一家地逛着古玩店。   “宋子桓无聊的时候,就喜欢买东西。”   “他若是不买给你哥哥,怎么好意思每次无聊的时候就让你哥哥陪着他去逛?”   “这些古玩店里的东西,真真假假,能骗过宋子桓的少之又少。”   “你大哥跟着他长长见识,以后出去也不至于被人哄骗,一举两得。”   赵玉娇发现,纪少瑜看得可明白了。   宋子桓确实有一个臭毛病,就是无聊找不到一个让他呆得住的地方,他就会去逛古玩店。   但凡他看中的东西,都会买回来。   正因为他花钱大手大脚,又有贴身小厮侍候着,景林书院好多学子以为他学风不正,根本不屑与他来往。   “不就是我奶奶和我二姐来了吗,又碍不着他什么事?”   “他犯的着又出去买买买?”   “他也可以跟你一样,练练字啊,把房门关起来,谁还能进来打搅他不成?”   纪少瑜闻言,轻笑道:“那可不一定。”   赵玉娇正想收回目光呢,发现她二姐竟然下楼去了。   看小跑的方向,竟然是追着她大哥和宋子桓去了。   赵玉娇:“…”   纪少瑜发现玉娇回过头,怔怔地望着他,目光有些微妙,唇瓣更是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你二姐跑下去了?”纪少瑜猜测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惊愕道:“她怎么好意思呢?”   纪少瑜低垂着眼帘,讥讽的目光倾泻而出。   只听他冷漠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大哥不是在宋子桓的身边吗?”   “她若是去找你大哥的,宋子桓能说什么?”   “更何况,只有你看到她是故意跑过去的,可别人又不知道。”   赵玉娇的心里微微一震,她觉得纪少瑜最后这一句话意有所指。   可那种压抑的情绪,带着冷淡的嘲讽,让她一时间到不知如何接话了。 第95章 你这个二妹妹可真有意思   宋子桓跟赵玉书逛古玩店的时候,还与赵玉书道:“你那个二妹妹怎么也来了?”   赵玉书知道他膈应上一次的事情,当即解释道:“她跟着我爷爷奶奶住,想来我也拦不住啊。”   “我不是出来陪着你了吗?”   赵玉书到是够义气,这点宋子桓很欣赏。   两个人往前逛了逛,正在看一个玉石插屏呢,赵玉婉站在店门外道:“大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玉书的背脊一僵,抬眼看着宋子桓,只见宋子桓眸光微凉,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   赵玉书觉得头皮一紧,转头看着赵玉婉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快回去,在书斋里好好待着。”   “你这样到处跑,等会迷路了,大家还要出去找你呢。”   赵玉婉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看了出来,只见赵玉婉泣声道:“我找不见你才来的。”   “玉娇和少瑜哥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一个人待在书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掌柜的看向赵玉书道:“小姑娘难得进城来吧,叫   她进来吧!”   赵玉书尴尬地涨红了脸,听掌柜的意思,到像是他在欺负妹妹了。   “赵玉婉,你可以去找奶奶啊。”   “我这还要招呼朋友呢,你跟着像什么样子?”   赵玉婉揉着眼眶,委屈地看向宋子桓。   宋子桓觉得心头一跳,从赵玉书的后背拧了一把。   赵玉书吃痛,对着赵玉婉低吼道:“走啊,回书斋去!”   “你跑到人家店铺外面站着像什么样子,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羞不羞啊!”   掌柜的和伙计再一次看向赵玉书,那微妙的眸光里,满是鄙夷。   赵玉书真是有苦难言,赵玉婉还在抽泣,看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好似被欺负了也不敢大声说话的小丫头。   “走吧,你回书斋,我回县衙了。”   宋子桓拍了拍赵玉书的肩膀,然后往外走。   赵玉书是真的气得肝疼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明晃晃地跑过来,莫名其妙就哭。   宋子桓出了店铺的大门,赵玉婉便小声道:“宋公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打扰到你们了?”   “我爹娘出事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进县城里来呢?”   “你和大哥继续逛吧,我回去了。”   “大哥,大伯父和大伯母都挺想你的,你得空回家看看。”   赵玉婉说完,那眼泪又落下来了。   她转过身往前走,那肩膀轻颤着,像是压抑着难言的痛苦,连哭出声都不敢。   宋子桓转头看向赵玉书,低嘲道:“你这个二妹妹可真有意思。”   “明明是她爹娘差点把你亲妹妹害死,怎么到了她嘴里,好像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样?”   “而且她还想让人以为,你不理她,是因为她不是你亲妹妹。”   赵玉书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听到宋子桓的话,当即冷哼道:“从前只当她年纪小不懂事,便不与她计较。”   “可没有想到,她懂的到是挺多的。”   “难为你听她说那么多的话,却不记得,当初是你把玉娇从地洞里面救出来的。”   赵玉书说完,甩袖走了。   宋子桓看着那个赵玉婉的背影僵了僵,然后冷笑一声,也跟着赵玉书走了。   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不明所以,探头看了看赵玉婉那单薄的背影,又看着赵玉书怒气冲冲的步伐,顿时一头雾水。   赵玉婉本想让宋子桓可怜她几分,却不想被赵玉书的话吓得一愣。   她确实不知道,当初赵玉娇是宋子桓从地洞里面救出来的。   那些事情,村里有人说她就走得远远的,根本不想听。   把赵玉娇找回来的那个晚上,她根本没有去山地里,除了赵玉书,其余的几个孩子都被拘在家里面等消息。   她还记得玉姀、玉如都被吓哭了,奶奶哄都哄不住。   …   赵玉婉回到书斋的时候,径直去找了王和香。   王和香见她眼睛红红的,连忙问她道:“你不是在二楼跟玉娇在一起吗,怎么哭了?”   “没有什么,就是我想跟大哥出去逛一逛,大哥不带我去。”赵玉婉委屈道。   王和香闻言,当即好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   “你大哥大了,不想带你也是正常的。”   “这有什么好哭的,你想逛,等会奶奶带你去逛。”   赵玉婉暗暗咬了咬牙,心里愤恨得要死。   果然,她根本指望不上她奶奶为她出头,在她奶奶的心里,大伯家的那几个孩子才是心头宝,她算什么呢?   在心里冷冷一笑,赵玉婉低垂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霾。   她就不信,她找不到机会收拾赵玉书。 第96章 故意走失   赵玉娇听到赵玉婉回来以后,回到房间,从房间的后窗看下去。   她发现赵玉婉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握了握拳,看样子有些恼羞成怒,愤恨不甘。   不一会,赵玉婉转到书斋的前面。   她在路口徘徊着,似乎有些想要离开的心思。   赵玉娇怕她一气之下一走了之,到时候害得大家找她不说,连她奶奶也跟着着急。   纪少瑜见赵玉娇盯得眉头紧皱,下楼唤来许掌柜道:“让温海峰跟着那个出门去的赵姑娘,不必惊动她,悄悄跟着就行。”   温海峰是书斋里的伙计,今年十四岁,很是机灵。   许掌柜去吩咐温海峰时,赵玉婉已经独自上大街上去了。   她来过几次县城,大致的方向还是能摸到的。   心里堆满怨气的她,想到了刚刚赵玉书说的那句:“你这样到处跑,等会迷路了,大家还要出去找你呢。”   她就是要故意迷路,先找个地方待着,等到天黑大家都找不见她的时候,自然会着急。   她不信她都不见了,她奶奶也舍不得斥责赵玉书和   赵玉娇。   到时候她再顺势帮赵玉书和赵玉娇说话,天色也晚了,她自然是要歇在县城里的。   这样一想,赵玉婉的步伐就显得更加坚定了。   楼上的赵玉娇见赵玉婉走远了,连忙下楼。   结果在楼梯的拐角处被纪少瑜拦着,纪少瑜看着她着急的面容,轻笑道:“跑什么?”   赵玉娇推拒着纪少瑜,出声道:“我二姐走了,我得把她叫回来,等会我奶奶找不见她该着急了。”   纪少瑜牢牢地堵住赵玉娇的去路,似笑非笑地挑眉道:“她走了更好,总是要让你奶奶看看,她想护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玉娇顿住,这个问题她也想过的。   二叔这一辈子估计回不来了,她之所以一直容忍赵玉婉就是不想奶奶连个填补心窝的人都没有了。   可现在看来,赵玉婉利用奶奶的维护之心,依旧我行我素,恶意胡来。   她心里确实不想忍了。   “自从我二叔出事,我跟爷爷奶奶便不如以前亲了。”   “其实,我想接他们来四合院住,可他们不会丢下赵玉婉和赵玉安的。”   赵玉安还好,在她爷爷的教导下,懂事明理。   可赵玉婉就跟长弯的树苗一样,仅凭温和的护理,再难以把弯曲的树干长直了。   纪少瑜明白玉娇心里的复杂,一边是爱护她的爷爷奶奶,一边是自己不愿接触的赵玉婉。   可有的人,并不会像她想象的那样安分守己。   纪少瑜微微躬着身,双手搭在玉娇的肩上,与她对视道:“可怕的不是她这一次两次的恶意行为,而是她那颗充满恶意的心。”   “玉娇,长辈们看小辈,都会用包容的目光。”   “可当目光里有了刺,那再深的包容都会逐渐消失的。”   “你想接你爷爷奶奶去四合院住,不是不可能,但前提是,必须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所坚持的养护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那深沉而平静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她主动牵着纪少瑜的手道:“嗯,我们回去吧。”   纪少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回道:“好。”   …   黄婆婆知道王和香她们要回清溪村,申时便做好了饭菜。   王和香上了书斋的二楼,准备叫几个孩子吃饭。   结果赵玉书还没有回来,只有纪少瑜和赵玉娇在。   “玉娇,你二姐呢?”王和香问道。   赵玉娇还没有说话,到是纪少瑜出声道:“她出去逛街去了,我让书斋里的伙计跟着的。”   “想必是逛得起劲了,这会子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只能等着她们自己回来了。”   王和香闻言,觉得纪少瑜想得挺周到的。   她笑着对着纪少瑜赵玉娇招了招手道:“那不管她了,我们先吃。”   “难得进一回城,她想玩便多玩一会。”   赵玉娇和纪少瑜跟着王和香去后院吃饭,许掌柜和另外一个伙计汪永没有上桌,盛了饭菜就端出去吃了。   临走前,纪少瑜跟许掌柜道:“海峰还没有回来吗?”   许掌柜闻言,笑着回道:“我让他远远跟着,若是赵姑娘迷路了,便指路送回来,赵姑娘要是认识路的,他可不会去打搅。”   “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只怕是赵姑娘还在逛呢?”   王和香觉得这个掌柜的挺会办事的,他走了以后,便对着纪少瑜道:“难为他有这样的心思,既要让人跟着玉婉,还不许上前打扰。”   纪少瑜笑了笑道:“小舅舅招的这些人,都挺懂规矩的。”   王和香点了点头,余家兄弟向来办事牢靠,这一点她到是深有体会。   赵玉娇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奶奶,担心道:“今天我看到二姐哭了,她是不是生大哥的气故意不肯回来?”   王和香闻言,好笑道:“怎么会呢?”   “你二姐都是大姑娘了,你生气都不会跑不见踪影,她怎么可能会这样任性?”   “只怕逛得高兴了,想晚一点回来。”   赵玉娇看了看天色,埋头扒饭的时候小声道:“可这个时候集市都快散完了,二姐还逛什么呢?”   王和香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集市确实快散完了。   她微微蹙着眉头,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心里却有了一丝不悦的怀疑。 第97章 自作自受   天色暮晚时,夕阳斜落,淡淡的余晖下,更多的是延绵铺展的暗影。   赵玉书跟着宋子桓胡混了大半天,也知道回来了。   可赵玉婉却依旧不见踪影。   赵玉书不知道赵玉婉的出去了,看到他奶奶在书斋门口坐在的时候,意外道:“奶奶怎么坐在外面?”   他本以为,就算他不在,纪少瑜也会安排马车送他奶奶和赵玉婉回去的。   王和香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再看了看大孙子,轻叹道:“你二妹出去玩了,还没有回来呢?”   “什么?”赵玉书心里一惊。   他看向旁边的纪少瑜和赵玉娇,满目愕然。   赵玉娇拉他到一旁道:“二姐都出去好久了。”   赵玉书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当即来到他奶奶的面前道:“我叫人出去找一找,或许是二妹迷路了。”   王和香见赵玉书这般担心赵玉婉,越发觉得赵玉婉不像样子。   她拉住赵玉书的手,冷声道:“少瑜让书斋的伙计跟着她的,不可能迷路。”   “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这么大的姑娘了,竟然一点都不懂事。”   赵玉书转头看向纪少瑜,见纪少瑜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会他也反应过来了只怕赵玉婉不满今天他的态度,所以才想着跑出去,让他奶奶担心顺便治治他。   可谁知道纪少瑜竟然叫人跟着她的,如此一来,她便成了那个不像话的了。   想到这里,赵玉书在心里冷笑一声,让许掌柜把书斋的大门关了,留了一道小门。   他们搬了凳子就等在书斋的外面。   许掌柜想点燃廊檐下挂着的灯笼,被赵玉书制止了,这样昏昏暗暗地等着,越发显得大家的心境渐渐冷沉。   他们陪的时间越长,等会他奶奶对赵玉婉就会越冷怒。   他到是乐意看到,赵玉婉自作自受的模样。   …   赵玉婉在附近转悠了大半天,天色一暗,她就渡步到景林书院的后门。   那里避着书斋的这一条街,而且又不会让她迷路。   景林书院的后门有个守门的老头,还有书院里进进出出的帮工。   她坐在垒起的路沿边上,挨着的花木比她还要高出半颗脑袋。   温海峰认识那守门的老头,提着刚刚随着赵玉婉逛街买来的瓜子就进了景林书院的后门。   后门那里有个矮间,从窗户刚好可以看到赵玉婉。   温海峰把瓜子递给守门的老头,两个人便闲聊起来。   赵玉婉等啊等,眼见天都快黑尽了,可却没有等来找她的人。   七月里,暑气不减,蚊虫众多。   赵玉婉在受不住蚊虫的叮咬,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以后,待不住地站了起来。   她心想,只怕他们都已经往街上去找了。   这个时候回去,兴许正是时候。   见她要走,温海峰连忙出来跟上。   书斋的这一条街清静得很,只有住着人的二楼上点着零星的灯。   赵玉婉有些害怕地往前走,她发现书斋那个方向的灯是暗的,黑乎乎的一排房子,像是一个人也没有。   二楼上,窗户是支开的,可里面也透着瘆人的黑。   赵玉婉的步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她顺着铺面的廊檐下往前走,一根根支撑着楼房的圆木主子都像是矗立着的巨大黑影。   心里越是害怕,赵玉婉就越是愤恨。   她怎么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来治赵玉书呢?   一个人跑到外面漫无目的地等到现在,身上的银钱也不多,看中的簪花也舍不得买。   她以为,因为她的走失,整个书斋都会灯火通明的。   就像当初赵玉娇找不见了一样,几乎整个村子都出动了。   赵家老宅里的灯,足足点到天亮。   那种人声鼎沸的架势,曾一度让她觉得,那是赵家最辉煌的时候。   也是让她明白,赵家最具有影响力的时候。   可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因为不是在清溪村,便是这样乌漆嘛黑的?   或许是人都出去找她了,可他们怎么就不想一想,她会自己回来呢?   难不成连个守门的人,也不用留的吗?   心里那点惧意,慢慢被愤恨和不满取代,不知不觉中,赵玉婉的步伐快了起来。   越来越近了,可赵玉婉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似乎看到,书斋门口的一排黑影。   像是人,可却一动也不动。   赵玉婉几乎在停下脚步后转身就跑,可下一瞬,熟悉的声音凌厉地呵斥道:“站住!”   “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随着声音的出现,房檐下的灯也都慢慢亮了起来。   赵玉婉因为慌不择路,急停下便摔到在地。   因为膝盖的疼痛,她整张面容都扭曲起来,眼眶里的泪水也接连而落。   赵玉书提着灯给他奶奶照亮,两个人逐步靠近赵玉婉的时候,只见赵玉婉就伏在地上痛哭,看样子像是委屈得连话都说不了了。   赵玉娇原本想要往前的,纪少瑜拉着她往后退,从小门进了书斋道:“别急,我们先把房间里灯都点着了。”   两个人去了二楼,将房间里的灯都点亮以后,楼下传来了赵玉婉哭哭啼啼的声音道:“大哥不带我去玩,我出去逛一会就找不见回来的路了。”   “奶奶不疼我,玉娇她不见了大家都去找她,我不见了奶奶也不去找我。”   “你们还在这里吓我,早知道我还找回来干什么,还不如死在外面好了。”   王和香气得脸都白了,她去拉赵玉婉,结果赵玉婉就是不肯起来。   看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赵玉书在一旁冷笑,挽住他奶奶的胳膊道:“让她哭一哭,发泄一下,估计是刚刚吓着了。”   王和香见赵玉婉跟个孩子一样,还想在地上打滚撒   泼,便想到她那个德性不堪的娘。   只听她冷声道:“好啊好,我跟你爷爷辛辛苦苦想要把你和玉安拉扯大,样样事情都为你们想周到。”   “你倒好,竟然学你娘一样,想要用撒泼来威胁我?”   “赵玉婉,你再不起来,那你以后就不要跟着我和你爷爷了,自己过去吧。”   赵玉婉的心头微颤,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向来温和的奶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她又觉得就像是她在发泄,暗暗威胁她奶奶一样。   说不定她奶奶也是说这些话来威胁她的。   她擦了擦眼泪,依旧坐在地上道:“难不成我说错了吗?”   “奶奶就是偏心,大哥待我不好,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亲妹妹。”   “可我是奶奶的亲孙女啊,奶奶怎么也不想着去找找我呢?”   “是不是奶奶嫌我烦了,想要把我丢在县城不管了?”   这样诛心的话,让王和香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盯着赵玉婉,冷笑道:“你说,你迷路了?”   赵玉婉眼皮一跳,心里有些慌张。   她顿了顿,小声道:“是。”   王和香突兀地笑了起来,然后又道:“你说,你是自己找回来的?”   赵玉娇想了想自己漫无目的游荡在街上的可怜样,气愤道:“是。”   “那你是不是很辛苦,很委屈,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的?”   王和香冷静地叙述道,仿佛亲眼看到一个赵玉婉在街头飘荡。   赵玉婉抿了抿唇,眼眶更红了,摸着肚子道:“是。”   二楼上,纪少瑜轻嗤出声。   “走吧,现在下去正是时候。”   赵玉娇看见她奶奶让许掌柜把跟着的温海峰叫出来了。   下楼的时候,赵玉娇小声道:“我发现少瑜哥哥有点坏啊。”   “看温海峰的样子,可不像是去跟人的哦?”   纪少瑜回头,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那微眯的眸光里,潜藏一丝丝戏谑的捉弄。   还未等他开口,赵玉娇便又道:“不过这种小坏,   我可喜欢了。”   “铁证啊,这下她该怎么反驳呢?”   “呵呵!”纪少瑜轻笑。   他伸手弹了弹赵玉娇的额头,揶揄道:“对付别人的小坏,你喜欢。”   “若是用来对付你的,就怕现在哭的那个人是你。”   “到时候别说是喜欢了,只怕看我的眼神都是怨愤。”   用怨愤的眼神看纪少瑜会是什么体验呢?   赵玉娇的眼睛转了转,发现她还真想不出来。   前世她看纪少瑜的时候呢,目光多半都是带着畏惧的。   偶尔在家里见了,也是低头就走。   再后来看他的目光渐渐都是平和的,偶尔会带着轻嘲和鄙夷。   只不过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她也想不到,某一天她看他的目光,会透着一丝怜悯和心疼。 第98章 不忍   书斋外,温海峰详尽地叙述着,他跟着赵玉婉的这一路。   “赵姑娘没有走远,一直都在通宝街和园华街来回逛,申时的时候,在宋记面馆吃了一碗面,然后便走回了景林书院的后门,在后门垒起的路沿边上坐到刚刚她走回来的时候。”   赵玉婉彻底傻眼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说完话就退到后面去的温海峰,整个人面部僵硬,跟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一样发蒙。   怎么会有人跟着她呢?   而且她逛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   赵玉婉都忘记哭了,四处游移的目光渐渐变得难堪起来。   王和香看着她那傻眼的模样,心里虽然生气,却还是耐着性子道:“现在你知道错没有?”   赵玉婉闻言,像是被踩到痛处一样。   只见她突然仰着头,眸光也变得狠戾,伸出的手指从赵玉书指到刚走来的纪少瑜和赵玉娇的身上,厉声道:“他们…他们,他们都是一伙的。”   “他们故意串连在一起骗你的,我迷路了,我是自己找回来的。”   “玉娇不想我留下来陪她,大哥根本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他们都是故意的。”   “啪!”王和香狠狠地打了赵玉婉一个耳光。   不远处,赵玉娇暗暗握了握拳。   她咋觉得,她奶奶打这个耳光,是她想了很久却没有机会干的事情呢?   把自己的错归咎在别人的身上,一味地撇清自己,将自己置身在清白无辜的场面上。   企图踩踏别人对她的恶意而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   可问题是,她们什么也没有干啊?   所谓恶意,不过是赵玉婉自己的臆想罢了!   “且算是你自己迷路了,可你就真的找不回来吗?”   “就算这书斋路人不清楚,那这鼎鼎有名的景林书院路人也不曾耳闻吗?”   “你自己不愿回来,磨蹭到现在,心里端的什么想法你自己清楚。”   “你任性妄为,恶意攒测,竟然还想冤枉你的哥哥和妹妹,赵玉婉,枉费我跟你爷爷一番苦心想要好好教导你。”   “如果看来,你跟你爹娘一样,自己做错了事情拒不承认,还一味地觉得是别人的错。”   “你就在地上坐着好了,最好能坐一辈子。”   王和香说完,胸口的起伏极大。   她之前觉得赵玉婉失去爹娘可怜,不免要多疼几分。   可现在她只觉自己疼了个白眼狼,连血都是凉的。   赵玉婉被打懵了,整个人紧握着拳,愤恨地看着周围的这些人。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明白,她奶奶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话。   而她在这里,却是真的一点依仗都没有了。   这让她满心惶恐,整个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一味地痛哭。   可惜这一回,却再没有人愿意给她台阶下了。   赵玉书连忙扶着他奶奶到一旁坐下,帮她顺了顺后背,连忙宽慰道:“奶奶别生气了,二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   “她是气我今天不理她呢,可当时宋子桓在我旁边,我怎么好带着她一去出去呢?”   “她这个年纪不像玉娇,都快要说亲了,我也是不想让人觉得她轻浮。”   王和香不知道今天白天还有这样的事情,听赵玉书说起来,越发觉得赵玉婉不成器了。   那宋子桓见她们来了就走,明显就不想攀扯。   “行了,去套马车吧。”   “她想留在这里就让她留,晚上你们把门关上,谁也不许理会她。”   王和香气狠了,连多看一眼赵玉婉都不肯了。   赵玉书站着没动,王和香见他犹豫,推了他一把道:“去套车,奶奶想回家去。”   赵玉娇上前道:”奶奶,留下来歇一夜吧。”   王和香听着赵玉娇这软和的声音,眼眶不自觉就红了。   她拉着赵玉娇的手道:“孩子,你不懂,奶奶要回去才好呢。”   赵玉娇低垂着头,眼眶热了起来。   纪少瑜吩咐许掌柜套车,很快马车便牵了出来。   赵玉婉感觉四周都是寒意,冷冷的,吹得她浑身僵硬。   她奶奶竟然不要她了?   看着王和香上车的那一瞬间,赵玉婉突然爬起来扑了过去。   她“哇”地大哭出来,嘴里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地叫:“奶奶,奶奶,奶奶…”   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看到大人即将远去的背影一样。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叫周围的醒的人都忍不住打开窗户来瞧。   王和香在车帘后哭了一会,然后抹去眼泪,掀开帘子厉声道:“你知道错了没有?”   赵玉婉什么也不敢说了,只是不停地点了点头。   王和香一把将她扯到车上去,然后出声道:“走吧,麻烦送我们回清溪村。”   赶车的是汪永,马车要动的时候,赵玉娇往前追了两步。   她其实想留下她奶奶的。   天都这样黑了,让她奶奶伤心回家,她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纪少瑜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要坠落的眼泪,心里不忍道:“我们也回去住一夜吧,明天再回来。”   赵玉娇眼眸一亮,意外地看向纪少瑜。   纪少瑜将她抱上马车,转头对着愕然赵玉书道:“明天你哪里也不许去,等着我和玉娇回来。”   等到马车动了,赵玉书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句。   马车都驶出大街了,许掌柜轻叹一声,转头对着赵玉书道:“你这个二妹妹小小年纪,心思腻坏了。”   “好在老人家是个明理的,不然,只怕今晚你和玉娇都免不了要受一顿训斥。”   赵玉书闻言,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赵玉婉在赵家还掀不起风浪,只不过,他也不想爷   爷奶奶的养护的心思都喂狗了。   且再等等,待他寻个时机,势必要将爷爷奶奶都接到四合院去的。   玉安老老实实的,只要心思不歪,他自然不会排挤。   赵玉婉嘛,以后等出嫁了,谁还会理她不成? 第99章 暖心的纪少瑜   赵玉娇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就进了车里。   纪少瑜和汪永坐在帘外,一行四人往清溪村赶去。   车厢里,赵玉婉伏在王和香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因为惊惧不安,这会子她的哭声到是真实许多。   王和香抹了抹泪,心里既难过又压抑。   赵玉娇乖乖地坐在一边,进了车厢以后,她只说了一句:“奶奶,我陪您回家。”   可单单这一句话便让王和香热泪盈眶,原本快要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曾经听话的三孙女,还是那样招人疼。   可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二孙女,却专门戳她的心。   这两年她是真对二孙女好啊,可到头来,二孙女记不住她的好,口口声声她偏心大孙子和三孙女。   要知道,自从分家后,她还真没有好好疼过大孙子和三孙女。   几个孙子孙女,她照顾得最多,反而是最不念她好的。   沉闷的车厢里,赵玉娇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   天上的星星可真亮啊,月色真美,摇摇晃晃的路途让她的心渐渐沉淀下来。   车厢里的哭声越来越小了,抽泣的声音也渐渐被平   缓的呼吸声取代。   赵玉娇把身体缩回去的时候,只听她奶奶小声道:“娇娇,这两年你不爱去老宅了,是不是因为你二姐私下对你不好?”   赵玉娇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二姐这两年私下都不会欺负我了,只不过爷爷奶奶照顾二姐和二弟已经很操心了,我不能经常过去烦扰爷爷奶奶。”   “等二姐和二弟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爷爷奶奶可以来四合院跟我们一起住吗?”   “我想和爷爷奶奶一起住,还有爹娘、大哥、大姐。”   王和香和蔼地笑了笑,玉娇小的时候,她见过几次玉婉抢玉娇的东西。   每次玉婉都警告玉娇不许告诉大人,玉娇也傻呼呼的什么都不说。   那个时候,她就跟老头子说,玉娇心性淳善,跟她爹一样是个厚道人。   老头子也喜欢玉娇的性子,能容人。   可这些都不是玉婉欺负玉娇的理由,所以她和老头子一向都比较疼爱玉娇。   现在想一想,虽说人之初性本善,可人与人之间,在孩子懵懂之初,似乎已经受到父母的影响了。   老大的性子和软,善良厚道,生的三个孩子心都是好的。   老二却…   王和香摸了摸玉婉发汗沾湿的头发,心里轻叹着,唯愿玉安心性纯良,不要走上他爹的老路。   否则,她和老头子真的要去四合院养老了。   可那种安逸的幸福,也是一种徒劳无功的可悲。   …   马车赶到清溪村后,纪少瑜先送了王和香和赵玉婉回赵家老宅。   因为纪少瑜主动带着玉娇跟着跑的这一趟,王和香的心里热乎乎的。   就连一个受到赵家恩惠的孩子都知道感恩,可见只是人心不同,而非人心冷漠。   从赵家老宅出来,纪少瑜送玉娇回四合院。   汪永不认识路,到了村里都是纪少瑜在赶车。   村里静得只有犬吠,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赵玉娇打着哈欠撩开车帘道:“我困得都要睡在车里面了。”   纪少瑜伸手将她抱下车,出声调侃道:“我以为你今晚会睡不着呢?”   赵玉娇闻言,疑惑道:“犯错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会睡不着呢?”   “在书斋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看着马车,都快哭了   。”   “今晚要是不跟着回来,你能睡得着?”纪少瑜戏谑道,像是把玉娇的心思都了解得透透的。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奶奶今晚很伤心,所以我想陪陪她。”   “不过我没有少瑜哥哥的勇气,少瑜哥哥把我抱上车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可踏实了。”   纪少瑜带着她往前去敲门,等着开门的时候道:“你不想你奶奶伤心难过,想陪陪她。”   “我自然也不想你伤心难过,想陪陪你。”   “你如果没有勇气跟上去的话,我就给你勇气。”   “不管你想做什么,少瑜哥哥都会陪着你的。”   赵玉娇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望着纪少瑜,觉得所有月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刻,她心里满满都是感动。   有些人,哪怕是在黑夜里,也会散发着亮眼的光。   而这种光,它不张扬,也不刺眼,只是在黑暗中,像夜明珠一样,温暖而和煦。   “我决定了,以后少瑜哥哥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我也会给你勇气的。”   “我也会陪着你,像你今晚陪着我回来一样。”   赵玉娇宣誓一般开口,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坚定。   纪少瑜扬起嘴角,眸光满是温柔。   今晚这一条路不长,他却好像已经走进了玉娇的人生里。   这一刻,他心里甜蜜,无人可知,却显得那样真实而美好。   赵毅光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纪少瑜带着玉娇站在门口。   两个人都是傻笑傻笑的,他下意识以为,两个孩子是上门报喜来的。   结果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赵毅光觉得自己脑袋懵懵的。   纪少瑜带着汪永回纪家休息去了,而玉娇还在傻笑傻笑的。   赵毅光摸了摸凌乱的头发,看着自己倒水洗脸洗脚的女儿道:“不是你二姐惹你奶奶生气了吗?你怎么笑得这样开心啊?”   赵玉娇闻言,看着她爹迷糊的样子道:“因为少瑜哥哥陪我回来了啊。”   “今晚若是少瑜哥哥没有陪我回来,我肯定在书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我明明知道奶奶伤心了却没有选择陪着她。”   “可最后我陪着奶奶回来了,看到奶奶平静地带着二姐回去了,我觉得自己对得住奶奶,当然开心了。   ”   赵毅光还是不太明白,这对得住是一回事,开不开心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他看到女儿笑嘻嘻的模样,也跟着笑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少瑜哥哥呗?”   “行吧,你开心就好。”   赵玉娇嘿嘿地笑,这一晚,她睡着之前,脑袋里想的,心里念着的,都是纪少瑜的好。 第100章 让她安心   赵玉娇回来后,在家里吃了顿早饭,然后便要回县城了。   汪永继续赶车,纪少瑜在车里陪着玉娇,因为天气闷热,车帘都是撩开的。   马车动起来的时候,带来阵阵凉风,她们启程的时候还早,太阳不烈,一路上到显得清风徐徐,舒适得很。   乡下的清晨,路上还会遇到耕地的黄牛,成群的山羊,晨出的路人等等。   赵玉娇看着一个已经割草回去的村民,手里用瓜叶包着红艳艳,一眼就知道熟透的野地瓜。   赵玉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手也不自觉地拽上纪少瑜的衣袖。   纪少瑜也看见了,对上赵玉娇那祈求的眼神时,轻笑道:“你不怕等会回去的时候很晒?”   赵玉娇连忙摇了摇头,能吃一次野地瓜,被晒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只小馋猫,等会就等着被晒哭吧。”纪少瑜笑道,让汪永把马车停靠在路边。   叮嘱汪永在原地守着马车,纪少瑜带着赵玉娇从路边径直上了斜坡。   这一片虽然离村已经很远了,可纪少瑜却是来过的。   倾斜的山坡都是土质的,有些被太阳晒干的泥沙在脚下滑动着,时不时滚落坡脚。   并不深的林荫中,草木丛生,花枝招展,迎风便透着一股芬芳,好似要在这清晨里尽情地舒展着。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找了一会,终于在翻过坡的背面,找到了一处延绵铺展开的野地瓜藤。   “我去摘,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纪少瑜让玉娇坐在一处干净的草堆上,然后便顺着野地瓜滕往下。   赵玉娇眼睛撑得大大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开纪少瑜的刨着瓜叶的双手。   坡下还是那一条去县城里的路,只不过拐了一个弯,马车在弯的那一头,而她们在弯的另外一头。   赵玉娇站起来,想要去叫汪永把车赶到这一边来,可这坡不高,隔着林荫,她连汪永都看不见。   赵玉娇又坐了回去,纪少瑜的手上已经多了红艳艳的熟野地瓜了。   克制不住的赵玉娇咽了咽口水,双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   纪少瑜抬头看向玉娇,发现她双眸圆瞪,圆圆的脸庞不自觉地鼓起,嫣红的小嘴抿了又抿,一副按耐不   住要过来吃的模样。   原本想要一起刨完,多给她一些的,可见她这般,纪少瑜便选择先送一些到她的嘴里去。   赵玉娇见纪少瑜来了,连忙起身迎她,眼里里的光忽闪忽闪的,像是一颗又一颗亮眼的星星一样。   “呐,先给你吃一些。”   纪少瑜将手里的野地瓜递到了玉娇的面前。   玉娇迫不及待地捉了几颗放进嘴里,一边品味,一边贪恋地道:“从来没有人想过要种野地瓜,它虽然不好保存,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我要跟我爹爹说,让他种一些,这样以后我们想吃,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纪少瑜笑着看向玉娇,声音温柔地道:“你还想让老师种些什么,不妨一起说吧。”   “枇杷、杨梅、桑葚、刺梨、黑莓、树莓、葡萄、含桃、白泡儿…”   “如果真的要种的话,估计还得找专人来看守吧?”   “不然,你以为咱们村就你一个人爱吃吗?”   赵玉娇嘿嘿直笑,村里那些跟她一样大的小子和丫头们,那一个不爱纪少瑜说的这些野果子呢?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种一些的,就算不是全部,也一定会把我最爱吃的,都种上。”   “然后把地圈起来,多养几只大狗,我一定可以守好我的果子。”   纪少瑜看着她那向往将来的目光,嘴角的幅度下意识加深了许多。   不就是圈地,种她爱吃的果子吗?   他想,她要别的,他都会给,更何况是她心心念念的这个“吃”,他一定会让她满足的。   拐过弯的道路上,来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赵玉娇指着赶车的人道:“没有想到,我三叔这么早就进城了。”   纪少瑜的视线下意识放低,可才刚刚看到,嘴边的笑容便微微凝滞了。   只见那个车帘随风飘动的瞬间,竟然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那个女人笑得很开心,显然对于自己坐在车里的这件事感到很满意。   纪少瑜下意识收回目光,连忙看向玉娇。   只见玉娇也看向他,目光复杂极了。   纪少瑜默了片刻,然后出声道:“这件事,你就当没有看到。”   “我知道你三叔经常会停车在哪里,我会去跟他提个醒的。”   赵玉娇闻言,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上一世关于她三叔在外面有女人的传闻,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就算是真的有,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是杨家的?   难道她三叔不知道,现在的赵家跟杨家已经断绝往来了吗?   因为杨春兰、杨鹏,常氏来赵家闹过几次,后来还是两个村的村长出面,这次让常氏老实下来。   可这才多久啊,这个杨四妹竟然出现在她三叔的马车里?   她三婶才出月子没有多久啊!   “少瑜哥哥,我们回去吧。”   赵玉娇心情低落地道,她本以为有了二叔二婶的前车之鉴,三叔一家会懂得好好过日子。   她不想爷爷奶奶那样慈祥和睦的老人家,暮年看到的,是儿孙德行有亏,遭人非议。   纪少瑜知道玉娇格外珍惜亲缘,她与他的都曾遭遇过亲人的暗害和推至绝境。   可她与他不同的是,她比他多一份宽容和谅解。   只要不是罪无可恕,她都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纪少瑜伸手拍了拍玉娇的肩膀,认真道:“放心吧,有我在,你担心的事情绝不可能会发生的。”   赵玉娇意外地看向纪少瑜,长辈的事情,她都还没   有想到要如何插手呢?   可纪少瑜笃定的口气,却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应着纪少瑜的话点了点头,赵玉娇轻笑道:“只要有少瑜哥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纪少瑜看着她彻底放松的眉眼,心里一阵舒坦。   如果他的一句话能安她的心,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全然信任他了?   那他所畅想的那些未来,是不是也在步步接近了呢?   好像,一切都推翻了原来的轨迹了。 第101章 纪少瑜的提醒   回到县城以后,纪少瑜便去市集大街找赵宝满。   那一处有一个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纪少瑜找过去的时候,发现赵宝满的马车里堆满了货物,而一旁随车用来休息的凳子上,却坐着一个被太阳晒红了脸的女人。   不是很熟悉的面孔,却看起来有些刺目。   纪少瑜也站在一边等着,他年少俊朗,乌发如墨,发带清扬,像是一副水墨画一样。   坐着的杨四妹红了脸,站起来指着凳子道:“你是来找赵三哥的吧,你坐这里等,他一会就回来了!”   纪少瑜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你了,你坐吧。”   杨四妹红着脸,表情讪讪地坐回去。   她偷偷地打量着纪少瑜,发现他长得是真好看,头上绑着书生们最时兴的发带,眉峰浓密却不粗犷,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眼眸幽暗深邃,面容清逸淡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从容和矜贵,让人总想多看一眼。   赵宝满拎着东西走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车边的纪少瑜。   他当即就笑了起来,只不过下一瞬在看到帮他守着马车的杨四妹以后,嘴角就下一瞬僵硬了。   杨四妹见到他来了,连忙站起来道:“赵三哥,有人找你呢。”   “你回来就好了,我也该走了。”   “马车里的东西你要不要看一看?”   赵宝满连忙挥了挥手道:“不用看了,谢谢你啊!”   杨四妹笑着摇了摇头,余光暗暗瞥了一眼纪少瑜以后,这才挪动脚步。   赵宝满看着她的背影,客气地喊道:“不要等一会,我还能捎你一段路呢!”   杨四妹回头笑道:“不用了,我还有东西没有买呢。”   “今天谢谢赵三哥了,得空了去家里喝茶。”   这等随口就来的邀请,赵宝满说得比听的还多,当即笑了两声,不以为意。   等到杨四妹走远了,赵宝满把东西都放在车上,转头问着纪少瑜道:“少瑜来是有什么东西要捎带回去的吗?”   纪少瑜摇了摇头,看着马车满满当当的货物道:“现在私塾里的学生多了,生意是不是比从前好很多了。”   赵宝满笑着点了点头,实诚道:“确实比你和玉书在私塾的时候要好多了,而且这些学生也比你们当初   那一批要有钱了。”   “以后会更好的。”纪少瑜肯定道。   他看着赵宝满,又一次道:“老师的学问很扎实,这一次的秋闱有望能中。”   “只要三表舅不要做什么惹人非议的事情,私塾里的生意,会越来越好的。”   赵宝满闻言,还未回过味来。   他笑得眼睛眯起,十分开心道:“那是当然,我跟你姨公也盼着你老师能中呢。”   “到时候老赵家就真正算得上是书香之家了,那在祥宁县都是顶有脸面的。”   纪少瑜笑了笑,他知道赵宝满因为常年拿货,见人都是几分笑。   寻常做事情都是打圆场,和为先,不拘是谁,轻易不与人红脸。   可正是因为如此,便感觉这样的人十分好说话,十分容易搭上。   杨四妹是不是看上这一点,他不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人的心思,并不单纯。   正是议亲的年纪,随随便便坐男人的车。   而且是有妇之夫,与家里有些姻缘牵扯的。   可笑的是,这一份牵扯,早就成了比陌生人更加疏离的漠视。   “三表舅,从前马车没有帘子的时候,载谁都是坦坦荡荡的。”   “可如今马车有了帘子,隔帘看人,不清不楚。”   “有些误会,平白生了不好,到时候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捕风捉影的流言。”   “啊?”赵宝满愕然地张了张嘴巴,一脸懵相地看着纪少瑜。   纪少瑜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远去,赵宝满这才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道:“莫不是今天载杨四妹的时候被他瞧见了?”   “哎!”赵宝满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他出门觉得眼皮直跳,以为今天要失财呢?   原来竟然是,纪少瑜来提醒他来了。   可他有那么糊涂吗?   那杨四妹是什么人?   今年都十八岁了,还找不到婆家了呢?   不就是因为杨鹏和杨春兰那点破事?   他至于犯进去吗?   赵宝满渍渍两声,心里觉得纪少瑜就是读书多,见识少。   他不过是顺道捎了杨四妹一程,要说别的心思,他连想都没有想到呢。   到是纪少瑜特意来提醒他,让他想到了,也有些膈应了。   …   纪少瑜找完赵宝满以后,并没有直接回书斋,而是径直去了墨林山房。   钱掌柜见到他来的时候,高兴得连忙亲自沏茶。 第102章 不是为了钱   两个人去了二楼的茶房叙话,钱掌柜眯着眼睛笑道:“我这都搬来好些天了,你每次都是过门不入。今天是七夕,不正是你们年轻人出去玩的好日子,怎么就想着过来了?”   纪少瑜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含笑道:“晚上是不得空了,想带着玉娇出去看看花灯。”   “现在到是能小坐一会,钱老板可有什么东西拿出来长长眼啊?”   钱掌柜闻言,高兴道:“你还别说,真的有。”   “近来新得一副山水画,我瞧着不错,花了五十两的价钱,你给看看值不值?”   纪少瑜点了点,示意钱掌柜取来。   钱掌柜很快便下楼取了画筒,还未走到茶房便已经打开了。   这一回的画不是什么古画,就是一个老秀才画的。   那老秀才声称画了数月,最低五十两不卖。   钱掌柜上一次听了纪少瑜一番话,便同意给五十两买了下来。   纪少瑜打开画的时候,看到画上盖了印“时敏”,而后题名为《西纵山水图》。   远处群山延绵,高低起伏,近处房檐可见,树木葱   葱。   纪少瑜略扫一眼,便将画铺展开来,对着钱掌柜道:“山水之画,远观之方可显现意境之美。”   “人物之画,近看之方可体会细绘之神。”   “你收的这一副画,远观群山颇有起势,近看笔墨略显粗拙。”   “我想这位老先生应该是想尝试着神境合一,可惜他有心无力,画成之后发现不足,所以才卖与你的。”   钱掌柜听完以后,远些看了看,近些瞧了瞧,发现真如纪少瑜所说。   他心里虽然感慨,却还是收了画道:“他一口咬定要五十两银子的时候,我心里便想着,值也不值。”   “可我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值,我却又说不上来。”   “现在听你这样一说,茅塞顿开,就算不值也值了。”   纪少瑜上前去把画收起来递给钱掌柜,肯定道:“这画上的树木葱郁,想必是阳春时所画。”   “他精心雕琢几月,虽有不足,意境却是真藏,五十两还是值的。”   “你且挂在店里,最低八十两可卖。”   钱掌柜本想,这一次又当买一个教训了,却不想纪   少瑜话锋一转,一时又让他喜笑颜开。   不愧是好事,还能赚,那证明他眼光还是大有进步的。   钱掌柜把画装起来后,连忙下楼去。   不一会,只见他亲自拿了十两银子上楼,递给纪少瑜道:“这个你收下,我老钱说话算话,绝不可能白白让你费心的。”   纪少瑜拿着银子放在手里把玩,然后又放在桌上道:“我知道钱掌柜人面广,认识些能跑腿办事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找一个。”   “最好是那种聪明伶俐的小子。”   钱掌柜看着纪少瑜放在桌面上的银子,便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银子。   跟纪少瑜打交道,他这心真是忽上忽下的,好不容易踏实了,这会又感觉有点悬了。   凡是不爱钱的,又心有成算的,那就真是个人物了。   钱掌柜连忙端着态度,想了想道:“聪明伶俐的,还真有一个。”   “不过这个小子有点混,不太好管。”   纪少瑜闻言,笑了笑道:“我不管他,只要他把我的事情办好了,来我这里拿银子就成。”   钱掌柜听着纪少瑜这个口气,当即一拍手道:“那   得咧,他也正想找一个你这样的主子呢。”   纪少瑜对着钱掌柜点头颔首,然后站起来道:“明天辰时,让他来你这里,我会过来见他。”   他说完,站起来便走。   钱掌柜抓起桌上的银子追出去道:“这个你要是不带走,下一次我怎么好意思找你帮忙?”   “我这一辈子能开墨林山房不容易,我可不想在暮年时过着倾家荡产的日子。”   纪少瑜见他板着脸,说得十分诚恳,便只好拿上。   不过他笑了笑道:“书斋里有一个常客,名唤宋子桓,也是景林书院的学生。”   “你可以关注一二,他喜欢收藏一些古玩玉石,自己的书画却是一绝。”   “你若是有幸收藏些许,这样到你耄耋之年,你都不可能会倾家荡产。”   纪少瑜说完以后,便径直下楼去了。   钱掌柜站在楼梯口愣了一会,追出去时,纪少瑜已经踏入书斋了。   只见他在门外流连不舍地转悠了一会,然后突然奔回墨林山房,问着自己的伙计道:“隔壁书斋经常会有一个叫宋子桓的去吗?”   那伙计摇了摇头道:“掌柜的这话得去问隔壁掌柜的啊?”   钱掌柜闻言,敲了他一下。   只听他吩咐道:“等会隔壁歇业的时候,你记得去把许掌柜给我请过来。”   那伙计摸着被敲疼的脑袋,连忙点头应声道:“好的好的,小的一定时刻瞅着,隔壁一歇业就去请许掌柜。”   钱掌柜又要敲他一下,那伙计连忙躲开。   只听钱掌柜不悦道:“时刻瞅着隔壁,那咱们店你不看了?”   “天黑以后,再去请!”   伙计委屈地点了点头,这会子连话也不敢回了。   钱掌柜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吩咐他道:“行了,我要出去一趟,你把刚刚我给纪秀才看的画给挂起来,标价一百两。”   “若是有人询价,最低卖八十两。”   伙计连忙应是,拿着画筒忙碌起来。   钱掌柜想着自己那个无依无靠的侄孙,一时间又头疼起来。   那小子是真的野啊,但愿纪少瑜能降得住,这样他也能少操点心。 第103章 不再牵手了   七夕佳节,整个祥宁县的大街小巷都热闹极了。   主街的两旁都挂满了灯笼,做生意的小贩和商家拥挤着,把街道两旁都摆满了。   木偶玩具、簪花首饰、小食面馆,花灯字画,当真是应有尽有。   天色暮晚,酉时一到,赵玉书便迫不及待地催促着纪少瑜。   茶厅里,宋子桓静静喝茶,抬首看着渡步来渡步去的赵玉书道:“这会还早呢,你又不急着去见姑娘,慌什么?”   赵玉书瞅了一眼妹妹,脸颊微红,对着宋子桓轻嗤道:“胡说什么呢,我只是怕等会街上太挤,我们去了不好玩。”   宋子桓笑了笑,不以为意。   祥宁县这样的小地方,七夕佳节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赵玉书这期待万分的模样,到是让他也起了几分游玩的心思。   宋子桓看向赵玉娇,发现她有些蔫蔫的,好似还不能理解七夕佳节为何这样热闹?   “嗨,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比如你们小姑娘最喜欢的那些簪花啊,耳环啊,手镯什么的?”   宋子桓抬眸看向赵玉娇,想激发出她的兴趣。   可赵玉娇摇了摇头道:“我还小呢,那些东西都用不上。”   “不过我答应过我大姐,帮她买一盏兔子灯的。”   宋子桓看着赵玉娇那圆圆胖胖的小脸,那双乌黑乌黑的眼睛,以及那秀长结实的发辫,嘴角微微抽搐着。   她长得这样圆实,还是素净些好看。   若真戴了些什么花儿,环儿的,估计他也会觉得眼眸不适。   “咯吱”一声,纪少瑜的房门开了。   稳健的步伐声传来,宋子桓下意识抬头去看茶厅的门口。   只见纪少瑜穿着欣长的文人儒衫,长至脚踝。   盘扣的领口是立起来的,十分精致。颜色是淡淡的银白,在衣襟和袖口处绣了墨绿色的竹纹。   他本就长得高挑,背脊挺拔,眸深眉浓,乍一看,还以为哪里来的翩翩俊朗公子,给人一种温润如玉,俊秀如竹的清儒之感。   宋子桓眉头微挑,微微一震后玩味地调侃道:“我刚刚还跟玉书说,他急着去见姑娘。”   “可瞧着你这一身打扮,到向是要刻意去见心上人了。”   纪少瑜淡淡地瞥了一眼宋子桓,转头看向玉娇道:“好看吗?”   赵玉娇撑大的眼眸闪了闪,脸颊浮上一层红晕。   为了不引人瞩目,她站起身来,佯装仔细地瞧了一遍,点了点头道:“好看。”   “那走吧!”纪少瑜轻笑道,然后朝着玉娇招了招手。   玉娇小跑着去了纪少瑜的身边,两人径直下楼去了。   宋子桓见状,愕然地去看赵玉书。   只见赵玉书也无语地撇了撇嘴角,一脸纠结道:“要命了,少瑜那厮正经收拾一番,竟然比我还好看?”   宋子桓:“…”   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不是,纪少瑜为什么要穿得这么地“好看”给玉娇看吗?   内心有些波动的宋子桓跟在赵玉书的后面,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宋子桓对着赵玉书道:“你不觉得…你不觉得他们两个有些不正常吗?”   赵玉书觉得没头没脑的,转头问着宋子桓道:“哪   两个?”   宋子桓气闷,没好气道:“你前面那两个。”   赵玉书闻言,下意识往前看去。   前面不就是纪少瑜和他的三妹。   他当即转头,用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宋子桓道:“我说,你家里是不是给你定了童养媳了?”   “怎么每一次,少瑜和玉娇走近些,你就觉得奇怪呢?”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们从小就是这样好的。”   “可他们现在已经长大了。”宋子桓觉得快郁闷死了。   “谁大了?”赵玉书问着宋子桓,目露鄙夷。   宋子桓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脸色涨得通红。   他还没有回声呢,只听赵玉书又加了一句:“龌龊。”   宋子桓:“…”   纪少瑜暗觉好笑,虽未回头,也跟着附和了一句:“龌龊。”   宋子桓不想与他们待在一处了,眼睛都气得在冒火。   玉娇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感觉自己要是笑倒在地上,以她现在的体型来说,绝对是要滚上一圈的。   宋子桓往前走了两步,与玉娇并肩着,低头问她道:“你觉得很好笑?”   赵玉娇抬头看他那气得不轻的样子,拼命抿着嘴,然后点了点头。   宋子桓气馁,眸光瞥向纪少瑜,见他目视前方,面容平静,心里越发不得劲了。   他可以肯定,纪少瑜的心思不单纯。   可怕的是,不管是赵玉书还是赵玉娇,似乎都认定了,纪少瑜是个心思坦荡的君子。   “呵,小人。”宋子桓冷嗤一声。   纪少瑜看向他,没有说话。   这时赵玉娇皱着眉头道:“子桓哥哥凭什么这样说?”   “少瑜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多了。”   “你是不是觉得,今晚的少瑜哥哥比你俊朗,所以你心里不舒坦了?”   “我以为只有女儿家喜欢比美,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思?”   宋子桓:“…”   他有跟纪少瑜比谁更俊的意思吗?   他没有啊。   赵玉娇这个榆木脑袋,到底知不知道,她口口声声维护的这个少瑜哥哥,心思根本不纯。   宋子桓憋了良久,最后对着赵玉娇道:“罢了,你就是蠢的。”   赵玉娇也觉得心好累啊,本来纪少瑜今晚穿的这一身,她也微微觉得不自在。   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是要装着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难不成她也要附和着宋子桓才行?   到底是谁蠢啊?   赵玉娇往后退了退,挽住她大哥的手腕道:“大哥,等会人多,你可不能放开我啊。”   赵玉书放慢脚步道:“放心,大哥还能把你丢了不成?”   在前面走的纪少瑜面容微微紧绷了一下,像是被一阵凉风吹过,连眸色都黯淡几分。   宋子桓勾勒着嘴角,神色似笑非笑。只见他放慢脚步,自动跟在了赵玉书的背后。   纪少瑜也慢了下来,当他与玉娇比肩的时候,伸出了手。   赵玉娇见了,脸颊微红地摇了摇头。   纪少瑜的声音有些惆怅道:“十岁以后不牵,可以吗?”   赵玉娇的手握了握拳,然后又放开。   挣扎好一会后,她还是摇了摇头道:“我牵大哥的   就好。” 第104章 心思各异   赵玉书难得在纪少瑜面前,赢得了玉娇的依恋,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只听他愉悦道:“看看吧,关键时刻,她最信任的还是我这个大哥。”   纪少瑜没有说话,心里一团复杂。   他重生以后,不愿告诉玉娇事实,就是不愿玉娇心存隔阂,与他形同陌路。   可眼下,他的那些小心思都在浅而易见地表露着。   玉娇敏感的心也在勇敢和退却中挣扎着。   一如现在,因为这里多了一个看透他心思的宋子桓,点拨的那些语句,表面上没有什么?   可却时时刻刻让玉娇警惕着,像是不敢酣睡的猫儿,连浑噩一刻都不敢有了。   宋子桓之前是觉得,玉娇不明白,一点也不懂得纪少瑜的心思。   可发现她选择后退,又拒绝跟纪少瑜牵着手以后,他才猛然惊觉,这个小丫头不是什么都不懂!   如此一来,他想表达的那些心思,她原来都知道。   只不过,她选择装作不知道。   宋子桓的心里滋生出一些异样,有些沉甸甸的,压得他难受。   现在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小丫头想亲近纪少瑜,像兄妹那样去亲近。   可纪少瑜的心思不是的,他们继续亲近下去,两人之间的氛围便会改变。   小丫头知道,纪少瑜也知道。   他们在努力,让两人之间那种亲密的氛围不要改变,也许是时间不到,也许是小丫头心里的抗拒。   可不管如何,是他让他们之间的那种氛围,提前改变了。   宋子桓说不出心里的那种复杂,就好像,他自以为做了一件好事,可却突然发现,原来他做的那一件事,算不上是好事。   …   街道上热闹极了,赵玉书的性子风风火火的,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着。   这一晚的夜色很美,周围都是亮堂堂的,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笑。   赵玉娇随着她大哥穿梭其中,渐渐的,脸上全是欢喜。   曾几何时,她只知自己是一抹游魂,早已与喧闹的市井格格不入。   孤寂的日子过得久了,一盏明灯都是陪伴。   长夜里,熏香闻不到,人影触不着,茶饭吃不进…   虽还有魂识,却如同袅袅青烟,只待散尽。   她初初重生时,心里何等窃喜?   她与纪少瑜重修旧好时,心里何等雀跃?   她二叔二婶入大牢时,心里何等舒坦?   这一切,为的不过是,长街灯火明,夜尽人还语,花开嗅芬芳,雨来静卧眠。   如今,她似乎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就这样穿梭在繁华的世间,热热闹闹地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好好地活一辈子就好了。   如果前生死去时,还有什么夙愿没有达成的话,那便是今生尚未到来的姻缘了。   今晚的纪少瑜,像是一个已经长成的少年。   让她有些心乱了,或许再不久的将来,纪少瑜便会与旁人定亲,成亲。   她不可能一辈子牵着他的手,唤他一声少瑜哥哥。   所以她要尽早地习惯,习惯着,远远地看着他,在他回头时,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赵、纪两家的关系,比前世好太多了。   她大哥和纪少瑜的关系,也比前世亲近许多。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连爹爹也要去参加秋闱了。   她志不在嫁高门,因此也不必紧密地亲近着纪少瑜,在年长以后带给他流言蜚语。   就这样便好,适时地疏远,还可以一辈子都保持着彼此间青梅竹马的情意。   道理都梳理得明明白白,心里也清清楚楚。   可是她却莫名觉得难过极了。   就好像,最想珍视的,最想揣在怀里的,已经失去了。   …   赵玉书带着玉娇去套陶具玩偶了,人群里都是人挤人的。   纪少瑜去买了二十个圈,赵玉书一共套了五个,把赵玉娇高兴坏了,在一旁激动地鼓掌。   她仰着头时,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比星光还要璀璨。   赵玉书见妹妹十分崇拜他,又买了十个圈继续套。   周围看热闹的人可多了,都说这兄妹俩的运气可真好。   宋子桓看着,纪少瑜站在玉娇的身后,用自己的双肩给她造就出无人拥挤的舒适。   明明周围那么嘲杂,可此刻他的心却静得出奇。   玉书说,他们两个从小就是这样好的,偏偏只有他觉得奇怪。   他暗暗嗤之以鼻的话,此刻想来,竟也认同了玉书的话。   寻了个时机,宋子桓渡步到纪少瑜的身后道:“我以后不会再胡乱说话了。”   纪少瑜微微一怔,片刻后,只听他淡淡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再不再说,都不重要了。”   宋子桓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鬓发,表情讪讪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对不住纪少瑜呢。   可纪少瑜却似乎早就预料到今日,在沉静后,又变得淡然如水。   从前他自认胸有城府,等闲人也难猜透他真正的心思,可遇到纪少瑜后,他却有几分自愧不如了。   …   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亥时了。   赵玉娇提着给她大姐买的兔子灯,高高兴兴地走在前面,没有人看见,她那笑着的脸庞是僵硬的,她那双大大的眼眸里是失神的… 第105章 暗中安排   七月初八,纪少瑜腾空去了墨林山房。   钱掌柜的侄孙钱升已经等在那里了。   十三岁的小子,精瘦得很,一双眼睛略显邪气地挑着。   他看到纪少瑜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磕下眼帘,嘴角轻轻扯了扯。   钱掌柜拍着他的后背道:“这位是纪秀才,能干得很,以后你要向他多学着点。”   钱升懒懒地应了一声,不以为意。   纪少瑜对着钱掌柜道:“我想与他单独说几句话。”   钱掌柜一听,便下楼去了。   待他一走,钱升便道:“不知纪秀才想要让我帮你办什么事?”   纪少瑜笑了笑,看向他道:“你能帮我办什么事?”   钱升皱起了眉头,思量一会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偷摸拐骗,其余的都可以考虑。”   纪少瑜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些,他好笑地看着钱升,出声道:“那我说出来,你考虑考虑吧。”   “我想让你帮我去盯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寻常她和什么人来往,又做了些什么事情?”   “当然,她洗澡的时候要不要盯,你自己看着办。”   钱升的脸热了,可紧接着又黑了。   他看向纪少瑜,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纪少瑜点了点头,认真道:“就这么简单。”   钱升眼眸灵动地转着,然后道:“可以,不过你一天给我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纪少瑜问道,看起来惬意得很。   “最少五十文。”钱升的心里有一点紧张。   其实三十文也可以的。   纪少瑜看向他,眼眸微深道:“我可以给你六十文。”   “真的?”钱升喜出望外道。   纪少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道:“收起你眼里的光,否则我会以为,就算给你三十文,你也会同意的。”   钱升微微一愣,随即板着脸道:“是你说的六十文,你可不许耍赖。”   纪少瑜轻嗤着,犀利地看向钱升道:“八十文,一百文,甚至于是一两银子,问题不在于银钱的多少,而是在于你自己的能力。”   “倘若你把我吩咐的事情办好了,那下一次,你就   不止值六十文。”   钱升听得心头火热,还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那些人让他跑腿办事,从来都是往死里贬他,恨不得一文钱都不用给。   “好,你告诉那个女人在哪个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钱升肯定道,如果没有一点办事能力,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纪少瑜看着钱升,淡淡道:“新河村,杨四妹。”   …   楼下,钱掌柜把上一次卖他假古画的人留下了。   他让伙计泡了热茶,就等着纪少瑜下来了。   来卖画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精致的时兴对襟长衫,眼眸四顾,手指敲着茶几,看起来悠哉得很。   纪少瑜跟钱升下楼的时候,钱掌柜便迎上去对纪少瑜道:“这位就是上一次,卖了我古画的那一位公子,今天他又来了。”   钱掌柜眼角斜挑,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跟纪少瑜引荐。   纪少瑜走了过去,只见那个年轻人站起来道:“小公子就是钱掌柜说的行家?”   纪少瑜笑了笑道:“不敢当,不知公子带来的画可借一观?”   年轻人轻蔑地笑了笑道:“好说,好说。”   当古画打开,钱掌柜探头一看,目光所及,皆细致品味。   可惜这画竟与上一副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献祭图。   “这…?”钱掌柜欲言又止,不好明说。   纪少瑜将画卷起来递给年轻人,淡淡道:“公子别家卖去吧。”   那年轻人一听,顿时急了。   只见他面露不悦地看着纪少瑜,冷冷道:“你又不是掌柜的,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钱掌柜一听,当即冷着脸道:“公子去别家卖吧,这画我不收了。”   年轻人闻言,冷嗤一笑,拿着画道:“走就走,你们这一群不识好画的铜臭商人,还真以为我这画非卖你们不可了?”   “你…”   钱掌柜正欲回怼,这时只听纪少瑜淡淡道:“不必恼怒,他卖不出去的。”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这画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我这可是三百年前的古画。”年轻人怒气冲冲地道,面容都有了几分狰狞。   纪少瑜闻言,上前一步道:“这里离景林书院不过几步之遥,你真这般有底气,不如我带你去找院长鉴定如何?”   那年轻人闻言,脸色突然僵硬着,眸光也有些闪烁。   只听他冷哼道:“我懒得与你们一般见识。”   他说罢,就要离开。   纪少瑜对着他的背影道:“你这画若是别的地方也能卖,就不会再次拿到墨林山房了。”   “这副献祭图根本就不是三百年前画的,而是近两个月所画的。”   “画者想必是位小姐,年纪尚小,笔力不足,下笔时犹而不决。”   “可惜了,你们这些做下人的,费尽心思给她旧纸,投机取巧想要谋利,却不知道古有墨不同,今有笔藏锋,如何能瞒天过海,牟取暴利?”   那年轻人听完纪少瑜的话,猛然回头。   片刻后,他惊觉自己失态,连忙转过身,匆匆走了。   钱掌柜见他落荒而逃,心里舒坦地呼了口气。   “他当真以为,我就跟一个傻子一样,还会被骗第二次吗?”   一旁钱升翻了个白眼,今日若不是纪少瑜在,他这   位叔爷爷还会不会被骗第二次就难说了。   “古来字画,都是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睁眼瞎,您要真想收这些,请纪秀才给您画一副,先涨涨眼力劲再说吧。”钱升提醒道。   钱掌柜瞪着钱升,心里却小小地期待了一下。   纪少瑜却岔开话题道:“钱掌柜再遇到卖字画的,不妨先让许掌柜给你鉴赏一番。”   “若真想涨涨见识,还需早日结交那位宋公子才行。”   纪少瑜说完,便走了。   钱掌柜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口气。   钱升到是没有想到,这个纪少瑜看着好说话,可实则难以左右。   “罢了,他不是说还有一个宋公子?”   钱掌柜闻言,双眸黯淡地闪烁着,嘴里哀叹道:“听许掌柜说,那个主是知县大人的亲表弟,家财万贯,更难以攀请啊。”   钱升的嘴角抽搐几下。   他就说嘛,精通书画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在谁的商铺里坐镇呢?   感情这又是一条死路子啊!   咦?   不对,纪少瑜都拒绝了他叔爷爷,不可能再指一条   死路的。   钱升眼眸忽尔一亮,连忙又道:“您再想一想,那一位宋公子真的请不来吗?”   钱掌柜歪着头想了一会,最后蹙着眉头道:“他是说,宋公子喜欢古玩玉器。可我这墨林山房没开几年啊,没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东西。”   钱升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没有您不会收吗?”   “假装请教收藏古玩玉器的门道,闲时买些好茶,收罗些精致的小玩意。”   “书斋离墨林山房这样近,没道理宋公子一次也不登门吧?”   钱掌柜一拍手,高兴道:“我滴个孙儿哦,你今天到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钱升嘴角抽了抽,摇着头出了墨林山房。   说实话,他一直很奇怪,他这个叔爷爷怎么挣下这么多家产的?   钱升走到墨林山房的门外,听见隔壁书斋的伙计对着一个俊朗的年轻公子道:“哎呦,宋公子您又来了啊!”   “嗯,玉书和玉娇呢?”那位宋公子熟络地开口。   “在楼上呢,这会应该在练字。”伙计跟在那位宋公子的身后回道,看样子殷勤得很。   钱升抬头看向书斋的二楼,只见二楼上有个小姑娘   摸着窗边的兰草,对着身旁的纪少瑜道:“他最近来的可勤了。”   纪少瑜闻言,颔首笑道:“我以为你不会烦呢?”   “嘘,上来了,小声点。”小姑娘转过身去,远离了窗边,看样子是去迎那个宋公子了。   钱升还抬着头,房顶洒落的阳光有些刺着了他的眼。   就在他不适地想收回视线时,却猛然撞进纪少瑜的眼睛里。   那一双如墨的眼眸,深如寒潭。   钱升打了个激灵,后怕地跑远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依稀明白了纪少瑜为什么要将宋公子推荐给他的叔爷爷。   可是他却不敢肯定,只是觉得纪少瑜那样的人,深藏不露,莫名让他望而生畏。 第106章 退一步未必就是疏远   宋子桓来了书斋,依旧对着赵玉书的房间去。   赵玉娇吩咐黄婆婆煮了茶来,自己便回房去了。   宋子桓故意开着赵玉书的房门,从房间里看出去,廊道里寂静得很。   他看着在捣鼓着弓弩的赵玉书,纳闷道:“你弄这个做什么?”   赵玉书抬头嘿嘿地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我舅舅的马场里看到,他在马背上都能射中把子,可厉害了。”   “我想先弄一个,去河里射鱼试一试。”   宋子桓嘴角微抽,看赵玉书像看个傻子一样。   “你学这个干什么,你念书写字,将来是要考科举的,又不是去打仗?”   赵玉书闻言,不赞同地反驳道:“那怎么能一样呢?”   “你不知道,我带着少瑜去马场的时候,他也能射中把子呢。”   “我舅舅称赞他文武双全,若是习武,未必不能考中武状元。”   宋子桓轻笑,武状元哪有那么好考的?   京城里的世家,都有豢养的死士,那才是一等一的   高手。   更何况,守卫京城的御林军,一个个以一挡十,不在话下。   楼下似乎来了一位挑剔的客人,温海峰上来请纪少瑜。   听见说话的声音,赵玉娇也打开门来看。   纪少瑜跟温海峰下楼以后,才发现宋子桓依在她大哥的门口,目光微妙地看着她。   赵玉娇扯了个笑,转身回房,顺便把门关上。   宋子桓嘴角微抽,从赵玉书的房间里走出去,敲响了赵玉娇的房门。   片刻后,赵玉娇打开房门。   宋子桓看着她,略显几分不自在。   “其实,你还小呢,不用想那么多的。”   “你少瑜哥哥他…他确实对你很好。”   赵玉娇哑然,这样别扭的宋子桓,貌似是过来告诉她,她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亲近纪少瑜。   “我知道了,谢谢子桓哥哥。”   赵玉娇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子桓还想说点什么,可却又发现自己一时词穷了。   又磨蹭了一会,他略微提高声音道:“你真的还是个孩子?”   他说完以后,看到赵玉娇大大的眼睛都瞪圆了,黑白分明地望着他。   宋子桓立马就后悔了。   他连忙摆了摆手,往后退去道:“罢了,罢了,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赵玉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迟疑地把房门关起来?   她都尽量如同一个孩子般活着了,不管是言行还是举止。   可她终究不是七八岁的孩子,所以还是有了端倪?   宋子桓都看得出来,那纪少瑜呢?   赵玉娇靠着房门,长长地呼了口气。   如果可以,一辈子亲热地唤着少瑜哥哥,可以依恋地靠着纪少瑜的肩头,那也是种幸福啊。   可…   可她还是会想,纪少瑜总是会有妻子的。   会有另外一个女人挽着他的手,亲热地靠在他的胸膛。   那个时候,她只能站在远处,装作很幸福地看着。   陪了纪少瑜那么长的时间,长到她以为会一起结伴上黄泉。   孤寂的心里,像是点了一盏长明灯,灯上写着“纪少瑜”。   忽然间,她活了,可心里的那盏灯却不再那么亮堂了,名字也看不清楚了。   她感觉自己要失去些什么了,很重要很重要的。   昨晚拒绝纪少瑜的时候,她心里是很难过的。   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不是在拒绝纪少瑜,而是在学着放开他的手。   她告诉自己,迟早有这么一天的,迟早。   可真的试着去接受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习惯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   赵玉娇烦乱的时候,在房间里画着乱七八糟的画。   一地的画纸被揉捏成团,扔得满地都是。   她是害怕的,可这种害怕没有人会懂得。   很快就会长大的纪少瑜和还需要很久才会长大的她。   越大越不能黏着,可怕的是,不是她自己清楚,而是周围的人都会提醒着她了。   宋子桓不会是唯一的一个,所以她才强迫自己慢慢学着疏离的。   可这种故意为之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就像是与自己的心意背道而驰。   那种不被认可和接受的感觉,让她的心里备受煎熬,尤其是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以后,宋子桓又来跟   她说,她还小。   小的是外貌,小的是年龄,小的是她彰显的童心。   至于心里敏感的疏离,连她都不清楚,那到底是在怕什么?   …   黄婆婆给赵玉娇打扫房间的时候,将那些纸团都捡起来,然后撑开。   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有用的还是没有用的,刚好纪少瑜在,她便拿去给纪少瑜看道:“这是玉娇扔在房里的呢,你给看看还有用没?”   纪少瑜接过去,摊开来看。   画上是些猫儿,狗儿,笔墨粗浅,线条随意,勾勒时时慢时快,毫无章法。   纪少瑜收了画,对着黄婆婆道:“你去忙吧,我先帮她收起来。”   黄婆婆闻言,便转身走了。   纪少瑜将画带回自己的书房,然后放在进了匣子里。   他站在窗前,心情奇好地触摸着窗棂。   嘴角微微勾起,眼眸异常明亮。   玉娇的心里有一道坎,不仅仅是因为宋子桓的话。   只是因为宋子桓的话和他昨天的那一套庄重的衣服,让玉娇提前意识到自己心里的复杂。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想里,如果她的心不乱,他的便要乱了。   有时候,退一步未必就是疏远。   其中的深意,玉娇早晚都会知道的。 第107章 不正经的女人   七月十六日,纪少瑜和赵玉书就要回书院了。   他们如今都还是学子,假期都不是太长。   好在玉娇已经熟悉了书斋里的环境,有黄婆婆和许掌柜他们陪着,到也不觉得孤单。   只不过黄昏的时候,看到纪少瑜和她大哥都回来了,赵玉娇还是难掩笑容。   她高兴地去泡茶,可回来的时候,茶厅里只有她大哥。   “少瑜哥哥呢?”   赵玉娇问道,面色虽然不显,心里却微微失落。   赵玉书端了茶,抬着下巴朝着墨林山房晃了晃。   “隔壁来了个小子请走了。”   赵玉娇放下茶托,去了窗边。   隔壁的廊檐下一个人也没有,二楼的窗户到是开着的,只不过看不见人影。   …   钱升一去就是七八天,这还是第一趟回来。   他瞅着书斋的大门都瞅一天了,好不容易把人瞅来,第一时间就去请了。   钱掌柜的茶厅里,钱升顶着一头毛糙的头发,正跟纪少瑜汇报着他蹲守几天的成果。   “那女人在村里有一个相好的,叫乔正。”   “那乔正家里穷,杨四妹的娘不同意,这个杨四妹现在也好像变心了。”   “她看上一个有妇之夫,赶车的男人,姓赵,叫赵宝满。”   “成天打扮得很漂亮,想坐那个男人的车,她们村里已经有一些流言了,那个叫乔正的来找她,她很不高兴,两个人闹上了。”   “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指不定都跟那个乔正都睡过了。”   纪少瑜挑了挑眉,意外地看向笃定的钱升,淡淡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和乔正睡过了,你看见了?”   钱升闻言,脸颊微红。   不过他很快镇静下来,鼓着腮帮子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那个女人她也太不检点了。”   纪少瑜:“…”   钱升发现纪少瑜在盯着他看,用那种很古怪的目光。   他当即捏了捏拳,别扭地道:“你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有睡过女人。”   “就是乔正想摸她的时候,她虽然推拒着乔正,可却并不是羞恼,而是不高兴被他碰了。”   “而且…乔正说了一句,她好久都没有让他摸一摸了”   纪少瑜无语地收回视线,淡淡道:“以后不要说似是而非的话。”   钱升撇了撇嘴,他有个兄弟专门给暗娼楼看门的,每次说起这些,起劲得很。   可轮到他想显摆一下,发现竟然挨不住纪少瑜那探究的目光。   哎…   “继续盯着,最好能结识那个叫乔正的。”   “如果你能让乔正以为你是在帮帮他盯着,我会给你涨到八十文。”   钱升的眼眸一亮,当即拍了拍胸口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好了,结交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事情,我最在行了。”   纪少瑜笑了笑,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银钱给他。   钱升接了,高兴道:“我今晚就回去请继续盯着。”   纪少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急,你难得回来,好好吃顿饭,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不迟。”   纪少瑜说完,便下楼去了。   钱升看着他欣长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眼热。   他就是个混小子,谁也不想靠。   叔爷爷从前接济他,想让他过继,他不愿背弃自己早逝的爹娘,从此不再接受叔爷爷的接济。   这些年他吃过很多苦,可他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过。   可这么多年,也没有人真正肯定过他的能力。   偏偏在纪少瑜这里,竟然找到了,那可笑的存在感。   钱升将钱揣在怀里,还是决定晚上就走。   难得遇上一个好的雇主,他不能让纪少瑜失望。   别人对他的怜悯,只是一时的善意。   真正要长久的,还是要他有自己的坚持和能力。   …   纪少瑜回到书斋以后,赵玉娇问他道:“钱掌柜又收了什么宝贝吗?”   纪少瑜颔首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还记得我们回县城的时候,我让你不要担心的事情吗?”   赵玉娇神情一震,然后点了点头。   “我请了钱掌柜找人帮忙看着,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杨四妹在村里,还有一个与她有牵扯的男人。”   纪少瑜说完,只见赵玉娇愕然地张着嘴巴。   她似乎不能理解,一个女人有了一个有牵扯的男人以后,竟然还…   “那个男人知道吗?”赵玉娇试探地道。   纪少瑜闻言,沉凝道:“应该只是怀疑,毕竟杨四妹只是有意要接近你三叔,还并未与你三叔有什么牵扯。”   赵玉娇低垂着眼帘,眉头皱成一团。   如果上一世三叔三婶差点闹到和离的事情,就是杨四妹这个事情的话,那肯定还会有后续的。   或许,她可以做点什么的。   “少瑜哥哥…”赵玉娇抬起头,想把她刚刚想到的计划告诉纪少瑜。   可看到纪少瑜那低眉垂眸的温和时,她的话便堵在了喉咙里。   有些事情,她永远也不能指望着依靠纪少瑜的。   她也要学着,自己去解决。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看看黄婆婆的晚饭做好没有。”   赵玉娇说完,便跑了出去。   楼梯上传来震动的脚步声,纪少瑜看着还晃动的门帘,眸露深思。   玉娇似乎想到了什么,想告诉他,最后却又选择隐瞒了。   这样的感觉可不太好。   纪少瑜下楼的时候,听见后院里传来赵玉书的声音道:“我跟少瑜去书院了,这两天爷爷奶奶,爹娘肯   定会来看你的。”   “不知道你大姐会不会来?”   “只希望你二姐别跟来了。”   赵玉娇懒懒地回道:“奶奶应该不会让她来了,不过玉安应该会来的。”   纪少瑜的脚步一顿,眸光微微一闪。   他想,或许他明白刚刚玉娇想隐瞒着他的是什么了? 第108章 你要相信你少瑜哥哥   七月十八的时候,赵福明二老和赵毅光夫妇带着赵玉婵和赵玉安一起来书斋看看赵玉娇。   他们怕纪少瑜和赵玉书回书院以后,赵玉娇会一个人不习惯。   他们是巳时到的,半个时辰以后,余大海就在汪永的通知下连忙赶来招呼了。   王和香和黄婆婆在后院里做饭,余红翠也去帮忙,三个人有说有笑的,热闹得很。   二楼的茶厅里,赵福明,余大海,赵毅光喝茶叙话,倒也相谈甚欢。   赵玉娇带着赵玉安在书斋里逛着,给他介绍一些他能看懂的书籍。   赵玉安只比赵玉娇小八个月,可却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   两个人缩在书架的中间,一起小声地讨论着。   “三姐,我想要这两本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等会我就帮你包起来。”   “谢谢三姐!”   赵玉安拿着自己心仪的书本,开心地扬起了笑脸。   赵玉娇带着他去书房,还给他包了两支笔和一块墨。   赵玉书看着赵玉娇书桌上堆满的书籍,羡慕地道:“怪不得二姐成天跟我念叨着想进城里来,原来在这里想看什么书就能看什么书啊?”   赵玉娇闻言,心想赵玉婉在玉安面前到是难得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玉安,你还记得你四姨吗?”赵玉娇问道。   赵玉安有些小心地打量着他三姐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不悦,这才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我之前从家里回来的时候,见过你四姨了,她坐在三叔的马车上。”   “我以为她去清溪村看过你跟二姐了呢?”   赵玉安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三姐,疑惑道:“我四姨坐在三叔的马车上?”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嗯,我和少瑜哥哥亲眼看见的。”   “我记得小时候你去过你外婆家的,现在见了你四姨,也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   “这两年连你外婆都不来看你们了,这要是时间一长,只怕你连你外婆和大舅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赵玉安有些难过。   他不喜欢他外婆上家里来,每次一来,都是大吵大闹的。   他也不喜欢亲近他外婆家那边的亲戚,爷爷说,真正的亲人是会想方设法护住他和姐姐的安宁,而不是像他外婆一样,恨不得用他和姐姐威胁爷爷奶奶,从家里牟取利益。   “三姐,就算我四姨来见我,我也不会去见她的。”   “我也会去跟二姐说,让她不要见。”   “我们是赵家的人,不是杨家的。”   赵玉娇摸了摸赵玉安的头,柔声道:“当初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爷爷奶奶这么疼你,你要乖乖听他们的话。”   “如果你四姨没有来看你们,回去以后跟三叔说,让他不要载你四姨了。”   “你和二姐都不想认的亲戚,没有道理三叔替你们认啊!”   赵玉安点了点头,他刚刚还觉得奇怪呢。   他三叔竟然会用马车载他四姨,当初他外婆在家里闹得可凶了。   三叔有几次都拿着板凳要打架的,现在却…   “三姐你放心吧,我回去以后知道怎么做的。”   赵玉安肯定道,他懵懂地知道,三姐是在提醒他。   其中有什么厉害之处他并不能全明白,可他和二姐都不想理的亲戚,三叔也不应该理才是。   毕竟爷爷和奶奶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   暮晚的时候,赵玉娇站在大街上目送家里的马车离去。   她娘掀来车帘朝着她挥手道:“快回去吧,乖乖地听你大哥的话,不想待了就让你大舅舅送你回家。”   赵玉安也探头道:“三姐,谢谢你送我的书。”   马车里传来她爷爷奶奶的笑声,车轱辘便渐渐远去了。   赵玉书见她微微失神,以为她舍不得爹娘,调侃道:“他们还没有走远呢,现在还追得上。”   赵玉娇红着眼睛道:“等小舅舅来了,我就回家去。”   赵玉书看向纪少瑜,戏谑道:“瞧吧,我就说她看见我爹娘回去要哭鼻子的。”   赵玉娇回头瞪了她大哥一眼,然后转身上楼去。   纪少瑜跟了上去,赵玉书在原地摸了摸鼻子道:“本来就是嘛。”   楼道里,纪少瑜抓住玉娇的手道:“你把那件事告诉玉安了?”   赵玉娇回头,有些意外,可片刻后她点了点头道:“是不是好心提醒,就看知道的人怎么做了?”   “看来是聪明许多了。”纪少瑜笑道,捏了捏玉娇   的小胖手。   玉娇往回抽不懂自己的手,红红的脸颊跟熟透的野地瓜一样。   她睁着荔枝般的大眼睛,灼灼地望着纪少瑜道:“你快放开了。”   纪少瑜非但没有放,而且还牵着她往上走道:“有人在的时候不给我牵,且由着你。”   “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我牵一下还不行吗?”   “从前也不知道是谁最喜欢赖在我的怀里,像只小懒猫一样窝着睡觉。”   赵玉娇:“…”   她脸红得不行了,一股热气蹭蹭地往上涨。   那是从前小的时候,那些依恋的记忆,她都快忘全了。   纪少瑜到好,这个时候明知道她已经不好意思了,还旧事重提?   挣不开的手,想被铁索牢牢缚住一样。   赵玉娇有些心颤,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萦绕着。   纪少瑜的霸道,透着深深的在乎,这样的感觉却莫名让她觉得很踏实。   上了楼以后,纪少瑜将赵玉娇拉到窗边。   街道上有着归家的路人,长长的通街道上,商铺都开始在关门了。   斜落的夕阳下,挥洒的漫漫金光铺展延绵,把整条通街都照得金碧辉煌。   纪少瑜望着捏了捏玉娇的手,望着远方道:“我知道你这小丫头在想什么?”   “我不会让你有遭人非议的一天。”   “你相信你少瑜哥哥,长得比你高,看得比你远,永远都会像这落日余晖一般,为你照着长长的道,不会让那些阴暗的影子落在你的身上。”   赵玉娇看着街道上余晖,那么刺目,让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下意识紧握这纪少瑜的手,小声道:“我好像看到的不是余晖,而是朝阳。”   纪少瑜闻言,看着远方的眸光微微一怔,片刻后,他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几分。 第109章 心里不甘有怨   赵玉安回到家里以后,便去找了他二姐。   赵玉婉对自己不能去县城的事情生着闷气,看到赵玉安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赵玉安早就习惯她时冷时热的性子,凑上前道:“二姐,三姐今天送了我两本书和笔墨。”   赵玉婉兴致缺缺地看着赵玉安,冷哼道:“瞧你这个样子,人家两本书就把你给收买了。”   “你可不要忘了,我才是你的亲姐姐。”   赵玉安闻言,情绪也低落下来。   爷爷奶奶教的,总是跟二姐嘴里听到的,有许多出入。   就像现在,哪怕他听出了二姐对三姐的恼意,他也要装作没有听到。   不然继续说下去,他二姐肯定要生气的。   他二姐生气的时候,总是会暗暗掐他,还不许他告诉爷爷奶奶。   “四姨来找过你吗?”赵玉安小声地岔开话题。   赵玉婉闻言,蹙着眉头道:“你提她干嘛?”   赵玉安见他二姐更不高兴了,也不敢说是三姐告诉他的。   只是小声道:“我听村里的人说,见到她坐三叔的   马车,我以为她会来私下来找你的。”   “坐三叔的马车?”赵玉婉的眉头皱成了川,审视地望着赵玉安。   “谁告诉你的?”   赵玉安低着头,绞着手指,没有说话。   赵玉婉见他那怂样,冷哼一声道:“她怎么可能会来看我们?”   “只怕是娘当初往她们家拿的好处多了,她心里头惦记,想勾引三叔呢!”   赵玉安愕然,他看着他二姐,知道“勾引”这个词是很不好的。   赵玉婉见赵玉安那傻样,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赵玉安见状,当即道:“我去告诉爷爷和奶奶。”   赵玉婉见他要走,将他一把拽回来看道:“你急什么?”   “这都是没影的事,这会去说,你是想三叔闹上门来打我们吗?”   赵玉安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二姐。   赵玉婉思虑了一会,严厉地对着赵玉安道:“你别听风就是雨的,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等我弄明白了再说,要不然三叔三婶闹起来,我也保不了你。”   赵玉安哪里敢反驳,只得小声应了。   待他走后,赵玉婉冷声道:“这件事要是真的,也亏了她脸皮能扯下来?”   …   王和香这一次进城买了许多布料,柔软舒适的,她都送去给了胡梅两口子,说是给赵玉华做小衣服。   接着第二天杀了一只鸡的时候,王和香把鸡腿和鸡胸上的肉取了下来,吩咐赵玉婉送去她三叔家。   赵玉婉表面不说,心里却是不高兴的。   她三叔家一年挣那么多银子,赵玉姀和赵玉如穿的都比她好。   当初分给她们家的那些田地,她爷爷奶奶全都佃租出去了,一年才收多少租子?   只怕她将来嫁人的时候,连一套像样的家具都陪嫁不了呢。   她大伯家就更不用说了,赵玉婵什么时候操心过这些事情?   赵玉婉越想越气,偏偏送鸡肉过去的时候,胡梅看看自己这几个开心玩闹的孩子,再看看阴郁的赵玉婉,直接当着赵玉婉的面跟赵宝满道:“你说这有爹有娘的孩子跟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   “瞧瞧玉婉,这都两年了吧,都没有看到她怎么笑。”   “也是,她爹娘遭报应那会她都懂事了,她怎么可   能笑得出来呢?”   “最可怜的应该是玉安吧,以后就算是读书有出息了,他这爹娘造的孽就跟背上刻了名一样,一辈子都得遭人非议。”   “咱们家玉杰和玉华就不一样了,以后走出去了,那可堂堂正正的赵家子孙。”   赵玉婉气得眼睛都红了,直接将那装着鸡肉的碗扔到地上。   胡梅见她这般态度,抱着赵玉华站起来道:“咦,你这孩子好大的气性,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这两年你表面看着温和,实际上阴沉得很,玉杰都说了,看见你私下死劲掐玉安。”   “你就跟你爹娘一样歹毒呢,就你那点心思,你以为我看不清楚吗?”   赵玉婉狠狠地瞪了一眼胡梅,转身就走。   胡梅要去追,赵宝满揽住她道:“何必跟一个孩子见识呢,好端端你说这些干什么?”   “这要让爹娘知道了,还不得叫我去骂一顿?”   胡梅闻言,冷哼一声道:“娘都瞧出来了,你没有瞧出来吗?”   “赵玉婉这丫头的心思不正,我故意激她的呢。”   “她若是个心里明白的,在我面前哭一哭我还疼她呢。”   “可你也瞧见了,她是什么态度,心里不甘有怨呢?”   “这会子闹僵了才好,难不成我要等她长大了来祸害家里不成?”   胡梅越说越气,连带着看赵宝满也不顺眼。   赵宝满也就附和着劝了两句便没声了,让赵玉杰把地扫了,他拿了鸡肉去厨房洗干净。   等他出了房门,只见赵玉婉站在墙边哭呢。   赵宝满心有不忍,从怀里摸了几个铜钱递给赵玉婉道:“你三婶她就是脾气大,心不坏的,不是故意要说你爹娘的事情。”   “你跟玉安好好听你爷爷奶奶的话,以后会有你爷爷奶奶为你们做主的。”   赵玉婉没有拿赵宝满的铜钱,低着头跑回去了。   她要是不知道她爷爷奶奶会为她和玉安做主,她至于什么都不敢说,活得这么憋屈呢?   上一次在县城里就恐吓不要她。   这一次去县城也不带她。   当真以为她没有别的出路是不是?   她就得一辈子都靠着他们的施舍过日子了是不是?   哼!   她赵玉婉就不信,她还真没有出头的一天? 第110章 选择合作   傍晚的时候,赵福明高高兴兴地从外面回来。   饭桌上都摆满了饭菜了,赵福明大致扫了一眼,有些讨好地对着王和香道:“你去再炸一碗花生米,今晚我要好好喝两杯。”   王和香疑惑道:“家里又没有客人,哪来的酒兴?”   赵福明笑得开怀道:“等你把花生米端上桌子,我再告诉你。”   王和香也跟着笑了起来,嘴里嘀咕道:“都一把年纪了,有话还不好好说,整得神神秘秘的。”   等王和香一走,赵福明便转身去倒酒了。   不一会,花生米炸来了,赵玉婉和赵玉安也上桌子吃饭。   王和香给赵福明盛了碗鸡汤道:“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福明嘿嘿地笑了笑,先抿了了口酒。   赵玉婉扒着米饭,竖起耳朵。   赵玉安也仰着头,静静地等着。   赵福明喝了酒,心里热乎乎地,抿着嘴笑道:“今天我拿着毅光做的文章去城里找县衙里面的秦师爷看了,刚好知县大人也在。知县大人说毅光学问扎实,   文章处处出彩,就是字迹都比那些应届的秀才要好太多了。”   “这一次秋闱,毅光十有八九是要中了。”   王和香闻言,喜出望外道:“那你回来,去跟毅光说了没有?”   赵福明捋着自己的胡须笑道:“这个时候,得要让他沉心静气,一心准备秋闱。”   “我去县城都是瞒着他去的,你也别说,不然到时候不中,怕他心里难受。”   王和香连忙点头,这就跟新媳妇怀孕了,大家伙个个张口就是生儿子。   结果生了女儿,那新媳妇就得难过一阵子了。   “再有十天就得启程去省城了,你得空就过去看看还缺什么?”   “我听说还请了玉娇的三姨父跟着去,那个杜元志走四方镖,认识的人多,身手又好,有他在我这心里踏实多了。”   赵福明颔首点头,余大海提前安排好的,这几日杜家都不走远镖了。   “毅光中了,于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过几日要启程的时候,拿些银子封红,让他们大吉大利地去省城。”   王和香附和着点头,这是肯定要的,不管在哪里都   兴个出门吉利。   赵玉安心里暗暗地激动着,他大伯要是中了举人,那他以后也要跟着沾光了。   赵玉婉觉得心里可不得劲了,她大伯家就是顺风顺水,大房子才建起来多久啊,马上就要去考举人了。   这要真的考上了,那以后这家里,哪还有她和玉安的容身之地啊?   更可恶的是,到时候连她三婶也会欺负她和玉安,等到爷爷奶奶再年迈些,这个家里还要谁会为她和玉安做主?   只怕等玉安长大成人的时候,家里的田地都快被侵占完了。   赵玉婉越想越慌,尤其是今天她三婶的态度让她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家里,除了玉安不会背叛她以外,就连她爷爷奶奶也是靠不住的。   现在她们年纪还小,爷爷奶奶到不会扔下她们不管。   可一旦她和玉安再大一点,说不定大伯一家就要接走爷爷奶奶了。   到时候她和玉安又种不了地,收来的那些租子怎么够她和玉安的嚼用呢?   三叔家做私塾生意,压根就不缺银子。   大伯家就更不缺了,私塾每年都有束脩银子,还有   钱财富足的余家做支撑。   难不成到时候她要带着玉安在两边讨好,受尽白眼不说,还要过着憋屈的苦日子?   赵玉婉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安。   最后她匆匆地放下碗筷,便回房去了。   王和香吃完饭以后,去看了看她,见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玉婉啊,你哪里不舒服?”   王和香伸手去探了探赵玉婉的额头,发现并不烫,还有点凉。   赵玉婉靠进王和香的怀里,不安地问道:“奶奶,大伯中了您会去四合院住吗?”   王和香闻言,呵呵地笑道:“傻丫头,你是在担心这个啊?”   “只要你和玉安乖乖听话,爷爷奶奶是不会丢下你们的。”   赵玉婉无语地撇了撇嘴,她奶奶又在威胁她了。   听话就不会丢下,那不听话呢?   赵玉婉愤懑地想着,突然出声道:“真希望大伯不中就好了。”   那样她根本不用担心!   “啪”王和香拍了赵玉婉的肩膀一下。   “呸呸呸!”   她不悦地瞪视着赵玉婉道:“你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你大伯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家里谁不盼着他早日高中?”   “我还当你真的懂事了,没有想到,你还是老样子。”   王和香说完,生气地走了。   赵玉婉看着她的背影,委屈地红了眼睛。   她不过就是说一说而已,难不成她说不中就不中了?   要是她大伯最后没有出息考中,这也能怪她吗?   赵玉婉扑到床上去,拉着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可这一次,却没有人再进来看她了。   觉得受到冷待和漠视的赵玉婉在床上抓紧被子,目露深思地望着帐顶。   玉安还小,她现在很孤立无援。   所以…她得找一个帮手。   晦暗的目光里满是阴翳,赵玉婉抹去眼角的泪水,心里滋生出满满的恶意。   …   第二天中午,新河村杨家后院。   杨四妹看着特意来找她的赵玉婉,眼神闪烁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家去?”   “你爷爷奶奶虽然不认我们杨家这一门亲,可你外婆也不至于不让你进门。”   赵玉婉扯着嘴角,冷冷地笑了笑。   她外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包括她眼前这个四姨。   “人家都说你成天想搭我三叔的马车,可我三叔的马车却是我大伯家的。”   “而且我大伯马上就要去秋闱了,说不定考回来以后就是举人老爷了。”   “我大伯那个人心善,可比我三叔好对付多了。”   “你不妨做些衣裳鞋袜,私下请他送来给我和玉安,这一来二去,熟悉了以后,你不是更有机会了?”   杨四妹觉得这些话从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嘴里说出来,那可真是刺耳。   可她摸不准是赵玉婉说来讽刺她的,还是说真的。   就算是真的,那她也不能承认。   “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不就是坐过一次你三叔的马车吗?”   “你回去吧,别跟你娘一样,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杨四妹说完,便要走了。   赵玉婉好不容易跑这一趟,怎么可能无功而返?   只见她一把抓住杨四妹的衣袖,眸光坚定道:“我   是说真的,我会帮你。”   “我三婶对我不好,我大伯娘对我也不好,你要是来赵家,我跟玉安就有依靠了。”   “我大伯要是中了举人,我大伯娘哪里还能做他的主?”   “只要你下了决心,我回去以后,就帮你打听他们在省城会住在什么地方?”   杨四妹心头一跳,她是有那个勾搭赵宝满的想法。   可她谁也没有说过,就是她娘都不知道呢!   这几年杨家往县衙里搭了不少银钱,她娘跟疯魔一样,就知道想法设法把她三哥赎出来。   她也不想一想,要能赎出来早就赎出来了。   往年她大姐在赵家过得好,连带着她们家的日子也过得安逸,村里哪家不羡慕?   自从她大姐出了事,他们家就成为新河村的笑话。   赵毅光家盖了四合院的时候,他们村还有人特意去看了回来,说是比城里的那些房子还宽敞。   赵毅光可比赵宝满有出息多了。   她要是能搭上,做妾也是在家里享福的,总比嫁给乔正那个穷小子,继续下地干活吧?   那她还有什么活头?   “你真的会帮我?”杨四妹试探地问道。   赵玉婉见她上钩了,当即认真道:“那是当然,你   可是我亲四姨。”   “再说了,我大伯只有一个儿子,而且还考上秀才了,以后前程是不愁了。”   “你要是能勾搭上我大伯,给他生下一个儿子,还怕你以后在赵家站不稳吗?”   “要知道,我大伯中了以后,那他可就是举人老爷了,是可以做官的。”   赵玉婉越说,杨四妹就越心动,暗恨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在这个赵毅光的身上下功夫呢?   她在地里吃够苦头了,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继续种地,不然她也不可能想着赵宝满那个晒得黝黑黝黑的男人。   暗暗下了决心,杨四妹道:“好,只要你敢帮我,我就敢做。”   赵玉婉看着她四姨那张春心大动的脸庞,心里满满都是鄙夷。   就算她四姨不成,她也要好好恶心她大伯一家。   最好把她大伯一家的名声全都败坏掉。   让他们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好事都会被他们家占尽的。   赵玉婉和杨四妹各自离开以后,杨家后院里的芭蕉林里,探出一张玩味冷笑的脸庞。 第111章 我看你才傻了   杨四妹动了心思以后,知道现做的衣服鞋袜肯定是来不及了。   她去县城里面,用自己的私房银子买了两套新衣服。   清溪村那条路,杨四妹再清楚不过了。   从前的赵家老宅距离赵家私塾远,赵毅光每次回家都要走一段路。   现在的赵家私塾就在四合院的隔壁,那可真的出了这道门就直奔那道门,哪有什么空隙可以说话?   杨四妹带着个连帽,手里拿着包袱在私塾门口张望着。   寻常也会有些孩子的父母这样来偷看孩子上学,私塾里的学生和夫子们都习以为常了。   学生们甚至于还推推嚷嚷的,说是谁谁的娘来了?   杨四妹涨红着脸庞,想离去又不甘心,到是赵玉安看着这个人有些熟悉,可他却不认识,只是蹙起眉头,苦思回想。   学生们回学堂上课的时候,杨四妹等不下去了,她又绕回了赵家的老宅。   赵玉婉在院子里喂鸡,听见异响时,只见她四姨在门外对着她挤眉弄眼的。   赵玉婉心里一慌,连忙放下簸箕跑到门口。   她压低声音呵斥道:“你跑到这里来干嘛?”   杨四妹闻言,也没好气道:“我都在私塾门口等好久了,都没有看见你大伯。”   “赵玉婉,你再不想办法我可就回去了。”   接着等下去,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她可真的是一点脸都没有了。   赵玉婉指了指她四姨的连帽,出声道:“你先把它带上。”   “我大伯经常会在私塾放学后,一个人走得最晚。”   “你要不就等到那个时候吧。”   杨四妹闻言,脸一下子就黑了。   “我还没有吃饭呢?”   “要不我明天再来。”   赵玉婉恨铁不成钢地道:“明天明天,我大伯过两天就走了。”   “你到前面的小竹林里去等我,我一会给你拿点吃的过去。”   赵玉婉说完,没好气地关了院门。   杨四妹也是心里各种不爽,却还是去了那个隐蔽的小竹林里等着。   …   傍晚的时候,私塾里的学生们都走完了。   赵福明和两位老夫子也走了。   赵毅光照例检查一下门窗,然后也准备回家。   这时,只见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女人,一下子来到他的面前。   “赵大哥,是我,新河村的杨四妹。”杨四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会子瞅见机会就来了。   赵毅光往后退了退,这才想起这个杨四妹是谁?   “有什么事吗?”   赵毅光以为是因为她大侄子杨磊想来私塾进学的事情,心里还暗暗嘀咕,那个杨家不是舍不得钱吗,现在怎么想开了?   结果只听杨四妹道:“我可怜玉婉、玉安那两个孩子,做了两套衣服,想送来给她们。”   “可我又不想去惹得两位长辈生气,所以想请你帮我带去给她们姐弟俩。”   杨四妹说完,便把自己带来的包袱递给了赵毅光。   赵毅光狐疑地接过,随即点了点头道:“行,我一会让你赵大嫂送过去。”   杨四妹的脸僵了僵,踌躇着道:“赵大哥能不能亲自帮我送一趟,若是…若是我那侄女有什么话,下一次我来的时候,也好找赵大哥问一问。”   “嫂子那里,我不太敢劳烦她。”   赵毅光以为杨四妹是怕自己媳妇记仇,也没有多想便道:“行吧,我一会亲自送过去。”   杨四妹闻言,这才露出点舒心的笑容,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毅光见她那舍不得的模样,心想早些年他到是没有看出来,杨家还有人在乎赵玉婉姐弟俩?   赵毅光径直去了赵家老宅,一去就看到他爹坐在堂屋外纳凉,看样子到是惬意得很。   赵福明见儿子拎了个包袱过来,轻笑道:“这是你媳妇又给两个孩子做的衣裳?”   赵毅光摇了摇头道:“玉婉四姨送来的。”   赵福明一听,顿时脸就黑了。   “以后杨家送来的东西,一律不准收。”   赵毅光看着西厢房探出头来的赵玉婉和赵玉安,小声地辩驳道:“如果他们是想疼玉婉和玉安的话,送点衣服也没有关系的。”   “玉婉和玉安的衣服还少吗,我说不准收就不准收。”   “这家人指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呢,这衣服拿到外面去烧了的好。”   赵福明说完,便拿起包袱就要往外面走。   赵毅光看得头大,跟上去道:“爹,别这样,孩子都看见了。”   赵福明吼道:“看见了就看见了,这些年他们看见的还少吗?”   “可这个是他们四姨悄悄送过来的,跟他们的外婆或许无关呢?”   “什么?偷偷送过来的?”赵福明提高声音,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把赵毅光往门外一推,然后便问道:“那她有没有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赵毅光一头雾水,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奇怪的话,就是嘱咐我亲自送过来。”   “我想说难得她还惦记着玉婉姐弟俩,便亲自送过来了。”   “您要是不介意的话,以后让她自己送过来好了。”   赵毅光丝毫没有隐瞒,一股脑连自己心里想的也说了!   赵福明头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狠狠地在他的额头上敲了敲道:“你这个书呆子,真的是个书呆子。”   “她明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搬出去的,还去找你?”   “宝满她怎么不找,宝满媳妇她怎么不找?”   “再说了,她都去私塾了,难不成会认不出玉安吗   ?”   赵毅光之前没有多想,听他爹这么一提醒,顿时也很疑惑。   “对啊,她是不是傻了?”   “我看你才傻了!”赵福明突然明白,为啥他这个儿子能终日与书本为伴了。   他这心思压根就没有往别处去过!   “你马上就秋闱了,别招惹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败坏你的名声,这个杨四妹现在还没有嫁人,就是因为玉婉爹娘的事情耽搁的。”   “以后就算她送的是银子,你也给我扔到地上去。”   “听见没有!”   赵福明吼道,他估摸着,是不是杨家的人得到消息,知道毅光要去秋闱了。   所以这个杨四妹才动的心思?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去找毅光送什么衣服,这分明就是有鬼!   赵毅光的脑袋转了一圈,终于停在那句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上面。   只见他的脸倏尔一红,不敢置信道:“爹,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我压根从来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哼!”赵福明冷哼一声,斜眼瞅他。   “你要是想过,你还会送这包袱过来?”   “说你傻你还不信呢,这种事情,你得给你媳妇说说,她一定把你看得牢牢的。”   赵毅光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不敢说!   刚刚他爹没有细刨这件事的时候,他啥也没有感觉出来!   现在他爹说完以后,他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那爹,我先回去了。”   赵毅光说完就连忙往回走。   赵福明看他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记得跟你媳妇说啊!”   赵福明叮嘱道。   结果只听赵毅光“哎呦”一声,直接崴脚了。   赵福明看他那一瘸一拐跑回去的样子,直接乐出声来。   待他转头的时候,只见赵玉婉和赵玉安趴在门缝那里看他。   赵福明也不忍伤两个孩子的心,他捏了捏手里的包袱,最后还是递给了赵玉婉。   “她们若真念着你们姐弟俩,就算是我和你奶奶也   拦不住。”   “就算你们还小,可是非好歹,还是要学着分辨的。”   赵福明说完,摸了摸赵玉安的额头,轻叹一声回屋去了。   赵玉安看着他二姐拎着包袱往前跑,最后扔进竹林里的狗洞中。   赵玉安张了张嘴,小声道:“二姐,我今天看到…”   “别说了。”赵玉婉打断赵玉安的话。   她大伯上门就说衣服是她四姨给的,压根就没有私下把衣服给她们姐弟俩的心思。   这件事都过明路了,那还有什么后续的可能?   简直气死她了!   还有她的四姨,明知道自己长得不怎么样,还不往前多凑一凑?   难不成就她那个样子,还指望别人去勾搭她不成?   赵玉婉拽着赵玉安往回走,心里怨怒不甘的她,连把赵玉安掐痛了都不知道。   赵玉安一路龇牙咧嘴的,疼得脸色都变了,可却不敢痛呼出声。 第112章 表姐表弟一家亲   钱升回县城给纪少瑜报信的时候,赵毅光一行人也启辰赶往省城参加秋闱了。   墨林山房的茶厅里,钱升嬉笑道:“我现在跟乔正混,算是他的小弟。”   “这一次进县城就是他让我来的,因为最近那个女人总是进县城来。”   “赵玉婉从你老师那里知道,他们会住在同兴客栈,是那个杜镖头提前一个月就订好的。”   “我看这个杨四妹是要疯了,我瞧她当了自己最宝贝的两只银镯子,只怕是想趁机追过去了。”   纪少瑜到是有些意外。   赵玉婉竟然会把杨四妹往他老师的身上引,而且还一直蛊惑杨四妹不惜一切代价黏上去。   看样子,到是恨不得他老师出丑,最好是名声败坏。   “如果杨四妹跟上省城的话,你也带着乔正追上去。”   “银钱的事情不要让他操心,但你要让他相信你是在帮他。”   “我老师进省城赶考,有杜镖头在,没有人可以近他的身。”   “可是赵宝满就不一样了,杨四妹好不容易跑这一躺,不会轻易罢休的。”   “不管她最后成还是不成,你要让乔正牢牢地抓住她的把柄,不然回祥宁县以后,可就束不住她的手脚了。”   钱升明白纪少瑜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你就放心好了,现在那个女人想做些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纪少瑜微微颔首,然后又拿了些银钱给钱升。   八月初一的时候,钱升假装回家筹了钱,带着乔正追去了省城。   杨四妹说是去姑妈家小住,常氏一开始到没有怀疑,直到村里的乔正也不见踪影,她便疑心自己的女儿跟乔正私奔了。   她连夜去了杨四妹姑妈家探了个究竟,找不到人以后,又不敢声张,返回村里就去逼问了乔正的娘。   乔正的娘是个不好惹的主,当即把事情嚷嚷开来,一时间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杨四妹跟乔正私奔了。   新河村发生的这些事情,纪少瑜和赵玉娇都不知道。   可此时的清溪村,走亲蹿戚的人听到流言以后,便当玩笑说给了余红翠和胡梅听。   没过几天,赵玉婉也知道了。   她不知道那个叫乔正的是什么人,不过却知道她四姨上哪里去了。   可出了这档子流言,是她没有想过的。   这一下,她四姨不管再做什么,反正回来以后,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了。   觉得没有盼头的赵玉婉又想进城去了,说到底,只有她自己才靠得住。   …   无涯书斋里近日来了一个小子,成天和玉娇同出同进的,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这个人便是小赵玉娇半岁的表弟,杜鸣。   他爹不在家管着他,他央求着他娘送他来书斋。   赵玉娇的三姨也想他来跟玉娇作伴,便答应了他。   杜鸣不喜欢念书,喜欢舞枪弄棒的,第一天来的时候,就给赵玉娇带了一把他自己做的宝剑。   书斋宽敞的后院里,杜鸣挥舞着他的长木剑,呜呼啊呀地发出各种声音。   赵玉娇一边要接招,一边也要配合着呜呼啊呀。   本来就不是小孩子,赵玉娇跟他拼了一会木剑,实在是受不住了,弯着腰笑倒在后院的石凳上。   杜鸣不满她这么弱,上去去拉着她道:“我们继续,我会让你三招的。”   “哈哈哈哈,哎呀,哈哈哈哈哈哈。”   “小鸣子,你能不能让我笑一会再来?”   “我都要笑死了!”   杜鸣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皱着眉头认真道:“你也要学武保护自己的。”   “我这个可是杜家的剑法,一般人想学还学不到呢?”   赵玉娇双手按住杜鸣的肩膀道:“是是是,你们杜家的剑法好厉害啊。”   “那你等我一会行不行,我现在真是笑到没有力气了。”   杜鸣闻言,那着自己的木剑转了一圈,想收进剑鞘可是没有插进去。   赵玉娇见他那脸红心虚的样子,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下学回来的纪少瑜和赵玉书刚进院门,便只见玉娇笑得放肆极了。   她那手捏成拳头,还捶着石桌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笑疯了。   跟过来的宋子桓见了,又看到她身边气呼呼的小子,戏谑道:“咦,新玩伴啊?”   纪少瑜懒得理他,到是赵玉书笑道:“是我小表弟呢。”   “那他跟玉娇谁大?”宋子桓戏谑问道。   赵玉书指着玉娇道:“玉娇比他大半岁。”   “呵呵,表姐表弟一家亲啊!”宋子桓继续调侃。   纪少瑜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宋子桓道:“宋公子买书的话,请去外面。”   宋子桓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微微抽了抽。   杜鸣看到他大表哥来了,立马拿着他的宝剑就冲到了赵玉书的面前。   “表哥来,我们切磋一下!”   赵玉娇在那一旁揉着肚子,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拿着她的宝剑道:“大哥,小妹赠你一柄绝世宝剑!”   赵玉书立即绕过杜鸣,上前抓了赵玉娇的宝剑,顿时呜呼啊呀地跟杜鸣切磋起来。   院子里的声音实在是太欢乐了,赵玉娇没有站起来跟纪少瑜和宋子桓打招呼。   她头发都乱了,额头上全是密汗,脸颊更是一片通红。   纪少瑜打了一盆热水站在门口唤她道:“玉娇,上去梳洗一下,换衣服吃饭了。”   赵玉娇站起来,跟着纪少瑜上楼了。   宋子桓一个人站在后院的门口,上也不是,进也不是。   等他出了书斋想透口气的时候,只见旁边有个老者   笑着迎上来道:“这位便是宋公子吧?”   “你是…?”宋子桓蹙起眉头,他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这位老者。   钱掌柜指着墨林山房的牌匾,含蓄地笑了笑道:“老夫是这家店的掌柜,跟书斋的东家余长江是好友。”   “听说宋公子喜欢古玩玉器,我这里也收了些,宋公子若是得空,还望指点一二。”   宋子桓闻言,转头看了看书斋,见确实没有人理会他以后,便对着钱掌柜道:“有空。”   “那咱们里面请!”钱掌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背脊微躬,高兴得合不拢嘴。   二楼上,纪少瑜见宋子桓进了墨林山房后,眼眸微微一闪。 第113章 不受纪少瑜待见的杜鸣   赵玉娇洗漱出来的时候,只见纪少瑜站在门外等她。   “少瑜哥哥怎么不先下去?”   这样特意站在门外等她,让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问她道:“那小子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啊?”   “你是说小鸣子啊?”赵玉娇反问道。   她见纪少瑜闷闷地不说话,当即解释道:“他特意过来陪我的,怎么也要住半个月吧。”   “半个月?”纪少瑜蹙起眉头。   他这才把宋子桓弄到隔壁去!   结果现在玉娇告诉他,这个杜鸣要在这里住半个月?   “怎么了?”   “不可以吗?”   “小鸣子他很乖的,他不喜欢念书,也不会进书斋里面去乱翻。”   “他就喜欢练剑,今天拉着我练了一整天了。”   赵玉娇说到后面,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这个表弟太有意思了,特别好玩,整天学那些话   本子里的江湖大侠,恨不得能飞檐走壁。   纪少瑜见玉娇是真的开心,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了,他想留多久都可以。”   “我只是在想,他的功课要怎么办?”   赵玉娇想着他表弟一本书都没有带过来,当即便道:“就让他开开心心玩半个月吧,功课他回去会有夫子教他的。”   纪少瑜难得见玉娇在功课上如此好说话,当即笑了笑,不再言语。   …   饭桌上,杜鸣吐沫横飞地诉说着从他爹那里听来的种种奇遇。   赵玉书和纪少瑜对这种添油加醋的故事没有兴趣,到是赵玉娇听得津津有味的。   纪少瑜看见,杜鸣讲故事讲到兴头上,顾不得吃饭的时候,玉娇还会给他夹菜。   吃完饭后,杜鸣的故事还没有说完,他自然而地抓住着玉娇的手道:“姐,今晚我跟你睡,我继续跟你讲,我这里还有好多故事呢。”   赵玉娇还没有说话呢,纪少瑜就冷冷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   杜鸣不高兴了,他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冷肃的脸庞,连忙对着杜鸣笑了笑道:“咱们长大了,不能再睡一处了。”   “故事咱们明天接着讲。”   杜鸣瞪着纪少瑜,半响后才对着赵玉娇道:“那明天你还陪我练剑。”   赵玉娇连忙点头:“陪,我陪。”   杜鸣恋恋不舍地被赵玉书拖走了,临走时,他对着赵玉娇道:“姐,明天我们继续啊!”   赵玉娇回他道:“好的,明天继续。”   好不容易把杜鸣哄走了,赵玉娇也准备回房了。   纪少瑜跟在她的身侧与她一道上楼,只不过气氛有些怪怪的。   赵玉娇察觉纪少瑜有些生气,她没敢说话,当缩头乌龟。   楼道里,玉娇要回房的时候,纪少瑜突然道:“明天,作四首诗给我!”   “啊?”   赵玉娇回头,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纪少瑜。   四首啊?   “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做功课了?”   “四首都算少的。”   “明天我回来之前,要看到你作完了。”   纪少瑜说完,回房去了。   赵玉娇看着他那拽拽的背影,好一阵无语。   除了今天陪小鸣子,她可都有认真做功课的。   可谁让教导她的人是纪少瑜呢,当然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不成她还有反驳的权利吗?   赵玉娇回到房间就开始苦思冥想了,小鸣子是要陪的,诗也是要做的。   所以只有她晚上辛苦一点了。   纪少瑜是有些气闷,那个杜鸣让玉娇太开心了。   那样的放肆的笑容毫不掩饰,他极少能看到她那样开怀地去笑。   更何况,这个杜鸣还要书斋停留这么长的时间,日后玉娇想起来,岂不是满满都是回忆?   那怎么可以?   他就是想让玉娇在最美的回忆里,永远想到的,只有他一个人。   纪少瑜站在窗边,静静地吐纳了一会。   等他觉得自己情绪稳定下来时,便打开了房门。   玉娇的门缝里还是亮着灯的,显然这丫头没有睡觉。   纪少瑜又气闷了,可他还是忍着敲响了玉娇的房门。   玉娇打开房门的时候,眉头都还是皱着的。   看到他也无精打采,蔫蔫地道:“少瑜哥哥,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纪少瑜有些心塞,感觉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对着玉娇道:“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我带你上街去。”   “中秋佳节快到了,县城里的闹市街张灯结彩的,很漂亮。”   赵玉娇闻言,眼眸忽而一亮。   “好啊,那我们去叫小鸣子和我哥。”   纪少瑜见她兴冲冲地往前就走,立即一把拽了回来。   他低垂着头,声音沉沉道:“就我们两个人,否则就不去了。”   赵玉娇闻言,有些遗憾地看向她大哥的房间。   那里面,小鸣子嗷呜的声音叫得可欢腾了。   哎…她这小表弟竟然不受纪少瑜待见?   “好吧,就我们两个人去。”   赵玉娇妥协道,张灯结彩的闹市街,她当然是想去的。 第114章 昆仑奇石   祥宁县的闹市街很长,闲逛步行的话,将近要一个时辰。   街道两旁除了本身的店铺,路沿两边都是摆满了摊子。   木制的小玩意和不值钱的首饰居多,除此之外,到也有人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根雕木和盆栽奇石看得人较少,那一排的摊位有些冷冷清清的。   赵玉娇拉着纪少瑜过去道:“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不如我们给纪姑父买个根雕木吧。”   纪少瑜由着她,两个人往那清冷的摊位前一站,靠近他们的两位摊主立即就站了起来。   “来来,公子小姐看一看,我这可都是好东西呢。”   “我这边也有,这奇石可是从昆仑山带回来的。”   “嗤,你就别忽悠年纪轻轻的公子小姐了,咱们这地离昆仑山十万八千里远,鬼知道你在哪里捡来的?”   “嘿,我说你怎么说话的呢,那你那个根雕木还不知道从那个狗洞里刨出来的呢?”   …   赵玉娇看着那两个怼上的摊主,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纪少瑜。   “我们两个就这么好骗吗?”   “再说了,这些东西也值不了多少钱啊?”   “至于嘛,他们俩都快打起来了。”   纪少瑜笑着揉了揉玉娇的头发,然后对着那两个吵起来的摊主道:“行了,都拿过来看看吧。”   赵玉娇不懂根雕木和什么昆仑奇石。   她蹲在纪少瑜的身边,视线却落在一旁的盆栽上。   那是一盆开得正艳的粉菊,花瓣犹伸细卷,姿态欲迎还拒。   一共只开了两朵,还有四朵花苞。   赵玉娇看的兴起,将那盆栽挪到了纪少瑜的面前。   纪少瑜放下一旁的奇石,转头看向玉娇道:“喜欢这个?”   玉娇点了点头道:“它开得真好看。”   纪少瑜笑了笑,抬头问那摊主道:“这盆花多少钱?”   盆栽用的陶盆栽培,也贵不到哪里去,那摊主还想让纪少瑜再挑点别的,当即道:“不贵不贵,公子单要这一盆的话,给五十文钱就可以了。”   “如果再能挑点别的,那我就再给你少点。”   纪少瑜拿着他那根雕木略扫一眼,便放到那盆栽处   道:“一起算吧。”   那摊主见状,立即喜笑颜开道:“好勒,今晚也是开张生意,公子给个八十文便可以了。”   赵玉娇掏钱袋的时候,纪少瑜已经把钱付了。   赵玉娇只好收起自己的钱袋,不过她有些担心道:“少于个哥哥的银钱够花吗?”   纪少瑜闻言,好笑地看向赵玉娇道:“怎么,少瑜哥哥在你眼里,是个穷鬼吗?”   赵玉娇撇了撇嘴,那倒不至于。   眼见旁边的摊主把生意做成了,那个叫卖着昆仑山石的摊主坐不住了。   “公子,再看看我这边的呗,我这真的是昆仑山石,从一个喇嘛手里收来的。”   “您要是真看不上,我这边也有根雕木啊,还有盆栽呢?”   赵玉娇看那摊主连忙把两盆盆栽搬了出来,这些摊位上的盆栽买回去以后,都要换盆的,陶盆容易碎。   有一盆四季海棠开得红艳艳的,惹人喜爱。   赵玉娇觉得不好拿回去了,不然的话,到是可以带一盆。   “你要是喜欢的话,等会我们叫俩马车回去。”   纪少瑜似乎看穿的玉娇的想法,在一旁出声道。   赵玉娇又看了一眼那海棠花,最后对着纪少瑜道:   “那等会我付钱。”   “呵呵,好。”纪少瑜轻笑出声,让摊主把那海棠盆栽给递过来。   “奇石呢,这奇石据说很有灵性的,买回去用些鹅暖石围起来,比盆栽还雅致几分呢。”   纪少瑜再次蹲下去,拿起那块形式人形的石头。   赵玉娇也蹲到他的旁边,她伸手摸了摸,顿时“咦”了一声。   纪少瑜看向她,只听她小声道:“这石头摸起来好像不凉。”   纪少瑜把石头递给玉娇,石头对于赵玉娇来说有些大,她掂了一下就还给纪少瑜了。   不过,她又从头到尾摸一遍,石头好像越摸越暖和。   赵玉娇惊奇地看着纪少瑜,然后出声道:“买吧,说不定捡到宝了。”   纪少瑜爱死玉娇流光溢彩的眼眸,那种突然间的兴奋和激动,全在她的眼里表现出来。   她用手肘拐着她,将头垂低,视线抬头,就好像怕别人会主意她的神情一样。   这石头是有些异常,里面应该是玉质的。   是不是昆山之玉还不好说,不过肯定是物有所值的。   他精于雕刻,就算玉质不好,也绝对转手百倍之价。   玉娇一直担心他的钱不够花,或许…他应该让她见识一下。   纪少瑜将奇石和海棠盆栽放在一处,问着摊主道:“这两样要多少钱?”   摊主闻言,一时犯难了。   那盆栽还好,那石头是他一时脑热收来的,卖了几个月都没有卖出去。   收的时候,可是足足花了三百文钱。   “五百文钱你看可以吗?”   那摊主皱着一张脸,他也很苦恼。   只等着客人还价,他再看看还有没有赚头。   纪少瑜没有还价,他掏出一两银子给摊主,然后淡漠道:“不用找了。”   那摊主拿了银子,一个劲地说:“谢谢!”   赵玉娇拉着纪少瑜的手,有些着急地道:“不是说好我付的吗?”   纪少瑜忍着笑道:“等会你付车钱。”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的钱袋,有些蔫蔫地道:“那好吧!”   另外一边的摊主有些隐痛地皱着脸,刚刚他怎么就…怎么就不高喊一些呢?   纪少瑜对着那卖奇石的摊主道:“盆栽先放这里,我们一会来拿。”   那摊主自然连连说好。   纪少瑜是抱着奇石,牵着玉娇的手往前去找马车。   玉娇摸了摸纪少瑜抱着的石头,开心地道:“里面是不是有好东西?”   纪少瑜失笑地回道:“我怎么知道?”   赵玉娇愕然,她盯着纪少瑜道:“那你怎么还多给了呢?”   纪少瑜逗她道:“那万一这里面有好东西呢,总不能让别人亏太多了吧?”   赵玉娇:“…” 第115章 深藏不露的纪少瑜   回去的马车上,赵玉娇摸着纪少瑜怀里的石头好一阵忐忑。   “这样吧,明天我去买个好看的瓷盆,然后铺些鹅暖石固定它。”   “要是我爹中了以后呢,你就把这个送给他当贺礼。”   “要是我爹没有中呢,你也把这个送给他安慰他。”   “我爹他不识货,一定以为是块好东西,到时候还会回赠你一些笔墨纸砚。”   “这样你就不会亏了。”   看着玉娇认认真真地在为这块石头谋出路,纪少瑜实在是忍不住喷笑出声。   “这样为了我去坑你爹,真的好吗?”纪少瑜问道,他实在是太喜欢她这个毫不掩饰要帮助他的意图了。   赵玉娇见纪少瑜还笑得很开心,当即轻哼道:“我也仔细想过了,这叫一举两得。”   “你别看我爹整天埋首书本,其实他也喜欢收藏些风雅之物。”   “只不过你也知道,我娘她毕竟看重银钱,不喜欢   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我爹为了不让她不高兴,便从来不会乱花一分钱。”   “你把这块石头送给他,他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到时候你再说这是昆仑山奇石,他保准会留给我大哥当传家宝。”   “不过也说不定,他会给我当嫁妆。”   赵玉娇想到,将来若是她的嫁妆里有一块石头,便好笑地勾了勾嘴角。   纪少瑜见她笑得开心,唇瓣轻磨道:“嫁妆?”   赵玉娇见纪少瑜眸光有些古怪,透着幽幽暗暗的光。   她恍恍惚惚地回神,才惊觉自己刚刚胡说了些什么?   “哎呀,我胡说的呢。”   “这块石头,少瑜哥哥还是留着吧。”   赵玉娇脸颊发烫地道,说完以后,连忙低垂着头。   纪少瑜见她耳根都红了,嘴角噙着一抹笑,目光也落在奇石上打量起来。   一路上没有了赵玉娇的叽叽喳喳,书斋很快便到了。   大门已经关了,许掌柜给他们留了一道小门。   赵玉娇一下车就抱着自己两盆盆栽往楼上去了,纪   少瑜去结完车钱,只见地上孤零零地放着他的根雕木和奇石。   他低头的时候,身旁的地面暗了些。   宋子桓从尚未关门的墨林山房里走出来,看到纪少瑜手上拿着的石头,倏尔笑道:“你带小姑娘逛街,就是去买石头和木头的吗?”   纪少瑜没有理他,到是宋子桓伸手将地上的石头拿了起来打量。   拿起的时候就觉得重量不对了。   放在手里摸了一会,顿时也有几分爱不释手。   “你不是有刻刀吗,不如打开看看。”   钱掌柜也从里面出来,见到是纪少瑜和宋子桓后,笑了笑道:“这是买了什么好东西了吗?”   宋子桓将那石头递给钱掌柜道:“你给瞅瞅,这算不算好东西?”   钱掌柜掂了掂那奇石,有些激动道:“不好说。”   “若里面真是玉质,那这随意雕刻雕刻,也值不少钱。”   二楼上,玉娇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付车钱,连忙推开窗户往下看。   纪少瑜听见声音,抬头与她道:“去我房间把装刻刀的箱子拿下来。”   赵玉娇看着钱掌柜和宋子桓同时抬头,心想今晚莫   不是真的买到宝了?   她连忙奔去纪少瑜的房间,然后将他装刻刀的盒子抱到楼下去。   钱掌柜连忙搬了凳子,又让小厮拿着灯出来照亮。   几个人拥簇在门口,看着纪少瑜下刀。   顺着石头的边缘,先凿再刻,那一下又一下,规律有序的声音像是几人屏息凝神后,那略显忐忑的心声一样。   不一会,石头的外壳剥落了一小块。   里面的质地显然就不一样了,借着灯光,那质地温润莹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也不知道有多大一块,就这色泽,只怕是百两可值了。”钱掌柜难耐地道。   纪少瑜往下凿了凿,又刻了些碎石出来。   不一会,成人拳头般大小的玉石便剥了出来。   钱掌柜见了,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下意识看向宋子桓,只见宋子桓道:“这般大小,雕花可行,雕物可行,分雕也可行。”   “就是不知是何玉种?”   纪少瑜将那玉石递给宋子桓,玩味道:“听说是昆山之玉,你看看可是?”   “昆山之玉?”钱掌柜倒吸一口凉气。   宋子桓拧着眉头,将那玉石放在掌心,又在灯下细   细观摩。   片刻后,他有些耐不住地问着纪少瑜道:“昆山之玉极少,这是还是不是,我一时也说不准。”   纪少瑜接了过去,取了一块下来。   他打磨着,扁平的玉很快就浑圆清润。   纪少瑜在玉上雕刻着细致的花纹,然后又递给了宋子桓。   宋子桓放在掌心摩擦,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番。   他突然睁开眼,正想要说话时,纪少瑜道:“我知道你素来最爱这些,你我同窗一场,那便便宜你了。”   “买来的时候一两银子,再加上我费的这会的功夫,你给一百两就成。”   宋子桓的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对纪少瑜这随意转卖的行为很是无语。   “玉石行的齐掌柜那里隔山差五就来一批新货,玉的质地一般,却盛在雕工精良。”   “刚刚看你雕刻这纹理,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纪少瑜,原来你不仅仅会雕木,你还会琢玉啊?”   纪少瑜懒得理会宋子桓的问题,而是问着他道:“   玉石你要还是不要,不要我就转卖给钱掌柜了。”   呵!   宋子桓冷冷地瞪着纪少瑜,此刻他深深地怀疑,纪少瑜正是因为知道这玉的贵重,所以才要让他买走的。   有些财是祸不是福,一般人根本护不住。   宋子桓收起了那玉石,让长安付银票给纪少瑜。   纪少瑜摊开满是石灰的手,对着玉娇道:“拿着银票。”   “哦!”   玉娇上去接过银票,她看了一眼纪少瑜随意打磨雕琢的玉。   简简单单的那几下,却可见雕琢之工非凡。   她到是忘记了,纪少瑜上一世闲来无聊时,最喜欢刻木琢玉。   以纪少瑜鉴赏玉石的能力来说,根本用不上宋子桓。   可那是上一世啊?   难不成今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纪少瑜已经懂得鉴赏玉石了?   还有那什么玉石行、齐掌柜?   莫不是,她天天以为乖乖念书的纪少瑜,实际上已经…深谋远虑了?   赵玉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里却是不敢再小看纪少瑜了。   一两银子,不到一个时辰转手卖了一百两银子。   赵玉娇捏着银票,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纪少瑜,实在是太能干了。   玉娇和纪少瑜上楼以后,宋子桓站在原地对钱掌柜道:“你看明白没有?”   钱掌柜挠了挠头,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这玉是好呢,还是一般呢?   就算是一般也不止值一百两银子吧?   他都被纪少瑜和宋子桓这一来二去的功夫给整懵了。   “不明白!”钱掌柜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还想看看那玉,可宋子桓给长安收起来了,他现在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了。   宋子桓看了看二楼上突然亮起的灯光,冷嗤一声道:“你看不明白就对了。”   之前他几次三番想拜访齐掌柜那里的大师傅,都被谢绝了。   他只当是匠人难近,谁知竟然是另有乾坤呢?   无论是在书院里还是在书斋里,他从未见过纪少瑜雕琢过玉石,此人隐藏如此之深,当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刚刚纪少瑜根本不需要在他的面前琢玉,更不需要刻上他熟悉的花纹。   明知道他来祥宁县后,就是齐掌柜玉石行里的常客,纪少瑜不会不知道他熟悉那样的雕刻纹理。   唯一的可能就是,纪少瑜知道这块玉的不同寻常,却不想说出来。   于是便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让他在明白以后,把玉石买走。   只要玉石没有在钱掌柜这里过了明路,那是真是假,是好是歹,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可笑的是,他刚刚只是摸出了玉石的纹理,却还是不敢肯定这块玉石的珍贵。   纪少瑜的见识,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太多了。 第116章 她真的有陪伴过他的   上楼以后,赵玉娇将银票递给纪少瑜。   她有点小激动,银票都捏皱了。   纪少瑜没有去接,而是望着她道:“先放在你那里吧,得空帮我看看,买什么送给你爹才好。”   赵玉娇不肯,执意递给他道:“太多了,我装也不敢装的。”   纪少瑜嘴角微抽,说得她好像没有见过这么多银票一样。   纪少瑜把她递过来的手推回去,认真道:“你别总是担心我没有钱花。”   “我不担心。”   赵玉娇连忙道,她现在是真的不担心了。   “呵呵,那你还不收下,得空帮我挑个让你爹满意的礼物。”纪少瑜失笑道。   赵玉娇有些为难地把银票装进钱袋里,然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她好奇那玉的真实价值,问着纪少瑜道:“刚刚你是故意卖给宋子桓的吧。”   “我看他摸着那玉质花纹的时候,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少瑜哥哥是不是给那个齐掌柜雕琢玉石呢?”   纪少瑜闻言,淡淡道:“也不算故意卖给他,玉石值钱也要懂行的人说了才算。”   “我跟玉石行的齐掌柜是有些往来,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少瑜哥哥真能干。”赵玉娇由衷地赞叹道。   纪少瑜见她说得实诚,突然来兴致。   只见他拉着玉娇道:“我那里有一块青玉莲花纹的玉佩,你想不想看。”   赵玉娇闻言,立即问道:“是你雕琢的吗?”   纪少瑜点头道:“是的。”   “那是要看看的。”赵玉娇也来了兴致。   两个人去了纪少瑜的房间里,玉娇去点灯,纪少瑜去翻柜子。   只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长匣子,周围可精致了,鎏金的地方还有着鱼纹浮雕。   赵玉娇伸手摸了摸,暗叹这个盒子都要值不少钱的,亏她之前还担心纪少瑜银钱不够花呢?   纪少瑜打开匣子,从里面取了玉佩递给玉娇看。   刚刚雕琢好的,细圆孔上连根红线都没有。   质地清透,滑腻温润。   上面的莲花雕刻得栩栩如生,连叶子卷边的痕迹都一清二楚。   赵玉娇摸着摸着,由衷地赞道:“少瑜哥哥不论做   什么都很厉害啊。”   “诗词一绝,书画一绝,木艺一绝,雕琢玉石也是一绝。”   “我从前以为,大家的本领都是随着年月累极起来的。”   “可没有想到,少瑜哥哥这么年轻的时候,能力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   纪少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玉娇。   知道重生以后,他已经尽可能地藏拙了。   诗词书画甚少展露。   木艺雕工则一藏一显。   知道他什么都很厉害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玉娇。   今晚他打磨雕刻那玉石的时候,钱掌柜和宋子桓都显露出吃惊的神色,可玉娇却没有。   相反,她看得极为认真。   就好像,她早见过他那样去打磨玉石一样。   前世他静下心来打磨玉石,那是在皇帝彻底掌控朝堂以后,玉娇过世后的第三年。   她真的有陪伴过他的,以魂魄相伴,只是时间他并不确定有多长?   或许是一年,两年,或许是一辈子!   死前看到的,那心心念念的人影,就站在床边。   他以为是自己病糊涂了,思念太过。   倘若是真的呢?   他死前,那么渴望看到的人影,在真正看到以后,又不甘心闭上眼睛的时候。   她就在他的身边吗?   看着他死去!   他们似乎都是在同一天重生的,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纪少瑜的心情有些复杂,就像是他又听到了,佛光寺下,那凌乱密集的脚步声一样!   一切的渴望是为了找她,一切的恐惧是怕找到已经死去的她。   赵玉娇把玉佩递给纪少瑜时,纪少瑜好半天都没有接。   她抬起头打量着他,发现他神思恍惚,眸光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寻找些什么?   “少瑜哥哥,给你玉佩。”   “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赵玉娇把玉佩塞进纪少瑜的手里,然后准备离开。   纪少瑜握着还温热的玉佩,心头微微一颤。   他看着玉娇的背影,往前跟了两步道:“有些玉石不贵,你想要什么,我雕来送给你。”   赵玉娇闻言,高兴地回头道:“我知道的,我明天   去墨林山房看一看。”   “钱掌柜不会诳我的,我买了玉石,请少瑜哥哥雕行不行?”   纪少瑜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葫芦,我喜欢葫芦。”   赵玉娇笑道,她就是喜欢那种玉葫芦,圆圆胖胖的,憨憨有趣的,什么颜色都可以,什么颜色都好看。   “我知道了,你去睡吧。”纪少瑜握着手里的青玉,就像是握着自己的心意一样。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给出去的时候。   因为现在给了,玉娇不会要的。   玉娇现在要的,只是她想要的。 第117章 发现有长剑   第二天纪少瑜和赵玉书回书院的时候,赵玉娇也被小鸣子给拖到马场去了。   余大海在训马,看到汪永把她们两个送过来的时候,还笑道:“肯定是小鸣子要来的?”   杜鸣看着马场里或栓或放养的马匹,欢腾地道:“大舅舅,我要骑马,我要骑马。”   余大海见他那两眼放光的模样,叫了一个喂马的下人给杜鸣牵着马。   赵玉娇坐在一旁跟她大舅舅说话道:“我小舅舅还不回来吗?”   余大海以为她想家了,揶揄道:“我还当我们玉娇能独挡一面了呢,怎么就念叨起你小舅舅来了。”   “等我爹秋闱回来,我肯定是要回家的。”   “不过书斋也没有什么事情,许掌柜根本用不上我。”   赵玉娇认真道,她想她大姐了。   她大姐成亲早,她可不想以后回家去,跟大姐又不亲了。   余大海不知道她心里的盘算,笑了笑道:“书斋用不上你,来马场给大舅舅看马吧。”   “大舅舅的马儿养得又肥又壮,你想骑那匹骑那匹   。”   “要是不敢骑,大舅舅让人牵着给你骑。”   远处的杜鸣欢呼地叫着“驾、驾、驾。”   “大舅舅,姐,我会骑了,我会骑了。”   赵玉娇见他那脚贼短,马蹬都踩不到,当即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让小鸣子来给大舅舅看马吧,他可真皮实。”   “昨天拉着我陪他练剑,说好今天也练剑的。”   “可他睡了一觉起来,说是大侠要先学骑马的。”   “哈哈哈哈哈…”余大海大笑出声。   他看着远处的杜鸣,对着赵玉娇笑道:“他原本就想来马场的,可你三姨不许。”   “所以才说去书斋陪你,实际上就想着叫你陪他过来玩。”   “我听你娘说你也会骑马的,上去跟他比一下,马场是围起来的,跑不远,不怕。”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是不怕的,就是怕那小子求胜心切,最后摔跤了。   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到时候出事就不好了。   “等会晚饭在这里吃,我让下人杀头羊,再让汪远晚上把你大哥和少瑜接过来。”余大海安排道,他这里难得招待这些小辈,到是想他们尽兴一点。   赵玉娇没有什么意见,来了县城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在大舅舅这里吃饭。   余大海有事要出去一会,临走时对着玉娇道:“东边有休息的厢房,等会玩累了就去那边午睡,我会让下人送些吃的过去。”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小鸣子的,大舅舅去忙吧。”   余大海走了以后,赵玉娇走近杜鸣骑着的马,对着杜鸣道:“我先去东边的厢房里休息,你玩一会自己过来。”   杜鸣朝着赵玉娇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先去吧。”   有人给杜鸣牵着马的,赵玉娇也放心去了东边的厢房里。   一排长四间的厢房,都打扫得很干净。   玉娇随便挑了一间就进去了,里面有休息的床铺,四方桌子,还有衣柜和盆架。   有点像是客栈里面的布置,马场东西两边都有房子,东边一向是没有人住的,西边是守马的下人们住的。   据她所知,她大舅舅住的地方,是马场的前边的一栋三进大院。   她跟她娘去过几次,她外公外婆和小舅舅从前也是   住在那里的。   赵玉娇昨晚没有睡好,进了房间便脱鞋上床睡觉了。   可那床铺硬邦邦的,她睡不习惯。   本来想着,瞌睡来了,忍一会也就习惯了。   谁知道翻来翻去也睡不着,到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床底下咯着她。   赵玉娇烦闷地爬起来,她把被子抱开,然后把垫着的被褥也掀起来。   只见一把大约四尺的长剑竟然放在床板上。   赵玉娇伸手去拿,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剑拿起来。   “这…不是应该给那些守马的下人用的吗?”赵玉娇狐疑道。   她把那长剑扒出来,只见剑身闪着锋利的寒光,光是看一眼都觉得瘆人。   赵玉娇连忙收回去,心想只怕是用来防贼人的。   她听她外公说过,以前的盗马贼很多。   说不定是马多的时候,她两位舅舅也在这里守过。   可她那眉头皱了又皱,她不记得,她两位舅舅会用剑啊?   记忆里,好像就她二姨父和三姨父喜欢收藏这些冷冰冰的兵器。   尤其是她三姨父,那简直了,爱剑如命。   赵玉娇去翻了其他的三个房间,发现每个房间的床铺下面,都有这样一把长剑。   “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大舅舅和小舅舅是混江湖的呢。”赵玉娇嘀咕道,她把自己要睡的那个床铺上的长剑扔到了床底下,然后踏踏实实地上床睡午觉了。 第118章 抓蛇小能手   赵玉娇是被杜鸣吃面的声音给吵醒的。   那家伙吃东西也不叫她,要不他吸面条的声音太大声了,她估计是要错过一碗好吃的红烧肉面。   “小鸣子,你骑马骑够了?”   赵玉娇坐到桌边,端起面条就开吃。   杜鸣吃得满足都是油,还朝着赵玉娇笑得无比灿烂道:“不够,我今晚不回书斋了,我明天要继续骑。”   赵玉娇闻言,淡定道:“好啊,那你明天接着骑。”   “你也不能回去的,我娘得空会去书斋查的,她要是知道我没有跟你在一起,我就的回家了。”   赵玉娇:“…”   “我要回去,马场这里可无聊了。”   “书斋还有书可以看,在这里就只能骑马。”   赵玉娇微微抱怨道,她不想待在马场里。   杜鸣才不管呢,他坚持道:“待在这里才好玩呢,那书有什么好看的。”   “我刚刚在你床底下找到了一把真剑,等会我们出去比划比划。”   赵玉娇闻言,立即呵斥道:“你放回去没有,那是   大舅舅用来防贼的,不能乱拿。”   杜鸣心虚地抬头瞅了瞅赵玉娇,小声道:“我都藏到外面去了。”   赵玉娇:“…”   …   厢房后面,是高高的围墙。   为了防止大雨时厢房入水,后面有着瓦片铺展的一条沟渠。   那周围的土常年湿润,草木长得可茂盛了。   杜鸣往前走着,指着赵玉娇道:“我藏里面了。”   赵玉娇站在一旁看着他道:“赶紧去拿出来,不然一会大舅舅回来揍死你。”   杜鸣缩了缩脖子,往那沟渠深处走去。   刚刚他好不容易把长剑拖过去,那剑好重,他准备私藏偷回家的。   灰色的瓦片被水冲得可干净了,周围都是他踩得东倒西歪的草丛。   那一把长剑正安静地躺在草丛里,等着杜鸣的靠进。   赵玉娇见杜鸣走去远了,她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草堆里没出点黑,像是长剑的剑柄。   “快点啊!”   赵玉娇等得不耐烦了。   杜鸣转头看向她道:“姐,你过来帮我。”   “长剑好重的。”   赵玉娇想着自己拿起来的费力,瞪了杜鸣一眼,往前去帮忙。   走到杜鸣身边的时候,杜鸣嘿嘿地笑道:“要是这剑再轻点,我就不用藏了。”   “我原本想明天等大舅舅不在家的时候,我们把它偷出去的。”   “还说?”赵玉娇敲了敲杜鸣的额头。   这可是真剑,能杀死人的。   这小子真的是…太不知轻重了。   他要真拿回去,指不定她三姨能把他打躺在床上起不来。   姐弟俩又往前走了走,赵玉娇突然一把抓住杜鸣往后扯。   “我的天,有条蛇在剑上面。”   赵玉娇惊呼,那是条手腕粗的大黑蛇啊。   刚刚她远处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剑柄呢。   赵玉娇一边说,一边扯着杜鸣跑。   那蛇受到惊动,从那剑身上滑下来,身体扭动地蹿出了草丛。   “啊啊啊啊,真的是蛇啊!”   杜鸣尖叫一声,挣脱了赵玉娇的手。   他往前扑去,对着那黑蛇就直接下手。   赵玉娇看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嘶喊道:“杜鸣,你给我回来。”   “舅舅,舅舅,舅舅…”   “来人啊,来人啊!”   赵玉娇吓得惊呼出声,她不敢往前,又怕那蛇缠上杜鸣,整个人吓得魂不附体。   杜鸣那小子,跟疯了一样。   他抓住那蛇的尾巴就往前拖,被迫害得玉娇一边跑还要一边回头看他。   两个人跑出那沟道,杜鸣拽着那蛇的尾巴甩了甩,那蛇的身体弯不了,蛇头转过来对着杜鸣。   杜鸣又换一个方向转,颠来倒去地把那蛇都转晕了。   赵玉娇在一旁提着一口气,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这个混小子,他就是欠揍啊!   远处看马的两个下人听见玉娇惊呼,连忙奔了过来。   等到来的时候,杜鸣把那条粗粗的大黑蛇都玩得爬不动了。   那两人把蛇抓走,杜鸣还朝着那沟渠看了看,嘀咕道:“不知道还有没有呢?”   赵玉娇走过去,使劲掐着他的肩膀道:“你不要命了,那蛇要是缠住你怎么办?”   杜鸣疼得龇牙咧嘴地道:“不会了,我见过大表哥抓过的。”   “这条黑蛇是没有毒的,而且就像我那样转,它根本缠不住我。”   “我要是再大一点,我就能摁住它的七寸了,到时候它想动弹都动弹不了。”   赵玉娇继续使劲地掐,一边掐一边愤怒地道:“杜鸣,我不要你陪我了,你给滚回你家去。”   “你大表哥抓蛇你也抓蛇,他多大你多大啊?”   “刚刚你要是转摔在地上,那蛇还不能缠你?”   “啊啊…姐,姐…痛痛啊,我不敢了。”杜鸣痛呼着,想用手掰开赵玉娇的手。   赵玉娇嫌弃他的手碰过蛇,连忙放开了他。   她气呼呼地往回走,也不许杜鸣去捡长剑了。   她狠狠地威胁杜鸣道:“等会我就去告诉大舅舅,说你偷了他的长剑藏起来,看他不把你送回家去。”   杜鸣一边追着她,一边讨饶道:“姐,姐,我不敢了,我真不敢了。”   “蛇肉好吃啊,真的。”   “比黄鳝还好吃呢,等会我那一份都给你吃。”   赵玉娇冷哼一声,她才不要吃什么蛇肉。   杜鸣这个小混蛋,刚刚真的是吓死她了。 第119章 精铁长剑   傍晚的时候,余大海还没有回来,不过赵玉书和纪少瑜来了。   那条大黑蛇被杀了,剥皮洗干净挂在竹竿上滴水。   赵玉娇在马槽喂马,杜鸣在一旁给她递草,可怜兮兮地道:“姐,我学过的,大表哥教过我的。”   “我以后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告诉大舅舅好不好。”   “回去我也不让你陪我练剑了,我陪你念书好不好?”   “哼,你说我就信?”赵玉娇冷哼道,老远都能闻到火气。   赵玉书问着处理蛇肉的下人道:“她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那下人闻言,好笑道:“小公子去东厢房后面抓了条大黑蛇出来,三小姐怕他被咬到,吓得把我们都叫了过去。”   “这会子三小姐还在生小公子的气呢。”   赵玉书闻言,突然转头对着纪少瑜道:“那啥,我去前院看看大舅舅回来没有。”   纪少瑜一看他那想跑的样子,便知道杜鸣抓蛇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果不其然,等他走近玉娇时,只听玉娇怒气冲冲地道:“我大哥呢?”   “他是不是心虚不敢来了?”   “哼,他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小鸣子还这么小呢,他竟然教小鸣子抓蛇?”   纪少瑜走过去,对着杜鸣道:“去前院看看你大表哥来了没有。”   杜鸣还没有取得赵玉娇的原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他一走,纪少瑜低头看了看马槽,那草都堆出来了。   “行了,马都吃饱了。”   “他没事就好了,你还生什么气?”   赵玉娇闻言,顿时对着纪少瑜发泄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   “那条蛇看着比我手腕还粗呢,又是纯黑的,看着好大一条。”   “我拉着他转身就跑,他到好,竟然挣脱我朝着那蛇就扑了过去。”   “我的天,我当时以为…我当时以为他要被蛇咬死了。”   “我最怕蛇,如果有什么意外,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救他。”   “最可恶的是,他抓住那蛇的尾巴就往我的方向拖,我当时觉得脚都软了,还是他撞到我我才知道跑的。”   说起来都是泪啊,赵玉娇茫茫然地看着纪少瑜,她感觉她自己已经吓傻了。   纪少瑜伸手探了探玉娇的额头,发现她额头冰得很,再摸手脚也是。   “看来是吓得不轻啊!”纪少瑜蹙起眉头,本来是想笑话她的,这会到是心疼了。   赵玉娇轻叹一声,讨好地看着他道:“还有一件正事没有做呢。”   “什么?”纪少瑜问道。   赵玉娇往前走道:“你跟我来。”   两个人去了东厢房的后面,赵玉娇指着那沟渠的上方,对着纪少瑜道:“杜鸣想偷我大舅舅的长剑,他藏到那草丛里去了。”   “刚刚蛇就是在那里面抓的,我现在不敢进去了,你去帮他拿回来吧。”   纪少瑜的眉峰皱了皱,往前探去。   赵玉娇抓住他的衣袖道:“你小心一点,我怕还有蛇。”   纪少瑜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没事。”   纪少瑜的步伐快,往前没有多远就看到了那把长剑   。   他拿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抽出了剑身。   很锋利,寒光四现,是用精铁打造的。   这种精铁的长剑,祥宁县这个地方是买不到的。   就是省城,只怕也要费一番功夫。   纪少瑜心里微微一沉,收了剑身,从沟渠里走出来。   “他从哪里偷的?”纪少瑜问道。   赵玉娇指了指厢房道:“原本是放在床铺底下防贼的,我睡觉咯着我了,就扔在床底下了。”   “他午时骑马回来,看见了就藏起来了。”   “他藏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看见那条蛇呢?”   “偏偏带着我去拿的时候看见了,真的是…气死我了。”   赵玉娇胸口起伏着,看着那长剑就自觉远离一些。   她怕蛇,被蛇碰过的,她也怕。   纪少瑜陪着玉娇回去放剑,出来的时候,纪少瑜又回头看了一眼连着的四间厢房。   这根本不像是用来防贼的剑,这到是像用来征战的剑。   而且能拥有这种剑的士兵,一般都是帝王的近身护卫。   可以余家的出身来说,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长剑才对   啊?   纪少瑜正在凝思的时候,玉娇转头看着他道:“少瑜哥哥,你赶紧去洗手,那蛇之前就在那剑上。”   纪少瑜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手,有一股铁锈的腥气,好像还搀着血的气味。   精铁之锈,百年才有。   那蛇可是闻到了血腥之气,才盘于剑上的?   纪少瑜去了水缸边洗手,一边洗一边道:“玉娇,你舅舅这马场建了有多久了?”   赵玉娇闻言,想了一会便道:“没有听我舅舅他们提过呢,反正我出生之前就建了。”   余家的老家在丹阳村,那个村子是许多年的老村子了。   按理说,余家的来历是清楚的。   难不成是余大海和余长江在外还牵扯了什么势力不成?   可上一世, 余家从头到尾都是清清白白的。   舀水的水瓢还放在水缸盖上,跑了一圈累得直喘气的杜鸣拿起来就喝。   赵玉娇看着他道:“那是我舀来给少瑜哥哥洗手的呢。”   纪少瑜看着喝得胸口都跟着起伏的杜鸣,眼眸微微一闪,对着玉娇道:“没事,让他喝,我洗过手了。   ”   赵玉娇知道纪少瑜洗过一遍了,可她还想再给他冲一遍呢。   等杜鸣把水瓢还回来的时候,赵玉娇接了过去,又舀水给纪少瑜冲了冲。   “晚饭有蛇肉,还有新鲜的羊肉片,大舅舅已经回来了,还说晚上给我们烤羊腿当夜宵。”   杜鸣说着,兴奋地跑远了。   刚刚他大舅舅还夸他勇敢来着!   “他精力可真是好啊!”赵玉娇感叹道,她都睡了午觉了,可在小鸣子面前,那还真是跟不上他那旋风一样的身影。   纪少瑜擦了擦手道:“走吧,我们去厨房。”   赵玉娇闻言,疑惑道:“厨房不是有厨娘吗,我们去干什么?”   纪少瑜笑着看她道:“你不记得自己不能吃羊肉的吗?还是说,你想吃蛇肉?”   赵玉娇顿时皱起了一张小脸。   “我是绝对不会吃蛇肉的。”   她说完,又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迷糊地道:“可我不能吃羊肉的吗?”   纪少瑜见她这傻乎乎的样子,顿时提醒道:“你三岁多的时候,吃过一次羊肉,结果发烧还起疹子。”   “朱郎中给你用了几幅药都没有效果,再后来你四岁多的时候又吃了一次,也是同样发烧起疹子。”   “村里常年吃羊肉的机会少,所以你也不觉得,以后要记着你是不能吃羊肉的。”   赵玉娇想了想,是有那么点发烧的印象,不过起没有起疹子到是真不记得了。   “那好吧,中午厨房做的红烧肉面好吃,不知道还有没有。”   “我一个人的话,随便吃点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两个人去了厨房,厨娘在片羊肉,好大一股腥味。   纪少瑜把玉娇拦在外面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赵玉娇受不了这股味道,点了点头,连忙退去远远的。   中午的红烧肉和面都没有了,厨娘忙着准备大家的吃食,纪少瑜只好自己的动手了。   现做的红烧肉还要放在锅里炖一会,纪少瑜怕玉娇光吃肉会腻,又削了个土豆跟肉一起炖。   等那厨娘把处理好的羊肉都端出去了,玉娇这才捂着鼻子进了厨房。   红烧肉的香气冲淡了羊肉的腥气,赵玉娇放开鼻子,嗅了嗅道:“是少瑜哥哥新做的。”   纪少瑜用盛了碗米饭递给她,然后准备将红烧肉起   锅了。   “面是没有了,不过有米饭。”   “我给你加了土豆,你应该是不会腻的。”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感动道:“少瑜哥哥对我也太好了,我都还没有给你做过饭呢。”   纪少瑜宠溺地望着她,轻笑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赵玉娇的眼眸暗暗闪了闪,以后是啥时候她不知道,因为她不太会做饭呢。   不过为了能让她的少瑜哥哥吃上她做的一口热饭热菜,回书斋以后,要常去厨房跟黄婆婆作伴了。 第120章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吃晚饭的时候,余大海才知道原来外甥女是不能吃羊肉的。   赵玉书这个当哥哥也才想起来。   厨娘在一旁添饭,笑着道:“还是纪公子疼三小姐呢,亲自去厨房给三小姐做了红烧肉。”   “不然这会只怕三小姐都饿坏了。”   余大海给纪少瑜和赵玉书倒了些梅子酒,高兴道:“难得少瑜想得这么周到,今晚一定要好好吃好喝好。”   梅子酒不烈,正适合少年儿郎喝。   赵玉书是迫不及待了,就连杜鸣的杯子都浅浅地倒了一些。   片得薄薄的羊肉在热锅里一滚,再沾上一点辣油,那可真是得劲得很。   蛇肉也炖了一锅,他们几人吃得欢腾,赵玉娇在马场里散步消食。   这会的马全都赶进马厩里了,墙角周围,赵玉娇不太敢去。   她就在灯光照得到的地方溜达,溜着溜着,她看见小鸣子往东厢房跑去。   看那样子,到像是要去捡长剑。   赵玉娇都忘记了,把剑捡回来的事情还没有跟他说呢。   她正想跟过去,只见纪少瑜比她快了一步。   赵玉娇懒懒散散地跟过去,心想纪少瑜真是心思细腻,连小鸣子溜出来干啥都知道。   东厢房的房檐后,杜鸣刚刚踏入沟渠,只听背后响起纪少瑜的声音道:“那剑已经捡回来了。”   杜鸣闻言,立即回头道:“啊,你不早说。”   “走走走,我们回去接着吃。”   纪少瑜拉着杜鸣,压低声音道:“你先别走,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杜鸣跟他自听他声音都变了,心想莫不是那剑出了什么问题?   只听纪少瑜继续道:“我今天拿了长剑的时候,那剑上有蛇的鳞片。”   “然后我去洗手,可你把我洗过手的水给喝了。”   杜鸣摸了摸自己脖子,有些恶心地道:“那你不早说。”   纪少瑜淡淡地道:“我是想说的,可你喝太快了。”   “而且我以为,你喝的时候会看到那片蛇鳞的。”   “结果你把那片蛇鳞都喝进肚子里去了。”   “啊?”杜鸣惊呼,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   “那怎么办,我会中毒吗?”   纪少瑜的嘴角微抽,摇了摇头道:“不会。”   “哦,那还好。”杜鸣连忙松了口气。   拉肚子他到是不怕的。   结果只听纪少瑜又继续道:“可那蛇鳞会在你的肚子里长大,最后变成一条小蛇,然后小蛇再慢慢长大,变成一条大蛇。”   “最后再吃掉你的肚子爬出来。”   “啊啊啊…那要怎么办?”   “你要救救我啊,要不我现在去把蛇鳞吐出来?”杜鸣惊恐道,苍天,他不要被蛇吃掉肚子。   纪少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想没事的话,就赶紧叫你大舅舅送你回家去。”   “这蛇鳞在你肚子里,你回家住一段时间,它水土不服就会被你拉出来了。”   “你可别对你大舅舅说,你肚子里有蛇鳞,不然他就知道你偷他的长剑了。”   “你回家去住上半个月就好了,到时候又可以来书斋玩了。”   杜鸣信以为真道:“好,我现在就去让我舅舅送我回家。”   “我回家以后,一定哪里都不去。”   “半个月就半个月,半个月以后我再去书斋找你们   玩。”   杜鸣捂着肚子,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大舅舅,大舅舅,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纪少瑜轻笑出声,跟在杜鸣的背后走回去。   这时,玉娇突然从东厢房的门口跳出来道:“祥宁县的东边跟祥宁县的西边竟然还有水土不服之说啊?”   “少瑜哥哥,你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纪少瑜的脸微微僵了僵,有些汗颜,更多的却是尴尬。   他难得哄骗一回小孩子,竟然被玉娇逮了个正着。   “咳咳!”纪少瑜咳嗽两声,又舔了舔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过了一会,他眸光微闪,有些脸热道:“我过去跟他说,都是骗他的。”   赵玉娇见纪少瑜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好笑道:“算了,就让他回家去好好待上半个月吧。”   “半个月以后,我三姨父也回来了。”   “到时候他来不了书斋,说不定能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是少瑜哥哥诳他了。”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不是三四岁的孩子呢,他一定会记少瑜哥哥一辈子的。”   纪少瑜闻言,转过身正视着玉娇。   说实话这样…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干呢。   总觉得自己有些卑劣,可一想到那小子今天把玉娇吓得浑身冰冷,他就想把他吓回去。   “记一辈子就记一辈子吧,等他懂事了,说不定回想起来还觉得有趣呢。”   赵玉娇哑然失笑,当然是有趣了。   竟然会相信蛇鳞能在肚子里长出小蛇来?   再说了,那是一条黑蛇啊,真的有蛇鳞他会看不见吗?   也就是小鸣子冒冒失失的,这才相信自己真的喝下了什么蛇鳞?   “我去跟大舅舅说一声,让他悄悄告诉我三姨。”   “就说是我哄小鸣子回家去乱说的。”   “不能真的把小鸣子吓坏了。”   赵玉娇说着,便追着过去了。   纪少瑜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赧然地闭上了眼。   貌似玉娇是替他去善后了。   深吸一口气,纪少瑜慢慢抬步往前。   往常他只说玉娇孩子心性,不想他今天竟然也干了一回,小孩子才会干的事情。   关键是,他还让玉娇看见了。   欸…真是失策啊,失策! 第121章 可你害羞什么呢?   玉娇被杜鸣抓蛇吓到,第一天看起来到没有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就发烧了。   纪少瑜和赵玉书不在,书斋里的许掌柜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惊热,开了些药。   黄婆婆连忙把药熬了,可惜到了下午的时候烧还没有退。   许掌柜不放心,让汪永去马场报信。   余大海带着医术较好的常大夫过来,看了以后也是说惊热,给玉娇针灸以后,玉娇总算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赵玉书和纪少瑜回来,见书斋里明显有些异样,一问之下才知道玉娇昨天在马场受到惊吓,今天便发烧了。   “诶,都怪我,玉娇她不能受惊吓的。”   “之前竹林里那件事就跟病根一样,她一受到惊吓就会说什么血啊,好多好多的血,一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赵玉书自责道,要不是他之前去他三姨家教小鸣子抓蛇,那小子昨天就不会抓那条大黑蛇吓到玉娇了。   纪少瑜连忙上楼去,余大海听见他们回来了站到楼道等着。   他看到纪少瑜神色匆匆地上楼后,拦住他道:“我请常大夫给玉娇针灸了,这会她才睡下,先别去吵她。”   纪少瑜脚步微顿,然后跟着走进了茶厅。   他看向常大夫,出声问道:“严重吗,什么时候会好?”   常大夫捋着胡须道:“她这个应该是有病根的,就算这一次好了,下一次受惊了还是会发烧梦魇。”   “连着针灸三天便可退烧安睡了,只不过你们还是要多多注意啊。”   “这样大的孩子,反复惊热都是因为幼时受惊过度所致。”   “十年不受惊扰,便可痊愈,否则三五年这么吓一回,这病一辈子都在。”   “我曾遇见过一个病人,跟玉娇这个相差不大,那孩子长大以后多番受惊,最后竟活生生吓疯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识。”   “我听说昨天吓到她的是蛇,可她梦魇时叫的却是血,以后切忌不要让她看见太多太多的血,妇人生产时一定要叫她避开。”   余大海连连点头,昨天也是他失策,竟然忘记玉娇不能受惊了。   幸亏小鸣子送回去了,不然今天在这里闹腾一会,   只怕玉娇的病更严重了。   想到这里,余大海转头对着纪少瑜道:“等会你跟玉书回去报个信,玉娇这里晚上也需要个人照顾着,看是先把你师母接过来还是把玉婵接过来。”   纪少瑜闻言,摇了摇头道:“家里的私塾这几日也没有放假,老师和三表舅不在,她们就更忙了。”   “这几天我先跟书院告假,晚上请黄婆婆帮忙照顾着,白天我陪着她说说话,不会让她一个人的。”   余大海闻言,心有感叹道:“可你的功课怎么办?”   “我听玉书说,书院的夫子们都很看重你,你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纪少瑜闻言,认真道:“功课可以补回来,可玉娇现在需要人陪着,我就不能离开。”   余大海听得心头热乎乎的,他拍了拍纪少瑜的肩膀道:“好,那就暂时不回去报信了。”   “不过一定要照顾好玉娇,有什么事情及时通知我。”   “常大夫每天午时会过来给玉娇针灸,我也会跟着过来看玉娇的。”   纪少瑜微微颔首,对着常大夫道:“那就辛苦您了。”   常大夫摆了摆手,站起来要走了,余大海送他回去   ,临走时又嘱咐了玉书好好照顾玉娇。   …   纪少瑜去玉娇房间的时候,赵玉书在他身后小声道:“黄婆婆在做饭,我们两个轮流守着吧。”   纪少瑜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赵玉书道:“你先守着,我现在就回书院告假。”   “等会吃了晚饭我就来换你。”   赵玉书点了点头,看着纪少瑜放轻脚步下楼去了。   玉娇这一觉睡了三个时辰,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到戌时了。   告假回来的纪少瑜坐在床边,房间里点了好几盏灯,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少瑜哥哥回来了。”   玉娇做起来,觉得额头昏昏沉沉的,有点疼,还有点恶心。   纪少瑜给她垫了个枕头,然后握了握她的手。   手还是很凉,可额头却是烫的。   “大舅舅找了常大夫给你看,过两天就好了。”   “你今晚要是睡不着的话,我就给你讲故事。”   “你不是喜欢听你三姨父走南闯北的那些故事吗,我也知道很多,可以讲给你听。”   赵玉娇有了些许精神,笑了笑道:“好啊。”   赵玉书听见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了,连忙走进来道   :“醒了就好,我让黄婆婆去给你热饭,然后再喝一碗药。”   赵玉书说完,连忙下楼去了。   不一会他端着托盘上楼来,黄婆婆听从常大夫的建议,给玉娇熬了莲子百合粥。   粥是放温的,端着便可以吃了。   只不过纪少瑜发现玉娇拿着勺子的手竟然有些轻颤。   赵玉书也看见了,两个人的心一揪,都有些不是滋味。   “我来喂你吃。”纪少瑜接过粥碗。   赵玉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纪少瑜喂一勺她就吃一勺,原本不热的身体都渐渐热了起来。   纪少瑜见她一直垂着头,对着赵玉书道:“你下去跟黄婆婆说,让她先不要热药了,吃了粥要等一会才吃药。”   赵玉书转身下楼去了,纪少瑜再喂玉娇时,出声道:“睡觉把头发都睡乱了,你一直低着头,头发都掉进碗里了。”   “啊?”   赵玉娇连忙抬起头,只见纪少瑜正含笑看着她,眸光带着一丝戏谑。   赵玉娇知道自己受骗了,蔫蔫地瞪着他道:“我其   实可以自己吃的。”   纪少瑜一边喂她,一边回道:“我知道你可以自己吃。”   “可你害羞什么呢?”   “你大哥都看不出来,却只有我看得出来。”   “可在我的面前,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赵玉娇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她有什么好害羞的?   之前到是不觉得,自从来了城里以后,每当面对纪少瑜的亲近时,她总是会下意识脸红和害羞。   欸…   她也不想的啊!   真的是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第122章 被绕晕的玉娇   玉娇吃完粥以后,纪少瑜牵着她出来走动了一会。   除了零星的当铺还亮着灯,其余的店铺都已经关门熄灯了。   青石板铺平的街道上,走起路都感觉是飘的。   赵玉娇低头看了看自己结实的身体,又看了看对襟长衫穿出仙人风姿的纪少瑜,嘴角微抽道:“从前我也没有感觉自己这么弱啊?”   纪少瑜看了看她,戏谑道:“你是想说,中看不中用吗?”   赵玉娇:“…”   “欸,其实我觉得小鸣子送我的那把宝剑,挺好耍的。”   “要不我明天开始强身健体?”   赵玉娇说着,瞅了瞅纪少瑜,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纪少瑜想了一会,认真道:“你知道这几天的石榴熟了吗?”   赵玉娇傻傻地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了,她前天不是还在吃吗?   纪少瑜接着道:“你耍剑的时候,那圆滚滚的身影让我想到了,一个熟了的石榴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   然后嘭地砸在地上。”   赵玉娇拧着纪少瑜手背上的皮肉,阴笑道:“那按照你这个说法,我跑起来也是东倒西歪的?”   纪少瑜忍着痛,一本正经道:“那倒不至于,你要真想强身健体呢,下一次我们回清溪村的时候,我跟你大哥坐马车,你跟在马车后面跑回去就行了。”   “想当初清溪村还很穷的时候,我记得的大家伙进城都是走路的,一天一个来回,还挑柴背炭,辛苦得很。”   赵玉娇没有纪少瑜说的那些记忆,不过她到是听她爷爷说起过。   纪少瑜是过了苦日子的人,这点她到是清楚的。   “我记得我爹说过,少瑜哥哥很能吃苦的,而且还会偷偷练武。”   “小时候我哥和我姐为了我爹的武功秘籍争得面红耳赤的,可我家现在已经找不到我爹收藏的武功秘籍了。”   “哈哈哈哈…”纪少瑜大笑。   他没有想到,玉娇竟然对这件事有印象?   他老师年轻的时候,估计也跟杜鸣那小子一样,有什么大侠梦。   从什么地方买来的武功秘籍他不知道,不过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那时玉娇还小,根本不知道赵玉书和赵玉婵翻出这本武功秘籍的时候,房前屋后地抢,你哭我喊地夺。   后来他老师实在是受不了了,让他们三个人背诗,谁背得好就给谁。   最后自然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想来也是好笑,他信以为真,练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   后来与他爹去远处卖根雕,走的地方多了,见识的人也多了,才渐渐明白,那哪里是什么武功秘籍啊?   那不过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基本功罢了。   可正因为儿时练下的基本功,才让他以后来学习剑术的时候,突飞猛进。   当然,那些记忆,又不是玉娇所能知道的了。   纪少瑜玩味地看着玉娇,难忍愉悦地道:“那本武功秘籍确实在我那里,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吧,等我回去数一数那武功秘籍一共有多少页。”   “有一页的话,你就帮我洗一件衣服,有十页的话,你就帮我洗十件衣服,等你把页数对等的衣服都帮我洗完了,我就把武功秘籍传授给你。”   “还传授?”赵玉娇嘴角微抽,无语地瞪视着纪少瑜。   “少瑜哥哥真当我跟小鸣子一样,有他那闯荡江湖的心思?”   赵玉娇鄙夷,她只不过是突然想起,纪少瑜那点武功底子,似乎就是因为她爹的那本武功秘籍。   不过后来他从什么地方学了剑术的,她就真不知道了。   “杜鸣是因为你三姨父常年走镖,走南闯北认识不少人物,所以才心存向往。”   “不过真正的江湖势力,就像各地盘踞的地头蛇一样,并不是那么好闯的。”   “比如呢?”   “少瑜哥哥说说呗!”赵玉娇很想听。   纪少瑜看着十分期待的玉娇,想了想道:“那就给你说一个关于江湖的吧。”   “往上翻两百年,青州城里有一家船行。这家船行的主人姓顾,叫顾昂。”   “船行走水路,运河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时的顾昂可谓是一呼百应,可顾家的覆灭却是一夕之间。”   “货船沉了,因为死了不少人,官府介入调查。”   “结果发现那些货船里运载的都是兵器,于是整个顾家以谋反罪论处,家产全被充公,顾家人也被判了斩首。”   “行刑的那一天,有受过顾家恩惠的人结盟,救下了顾家人。”   “传言说青州总兵早就觊觎了顾家之财,设局陷害顾家的。”   “自此以后,江湖势力与官府鲜少往来,常年走南闯北的那些人,并不是杜鸣口中的大侠,他们多半是死契之奴。”   “他们为各方势力谋利,即便不幸枉死,官府也是不能追究的。”   赵玉娇原本就没有什么大侠梦,这会听纪少瑜这样说什么死契之奴,便也能想象是各方势力提防官府借机生事,从而在用人上面,便已经掌控其生死。   “怪不得我三姨父要亲自护送我爹去省城参加秋闱,倘若路上遇到什么冲突,以我爹的身手,怎么可能会是那些混江湖的对手?”   赵玉娇轻叹道,这会她又有些担心她爹了。   纪少瑜见她面露担忧,便继续道:“你别担心,各方势力对自己人的约束是很严格的。”   “一旦他们故意寻衅滋事,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你才能听见杜鸣口中,那么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   赵玉娇微微蹙起眉头,狐疑地看着纪少瑜道:“我   怎么听来听去,好像听出了点,少瑜哥哥不想让我相信小鸣子的意思?”   纪少瑜轻咳一声,淡淡道:“有吗?”   “没有吗?”赵玉娇紧蹙眉头,她再仔细回想一遍,好像是真的有。   “你说有那就有吧,什么路见不平救死扶伤的故事都别信。”   “好好跟着少瑜哥哥念书,以后少瑜哥哥会带你出去长长见识的。”   纪少瑜为赵玉娇拢了拢披风,然后带着她往回走。   赵玉娇有点懵,她慢悠悠地跟上纪少瑜的步伐,感觉自己已经被绕晕了。 第123章 一匣子的珍珠   赵玉书担心妹妹,一晚上没有睡好。   他白日里上课的时候直打哈欠,午饭草草吃了些就走了。   宋子桓见他精神不太好,跟上去道:“书斋昨夜着火了?”   “你这副一夜未眠的样子,看起来到是憔悴得很。”   赵玉书蔫头耷脑地道:“玉娇生病了,我跟少瑜昨晚轮流陪着她,少瑜到是让我去睡了,可我睡不着啊。”   宋子桓闻言,意外道:“我还以为纪少瑜告假回清溪村了,没有想到,竟然是去照顾玉娇了?”   “怎么病的,严重吗?”   赵玉书点了点头,没精神道:“昨天一直发烧呢,一睡着就开始说胡话。”   “被我那小表弟抓蛇吓到的,大夫说过两天就好了。”   宋子桓到是没有想到,玉娇还能被蛇吓到。   他拍了拍赵玉书的肩膀道:“等会下学等我一起,我也去看看小丫头。”   赵玉书点了点头,打着哈欠道:“我要先去补个觉   。”   宋子桓目送他离开,转头去吩咐长安道:“你去给我买些珍珠来。”   长安闻言,疑惑道:“咱买珍珠来干什么啊?”   宋子桓敲了敲他道:“买来吃不行吗,你还不赶快去。”   长安揉了揉额头连忙跑腿去了。   酉时一到,宋子桓和赵玉书前后脚出了书院的大门。   长安抱着一个匣子等在一旁,邀功地跟宋子桓道:“整个祥宁县最好的珍珠都在这里了。”   他说完,打开给宋子桓看。   匣子里面装了满满的珍珠,颜色有粉,有紫,有白,浑圆可爱,光泽莹亮。   “是挺不错的。”   宋子桓接过去拿着。   赵玉书瞅了一眼,又联想着宋子桓要去看他妹妹,便不敢置信地道:“你不会是要把这一匣子珍珠都送给玉娇吧?”   宋子桓闻言,蹙着眉头道:“废话,不然我一个大男人买珍珠来干什么?”   “可…可这也太多了吧?”   赵玉书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他敢断定,玉娇一定不   会收的。   宋子桓把匣子扔进赵玉书的怀里,了然地道:“等会你就说是你买的,珍珠粉吃了可以定惊,她不是被吓到了吗?”   “回去磨粉兑水给她喝,剩下的给她拿去做首饰。”   赵玉书的手微微一抖,把匣子还给宋子桓道:“得了吧,我有多少银钱玉娇比我还清楚呢。”   “这个你要送你自己送。”   宋子桓有些生气道:“我自己送就自己送,我就不信我还送不出去了。”   宋子桓去的时候,玉娇是睡着的。   常大夫施针以后,玉娇就没有再发烧了,这会正睡得香。   纪少瑜在茶厅里看书,听见声音时,宋子桓已经抱着匣子掀帘而入了。   “她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宋子桓问道,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纪少瑜放下书,眸光扫了一眼宋子桓带来的匣子,淡淡道:“好多了。”   宋子桓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不就是点珍珠吗,又不值几个钱。   这个哪能跟纪少瑜让的利比呢?   可宋子桓莫名就觉得不自在。   还好赵玉书端了茶上来,气氛顿时缓和了些。   “我想送点珍珠给玉娇定定惊,这个你不介意吧?”宋子桓问着纪少瑜。   纪少瑜看向赵玉书,只见赵玉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送玉娇的东西,玉娇若是肯收,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   宋子桓在心里冷笑!   还说没有关系,就这话听起来就挺刺耳的。   “那就好,我会让玉娇收下的。”   宋子桓信誓旦旦道,他买的珍珠,又不是珍珠首饰。   以药的名义送,这要是送不出去,他可就真没有脸了。   黄婆婆做好晚饭的时候,纪少瑜把玉娇叫醒了,怕她晚上又睡不好。   玉娇烧退了,胃口也开了,连着吃了两碗饭。   就是吃完饭想跟纪少瑜去消食的时候,被宋子桓给叫住了。   在出门和上楼的拐角处,宋子桓站在楼梯上道:“玉娇,你上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赵玉娇指了指自己,愕然道:“我?”   宋子桓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什么啊?”玉娇问道,心想可别是什么画之类的?   因为担心,她还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身后,纪少瑜的眉头蹙了起来。   “是药,听说你受惊了,给你买了些药。”   宋子桓一本正经道,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秘方一样。   赵玉娇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边上楼一边道:“又不什么大病,少瑜哥哥都特意告假陪我了。”   “子桓哥哥竟然还亲自给我送药?”   纪少瑜站在楼梯口的位置,等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茶厅里,宋子桓指了指桌上的匣子道:“本来让你哥带给你就算了,可他却不干。”   “你少瑜哥哥说你肯收就行。”   “我就奇怪了,我不就是送个药吗,难不成送个药你也不收?”   宋子桓说到这里,往外看了看,确定是纪少瑜跟上来以后,他立即压低声音跟赵玉娇道:“我告诉你啊,我不想在你少瑜哥哥面前丢人,你今天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否则的话我就…”   赵玉娇嘴角微抽,这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兴威胁她一个小姑娘?   不就是药吗?   难道还有毒不成?   “行了,我收,我收!”   赵玉娇无语道,她现在都怀疑,宋子桓跟纪少瑜前世的恩怨根本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而是那什么…相杀啊?   “咳咳咳…”   被自己想象给惊到的赵玉娇咳嗽起来,宋子桓伸手拍着她的后背道:“你可别以为我是什么小人啊?”   “我这个人行的正,坐得端,就是觉得你这小丫头招人疼,再说了我经常来书斋蹭饭,你也没有撵我,所以便疼你几分。”   赵玉娇发誓,她对于宋子桓的人品还真的没有多想。   只不过是,宋子桓好像跟纪少瑜杠上了。   而且是越杠,越熟悉的那种。   赵玉娇往后退了退,打开那个匣子道:“行了,药我收…”   “珍珠?”   “一匣子的珍珠?”   赵玉娇傻眼地看着宋子桓,额头上全是黑线。   她把匣子递过去,脸上写满了:“药呢?”   宋子桓把匣子推过去,一脸这就是药的肯定神情。   赵玉娇把匣子放下,认真地道:“我既然答应了子桓哥哥,自然是会收的。”   “珍珠入药,多了可不行,那不是对我好,而是害我了。”   “这样吧,我捡十颗出来。”   赵玉娇说完,伸手去匣子里拿。   一颗,两颗,三颗…   宋子桓见玉娇数得认真,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散去了。   他看着玉娇圆润的小脸道:“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贪心呢?”   “我专门让长安买来的,还不是一串一串的,你拿了磨粉送人也好,你大姐不是要说亲了吗,你就不想留着送给她当嫁妆?”   赵玉娇闻言,紧蹙着眉头道:“我想要的,我自然会贪啊。”   “这些珍珠对子桓哥哥来说,并不值什么钱,我知道这只是你的一片好意。”   “既然是好意,我领就是了。”   “可我还是个孩子呢,你不能用你的想法来决定我的想法啊。”   “你看到的只是一捧两捧的珍珠,我看到的却是满满当当的珍珠。”   “就像我只能吃一碗饭,你却偏偏要我吃三碗饭,那我肯定会觉得不舒服的啊。”   赵玉娇说完,把十颗珍珠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她决定等会就磨成粉吃了。   宋子桓看着她推过来的珍珠匣子,确实还是满满当当的。   可这匣子在他眼里,真是小得可怜。   从前在京里,随便一顿饭都要吃出这两匣子珍珠的价钱。   可那时,他却不知道什么是满足。   现在也是,他依旧不知道什么是满足,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像是什么也填不满一样。   宋子桓沉思时,赵玉娇以为他不高兴了。   她对着宋子桓道:“子桓哥哥,你蹲下。”   “什么?”宋子桓以为他没有听清楚。   赵玉娇再次重复道:“我让你蹲下呢?”   宋子桓站了起来,然后再狐疑地蹲下。   这个时候,只听玉娇道:“你现在看看这匣子大不大?”   宋子桓看向桌上的匣子,确实有那么点…大,而且看那珍珠像是要满出来了一样。   赵玉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桓哥哥,有钱不是像你这样花的。”   “如果你能收敛一点的话,我相信你以后能蓄满的,就不仅仅只是财富了。”   赵玉娇说完,毫不留恋地走了。   纪少瑜在门外等她,见到她出来以后,便笑道:“要不要我帮你磨珍珠粉。”   赵玉娇闻言,立即欢喜道:“当然要啊,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要装在袋子里用石头砸呢。”   “呵呵,亏你想得出来。”纪少瑜轻笑,伸手揉了揉玉娇的头发。   他很喜欢,她的界限分明。   要的这十颗珍珠,只是对宋子桓的尊重。   他更喜欢她的坦然,心里想的,嘴里说的,都是一样的。 第124章 罗家有女   楼道里的脚步声远去以后,蹲着的宋子桓才慢慢站起来。   可站起来以后,他又蹲了下去。   等到他再次站起来时,合上匣子都:“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明明就是同一个东西,可目光高低不同,看到的竟然也不一样。   怪不得他就说嘛,总有一些不对劲。   原来不对劲的不是纪少瑜的态度,而他自己的态度。   “呵呵…”   宋子桓自嘲一笑,抱着他的匣子回去了。   …   八月初九,秋闱的第一场开始了。   顺昌府知府衙门的后院里,桂花正香,月季正艳。   鹅暖石铺砌的小道一路延伸至凉亭,此时的凉亭里摆了桌子,铺开了宣纸,放置了臂搁,研好了香墨。   知府大人罗洪安之女罗馨,现年十三,自幼精通文墨,尤爱书画。   伺候罗馨的婢女在凉亭里扫视一圈,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去请罗馨。   这罗洪安现年四十六岁,有一妻两妾,却只得一女,寻常宠得如珠如宝,吃穿用度,就是世家之女都难以比肩。   罗馨来时,光是随身伺候的丫鬟便有四个,还有两个婆子跟在后面。   看到白色宣纸的时候,罗馨的眼眸微微一闪。   侍女芷兰将临摹的献祭图挂了起来,罗馨坐到椅子上去,手拿着青竹笔看了看又放下。   芷兰以为是准备的笔让她不满意,连忙让人去换。   罗馨打量着白色的宣纸道:“之前的旧纸呢?”   芷兰心里一惊,连忙道:“之前采买的旧纸都用完了,小姐若是喜欢,奴婢这就去让白总管去买。”   罗馨蹙着眉头道:“自从我临摹献祭图,你们便换了纸。”   “前后也有几个月的光景了,要说没有,也应该提前告诉我才是。”   芷兰见瞒不过,连忙跪地道:“小姐别生气,奴婢这就去白总管那里取。”   罗馨见状,对着身边的其他下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连忙退下,只剩下跪着的芷兰。   芷兰是家奴,自幼陪着罗馨长大。   芷兰的哥哥白有为正是罗家的负责采买的管事。   罗馨看着面色涨红的芷兰,淡淡道:“你们知我从不在画上落印,临摹后不满更是随意丢弃。”   “我若是介意你们想捡去谋利,你们换纸的时候我便会说了。”   “你去叫你哥哥来,我想知道,可是我那画入不了别人的眼?”   芷兰闻言,又羞又愧,连忙起身去叫她哥哥。   他们白家是罗夫人的陪房,在罗家一向很有地位。   罗家有一副献祭图,据说是传家之宝。   罗洪安只有一女,在罗馨满十二岁生辰时便将此画送给了她。   白有为知道罗馨要临摹此画的时候,便动了点歪心思。   主要是这献祭图并非是一般的献祭图,临摹其景之一,而已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可惜白有为高估了罗馨的画技,他只知献祭图的珍贵,却不知正因为珍贵,文山墨海之中,多的是数之不尽的赝品。   白有为来的时候,心情十分忐忑。   因为罗夫人,他们白家在罗家算是半奴半主。   可牵扯到大小姐的事情,只怕是老爷夫人都会给他没脸。   白有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来便跪地认错道:   “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动了歪心思,奴才已经诚心悔改,再不敢拿小姐的画胡来了。”   罗馨见他那诚惶诚恐的样子,淡淡地道:“我既丢了,便不怪你捡了。”   “我只是想知道,可是那画你卖不出去?”   “你既然知道换了旧纸,想必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怎么就无功而返了呢?”   白有为涨红着脸,羞窘地道:“老爷看重这画,奴才也不敢卖在府城里。”   “趁着采买便去远一些的县城,起先到是卖了几幅,小姐临摹的画境不一,价钱也不一。”   “只是奴才确实不敢放肆,在听闻献祭图各有不同后,又在祥宁县听那景林书院的一位学子道:古有墨不同,今有笔藏锋。他还点出了画者是一位小姐,年纪尚小,笔力不足。”   “奴才听他说得心惊,回来后便已经将之前购来的旧纸转卖了。”   古今笔墨,却有不同,而且是大大的不同。   就是现在时兴的香墨,那也是古画中不曾有过的。   这也难怪,第一次别人一时不查,倒也能卖。   这第二次嘛,自然是婉拒不收的。   想到这里,罗馨便道:“以后我临摹的画纸,皆要用旧纸。”   “香墨换成石墨,还有青竹笔换成鼠须笔。”   “笔墨是能藏锋,可也要有人看得出来。”   “你说的这位学子既然能在景林书院入学,想必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本小姐到想看一看,下一次他还能不能一口断定,我的画是假画。”   罗馨说完,突然想要换一副画来临摹了。   传闻八仙图里,八仙各有神通。   除了献祭图的神秘让世人念念不忘以外,八仙图更是争议不断。   近来她爹送给她一副八仙图的临摹赝品,虽是赝品,可却有些年头了,而且画境极其逼真。   跟献祭图遍布赝品的区别是,八仙图的赝品极少,且难流于市。   罗馨不追究白有为的罪过,白有为自然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而关于罗馨的吩咐,他也立即照办。   他知罗馨心性高傲,从不肯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足。   但只要不是继续临摹献祭图让他拿出去找人鉴赏,惊动罗洪安,其余的画到是无所谓的。   更何况,罗馨还特意嘱咐他,下一次换一个人去他曾碰壁回来的墨林山房。 第125章 退而求其次   秋闱一共是三场,每场三天。   省城里待一天光是住宿都要花不少钱,杨四妹跟去的第三天就有些受不了了。   赵毅光住的地方太贵了,她根本就住不起。   她住的地方又特别乱,除了白天去同兴客栈外面守着,晚上她还得提心吊胆,生怕被别人劫财劫色。   最可笑的是,她守了好几天以后,眼睁睁把赵毅光给守进考场里面去了。   省城里的秋闱,那可是大阵仗。   拥挤的学子,看热闹的百姓,还有配着大刀镇守的官兵。   杨四妹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的,随身携带的钱袋还被偷了。   这一下她可真的惨兮兮地哭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钱,她连包子都舍不得吃,一天到晚嚼些干馒头。   这一下连干馒头都嚼不起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找赵宝满。   赵毅光进了考场以后,杜元志便去访友去了。   赵宝满难得进一趟省城,一天到晚都在外面逛。   等到天都黑尽了,他这才慢慢悠悠地回到同兴客栈   。   可刚到客栈的门口,只见一个女人突然就扑了上来。   赵宝满被惊得往后退去,还未等看清是谁,杨四妹便已经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   她等了一天,又饿,又困,又害怕。   要不是赵毅光要考好几天,她都要怀疑赵宝满不回来了。   赵宝满听着杨四妹的哭声有些熟悉,又见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不似作假,一时间便连忙问道:“你是谁啊?”   杨四妹抬起头,那真是泪水涟涟,痛哭不止啊。   “呜呜呜,赵三哥,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我…我差点都以为我…我活不成了。”   杨四妹长这么大,今天还真是到了又绝望又伤心的地步。   她暗恨自己受了赵玉婉的蛊惑跑这么远来作死!   又不甘心真的把自己作死了!   于是在恐惧和绝望的境遇下,她便打定主意,只要赵宝满回来,她就是赖也要赖上赵宝满了。   赵宝满听见她说什么活不成啊,又在省城这地方碰见她,因为她被拐卖了,连忙问道:“谁带你出来了?”   赵宝满说完,还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也正是巧了。   一直跟着杨四妹的钱升和乔正在客栈墙角处探头探脑的,看到赵宝满扫过去的目光时,还连忙往后缩回去。   赵宝满心里一紧,连忙捏着杨四妹的手道:“你别怕,他们不敢过来的。”   “我先带你进客栈,咱们进了客栈再说。”   同兴客栈在省城虽然不是顶好的客栈,却也是几十年的老客栈了。   这几日住的都是来参加秋闱的秀才和护送这些秀才来的亲属或者下人。   杨四妹揉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她觉得赵宝满是误会了什么?   可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开口解释?   好不容易进了客栈,赵宝满松了一口气,带着杨四妹进了他的房间。   他也不敢点灯,怕被下面蹲守的人看出来他住那个房间,只得开着房门,接着楼道里的灯跟杨四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   “我…”   杨四妹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毕竟她原本是想骗赵宝   满,自己是是因为喜欢他才跟着他来的。   可又觉得这谎话太没有说服力了,再加上赵宝满误会了,她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赵宝满见她难以启齿,心想莫不是被人给侮辱了。   他面色微微有些尴尬,连忙改口问道:“刚刚是不是有人追你?”   “然后你看到我,才突然扑过来的?”   杨四妹惊讶地望着赵宝满,感觉他说的比她想的,要多那么点不可思议的东西!   赵宝满见她怔住,以为自己猜对了。   他悄悄走到窗边,然后开窗往下看去。   墙角那两人已经不在了,他不放心,扔下杨四妹在房间里就下楼去看。   他在客栈的四周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以后,这才上楼点了灯。   “要不要我明天陪你去一趟衙门?”赵宝满问道。   杨四妹慌忙地摇了摇头,她饿得心慌,眼巴巴地望着赵宝满道:“赵三哥,我…我想吃饭。”   赵宝满闻言,连忙又下去让小二送些饭菜上来。   等他回来以后,杨四妹已经想好说词了。   她心疼被偷的钱,又想着这几天担心受怕的恐惧,边哭边道:“我进县城赶集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打昏了。”   “醒来以后就被绑在马车里,那是人牙子的马车,马车里还有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   “我们趁他们白天吃饭的时候,互相解了绳子逃出来。”   “我没有想到会撞见赵三哥,当时就觉得我一定能活了。”   “赵三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后做牛做马,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杨四妹说完,都要给赵宝满磕头了。   赵宝满轻叹一声,往常听说哪家闺女被人拐卖了,他只是笑一笑。   不成想,今天自己竟然亲自碰到了。   杨四妹饿了一天,又确实伤心过度,看起来惨兮兮的,也难怪赵宝满会相信。   小二送了饭菜以后,又提了几桶热水来。   吃了饭,洗了脸以后,总算像个人样了。   赵宝满看着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有些不自在地站起来道:“我去给你订个房间休息。”   杨四妹连忙伸手拉住他道:“不…不用了,赵三哥去床上睡,我在这地上打地铺就行了。”   “这省城不比乡下,一个房间好贵的。”   “我知道赵三哥有钱,可你已经救了我的命了,我不能再让你花银子。”   “你也是知道的,我娘她只在乎我的哥哥们,不会拿钱让我还你的。”   “再说了,我这个样子再回去,只怕嫁都嫁不出去了,名节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杨四妹说完,又哭了起来。   赵宝满本来被她拉得浑身不适,这一回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   他去把床铺好,然后对着杨四妹道:“那也不能让你跟我住一个屋啊,我去我大哥的房间里住一晚。”   赵宝满说完便走了,临走前让杨四妹晚上把门反锁好。   等到他走了以后,杨四妹就去床上躺着。   这床比她家里的还好,干净不说,被子又软又舒服。   杨四妹睡了一会,起来又抱着被子坐了一回。   不管如何,赵毅光她是不想了,但是赵宝满…她是跟定了。   反正都是赵家人,赵毅光中举了,赵宝满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   再加上有私塾的生意做,她不信跟着赵宝满过不了她想过的日子。   …   同兴客栈的不远处,幽暗的巷子里传来击打墙面的   声音。   乔正愤怒地低吼道:“我现在就去把她叫下来,我不许她跟那个男人在上面。”   钱升掏了掏耳朵,在一边不痛不痒地道:“大哥,咱们为什么追来这么远,不就是知道她已经变心了吗?”   “就算现在你去把她拽下来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定跟你闹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可她说过喜欢我的。”乔正怒吼,他现在心里满满都是憋屈,压抑极了。   钱升从后面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她是说过,可她也可以不承认啊,她又还没有嫁给你,你现在要想强行待她走,就是个路人出来都会打你的。”   乔正又捶了捶墙面,气死他了。   “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让她去跟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是有媳妇孩子的。”   乔正不甘心,心里非常不痛快。   钱升冷笑着道:“她会不知道,她明显就想去给那个男人做妾。”   “你看她今天蹲守一天了,那个男人一回来她就扑了上去。”   “要我说,现在指不定他们都睡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要去杀了她。”乔正受不了钱升的刺激,突然就爆发了。   钱升被吓了一跳,可下一瞬一把将乔正拽回来道:“你疯了,为了她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值得吗?”   “你忘记了伯母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呢,咱们是穷,可咱们又不是娶不上媳妇,犯的着栽在她手里吗?”   “咱们明天就回去,回去把她做的这些事情都说给村里的人听,让她以后见人都要低着头走。”   乔正闻言,突然愤恨地道:“你说的对,就是要让她身败名裂,以后连见人的脸都没有。”   “可就这样回去,我岂不是比她更丢脸。”   “哼,既然她敢这样对我,那就别怪我绝情。”   乔正紧握着拳头,眸光里满是阴冷。   钱升眼眸微闪,背过身去时,嘴角勾了勾。   原本他还想计划一下,如此看来,乔正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报复心。   接下来不管杨四妹成还是不成,乔正都会从中搞破坏的,到是让他一下子省了不少心了。 第126章 豁得出去   杜元志回来得晚,喝得酩酊大醉睡一觉又去访友去了。   赵宝满起床以后,让小二送了些吃的去他的房间。   杨四妹也起来了,拘束地站在一边,看起来像是惊弓之鸟。   赵宝满跟她吃完早膳以后,出声道:“我们还有好些天才回祥宁县,等会我先找辆马车送你回去吧。”   “至于车钱,你什么时候有再给我,你要是没有就算了。”   杨四妹闻言,心里一紧。   她面露惊慌地摇了摇头,连忙抓住赵宝满的手道:“赵三哥什么时候回去,我就跟你们一起好了。”   “再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情,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你要是嫌我碍事,我就在客栈外面等你们好了,我这里还有一个银锁,虽然值不了什么钱,可当了便可以不用挨饿了。”   杨四妹解开衣领处的扣子,匆忙地将自己的银锁掏了出来。   那银锁有些年月了,银色不太好,做工也粗糙。   她在脖子上一下子扯不下来,便直接拿着赵宝满的手来摸。   银锁贴着身体,还热乎乎的,赵宝满感觉手被烫了一下,连忙缩回去道:“你想留下来等就留下来等吧,不过等我大哥回来,我要去问问他同不同意的。”   赵宝满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走的时候,耳根都红透了。   等到他出了门,赵四妹看着饭桌蹙眉。   这要是乔正,只怕都顺手摸她几把了。   她现在是真急。   要是赵毅光不同意,以那个杜镖头的人脉,找个人送她回县城不是问题。   可她现在还不能回去。   她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回去,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怕要被她娘打个半死的。   当那两个银镯子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娘会剥了她的皮。   杨四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急得头都大了。   可她却忽然看见了,那衣架挂着的衣服。   她出来得急,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因为丢了钱袋也不敢回自己住的客栈去取。   杨四妹眼眸微微一动,当即下楼去吩咐小二送了热水上去。   吃午饭的时候,赵宝满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准备等晚上杜元志回来,就让他想想办法,实在   不行先把杨四妹送到别处去。   杨四妹开门的时候,赵宝满懵了一下。   只见她穿着他的衣服,披散的头发还没有梳起来,脸颊更是一片绯红。   赵宝满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杨四妹局促地往后退了去,赵宝满看见她袜子都没有穿,光着脚在房间里走动着。   “你…你洗澡了?”   赵宝满问道,他感觉心口有些热,像喝点水凉一凉。   杨四妹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我没有衣服换,便只能穿赵三哥的了。”   “你这房间里没有鞋,我的鞋洗了,要晚上才会干。”   赵宝满觉得尴尬极了,他想往窗边站一站,结果精神恍惚,撞倒了杨四妹晾衣服的架子。   她那些衣服掉了一地,鹅黄色的肚兜明晃晃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赵宝满原本想给她捡起来的,最后硬生生停住脚步。   等杨四妹捡起来放好时,赵宝满已经满脸通红了。   两个人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看你,气氛一时怪异无比。   赵宝满出了房门时,整个人还恍恍惚惚的。   他去了成衣铺子里给杨四妹买了一身衣服,然后又去买了双鞋子。   他想连忙给杨四妹换上,以免两个人多看一眼都尴尬。   结果呢!   这一次开门时,他又傻眼了。   杨四妹竟然穿着湿湿的衣服和裙子。   本来秋衣就不厚,她穿着湿透的衣服,那真凹凸的曲线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偏偏杨四妹还不觉得,只是害羞地道:“赵三哥的衣服我都洗过了,明天就干了。”   赵宝满将自己买来的衣服和鞋子递给杨四妹,结巴道:“你…你先换…换上这个。”   杨四妹接了过去,头埋得更低了。   她转身往床边走回去,转身的时候,赵宝满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女人和女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   他脑袋一热,便跟了进去。   关上房门的时候,他听见有衣服落地的声音。   轻纱帐里,杨四妹在换衣服。   一层薄纱,遮也遮不住什么。   赵宝满的指甲都在掌心留下划痕了,可还是控制不   住地往前一探。   那帐子里,杨四妹咬着牙突然掀开。   只见她眼含泪珠,可怜兮兮地道:“三哥,我这个样子回去,只怕是没有什么活路了。”   “要不…要不你可怜可怜我,收我做妾吧。”   “我什么都会做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赵宝满早就察觉,这个杨四妹是在勾引他。   可勾引得这么直白,还真的是刺激到他了。   他往前一步,将人捞在怀里道:“想做妾?”   “你是不是早就不清白了?”   杨四妹的脸僵了僵,她好不容易豁出去,清白不清白的,早就不重要了。   她紧拽着赵宝满腰上的衣衫,凑到他的颈窝道:“我的清白给你,你要吗?”   赵宝满的脑袋一瞬间就充血了,觉得四肢百骸都被什么东西冲撞了一样。   要,当然想要。   他这好久没有酣畅淋漓地耕耘了。   脑袋里堆集了万千种想法,可没有一种敌得过,这个女人是他救回来的。   这个女人或许已经不清白了。   这个女人自己动送上门来的。   这个女人回去也是流言蜚语。   这个女人睡了,给点钱打发就成。   青纱帐被扯在地上,床也被两人侵占。   经不过勾引的赵宝满,脑子一热,便什么都不顾了。   只不过,当杨四妹一声痛呼,那鲜艳的落红滴溅而出的时候,赵宝满有那么一瞬间,还是被吓得清醒了。   可惜利箭已发,再无收回之势。   索性破罐子破摔,便不顾后果了。 第127章 把柄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雏?”   事后的赵宝满枕着手,双眼望着帐顶。   这睡是睡了,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娶回去…那真是不敢想的。   给点银子?   他的私房钱还真没有多少!   置之不理?   那也太下作了点!   杨四妹拉着被子盖住胸口,脸颊绯红地望着赵宝满。   “我是担心回去名声不好听了,可我确实是清白的啊!”   “不过现在我的清白给了你,我也不求什么聘礼了,只要能进你们赵家的大门就成!”   赵宝满看着她那期待的目光,想笑一笑。   可他那脸有些紧绷,竟然笑都笑不出来。   杨四妹的心里咯噔一声,感觉沉甸甸的。   她可不是那种好欺负的小姑娘,赵宝满要是想提上裤子就走人,那就别怪她豁出去闹了。   …   杜元志晚上回来的时候,兴致很高。   他来敲赵宝满的房门,想跟赵宝满说一下,明天秋闱的第一场就考完了,他们得提前准备一下。   结果赵宝满开门的时候,他看见房间里似乎有个女人。   赵宝满还顺手把房门关起来,说是去他的房间说。   杜元志常年在外走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你去外面风流过也就算了,把人带回客栈算怎么回事?”   杜元志蹙着眉头道,明显对赵宝满的行为有些意见。   赵宝满跟杜元志去了他的房间,对着杜元志道:“你明天先帮我找一个靠得住的车夫,我立马把人送走。”   “不是那楼里的?”杜元志的眸光瞥向窗外,那意思不言而喻。   赵宝满低了低头,他只要一说杨四妹的身份,杜元志肯定是知道的。   他思附了一会,胡诌道:“就是我们那边一个认识的女人,也没有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上。”   杜元志狐疑地望着赵宝满,他现在怀疑,是不是赵宝满趁着这次外出的机会,特意让人跟过来的。   可这种闲事,他是不屑去管的。   “明天午时之前,把人送走。”   “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你心里要有数。”   “要真想出来风流,那下次你自己一个人来。”   赵宝满面红耳赤地点头,他还得想个办法,先把杨四妹哄回去再说。   …   第二天早上,杜元志就找了一个可靠的车夫来。   赵宝满去找杨四妹的时候,杨四妹却不在房间里。   昨天赵宝满给杨四妹留了些银钱,天一亮杨四妹就起床了。   她特意梳了个妇人的发髻,等到药铺开门时,便去抓了一副有助怀孕的药。   一直跟踪她的钱升也在药铺里抓药,只不过是抓了一副治风寒的药。   药铺伙计对杨四妹的叮嘱,钱升听得清清楚楚。   等到杨四妹一走,钱升便将自己探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乔正。   “你看她那个样子,眼含春水,眉乱唇红的,还抓什么助孕的药,摆明了就是要跟定那个赵宝满了。”   “现在咱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呢?”   “不如我们回去吧!”   乔正盯着杨四妹的背影看,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轻蔑地道:“要是那个男人稀罕她,她用得着大清早就出来抓药?”   “她不是想要孩子吗?”   “那我就给她一个!”   乔正说完,狠戾地笑了笑了。   钱升感觉背脊一凉,心知这个乔正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一心捧着杨四妹的乔正了。   只是这样的乔正,似乎跟那个杨四妹更配了些。   钱升在心里想着,自己回去跟纪少瑜交差的时候,说起来可真是精彩得很。   回去的杨四妹还去客栈的厨房问了,可以要一个小炉子自己煎药的。   可惜的是,当她回房的时候,赵宝满便急匆匆地道:“你大清早的上哪儿去了,马车都等你好一会了。”   “马车,什么马车?”   杨四妹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她知道在省城待不了多久要回去的,所以才会急急地去买药。   可现在看来,似乎连这短短的日子,赵宝满也不想让她待了。   赵宝满将自己先前就在准备好的银钱塞进杨四妹的手里,然后道:“我是陪我大哥来秋闱的,你不能待在这里,今天下午第一场考完以后,我大哥就回来了。”   “杜元志知道你在这里,如果到时候因为你影响到   我大哥秋闱,杜元志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你也知道杜家是走镖的,什么人没有见识过,惹恼了他把你卖在省城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你今天必须要走。”   杨四妹心里一紧,她抓住赵宝满的衣袖,面露隐忧地道:“你是不是想把我骗回家里去就算了。”   “赵宝满,你既然睡了我,你就别想撇开我。”   “不然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赵宝满闻言,心虚地板起了脸。   只听他冷声道:“我要是有那个心,还会让杜元志给你找马车,还会在这里等你?”   “我还不早就趁你不在的时候,换一家客栈住了?”   “你乖乖地先回去,你在外面待得越久,到时候在村里的名声就越不好听了。”   “我们赵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所以你最好先回去堵住那些人的嘴。”   杨四妹见赵宝满讲得底气十足,一时间到拿不定主意了。   手里的银钱沉甸甸的,马车还在等着。   赵宝满又是这一副她非走不可的模样。   杨四妹低垂着眼帘,想了一会道:“行,我走。”   “不过赵宝满我先告诉你,我杨四妹清清白白的身   子给了你,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   “你回去以后要是不来娶我,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赵宝满敷衍地道:“会的,会的,我回去以后一定去娶你。”   杨四妹冷哼一声,根本不信。   她说要收拾一下,赵宝满便不耐烦地等着。   过了一会,杨四妹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像是装了她的那些旧衣衫。   赵宝满迫不及待地送她下楼,然后又看着她坐在马车走了。   就在赵宝满轻叹一声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杜元志道:“我看她的面相到是有点眼熟。”   赵宝满心里一惊,连忙道:“都是一个地方人,你见过也不奇怪的。”   杜元志蹙了蹙眉,他瞪视着赵宝满,不悦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最好别惹事。”   “不然以你们家老爷子的性子,只怕会打断你的腿。”   赵宝满的腿下意识抖了抖,连忙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貌似现在他感觉到了,事情有些棘手。   浑浑噩噩的赵宝满回到自己的房间,原本想收拾一   下床铺躺一会的。   可是他却惊人地发现,杨四妹那套旧衣衫竟然放在枕头底下。   而他原本用来换洗的衣服,连同亵裤都不见了。   赵宝满只觉心灵咯噔一声,连忙跑下楼去追马车。   可就耽搁这会的功夫,他足足跑了半个时辰都没有追到送杨四妹回去的马车。   赵宝满回来的路上,还一再张望,眸光透出点惶恐和茫然。   等到他彻底死心走远以后,追着杨四妹马车同样没有追到的钱升和乔正面面相觑。   “杨四妹一定是拿了他的钱财或者贴身之物了,这一下他回去想抵赖都抵赖不了了。”   钱升淡淡道,那是纪少瑜叮嘱的把柄。   乔正闻言,漠然地冷哼道:“就算她拿到了又如何,风流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你想不想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把柄?”   乔正的手搭在了钱升的肩上,然后阴戾地笑了笑。   钱升将自己口袋里那点银钱掏了出来,摊开在乔正的面前道:“大哥,我以后就只能帮你跑跑腿了。”   乔正用力握着钱升手里的银钱,肯定道:“你放心,大哥不会白花你的钱。”   “用不了多久,我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钱升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   可乔正不知道的是,在钱升低下头的时候,眼帘里全是玩味的冷嘲。 第128章 那就为我画一幅画   赵毅光考第三场的时候,钱升回了墨林山房。   等到纪少瑜照常下学,他便去书斋请。   墨林山房的二楼上,钱升将省城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纪少瑜。   “乔正已经回村了,可我瞧着他的态度,只怕是想利用杨四妹向赵家谋利了。”   “现在赵宝满还没有回来,只怕等回来的时候,那杨四妹就要上门去闹了。”   纪少瑜看向钱升道:“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去管这件事了。”   钱升心里一震,略微失落道:“你不想知道乔正会怎么做了?”   “难不成,你就让他们合谋去算计赵家不成?”   纪少瑜笑了笑道:“你继续跟在乔正的身边,他就要起疑了。”   “一个人的心境变了,警惕之心也会跟着改变。”   钱升明白纪少瑜的意思,可一想到纪少瑜用不上他了,他就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纪少瑜把余下的银钱结给了钱升,临走时,他拍了拍钱升的肩膀道:“这些钱应该够你花一阵子,如果你不介意等一等,那就先歇息,过段时日,我应该还   需要个人跑腿。”   钱升原本还挺失落的,听见纪少瑜这样说,连忙表态道:“我正想歇一歇呢,你要有事,就让我叔爷爷告诉我就行了。”   纪少瑜离开以后,钱升拿着银钱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刚刚还真有几分担心,纪少瑜以后都不会找他办事了。   他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纪少瑜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往常他成日里东跑西跑,混点饭吃可以,可如果想要出头,还得寻个靠谱的主才行。   这段时间他给纪少瑜办事,觉得心里挺踏实的。   一方面是不担心银钱,一方面是,纪少瑜好像能提前预料到将会发生的事情,这让他不服都不行。   …   纪少瑜出了墨林山房,抬头时,只见玉娇正从窗户那里看着他。   上楼后,纪少瑜看着玉娇笑道:“在等我?”   赵玉娇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个伙计平常也不在墨林山房,他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   “去新河村的?”   纪少瑜没有想到玉娇竟然这样敏感,竟然猜到了。   他点了点头,极有把握道:“是的,不过你别担心   ,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纪少瑜出马,赵玉娇怎么可能担心?   她只是觉得,这样为她分忧的纪少瑜,让她有些汗颜了。   “我今天跟黄婆婆学了一道红烧鲤鱼,一会做给你和大哥吃。”   赵玉娇小声地道,事实上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明显的讨好,她感觉自己做起来怪怪的。   “不用了,你还太小了,不小心会被油烫到的。”   “过两年吧,大一些再做给少瑜哥哥吃。”   纪少瑜揉着玉娇的额头,声音温柔地道。   赵玉娇更不好意思了,她大姐在她这个年纪,都能做一家人的饭菜了。   “之前少瑜哥哥不是说,要我帮你洗衣服吗?”   “那你把脏衣服给我。”   纪少瑜闻言,忍不住失笑。   “何必急在一时呢,就算你想谢谢我,可往后的日子还长不是吗?”   赵玉娇摇了摇头,眼眶微红道:“可若是越往后,少瑜哥哥做得越多怎么办?”   “总是要少瑜哥哥做一点,我也做一点的。”   “这样就好像,我能一直能抓到少瑜哥哥的影子一样。”   纪少瑜的心像是被烫一下,热乎乎的,可是却有点疼。   他现在能做的,太少了。   能为她做的,几乎没有。   可是她却已经在感动着,想要回报他了。   其实有时候想想,他前世不是错过她,而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早就了解了她的性子,只要牢牢地抓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以了。   可原来,他想抓住的,只是他能抓住的。   而那个放在心上的人,却是他连手都伸不出去的。   “深秋了,井水很凉,我不想你去洗衣服。”   “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些什么的话,那就为我画一幅画。”   “我可以坐在你的面前,也可以背对着你,只要你画的那个人是我就可以了。”   纪少瑜认真地道,他想看,她认真一笔一画描绘他的模样。   那个时候,房间里一定会很安静。   他想在那样的氛围里,静静地看着她,想象着,她曾经那样无声地看着他的场景。   只可惜的是,他如今的心境终究无法体会,她那时的孤寂和悲凉了。   赵玉娇不确定她能画出纪少瑜的模样,可她不想让纪少瑜失望。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道:“那我们吃了晚饭就开始。”   纪少瑜立即扬起了嘴角,笑得甚似满足。   赵玉娇见他那孩子一般的笑颜,心里微微一颤。   纪少瑜想要的回报,显得太过单薄了些。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能为他做的,真的是太少了。 第129章 画上人如玉   吃完晚饭后,赵玉娇的小书房里亮起了灯。   她在认真地铺着白色的宣纸,然后着手研墨。   纪少瑜打开了书房里的窗户,然后般了个躺椅进来。   他斜斜地靠在躺椅上,抬眸可见满天的星光。   纪少瑜看着玉娇道:“先试着画身形,不像也没有关系,我就在这里小憩一会,今晚你能画多少便画多少。”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看着纪少瑜慵懒地靠在躺椅上,那惬意悠哉的模样,到像是来沐浴月光的。   今年的中秋节,因着她爹去秋闱,她们也没有回清溪村。   只等着她爹秋闱回来,再一起回清溪村欢聚。   纪少瑜不想给玉娇太大的压力,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那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   赵玉娇轻轻地呼了口气,然后便开始动笔了。   纪少瑜的轮廓,纪少瑜的五官,纪少瑜的神情…这些似乎都不用特意去盯着看了。   玉娇低垂着头,开始认真地勾勒着纪少瑜的五官。   纪少瑜的眼睛很好看,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很灼人。   上唇有些薄,轻轻抿着的时候,便显得似笑非笑。   眉峰浓密,但却并不粗犷,总是透着一股庄重的英气。   长长的睫毛下,有着拖长的眼尾,眸光温柔的时候,便感觉他内敛谦逊,十分平易近人。   可当他抬起下颚,用散漫的目光看人时,那眼睛便显得深邃极了。   那往往那时,别人连正眼看他都是不敢的。   纪少瑜感觉玉娇根本没有在看他,他试着睁开眼睛,发现玉娇画得认真极了。   可她那盯着画纸的目光,却并未像他想象那样,频频地移过来。   纪少瑜靠过去的时候,玉娇都已经在画衣服了。   记忆里的纪少瑜,总是喜欢穿着简便的直裰,偶尔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还喜欢穿舒适的道袍。   长发也是懒得打理,偶尔还会任由它散着。   可那些斜卧于榻,乌发如墨,面容如玉,系着松松垮垮的衣袍,时常让她惊艳的纪少瑜,仿佛是深夜突然绽放的曼珠沙华一样。   那种只被她看得见的妖冶,曾一度让她以为自己又有了心跳。   画上的纪少瑜,斜躺在软塌上,发丝披散,面容冷峻,眸光有些空洞。   他的眉峰轻皱着,神色有些沉郁,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   纪少瑜盯着画,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就好像刚刚那一刻,他真的钻进了画里,又体会到深夜无法安眠时的不悦。   而那时,他所不知道的是,玉娇其实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的。   赵玉娇搁笔的时候,才发现纪少瑜根本没有在躺椅上。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的时候,纪少瑜突然蹲下将她拥在怀里。   他的气息有些粗,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过了片刻,只听纪少瑜沙哑的声音道:“你画得太像了。”   赵玉娇的脸倏尔一红。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把记忆里的纪少瑜给画了出来。   察觉纪少瑜不在躺椅上的时候,她的心突然一震,随即涌来的是不安和惶恐。   可纪少瑜这隐含复杂的声音,却让她莫名镇静下来。   画而已,纵然画得不是同一个场景,可又能说明什么呢?   更何况画上人如玉,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只不过是因为她心里藏着事,所以便显得有些心虚罢了。   “我之前还怕画不好的。”赵玉娇小声道。   纪少瑜放开了她,然后把画拿起来。   他认真地端详着,纵然心里如浪潮一般难以平静,可他好是装作满意地点评道:“虽然画得不是很传神,可五官轮廓还是画得很像。”   “这画有些清冷了些,不如添盏灯,亦或者是再画个人作陪如何?”   赵玉娇往后退了退,略显心虚道:“少瑜哥哥添吧,我一定画不好的。”   纪少瑜笑了笑,提笔在软塌边上添了一盏灯,而在灯下,又画了一个打盹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双手伏在灯下的小桌上,一副困极而眠的神情。   “咦,竟然是我。”   赵玉娇意外道,如纪少瑜所说,原本冷冷清清的画,现在到是添了几分温情。   而他神情里的那丝不悦,也好像是因为她在打盹,怕她睡得不舒服,亦或是怕她会着凉了。   赵玉娇拿着画,有些爱不释手了。   可纪少瑜接了过去,扬了扬道:“说好是画给我的   。”   “等什么时候,你能把我画得传神了,我便不跟你争了。”   纪少瑜说完,拿着画走了。   赵玉娇看着自己空荡荡是手,略显失落地收拾书桌。   纪少瑜说的不传神,应该是指,她画里他的神情,有些孤冷落寞。   说的也是,她画的,确实不传神。   至少现在这样对她好的纪少瑜,她还没有画出来。   赵玉娇笑了笑,释然地回去睡觉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夜,纪少瑜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而那副画就放在他的枕边。   从前的深夜睡不着,他都会有一丝丝的惶恐。   就好像无尽的深夜还会向他袭来。   可这个夜晚,他睡不着时,翻身就盯着画看。   纵然孤寂仍常在,无妨夜里暗思人。   曾负初心难回首,今偿夙愿不诉离。 第130章 又来了   八月十八的早晨。   赵玉娇还在睡觉呢,黄婆婆在门外叫她道:“玉娇,你大姑姑和你二姐来了。”   “什么?”   赵玉娇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整个人是懵的。   黄婆婆又耐着性子道:“你大姑姑和你二姐来了。”   赵玉娇连忙下床穿衣服,连脸都没有洗就下楼了。   书斋的后院里,赵咏兰和赵玉婉坐在石桌旁等着。   看到赵玉娇下楼的时候,赵咏兰笑了笑道:“你这个丫头好福气,我跟你二姐赶了一早上的路,你到现在还在睡觉。   赵玉娇笑了笑,叫了一声:“大姑姑,二姐。”   赵咏兰站起来道:“行了,你二姐说想来陪陪你,我就送她过来了。”   “你大姑父和你两个表哥还在集市上等我呢,我要走了。”   赵咏兰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走就走。   她家里土地很多,又没有请人耕种,一年到头都忙得很。   赵玉娇让黄婆婆包了些早上才烙好的蛋饼,然后送   她的大姑姑出去。   门外,赵玉娇问道:“怎么就我二姐一个人呢,二弟他没有去大姑姑家吗?”   赵咏兰不知赵玉娇问的深意,当即便道:“你奶奶昨天送你二姐去我那里小住,这不是昨晚她跟秀秀闹别扭了,又不想回清溪村惹你奶奶多想,就说想来陪你。”   “你二弟现在被你爷爷管得可严了,出不了门。”   “有你二姐陪你玩就够了,过几天等你爹秋闱回来,你们也要回清溪村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目送她大姑姑远去。   秀秀是她大姑姑的小女儿,家里几个哥哥宠着,性子有些傲慢。   可秀秀不会无缘无故跟赵玉婉闹别扭的,更何况,是她奶奶亲自送赵玉婉去她大姑姑家小住的。   再则,秀秀今年才五岁啊,赵玉婉都多大了?   赵玉娇蹙起眉头,对赵玉婉想尽办法来城里小住这件事,很是反感。   她回去的时候,赵玉婉在殷勤地帮黄婆婆打水洗菜。   赵玉娇站在门口那里看着赵玉婉,心里暗暗算着,她爹还有好几天才会回来呢。   “二姐,我下午要去我舅舅的马场,你要跟我去吗   ?”   “马场?”赵玉婉的眉头皱了起来。   “去马场干什么?”   赵玉娇见她有些不悦,高兴地道:“你以前不是想学骑马吗?”   “我带你去啊,马场里的那些马可乖了,还有人专门牵着给你骑。”   “你去了,想学多久都是可以的。”   赵玉婉没有去过余家的马场,她能想到的,只是马厩里那股怎么也挥之不去的马粪味。   “我不去,你要去就去吧,我在这里陪着黄婆婆。”   赵玉娇看了一眼赵玉婉,略显遗憾地道:“那好吧。”   赵玉婉看着赵玉娇的背影,心里暗暗窃喜。   赵玉娇不在书斋才好呢。   上楼去的赵玉娇让许掌柜拿了锁把她大哥和纪少瑜的房间都锁起来,连带着她的也锁上了。   书房的也锁了,不过她给赵玉婉收拾出了一间客房,然后便让汪永送她去马场。   临走的时候,赵玉娇把房门的钥匙都给了许掌柜。   玉娇去的时候,只见她大舅舅的马车在外面,看样子又要出去。   “大舅舅。”   下了马车的赵玉娇跑过去,结果掀开车帘,竟然是她二姨家的郭“娇”。   郭骄比赵玉娇小三个月,是玉娇的表弟。   只不过这个表弟…从小就是个腼腆的,害羞的,说话细声细气的男娃儿。   郭骄有两个姐姐,他出生的时候,他爹郭英那可是对他觊觎了厚望。   可惜这小子跟投错胎一样,行为做派,就跟个姑娘一样的。   赵玉书去他二姨家玩,骄骄,骄骄地叫,叫得多了,大家都知道赵玉书叫的是“娇娇,娇娇。”   郭骄在马车里,起先赵玉娇掀来车帘的时候,他还往后缩了缩。   等看清楚是赵玉娇以后,立即腼腆地笑着道:“表姐。”   两个人本来就差那么几个月,赵玉娇被他着温温柔柔的表姐叫得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道:“郭骄,你叫我玉娇就可以了。”   郭骄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开口。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经常被家里的长辈拿来开玩笑。   所以郭骄虽然不常去清溪村,却是对这个玉娇表姐   很是熟悉的。   余大海从马场里走出来,看样子才换了身衣服。   看到玉娇的时候,他意外道:“我要出去两天,还想送郭骄过去陪你玩呢,你怎么就过来了?”   赵玉娇指着马车里的郭骄,心颤颤地问:“我二姨怎么想着送他来马场了?”   余大海好笑道:“是你二姨父想让他学骑马,送过来让我教的。”   “可我有事要出去两天。”   赵玉娇看着郭骄腼腆的笑,嘴角抽了抽。   “我还想来马场住几天呢,大舅舅要走就走吧,我会照顾好郭骄的。”   余大海闻言,当即唤来管家周东,吩咐他照顾好赵玉娇和郭骄。   余大海临走时,摸了摸郭骄的额头道:“骄骄,你要乖乖听你玉娇表姐的话,不想学骑马就不学,你们想上街就让周管家陪着你们去。”   赵玉娇看着郭骄乖巧点头的样子,心想幸亏她大舅舅没有说:“骄骄,你要乖乖听娇娇的话。”   “不然她都要怀疑,她和郭骄,到底那个才是那个“娇娇”了。 第131章 帮忙   余大海走了以后,周管家带着赵玉娇和郭骄去了后院的客房。   郭骄还住之前的房间,赵玉娇的房间挨着郭骄的,姐弟俩敲个墙都能听见。   余大海还没有成亲,除管家,厨娘,和专门照料马匹的下人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人。   吃完午饭以后,赵玉娇带着郭骄去了马场。   “我都会骑的,骑马看得高,望得远,挺好玩的。”   “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就给你牵马。”   郭骄看着赵玉娇,想了一会,害羞道:“那我试一试。”   负责喂马的下人给她们牵了一匹温驯的母马。   郭骄上了马以后,赵玉娇就牵着马在马场里转悠。   她偶尔回望着郭骄时,发现郭骄正温柔地梳理着马鬃。   “郭骄啊,你喜欢念书吗?”赵玉娇问道。   郭骄点了点头。   赵玉娇暗暗松了口气,她刚刚还怕郭骄说喜欢绣花呢。   “那你以后就好好念书吧,把书念好了,就不用学   什么骑马了,也不用练剑。”   郭骄闻言,腼腆道:“我也想学骑马的。”   “不过我爹总是我刚坐稳就打马,那马跑起来我就怕。”   赵玉娇:“…”   原本寻常这个时候,她可以在书斋里面小憩睡午觉了。   可因为赵玉婉来了,她现在在牵马。   …   纪少瑜和赵玉书下晚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赵玉婉来了。   许掌柜把钥匙给纪少瑜和赵玉书,出声道:“玉娇去了马场那边了,我看她收了些换洗的衣服,应该要住几天才回来。”   赵玉书蹙起眉头,有些不悦地拿过钥匙。   他看向纪少瑜,只见纪少瑜道:“我去那边看看。”   赵玉书颔首,目送纪少瑜离开。   二楼上,赵玉婉看着纪少瑜驾车走了。   她在心里冷冷一哼,只希望纪少瑜也别回来才好。   赵玉婉等了一会,发现根本没有宋子桓的影子。   赵玉书上楼的时候,她也不好问,只得忍着。   后来她实在是忍不了了,下楼问了温海峰。   温海峰敷衍地道:“宋公子平常都是住在书院里的,就是买什么东西,都是他的小厮长安来买。”   “他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来了。”   赵玉婉闻言,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她就是想见宋子桓,才想办法来书斋小住的。   现在她来了,可书斋的伙计却告诉她,宋子桓好些天都没有来了?   难不成是赵玉娇把人得罪了?   赵玉婉想起赵玉娇那傻乎乎的样子,只怕把人得罪了也不知道。   她心里有些恼恨,可却连赵玉娇影子都看不到,一时间就更火大了。   尤其是看到赵玉娇的房门上了锁以后,赵玉婉更是连踢了那门好几脚出气,心里对赵玉娇的不满更甚。   …   纪少瑜去的时候,赵玉娇和郭骄在吃晚饭了。   饭厅里安静得只有咀嚼的声音,赵玉娇看到纪少瑜的时候,那黯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少瑜哥哥。”   “你来了,快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赵玉娇连忙站起来招呼他,周管家也连忙添了碗筷。   郭骄局促地站起来,红着脸,腼腆地看向纪少瑜。   纪少瑜眼眸微动,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到来让玉娇这么开心。   她的这两个表弟,一个太喜欢动,一个太喜欢静。   都跟她的性子,出入太大。   三个人吃完饭后,纪少瑜带着赵玉娇出去散步。   空旷的街道上,两个人顺着商铺的往前走。   “在这里是不是不习惯?”纪少瑜问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蔫蔫地道:“可回去就更不习惯了。”   “那就在这里住几天,过几天我来接你。”   纪少瑜道,玉娇不在有些事情他做起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两个人走了一圈,纪少瑜便回去了。   第二天纪少瑜和赵玉书默契地没有回书斋,赵玉婉有些待不住了。   八月二十的早上,赵玉婉去了景林书院的周围转了转。   书院里有些学子的小厮从后门进进出出的,不是买这个就是送那个,偶尔还会给守门的老头送些铜板。   赵玉婉看到长安是进出次数最多的小厮了,那守门的老头见着长安,隔着老远都在打招呼,看起来殷勤得很。   再发现长安出来买东西的时候,赵玉婉便上前道:   “我认识你,你是宋公子身边的书童。”   长安看着赵玉婉,点了点头道:“是的。”   赵玉婉笑着道:“现在怎么不见你家公子去书斋做客呢,是不是我三妹不懂事,让宋公子不高兴了?”   长安觉得这个赵玉婉有病啊,他家公子不去书斋作客,关这个赵玉婉什么事?   竟然还猜测自己的妹妹得罪了他家公子?   “我家公子忙着念书,哪有空去书斋作客?”   长安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赵玉婉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很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书斋里,纪少瑜主动去了宋子桓的寝房。   宋子桓看到纪少瑜来了,用见稀客一般的目光看着他,揶揄道:“奇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纪少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哦,什么忙?”   宋子桓好奇道,他可从未想过,纪少瑜会开口请他帮忙。   “晚上你去一趟墨林山房就知道了。”   纪少瑜说完便走了。   宋子桓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抽,话说他答应了吗?   可什么忙,竟然会让纪少瑜亲自来请他呢?   宋子桓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隐隐的兴奋着,心里还猜测是不是墨林山房收了什么好物件? 第132章 利用宋子桓   赵玉婉午时才见过长安,结果黄昏十分便看见了宋子桓。   从书斋二楼窗户探出头去的赵玉婉,难以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   她看到宋子桓一步步走近的时候,连忙缩回脑袋,把衣服和头发整理了一下。   可笑的是,她并没有等到宋子桓。   她下楼的时候,还以为宋子桓在书斋里面挑书。   结果却看到书斋里面空荡荡的,一个客人也没有。   “宋公子呢?”   赵玉婉问道。   许掌柜头也没有抬,指了指门外道:“在隔壁的墨林山房呢。”   赵玉婉出了书斋,只见隔壁的墨林山房里果然传出了宋子桓的声音。   她走到门口去看,墨林山房的掌柜殷勤地把宋子桓请上楼去,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像是认识好久了。   赵玉婉不甘心退到书斋的门口,就坐在书斋外面等着。   可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宋子桓从钱掌柜那里没有套出什么话,他正狐疑被   纪少瑜摆了一道呢,刚出墨林山房就见赵玉婉等在门外。   “宋公子,你吃晚饭了吗?”   “要是没有吃的话,就来书斋里吃吧。”   “之前见你经常上书斋来,现在你怎么不来了,是不是我三妹年幼不懂事冒犯你了?”   宋子桓见了赵玉婉这殷勤的态度,突然就明白纪少瑜让他来墨林山房的用意了。   他走近赵玉婉,询问道:“是谁跟你说的,你三妹冒犯我了?”   赵玉婉不好意思地退了两步,面红耳赤道:“我猜的,我三妹年纪还小,有时候得罪人也不知道。”   “呵呵!”宋子桓笑了起来。   这个赵玉婉到是真会揣摩啊!   玉娇年纪小不懂事?   玉娇得罪人也不知道?   只怕是赵玉婉心胸狭窄,一直记着跟玉娇的旧账吧?   “行吧,那就去书斋里面吃。”   宋子桓看了看天色,这会只怕黄婆婆碗都洗了。   果不其然,赵玉婉把宋子桓叫过去的时候,黄婆婆都回自己屋里歇下了。   赵玉婉为了表现自己,连忙亲自动手炒菜。   书斋都歇业了,许掌柜等人也没有出来。   长安看着在忙碌的赵玉婉,对着他主子使了使眼色。   可惜他主子视而不见,到是饶有兴致地等着。   长安被逼无法,只得小声地道:“公子,咱回去吧。”   “刚刚不是在钱掌柜那里吃过了吗?”   宋子桓凉凉地扫了一眼长安,不悦道:“我还想再吃一次不行吗?”   长安委屈地撇了撇嘴。   他只是看得出来,这个赵玉婉对他家主子,意图不轨。   “京里那些大家小姐那个不好,偏偏…”   长安小声嘀咕道。   宋子桓继续凉凉地盯着他,长安立即闭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等赵玉婉好不容易做好了饭菜,宋子桓一口都没吃道:“这菜炒得也太难看了。”   “不过你难得炒出来,那你便都吃了吧。”   宋子桓说完,便起身走了。   赵玉婉留不住,只得送他出去。   等到那主仆二人都消失在夜幕中时,赵玉婉回去看着自己炒的菜,也没有胃口了。   可这不影响她突然燃起的斗志,至少现在她能把这个宋子桓请进书斋里了。   …   书院里,回去的宋子桓直奔赵玉书和纪少瑜的寝房。   结果才进那院落的拱门处时,早就等在外面的纪少瑜便出声道:“这么快就脱身了?”   “嗤!”宋子桓停住脚步,冷嗤地勾起了嘴角。   他冷冷地看着纪少瑜,不屑地道:“就她还能绊得住我?”   “你既然叫我去,自然是想让她误以为点什么?”   “难道你不想我配合一下?”   纪少瑜闻言,对着宋子桓道:“那就谢谢你了。”   宋子桓不习惯这样对他客气的纪少瑜,轻咳一声道:“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朽木既然雕不好,那就折了吧,能用来烧火也是不错的。”   纪少瑜说完,便转身走了。   宋子桓在原地站了一会,轻笑道:“这个纪少瑜,竟然利用我来算计赵玉婉!”   “不过算了,谁让我也讨厌那个赵玉婉呢?”   “那就再配合一下?”   宋子桓回去以后,把他之前送给玉娇,却没有送出   去的珍珠拿给长安道:“你挑些好的穿成一串。”   长安不情愿地拿着匣子去挑珍珠,不知道他主子到底想干什么?   赵玉婉接着好几天都在景林书院外面徘徊,渐渐的,书院里就有些流言蜚语,说是谁谁谁的心上人来了?   八月二十二日,赵福明和村长方登亮结伴来县城。   他们算着,这两日赵毅光他们就要回来了,便提前来县城里接一下。   来了县城,赵福明少不得要去书斋看看玉娇。   结果去了才知道,玉娇去了马场那边小住了。   赵福明和方登亮原本就想去马场那边歇一夜的,他们跟余大海还有话说。   结果许掌柜又道:“玉娇不在,不过玉娇的二姐在的。”   “玉娇的二姐?”   “玉婉?”   赵福明皱着眉头道,二孙女不是去她大姑姑家了?   许掌柜尴尬地点了点头,随即便道:“赵二姑娘她喜欢去景林书院周围闲逛,要不要我遣人去将她叫回来?”   赵福明见许掌柜那不自然的神色,心里暗暗沉了沉。   他当即道:“不用了,我们也要去看看玉书他们,就顺道过去找找。”   许掌柜送他们出门,然后告知赵玉婉可能在景林书院的后门处。 第133章 怒不可遏   赵福明和方登亮先走了景林书院的正门,没有见到赵玉婉。   两人又绕到了后门处,正值午时,学子们吃完午膳,三三两两结伴而出。   隔得不远,赵福明听见有学子窃窃私语道:“那个小姑娘又来了,你说她看上了咱们书院里的谁?”   “听说好像是宋子桓吧,有人见她经常跟宋子桓的小厮说话。”   “说不定人家是看上那小厮了呢?”   “哈哈哈,去你的,人家眼巴巴守了几天了,换你你去守个小厮看看?”   …   方登亮下意识看了一眼赵福明,只见赵福明脸色铁青。   “老赵啊,你可稳住了。”   “这是在景林书院外面,要是真弄出点动静,那就让人看笑话了。”   赵福明气得胡须都抖动起来,之前老伴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还不以为意。   毕竟二孙女还小,他也不想早早下了定论,让她伤心。   现在看来,到是他管得太松懈了。   竟然丢人都丢到了景林书院来。   “你放心,我再冲动也不可能当着众人打她的。”   赵福明说着,脚步更快了。   方登亮轻呼一口浊气,连忙跟上。   赵玉婉跟抹游魂一样,在后门的路旁晃来晃去的,偶尔抬眼瞅瞅。   因为心不在焉的,她转身的时候突然撞到了头。   “谁啊?”赵玉婉不悦地出声,可抬首时,自己整个人懵了一下。   “爷爷?”   赵玉婉小声地低呼,害怕地低下头去。   赵福明脸色铁青,看着她的目光也十分严厉。   可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冷声道:“跟我走。”   赵玉婉心里不安地颤了颤,抬步跟着。   突然,长安从书院里跑出来道:“哎,玉婉姑娘,你等等。”   赵玉婉回头,只见长安跑得上气不接下去的。   他像是没有看到一旁的赵福明和方登亮一样,递了串漂亮的珍珠给赵玉婉,然后道:“之前你做好了饭菜我家公子没有吃,心里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这是我家公子特意让我去买的,说是送给你的谢礼。”   赵玉婉捏着那串珍珠,整个人心神一动,眼睛里满满都是意外的惊喜。   长安送完东西以后,连忙跑了。   赵玉婉回过头去,看到她爷爷冷冷的目光,连忙把珍珠收起来,把头埋得低低的。   赵福明站着没有动,他盯着赵玉婉道:“把东西扔了。”   赵玉婉舍不得,杵着没有动。   赵福明又道:“我让你把珍珠扔了。”   赵玉婉还是不说话,这么贵重的礼物,她还是第一次收到呢。   更何况这珍珠串好漂亮,一看就是上等珍珠。   扔掉了,别人还不立马捡走?   “赵玉婉,你扔还是不扔?”   赵福明厉声吼道,声音大得书院里的人都听到了。   守门的老头站出来看,有些学子也停了下来。   赵玉婉涨红着脸,眼圈跟着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下一子往前跑去,撞倒了猝不及防的赵福明。   可她停也不停,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   赵福明被方登亮扶起来,然后追了过去。   看那模样,着实气得不轻。   …   待他们走后,纪少瑜、赵玉书、宋子桓渡步出来。   长安探头探脑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见赵福明他们确实走了,这才拍了拍胸口道:“公子啊,以后这种事情能不能不要让我去做?”   “我也是人啊,要脸的。”   宋子桓凉凉地瞥了一眼长安,长安立即变得敢怒不敢言了。   纪少瑜看了一眼委屈的长安,转头对着宋子桓道:“谢谢你了。”   宋子桓冷嗤一声,不以为意道:“你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都听玉书说了,玉娇去马场那边都住好几天了。”   “她若是心思正的,我还不屑于给她没脸。”   赵玉书没头没脑地看着宋子桓道:“什么帮忙?什么没脸?”   宋子桓对着赵玉书就是一记白眼,轻哼道:“你那二妹妹在书院外面守了几天了,天天想着堵我,你不知道吗?”   赵玉书惊呆地看了看宋子桓,又看了看纪少瑜,连忙道:“你们两个搞什么,明知道这几天我都没有出来的,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个堵人的姑娘是赵玉婉?”   “我跟去看看,你们两个记得帮我跟夫子请假啊。”   眼看赵玉书也走了,宋子桓看着纹丝不动的纪少瑜道:“你怎么不跟去?”   纪少瑜转身走回书院,淡淡道:“丢人的又不是我妹妹,我跟去干什么?”   宋子桓:“…”   …   “啪”地一声,整个书斋里都清静了。   许掌柜把书斋大门一关,连忙招呼两个伙计去了后院。   昏暗的书斋里,赵玉婉嘤嘤地哭。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玉书冲进书斋,看到他爷爷气得浑身发抖,村长方登亮欲言又止,看起来脸色也不好。   方登亮伸手拍了拍赵玉书的肩膀,然后道:“你劝着你爷爷别打了,我出去透口气。”   赵玉书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他看了一眼就知道哭的赵玉婉,再看着他爷爷道:“爷爷,我真不知道玉婉会去书院外面的。”   “几天了?”   “她这个样子有几天了?”赵福明问道,他今天若是不来,还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教养的孙女竟然这样不要脸。   赵玉书算了算,挠了挠头,难以启齿道:“听同窗   们传言,有三天了。”   “她从你大姑姑家来了几天了?”赵福明又问。   “五天了。”   “本来玉娇想带她去我大舅舅那边的,玉婉不太想去,就留在书斋了。”   “我跟少瑜这几日忙着功课,晚上就没有回来,我也是刚刚听说了才告假出来的。”   赵福明不满地瞪视着大孙子,厉声道:“她来这么多天,你也不知道带个信回村?”   “还有,她是你妹妹,做得不对,你就要打,就要骂,实在不行绑也给我绑回去,怎么可以让她在外面丢人现眼?”   赵玉书老实挨训,连连点头。   “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做得不好,爷爷说得对。”   “这还不是玉婉上次来说她不是我亲妹妹,我不带她跟宋子桓一起出去,她便故意在外面游荡不回来。”   “那晚可把我奶奶气得不清,我现在怎么好管她呢?”   “她年纪还小,又跟我不太亲,爷爷带她回去慢慢管教就行了。”   赵福明又气又恼,气的是二孙女不争气,恼的是大孙子甩摊子。   不过二孙女不服赵玉书管教,这点他却是无法反驳的。   “把那串珍珠给你大哥还回去,爷爷就不骂你了。”赵福明耐着性子跟赵玉婉道。   这眼看就要说亲了,他也下不去手再打。   赵玉婉不肯给,又被打又被骂的,还想她把珍珠还回去,门都没有。   “那是宋公子给我的谢礼,前天晚上他肚子饿,我做饭给他吃,他买来谢我的。”   赵福明气得脑袋疼,他怎么就有这样蠢又贪财的孙女呢?   他四处看了看,终于看到了一根鸡毛掸子。   赵福明一把抓在手里,怒气冲冲道:“你到底拿不拿出来?”   赵玉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双手护着她的口袋。   赵福明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他提着鸡毛掸子就打向了赵玉婉。   赵玉婉被打得哀嚎,疼得上蹿下跳的。   赵玉书都看不下去了,拦着他爷爷道:“算了算了,爷爷别打了。”   “我去问问宋子桓买了多少钱,我补给他。”   “玉婉这一串,就当是我这个做哥哥送她的。”   赵福明怒不可遏,连赵玉书也抽了几下道:“你以为你是在帮她?”   “你是在害她啊?”   “她一个没出阁没定亲的小姑娘,收人家那么贵重的礼物,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   赵福明还要继续打,他真是气到半死。   这个时候还不严厉管教,只怕这个二孙女将来比她的爹娘更不堪。   赵玉书一边揉着被打疼的大腿,一边对着赵玉婉吼道:“你还不拿出来认错?”   “你真的是要钱不要命了?”   赵玉婉疼得嗷嗷直哭,整个人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   额头上全是密汗,脸上又红又紫,头发乱糟糟的,跟个疯婆子一样。   许掌柜他们在后院听得胆战心惊的,对这个赵玉婉又认识深了一层。   赵福明喘着粗气道:“拿出来。”   赵玉婉恨恨地握紧拳头,然后又放开。   她把口袋里的珍珠串用力地扔在地上,然后朝着赵福明和赵玉书吼道:“我恨你们!”   “什么爷爷,什么哥哥,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是!”   “你们就是坏人,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欺负我没爹   没娘!”   赵玉书被吼得精神一震,心想你也不是我妹妹!   赵福明已经被气笑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玉婉,冷漠道:“你记住你自己说出口的话!”   赵玉婉看着她爷爷那瘆人的笑容,对上他那阴翳的眸光,心里一颤,便连忙低下头去。   她慢慢蹲下,半抱着自己,哭得伤心极了。   珍珠串被摔断了,有一半还在,有一半散了。   赵玉书蹲下慢慢捡,一边捡一边暗暗捏了捏,在心里默念:“以后可以光明正大远离赵玉婉了,真好!” 第134章 一定会中的   赵福明强行把赵玉婉带回清溪村了。   方登亮留下,去了余家的马场。   赵玉书拿着珍珠回书院的时候,揉了揉被打疼的大腿,看着宋子桓和纪少瑜道:“你们两个分明老早就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   纪少瑜瞧他那揉腿的架势,知道他被迁怒了。   “挨了一顿打,以后便可以离得远远的了,不好吗?”   “哼!”赵玉书冷哼一声,知道纪少瑜就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也是,如果早知道自己有个妹妹会这样丢人现眼,他肯定当时就跑出去轰人了。   怎么可能等到他爷爷过来?   “我不管,我现在缺一枚好砚。”   赵玉书冷冷道,大有纪少瑜不给他买,他就翻脸的架势。   纪少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明天我去书斋拿给你。”   赵玉书:“…”   他怎么突然忘记了,自己有个舅舅是开书斋的呢?   宋子桓在一旁忍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赵玉书还他一记白眼,将珍珠递给宋子桓道:“呐,我爷爷让我还回来的。”   “线被摔断了,不过珍珠我都捡回来了。”   宋子桓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着赵玉书装着珍珠的小袋子道:“扔了吧!”   赵玉书无语地望着宋子桓,强调道:“这可都是钱啊,当铺随便就当了。”   “我又不缺钱!”宋子桓轻慢道,他不想去碰赵玉婉碰过的东西。   “你确定?”赵玉书再一次问道。   宋子桓用折扇敲了敲他道:“你想要就留着吧。”   赵玉书鄙夷地看了看宋子桓,然后随手把珍珠扔进了花丛里。   …   黄昏的时候,赵玉书和纪少瑜结伴去了马场。   余大海准备扩建一个园子,从远处运来了许多的太湖石、龙潭石。   太湖石和龙潭石形态各异,险峻不同,全都堆在一起,远处看去,仿佛这一片曾被水泽漫过一样。   赵玉娇和郭骄这两日喜爱专研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连带着对新园子也憧憬起来。   方登亮来了,余大海与他在规划的园子里走动着,手里拿着一副早就画好的园艺图在看。   “凉亭有四个,东南西北各一个,取寓四方稳歇。”   “池塘也要挖一个,到时候再种些荷花,养些金鱼。”   “假山堆砌两个,北边建一个院子,到时候再整理出一间书房,书房外搭建小小的假山,再配上芭蕉,意境极是不错的。”   “再然后便是水榭,长廊,还有眺台。”   “园中的路径不用太宽敞,二人并肩可行即可,再然后便是花圃翠竹,缺一不可。”   …   余大海一一道来,方登亮连连附和,两人还连用什么墙面和花窗都讨论了一番。   纪少瑜和赵玉书来的时候,只见赵玉娇和郭骄跟在两位长辈的身后,正听得津津有味。   赵玉书拦住了纪少瑜,朝着他坏坏地笑了笑。   纪少瑜停下脚步观望。   只见赵玉书突然冲上前去,一把将郭骄抱起来道:“哎呦,小娇娇想我没有啊?”   郭骄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可看见是赵玉书以后,便亲热地往他怀里钻。   赵玉娇刚刚以为她哥哥那句“小娇娇”是叫她,唬得她后背一紧,连带着脸都僵硬了几分。   赵玉书抱着郭骄去远处玩了,余大海和方登亮笑了笑,继续往前。   赵玉娇看着不远处的纪少瑜,连忙走近他道:“我都听说了,我二姐被我爷爷带回家去了。”   纪少瑜看着她那了然一切的目光,好笑道:“是吗?”   赵玉娇点了点头,下巴微扬,神情愉悦道:“一定是你想了什么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纪少瑜逗她。   赵玉娇神气地“哼哼”两声,什么也不说,浅白地露出那种我就是知道的神情!   纪少瑜觉得心里有那么点甜。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把请宋子桓出来引得赵玉婉去书院门口晃荡的事情告诉了玉娇!   玉娇听了以后,难以理解道:“被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她怎么能受得了呢?”   “她心里想的太多了,多到她自然忽略别人看她的目光。”纪少瑜淡淡道。   玉娇还是不能体会,那种为了虚无缥缈的可能,把自己置于难堪的地步。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认真道:“反正我是做不出这些事情来的,连想一想都觉得浑身不适。”   “今晚你们吃了晚饭就留下来吧,我大舅舅说,我   爹他们明天就到县城了。”   “九月马上就到了,我一想到桂榜就好激动,真希望我爹爹这次能中。”   玉娇说着,双手合十,在心里念了声:“菩萨保佑!”   “老师一定会中的。”纪少瑜肯定道。   这一次的主考官,是寒门出身,很是欣赏寒门中,努力上进,钻研学问的学子。   赵玉娇莫名很相信纪少瑜说的话。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再一次道:“我爹一定会中的。”   纪少瑜觉得她的语气有些虔诚,心里默默地想,她现在一定是紧张的。   “不如我们今晚去给老师买礼物吧。”   “银票你带了吗?”   赵玉娇连忙把钱袋拿出来,兴奋地道:“带了带了。”   “那我们吃了晚饭,叫上我大哥,郭骄,我们一起去。”   纪少瑜见她晃着钱袋的模样,可爱极了。   他当即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吃了晚饭就去。” 第135章 谁在算计谁?   新河村,夜晚刚至,杨家和乔家又在对骂了。   自从杨四妹和乔正前后脚回村以后,村里的人都等着,看乔家什么时候去杨家提亲。   结果这提亲没有等到,骂架到是很快就来了。   两家相隔半个村子,对骂起来的时候,那是村头村尾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常氏骂乔家还不算,气急论起棍子就打杨四妹。   恨自己的女儿没有出息,更恨乔家欺人太甚。   杨四妹觉得在家里真的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偏偏她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   算算日子,赵宝满也就这两天要回来了。   杨四妹寻思着,把她藏在外面的衣服拿着,然后去县城住两天。   反正她现在身上有赵宝满给她的钱,现在的客栈又不贵,没必要在家里受她老娘的气。   更何况她一直担心,怕她怀了娃被她老娘打掉了。   杨四妹去拿衣服的时候,发现乔正拿着她藏的衣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杨四妹心虚又恼怒,怕乔正发疯把衣服毁了,厉声道:“你怎么在这里的?”   乔正扬了扬手里的包袱,讥笑道:“从省城带回来   的,不容易啊。”   杨四妹心里很吃惊,面色却冷然不变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把我的包袱还给我。”   乔正看着杨四妹那死不承认的样子,冷冷地笑道:“先是在和顺客栈住着,再然后去了同兴客栈。”   “结果还不是被赵宝满找车送回来了。”   “杨四妹,村里的人都说我们两个去私奔了,你说你肚子里要有了娃,我说是我的,谁还会信是赵宝满的?”   杨四妹震惊地望着乔正,此时的乔正面容扭曲着,神情冷戾而阴狠。   杨四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敢置信地道:“你竟然跟踪我?”   “呵!”乔正冷嗤。   他扬了扬手里的包袱,得意地道:“少跟我说废话,就说这包袱你还要不要吧?”   杨四妹愤恨地咬了咬唇,心里又怕又惶恐。   从前的乔正哪敢这么对她?   可现在的乔正跟个陌生人一样,甚至于比陌生人还可怕几分!   杨四妹暗暗握了握拳,出声道:“要!”   “哼,行!”   “那你过来拿!”乔正冷哼道。   杨四妹慢慢地走了过去,心里是抗拒和排斥的。   她甚至于还怕乔正会打她。   可她又很清楚,现在走了,乔正就不会把包袱给她了。   杨四妹走到了乔正的跟前,乔正放肆的眸光流连在她那身体的曲线上。   “你别怕,反正现在谁睡你,赵宝满都不可能发现。”   “想嫁进赵家去,没有点把柄怎么可能呢?”   “怎么说我们两个也相好一场,只要你把我伺候好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拍两散。”   杨四妹咬紧唇瓣,心里恨得要死。   乔正玩味的目光里,赤裸裸的都是不怀好意。   可是…她却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   “你是说真的。”   “就这一次吗?”   杨四妹问道。   乔正鄙夷地看着她,讥讽道:“老子只是不甘心被你玩弄了这么长的时间,不是真的非娶你不可。”   “既然你想嫁赵宝满你就去嫁好了,可你总要补偿我点什么吧?”   “如若不然,你休想能嫁进赵家。”   杨四妹被乔正威胁得火大,可她知道现在整个新河村都在说她跟乔正的事情。   她一张嘴解释不清,如果乔正再一口咬定,她和他之前是私奔去了。   那她还真嫁不进赵家了。   想到这里,杨四妹便动手解衣服的扣子。   乔正见她真的这么贱,心里越发受刺激了。   他扔下包袱就对着杨四妹冲了过去,动作粗鲁又蛮横。   杨四妹痛呼出声,却是不敢声张,只得强忍着。   她藏衣服这地,是自家后院的芭蕉地里。   从前经常跟乔正在这里幽会,哪里想得到,现在却被乔正在这里侮辱。   杨四妹一边恨乔正无耻威胁她,一边又想着是自己先不要乔正的,那这一次便当是对乔正的补偿了。   从此以后,他们各走各的,再不相干。   …   乔正把裤子穿上,看都没有看一眼杨四妹,拎着包袱,捡起了杨四妹的肚兜就走。   杨四妹急得站起来追上去道:“乔正,你竟然说话不算话?”   乔正把杨四妹的手甩开,用力将她推到地上,冷声道:“你急什么,赵宝满不是还没有回来吗?”   “你放心,在他来找你之前,我一定会把这个包袱还给你的。”   “你无耻!”杨四妹愤怒地骂道,眼眶立即红了。   乔正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讥讽道:“这算什么无耻?”   “明天,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我。”   “否则?”   乔正扬了扬手里的肚兜,还轻嗅一口,那面容虽然在笑,可目光极冷。   杨四妹看着乔正远去的背影,愤恨地捶了捶地。   现在才真是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己原本握着的把柄,在乔正的手里。   而她自己本身的把柄,也给乔正握在了手里。   原本可以理直气壮说自己跟乔正没有关系的话,现在说出去也底气不足了。   杨四妹伤心绝望地哭起来,好像事情从开始就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顺利。   可怕的是,她已经跌跌撞撞走到路的中途了。   往前是条绝路也要走,因为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136章 不三不四的人   酉时的街上还很热闹,今年因着桂榜,文人墨客出外游玩居多。   赵玉书带着郭骄跑在前面,说是要带郭骄去买糖人。   赵玉娇看着郭骄腼腆地跟着去,既不拒绝,也没有显得热忱。   “我们要跟去吗?”赵玉娇回头望着纪少瑜。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我们先去买礼物,等会再去找他们。”   赵玉娇跟着纪少瑜,两个人往沿着商铺逛了一圈。   路过玉石行的时候,齐掌柜连忙迎出来道:“纪秀才来了,您都好久没有来了,新来了好多玉石,都是没有雕琢过的,您要不要看看?”   赵玉娇觉得这个掌柜格外殷勤,说的话也带着讨好的意味。   “这就是子桓哥哥说的那家玉石行吗?”玉娇问道。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是的,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嗯,那我们进去看看。”   齐掌柜闻言,连忙招呼纪少瑜和赵玉娇进去。   里面的伙计很快端了热茶来,纪少瑜和齐掌柜坐在一旁说话,伙计带着赵玉娇在里面挑选玉石。   这家玉石行是祥宁县最大的玉石行了,里面很宽敞,没有雕琢过的玉石在左边,雕琢过的在右边,三六九等,盛放的盒子各有不同。   赵玉娇挑了一块很漂亮的鸡血石:“这个要多少钱?”   那伙计扫了一眼,笑道:“这个不贵,二十两银子。”   那头的齐掌柜闻言,站起来道:“既然是纪秀才的妹妹,那收十两便可以了。”   伙计连忙笑着应是。   赵玉娇看向纪少瑜,见纪少瑜对着她点了点头。   伙计帮她包起来的时候,她听见那一边的齐掌柜道:“现在好的玉石我都不敢让别的师傅上手了,纪秀才什么时候有空,您看能帮忙吗?”   “主要我这边的老顾客都看重您的手艺,我知道您忙着学业,这银钱方便比原来多两成您看行吗?”   “我还指望着您给我留几件镇店之宝呢。”   赵玉娇偷偷地打量着纪少瑜,见他客气地笑了笑,然后说得空过来。   齐掌柜笑眯了眼,好像纪少瑜是他的金主一样。   出了玉石行的时候,赵玉娇把买来的鸡血石递给纪   少瑜看。   纪少瑜接了过去,夸赞道:“眼光不错。”   “我记得有一次我爹跟我娘说过,他想买一块鸡血石请纪姑父给他刻个印章。”   “所以少瑜哥哥拿去帮我爹刻一个印章,桂榜出了以后,就送给他好了。”   纪少瑜收下了鸡血石,道了声:“好!”   两个人走远以后,宋子桓从玉石行的隔间里出来。   齐掌柜看向宋子桓,笑得无奈道:“您跟纪秀才不是同窗吗?”   宋子桓看向齐掌柜道:“你这里之前那个大师傅,就是纪少瑜?”   齐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无奈道:“您之前不是求证过了吗?”   宋子桓挠了挠头,蹙着眉头道:“可我怎么就不太肯相信呢?”   齐掌柜:“…”   …   八月二十三日,赵毅光一行人回到了祥宁县。   他们先在马场休息,等纪少瑜赵玉书下了学,告假后一起回清溪村。   在家里的余红翠早就得了消息,做了两大桌子的饭菜迎接他们。   赵家的四合院,划拳喝酒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赵宝满喝得晕乎乎地被胡梅扶回去,他躺在床上,看着忙碌的胡梅道:“最近咱家有什么人上门吗?”   胡梅闻言,摇了摇头道:“都知道你跟大哥去秋闱了,就算有什么亲戚想上门来,那也是等你们回来。”   “兴许明天就有了,怎么,大哥这一次考得不好吗?”   胡梅打探道,说实话,她心里有那么点紧张。   这要是考上了,私塾那可又要扩建了。   到时候他们两口子的占着这点笔墨纸砚的生意,怎么也能衣食不愁。   更何况,连带着娘家也能帮衬一些。   “大哥考得好不好我咋知道,我这不是怕有人想上门打探消息。”   “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少见,等发榜了再说。”   胡梅皱起眉头,不高兴道:“咱们家哪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亲戚?”   “最不堪的杨家现在不都断绝往来了?”   赵宝满转身不理胡梅,他现在心里在打鼓呢,一下又一下,时而激烈,时而低沉。   最是难受了。   胡梅见他那眉头都拧成了川,以为他是醉酒醉的,嘀咕两声便去带孩子去了。   …   四合院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热热闹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赵玉婉矗立在墙角,眼睛直溜溜地望着月光照不到的暗影。   现在的赵家都以她大伯为尊了,这还没有发榜呢,就这样得意?   恨不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他们家在庆祝。   呵呵!   她那个没有出息的四姨,也是时候会来找她了吧?   赵玉婉冷笑,她到是想看看,她大伯家能得意到几时? 第137章 恶意报复   赵毅光回来两天后,纪少瑜和赵玉书要回景林书院了。   这一次玉娇没有跟他们一起去,而是留在了家里。   临走前,纪少瑜特意叮嘱玉娇道:“你三叔回来了,有些人就要按耐不住了。”   “不管事情闹成什么样,你都别过问。”   “相信我,到时候我会回来的。”   赵玉娇乖巧地点了点头,不管事情闹到什么样的地步,她都坐壁上观就好。   她相信纪少瑜胸有成算,她也适时地想让她三叔得到教训。   不然这只是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等桂榜一出,我跟你大哥就回来了。”   “不会太久的。”   纪少瑜揉了揉玉娇的额头,想跟她说不要去私塾了。   可又觉得说了那样的话不妥,便按耐下来。   赵玉娇察觉纪少瑜欲言又止,以为他在担心,当即便道:“就算是我二姐她插手做些什么,只要不牵扯到我家,我都不会管的。”   “不破不立,放任未必就是坏事,我都懂的。”   纪少瑜笑了笑,他看着已经懂得旁观的玉娇,心里满满都是欣慰。   不是每一次出了事情,都能圆满解决的。   他希望玉娇能够明白,以其想办法解决,不如就冷眼看着便好。   总会有人,因为自己犯的错而付出代价。   …   杨四妹知道赵宝满回来以后,在家里等了两天。   可惜她没有等到赵宝满,坐不住的她来了清溪村。   这几日赵福明都会去四合院陪客,因为赵毅光秋闱回来,每天三三两两都会来一些客人。   相反,赵家老宅就显得冷清了。   王和香去了菜地里,家里就只有一个在院子里做针线的赵玉婉。   杨四妹在院外叫赵玉婉,赵玉婉见她按耐不住来了,冷笑着勾了勾嘴角。   她走到杨四妹的面前,讥笑道:“既然来了,怎么不敢进来呢?”   “你有什么好怕的?”   杨四妹蹙着眉头,对赵玉婉这不阴不阳的语气表示不满。   “我去前面的小竹林里等着,你去帮我叫一下你三叔。”   赵玉婉闻言,打量着她四姨,鄙夷道:“怎么又是我三叔?”   “难不成这一次,你就没有挨过我大伯的身?”   杨四妹冷着脸,无语地看着赵玉婉道:“你以为你大伯的身那么好近的,就是你三叔都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实话告诉你吧,我拿了你三叔的一套衣服裤子,不怕他不承认。”   “你只管去叫他,他要是敢不来,你就跟他说我有他孩子了。”   赵玉婉看着她四姨的肚子,眼眸突然一亮,神情也在一瞬间的窃喜起来。   她那眼眸转了转,突然一把将她四姨给拉到屋里去。   关起门来,房间里静得只有呼吸声。   杨四妹略显不安地道:“你拉我进来干什么,你不怕被你奶奶看见了?”   赵玉婉冷嗤一声,看着她四姨道:“你慌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不成。”   “你手里不是有我三叔的衣服裤子吗,可这样你也未必就能嫁进赵家来了。”   “我想了一个万全的办法,不过你要…好好配合才行。”   杨四妹惊疑不定地望着赵玉婉,想了一会,试探地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赵玉婉冷冷一笑,小声地在杨四妹的耳边道:“你先把这个孩子栽赃到我大伯的身上去!”   “什么?”   “你疯了?”   杨四妹推开赵玉婉,连忙站到墙角去。   赵玉婉鄙夷地望着慌张的杨四妹,没好气地道:“你知道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你先别去威胁我三叔,等桂榜出了,如果我大伯中了。”   “到时候我偷了一身我大伯的衣服给你,你拿来家里闹,你就咬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大伯的。”   “事关我大伯的名誉,我爷爷肯定要查个清楚的,到时候如果查出我三叔来,我爷爷为了我大伯的前程,一定会让我三叔娶你的。”   “只要你肚子里有我三叔的孩子,我爷爷就不会让你把事情闹大的。”   杨四妹觉得脑袋有点懵。   她不赞同地看着赵玉婉道:“你大伯进了考场我才去找你三叔的,他们有人证的,送我回来的车夫就是人证。”   赵玉婉恼怒道:“找人证不是还需要时间吗,难不   成我爷爷会让你把事情闹大到找人来对质的地步?”   “更何况,你肚子确实有我三叔的孩子,到时候我三叔都不敢否认的。”   “就算真的被揭穿了,你只管说是怕我三叔不认账,所以才懒在我大伯身上的。”   “谁让我大伯身份不同寻常呢,赵家的忌惮,便是你的依仗。”   “就这样你还怕什么?”   杨四妹发现这个赵玉婉对她大伯家是真的恨,摆明了要恶意报复。   几次三番引导,她把火烧到赵毅光的身上。   她又不是个蠢,连赵玉婉想借机报复都看不出来。   不过就像赵玉婉想的那样,多一份依仗也是好的。   大不了,到时候她把赵玉婉供出来,反正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算计赵毅光。   “行,我答应你先不去威胁你三叔。”   “等桂榜出来以后,我再来闹。”   “不过你大伯的衣服裤子,你能偷得到吗?”   赵玉婉闻言,肯定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能偷来给你的。”   杨四妹见赵玉婉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越发肯定了,赵玉婉是要借她的手给赵毅光身上泼污水的。   可她又不是个傻的,赵毅光真要中举了,她怎么可   能拿鸡蛋去碰石头。   赵玉婉不心虚,她可心虚得很。   不过现在她还不想跟赵玉婉撕破脸,毕竟她想要的,还没有得到。 第138章 惴惴不安   把杨四妹哄走以后,赵玉婉去了她三叔家。   赵宝满刚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挺害怕杨四妹上门的。   可等了两天,杨四妹都没有来,他便觉得杨四妹可能是回村以后,名声都坏了,所以没有底气来找他。   只要他不被动,给点银钱打发杨四妹,或者等风声过去,再请人给杨四妹做个媒,嫁去远处就可以了。   可他千想万想,没有想到,杨四妹竟然把事情告诉了侄女赵玉婉。   赵宝满在卖东西呢,看到赵玉婉来了,还高兴地道:“玉婉来了啊,玉姀玉如在私塾里呢。”   “我不是来找她们的,我是来找三叔的。”   赵玉婉淡淡道。   赵宝满闻言,顿时又道:“你是不是从四合院过来的,是不是你爷爷叫我过去陪客啊?”   赵玉婉摇了摇头,用复杂的目光望着赵宝满道:“刚刚我四姨来找过我了。”   赵宝满面色一僵,连忙把赵玉婉拉到一旁无人的角落道:“你四姨来找你了,人呢?”   看着张望的赵宝满,赵玉婉在心里冷笑一声。   现在到是知道急了。   “她已经走了,不过她问三叔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她还说,肚子里有三叔的孩子了。”   “我还奇怪呢,三叔什么时候认识我四姨了?”   赵玉婉装作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赵宝满面色一红,看着赵玉婉也浑身不自在。   他现在很是无语,这个杨四妹怎么好意思把这些话告诉赵玉婉呢?   还让赵玉婉过来传话?   “这都是你四姨胡说的,你别听什么信什么?”   “快回去吧,别让你爷爷奶奶知道你四姨来过了,不然又要迁怒你跟玉安了。”   赵宝满紧张地道,他现在想去一趟新河村了。   杨四妹那里,必须先稳住了。   赵玉婉听话地点了点头,认真道:“三叔放心吧,我是不会乱说的。”   “之前三叔陪大伯去省城了,怎么可能会跟我四姨有牵扯呢?”   “这一定是我四姨她们又想找事来闹了。”   赵宝满挤不出笑,面色难看极了。   赵玉婉走了以后,他连忙让胡梅来看着店,自己急急地赶往新河村去。   胡梅见他那急匆匆的模样,问他去干什么?   赵宝满说是帮他大哥去请人,胡梅信以为真,并没有多想。   到是徘徊在在私塾里的赵玉婉看到她三婶那傻样,眼里满是讥讽的冷笑。   …   赵宝满走得急,在半道上就追上了杨四妹。   他怒不可遏地质问道:“杨四妹,你什么意思?”   “我在省城好心收留你,还花钱请人把你送回来。”   “你现在想逼我?”   “你也不想一想,当初是谁脱光了扑到我面前来的?”   杨四妹又羞又恼,她根本没有想到,赵宝满竟然追来了。   “我逼你什么了?”   “我要真想逼你,就该上你家大门了。”   赵宝满忍着气,厉声道:“我不管,现在整个赵家人来人往都是亲戚。”   “谁不等着桂榜一出,好知道我大哥中还是没中。”   “这个时候,就是我爹都谨言慎行,你要真敢去闹,你信不信我让你一丁点好处都得不到。”   杨四妹看着气愤难平的赵宝满,无语地撇了撇嘴。   不要是等着赵毅光中举的消息,她现在已经去闹了。   真当她是被吓大的?   只不过…听着赵宝满的这意思,到不是不管不顾了。   “真没有想去闹,要不然我也不会回来了。”   杨四妹继续解释道。   赵宝满怀疑地看着她,不悦道:“那你怎么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玉婉?”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种事情怎么能跟孩子说呢?”   杨四妹到是没有想到,赵玉婉转头就去找赵宝满了。   看样子,她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对付她大伯一家了。   想到这里,杨四妹便道:“我总是要找一个跟你传话的人吧?”   “赵玉婉都这么大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清楚得很。”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的,这么可能跑上你家去威胁你?”   “只要你肯给我个交代,我犯不着闹得灰头土脸的。”   赵宝满听着杨四妹这变相服软的语气,心里微微一松。   他拿了些银钱给杨四妹,目光盯着她的肚子道:“是不是真的有了?”   杨四妹脸倏尔一红,她摇了摇头小声地道:“还不确定,这不是没敢找郎中看吗?”   赵宝满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要真的有了,只怕人肯定是要进门的了。   他们村里有两家纳妾的,一家是连着生了六个女儿,想要一个儿子的。   另外一家到是正儿八经纳妾的,媳妇也是个温和的。   可胡梅那个性子,他还真拿不准,有没有把握杨四妹能进门?   “你先回去吧,找个时间去县城里看一看,要真有了,就跟我捎个信。”   “玉婉不知道也知道了,你就找她传信,我会私下那点银钱堵她的嘴。”   杨四妹见赵宝满确实不算混蛋,心里到是踏实下来。   她点了点头,看着赵宝满道:“你快回去吧,我过几天就去县城里找郎中看。”   赵宝满见她眼圈微红,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对着杨四妹挥了挥手道:“你先走吧。”   杨四妹慢慢地往回走,走一会就回头,只见赵宝满在远处望着她,看样子有些茫然。   这一刻,她到是有几分难过了。   回去还有一个乔正在等着她打发,那个得寸进尺的男人,比赵宝满混蛋多了。   回想一下,也辛亏她去找赵宝满了。   不然真嫁了乔正,只怕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第139章 换掉衣服   纪少瑜回到县城以后,让钱掌柜再次把钱升找来。   就这些天的功夫,钱升也没有闲着,隔山差五还是跟乔正碰个面。   乔正待他不如在省城的时候亲和了,只不过因为他适时的远离,乔正也没有怀疑他。   甚至于乔正以为他是花光了银钱,不得不找活干维持生计,还给他送了些粮食。   宋子桓在墨林山房,钱升便被纪少瑜叫到了书斋说话。   “乔正说现在杨四妹在他面前很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样子,他到是已经对杨四妹下手了。”   钱升打量着纪少瑜的神情,发现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清溪村,赵玉婉。”   “你去帮我盯着她,她是赵宝满的侄女,杨四妹是她的四姨,她一定会成为中间的传话人。”   “这个赵玉婉对她大伯一家,有着极端的不满。”   “我怀疑她会把火引导她大伯,也就是我老师一家。”   “如果她有什么异动的话,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   钱升有些热血沸腾。   好像栓了那么久的线,总算是要拉动木偶了。   他点了点头,保证道:“你放心好了,我保证这个赵玉婉做了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   四合院里,赵玉婉去了几次都没有机会偷偷进她大伯的卧房。   赵玉娇习惯于支开自己的窗户,从窗户里往外看。   家里来往都是年长的长辈,赵玉婉来了以后,也不找她和她大姐玩。   姐妹之情淡薄到,她大姐看到她二姐都是视而不见的。   而她二姐也习以为常。   至于她,那是连房门都没有打开过。   赵玉婉看向赵玉娇的窗户时,看到了望着她的赵玉娇。   她下意识勾了勾唇,看起来是在笑。   可赵玉娇却感觉到她的目光不怀好意。   找不到机会下手的赵玉婉一点也不急,她还有好几天的时间,总是会找到机会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决定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早就被钱升给盯上了。   …   八月二十八日,赵玉娇的大姑姑来到了四合院。   余红翠做了一大桌的饭菜,把赵宝满一家和赵福明二老请来一起吃晚饭。   一同来的,自然少不了赵玉杰、赵玉姀、赵玉如、赵玉婉、赵玉安,以及还在襁褓里的赵玉华。   院子里都是孩子的打闹的声音,赵玉婵在厨房里帮忙,赵玉娇便陪着她们一起玩。   赵玉婉提议玩捉迷藏的时候,赵玉娇便隐隐觉得不对。   她不露声色地附和着,赵玉婉说她是姐姐,让弟弟妹妹都去藏起来。   赵玉杰和赵玉安一溜烟地跑向了厨房。   赵玉如和赵玉姀藏到了堂屋的门后。   大人们知道几个孩子在捉迷藏,还笑着逗趣了几句。   赵玉娇藏进了她爹的书房,她有预感,赵玉婉来她家是想找些什么?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赵玉婉借着找人的机会,去的并不是她爹的书房,而是她爹和娘的卧房。   黄昏后的房间里,没有点灯,衣柜里的衣服也看不清楚。   赵玉婉怕被发现,摸了摸衣料,随便拿了一套出来   ,看样式是她大伯最爱的直裰以后,便从后窗里扔了出去。   出来以后,赵玉婉把几个孩子都找了出来,最后迟迟找不到赵玉娇。   赵玉娇察觉有异,自己从书房里出来。   赵玉婉看到赵玉娇从书房里出来,当即便道:“玉娇不可以藏在大伯父的书房里。”   “我们不能随便进出大伯父的书房。”   “除了堂屋,厨房,院子里,其余的地方都是不可以藏人的。”   赵玉婉强调一遍。   赵玉娇点头赞同,赵玉杰他们也没有什么意见。   大家再一次藏起来,只不过这一次,藏在柱子后面的赵玉娇很快就被找到了。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看着赵玉婉认真地把其余的弟弟妹妹全都找到了,看样子并无不妥。   第三次藏的时候,赵玉杰出来找,其余的人都去躲了。   赵玉娇朝着厨房跑去,余光中,她看到了赵玉婉跑出了院子。   赵玉娇连忙跟了出去,四合院外,后廊里。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玉婉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赵家老宅跑。   赵玉娇停在墙角的拐角处,眉头下意识紧锁。   她要是没有看错的话,那是她爹的衣服。   就在她爹娘卧房的后窗下,就算她不想深想也难。   赵玉婉把衣服拿回去以后,也不敢藏在自己的房间里,便藏到了赵玉安的房间里。   等她从赵家老宅出来,赶回四合院的时候,却不知道她刚刚藏起来的衣服,正在玉娇的手里拿着。   分家以后,赵家的门锁都没有换过。   赵玉婉也想不到,她会跟来,打开房门查看。   赵玉娇在西厢房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套他二叔还崭新的衣服,估计是她爷爷奶奶舍不得扔的。   赵玉娇把她爹的衣服替换以后,心里想着,只怕赵玉婉连她爹穿过的衣服都不记得了。   如果赵玉婉能分辨这两套衣服的不同,那不管她打算做什么,都会立即停止。   要是赵玉婉不能分辨,那不管赵玉婉要做什么,有什么后果,那都是赵玉婉自找的。   赵玉娇拿着她爹的衣服出了赵家的大门后,暗中一直窥探的钱升忍不住勾了勾唇道:“这赵家的姑娘,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看样子,比盯着杨四妹的时候,有意思多了?” 第140章 姓杨的亲戚来了   九月初一的时候,桂榜就出了。   赵毅光取得了第六名,整个祥宁县,只有两个考中举人的。   另外一个取得第二十七名的成绩。   整个清溪村都震动了,官府报信的人刚走,四合院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   当天晚上,纪少瑜和赵玉书都回来了。   景林书院的几位夫子还想等书院放假时,来清溪村拜访赵毅光。   入夜了,四合院外面燃起了篝火。   老一辈的村民们围在一起,大家还在说赵毅光小时候爱念书的那些趣事。   纪家,钱升见到纪少瑜以后,把自己这两日窥探来的消息都告诉了纪少瑜。   “赵玉婉根本就不知道,那衣服被换过了,她已经送去给杨四妹了。”   “中举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祥宁县的所有村寨,估计过两天,杨四妹就该上门了。”   纪少瑜点了点头,事情如他料想那般,赵玉婉会从中搅起风浪。   “你继续盯住她,既然她想作死,那我就成全她。   ”   钱升觉得纪少瑜对这个赵玉婉有着深深的厌恶。   他应声以后,便走了。   从纪家出去的时候,她看到有个小姑娘从远处走来,钱升连忙从左侧翻出纪家。   等他绕回纪家正门的时候,只见那个小姑娘才走到门口,纪少瑜便已经打开房门了。   似乎单凭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谁一样?   “少瑜哥哥,我爹让我来叫你到我家去呢。”   钱升眉头一动,虽然夜里暗他看不清,可听声音,他到是知道,这个小姑娘就是赵玉娇。   就是他说起时,纪少瑜眼眸一亮,嘴角含笑的小姑娘。   …   “家里好多客人啊,我爹还让我大哥去打酒了。”   “你去了他们一定会让你喝酒的。”   赵玉娇柔声道,这样的日子里,酒只怕是推不过的。   纪少瑜把房间里的灯灭了,然后把房门锁了。   两个人往四合院走的时候,纪少瑜问玉娇道:“老师中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赵玉娇点了点头:“我们全家都很开心,尤其是我爷爷,他今晚都喝醉了。”   “少瑜哥哥,谢谢你!”   “要不你跟我爹爹说那番话,这次的秋闱他是不会参加的。”   “我爹爹他是醉心学问,可我知道,他也希望可以被人高看一眼。”   纪少瑜想起自己那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玉佩,温和道:“老师志不在入官场,秋闱中举足矣。”   “从今往后,只怕更是一心教书育人了。”   赵玉娇附和着道:“他秋闱回来就说过了,不论中还是不中,他都想好好教书,争取让赵家私塾多出几个童生秀才。”   “我爷爷也是这个意思,赵家私塾,总是需要有人接管的。”   “玉娇,你说将来等我老了,来替老师接管赵家私塾如何?”纪少瑜突然道。   赵玉娇闻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立即说:“好啊,只怕我爹爹求之不得呢!”   “可我不姓赵啊,这要怎么办呢?”纪少瑜继续问,眼里仿佛有亮眼的星。   赵玉娇丝毫不以为然地道:“那也没有关系啊,现在在私塾的两位老夫子也不姓赵啊!”   纪少瑜:“…”   欸…他的话外音,成了画外音了。   “你说的对!”纪少瑜笑道,只不过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   九月二日,赵家开始给亲朋好友报了喜讯。   九月三日,赵家宴请亲友邻里。   县令唐绪宁,县衙师爷秦善,一同来的还有景林书院的几位老夫子,以及宋子桓。   赵家这些年在祥宁县,那也是众所周知的。   凡是沾亲带故的,往日里有些交情的,想适时跟赵家亲近的,想来的都来了。   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甚至于连私塾都打开了。   景林书院的几位老夫子跟着唐绪宁和秦善,在私塾里转了几圈,满口称赞。   赵毅光和村长方登亮陪着,其余的客人由赵福明和赵宝满招呼着。   余大海一大早就带了下人来帮忙,再加上村里的人自发来帮忙的,虽是忙碌,但盛在气氛融洽,随处可见欢声笑语。   赵玉婉一直在赵家老宅里等着,杨四妹来的时候,见赵家人声鼎沸,她下意识就怂了。   见到赵玉婉的时候,杨四妹就道:“我看今天就算了吧,我改天人少的时候再来。”   赵玉婉心里火气很甚,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跟杨四   妹起争执的时候。   只听她淡淡道:“我去叫我三叔过来,你趁机威胁他一下就好了。”   “至于闹不闹那是你的事情,我可管不了。”   杨四妹眼珠转了转,感觉胸口有些慌。   她这个时候来威胁两句,赵宝满一定会急的。   适时地让赵宝满知道厉害,又不撕破脸,到是个好主意。   “行吧,你去帮我叫你三叔过来一下。”   “今天是你大伯的好日子,你可别胡来,不然真出了事,我第一个把你供出来。”   杨四妹警告道,她可不想被赵玉婉当枪使。   赵玉婉丢给她一个冷眼,不高兴地走了出去。   就算杨四妹要供出她,那也要家里人相信才行啊?   上一次她把杨四妹送来的衣服丢了以后,她爷爷奶奶面上不说,心里到是挺高兴的。   赵宝满今天忙得满头大汗,赵玉婉来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有想起,还有一个等着他安排的杨四妹?   “三叔,老宅有人找你。”赵玉婉大声道。   “谁?”   “哪个亲戚来了,怎么去了老宅?”   “快,快去请他过来啊?”   赵宝满连忙道,周围有村民打趣,说是肯定不知道   哪里来的远亲,还不知道赵家已经分家了。   众人大笑,只当是那种攀亲的来了。   赵玉婉蹙着眉头,再一次大声道:“有个亲戚在老宅等你,姓杨的。”   “姓杨的亲戚,除了新河村杨家,还有谁哦?”宾客里有人疑惑出声道。   “新河村杨家不早就跟赵家断绝往来了?”宾客里又有人出声道?   赵宝满的脸一下子就僵了,他看着赵玉婉没有说话。   赵玉婉脸上的表情有一些不耐烦,更多的是透着厌恶。   赵宝满心里咯噔一声,看着周围宾客满座,笑语盈盈的模样,连忙拔腿跑向老宅。   在他走后,赵玉婉冷笑一声,视线转向了远处她笑得合不拢嘴的三婶。   杨四妹不敢闹,她三叔就更怂了。   可她不信,她三婶也不会闹。 第141章 打的就是你   赵玉婉走近胡梅,并没有立即就说什么?   她把胡梅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道:“三婶,我四姨来了。”   “在老宅,我三叔过去找她了。”   “这都不是第一次了。”   胡梅看着赵玉婉那难以启齿的模样,心里便警惕起来。   这赵玉婉年纪轻轻的,说的话到不得不让她多想了。   胡梅推开赵玉婉道:“是不是你四姨想来咱家,又怕你爷爷奶奶不许,所以才叫你三叔过去的?”   “你外婆来了吗?”   “不是我说,你外婆家真没有什么好东西,一个个就知道惦记老赵家的钱。”   赵玉婉的脸难看极了,看着胡梅的眸光也透着冷冷的嘲弄。   胡梅最见不得她这一副模样,平常看着温温和和的小姑娘,稍微说一下,就跟刺猬一样地浑身都是刺。   “怎么,我说错了?”   “指不定就是你让你三叔过去的,就你那点阴暗的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胡梅说完,推了一把赵玉婉才走。   赵玉婉往后退了退,看着胡梅的背影“呸”了一声。   还不知道,将来谁的日子会难过呢?   她等着看胡梅要死要活的时候!   赵玉婉握了握拳,准备去找她奶奶去。   廊檐下,赵玉娇看着赵玉婉的背影,眸光好似这秋天里的风,淡淡的,却透着冰冷的凉意。   今天是她爹的大好日子,谁都别想破坏。   赵玉婉要想自取其辱,她不介意看看笑话。   可她若想祸水东引,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赵玉娇下楼去找了她大舅舅,余大海见到外甥女的时候,出声道:“舅舅划拳输了呢,玉娇去叫你大哥过来帮我喝一杯。”   赵玉娇拉了拉她舅舅的衣袖,小声道:“大舅舅,我娘有事情找你呢。”   余大海站了起来,以为自己大姐有什么事情吩咐,便跟着玉娇走。   结果玉娇将他往外拉,余大海便觉得不太对劲了。   外院的墙角,余大海沉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赵玉娇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大舅舅先跟我走。”   余大海见玉娇说得认真,便跟着她继续走。   两个人才刚走近赵家老宅呢,只听里面已经传来打骂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大海沉凝道。   赵玉娇没有解释,而是带着他藏到了院子里。   不远处赵玉娇看着赵玉婉把她奶奶请来了,连忙对着她大舅舅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要是等会我二姐再跑回去叫人,我们就把她绑起来。”   余大海看着已经进了院子的王和香和赵玉婉,问着玉娇道:“玉娇是担心她想去找人来把事情闹大?”   玉娇点了点头道:“我看到她先叫了我三叔过来,又叫了我三婶过来,现在她又叫了我奶奶过来。”   “如果要找个处理事情的长辈,我奶奶已经来了。”   “可…”   玉娇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赵玉婉已经从堂屋里出来,准备跑出去了。   “就是这个时候,舅舅,咱们上!”赵玉娇出声道,先跑了出去。   余大海嘴角微抽,虽然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事情,但看到如此果决的外甥女,他也是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赵玉娇抢在赵玉婉前面把院子门关了起来,她转头   ,瞪视着赵玉婉道:“二姐想去哪儿?”   赵玉婉心里一紧,没有想到赵玉娇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厉声呵道:“你管我想去哪儿,还不给我让开!”   赵玉娇冷冷一笑,看着赵玉婉的眸光也不似从前那般温和无害。   “二姐想做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   “今天你要做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赵玉婉没有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赵玉娇会突然如此强硬。   她上前想拽开赵玉娇,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给拉开。   余大海站到玉娇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玉婉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想出去也可以,去叫你奶奶出来,她说让你出去,我们就让你出去!”   赵玉婉狠狠地瞪了一眼余大海,然后又瞪向赵玉娇。   她暗暗握了握拳,心里气得冒火。   只听她突然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这里打起来了。”   “啪”的一声,赵玉娇冲上前去,狠狠地给了赵玉婉一个巴掌。   “你…你竟然打我?”   赵玉婉不敢置信地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赵玉娇又“啪”地给了赵玉婉一个耳光!   “我打的就是你!”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二姐了!”   “赵玉娇,你疯了!”赵玉婉咆哮道!   她伸手想打回去,结果被余大海给挡回去了。   余大海也被玉娇这凶悍的模样唬住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现在他隐隐知道,这个赵玉婉今天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堂屋里的王和香跑了出来,看到赵玉婉被打得脸都红了,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玉娇大舅,玉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余大海有些汗颜地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时赵玉娇跑到她奶奶的身边,伸手指着赵玉婉道:“她根本就不是我二姐。”   “我亲眼看到,她把三叔叫过来,然后又把三婶叫过来。”   “最后她还去叫您了,我不放心,就叫我大舅舅跟我过来看看。”   “结果您都来了,她还想跑出去叫人来。”   “就算三叔三婶有什么矛盾,看那是咱们家的家事,犯得着去叫外人来围观吗?”   王和香心里沉了沉,眸光犀利地看向赵玉婉。   赵玉婉眼眶早就红了,这会眼泪也落留下来。   只听她哭泣道:“我就是想去叫爷爷回来,我怕三叔三婶他们打起来伤到奶奶了。”   王和香有些动摇,可更多的却是怀疑。   赵玉娇直接冷冷道:“你说谎,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大叫,生怕人家外人听不到是不是?”   “赵玉娇,你到底要针对我到什么时候,我做什么你都要曲解,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开心了?”赵玉婉吼道,声音大得震动四周。   赵玉娇冷冷地看着她,眸光从未有过的冷漠道:“如果你想死的话,那你就去死好了。” 第142章 自取其辱   气氛诡异地静止了。   赵玉婉怔怔地看着赵玉娇,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王和香和余大海对视一眼,目光皆有些复杂。   赵玉婉激动是明摆着的事实,可他们没有想到,玉娇似乎也气愤了。   堂屋里,受不了被胡梅揪着打的杨四妹突然大声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来找赵毅光的。”   赵宝满懵了!   目光里满是惊诧!   胡梅也懵了,震惊地放开了抓住杨四妹的手。   杨四妹往后缩了缩,心虚又害怕地对着胡梅道:“你别打了,我是来找赵毅光的。”   “我…我就是请赵宝满帮我带个信,谁知道你突然来了。”   胡梅狐疑地看向赵宝满,赵宝满地心虚地左顾右盼,根本不跟她对视。   就在三人诡异地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堂屋的大门被彻底推开了。   余大海厉声道:“你说什么?”   常年训马,余大海虎背熊腰,往那大门一站,外面   的光影都被挡住了。   杨四妹心头一颤,看着被王和香拽住手的赵玉婉,害怕地咽了咽口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是来找赵玉婉的。”   余大海看向赵玉婉,只见赵玉婉讥讽地笑了笑,冷声道:“你来找我的?”   “可你来找我做什么?”   杨四妹知道,赵玉婉把她卖了,她就是想在今天把事情闹大。   “哼,没干什么?”   赵玉婉鄙夷地看着杨四妹,懒得再说话。   到是赵玉娇道:“你既然是来找我爹的,可你让赵玉婉报信的时候,怎么不叫她直接去找我爹呢?”   “赵玉婉可是直接先找了我三叔,然后是我三婶,最后是我奶奶。”   “怎么,你们来找人的,不事先商量一下,要找的人是谁吗?”   王和香看着赵玉婉,知道这件事只怕跟她脱不了干系了。   余大海,胡梅两口子,杨四妹,全都看向了赵玉婉。   赵玉婉暗暗握了握拳,然后又放开。   只见她看着杨四妹,平静地道:“你叫我找我大伯   ,我可不敢去。”   “你别以为,你手里有我大伯的把柄,我就会相信你。”   “你跟我大伯在省城的事情,只有我三叔最清楚,所以我才找他来的。”   王和香蹙起眉头:“把柄?”   胡梅也下意识看向杨四妹道:“把柄,什么把柄?”   余大海知道这个是赵玉婉故意说出来的。   不过那个杨四妹纹丝不动,但显得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哼,你这丫头戾气比你爹娘还大。”   “亏你爹娘还知道暗中下手,不露痕迹。”   “我看你现在真的是,无所顾忌了。”   杨四妹冷笑着,看着赵玉婉的眸光也满是鄙夷。   赵玉婉丝毫不惧,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不闹出去丢人现眼,她怎么能甘心呢?   她紧紧地盯着杨四妹,然后认真道:“你现在不承认最好了,就算你以后想承认,也没有人会理你了。”   “什么把柄你心里有数。”   杨四妹看着赵玉婉那认真里透出的狠劲,心里下意识颤了颤。   杨四妹看向赵宝满,只见赵宝满眸光闪躲,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而胡梅那凶狠的模样,她刚刚也已经见识到了。   “我是有赵毅光的把柄,在省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答应要纳我为妾了。”杨四妹忽然高声道。   赵宝满被吓得心肝胆颤,连忙低斥道:“你胡说什么,你疯了?”   杨四妹见赵宝满怕了,面上微微得意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胡说八道,我看你八成是失心疯了。”王和香气愤道。   杨四妹得意地挑了挑眉,看着王和香道:“赵宝满跟去省城的,他最清楚了,你问他啊!”   “我这里还有一套衣服呢,防的就是有人翻脸不认账。”   赵宝满都有急疯了。   他做的事情要是敢栽赃在他大哥的头上,他爹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可要是承认了,他媳妇现在就要打断他的腿了。   进退两难的赵宝满低声呵斥道:“今天是我们赵家的好日子,知县大人都来了。”   “你要是敢污蔑举人老爷,那可是要进大牢的。”   “别无事生非了,你赶紧走吧。”   赵宝满的急切让胡梅不安起来。   她死劲掐了一把赵宝满,厉声道:“是不是你?”   “你说,是不是你背着我在外面做了什么?”   赵宝满推了一把胡梅,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你别添乱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胡梅又委屈又难过,看着杨四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   杨四妹拿捏住了赵宝满的软肋,当即便道:“我不走,我今天要是走了,那以后就更没有指望了。”   “你有本事就叫你大哥来对质,没有本事那我们就耗着。”   赵宝满真的是要抓狂了,恨不得把杨四妹打昏算了。   “你想留下来跟我爹对质,可以啊。”   “不过不是现在。”   赵玉娇站出来道,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落在她的身上。   杨四妹有些心虚地看着赵玉娇,小声道:“你一个女娃娃家知道什么?”   “我是不怕对质,就怕你爹丢不起那个人。”   赵玉婉暗暗得意,看着赵玉娇的目光满是嘲弄。   这时只听赵玉娇鄙夷道:“你一个自取其辱的人都不怕,我爹他怕什么?”   “这件事你现在敢闹出去污蔑我爹,你就要去蹲大牢吃板子。”   “有本事你就现在去,我不拦着你。”   “没本事你就跟我二姐在这里蹲着吧,等我爹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去请他过来。”   赵玉娇冷声说完以后,余大海便已经明白了,这个杨四妹是个什么玩意。   他当即冷声道:“刚好我今天带了不少人来,现在到是派上用场了。”   “玉娇去叫大舅舅的人来,今天你不想让谁离开这个屋子,谁就别想离开。”   赵玉娇扫视着堂屋一眼,见他三叔稍稍松了口气,而赵玉婉则愤怒不甘。   “奶奶先跟我走吧!”赵玉娇去牵她奶奶的手!   结果赵玉婉抓住她奶奶的另外一只手不放!   “放开!”   “既然你选择要多事,那就别怕被牵连!”   王和香冷冷地道,拍开了赵玉婉的手!   赵玉婉站在原地跺了跺脚,伸长脖子看着院门。   她下意识迈动脚的时候,余大海便冷哼一声,那低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戾气。   赵玉婉不敢放肆,连忙又缩回脚。   堂屋里找个地方坐着的杨四妹见赵玉婉那没出息的   样子,冷冷一笑。   赵玉婉为了算计赵毅光,背过身就把她卖了。   她到是想看看,赵玉婉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143章 纰漏   返回四合院的路上,王和香对着玉娇道:“你乖乖去玩,这件事我会去跟你爷爷商量的。”   赵玉娇看着她奶奶凝重的面容,点了点头。   回到四合院以后,赵玉娇叫了她大舅舅带来的下人去赵家老宅。   家里的人太多了,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一下都找不到。   钱升借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凑到纪少瑜的身边耳语几句。   纪少瑜的目光四处搜寻着,找到玉娇以后,上前跟问她道:“怎么了?”   赵玉娇抬头看着纪少瑜,无奈道:“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一会,可家里的客人太多了。”   纪少瑜轻笑道:“那去我家吧!”   赵玉娇周围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人找纪少瑜以后,这才点了点头。   出了四合院,玉娇长长地呼了口气。   远处的宋子桓看到纪少瑜和赵玉娇又结伴而去了,看样子是去纪家。   宋子桓拍了拍身边的长安,抬步跟上。   他正被周围喧闹的声音吵得耳朵发蒙呢,跟上去清   静一会,想必纪少瑜也没有那么大的意见吧?   毕竟今天他可是客人不是?   到了纪家以后,纪少瑜把他自己的钥匙递给玉娇道:“今天有书院的夫子们在,我不能离开太久。”   “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想回四合院的时候,就把门锁上。”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几次三番都想跟纪少瑜说赵玉婉的事情。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了。   碍于她爷爷奶奶,她一直对赵玉婉诸多忍让。   事到如今,赵玉婉的所作所为,已经磨灭了她最后的一丝顾念。   “少瑜哥哥去忙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就好。”   纪少瑜见玉娇没有说些别的,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却还是选择离开。   有些事情,他不能逼得太紧。   至少现在的玉娇,已经没有活在重生的阴影里了。   …   隐蔽的小树林里,钱升把赵玉婉的所作所为以及赵玉娇的反击描述得绘声绘色。   纪少瑜听后,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怪不得他察觉到玉娇的情绪有些复杂,原来她从心里已经选择和赵玉婉断绝所有关系了。   “现在赵玉婉和杨四妹都被关起来了,看样子只等着晚上赵家的客人散了以后,便要开始清算了。”   “只不过今天杨四妹来赵家,乔正那里应该会有所动作的。”   “要不要我现在跑一趟新河村?”   钱升询问道,他现在已经开始期待晚上的时候了。   纪少瑜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乔正在盘算什么?   “你不用去新河村,安安心心等着开席,吃了晚饭后回城就好。”   “什么都不用管了吗?”   “赵玉婉也不用去看了?”   钱升略显失落的道,他现在正在兴头上呢!   纪少瑜点了点头:“什么都不用管了。”   “那…那行吧,可我想留下来看完再走,可以吗?”   钱升试探道。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   纪少瑜说完,把银钱结给了钱升。   钱升高兴地走了以后,纪少瑜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淡淡道:“你们两个还不出来?”   宋子桓敲了敲旁边的长安,一本正经道:“都说让你小声一点了。”   长安委屈地看着自家公子,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好吧?   分明是他家公子刚刚收折扇的时候,不小心发出声音了。   “咳咳…好巧啊!”宋子桓抬头望天,这一处的毛竹也太高了,视线所及,竟然都是一片葱郁的绿。   纪少瑜看着宋子桓,没有说话。   宋子桓有些尴尬,他跟过来以后,发现有个小子也跟过来了。   那小子鬼鬼祟祟等在这里,他这不是以为谁对纪少瑜不满,派人盯着吗?   “那个小子是你的人吗?”   “我好像在钱掌柜那里见过。”   宋子桓继续道,看起来坦荡得很。   纪少瑜打量着宋子桓,扬了扬眉道:“今晚你想不想留下来看热闹?”   “什么意思?”宋子桓警惕道。   一般来说,纪少瑜不会有这样好心的。   “我需要你去而折返,帮我把你表哥带回来。”纪少瑜淡淡道。   宋子桓嘴角微抽,他表哥不就是唐绪宁?   说得这么含蓄,好像是叫他看热闹带个伴一样?   “这…是赵家的家事,不太好吧?”宋子桓有些忐忑道。   他可不想,赵玉书到时候生他的气呢?   毕竟,赵玉书在祥宁县,算是跟他来往最密的同窗好友了。   纪少瑜凉凉地瞥了一眼宋子桓,不轻不重道:“污蔑,栽赃,为泄一己私愤不折手段,这对你来说,也只能算是家事吗?”   宋子桓被噎。   纪少瑜明知道,他不了解其中缘由。   不说清楚也就算了,竟然还拿话来堵他。   “这件事我暂且可以听你的,不过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你自己去跟玉书解释吧!”   宋子桓说完,转身走了。   纪少瑜明白宋子桓说的纰漏是家丑外传!   可这硬贴上来的,未必就是家丑! 第144章 她已经疯了   新河村,常氏又在家里骂骂咧咧了。   杨四妹一大清早又跑出去了,常氏找不见人,怒火攻心,家里人谁也不敢往前凑。   天色黄昏的时候,杨四妹还没有回来,不过乔正来了。   常氏看到乔正就去拿锄头,看样子是想狠狠地给乔正来几下。   可乔正抢了她的锄头,冷声道:“你真以为你女儿是跟我去私奔吗?”   “她要是跟我就好了,我乔正再穷,大红喜服总能给她披上一件!”   “可惜了,她有眼无珠,看上有妇之夫的男人,活该她现在名声狼藉,送上门都没有人要!”   “你说什么?”常氏怒吼道,还要去拿菜刀。   结果被闻声而来的大儿媳妇给抱住了,怕她一时冲动,真把乔正可杀了。   可乔正肆无忌惮的狞笑着,看着发疯的常氏,心里有种异常报复的快感。   如果不是常氏嫌贫爱富,他和杨四妹早就成亲了。   不就是嫌弃他家穷吗?   现在好了,杨四妹是攀上个有钱的主了,可能不能   嫁,还要看他放不放手了。   就算嫁进赵家又如何?   只要他一句话,杨四妹就得乖乖回来伺候他!   他到是巴不得杨四妹能顺利嫁进赵家,到时候好套些银钱来给他花呢?   “今天赵家宴请四邻和亲朋好友呢,听说连知县大人都去了。”   “你的女儿,勾搭上了赵宝满,借着今天赵家宴请的机会,上门去闹了。”   “赵宝满要是个有良心的,你这个女儿马上就是赵宝满的妾了。”   “赵宝满要是个没有良心,呵呵,那你这个女儿回来以后,也没有人会要了。”   “到时候她肚子里要是有了孩子,你可千万别栽在我头上,她在省城的时候,早就被赵宝满睡过了。”   乔正说完,砸了杨家的凳子,目光邪肆地走了。   常氏被气得昏过去,被叫醒以后,狠狠地大哭一场。   先是哭杨春兰没有出息,被赵虎成算计进了大牢。   又哭赵虎成狼心狗肺,把自己媳妇和小舅子给害了。   哭完以后就骂,她一边骂,一边去了厨房里拿了把菜刀,看样子是要去赵家找人拼命了。   可她大儿子和儿媳妇怕她真闹出了人命要赔偿,硬是把她的菜刀抢了。   常氏真是伤透心了,整个人一下子老了许多,乱糟糟的头发也不梳一下,像个疯子一样地往赵家冲去。   …   清溪村,天色已经晚了。   景林书院的几位老夫子和唐绪宁等人先走了。   接着是赵家远处来的亲朋好友也走了。   村里喝多了的,以及凑热闹的孩子们都散了,剩下些妇人在帮忙收拾。   四合院里里外外还亮着灯,只不过若是仔细看去,此时只有王和香和赵玉婵在院子里,厢房里有玩闹的几个孩子。   其余的赵家人,像是喝醉的喝醉,送客的送客,竟然一个也没有瞧见的。   赵家的老宅里,不胜酒力的赵毅光醉醺醺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他,还以为他爹带他回老宅给祖宗上香呢!   结果…   刚进院门,只见他大舅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的目光也怪怪的。   余红翠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开心地笑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要到老宅来说?”   胡梅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些什么?   到是赵宝满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知道自己今晚少不了一顿揍了。   幸亏他的几个孩子都留在四合院了,不然等会他这张脸,真的是要踩到地上去了。   堂屋的大门是关起来的,赵福明坐在院子里,几十年没有用过的马鞭就在放在他的身边。   余大海带来的人,都守到院外去了,院门也适时地关了起来。   赵玉书有些紧张地拍了拍赵玉娇的肩膀,小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玉娇心情复杂地道:“别说话,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时,只听她爷爷冷声道:“你们都跟我进来!”   堂屋的大门被推开,赵福明率先走了进去。   亮堂堂的堂屋里,饿了一天的赵玉婉慢慢抬起头来。   当她看到赵玉娇的时候,恨不得扑过去狠狠打她几个耳光。   赵玉娇淡淡地扫了一眼面目可憎的赵玉婉,默不出声。   坐到主位上的赵福明扫了一眼赵玉婉,对着赵玉书道:“你先带玉婉和玉娇去小阁楼上待着。”   赵玉书察觉气氛的异常,率先往小阁楼上走去。   赵玉娇跟着,赵玉婉却没有挪步。   赵福明拿起一个茶杯砸在了赵玉婉的脚边“嘭”的一声,整个堂屋里安静极了。   赵玉婉的心颤了颤,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连忙小跑跟上。   安静到不能再安静的堂屋里,赵毅光突然清醒地摇了摇头,下意识站直身体。   …   久违的阁楼上,那扇小窗户似乎更小了。   赵玉娇探头去看,却发现除了空旷的院子,什么都看不到。   赵玉婉靠在床边,看着赵玉娇的背影,愤恨地道:“赵玉娇,你给我等着,迟早我会打回来的。”   赵玉娇淡淡地看向她,冷嗤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狠狠地给你两个巴掌却还嫌给得少了。”   “赵玉婉,你以为今晚过后,你还会是我二姐吗?”   “你错了,今晚过后,你再也不是赵家人了!”   赵玉婉愤恨地瞪着赵玉娇,恐吓她的赵玉娇,浑身都是漠然疏离。   心里慢慢滋生一股不安的惧意,可赵玉婉却不肯服软,依旧继续叫嚣道:“你别以为你有一个举人的爹   就了不起。”   “谁知道你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说不定以后受尽众人的嘲笑,连头也抬不起来。”   “什么意思?”赵玉书皱起眉头,看着赵玉婉的目光也冷凝起来!   赵玉婉冷嘲一声,神情满是讥讽!   赵玉娇看着她大哥,淡淡道:“她已经疯了!”   “成天臆想着爹看上她四姨了。”   “什么?”赵玉书的眼睛瞬间瞪大!   “她四姨?”   “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是疯了!”赵玉书无语道,连看赵玉婉一眼都没有兴趣了。   赵玉婉心里无比愤恨地想,要是能有什么法子把眼前的这两个人都弄死就好了。   她背靠着房门,殷红的目光落在房间里的油灯上。   那一闪一闪的火焰跳动着,触手可及… 第145章 余韵难平   一股衣服被烧焦的味道散了开来。   赵玉婉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烧吧,烧吧!”   赵玉书嗅到烧焦的味道,回头时,只见赵玉婉突然狰狞一笑,将灯油洒得到处都是。   “嘭”的一声,灯碎了,火苗四起。   “你干什么?”赵玉书怒吼道,连忙去灭火。   赵玉婉抵在小阁楼的门口,冷笑道:“我不小心打碎了油灯。”   小阁楼里面并不宽敞,很容易被烟闷住。   赵玉娇连忙拉着她大哥的手臂道:“我们先出去!”   赵玉书见火一时灭不了,便带着赵玉娇往门口走。   这时,赵玉婉突然打开房门,诡异一笑道:“要走也是我先走。”   “至于你们…”   “嘭”的一声,赵玉婉被人一脚踹回了房间里。   她的裤子上沾了地上的灯油,火苗子一下子烧了起来。   她连蹿她的人都没看清楚,便伸手去灭火。   结果烧着的裤子烫到了她腿,她一边拍,一边疼得大哭起来。   赵玉书和赵玉娇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只见有一个人蹿出来,对着他们喊道:“你们赶紧先出来。”   赵玉书和赵玉娇奔出小阁楼以后,连忙去后廊里抬水。   钱升坏坏地把那房门关上,任由赵玉婉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哭。   眼看把人吓得差不多了,赵玉书和赵玉娇也抬了水来,钱升这才把房门打开。   好在赵玉婉引燃的地方不是床铺,不然只怕整个小阁楼都已经烧起来了。   钱升帮忙抬第二次水的时候,小阁楼上的火都灭得差不多了。   他一盆水全浇在赵玉婉的身上。   透心凉的赵玉婉一声尖叫,可灭了火的小阁楼上一片漆黑,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到处流淌。   小阁楼上的动静都被忽视了,并不是因为杨四妹说了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而是常氏来了。   常氏那毁天灭地的声音,叫骂得整个清溪村都听得一清二楚。   赵家泯灭良心、赵家为富不仁、赵家断子绝孙…   杨家跟赵家的梁子,那从两年前就结下了。   常氏大闹赵家,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清溪村听到这熟悉的叫骂声,还未走近赵家,便已经知道,是新河村常氏来了。   后廊里,受到惊吓后的赵玉娇靠着墙面喘着气。   突然一个火折子亮了起来,赵玉娇看着从后院走下来的纪少瑜,下意识就扑了过去。   纪少瑜伸手接住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道:“都怪我疏忽了。”   赵玉娇在他的的怀里摇了摇头,火折子灭了,周围又是一片漆黑。   她的眼睛被烟雾熏过了,有些疼,闭上以后,除了流眼泪就睁不开了。   纪少瑜轻叹一声,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赵家的事情,有些他能参与,有些他只能旁观。   可他没有想到,赵玉婉会突然在小阁楼上放火。   幸好钱升还没有走,当他们打开后廊抬水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了。   “我们进去看看把!”赵玉娇从纪少瑜的怀里退了出来!   纪少瑜看着玉娇红肿的眼睛,眸光忽闪,整颗心沉了沉。   “走吧!”   纪少瑜牵着玉娇的手走进去,步伐迈动的时候,他   的手不轻不重地握紧玉娇的手。   他突然不想再放开了。   有时候真希望时光可以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隐匿在暗处看她多久?   小阁楼上的灯已经重新点燃了。   赵玉婉的腿被烧伤了,身上又都湿透了,正被钱升用木棍逼在角落里,眼泪一直流可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赵玉书气得浑身颤抖,面对突然相帮的钱升虽然满腹疑惑,但在书斋的时候他就见过钱升, 因此隐隐猜到纪少瑜的身上去。   纪少瑜牵着玉娇的手走进小阁楼的时候,钱升连忙道:“这个赵玉婉跟条疯狗一样,我没想对她动手的,不过她确实太歹毒了。”   “她开门出来的时候,我看她那个动作,竟然是想将门锁了。”   纪少瑜看向赵玉婉,见她双目含恨,唇瓣紧抿,一副绝不罢手的模样。   “你做得很好,谢谢你。”纪少瑜对着钱升道。   钱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在这个当口,瞅准时机的赵玉婉突然爬起来跑了出去。   赵玉书追了几步,纪少瑜拦住他道:“让她去!”   赵玉书停下脚步,望着纪少瑜道:“外面已经闹起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她想干什么,她都不可能得逞。”   “事情既然已经闹开了,那不妨让她去闹大一些。”   纪少瑜玩味地说着,深幽的目光里满是寒意。   赵玉书似有所觉,经过刚刚的惊吓,他隐隐已经知道,赵玉婉到底想做些什么了?   只不过,就算对赵玉婉失望透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到反目成仇,置之死地的地步!   “其实,就算对我们有再多的不满,只要她嫁人以后,便可以不必来往了。”   “可她竟然选择比断绝来往更加不堪的算计。”   “有时候我真会怀疑,她真的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吗?”   赵玉娇能理解她大哥的心里的那种感觉,恍然、失落、惆怅、还有内心毅然决然的割断!   “大哥,在她的心里,她不是你妹妹!”   “她也不是我二姐!”   “从来都不是!”   赵玉娇说完,赵玉书内心一震!   “是啊,她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大哥,也没有把你当妹妹!”   赵玉书呢喃着,伸手拍了拍玉娇的肩膀道:“走,我们出去看看。”   他们兄妹二人走在前面,纪少瑜和钱升走在后面。   纪少瑜看着玉娇的背影发呆,仿佛从很久很久之前,他就一直在期待着,能够听到她亲口说出那句:“她不是我的二姐,从来都不是!”   这样割裂般的断绝,让他的心仿佛受到琴弦般的拨动!   余韵难平! 第146章 污蔑   堂屋里,自赵玉书带着赵玉娇和赵玉婉都去了小阁楼以后,杨四妹便站了出来。   “说罢,你来赵家到底想干什么?”   赵福明冷声道,犀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杨四妹的身上。   杨四妹是奔着嫁进赵家来的,自然不会一开口就得罪了赵福明。   她微微低着头,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小声道:“我不是故意来闹的。”   “可我已经这个样子了,总是要为自己讨个说法的。”   堂屋里,只有余红翠和赵毅光一头雾水。   他们夫妻二人十分有默契地看向赵宝满,结果赵宝满羞窘难奈,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胡梅不高兴地冷哼一声道:“大哥大嫂看他做什么?”   “今天杨四妹说了,她是来找大哥的。”   “啥?”余红翠以为她听错了!   胡梅的心里是怀疑赵宝满的,可为了给自己找点底气,她再次大声道:“杨四妹今天早上就来了,我当时以为她是来找宝满的,还跟她打了一架呢。”   “结果她说是来找大哥的。”   余红翠闻言,脸一下子就黑了。   她打量着杨四妹道:“你不是失心疯了吧,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来找我相公要什么说法?”   赵毅光悄悄拉了拉余红翠,小声道:“我…我之前…她…”   赵毅光因为喝了好些酒,一时叙事不清。   赵宝满和胡梅听得心里暗暗打鼓。   赵宝满心想,莫不是他大哥跟杨四妹也有一腿?   胡梅则不敢置信地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话说如果她这个大伯真跟这个杨四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那可是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啊!   余红翠深知赵毅光的为人,当即拍了拍他后背道:“你说慢一点,你之前怎么了?”   赵毅光见媳妇没有生气,心下稍定,连忙解释清楚道:“她之前来书院找我,说是要送衣服给玉婉和玉安。”   “我帮她送了。”   “不过后来听爹说,玉婉和玉安把衣服扔了。”   “她不是要我赔她衣服吧?”   余红翠还以为是多大点事情呢?   她当即看着杨四妹道:“不就是衣服吗,又不是我相公扔的,你至于找上门来吗?”   杨四妹涨红着脸,小声地反驳道:“不是这个!”   胡梅正想多了解一些呢,当即道:“那不是这个是那个,你到是说啊!”   胡梅的急切让杨四妹的心慌了起来,好像胡梅已经知道真相了一样。   杨四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众人的脸色。   赵福明铁青着脸,气势冷戾。   赵宝满面色蜡黄,努力维持平静。   赵毅光到是温和,看起来一无所知。   余红翠有些气恼,一丝不悦都显而易见。   到是那个余大海,冷着一张脸,目光阴沉。   杨四妹缩了缩脖子,她将目光停留在赵宝满的身上。   “赵宝满,你知道的,你说啊!”   赵福明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剐在赵宝满的身上,那条经年累月的马鞭,在油灯下散发着幽幽的暗光。   赵宝满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别瞎说!”   “天都这样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杨四妹气得要死,这个赵宝满还真是没有出息!   他要是开口承认了,她还能适当地装一装柔弱和可怜!   可现在呢?   难不成真的要她自己跳出来闹吗?   就在杨四妹踌躇的时候,常氏来了。   骂声震天的常氏被余大海的人拦在门外,她随地捡起石头就砸。   余大海的人冷不防她会如此激烈,有一个的头被砸破了,有人惊呼出声。   常氏在愣了一会后,冲进了院子里。   堂屋的门被打开了,余大海站出来就是一脚。   常氏被踹在地上,哀嚎不断,骂声不绝。   余大海听见自己的人受伤了,连忙上前安抚,吩咐他们先带着受伤的人去止血包扎。   余大海转过头的时候,只见杨四妹已经出来扶她娘起来了。   可常氏起来的瞬间,一把抓住杨四妹的头发狠狠一拽,反手就给她两个耳光。   “啪、啪。”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清脆极了。   清溪村的村民们听到动静,都挨着过来看热闹。   常氏扯着杨四妹的头发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谁让你来的,你还怕自己嫁不出去是不是?”   “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贱货,跟着男人跑,跟着男人睡,你怎么不跟着男人去死啊?”   “说,今天跟老娘说清楚,是谁睡了你?”   “你今天要是说不清楚,老娘就把你打死在这里!”   常氏的疯魔是杨四妹之前没有领教过的。   那两个大耳光也是杨四妹没有想到。   她娘使劲地拽着她的头发,让杨四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她又痛又怕,鬼哭狼嚎的,手朝着赵宝满伸了又伸,希望赵宝满救她。   可赵宝满根本不敢,在胡梅似有若无的注视下,他还连连后退。   杨四妹真的是绝望了,泪水连连落下,在嘲笑声中,她仿佛看到自己将被抛弃和践踏的结局。   突然间,浑身湿透的赵玉婉从堂屋里冲了出来。   她拿着杨四妹今天来时,藏在她房间里的包袱。   她将那个包袱扔在常氏的面前,大声道:“外婆别打了,我四姨说了,这里面是我大伯的衣服!”   聚拢而来的村民们一片哗然,所以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从赵玉婉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啪”的一声,赵福明狠狠地给了赵玉婉一个耳光。   “很好,很好!”   “不愧是赵虎成的女儿,你就该像你爹一样,彻底滚出赵家!”   赵玉婉摸着滚烫又疼痛的脸颊,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她带着哭腔道:“我爹是坏,可他已经去坐牢了。”   “她是我亲四姨,难不成我要为了我大伯的名声,眼睁睁看着我亲四姨被我外婆活活打死不成?”   赵福明还要再打,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一道清冷的声音道:“看来,本官来的不是时候啊?” 第147章 哗然   赵福明没有想到,唐绪宁竟然会去而复返。   村民们下意识让开了,护着唐绪宁的随从点燃了火把,高举起来。   整个院子里一下子照得通明。   隐匿在人后的宋子桓看到纪少瑜等人刚从堂屋里出来,连忙混过去挨着。   赵福明给唐绪宁行礼的时候,老脸通红,当真是尴尬异常。   唐绪宁对着他摆了摆手,看向赵毅光道:“这个女人是你的?”   赵毅光看了一眼这会惨兮兮却不敢哭的杨四妹,连忙往后缩了缩,摆手道:“大人说笑了。”   唐绪宁见赵毅光那窘迫的模样,好笑道:“男人三妻四妾,本也没有什么不妥。”   “就算真的是你的,我不过是多讨一杯喜酒喝罢了。”   “只不过,若不是你的,那我到是想知道,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把脏水泼在你的身上?”   最后这一句,唐绪宁虽然在笑,可目光已经冷了。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一惯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杨四妹低垂着头,怂得跟个没骨头的人一样。   可唐绪宁并没有第一时间审她,而是将目光移到赵玉婉的身上道:“你说那包袱里面,是你大伯的衣服?”   赵玉婉忍着大腿的疼痛,硬着头皮道:“是。”   “你四姨告诉你的?”唐绪宁再问。   赵玉婉暗暗捏了捏手,然后继续道:“是。”   唐绪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你四姨拿着你大伯的衣服来找你,告诉你她有你大伯的把柄。”   唐绪宁把问题串了起来。   赵玉婉感觉有些不对,可现实却容不得她深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不得不立即做出解答。   于是她再次点了点头:“是的。”   唐绪宁闻言,冷笑道:“可据我所知,你这个四姨来的时候,你去叫的人是你三叔,然后再叫的人是你三婶,最后叫的人是你奶奶。”   “你既然知道,你四姨要找的人是谁,为什么却找了别人呢?”   “难不成跟你四姨有关系的男人,不止一个?”   “噗…”人群里,不知道谁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着便有些小声的议论,议论杨四妹之前跟她们村的乔正私奔。   议论杨四妹之前离村好些天。   议论杨四妹早就跟个妓女一样,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过了。   常氏气得狠狠地掐着杨四妹,杨四妹又委屈又害怕,哭得身体轻颤。   赵玉婉涨红着脸,好像自己被摆在妓院的门口,让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   她捏紧拳头,一字一句地道:“那是因为,我四姨说,我三叔是知道的。”   “今天是我大伯的好日子,我不敢去打搅他,所以才去找我三叔的。”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可你为什么要找你三婶呢?你叫你三婶的用意何在?你可知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是在叫你三婶去抓奸一样?”唐绪宁幽幽地道,声音慢条斯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说什么风雅的事情?   可偏偏他是在说抓奸!   周围又有人笑了出来,看赵玉婉的目光仿佛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我只是怕我三叔打我四姨而已,叫我三婶以后,又去叫了我奶奶!”   “毕竟我四姨在这个时候上门,任谁都会不高兴的。”   赵玉婉继续狡辩。   她盯着地上那个包袱,心想,为什么大家都不好奇,都不想打开看看呢?   那才是证据,不是吗?   唐绪宁观察到地上的包袱,转头问着杨四妹道:“这里面是什么?”   杨四妹心虚地看向赵玉婉,这个时候,好像供不供出赵玉婉,意义都不大了。   因为主持大局的人,已经不是赵家的人了。   赵宝满的衣服,乔正还没有还给她。   那包袱里面装的,是赵玉婉给她的。   “是赵毅光的衣服!”   杨四妹垂下头,丧气地道。   “渍渍…真能勾搭啊,赵举人这么好的男人都给她祸害了。”   “哎,要说我,委屈赵举人了,这样的女人,送给我我都不要。”   “嘿,我说你们也真是的,一件衣服能说明什么?”   “指不定是她让那个赵玉婉去偷的呢,两个都不怀好心,真要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能随便就跟男人睡了?”   …   更难听的,陆陆续续都出来了。   最难堪的局面,还是出现了。   杨四妹握紧拳头,羞愤欲死。   常氏突然跳起来道:“你们胡说什么,我闺女就是被赵毅光毁了。”   “今天他们赵家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常氏疯疯癫癫的模样,下意识离她远一些。   唐绪宁蹙起眉头,厉声道:“放肆。”   “你女儿说玷污她清白的人是赵举人了吗?”   “就算是,那也是你女儿不检点所致,你想找赵家的人讨说法,那就要问问你女儿了,可是赵家人强迫了她?”   常氏不敢跟知县大人呛声,连忙又低下头去。   唐绪宁看向杨四妹,漠然道:“你现在说吧,那跟你苟合的男人是谁?”   “你自己最好想清楚,是还是不是?有还是没有?”   “倘若敢无端污蔑他人,那本官今夜便顺道送你进县衙大牢。”   杨四妹心神一颤,根本不敢说谎。   只见她抬手指了指赵宝满,小声道:“不是赵举人,是…是赵宝满。”   “放肆!”唐绪宁爆呵。   只见他突然站起来道:“那你刚刚岂不是在污蔑赵举人?”   杨四妹哪里敢承认,她连忙摇了摇头,嘶喊道:“没有,民女没有!”   “民女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是赵举人。”   “那都是民女的外甥女说的,她…她嫉恨她大伯中举了,所以就说要去帮民女偷她大伯的衣服,栽赃给他大伯。”   “这样赵家为了维护赵举人的名誉,自然会同意民女进门了。”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第148章 可笑   胡梅揪着赵宝满,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赵宝满不敢还手,也不敢挣脱,一个劲地忍着。   这会子,大家的目光都在赵玉婉的身上,到也忽略了他们夫妻俩。   赵玉婉心虚得很,面上绷得紧紧的,眼睛也只盯着杨四妹看。   “你说谎,分明就是你带来的包袱。”   “你一路走了多少地方,我不信没有人看见。”   “你休想污蔑我,我不过是同情你是我亲四姨,不想看你落得个可怜的下场。”   “我知道你怕我大伯母,今天你被我大伯母的大兄弟关了一天不敢说实话,你这会子改口就改口,为什么要攀扯到我的身上?”   杨四妹气死了,那包袱是赵玉婉偷偷送去给她,她再带回来的。   她到是没有想到,赵玉婉还想得还挺周全的。   “你三叔知道,你之前就去找过你三叔的。”   “赵玉婉,你别装无辜,我告诉你我没有近过你大伯的身,在省城你大伯去秋闱,身边还有人照顾着的。”   “回县城以后,家里更是没有断过客人。”   “至于我跟你三叔,在省城的时候,那客栈的伙计掌柜,都是能作证的,他想赖也赖不掉。”   杨四妹说到这里,那边的赵宝满已经被胡梅一脚给蹿到了中间的位置来。   众人哄堂大笑,只觉得这一脚也未免太是时候了。   赵宝满扑到杨四妹的身边,杨四妹所有委屈和痛苦一下子就到达了顶点。   她哽咽着,抓着赵宝满道:“你…你到是说句话啊!”   “从头到尾,我今天说来找你大哥,那是怕胡梅把我打死啊。”   “你明知道的,我是清清白白跟你的。”   胡梅一把将赵宝满抓了回去,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朝着杨四妹吼道:“你清白,你要是清白你们村里怎么会传出那么多流言蜚语?”   “跟你私奔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总不是我家赵宝满吧?”   “你还追到省城去,谁给你的盘缠啊,你卖身去的啊?”   “就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想要让赵宝满给你名分,你也不先打听打听我是谁?”   胡梅还是头一次这样凶悍呢,众人看得津津有味的!   杨四妹又怕又悔,一边哭一边喊着赵宝满道:“呜呜呜,我不管,赵宝满,你不能不管我!”   “啪!”   胡梅见她还是这样不要脸,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够了!”唐绪宁蹙着眉头,站出来道。   他看向赵玉婉,厉声道:“杨四妹有人证,她根本就没有近过你大伯的身。”   “看来这身衣服,极有可能是你偷给她使坏的。”   “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跟你爹娘一样,有着如此嫉恨恶毒之心。”   赵玉婉握紧拳头,抵死不认道:“大人说的这些都是攒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我确实是听了她的话才知道,包袱里面是我大伯的衣服。”   就在赵玉婉说话的当口,赵玉娇走了出来。   她默不出声地打开了包袱,然后拿着看了又看。   赵玉婉的声音刚落,只听她那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声音道:“咦,这不是我爹的衣服呀!”   “娘,这不是爹爹的衣服呢!”   “二姐,你被她骗了,这根本就不是我爹的衣服!”   赵玉娇把衣服拿起来,余红翠连忙接过去看了看。   “嘿,还真不是你的衣服!”   “看来老天爷是长眼睛的,竟然连栽赃你的衣服都是假的。”   余红翠好笑的,把衣服扔回去。   “怎么可能不是?”   赵玉婉突然冲上前,把那衣服捡了起来翻看。   “就是我大伯的衣服,我认识的,你们说谎。”   赵玉婉大喊道。   赵玉娇一把把衣服抢过去,扔在地上踩了踩道:“我说不是就不是,是我爹还是你爹啊。”   赵玉婉闻言,冷哼道:“你在县城住了那么久知道些什么?这是大伯新做的衣服!”   赵玉娇犟嘴道:“就不是就不是,我爹爹的衣服,我都见过的。”   “我爹去秋闱以后,我娘就没有给他做新衣服了。”   “这件根本就不是。”   赵玉婉受不了赵玉娇这狡辩的模样,突然推了她一把,厉声道:“就是的,是我从他卧房的衣柜里面拿的,不是你爹的是谁的?”   整个院子里,突然就只听得见赵玉婉怒吼后的喘息声。   多么可笑的事实,就这样被她亲口说了出来!   当纪少瑜把玉娇从地上拉起来,赵玉婉突然捂住嘴   巴,连忙往后退去。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刚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赵玉娇靠在纪少瑜的怀里,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整个人懵懵地望着赵玉婉。   只听她弱弱的声音道:“二姐,你…你偷我爹的衣服,要污蔑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坏?”   赵玉婉背脊发凉,所有人指指点点的声音都像刀片一样在凌迟她。   唐绪宁看着纪少瑜怀里的小丫头,轻叹一声。   那丫头的眼睛,盈满泪水,映着火把的光,忽闪忽闪的。   原本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盛满的,也是这世间柔软的温情。   可是在这一瞬间,她眼中的不敢置信,迟疑,轻问,都像是闷鼓一样敲击在唐绪宁的心上。   事情一目了然,可事情发生后,其中倾覆的阴谋却令人发指。   唐绪宁对着玉娇招了招手道:“小丫头,来我这里。”   赵玉娇抬头看着纪少瑜,那泪珠突然坠落。   唐绪宁的心就更软了。   “别怕。”   唐绪宁柔声道。   纪少瑜拍了拍玉娇的肩膀,然后让玉娇走过去。   唐绪宁伸手将玉娇圈在怀里,看着浑然不知所谓的赵玉婉,淡漠道:“从今往后,不要再把她当成是你姐姐了。”   “我记得你们赵家已经分家了,你在家排行第三。”   “以后你叫你的哥哥大哥,叫你的亲姐姐二姐,你是三妹,知道吗?”   “只是你亲哥哥亲姐姐的三妹,明白吗?”   赵玉娇含泪点了点头,知道今晚过后,她二姐再不会出现在赵家的族谱上了。 第149章 释然   赵毅光的清白无人质疑了,唐绪宁问他道:“你是举人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   “可陷害你的人又还是你的侄女,这件事你预备如何处置?”   赵毅光背脊发凉,总感觉自己养了一条毒蛇在家里一样。   他下意识看向他爹,赵福明当即站出来道:“唐大人有所不知,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出事以后,他的两个孩子都是我在照看。”   “今天赵玉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歹毒之心昭然若揭。”   “我赵福明现在宣布,赵家的族谱上,将赵虎成、杨春兰、赵玉婉除名。”   “至于孙儿赵玉安,过继给我那早逝的二弟当孙子,他若是个知道感恩的,我且养育他长大成人。”   “他若是与他爹娘姐姐一样,那便随他去自生自灭吧。”   赵福明的话,透着一股沧桑后的无力感。   唐绪宁也知道,这种事情换谁也不愿遇到。   更何况,赵福明是一位老秀才,治家之风一向严谨。   “罢了,你也不容易。”   “秧苗都栽在水田里,一样的灌溉,一样的养护,可长得就是良莠不齐。”   “这事换了别人,未必就能像你这样处事公正。”   赵福明汗颜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眼角湿润。   一阵冷风吹来,赵玉婉突然感觉自己周身遍布寒意。   她不再是赵家的人了?   她弟弟也不再是爷爷的亲孙子了?   他爹份额下的田地也不再是她和弟弟的依靠了?   难不成她再也不能住在赵家老宅了?   那她要住在哪里?   赵玉婉浑身轻颤,整个人突然跪到在地。   “爷爷,我错了,我错了。”   “爷爷,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爷爷,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啊!”   赵玉婉哭泣道,感觉浑身冷得不能再冷。   这个时候,赵福明看着她,冷漠地道:“你知道地上那件衣服是谁的吗?”   “那是你爹的!”   “两年了,如果你真的顾恋一丝亲情,就不会不知道那是你爹的衣服!”   “可你不仅不认识,还拿去企图污蔑你大伯,你这   孩子不是没有良心,你是连心都没有!”   “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我赵福明再不会过问半句!”   赵玉婉僵在原地。   她瞪大瞳孔,目光渐渐转向地上的衣服。   那…竟然是她爹的?   可她爹的衣服,为什么会在她大伯的衣柜里?   赵玉婉的眼里突然迸发出嗜血的寒光,她死死地盯着赵玉娇,厉声道:“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换了衣服?”   赵玉娇下意识往缩了缩脖子,整个人轻颤着,十分不安。   唐绪宁将玉娇抱起来递给赵毅光道:“把孩子抱远些去!”   赵毅光连忙接过,抱着玉娇往堂屋里走。   赵玉婉见了,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没有了。   这一会她只想拉着赵玉娇跟她陪葬。   可就在她追上去的一瞬间,唐绪宁身边的人已经将她拽了回来,强制摁在地上。   唐绪宁居高临下地望着赵玉娇,冷声道:“本官见你年纪还小,本想让你爷爷处置后不再过问。”   “可你心思之歹毒,恶意之揣测,臆想之疯魔,简直丧心病狂。”   “来人,打三十大板,扔到外面去。”   唐绪宁发怒了,周围的人谁也不敢出声。   随行的人没有带来行刑的板子,还是余大海去厨房找了两根扁担来。   赵玉婉的的所作所为又让清溪村的村民们想到了她爹,那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有这样的人生活在他们的身边,别说是赵毅光了,就是他们想起来都背脊发凉。   没有人给赵玉婉求情,她腿又受了伤,被打得要死要活的。   后来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找来一条破裤子,直接就把她的嘴给堵了。   打完以后,赵玉婉就这样被扔在赵家院外的竹林里。   院子里又清静了,杨四妹被吓到了,看到赵玉婉被处置完以后,连忙道:“大人别打我,别打我,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唐绪宁嗤笑:“谁的孩子?”   “赵…赵宝满的。”杨四妹结巴道。   唐绪宁看着被胡梅狠狠收拾一顿的赵宝满,询问道:“你的?”   赵宝满闷着头,想到杨四妹浑身上下的流言蜚语,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   村民们又一阵大笑,好像是妓女找上嫖客的门。   胡梅站出来,威风八面地对着杨四妹道:“你听见没有,我男人说他不知道。”   “你但凡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哪个男人能这样混账睡了你就不认账?”   “你肚子里有孩子,你想进赵家的门,可以啊?”   “你先回去好好养胎,等你肚子里的孩子十月怀胎落地了,你抱着孩子来赵家滴血认亲!”   “那孩子要真的是赵宝满的,行,我让你进门。”   “不过你记住了,就算进了门,你也就是个不要脸的贱妾!”   杨四妹哭着,一句话也怼不出来。   就是赵宝满混账,睡了她不认账。   杨四妹嘤嘤地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赵宝满。   那是她唯一可以指望的男人。   可赵宝满在众人奚落的笑声中,渐渐明白了,这个杨四妹的名声到底有多不堪。   他挺直背脊,认真地看着杨四妹道:“你回去吧,就像我媳妇说的那样!”   “十个月以后,你生下孩子,你抱来滴血认亲。”   “要真是我的,我会对你负责的。”   众人不知是谁起哄,哎呦呦地一片声,直说赵宝满   男人。   胡梅自己说出去的话不好反悔,瞪了赵宝满几眼。   杨四妹哪敢真的有勇气等十个月,还什么滴血认亲?   她推着赵宝满,哭诉道:“你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   “赵宝满,咱们走着瞧!”   杨四妹说完,跑出去了。   常氏昏昏沉沉地跟了出去,知县大人在,她也不敢骂。   直喊杨四妹的名字,还叫她不要寻死。   整个清溪村的村民们是看足了热闹,一个个鄙夷道:“杨四妹要真去寻死,那早就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人家姑娘是把清白看得比命重要,她倒好,哪有什么清白,清白就是她想拴住男人,结果一不小心栓多了,把自己套进去了栓死了。”   “哈哈哈哈哈…”   “真乃精辟之言啊!”   众人大笑不止,慢慢散去。   唐绪宁亲自走进堂屋,见赵毅光在哄玉娇,出声叮嘱道:“举人身份到底不同,你日后还需要多多小心,谨言慎行,不要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家里也是时候添些下人,书房卧榻,不要让旁人轻易接近。”   赵毅光放下玉娇,连忙拱手作揖道:“毅光多谢大人提醒。”   唐绪宁点了点头,他跟赵毅光谈过,知道赵毅光不想涉足官场。   做位踏实的教书先生,也能为国能培养出不少人才。   “那个叫赵玉安的,你也不必多费心了。”   赵毅光又连连点头,经过赵玉婉算计他的这件事,他的心确实也冷了。   宁可把怜悯和善意,赠予其他人。   唐绪宁伸手摸了摸玉娇的额头,温和地道:“什么也别想,好好地睡一觉。”   “明天起来,上县城来找你子恒哥哥玩。”   “他可是很惦记你这个小丫头的,你写给他的那些信,他可一直都收着的。”   刚刚进堂屋的宋子桓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到。   纪少瑜扶住他,将他有些僵硬的身体扶正。   宋子桓心虚对着纪少瑜笑。   纪少瑜淡淡地移开目光,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异样。   可他越是这样,宋子桓就越是心慌。   连看向玉娇的时候,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不过就是,拿着信在唐绪宁面前炫耀一番。   谁知道…   哎…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赵玉娇看到纪少瑜走进堂屋的时候,心突然揪了一下。   因为她想到的,不是写给宋子桓的信被他发现了。   而是把赵玉婉驱逐出赵家以后,纪少瑜往后的人生,再也不可能会跟赵玉婉有关了。   哪怕是她曾经担心的那一丝丝勉强,也从此烟消云散了。   她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有释然,也有放下! 第150章 志趣相投   唐绪宁带着宋子桓走了以后,整个赵家的院落一下子清静不少。   赵福明叮嘱赵宝满夫妇,别回去打架吓着孩子们。   赵宝满和胡梅不敢放肆,点头答应了。   等他们都走完了,赵毅光和余红翠带着孩子们也走了。   四合院里,赵玉书的房间里挨着坐着赵玉书、赵玉婵、赵玉娇、纪少瑜。   赵玉书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跟赵玉婵说了。   赵玉婵唏嘘不已。   “前几天大姑姑来了,还说要帮她留意一门好亲事呢。”   “咱们家又没有欺辱过她,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非要闹个鱼死网破吗?”   “她以前经常说玉娇蠢,我看她才是真的蠢,好歹不分,非要把自己作死就高兴了。”   赵玉书和赵玉娇都没有说话。   这会他们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到是纪少瑜要回去休息了,玉娇送他出门。   余大海的人伤了,都没有走,四合院的堂屋里还亮   着灯,时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   出了四合院的门,远远看去,还有些零星的灯光闪着,像是夏夜里萤火虫的一样。   “就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睡觉吧,如果睡不着就跟你哥哥姐姐说说话。”   纪少瑜出声道,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玉娇虽然早有准备,可内心到底是受到了冲击。   现在唯有家人的温暖对玉娇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赵玉娇静静地看着纪少瑜,默了片刻后,出声道:“少瑜哥哥也早点睡。”   纪少瑜点了点头,然后步入夜色中。   赵玉娇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然后慢慢蹲下。   她想跟纪少瑜说点什么,可说点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远的纪少瑜,折返回来!   当他看到蹲在门口玉娇,了然地笑了笑。   “玉娇!”   纪少瑜喊道,他看到玉娇抬起头来,眼眸在一瞬间发亮。   周围那点零星的光,好像都只是为了照着她的身影。   “少瑜哥哥怎么又回来了?”   赵玉娇问道,连忙站起来。   “玉娇,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县城吧。”   “带上你姐姐,多住些日子再回来。”纪少瑜认真道,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也好。   总比在村里每日听到些赵玉婉的闲话要强。   赵玉娇有些感动地道:“好啊!”   其实,她也怕自己留在家里会不自在呢!   因为赵玉婉受了伤,不可能那么快离开清溪村的。   倘若她凄凄惨惨地哀求着爷爷奶奶,那样的场景,一定是她不想的看到的。   赵玉娇往前走了两步,像个孩子一样抱着纪少瑜的腰,依恋地靠着他道:“我给过她机会的。”   纪少瑜伸手拍拍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抚道:“我知道的,钱升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赵玉娇闻言,觉得眼眶有点热热的。   “我还记得,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家里来了好多好多的客人。”   “床都睡不下了,我娘用大大的簸箕铺在地上给我们睡。”   “那个时候她和姐姐争着要和我睡在一起,因为我个子小,睡觉老实不踢被子。”   “就算明知道,她只是想要睡得舒服一点,可那个时候,我还是好开心。”   纪少瑜感觉心窝暖暖的,他的小丫头,那么点不算   好的好,都被被她记到现在。   倘若赵玉婉稍稍懂得珍惜和感恩,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很多人活在这个世上,并不是善良的给予就能够改变的。”   “不必再惦记着她,即便她现在已经死了,你也不要难过。”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不是在为赵玉婉难过!   她只是觉得,人性的善与恶,有着界限分明的玄妙。   趋于善者,闻声不知恶意。趋于恶者,攒度暗生坏心。   “她和我们赵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绝不会因为她日后的苦难而同情她。”   “我只是觉得,我再也过不了那种没心没肺的日子了。”   “我的心敏感到,随时都在洞悉着大家的一言一行。”   纪少瑜能理解玉娇所说的那种感觉,像是一只警惕的猫儿,已经随时随地把耳朵竖起来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轻声道:“可你不会因为自己的攒测而去伤害别人,难到不是吗?”   “有一颗通透明亮的心,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着最大的善意,这便足够了!”   “你还是你,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开开心心就好!”   赵玉娇觉得自己的心被纪少瑜给触动了,他总是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与他说话,隐晦也好,直白也罢。   他总是能抓住她想说的那个点,然后再回以他开解的意。   “少瑜哥哥,我觉得你十分了解我。”   赵玉娇从纪少瑜的怀里退出来,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道。   纪少瑜失笑,他与她对视着,狐疑道:“是吗?”   “我一直以为,是你十分了解我呢?”   “不,是你十分了解我!”赵玉娇再次肯定道。   “可你也十分了解我,那你说我们这个,算不算心心相印?”纪少瑜逗她道。   赵玉娇有些脸热,纠正道:“少瑜哥哥,心心相印不是这样用的?”   “哈哈哈…那是怎么用的?”纪少瑜大笑,一晚上的好心情,都集中在她说的这句话上!   赵玉娇瞪着眼睛看他,从他愉悦的嗓音里,她听出了调侃和畅快!   难得他这样开心,赵玉娇便不与他深究了。   “反正不是这样用的,我们顶多算是志趣相投。”   赵玉娇再次强调完,便对着纪少瑜挥了挥手,转身进屋去了。   纪少瑜见她跑得贼快,再一次轻笑出声。   “志趣相投也不错啊!”   纪少瑜轻喃道,看着她的背影,他的眸光里满是醉人的温柔。 第151章 没有永远的容忍   赵玉安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的时候,院子里,那被众人践踏过的那件衣服还在地上。   年幼时的记忆总是那么脆弱,说忘记就忘记了。   可这两年的记忆,他却格外记得清楚。   夜深人静,所有人散去。   她奶奶和爷爷关着院门,静静地坐在堂屋里,一言不发。   纵然他懂的道理不多,可他很清楚地知道。   要是今晚他奔出这个院门,去到他姐姐的身边,那么等于是背弃了他爷爷奶奶,背弃了整个赵家,从此跟赵家再无关系了。   生病的时候,他想黏着姐姐,被姐姐无情地推开,最后是奶奶连夜抓药,喂他喝下后又守着他到天明。   念书的时候,是爷爷一遍一遍地教他,不愿其烦。   可姐姐会在不高兴的时候,轻易就折断他的笔,毁了他写了很久才写好的功课。   大伯还私下给他零花钱,大伯母会四季都送新衣服来。   比起三叔三婶,大伯和大伯母为他和姐姐做的,更多。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的姐姐为什么会做出那   样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赵玉安前所未有地平静,他甚至于主动走到堂屋里,然后跪下道:“爷爷奶奶,我以后也不会去管姐姐了。”   “我只想在家里好好念书识字,将来为你们争光。”   “爷爷奶奶去大伯家住吧,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王和香抹了抹眼泪,没有说话。   赵福明见赵玉安目光明亮,比以往更加坚定一些,顿时爱怜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当初你爹娘出事的时候,你大伯和你大伯母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你们姐弟俩,他们做到了,这两年没有亏待过你们。”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你不知情,可你也要明白,你大伯和你大伯母再也不会承受第二次背叛了。”   “所以你…”   赵玉安连忙点头道:“爷爷,我明白的。”   “就像是姐姐打我,推开我,一次,两次,可我第三次不可能再靠上去是一样道理。”   “虽然名义上我不是爷爷奶奶的孙子,可我知道爷爷奶奶还是会很疼我的。”   “我也会好好听话的,争取早日长大成人,不让爷   爷奶奶为我忧心。”   赵玉安保证道,他现在已经是小大人了。   他跟三姐同岁呢,三姐都能去打理书斋了,没有道理他不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赵福明和王和香对视一眼,心里总算还有点安慰。   王和香起身带着赵玉安去睡觉,从头到尾再没有提起一句赵玉婉。   只是当她去了小阁楼上,发现一片狼藉之后,联想到赵玉婉腿上的烧伤,又默默地带着赵玉安折返。   赵福明看到她和赵玉安又回来了,出声问道:“怎么了?”   王和香轻叹道:“小阁楼上有被烧过的痕迹,木板都被水浸透了,到处湿哒哒的。”   赵福明闻言,当即冷哼道:“我让玉书带她去小阁楼上待着,就是想为她留最后一丝脸面。”   “罢了,刚刚我还扪心自问,是不是我没有把她教好。”   “如今看来,她根本不需要我教,主意比她爹还大。”   “确确实实是管不了,她不是咱老赵家的人,她是生错地方了。”   王和香牵着赵玉安的手,有气无力道:“这样就更好了,她就是死了,我也不伤心了。”   赵玉安感觉爷爷奶奶的心,比深夜里的寒风还冷。   他的姐姐是不可能回来了。   爷爷奶奶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当超过这个限度,那便再不可能回到过去。   没有永远的容忍,就像他自己也是一样!   嘴上不说,藏在心里的那些委屈,何尝真的不在意过?   那个人是他的亲姐姐又如何,曾几何时,他不也是这样问过自己的?   外人比亲人对自己还好,对与错真的是血缘便可以纠正的吗?   不,不是的!   今晚的发生的这一切,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眼前!   血缘再亲也经不住折腾。   从今往后,他再没有什么亲姐姐了!   他只有挂着姓氏的赵家,有着照料他的也爷爷奶奶,也有漠视他,不再过问的赵氏亲人!   …   夜深人静的清溪村,一阵一阵的寒风刮动着竹林。   摇曳的树叶相互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被打得半死的赵玉婉昏昏沉沉地在门外敲响着院门,一下,一下,有气无力的。   呜咽的风声里,掺杂着无边的寒意。   赵玉婉浑身颤抖着,僵硬的身体上还有凝固的血痕。   很痛,很冷,很怕!   可没有一个人来过问她的死活,她就躺在冰冷的地上,睁着恐惧的眼睛,看着那扇她所熟悉的,此时却紧闭的院门。   渐渐的,她又要昏睡过去了。   干裂的唇瓣沁出了鲜血,她甚至于饥渴地吸允着。   深深的瞳孔里,有无数鬼魅的暗影向她袭来…   敲门的声音,时急时缓,像是敲门的人反复受到惊吓一样。   可直到赵玉婉敲到昏睡过去,她也没有敲开那扇院门。 第152章 她明白了   富丽堂皇的院子里,花木繁盛,清风徐来。   赵玉婉斜卧在太妃椅上,身边都是伺候她的下人。   她听见有人孜孜不倦地在她耳边道:“夫人,您别跟大人怄气了。”   “这几年你一无所出,皇宫里传出了消息,等大人查完贪污案回来,宫里头就要赐人了。”   “那皇上赐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得了的。”   “怎么说还是孩子最重要啊,您要有个孩子,大人也会多顾念着您的好。”   赵玉婉突然从太妃椅上跳下来,气愤不已地道:“孩子在哪里?”   “他想要孩子吗?”   “五年了,他连多看我一眼都嫌烦,到底是谁对不住谁啊?”   “皇上想赐就赐呗,我到是要看看,除了在祥宁县那一个,谁还能入他的眼不成?”   身边的下人都慌了,有人急声道:“说不得,说不得。”   “这要是被皇上的人听见了,指不定就赐了她呢?”   “她?”   “她是谁?”   “她是谁?”   赵玉婉的心慌乱无比,脑袋也胀痛异常。   那个让下人慌乱无比的人是谁?   皇上还在臣子的家中安插了眼线不成?   为什么连她也怕了,她在怕什么?   她是谁?   是谁要抢夺她养尊处优的好日子?   “啊…”   赵玉婉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动作的幅度太大,她牵扯到自己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睁开眼睛,熟悉的人影就立在她身边的不远处。   赵玉婉冷不防吃了一嘴的泥,爆呵道:“赵玉安,你还不把我扶到家里去?”   大清早开门的赵玉安站着没动,怔怔地看着,依旧对他趾高气扬的赵玉婉。   他弯腰扶起赵玉婉,往院墙的左边走去。   那里有用稻草搭建的一个马厩,是之前他大伯家用的。   自从分家以后,这个马厩就空了下来,因为没有打理,下雨时还会漏雨。   一大股霉味袭来,伴随着腐烂的马粪味。   赵玉婉瞪视着赵玉安,不敢置信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让你扶我回家,回西厢房。”   赵玉安放开手,赵玉婉疼得直喘气,双手撑在马厩里的柱子上。   这会子她疼得厉害,身体都在颤抖。   很显然,只要她一放手,她立马就会摔在脏兮兮的地上。   赵玉安把怀里的馒头拿出来,放在墙角道:“这几天你先住在这里,我会给你带吃的。”   “等你的伤好了,你就去外婆家吧。”   赵玉安说完,便转身走了。   赵玉婉看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道:“赵玉安,你给我回来!”   “赵玉安,你听见没有,你给我回来!”   赵玉安去而复返,用冷凝的目光看着她道:“你再继续这样嘶喊,那我晚上都不会来了,明天也不会。”   “你如果想迫不及待地出去要饭,那你就继续张狂好了。”   “你…”赵玉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玉安就那样冷冷地望着她,直到她再没有激动大叫以后,这才转身离开。   赵玉婉还想喊,可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赵玉安那样的眸光,太陌生了,像带着冰渣一样。   赵玉婉扯下些干草铺在地上,然后拿着那个馒头慢慢地躺过去。   清醒之前的那个梦境,太真实了。   她感觉自己养尊处优,连指甲上染的丹蔻都艳丽夺目。   早晚她会过上那样的日子,受着众人的尊崇,呼奴唤婢。   赵玉婉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然后拼命咽下,她不信自己将会走到绝路。   只要她还活着,总有一天,她会把赵家这群人通通踩在脚下。   …   赵玉安回去的时候,他奶奶已经在生火做饭了。   赵玉安过去帮忙,小声地道:“奶奶,我跟她说了,等她伤好了就去我外婆家。”   “清溪村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我也不会把她再带回来的。”   王和香摸了摸赵玉安的额头,轻叹道:“你能明白就好了,爷爷奶奶不是对她狠心,而是她…”   “我明白的,刚刚她还朝着我大喊大叫,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不想她来吵着爷爷奶奶,我也不想真的看着她死了。”   “走得远远的就好了,她既然不知道错,我也不想再见到她了。”   赵玉安认真道,他的立场,比以往所有时候都还要坚定。   或许正因为赵玉婉是他的亲姐姐,他才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王和香见赵玉安真的懂事许多,便对着他道:“她留下的那些衣服,首饰,都扔出去吧。”   “咱们家没有人会稀罕她用过的东西。”   赵玉安眼圈一红,心里感触极深。   比起落到如此境地还在叫嚣的姐姐,真正至善的,是心灰意冷后,没有落井下石的爷爷奶奶。   赵玉安回西厢房去收拾,好多好多的衣服,光是毛领的披风就有三件。   在这乡下,谁有赵家姑娘过得安逸?   可以念书识字,可以四季穿新衣,可以月月有银钱?   两床凉被,两床冬被,花色各一的两个枕头。   冬衣八套,夏杉十套,春秋各四套,鞋袜六双,一匣子的首饰。   没有绣完的枕套,藏在床底下的私房钱,长辈们送   的小摆件。   赵玉安一边收,一边往外面抱。   马厩里都堆满了,赵玉婉靠在她那一堆衣服上面,旁边是赵玉安扔过来的被子。   赵玉安站在马厩的门口,失望而又冷静地道:“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一刻也不曾忘记。”   “从前我摇摆,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姐姐,你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你才是我最亲的亲人。”   “可我现在告诉你,我是赵家的人,而你不是。”   “我受着赵家的庇护,受着赵家的养育,受着赵家的恩惠,我记着,因为你,我更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自己好好看一看,好好想一想,赵家是不是真的有亏待过你,大伯父大伯母是不是真的凌虐过你,爷爷奶奶是不是真的疼爱过你?”   “赵玉婉,你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想清楚,想明白。”   赵玉安停顿一了一下,微红的眼前一热,眼泪便落了下来。   他用力擦去眼泪,哽咽着,继续道:“因为我不想亲眼看见,你悔恨无颜,吊死在这马厩里。”   赵玉安走了以后,赵玉婉好半响没有回神。   她怎么会错呢?   她没有错,都是因为她大伯一家,她爹娘才会进大   牢的。   她和玉安跟着爷爷奶奶,时时刻刻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他们还时不时威胁她和玉安,不听话要如何如何?   爷爷打她,奶奶不理她!   大伯和三叔他们不都冷眼旁观吗?   最可恨的是赵玉娇,要不是她换了包袱里的裤子,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不是她的错,不是!   赵玉婉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浑身都在痛。   脑袋像是要爆裂开来,心也像撕裂一般。   她自己的亲弟弟,也要背弃她了?   就算她再不肯承认又如何?   她还是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了。   在这破旧的马厩里,她像是赵家饲养的畜生一样。   “不,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赵玉婉呢喃道,她的脸面呢?   她的尊严呢?   她想通过赵家的台阶寻求的未来呢?   通通没有了!   她失去的太多了,多到这满满的衣服,被褥,都掩   盖不了她内心空洞的事实!   去杨家?   杨家现在名声狼藉,她能有什么好的出路?   留下来,她所有东西都被扔出来了,连一双破袜子都没有留在屋里面,她还留得下来吗?   明明她还很气愤不是吗?   可是恍然间,看到玉安毅然决然离开的时候,她为什么会如此地不安,会如此地害怕?   难不成,她自己的亲弟弟,再也不要她了?   可他是她的亲弟弟啊?   难得不是吗?   赵玉婉突然觉得自己好冷,比昨晚寒露深重时还冷。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爷爷是她的亲爷爷啊!   奶奶也是她的亲奶奶啊!   可他们都选择不要她了!   为什么?   因为大伯是爷爷的亲儿子!   因为赵玉娇也是爷爷的亲孙女!   因为她伤害了,爷爷奶奶最在乎的儿子和孙女!   “嘭”的一声,赵玉婉听见心头有根弦断了!   断得那么震撼而又彻底!   她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可是她也在这一瞬间晕厥了!   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彻底被抛弃的事实是如此地鲜血淋漓,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从一开始,她仗着的那一份亲缘,被她自己给折了!   所有任由她张狂的底气,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第153章 拨乱反正   赵玉婵难得进城小住,走的时候,收拾了好多漂亮的衣服。   余大海直接送她们去书斋小住,马场那边在修园子,人来人往的,又没有个女主人,女儿家住在那里不太方便。   书斋的黄婆婆早就盼着玉娇回来了,还做了好多玉娇喜欢吃的菜。   大家都很高兴,余大海还给了玉婵和玉娇每人十两银子的零花钱,让她们在县城里买些小玩意。   赵玉书看的眼馋,对着他大舅舅道:“哎呀,玉婵肯定会存起来当嫁妆的。”   赵玉婵伸手去掐他的胳膊,窘然道:“你胡说什么呢?”   余大海大笑,高兴道:“玉婵的嫁妆舅舅还会给的,现在给的,拿去买簪花吧!”   玉娇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就一个劲地:“呵呵呵呵呵呵…”   赵玉婵拍了她一下,好笑道:“你呵个什么劲啊,把你的银子给我,我帮你保管。”   赵玉娇把银子递给赵玉婵,丝毫不带留恋的。   赵玉书见状,一把抢了去,高呼道:“我帮三妹保   管!”   赵玉婵追着赵玉书去抢,不悦道:“你还给她,你就知道骗她的银子花,一点都不像个哥哥样子。”   “我怎么不像哥哥了,我不是还给她买过玩偶吗?”赵玉书反驳道。   赵玉婵追着他不放,冷哼道:“骗她六两银子去,买了个六文钱的玩偶给她,赵玉书,你的脸呢?”   “那你呢,你不也骗了她二两银子,给她做了件花袄子吗?”赵玉书不甘示弱地揭短。   赵玉婵更是羞愤,追着赵玉书好一顿痛打。   余大海看着大外甥和大外甥女都哄骗过玉娇,好笑道:“怪不得我说你怎么就喜欢黏着你的少瑜哥哥呢,感情你哥哥和你姐姐,从小就这样对你的?”   “那你这些年的压岁钱可还在?”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认真道:“他们就骗了一点点!”   “哈哈哈哈哈…”余大海大笑。   就连纪少瑜都有些忍俊不禁。   余大海笑完以后,又给了玉娇五两银子的零花钱。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接过,等到她大舅舅走了以后,她把银子递给赵玉婵。   赵玉婵一本正经地道:“那我先帮你存起来。”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不是喜欢买吗,   给你买。”   这话可把赵玉婵的心给暖的,当即豪气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你的。”   “等咱们两个出去逛街的时候,你看中的,我帮你付钱。”   赵玉娇乖巧地点了点头,愉悦道:“好的。”   院子里,被收拾了一顿的赵玉书在喝茶。   头发都乱了,衣服也乱了,钱还没有了。   累得直喘气,最后那姐妹俩高高兴兴地上楼去了。   赵玉书看着从头到尾淡定观战的纪少瑜,无语道:“你就不知道帮帮我吗?”   “玉婵那死丫头可凶了,我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妹妹?”   “还是玉娇好啊,私下还会把自己的银钱给我花!”   纪少瑜鄙夷地看向赵玉书,淡淡道:“其实我觉得,玉婵打得轻了。”   赵玉书:“…”   赵玉书看着纪少瑜起身了,连忙道:“我那是拿去做生意的你知不知道?”   纪少瑜停住脚步,转头看着赵玉书道:“所以,你赚回来了?”   赵玉书:“…”   老戳他痛处有什么好呢?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我现在已经累积好多经验了!”   “呵呵,是累积好多被骗的经验吧?”纪少瑜凉凉地道。   赵玉书黑了脸,强撑道:“等我小舅舅回来,我就赚翻了。”   “知道玉娇为什么私下给你银子花吗?”纪少瑜讥讽道。   “因为她是我妹妹啊,亲生的!”赵玉书得意道,藐视一般看着纪少瑜!   结果只听纪少瑜鄙夷道:“因为她知道你在外面经常被骗。”   “好好跟着宋子桓练练眼界吧,就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把玉娇的银子还上?”   纪少瑜摇了摇头,步伐悠哉地走了。   赵玉书在原地气馁,不悦地对着纪少瑜的背影道:“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银子的。”   纪少瑜刚走到楼梯口,只听赵玉婵对着赵玉娇道:“你听,大哥又在做梦了。”   “噗!”赵玉娇轻笑。   “也不算做梦,他喜欢赚银子,早晚有一天,他会办到的。”   赵玉婵闻言,出声道:“也只有你肯相信他了。”   “呵呵,你不是不相信他,你是被他骗的银子多了。”赵玉娇戏谑道。   赵玉婵也笑了起来:“仔细一想,到还真的是。”   纪少瑜上楼去,看见她们姐妹俩靠在一起说话。   玉婵跟玉娇之间,不再有隔阂。   她们一个在说,一个在听,随着那些言语,姐妹两个的表情也越来越生动,越来越投机。   那场景,竟像是拨乱反正后的第一缕朝阳,突然就洒落在纪少瑜的面前,那么明媚! 第154章 祥宁县第一公子   赵玉书去书院的时候,宋子桓才知道赵玉婵和赵玉娇都来了书斋。   他趁着纪少瑜也回书院的时候,急急地告了假出来。   赵玉娇在书斋里整理书籍,冷不防看到气喘吁吁的宋子桓,疑惑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宋子桓闻言,当即道:“我就是瞅着纪少瑜在书院才来的。”   “那个信的事情,他有没有为难你?”   赵玉娇见他急匆匆地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当下好笑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少瑜哥哥也没有提,想必也不在意了。”   “毕竟现在我连他的信都不写了,怎么还会写你的?”   宋子桓的脸顿时就黑了,枉费他回来以后,寝食难安,就害怕纪少瑜会为难她呢?   这个死丫头,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他没有为难你就好了。”   “听说你姐姐也来了,怎么也不跟你整理一下书籍?”   宋子桓四处看了看,还真没有发现赵玉婵的身影。   赵玉娇轻笑道:“你别看了,我姐姐她在楼上呢。”   宋子桓收回目光,他也不是非要看,只不过要是在书斋里,要是碰见了,少不得要打声招呼的。   “既然你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下学了再来看你。”   赵玉娇摆了摆手,一本正经道:“我姐姐过了年就要说亲了呢,你别来了。”   “来也行,你去隔壁的墨林山房吧。”   宋子桓:“…”   现在到是他上赶着了是吧?   宋子桓收起自己的折扇敲在赵玉娇的头上,不悦道:“我是那种不守规矩的人吗?”   赵玉娇连忙摇了摇头,不带偏见地道:“我知道子桓哥哥是个守礼之人,可我知道不代表别人知道啊!”   “我在书斋里,你成天往这里了跑,可没有人会说你是来找我一个小孩玩的。”   “可我姐姐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啊,更何况我姐姐长得好那么好看。”   宋子桓:“…”   所以,是嫌弃他长得丑了吗?   想当初,他可是京城第一…   欸,难不成他要去跟赵玉婵比谁更好看?   “行了,我不来,不来!”   宋子桓敲了敲赵玉娇,不悦地走了。   等他走了以后,赵玉婵从楼上下来,好笑地对着玉娇道:“我长得好看,你就长得不好看?”   “亏你还知道护着我,连眼巴巴跑来看你的子桓哥哥都不许上门了。”   赵玉娇知道姐姐在揶揄她,继续整理着书籍道:“我都听娘说了,过完年就要给你相看好人家了。”   “你的亲事是不愁的,可好名声不是锦上添花吗?”   “子桓哥哥是待我好,可他怎么比得上姐姐名声重要?”   赵玉婵听得心里舒坦,过来帮着玉娇道:“我到是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的,竟然越来越会说话了。”   赵玉娇嘿嘿笑道:“从前你说我不懂事,好坏不分,恨不得几个耳光打醒我?”   “现在我懂事了,你到是不习惯了。”   “你想啊,我为什么会突然懂事了,不是你一直隔个三五天就教训我一顿吗?”   “哈哈哈…”赵玉婵大笑,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她对玉娇,一直都是很严厉的。   她比玉娇大五岁,一直都是用自己的心智去看待玉   娇所遇到的问题。   渐渐的,她长大了,知道对玉娇要宽容一点。   可没有想到的是,玉娇却出乎预料地懂事了。   “行吧,看在你现在这么懂事的份上,我一会上街你就跟我去吧。”赵玉婵施恩般地开口。   赵玉娇知道她是想找人陪呢,当即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   宋子桓出了门以后,钱掌柜想请他坐坐,有一个人拿了一副八仙图来,纪少瑜不在,他正发愁呢。   结果宋子桓心里窝着火,只说去通知纪少瑜,径直就走了。   钱掌柜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长叹道:“这是受了气呢。”   宋子桓回到书院,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纪少瑜,钱掌柜找他。   纪少瑜见他满脸不悦的神情,眼眸微微一闪。   “去见过玉娇了?”   纪少瑜肯定道。   宋子桓本来是想瞒他的,见纪少瑜这般问,又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你猜那死丫头怎么说,叫我不要去书斋,怕影响她姐姐的名声。”   “我这祥宁县第一个公子,多少人求着我去呢?”   纪少瑜抬头,眸光淡淡的,像看什么玩意一样看着宋子桓。   他重复着宋子桓的话,一字一句,慢条斯理:“祥宁县第一个公子?”   本就是玩笑话,奈何纪少瑜的神情太认真了些!   宋子桓受不住地红了脸,不悦道:“连你也会挑字眼了是不是?”   纪少瑜收回眸光,淡淡道:“我只是想认真看一看,祥宁县第一个公子长什么样子?”   “免得我出去,有人把我误认了去!”   宋子桓:“…”   他刚刚真的以为,自己够不要脸了。   可没有想到,纪少瑜比他还不要脸? 第155章 物尽其用   纪少瑜去墨林山房的时候,那个卖画的人已经走了。   经过上几次纪少瑜教的经验,钱掌柜没有买下那幅画。   “他说他明天再来,看样子到是自信满满的。”   “我让他明天这个时候来,到时候您得空便来瞧瞧真假。”   钱掌柜道,眼看着有些期待。   纪少瑜点了点头,问着钱掌柜道:“玉娇有过来买什么玉石吗?”   钱掌柜摇了摇头:“没有来呢,要来了,她看中我就收她本钱就行。”   纪少瑜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白玉、青白玉、紫玉递给钱掌柜。   “她若是来买,你便将这些给她,就说是你早年间收来的,所以价格便宜些。”   “她若是全都要,最高加起来不可超过二十两银子。”   钱掌柜捧着玉石,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   这幸亏不是他收来的,不然他得心痛死。   都是上好的白玉,青白玉,紫玉,玉质通透圆润,   一眼便知道价格不菲。   他要是猜得不错,肯定是纪少瑜费了一番功夫的。   …   宋子桓也就空了一晚上没有去书斋,第二天得知纪少瑜要去墨林山房会一会那个卖画的人以后,他便也跟着去了。   来卖画的人是个中年男人,脸盘宽圆,体态稍胖,像是一位圆滑的商人一样。   宋子桓不动声色地在一边看着,当那个人把画递给纪少瑜展开的时候,宋子桓的眼眸微微一动。   纪少瑜察觉宋子桓的异样,将画递给他道:“想看看吗?”   宋子桓摇了摇头,淡淡道:“画是挺像的,应该是有赝品照着临摹了。”   纪少瑜闻言,将画卷起来递给那个中年男人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中年男人卷起画,轻笑道:“公子若想压价,大可不必。”   纪少瑜看着他那强撑的模样,漠然道:“八仙图以形态逼真,幻影即逝闻名天下。你家主人这画,近看犹如木偶描眉,实难与真迹相提并论,就一般的赝品而言,她这画也只能是末等次品。”   那中年男人一下子涨红了脸,瞪了纪少瑜一眼,拂   袖离去。   待他走出店门,宋子桓噗嗤一笑。   “呵呵,你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啊,什么木偶描眉,说得那么逼真干嘛?”   纪少瑜瞥了一眼宋子桓,淡淡道:“看样子,你见过真迹啊?”   “如何,可能细绘一副给玉娇临摹?”   “那当然是…”   可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宋子桓突然变了脸色道:“你知道她在临摹我的画?”   纪少瑜含笑道:“有什么奇怪的吗,宋公子的画作十分出彩。”   “尤其那些深染童趣的画,连我都自认不如。”   宋子桓以为是玉娇把画给纪少瑜看了,当即捋了捋鬓发,略显得意地道:“那丫头不是喜欢吗,我就送了她几幅。”   “行吧,我过两天绘一副真正的八仙图给她。”   纪少瑜见他承认,声音凉凉地道:“果然是你!”   “什么意思?”宋子桓一头雾水,心里却咯噔一声,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听纪少瑜道:“之前玉娇突然请我雕刻什么青蛙,蝴蝶的,我就暗暗奇怪。”   “现在一想,竟是我与她通信的时候,你就已经闲   不住了。”   宋子桓涨红着脸,赧然地道:“你不是不在意了吗?”   “太无耻了,竟然诈我。”   纪少瑜冷哼一声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不在意了。”   “那你还让我帮她细绘八仙图?”宋子桓憋屈道,好话歹话,都让纪少瑜给说尽了。   偏他吃了亏,却还不占理。   “我只是在意玉娇的态度而已,至于你…物尽其用!”   纪少瑜说完,迈动步伐走了。   临走前,还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宋子桓!   那目光好似在说,呵呵,你以为我在意的是你?   宋子桓气得抓狂,等他走了以后,捶了钱掌柜的柜台几下。   钱掌柜和伙计缩在一旁,不敢靠近,就连长安都闪到门口去等。   …   书斋里的玉娇可不知道墨林山房发生的事情。   纪少瑜上楼的时候,她在侍弄她的海棠花。   之前花枝太茂盛了,摇摇坠坠的,她修剪了几支,本以为会蔫死的,谁知道竟然活得好好的,而且又开   花了。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纪少瑜开口问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他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而且还陪她姐姐逛了街。   满满一天的时间,她一刻也没有闲着。   “你的画也不要落下,之前宋子桓给你画的那些,得空就拿出来临摹一遍。”   赵玉娇下意识点头,可点着点着,她意识到有那么点不对劲。   “你都知道了?”赵玉娇仰着头,脸颊一下子就红了。   纪少瑜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道:“怎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难道这样的道理我不懂吗?”   赵玉娇嘿嘿地笑道:“之前我看少瑜哥哥跟子桓哥哥有些不对付,所以才没有说的。”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子桓哥哥的画了。”   纪少瑜见她装傻到是挺厉害,忍不住在心里轻哼:他跟宋子桓是不对付吗?   前世若不是为了维持朝堂的平衡,他和宋子桓都成死仇了。   “以后他若是送你画,你只管收着。”   “他在画上的造诣,一般人很难企及。”   赵玉娇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一   直留着宋子桓的画。   “少瑜哥哥真有君子之风。”赵玉娇夸赞道。   这样的纪少瑜,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纪少瑜见她为了能安心收宋子桓的画都说起好听的来了,当即是好气又好笑! 第156章 新鲜的热闹   新河村杨家后院。   乔正得知杨四妹毫无收获地回来以后,恼怒地道:“听说你攀扯到赵毅光的身上去,结果连赵宝满也不认了?”   杨四妹冷冷地看着乔正,厉声道:“若不是你把我的包袱拿去了,我至于攀扯到赵毅光的身上去?”   “现在你还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以为我还会受你的摆布吗?”   乔正愤然,怒道:“谁让你一次就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现在好了,十里八村都知道你杨四妹是个贱人,你以后别再想嫁个好人家了。”   杨四妹冷哼一声,不屑道:“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以为我还会留在祥宁县嫁人?”   “实话告诉你吧,赵宝满的衣服你喜欢就留着穿,我已经答应我娘,等过完年后就去远方姑姑家待嫁。”   “我那姑姑家离祥宁县可远了,就是坐马车都要十几天。”   “咱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杨四妹说完便要离开,乔正一把将她拽回来,恶狠   狠地道:“你想走,做梦。”   “要是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呢,你也要嫁给别人?”   杨四妹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乔正,她拂开乔正的双手,讥讽道:“若是能进赵家的门,那我自然是不用远嫁的。”   “可嫁不了赵家,难不成我还会嫁给你这个威胁我的小人吗?”   “我告诉你,别说我没有孩子,就是我有了,那也是一碗堕胎药。”   “啪”的一声,乔正狠狠地打了杨四妹一个耳光。   杨四妹早就憋不住火了,当即疯一样扑上去还击。   两个人的动静太大了,把常氏和大儿子杨贵给惊动了。   等到他们去拉的时候,乔正已经把杨四妹的额头砸破了,血流了满脸,把常氏活生生吓昏死过去。   杨贵连忙叫来媳妇孩子帮忙,一边叫人请大夫,一边叫人请村长。   乔正鼻青脸肿的,好在没有受什么重的外伤。   杨四妹就不一样了,伤了头,昏过去了。   伤口在前额,会留疤,面容也会有影响。   乔正见事情大了,等到村长来了,主动说会娶杨四妹。   于是乎,整个新河村又在传,杨四妹是故意伤的,明显是要赖上乔正。   可怜乔正被算计了,不过这见了血的伤是真的。   杨四妹醒来以后,听说乔正要娶她,而她大哥已经同意了,当即又气得昏死过去。   绕了一圈,早知道最后还要嫁给乔正,她疯了才折腾那么久。   杨四妹死活不同意,常氏也不同意,最后又闹了一番,乔正说杨四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了,整个新河村又出了一波新鲜的热闹可看。   杨贵成亲得早,自己有两个女儿都八岁、十岁了。   常氏跟他商量,只有把杨四妹远嫁,这风波平了,以后杨家的女儿才好找婆家。   杨贵这才同意,最后请了大夫来看,杨四妹没有怀孕,只是伤了额头又气血两亏,需要静养些日子。   乔正彻底死心了,背着包袱出了远门,临走前去了清溪村狠狠地把赵宝满揍了一顿。   赵宝满心虚,被揍了也没有声张,只是被胡梅连着数落几个月,原本那点世故的性子慢慢就沉闷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赵玉婉的伤好得差不多以后,赵宝满私下拿了点银钱,请了村里的钱吉套了马车送赵玉婉去新河村。   兴许是养伤的这些日子,赵玉婉清楚地意识到,那扇她所熟悉的大门不会再为她打开了。   走的时候,她到也没有哭闹,只不过把自己不想带走的衣服和被褥,都烧了。   滚滚的浓烟蹿上天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家老宅在烧什么不要的脏东西。   赵玉婉走了以后,赵玉安出来守着那堆火,直到衣服被褥都被燃烧殆尽以后,他这才灭了火星,然后转回家去。   他希望他姐姐可以硬气一点,保留着最后的一丝尊严,不要再想着回来了。   那样的场景,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特别难堪。   赵玉婉去到新河村的时候,杨四妹和常氏都很不高兴。   尤其是杨四妹,直接让赵玉婉滚回去。   赵玉婉哪里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当即就吵闹起来。   杨家还需要在这世上立足,不能真的把事情做绝了。   赵玉婉确确实实是杨家的外孙女,赵玉婉也确确实实是因为杨四妹的事情而被赶出赵家的。   当着县太爷的面,赵福明说出的话不可能收回。   杨家若在这个时候选择驱赶赵玉婉,那杨家就会受到所有人的唾弃。   后来杨贵做主,把杨四妹现在住的屋子给赵玉婉住。   因为过不了多久,杨四妹便要嫁出去了。 第157章 亲姐夫   县城的街道上,零星地有着来往的行人。   赵玉娇发现她姐姐突然不走了,目光朝着一家银铺子看去。   “怎么了,想看就进去看看呗!”赵玉娇出声道。   赵玉婵指着店铺里面坐着的少年郎,不好意思道:“这条街咱们都来回逛了好几次了,可这里面怎么总是一个少年郎在守着?”   赵玉娇闻言,探头往那店铺里看去。   厄?   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看起来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竹青色的直裰,远远看着,可真是赏心悦目!   只不过,赵玉娇看着看着,突然瞳孔一缩!   那里面坐着的那个人,好像是她的未来的亲姐夫啊?   赵玉娇再看牌匾上写着姚记银铺,当即嘴角一抽,竟没有想到,还真是。   “那你站在人家店铺的门口,是要进还是不进啊?”   赵玉娇看像她姐姐,下意识想知道她的选择。   赵玉婵摇了摇头道:“我就是奇怪,别家银铺子都有两三个伙计守着,这家只有一个不说,还是个少年   郎!”   “这让人家小姑娘怎么好意思进去买呢?”   赵玉婵的话刚说完,那边就有两个小姑娘进了姚记银铺。   赵玉娇噗嗤地笑出声,戏谑道:“哎呦,感情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赵玉婵脸颊一红,不好意思道:“那…趁着有人,我们进去看看。”   赵玉娇陪着她走近姚记银铺,铺子并不是很大,不过却收拾得很干净。   有挂着的银珠子的香袋,还有摆在盒子里的银豆子,银花生,银福袋。   首饰都是单个摆开的,从耳环、坠子、项圈、手镯,还有簪子和银锁等等。   款式都挺新颖的,看着让人眼前一亮。   赵玉婵看得入迷了,等刚刚的那两个小姑娘走了,她才反应过来。   姚劲松招呼着赵玉婵她们道:“两位小姐慢慢选,这里要是看不中,那就别处再看看。”   赵玉婵拿了一个耳环给玉娇比了比,玉娇玩味地看着她道:“我还没有耳洞呢?”   赵玉婵红着脸道:“我当然知道你还没有耳洞,可放在你耳边我就能看得出好不好看了。”   姚劲松递了一个铜镜给赵玉婵,出声道:“你用这个看看。”   那铜镜做工十分精致,手柄是纯银的,像是专门打造的一样。   赵玉婵拿在手里捏了捏,正反面都仔细看了一遍。   赵玉娇忍不住对姚劲松道:“我姐姐喜欢这个铜镜,你们家有卖的吗?”   姚劲松闻言,连忙点头道:“有的,还有新的。”   赵玉婵确实喜欢,可转头悄悄跟赵玉娇道:“挺重的,估计咱们买不起。”   拿出新铜镜的姚劲松连忙道:”这个手柄虽然是银的,可中间却是空心的,并不是很重。”   “重的只是铜镜,要不要多少银子。”   “那要多少银子才能买呢?”赵玉娇问道,她可以买来送给她姐姐。   “只需要八两银子便可。”姚劲松实诚道,这价格确实不算高。   赵玉婵最近这两天买了不少好东西了,八两银子虽然不高,可她又有点舍不得。   到是赵玉娇道:“买吧,我不是还有银子在你那里吗?”   “都给你买!”   赵玉婵不好意思地看着赵玉娇道:“那你呢,你什   么也不要吗?”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等我大一点再来买,现在买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你再挑一对耳环,我这里还有银子的。”   赵玉婵知道她有私房钱,就是不知道她有多少,当即便道:“你自己也要留着些,跟少瑜哥哥出去玩的时候,别老让少瑜哥哥花钱。”   赵玉娇嘿嘿地笑道:“你放心吧,少瑜哥哥有钱花的。”   “你不是一直想要新的银手镯吗,不如也看一个?”   赵玉婵好笑道:“说得你好像捡到钱一样。”   “行了,就要一个镜子就好了。”   赵玉婵准备付钱,这个时候,赵玉娇拉着她道:“咱们逛了那么多家,那些掌柜总是喜欢高高地叫价。”   “难得这家店的掌柜比较实诚些,你就真的不再挑一挑?”   姚劲松听到赵玉娇的话,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少年儿郎的羞涩表情,那可真是纯情又生动,莫名让人心生旖旎。   赵玉婵莫名觉得心跳加快,顿了顿,她小声道:“那我们再挑一对耳环。”   “哦,挑两对吧,今年下雪就把你的耳洞给穿了。”   赵玉婵对着玉娇道。   赵玉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害怕。   两个人出了姚记的时候,姚劲松还送了她们两个小福袋。   赵玉婵回头望了望姚记店铺,转头对着赵玉娇道:“这家店要是换一个人守的话,估计生意会更好的。”   赵玉娇闻言,摇了摇头道:“那可不一定。”   “几两几两的银子花出去,好多小姑娘可没有这个闲钱,多半是家里的长辈买来送的。”   “就像舅舅和姨妈他们每年送给我们的一样,银花生、银豆子、银锁、这些都是长辈们买得多。   赵玉婵点了点头,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那咱们下次有钱了,还来他家店里买。”赵玉婵认真道,开始拿着自己买来的镜子臭美。   赵玉娇见状,拉了拉她的裙摆道:“姐姐,你觉得刚刚那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赵玉婵装傻道。   赵玉娇见她不肯承认,好笑道:“你都知道人家一个人守了几天的铺子了,还担心人家生意不好。”   “虽然我承认,他长得是有那么点好看,可仔细瞧   着,也就是比大哥白净些,还没有少瑜哥哥好看呢?”   赵玉婵掐了一把赵玉娇,羞恼道:“胡说些什么呢?”   “那不是他一个少年郎守银铺子太扎眼了吗,说得我好像盯着他瞧了几天一样?”   “再说了,咱们在县城里住些日子就回去了,难不成回去了我还经常来看他不成?”   赵玉娇才不信她姐姐的话呢,只是好笑道:“那可说不准的。”   “别到时候姐姐的银子花完了,还想哄我的来花,美其名曰照顾人家生意就好了!”   赵玉婵追着要揍赵玉娇,赵玉娇见状,连忙咯咯地笑着跑远了。   今生,她再也不会错过,姐姐情窦初开的时候了! 第158章 杠上了   宋子桓把自己凭着记忆所画的八仙图送来了书斋。   赵玉娇拿到以后,整个人开心坏了。   远观缥缈山峰,近看八仙神韵。   云中仙鹤成群,海中浮浪生波。   纪少瑜在一旁看着玉娇爱不释手的模样,对着宋子桓道:“瞧你眼下阴影深重,只怕熬了好几夜吧!”   宋子桓咳嗽一声,端着一身俊逸风姿道:“祥宁县这地方买不到什么好的颜料,我这可是跟我表哥借的,将来要还给他的。”   “就我这一副画,少说也值…”   “咳咳,值多少?”纪少瑜适时地打断宋子桓的话。   宋子桓把刚刚要出口的话咽回去,在玉娇抬起头来的时候,改口道:“少说也值十…两。”   赵玉娇见宋子桓那一脸纠结的模样,好笑道:“子桓哥哥不用骗我,我知道这幅画很珍贵的。”   “等我临摹一遍就还给你。”   宋子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认真道:“这是我答应你少瑜哥哥画来送给你的,你不用还给我了。”   赵玉娇看向纪少瑜,狐疑道:“少瑜哥哥让你画给   我的?”   宋子桓点了点头,眸光瞥向纪少瑜。   纪少瑜对着玉娇颔首道:“这是他给我的赔礼,你安心收下吧!”   “赔礼?”   “赔礼?”   赵玉娇和宋子桓异口同声地道。   纪少瑜伸手拍了拍宋子桓的肩膀,淡淡道:“难得不是你背着我给玉娇写信,怕我迁怒玉娇给的赔礼吗?”   “呵呵!”   宋子桓冷笑:“还真的是赔礼!”   “阴险小人!”宋子桓压低声音道,咬牙切齿的。   纪少瑜睃了他一眼,平静道:“你现在还可以反悔拿回去。”   “哼!”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宋子桓不悦道,懒得理会纪少瑜。   纪少瑜从容地笑了笑,对着玉娇道:“我帮你挂在书房。”   赵玉娇跟了上去,开心地道:“好的,谢谢少瑜哥哥!”   宋子桓正在想,纪少瑜这厮,真的是…太…太会便   宜卖乖了。   赵玉娇走到书房的门口,看见纪少瑜进去了,转头用口型对着宋子桓道:“谢谢子桓哥哥!”   宋子桓见她那有贼心没有贼胆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   “行了,本就是送给你的。”   赵玉娇双手合十,诚恳地对着宋子桓拜了又拜!   宋子桓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就在这是,纪少瑜突然出现弹了弹玉娇的额头道:“你再拜,他就要升天了。”   赵玉娇连忙闪身进了书房,剩下笑容僵在脸上的宋子桓在廊道里。   宋子桓握了握拳,对着玉娇的书房门挥了挥,然后下楼往隔壁的墨林山房去了。   玉娇趴在书房的窗户边,看着宋子恒进了墨林山房后,转头对着纪少瑜道:“真没有想到,少瑜哥哥能给我要来这么好的一幅画!”   “我猜要是被钱掌柜看到了,一定会花重金给我买去的。”   纪少瑜闻言,好笑道:“钱掌柜若出得起价,你也舍得卖吗?”   赵玉娇连忙摇了摇头:“肯定是舍不得的。”   “子桓哥哥不缺银子,他也不会卖画,要是知道我   为了银子把他的画卖了,只怕会用银子砸死我的。”   “哈哈哈…”纪少瑜大笑。   他相信宋子桓能干出用银子砸人的事情,只不过如果那个人是玉娇的话,应该会换成银票砸。   “等初春后,我跟你一起去丹阳村采雪芽。”   “他不是喜欢喝茶吗,就当是我们送他的回礼。”纪少瑜安排道。   赵玉娇附和着点了点头,她外婆家那边的雪芽是出了名的好喝,若是能采些送给宋子桓,到也对得起他送画的这一份心意。   “这画你可以给钱掌柜看一看,你之前不是想要玉葫芦吗?”   “你把这画给钱掌柜看完以后,说不定他惦记这幅画,会便宜点卖你几块玉石也说不一定。”   纪少瑜挂号画以后,转头对着玉娇道。   玉娇眼眸顿时一亮,小鸡啄米一样快速地点头,开心道:“真的啊,我竟然没有想到呢。”   “多谢少瑜哥哥,等你们明天去书院以后,我就去找钱掌柜。”   纪少瑜看着开心的玉娇,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只是在垂下眼帘的时候,他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   …   宋子桓去了隔壁的墨林山房,有一个年轻的小厮说   是给主人来卖画的。   钱掌柜请宋子桓看一眼。   结果宋子桓看了以后,好笑道:“以后你家主人的画不用拿到墨林山房来了。”   “什么意思?”   小厮不解道,有些不高兴!   宋子桓将画递还给他,无语道:“她既然如此自信,她的画可以拿到墨林山房来糊弄人,怎么没有自信拿去当铺呢?”   “瞧这笔力不足的画技,婉约缱绻的画风,只怕你家主人是一位小姑娘吧?”   “让她好好学学绣花就行了,想充当画师,她还差得远。”   小厮灰头土脸地走了,宋子桓对着钱掌柜道:“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看这个画跟之前的八仙图都是一个人画的。”   “你这墨林山房开得好好的,怎么就有人跟你杠上了呢?”   “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画了一幅又一幅,连上门来卖画的人都不一样,只怕来头不小呢?”   钱掌柜闻言,有些紧张道:“当真是一个人吗?”   “可我也没有得罪谁啊?”   “那下一次,再有人卖画,我是收还是不收呢?”   宋子桓见钱掌柜颇为紧张的模样,轻笑道:“你也别太在意了,之前是纪少瑜给你看的画,只怕那个人是想跟纪少瑜一较高下也未可知。”   “且看看吧,说不定人家不来了呢?”   钱掌柜忧心地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他现在到是有些担心了呢!   罢了,书画什么的,他暂时先不收了! 第159章 园艺图   得了纪少瑜的指点,第二天吃了早饭以后,赵玉娇便将宋子桓的八仙图带去了墨林山房。   之前没有对比,钱掌柜还觉得别人要卖的八仙图不错。   可看了宋子桓的以后,他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这样的画,只怕只有宫廷里的画师才画得出来吧?”钱掌柜感叹道。   赵玉娇见他都快痴迷到画里去了,由着他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这才出声道:“钱掌柜,我想在你这里买些玉石。”   “不要贵的,就要那种一般的就行。”   钱掌柜回神,连忙把之前纪少瑜给他的玉石拿了出来。   赵玉娇的魂魄跟了纪少瑜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不识货?   她询问道:“没有别的了吗?”   钱掌柜笑了笑道:“这些都是我早年间收来的,也不贵。”   “你要的话我就收你本钱就行,一共你就给个二十两。”   赵玉娇拿着三块玉石看了看,大到是不大,雕琢几   个小葫芦还是可以的。   “那我就要紫玉的就行。”赵玉娇拿了一块。   钱掌柜把玉石都给伙计包起来,认真地对着玉娇道:“就你今天肯把宋公子的画带过来给我看,这三块玉石白送你都成。”   “你拿回去,用不上的,便留着送人吧。”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付了钱,最后留了那画给钱掌柜,说是给他看三天。   钱掌柜求之不得,玉娇出门的时候,他又送了一个银锁。   最后送的这个,才是他真正的心意,自然没有允许玉娇拒绝。   …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玉娇已经想好了,紫玉雕琢她最喜欢的玉葫芦。   白玉给她姐姐雕玉兰花,青白玉就给他哥哥雕琢一块玉佩,至于形状吗,便由纪少瑜决定就好了。   看着摆在桌案上的玉石,纪少瑜了然一笑道:“看来钱掌柜对宋子桓的画很是青睐。”   赵玉娇老实地点了点头道:“是啊,给了我三块上好的玉石呢。”   “还送了我小银锁,我都不好意思把画带回来了,说是留给他观赏三天。”   “三天以后,还要麻烦少瑜哥哥去帮我取回来。”   纪少瑜闻言,调侃道:“又要我雕刻玉石,又要我帮忙去取画,这一次你准备怎么谢谢我呢?”   赵玉娇早就准备好了,难得听到纪少瑜亲口索求回报,当即蹬蹬蹬地跑会自己的房间,片刻后又跑回来。   “你看这个!”   赵玉娇把自己的新画册递给纪少瑜看。   “这一次回去,我听我娘说纪姑父他们要扩建厢房了,那周围其实可以圈起来建一个小园子的。”   “我大舅舅说,等过完年还要在我家四合院后面加盖一个宅院,到时候会带有一个小园子。”   “马场那边从远处运来的假山石可漂亮了,还有请来的匠人也很厉害。”   “我照着舅舅的图纸,画了几个小园子样式,你看看喜不喜欢?”   “如果你喜欢的话,回去跟纪姑父他们商量一下,到时候也请我大舅舅的工匠一起建了吧!”   纪少瑜从未想过,玉娇竟然私下偷偷画了园艺图。   虽然是小小的格局,可她却画得十分认真。   围栏、花圃、台阶、凉亭、小道,在她的笔下,一一显得生动而真实。   纪少瑜慢慢地翻阅,发现她还把那些奇石都画了进   去。   圆了一圈的池塘,圈了一块雅致的花圃,亦或是垒起一片幽幽的小竹。   在小小的画纸上,她尽可能地让他看到了,会呈现在眼前的实景。   那种潜心所只绘的诚意,十分让他惊喜和感动。   纪少瑜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赵玉娇不好意思地把画册收了回去,赧然道:“我知道我现在还差得很远,可我总会画到让你满意的。”   纪少瑜伸手把画册又拿了回去,他放在手中翻阅着,又认真看了一遍。   “我没有说不满意。”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有涉及园艺的想法。”   “如果你继续努力的话,将来或许能绘园林图也说不准呢?”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的见识太浅薄了,即便能画,那也是萧索的园林。”   “等我长大了,如果能有幸游历江南的话,我想或许能画个简单的园林图也说不准的?”   可她长大了,能不能远行就难说了。   上一世她去得最远的,也不过就是京城而已。   纪少瑜看着玉娇向往的目光,认真道:“你还小呢   ,将来会有无数的可能。”   赵玉娇只当是纪少瑜安慰她的话,心里并不在意。   她读的书少,却也知道,当今世上造园师寥寥无几。   很多孤高清傲之辈,山水诗画早已融会贯通,造园之术更是惊才绝艳。   可由于种种限制,却也宁可遁迹于俗世,也不愿随波逐流,曲意迎合。 第160章 一对玉葫芦   宋子桓发现纪少瑜近来到处找书。   找的也不是古籍孤本,而是些造园之术的谬论。   近几日,纪少瑜从一位老夫子的手里得了一本颇为有意思的《雅园论》。   著书的是前朝一位郁郁不得志的画师,讲的是历代皇家园林的建造。   宋子桓起先以为纪少瑜是心血来潮,直到后来大冷的天看到玉娇守在火炉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他才隐隐明白纪少瑜的用意。   冬至后,余长江回来了。   风尘仆仆,消瘦了许多,不过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意气风发四个大字。   马场那边更热闹了,书斋却是彻底成了几个孩子的地盘。   因为记着纪少瑜的恩情,余长江收获满满回来以后,将书斋铺子的房契给了纪少瑜。   纪少瑜到是没有推辞,只不过这件事他们并未对外宣布,除了许掌柜以外,就连伙计温海峰和汪永都不知道。   余长江回来以后,并没有待多久便又去省城了。   说是要去联系船行买船,年初后便要出海了。   这件事对余家来说是件大事,就连赵玉娇的外公余存锐都亲自过问。   余家的产业,在年关的时候接着卖了好几处。   整个氛围里透着一股激动又紧张的气息,仿佛余家发迹的这些年,就只为等这个出海的机会一样。   新年的鞭炮声响起时,永兴九年到了。   正月里,赵家日日都有客人上门。   赵毅光的身份不同了,听从了知县大人的建议,找了两个长工。   年纪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一个姓齐的专门做饭,一个姓张的洗衣服打扫院子。   杜元志手下有一位镖师,走镖的时候遇到被强盗砍伤了腿,走露不利索了。   他跟赵毅光商量以后,便把人送来清溪村,专门给赵毅光家赶车,当车夫。   赵毅光夫妇俩平时对他们都好,衣服鞋袜,都是时常换新的,月钱也常常提前就发。   这才过了两三个月,这三人便对赵家忠心耿耿,尽心做事。   …   赵玉娇在房间里,听到三叔家那边传来哥哥的笑声。   似乎是赵玉杰为了追他摔了个大跟斗。   今年过年,还下着雪。   赵玉娇不想出门,连窗户都是关起来的。   不过接二连三都被小雪团打中窗户,赵玉娇便打开房门,准备走出去看一看。   她哥哥不在家,姐姐不会做这种事情。   想来想去,也只有纪少瑜了。   除了院门的时候,赵玉娇看着站在外面的纪少瑜,戏谑道:“这是暗号吗?”   纪少瑜笑了笑,递了一个福袋给她。   赵玉娇意外道:“少瑜哥哥竟然也给我准备了压岁钱吗?”   她连忙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紫玉葫芦。   “这就好了?”   “我哥哥的和我姐姐都带上了,我还想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赵玉娇迫不及待地拿起来,葫芦上有细小的圆孔,上面已经穿了一根红线编制的细绳了,很牢固。   “快,帮我带上,我要去给姐姐看。”   赵玉娇背过身,将玉葫芦递给了纪少瑜。   纪少瑜帮她带上,赵玉娇伸手摸了摸玉葫芦,心里十分欢喜。   等她转过身面对纪少瑜时,只见纪少瑜又拿出了一   个玉葫芦。   看着比她那个,要大一些。   “两个?”   赵玉娇眼眸一亮,伸手去拿。   纪少瑜的手适时地缩了回去,认真道:“我雕琢了这么久,你就没有想过,要谢谢我?”   赵玉娇:“…”   可以换一个谢谢吗?   两个玉葫芦可以凑一对,她还想要!   可还没有等她说话,纪少瑜已经给自己带上了,还顺便藏进了衣服里。   “行了,你回去睡觉吧!”   纪少瑜转身走了。   赵玉娇愕然,就在她想开口喊纪少瑜停住的时候,纪少瑜停住了。   他转头,温柔地笑了笑道:“玉娇,新年快乐!”   “那啥,玉葫芦是一对呢?”赵玉娇弱弱地道,有些底气不足。   她还是想要回来!   纪少瑜笑得如沐春风:“不是一对,我特意把我这个雕琢得大一些!”   赵玉娇:“…”   她之前是傻到什么地步,才能让纪少瑜在这个时候   ,用这样骗三岁小孩的话来骗她?   不正因为他那个大一点,所以看起来才更像一对吗?   “少瑜哥哥…”   赵玉娇还想要说话,这时纪少瑜打断她道:“你快回去吧,要是让老师知道我过来不进屋,会生气的。”   赵玉娇也在想啊,你过来为啥不进屋啊?   纪少瑜似乎察觉玉娇在想些什么,只见他从衣襟里掏出那颗莹润通透的紫玉葫芦,对着玉娇扬了扬,小声道:“别让老师他们知道,我也有一个!”   纪少瑜转过头去的时候,还在笑!   那个笑跟平常不太一样,有点小小的得意,眉毛都扬了起来。   赵玉娇的脸突然就热了。   他真的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还是,他故意想让她知道?   现在这个会对她耍小心思的纪少瑜,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第161章 他的小玉娇   过完年后,正月十八,余长江带着他的人出海了。   一共三艘货船,走的时候余大海放着鞭炮一路送出城,整个祥宁县都知道了,余家要出海做生意去了。   就连县令唐绪宁都忍不住跟宋子桓道:“余家虽然没有什么读书人,不过眼界却是很长远的。”   宋子桓对出海没有什么兴趣,他只关心他的书到了没有?   “随着年货来的,有没有一本《寻园记》?”   唐绪宁懒懒地了他一眼,幽幽道:“《寻园记》你带给谁的?”   “往常只听你问我银子到了没有,今天竟然有兴趣问我书到了没有?”   “怎么,又是给你的小玉娇的?”   宋子桓无语地看着唐绪宁,不悦道:“别我的小玉娇,就你上次说漏了玉娇给我写信,纪少瑜硬是诳我画了一副八仙图呢?”   “这一次你再说什么我的小玉娇,这要是被他听到了,我只怕又要画什么众神图了。”   唐绪宁见宋子桓这忌讳的模样不像作假,顿时好笑道:“想当年我进京的时候,你是何等傲气,扫我一眼都漫不经心的。”   “不过是来祥宁县三年而已,你竟然变得如此随和了,还怕纪少瑜因此跟你翻脸?”   宋子桓懒得理会唐绪宁的调侃,直接认真道:“我不是怕纪少瑜跟我翻脸,我是怕他跟我翻脸以后,玉娇会难过。”   “玉娇心里明白得很,知道我跟纪少瑜不对付,总是想办法让我们减少争执。”   “纪少瑜那厮想法设法都在为她找什么造园的书,我就想也让她高兴一下。”   唐绪宁唏嘘地望着宋子桓,瞧他一脸我乐意,我想给,我期待的表情,心里好一阵微妙。   待书送到宋子桓的手里,宋子桓不说二话就出了县衙时,唐绪宁呢喃道:“你要有哄玉娇这份心,何尝怕长公主不信于你?”   可惜啊…   那时恣意骄纵的少年,竟然宁愿远走,也说不出一句和软的解释!   …   无涯书斋里,正月十五过了以后,玉娇就来了。   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来,因此书斋里到显得冷清。   今日是余家的大日子,纪少瑜跟余大海等人送出城去了,暂时还没有回来。   宋子桓来的时候,脸都被寒风吹僵了,紧绷绷的,   像是在生谁的气一样。   许掌柜轻咳一声,提醒玉娇有人来了。   玉娇回头时,见宋子桓快步走来,带进一阵寒风。   鼻子都冻红了,长安在他的背后搓手,偏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双手冻得有些绛紫。   “子桓哥哥,你寻常带着的暖炉呢?”   赵玉娇问道,看向长安。   长安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家公子急着来见你,连我都忘带了,我是自个跟来的。”   宋子桓回头,长安立即收声,怂得很。   “咱们先去火炉边坐一会。”赵玉娇带头去了后院。   黄婆婆把火炉烧得看旺了,一进房间都是暖意。   宋子桓下意识想伸手去解披风,发现没有,结果就听见长安闷笑出声。   “出去!”   宋子桓不悦道,胆子肥了,竟然敢笑他。   赵玉娇帮着长安解围道:“这怎么能怪长安呢,宋子桓哥哥连自己没穿披风都不知道,我刚刚看了,也想笑呢。”   长安到底还是出去了,跑得贼快。   赵玉娇还想叫他回来,宋子桓不以为意道:“他可精着呢,不会让自己受冻的。”   “这会应该在墨林山房。”   赵玉娇给宋子桓泡了一杯热茶,宋子桓顺势将手里的《寻园记》给她。   宋子桓见赵玉娇眼眸倏尔一亮,然后坐下便迫不及待地翻阅。   只见她看得入迷,眼眸流光溢彩,身体竟半天也不动一下。   “呵呵,早知道就年前给你寻来了。”   “你就这般喜欢讲解园林的书?”   赵玉娇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听明白,然后抬起头,满脸疑问地看着宋子桓。   宋子桓再一次把话重复了一遍。   玉娇听了以后,顿了顿道:“是也不是。”   “女子跟男子不一样,男子努力读书,就算没有功名也可以游历四方,见多识广。”   “女子却不管念了多少书,有多大的出息,长大的以后,父母都会希望她嫁人生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你看我姐姐,去年还可以跟我出来玩,今年就不可以了。”   “我娘说,我姐姐在家里显得教养更好一些,性子更沉静一些,不管是谁都会高看一眼。”   “可她今年才十四岁呢,我还有五年就满十四岁了   。”   最后这一句,当真是简单得不得了。   可宋子桓却听出了,那么多的遗憾和惆怅。   如果见多识广只能在书本里寻找,那么这是不是玉娇喜欢沉浸在书本里的原因呢?   宋子桓突然就有些心疼了!   他伸手揉了揉玉娇的头发,认真道:“也不一定就没有机会出去走走,或许你将来能嫁一位顺应你心意的夫君呢?”   赵玉娇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只不过,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还没有到来的将来!   “先多看看书,如果真的有机会出去长长见识的话,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至少亭台楼阁,香榭假山,我都要略知一二吧。”   宋子桓见玉娇扬了扬书本,再次沉浸在书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或许打动纪少瑜的不是玉娇的天真善良。   而是这份天真善良里,玉娇对自己心之所属的那份执着。   她不抱怨,不埋怨,不激进。   她可以在自己拥有选择的时候,尽全力去选择对自己好的。   她可以在自己没有选择的时候,尽全力去适应对自己好的。   这是一份难得的心性,她活着,而且活得那么真实。   不像他,世家子弟,好似随时可以掌控一切,却固执地嗤之以鼻。   也不像纪少瑜,明明洞察一切,高深莫测,却处处显得直白而拘谨。   他们都像是带着面具在活着,可玉娇不是,她就是这样活着,让他们知道,她想好好地活着。 第162章 去丹阳村   纪少瑜和赵玉书回来的时候,宋子桓已经走了。   不过他留下的那一本《寻园记》玉娇到是迫不及待地给纪少瑜看。   纪少瑜翻了几页,颔首道:“他到是有心了。”   “看来咱们也是时候安排一下了。”   “安排什么?”赵玉书好奇地问。   “去丹阳村,去采雪芽。”赵玉娇和纪少瑜相视一笑。   赵玉书也想去玩啊,当即说“好”。   纪少瑜淡淡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随时能告假,可你能吗?”   “不要去了,夫子趁机抽你几下。”   赵玉书嘴角抽搐着,他想了想,当即道:“我就跟夫子实话实说,反正我小舅舅一行人出海都是众所周知的。”   “我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心里惦记我小舅舅的安危,我作为外孙去探望外公外婆,想必夫子也不会说些什么的。”   纪少瑜到是没有想到,赵玉书到是挺能想办法的。   “行吧,那我们明天一早出发,等会去书院跟夫子告假。”   赵玉书眼眸一亮,有纪少瑜带着他去告假,那事情多半是有谱了。   丹阳村啊,那个美丽又隐僻的村落,可有着他不少童年的记忆呢。   …   去告完假出来,赵玉书一溜烟地跑了。   纪少瑜猜测他是去找宋子桓,便径直回了书斋。   第二天一大早,宋子桓的马车就已经停在外面了,一身银色劲装,还有厚实保暖的狐裘披风。   宋子桓看向纪少瑜,只见他也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劲装,腰间别了一把匕首。   “咱们这个,有点像是去打猎啊!”宋子桓戏谑道,他现在可真是有几分期待了。   他听县衙里的捕快说了,丹阳村那个地方,地势险峻,在群山合起围的中间,有一个小村子就丹阳村。   那村子原先在县志里面是没有的,大约在七八十年前,大燕皇权动荡,匪盗横行。   为了躲避匪盗,便有十几户人迁到了那个山坳坳里去居住。   后来余家发迹,修了山道,这才有马车同行,周围也慢慢有了不少村寨。   不过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户。   摇摇晃晃的马车驶向丹阳村,快要到的时候,赵玉   娇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她有些兴奋地转头对着纪少瑜道:“我跟我外公在这里遇见过野兔子,可惜没有逮到。”   纪少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周围都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可这些山跟清溪村的却是不一样的。   因为都是低矮的,连着大片大片的土坡,遍处可牧牛羊。   据说余家一开始,就是放牧起家的。   其中的骏马,肥羊,牛群,曾一度让周围的人远道而观。   翻过最后一座山道,马车便绕着半山缓缓而下。   宋子桓在马车上都坐得有些不适了,掀开车帘看到那蜿蜒而下的车道时,忍不住叹道:“要修这样的车道,只怕费了不少力气吧?”   赵玉书与他在一辆车里,当即骄傲道:“那是,听说这条车道是我外公带着村里的人,足足修了三年呢。”   宋子桓闻言,有些不解道:“耗费人才,财力,物力修这样一条道有必要吗?”   “搬出去不就好了。”   “你两位舅舅不是在城里都有房子的?”   赵玉书闻言,回着宋子桓道:“乡下人不会轻易挪   地方的。”   “再说那个时候,我外公外婆还到处想方设法赚钱呢,在城里还没有房子。”   “当时全村人一条心,就是想修条车道。”   “我外公外婆自然是出钱出力。”   宋子桓看着车道,心里到是由衷地佩服。   众山合围,山地中间却是平坦的。   葱郁的树木,高低的瓦檐,还有零星的犬吠。   马车一直驶到余家老宅。   余家老宅里有车夫,有厨娘,见到有客人来了,连忙去通知余家二老。   赵玉书和赵玉娇迫不及待地下车,只见他们的外婆站在廊檐下,正高兴地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怎么今天就来了?”   “不念书了!”   韦宜高兴道,她就说早上眼皮直跳,原来竟然是有客上门了。   宋子桓和纪少瑜下车,也跟着叫了外公外婆。   难得他们年轻人来得多,热热闹闹的。   韦宜让厨娘去杀鸡给他们做好吃的,余存锐在喂马,看到他们来了,连忙洗手招呼他们进堂屋里坐。   丹阳村不大,放眼看去,村子尽收眼底。   厨娘泡了热茶来,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得知纪少瑜他们是想来采雪芽的,余存锐便道:“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让人带你们上山。”   吃过饭后,玉娇留下来跟她外公外婆说话。   赵玉书带着纪少瑜和宋子桓出去闲逛。   远离余家老宅后,从别的地方看去,便会发现余家老宅所处的位置上有一个山坳口。   “在我外公他们这里,几乎每户人家都背靠大山,因此便有不成文的规定,每户人家背后的山都是归自己家所有。”   “我外公家背后的山,便只有他家可以砍柴。”   “从后院往上,山坳口那个地方,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城。”   赵玉书说着,指了指具体的位置给纪少瑜他们看。   宋子桓轻笑道:“听说当初是为了躲避匪盗才有的丹阳村,想必那条小路,是村里人特意留的逃生路吧?”   “也许是吧,不过那条小路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走过了。”赵玉书道,他也是跟着他小舅舅走过一次。   纪少瑜盯着那山坳口的位置,许久没有说话。   这个地方太隐蔽了,一般人根本想不到,两山相连的中间,竟然会有一条小道出去。   尤其是,他们进来的时候,明显跟那条出去的小道是隔着几座山的。   七八十年前,为了躲避匪盗定居丹阳村的余家。   这些年漂泊在外,一心想要挣钱出人头地的余家。   希望来这一躺,他可以清楚地知道,余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复杂… 第163章 送给他的   在余家老宅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清早,余存锐让车夫邢金带着纪少瑜他们上山。   往出村的道路上走,然后在顺着左侧的山道进山。   那一片常是放牧牛羊的去处,山势缓缓而上,众山连绵不绝。   险峻的高峰多在远处,要想采好的雪芽,便要走远一些。   邢金赶着马走在前面,他与赵玉书道:“等会你们要是累了,便可以骑马回来。”   赵玉书与邢金早就熟悉了,当即一个翻身上马,连去的路上也是骑马去的。   翻过两座山之间的山坳处,放眼看去,只见一处平坦的山谷跃入眼中。   邢金指着那山谷中若隐若现的巨大沟渠,朗声道:“那一处叫龙翻身,据说曾有巨龙碾过,因此便才有沟渠从山腰蔓延至山脚。”   “这几年放牧的人少了,沟渠周围长满了杂草,有时候马都会不小心摔下去。”   “我就在山谷的中间等你们,四周的山上都可以去采雪芽,不过你们要小心一点。”   邢金说完,便赶马到山谷中去。   这一处的地界太宽敞了,四周都是山峰,唯独中间十分平坦还有沟渠险纵。   赵玉书看向纪少瑜道:“我带子桓走左边,你带玉娇走右边,咱们一会就在山谷里汇合就行了。”   纪少瑜点了点头,带着玉娇拿着他们俩的布袋子和镰刀就走。   宋子桓摩拳擦掌,对着身旁的长安道:“等会你别大惊小怪的,要是不小心惊着我摔下来摔断了腿,我就把你四肢都切了。”   长安背着个小背篓,委屈得都快哭了。   他不是怕自己会大惊小怪,他是怕等会他家公子下不来,要他背啊!   …   这一片的山林都不是很深的,只是岩石奇形怪状,凹凸起伏,往上爬,不小心就会剐蹭到脚踝。   纪少瑜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赵玉娇慢慢吞吞地跟上。   丹阳村的雪芽那是在整个祥宁县甚至于乃是整个顺昌府都是出了名的。   常有远商慕名而来,因此周围的村民也会在初春时上山采摘。   这个时候雪芽,鲜嫩诱人,一芽一叶,十分稀少。   纪少瑜回头的时候,发现玉娇每次路过那些积满落   叶或杂草的深坑,都会停留下来看一眼。   “你在找什么?”纪少瑜好奇地问道。   赵玉娇抬起头来,眼眸亮晶晶的,十分有兴致道:“我想找一找,万一找到一窝小兔子呢?”   纪少瑜失笑,问她道:“之前在村里我带你上山的时候,你看到这样的深坑岩洞,都是害怕的。”   “现在怎么不怕了?”   赵玉娇嘿嘿地笑了笑道:“我外公他们这里常年上山的人比较多,已经好些年没有人打猎了。”   “我昨晚问过他老人家了,他说野兔子和野鸡还是有很多的,就是要碰运气了。”   这个时候,山里还没有蛇。   凶猛的动物也没有,所以她就不怎么害怕了。   “你之前来你外公家,印象最深的是什么?”纪少瑜一边往上爬,一边出声问道。   赵玉娇想了一会,认真道:“他们喜欢喝酒算不算?”   “印象最深的,饭桌上永远也少不了酒。”   “连我娘,二姨,三姨,她们都能喝酒。”   “我之前来的时候,我外婆也倒给我喝,他们好像特别喜欢喝酒。”   纪少瑜闻言,眼眸微微一闪。   男人喜欢喝酒不奇怪。   可若是连女人孩子也不拘束着,畅饮酒水的话,那这个家族是不是有那么点不同呢?   纪少瑜陷入深思!   …   宋子桓第一次进山,寻常打猎,那都是事先清理过的围场,根本不存在什么刺藤啥的!   可这个不一样,他被刺藤扎伤了手,还被锋利的石头划伤了脚踝。   才上到半山腰呢,他就就满嘴的嘶嘶声,跟条刚被吵醒冬眠的蛇一样。   赵玉书回头看他,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直接道:“刚刚还跟长安叫嚣呢,我看你连长安都不如。”   长安感觉头皮一紧,抬头时,只见他家公子正用阴测测的眸光看着他。   “厄…公子厉害!”   长安动了动嘴,连忙狗腿地道。   宋子桓冷哼一声,努力跟上赵玉书的步伐。   等到采茶的时候,宋子桓蔫蔫地道:“怪不得我说那么点茶比金子还贵,原来,竟然这么难采?”   赵玉书瞥了一眼宋子桓,淡淡道:“不止是难采,问题是还很难买到呢。”   “不然纪少瑜和玉娇怎么会想到,采来送给你?”   “你明天别来了,跟长安在村里等着就好。”   “我叫你来,是想叫你出来散散心的。”   宋子桓感觉这惊喜太突然了,一下子就冲击到他心里去。   他望着赵玉书,认真道:“你是说,我们来采的这些茶,包括纪少瑜和玉娇采来的,都是准备要送给我的?”   赵玉书点了点头,继续劝说道:“所以你明天待在村里别出来了,反正最后都会落到你手里。”   “看来纪少瑜也不是没有良心嘛!”宋子桓愉悦道。   他抬起头张望着,只见对面摇曳的山林里,有着两道人影出没。   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哪怕是在山林里,也依旧黏得紧。 第164章 被狗追   第一天采完茶回去以后,宋子桓的脚起泡了,手也满是伤痕。   第二天纪少瑜和赵玉书带着长安去了更远的山头,宋子桓和赵玉娇留在余家老宅里休息。   午饭后,宋子桓踩着柔软的步鞋去找赵玉娇。   “他们都不在,你带我到这周围逛逛呗?”宋子桓依在厢房的门口,没进去。   赵玉娇在翻看她外婆绣的花样,闻声看向宋子桓,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他的脚上道:“外面很冷的,你的脚受得了?”   宋子桓穿来的是长靴,现在穿的是余家的软步鞋,有些不合脚,但胜在舒服。   就是出去的时候,寒风一吹,少不得会受冻。   “受得了,大不了等会回来泡泡热水!”宋子桓毫不在意地道。   他想去赵玉书说的那条小路看看。   这周围的山势,连绵起伏,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山谷平地,实在是一处奇特之地。   赵玉娇陪着宋子桓出了余家老宅以后,发现宋子桓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她外婆家后面的山坳里。   “你脚痛还想去爬山?”   宋子桓指了指两山之间低矮交汇的地方,对着赵玉娇道:“你哥说那里有一条回城的小路,我们上去看看。”   赵玉娇蹙着眉头道:“看着是没有多远,可走起来就要走好一会了。”   “再说了,咱们回城的时候坐马车,你没事想去看什么小道?”   宋子桓敲了敲赵玉娇的额头,指着那山坳道:“你没有看清楚吗,我们来的时候的路跟这条所谓出去的小路是相反的吗?”   “难道你就不好奇?”   赵玉娇:“…”   默了片刻,赵玉娇回去拿了一把镰刀,跟宋子桓一起往那山坳处走去。   徐徐往上,走了没有多久就看到一条小道了。   隐匿在落叶和杂草之中,铺路的石板像是被利器琢过的,很显眼就看得出来。   沿着小路往上走,翻过那个山坳之后,宋子桓和赵玉娇整个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片片像梯田一样往上的山地,四周还是山,不过那山地太显眼了,十分有规律地往着更深远的地方延伸。   宋子桓带头,顺着人迹所至的路径往前。   再一次翻过一个山坳,往下看去,那是一片平坦的地势。   而在地势的中间,有一汪深潭。   赵玉娇觉得这一片十分熟悉,就好像她曾经来过一样。   突然间,她想起来了。   她上前一把把宋子桓拽了回来,有些后怕道:“我听我娘说过,在丹阳村有一处深潭曾经溺死过人。”   “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快点离开。”   宋子桓闻言,看着有幽幽的深潭也有些怵。   不过他抬起头四处打量,顿时对着玉娇道:“你看这寒潭上的山,像不像我们来时,车马从山前走过的那一座?”   赵玉娇辨别了大致的方位,好像是的。   宋子桓突然拍着大腿道:“我明白了,咱们来的哪一条路,绕着咱们现在站的这个山谷一圈,才去的丹阳村。”   “你明白吗?”   “这是个一四面环山的山谷,如此从我们刚刚的小路上走,那步行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进城了。”   “可如果是坐车的话,却绕了一半的路都不止。”   “你外公他们修路的时候,都不先查看地形的吗?”   赵玉娇哪知道那么多?   她只想远离那寒潭边远一点,拉着宋子桓往后退道:“那个时候的山林跟现在的不一样,我外公说那个时候匪盗都是住在山林里的。”   “或许他们知道有近路,不敢修也是忌惮有匪盗住在山里。”   “可这跟我们现在走到这里来有什么关系呢?”   宋子桓眼眸一眯,在心里暗暗打鼓。   他说不清楚心里的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很奇怪。   他曾经看过,驻军防布图。   有些故弄玄虚之处,与丹阳村这样地势和车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这山野里,就只住了寥寥的几十户人家。   说是故意所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若说是无意所致,又好像有那么点牵强?   宋子桓蹙着眉头,跟着赵玉娇往回走。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   猛然间,只见从那寒潭之上突然蹿出两只凶猛的野狗!   体型硕大,皮毛黝黑,那迅猛奔来的模样,堪比恶狼猛虎!   宋子桓惊得拉住赵玉娇就跑,一边跑一边道:“天呐,有野狗追来了,快跑!”   “什么?”   赵玉娇被宋子桓大力一扯,整个人都是懵的!   可狗吠的声音突然响彻耳边,赵玉娇猛然回头时!   天呐,只见两条超大的黑狗直直向他们两个冲了过来!   那样的速度,就她和宋子桓怎么跑得过? 第165章 天狗   被宋子桓连拖带拽地奔出去几丈远,赵玉娇突然推了一把宋子桓,扬起手里的镰刀道:“宋子桓,别跑了!”   两条黑狗几乎在他们停下的一瞬间,已经一前一后地将他们包围起来。   赵玉娇握紧镰刀的手在抖,可她却十分冷静地道:“这…这根本就不是狗!”   宋子桓咽了咽口水,瞳孔一再撑大!   他避开与狗对视,认真地看了看道:“是,不过是据说是天狗,我在京城的时候有幸见过。”   “这种狗很有灵性的,这个地方怎么会有?”   赵玉娇嘴角抽搐着,这个时候了,他还说这种狗有灵性?   “我都说别来了,你非要来!”   “现在荒郊野外的,谁来救我们?”   宋子桓紧张地靠着赵玉娇,他捏了捏拳,认真道:“我会点拳脚功夫的。”   赵玉娇下意识看向宋子桓的脚,发现他的一双鞋子都跑掉了,脚上沾满了泥,袜子都变色了。   这个时候宋子桓拿脚去踢狗,只怕一伸脚就被狗给咬住了。   她刚刚已经发现了,这种狗异常凶猛,奔跑的速度像疾风一样。   “别说话了,它们没有一下子就扑过来,我们还有救!”   赵玉娇分析道,如果真的是凶残找食物的野狗,这会子说不定他们两个已经被撕了。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赵玉娇发现那两条狗坐了下来。   前爪上有着亮眼的白毛,胸脯上也有一些。   眼睛深邃,面额宽阔,静坐下来的时候,少了些嗜血的狠意。   “现在怎么办?”赵玉书道,刚刚他是腿软,现在他感觉两条腿笔直笔直的,可僵硬了。   赵玉娇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她试着往后挪了挪步,发现那两条狗没有动静。   可宋子桓一跟着她挪步,那狗便立即发出警告的声音。   宋子桓下意识抓紧赵玉娇的肩膀,害怕道:“你说它们是不是只想咬我?”   赵玉娇闻言,继续往后退了两步,那两条狗依旧没有反应。   可宋子桓刚刚想伸手抓住赵玉娇,那两条狗便立即凶了起来。   “你身上带了什么?”赵玉娇问道?   这一下连她都奇怪了!   宋子桓连忙摇了摇头:“就我穿的衣服,连钱袋都没有的。”   赵玉娇默了片刻,突然大喊道:“外公!”   “外公!”   “外公!”   …   宋子桓又怕又紧张,伸长的双手牢牢地抓住赵玉娇的肩头。   这算是他人生里面最糗的一次了,竟然希望一个比他小七岁的孩子来保护他!   山谷里都是回声。   那两条狗突然站起来,往后退去。   宋子桓见状,不敢置信地捏着玉娇的肩膀,激动道:“它们走了。”   赵玉娇被宋子捏疼了,转脸瞪着他道:“宋子桓,你捏疼我了!”   宋子桓连忙放开手,快步靠近玉娇。   他们两个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终于,眼前再也看不见那两条狗的踪影了!   赵玉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头捶了宋子桓一拳道:“我外公说了,看到狗追的时候,不要跑。”   “咱们刚刚要是继续跑的话,说不定现在都没命了。”   宋子桓不敢反驳,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狗追过。   刚刚玉娇临危不惧的样子让他自愧不如,当下便不好意思道:“我当时一看到有狗追了过来,心里就只想着跑。”   赵玉娇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整个人也是害怕到不行。   他们两个开始小跑着回去,宋子桓没有鞋子穿,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的。   赵玉娇发现他脚受伤了,有血流了出来,袜子都染红了。   “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帮你捡鞋子。”赵玉娇出声道,转过身去。   宋子桓伸手去拉她,紧张道:“别去了,就是脚底被石头划伤了,又死不了的。”   赵玉娇闻言,不悦道:“袜子都湿了,伤口一定很大。”   “你先坐下来包扎一下,我背不动你走,所以只能把你的鞋子捡回来。”   赵玉娇说完,急急地往前奔去。   往回跑了一段路以后,她看到了那两条大黑狗的尾巴摇了起来,像是远处有它们的主人一样。   赵玉娇紧蹙着眉,捡起宋子桓的鞋子就回去了。   她不敢往前去看个究竟,只想赶紧回去找她外公问个清楚。   回去的时候,赵玉娇看到宋子桓一瘸一拐地往前来,连忙跑上去扶着他道:“不是让你包扎一下?”   宋子桓见她平安地回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怕你去会有危险啊,你真以为我坐得住?”   赵玉娇扶他坐下,把他的袜子脱了下来。   伤口被划得有些深了,能看到翻起的皮肉。   血不怎么流了,不过还是淅淅沥沥的,脚底一片殷红的血迹。   赵玉娇从路边摘了些止血的草药,揉碎后敷在他的脚底,然后再用手绢给他缠上。   “先回去再说吧,我外公那里有草药。”   赵玉娇把宋子桓扶起来,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宋子桓有些汗颜,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边紧跟着玉娇,一边小声道:“你刚刚怎么想到叫你外公吓唬那两条狗的?”   “吓唬?”赵玉娇用看傻子一样的眸光看着宋子桓!   宋子桓脸颊发烫地低下头去,经过刚刚发生的这些事情,他无法将玉娇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她太冷静,也太临危不惧了!   赵玉娇见宋子桓不说话了,表情也讪讪的,当即停下步伐解释道:“我当时只是想起我外公曾经跟我说过的话而已。”   “小的时候来这里过年,外公总是喜欢说很多很多的故事给我听。”   “他有一次说过,如果在山里遇到怪物的话,不要害怕,让我大声地喊叫。”   “他说山里会有回声,响亮的回声可以把怪物吓走!”   “我刚刚就是试一试,因为我看那两条狗根本就不想咬我,只想咬你!”   宋子桓羞恼地瞪视着玉娇,感情他招狗咬是不是?   “我就是奇怪,那两条狗是不是认识你的?”宋子桓道,他现在还在纠结这件事!   想他玉树临风的,竟然也会有被狗追的一天!   “我没有见过那两条狗,它们之所以不咬我,应该是因为我是一个孩子而你已经是大人了。”   “你刚刚不是说,它们有灵性吗?”   “或许这就是它们的灵性。”   宋子桓想点头附和,却又感觉不对!   他决定晚上跟纪少瑜好好地说一说,丹阳村这地方,确实是太奇怪了!   宋子桓和赵玉娇走了以后,山谷之中,慢慢走出一   个高大的人影。   那个人影看着丹阳村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第166章 特殊的字迹   纪少瑜有意无意地带着赵玉书和长安,朝着所谓的“龙翻身”沟渠的深处走去。   那条像是人为碾造的沟渠,一直延伸到深深的山谷里。   纪少瑜站在高高的山顶,底下的深谷便是沟渠的终点。   当然,也有可能是起点。   远处可瞭望的,是一条官道。   官道翻过一座山,往下的便是深谷。   雪芽已经采得差不多了,纪少瑜对着赵玉书和长安道:“我想再下去找一找,你们就在这里休息等我。”   长安累得不想动了,连忙点了点头。   赵玉书指着对面的山跟纪少瑜道:“这一片不会有的,早些年的时候,对面的山着火了,这一片都烧得精光。”   纪少瑜眼眸微动,看先赵玉书道:“什么时候烧的?”   赵玉书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舅舅说过,这里曾经被大火烧过。”   纪少瑜看着葱郁的山林,固执道:“也不知道烧了   多少年了,你看看这些树木都有手腕粗了。”   “我还是要下去看一看,你跟长安在这里等着就好。”   赵玉书点了点头,他们走出来位置太远了,他现在也不想动。   纪少瑜下到深谷里,那里有一处隐蔽的巨大石岩。   石岩成弧形的,里面有着幽深幽深的山洞。   起先是非常宽敞,越往里走,便显得越矮,越窄。   这让纪少瑜想起,清溪村小坡下那个岩洞和相通的地洞。   他截断衣服上布料,将它们裹在树干上,再沾上桐油。   最后再用火折子点燃,然后走进了那个山洞。   开始走进去的时候,那里可以看到一些烧过的柴灰和垒起的火堆。   看起来是放牧的人偶尔躲雨进来烧的。   再往里面走,纪少瑜发现岩洞里的石壁有被凿过的痕迹,毫无章法,裂痕斑斑。   到不像是为了行找什么?   到像是在掩盖什么?   纪少瑜继续往前,发现前面不远处被巨石堵住了。   他退了出来,开始仔细地查看那些凿过的痕迹。   突然间,他发现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竟然是想要掩   盖底下的特殊“字迹”。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文字。   可那却是他见过的,曾经显著一时的文字。   零星的字迹不能代表什么,倘若不是,那笔画勾勒一气呵成,毫无停顿,或许他并不能肯定,那是当今大燕所禁的文字。   …   赵玉书和长安等了很久,天色黄昏时,纪少瑜才回来。   他的布袋里有很多的雪芽,赵玉书意外道:“没有想到,你还真的找到了。”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我去了附近的村寨。”   “有些是向他们买的。”   赵玉书无语地瞪视着纪少瑜,淡淡道:“早知道你要买,那咱们回城去买好了。”   “再说了,送宋子桓的,这些就够了。”   纪少瑜不想说,他是去打听这片山头着火的往事。   只是淡淡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多带一些回去。”   “更何况在县城里买,价钱比在这里买的贵。”   赵玉书不再纠结了,他现在好饿,只想快点回去吃饭。   回去的时候,他们还沿着那深深的沟渠走。   纪少瑜想,这一片没有山洪。   这样深的沟渠,到像是人为挖的。   目的,或许也是像那山洞里的凿痕一样,为了掩盖一些痕迹吧?   余家之所以想要出海,是不是跟这个些事情有关呢?   还是,只是一心想发家致富?   来时,心里有些迷惑!   来后,心里满腹疑团!   纪少瑜皱了皱眉,心想回去以后,只怕要多多留意余家了。   不过上一世,余家能够清清白白立存于世,就算再有些什么过往,那也是祖辈们的事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   赵玉娇和宋子桓回到余家老宅以后,余存锐得知宋子桓伤了脚,连忙找了草药来给他重新包扎。   赵玉娇把她们走小路上去,最后被狗追的事情告诉了她外公。   余存锐听了以后,笑了笑道:“那两只狗应该是疯子养的。”   “疯子?”   宋子桓和赵玉娇都一脸惊讶。   余存锐点了点头道:“翻过背后这个山坳,有一个人常年住在山林里,有一间建在树上的树屋。”   “这里的当地人叫他疯子,因为他不理人,也不跟人说话。”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别处迁徙来的猎户,可时间久了,他一直在,渐渐的我们也就当他是这里的人,只不过性格孤僻得很,平常也只见过他跟狗为伴。”   赵玉娇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疯子”的存在。   她每一次来她外公家,最喜欢的便是听她外公讲故事。   “我们在寒潭边上遇到狗的,可是没有看见什么树屋?”宋子桓疑惑道,那两条狗,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那个从远处来到丹阳村的人,究竟有什么来路呢? 第167章 疯子   余存锐见宋子桓这么好奇,想了一会道:“疯子来了以后,丹阳村曾有一段传闻,可却不知道真假?”   “什么传闻?”宋子桓连忙问道,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余存锐坐直身体,慢慢道来。   故事起先是谁传出来的,已经不知道了。   大约在三十几年前,有一个女人的溺死在寒潭里了。   那个女人不是周围的村子里的,死了以后,被埋在离寒潭不远的山地里。   十几年前,那个“疯子”来了。   在离寒潭不远的地方建了一栋树屋,然后常年守在那里。   紧接着,有人传出,那个所谓的“疯子”其实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不过是也不是,根本没有人说得清楚。   这只是村民们的猜测也未可知。   “疯子”在丹阳村待了也有十几年了,渐渐的,村民们知道他的存在。   “他从来都不招惹大家伙,看到有谁家的牛吃了庄稼也会帮忙驱赶,所以大家只当是他是个怪人,不招   惹也不亲近。”   “你们去的那一片,村里人好多年都不去了,一来是死过人的地方晦气,而来是因为“疯子”就住在那个地方。”   “就相当于是丹阳村的禁地,只不过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余存锐说完,邢金赶马回来了。   他连忙起身出去帮忙,放了一辈子的马,余存锐对马有着特别的感情。   看着外公乐呵呵的背影,赵玉娇对着宋子桓道:“其实我隐隐对我外公说的故事有印象的。”   “不知道是我娘跟我说过,还是我外婆跟我说过。”   “当地人都是这样传的,甚至于还有人传,那个人其实还做过官的,很了不起。”   “可他跟野人一样在丹阳村生活了这么多年,实在是难以想象。”   赵玉娇指了指自己头,认真道:“他估计是这里有病。”   宋子桓不好判定,他在意的到不是那个没有谋面的疯子。   而是那两条狗。   鞑靼来使曾带来天狗两只,敬献给皇上。   天狗凶猛异常,堪比雄狮猛虎。   这种狗即便是在鞑靼也是异常尊贵的,又怎么可能在丹阳村这个地方遇见呢?   宋子桓烦闷地对着玉娇道:“你先去洗漱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玉娇站了起身来,临走前对着宋子桓道:“你别想太多了,丹阳村这个村子一直很平静的,这里所有的村民,都是当年为了躲避土匪才建村的。”   “我曾跟随我外公他们在清明的时候上坟,就我叫的外曾祖父,他们的坟地都是埋在山地里的。”   “那个时候没有车道,很多平坦的土地都要种粮食,因此坟地才显得特别荒凉。”   宋子桓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道:“就算我心有疑虑,也不是因为你外公他们。”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多想的,更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赵玉娇点了点头,认真道:“那就好,你先休息吧。”   宋子桓看着赵玉娇离开以后,轻叹一声。   黄昏后,天色渐渐灰麻。   纪少瑜他们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尽了。   好在他们收获颇丰,大家都很开心。   吃完饭后,宋子桓叫了纪少瑜去房间里说话。   “我说天狗你一定不知道,那鞑靼你总知道吧。”   “鞑靼敬献的,据说是王的守护者。”   “在鞑靼,只有皇室才能养的,位同将军一般尊贵。”   纪少瑜证实了自己的诸多怀疑,不过他并不想跟宋子桓透露。   他沉凝了一会,认真道:“你现在的脚很不方便,既然那个人定居在丹阳村,就一定不会轻易离开。”   “反正玉娇的外公家在这里,我们随时可以回来。”   “明天先回去养伤,养好伤以后,我们清明再来。”   宋子桓闻言,点了点头。   有了纪少瑜这几句话,他觉得心安了许多。   “如果那个人真的有问题,为了不牵连玉娇外公他们,我们还是事先告诉他们搬离这里。”   纪少瑜闻言,好笑道:“你当这里是京城吗?”   “就算那个人真的有问题,也绝不可能会是鞑靼的奸细。”   “别说丹阳村这个地方,就单单祥宁县而言,既没有军队驻扎,又不是贵族封地,犯不着在这个鬼地方一待就是十几年。”   “最多也就是爱恨情仇,只不过那跟我们又有什么   关系?”   “天狗也有万一,毕竟这里不是鞑靼的国土。”   宋子桓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也真的是被吓晕了。   诚如纪少瑜所说,这里既不是军队驻扎的边关,又不是贵族所得的封地。   就算疯子真的是鞑靼的人,那又如何呢? 第168章 口是心非   宋子桓苦笑地看着纪少瑜道:“今天多亏了玉娇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只想拉着她跑。”   “可是她突然叫我停下,还握紧镰刀准备跟那两条狗拼了。”   “那一份胆量和勇气,真的让我十分汗颜。”   宋子桓说到这里,眼眸一亮,随即又滔滔不绝道。   “后来狗走了以后,她看到我的脚受伤了,又折回去帮我捡鞋子。”   “你知道吗,我当时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满都是感动。”   “我一瘸一拐地跟上去,心想今天她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我都不好意思活下去了。”   “结果,她不仅把鞋子给我捡回来了,而且还一路扶着我回来,从头到尾,连哼都没有哼一句。”   “哼!”纪少瑜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宋子桓看,好像在说,你不想死就接着说!   宋子桓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刚刚得意忘形了。   他连忙摆了摆手,一脸窘然道:“你千万不要误会。”   “真的,你不要误会。”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在夸玉娇,夸她,难道夸她也不行吗?”   宋子桓看着纪少瑜那阴测测的眸光,心里直犯怵!   他真的只有激动和敬佩啊,别的完全没有!   咽了咽口水,宋子桓一本正经道:“我知道的,玉娇是你的。”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宋子桓举起了手,那表情纠结又苦闷。   按理说,他这个年纪情窦初开不奇怪。   可他再怎么开,也开不到一个孩子的身上去吧?   纪少瑜那个目光,把他吓着了。   纪少瑜再次冷哼一声,不悦地对着宋子桓道:“你下次想去找死,不要带着她去。”   “还有,你最好记住你自己的话!”   “玉娇她是我的。”   纪少瑜宣告完主权以后,甩袖走了。   宋子桓看着他那拽拽的背影,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天哪,还真的有疯子。”   宋子桓呢喃道,现在他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有淡淡的惶恐。   纪少瑜那厮,那冷凝又鄙夷的目光,真的是…太…太下作了。   …   房间的小窗户被第三次敲响的时候,赵玉娇有些脸热地开门出去。   真的是,太过分了,在外婆家也敢这样来敲她的窗。   屋檐下,不远处的马厩里还亮着灯。   还能听到马儿吃草的声音。   纪少瑜站在院子里,看到玉娇出来以后,抬起头静静地打量着她。   屋檐下的灯照着她的头顶,面容便看不清楚。   不过他知道,她是有点不情愿的。   出来以后就那样站着,也不叫他,更没有走近。   轻叹一声,纪少瑜走了过去,站在台阶下道:“宋子桓说你们今天遇险了。”   “怎么,你现在遇到危险的事情,都可以自己应对了。”   “可你觉得连告诉我都没有必要了?”   赵玉娇受不了纪少瑜这般质问。   今天的事情对她来说,真的是太乌龙了。   她轻叹一声,走到台阶前面。   隔着几个台阶的高度,就好像能够跟纪少瑜平视相对一样。   “今天的事情太意外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少瑜哥哥,意外就是,我们谁也预料不到的。”   “我不是明知道有危险非要去的,我没有陪着宋子桓涉险的想法。”   赵玉娇的解释有些无奈。   纪少瑜也感觉到了,她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情。   在心里轻叹一声,纪少瑜认真地看着玉娇道:“你说的对,意外是我们谁也预料不到的。”   “但是你回去帮他捡鞋子,是不是明知道有危险还去做了?”   赵玉娇没有想到,宋子桓竟然把这件事也说了。   她的脸颊倏尔一烫,心里暗骂宋子桓不仁义。   “当时我是想那狗不咬我,我就去帮他捡回来。”   “我背不动他,又怕他血流太多,所以才去冒险的。”   纪少瑜不在乎她说的那些!   他只是点明要害道:“因为你觉得,宋子桓值得你去冒险对不对?”   “啊?”   赵玉娇愕然!   她张了张嘴,脑袋里把纪少瑜的话过了一遍!   片刻后,她讪讪地笑了笑。   事实确实如此!   纪少瑜严肃地警告道:“不许有下一次。”   赵玉娇连忙点头,顺着纪少瑜给的台阶下了。   “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纪少瑜看着玉娇竖起来的手掌,突然就想起宋子桓刚刚要发誓的场景。   他笑了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撇清的时候,都那样毫不犹豫。   可真正有危险的时候,却又都那么奋不顾身。   这世间的口是心非,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第169章 不能杀   初春的深夜严寒难耐,尤其是在山村里。   寒风呼呼地刮,纸糊的窗户被吹得嗖嗖地响。   宋子桓裹着被子入眠,后半夜难耐寒气,将整颗脑袋都埋进被子里去。   厢房里,不知何时站了一道人影。   他提着一把长剑,正要砍向宋子桓时,突然被人拦住。   …   后门的屋檐下,余存锐低声呵斥道:“你刚刚想干什么?”   隐匿在黑暗中的中年男人闻言,收起手中的长剑道:“他认识天狗,就必须要除掉。”   余存锐冷冷地看着黑暗中的人影,厉声道:“长江还没有回来,你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放心吧,他坏不了事。”   余存锐说完,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微微的叹息声似有若无,黑暗中,凛冽的寒风还在肆意。   等到那个人和余存锐都离开后门以后,纪少瑜慢慢从房檐的左边渡步出来。   他看了看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又瞥向宋子桓的房   间。   然后默默退了回去。   …   第二天一大早,赵玉书他们便要启程回县城了。   韦宜让厨娘给他们烙了蛋饼,又给他们装了许多核桃和板栗。   余存锐送了一把弓箭给纪少瑜,送了一坛好酒给宋子桓,送了赵玉书和赵玉娇每人三十两银子。   回城的路上,宋子桓把玩着纪少瑜的弓箭道:“这是一把好弓啊,看样子像是玉娇外公亲手做的。”   纪少瑜看向宋子桓的酒,淡淡道:“你的那个,也是玉娇外公亲手酿的。”   宋子桓看着那个酒坛子,愉悦地伸手摸了摸。   这样的礼物,不求多贵重,但都是心意。   纪少瑜瞧他那模样,漠然地移开视线。   某人压根不知,昨晚他差点就死了。   回到县城以后,赵玉书把核桃分了些给宋子桓带去县衙,其余的便都留在了书斋。   纪少瑜帮玉娇一起收拾的时候,发现玉娇从她外婆那里带回了几张花样。   赵玉娇见纪少瑜看得专注,开心地道:“好看吧,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图案呢?”   “而且我还跟外婆学会了一种针法,绣出来,双面   是不一样的。”   纪少瑜闻言,笑了笑道:“你自己也可以画不同的花样子,这个图案好看是好看,可太庄重了些,不适合你。”   纪少瑜说完,帮玉娇收了起来。   赵玉娇见状,伸手去夺。   可纪少瑜就是不给她,赵玉娇有些委屈道:“我是想绣来送给我奶奶的。”   纪少瑜眼眸微闪,严肃道:“那你更要亲自画才是,晚上的时候,我陪你画。”   “至于这个,等你画出让我满意的了,我再还给你。”   赵玉娇无语地看着纪少瑜,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讲理了?   哎…   轻叹一声,赵玉娇继续整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不再理会纪少瑜了。   纪少瑜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那两张花样子点火烧了。   丹阳村的村民们,有没有人知道,余家的来历?   还是说,整个丹阳村的人,都是跟余家有关的旧部?   整个漠北都是鞑靼的天下了,余家这一支,难不成   就是当今皇上和太后一直都想寻找的那一支?   所谓出海,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蛰伏了几代人的余家,把一切痕迹都抹掉了吧。   纪少瑜轻叹一声,本以为扶起余家作为玉娇的后盾,如今看来,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如果余家真的是太后和皇上都想找到的那一支,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先替他们掩护好。   前世,他曾听皇上说起过。   找到一些线索,证实已经出海了。   那些线索,又是谁提供给皇上的?   …   宋子桓回到县衙以后,抱着自己带回来的酒就去找唐绪宁。   他那脚一瘸一拐的,原本的翩翩公子突然变成了瘸子。   唐绪宁皱着眉头道:“不是去玩呢,脚是怎么了?”   宋子桓毫不在意道:“不小心划伤的,过两天就好了。”   “带了一坛好酒回来,你不是最喜欢吗,今天我陪你喝两杯。”   唐绪宁见他兴致高昂,好笑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你了。”   “不就是一坛酒吗,值得你特意过来找我开封?”   宋子桓不赞同地看向唐绪宁,认真道:“瞧你说的,好像这酒随处可得一样。”   “我听玉书说了,这酒是他外公亲手酿造的,等闲人喝不着。”   “这一次我去见了两位老人,那真的是淳朴亲和,什么好吃的,一去都拿上来。”   “回来的时候,我得了一坛子酒,纪少瑜得了一把好弓,就是玉书和玉娇得了些银子。”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老人家厚待了自己的亲外孙,可这明显厚待的是我跟纪少瑜啊。”   “就我这脚伤了,那还是玉娇外公亲手帮我包扎的呢,老人家很好。”   唐绪宁坐下来,亲自打开了宋子桓带来的酒。   宋子桓这个人精,奉承的人多了,虚伪的人也见得多了,难得遇到真正待他好的,便念叨个不停。   他暗暗摇了摇头,只想先喝了酒再来评价。   倒出来的酒跟平常的酒颜色不太一样,里面也不知道加了些什么,有一股醇香的气息,一开封就引人沉醉。   唐绪宁眼睛一亮,连忙倒了些出来尝了尝。   “嗯?”唐绪宁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好喝还是不好喝,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宋子桓看得眉头皱起,伸手去拿他的杯子。   结果却被唐绪宁死死地按住。   “别动。”   唐绪宁抿了抿唇,回味着舌尖上的余韵。   过了一会,只听他认真道:“这酒不知加了些什么,喝进嘴里的感觉醇香极了,还有股淡淡的回甜,并不辛辣。”   “可喝进肚子里去,便如同有一股火烧了起来,浑身都热乎了。”   宋子桓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细细品了一番。   他甚少喝酒,却也知道酒与酒之间的区别。   “怪不得余家总想着出海做生意呢,光是这酒,只怕也能卖不少钱了。”宋子桓认真道。   这样的酒,上一次他喝的时候,还是在京城。   唐绪宁吩咐下人上菜,他今天要跟宋子桓好好喝一顿。   结果等他吩咐完以后,发现宋子桓抱着酒坛子走了。   唐绪宁看着桌面上空着的杯子,好一阵无语。   宋子桓那厮,真的是…太可恶了。 第170章 印象深刻的故事   晚上的时候,纪少瑜真的陪着赵玉娇在画花样子。   有了纪少瑜的指点,赵玉娇勉强画了两副能看的。   可这距离纪少瑜所说的满意,还是差得很远。   纪少瑜见玉娇有些烦躁了,便收了她的笔道:“今晚便先到这里吧。”   赵玉娇觉得自己还挺没用的,为什么不在做鬼的时候,好好跟着纪少瑜学一学呢?   那个时候光顾着嘲讽纪少瑜的冷酷无情了吗?   现在竟然这样废柴!   “我小时候,刚会握笔写不好字,我记得我在纸上乱画,最后还把笔给扔了。”   “然后我娘就很耐心地帮我捡起笔,握着我的手慢慢地教我写。”   “我现在想一想,如果我当时学的是绣花,估计我一定不敢拿针乱扎的。”   赵玉娇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可见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想法。   纪少瑜坐到玉娇的身边,然后道:“我听说,师傅跟师母是因为去余家当教书先生认识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也是听长辈们说的。   “我娘是家里的长女,要照顾弟弟妹妹,她说她小   时候,我外公和我外婆常年不在家,所以她也没有能好好学。”   “不像我二姨、三姨和两位舅舅,他们都有夫子教过的。”   “我爹就是曾经教过我两位舅舅的夫子,他们就是在余家结识,然后才成亲的。”   “我娘认识的字其实不多,很多字都是跟我爹成亲以后,我爹教她的。”   纪少瑜听得有趣,逗着玉娇道:“那个时候,你爹只是一个小秀才。”   “你娘却已经是掌家的大小姐了。”   “赵家私塾也是因为你娘带来的嫁妆和你外公家的相帮才办起来的。”   “在你心里,你觉得是余家重要一些,还是赵家更重要一些?”   赵玉娇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因为在她想心里,余家让她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便那是,女儿也是能够受到重视的。   在清溪村,她见得最多的是,重男轻女。   “都很重要的,这个分不出来。”赵玉娇认真道。   纪少瑜笑了笑道:“我只是逗你的,不是真的要你分。”   “听你的大哥说,你很喜欢听你外公外婆讲故事,   小时候每次睡觉前都要听。”   “那你还记得有印象深刻的故事吗?”   “印象深刻的故事?”赵玉娇聚拢眉头,开始在想!   想了一会,她眼眸一亮,点了点头道:“只记得两个了。”   “哦,是哪两个?”纪少瑜问道。   “小时候我问外公,为什么他姓余,我姓赵。”   “结果我外公就说,他原本也不姓余,因为我外高祖父逃难的时候,遇到一条河,可是过不去了。”   “有一条大鱼从水里游出来,驮着外高祖父过河了,所以他们就改姓余了。”   “不过是外公哄我的,余姓不是这样来的。”赵玉娇笑,那个时候因为她特别相信鬼神之说,对那条鱼实在是太好奇了,便记下了这个故事。   纪少瑜的心微微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看向玉娇,询问道:“那个时候你几岁呢?”   赵玉娇想了一会道:“三岁吧,反正很小,记忆都是连不起来的。”   “那另外的故事呢?”纪少瑜又问,他坐直身体,看起来好奇得很。   赵玉就没有想到,他对这些哄孩子的故事感兴趣,当即便道。   “还有一个是外婆跟我说讲的,她说看到白色的蛇就会遇见宝藏,在什么地方看见的白蛇,那就在那个地方往下挖,一定会挖到宝藏的。但是如果看到双头的蛇是不吉利的,要把蛇砸死,不然谁遇到谁就会死。”   “我那个时候很害怕啊,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怕遇到双头蛇。”   “后来我爹知道了,跟我说外婆说的故事不是真的,没有双头蛇。”   “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呢,不过很多都不记得了,只不过都是鬼怪神论,不能信的。”赵玉娇笑了笑,心里早已不以为意了。   纪少瑜看着她真正开怀的样子,笑了笑道:“原来你小时候,竟然喜欢听这些鬼怪故事?”   赵玉娇想了一会,还真是。   虽然那些记忆都太久远了,记起来都很模糊。   可关于人死了以后,亦或是杂谈的奇遇,她都是喜欢听的。   只不过真正做过鬼以后,她才明白,奇遇是有的,可奇遇背后的所谓升天或者暴富,是不存在的。   可叹,当年她信以为真,无数次都选择布施行善,希望死后可以成仙。   想到这里,赵玉娇突然想起一个人。   一个她曾经,在祥宁县救过的人。   不过,今生或许不会再遇到了。   所以,她也不必去想。   赵玉娇笑着拉了拉纪少瑜的衣袖道:“都是哄小孩子的,少瑜哥哥已经不小了,可千万不要被哄到。”   纪少瑜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哑然失笑。   有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时间长了,压在心里会成为心病。   对外人不能说,对已经懂事的孩子不能说。   可对懵懵懂懂的外孙女,或许说的是真的呢?   毕竟,那样的故事,小孩子听过就忘记了,根本不存在有任何秘密可言。 第171章 你这丫头够狠的   二月初的时候,赵玉娇回了清溪村。   纪家,四合院,私塾,都在扩建。   整个清溪村热闹极了,在干农活的同时,还要去赵家和纪家做工,挣些工钱。   纪家的田地都已经佃租出去了,纪山收了两个徒弟,一心一意做起了木雕生意。   纪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美中不足的,便是纪山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赵玉娇在家里听她娘说,有人劝她纪姑父抱养个孩子,还说什么养别人的都养,再养一个就当老了多一份依靠。   回城后的赵玉娇有些闷闷不乐的。   她不记得纪少瑜是从什么地方找回来的方子?   只是记得她爹称赞过一句:“这一位万神医开的方子比那什么御医开的都有效。”   那个时候的纪少瑜神通广大的,做事从不需要说个明白。   现在她就是想帮忙,她也帮不上啊。   黄昏十分,纪少瑜他们回来了。   宋子桓也在,赵玉娇的眼睛几乎在看到宋子桓的那一瞬间,突然就亮了。   可宋子桓并没有进书斋,而是直接到墨林山房去了。   走之前,还跟赵玉书和纪少瑜道:“我先去喝杯好茶,饭好了叫我。”   纪少瑜和赵玉书上楼的时候,只见赵玉娇蹬蹬蹬地跑下楼去。   她速度有些快,甚至于只是对着他们笑了笑,连话都没有说。   “去哪儿呢?”赵玉书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叫宋子桓吃饭!”赵玉娇答道,迫不及待地去追宋子桓了。   赵玉书看向纪少瑜,好笑道:“哎呦,今天她竟然没有先理你!”   纪少瑜伸手拍了拍赵玉书的肩膀道:“你先上去!”   赵玉书愕然地看着纪少瑜:“不会吧,你还要跟过去看看?”   纪少瑜没有说话,就是凉凉地看着赵玉书。   赵玉书无语地撇了撇嘴,自己先上楼去了。   …   墨林山房的茶室,宋子桓刚刚坐下呢,只见玉娇立即蹿了进来。   他拿起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微微荡漾着。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的晚饭这么早?”   赵玉娇看了看一旁狗腿的钱掌柜,接过他的茶壶道:“我来!”   钱掌柜了然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只不过出去后,他的身体突然间顿住。   他刚要出声跟纪少瑜打招呼呢,纪少瑜的眸光微微有些异样。   钱掌柜又了然地走了,走的时候静悄悄的。   下楼的时候,钱掌柜还在想,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   一个个的,看起来竟然有那么多秘密?   茶室里,宋子桓喝着赵玉娇倒的茶,心里有些不安地跳了跳。   “说罢,你有什么事情求我?”   赵玉娇闻言,立即坐到宋子桓的面前,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帮我了。”   宋子桓的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可又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看似无意地问道:“什么事情连你的少瑜哥哥都帮不了你了?”   赵玉娇知道他是故意问的,并不在意道:“先说吧,你帮还是不帮?”   宋子桓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你先说说看?”   赵玉娇当即道:“我有一位叔叔,早些年身体受过伤,现在不能生育了。”   “他自己到是接受了,可村里的人见他日子好过一些,便想让他去抱养一个孩子。”   “他已经有一个养子了的,可村里的人就算怕他这个养子将来不孝顺他,所以有了些流言。”   “我想让你帮我找一找这方面的名医,开张有助生育的方子。”   宋子桓早就对纪少瑜的身世有了了解,又得知玉娇这两日回了清溪村,脑袋一转便想明白了。   她之所以不说是姑父,也是不想他往纪少瑜的身上去猜。   难得她小小年纪有这一份心思,宋子桓便故意逗她道:“你怎么知道你这位叔叔想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还有他那个养子你认识吗?”   “要是人家怪你多事呢?”   赵玉娇闻言,脸当即就黑了。   她瞪视着宋子桓,不悦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认识我这位叔叔的养子,他品性可好了若不是力所不及,这件事他一定会帮他养父办的。”   “在他的心里,他的养父与亲生父亲并无区别。”   “至于我的那一位叔叔,他肯定也会想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可这跟他的养子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宋子桓见她说得认真,不忍继续逗她。   他想了一会,沉凝道:“你说的这方面的名医,我还得先去打听打听。”   “等到打听清楚了,才能回复你。”   赵玉娇见他答应了,当即高兴地扬起了嘴角。   只听她欢快道:“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找到名医的。”   “到时候我会把我这位叔叔的病情了解得更透彻一些,以便于名医开方。”   宋子桓见她实在是热心得很,当即好笑道:“你一个女娃娃不能去关注长辈的这些问题。”   “这样吧,你把事情告诉你的少瑜哥哥,让他来跟我说。”   “不要!”赵玉娇连忙道。   宋子桓闻言,玩味道:“为什么不要?”   赵玉娇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为什么,反正你不要说。”   “我不想让少瑜哥哥知道我多事,你要是说了,我就让黄婆婆在你的饭里加辣椒。”   宋子桓不喜欢吃辣椒,听赵玉娇这样说,当即黑着   脸道:“你这丫头够狠的。”   “哼,不狠怎么能让你保守秘密呢。”   …   门外,纪少瑜慢慢地走下楼去。   那个傻丫头,当真以为宋子桓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吗?   不愿捅破的那张纸,只是为了他的颜面着想。   他心心念念想要护着的小丫头,也开始在背地里,想要为他分忧了呢。   纪少瑜笑了笑,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舒服极了。   甚至于连她迫切想要见宋子桓这件事,他也一点芥蒂都没有了。 第172章 清明节   宋子桓那边打探的消息还没有来,可清明节到了。   赵玉书、宋子桓、纪少瑜、赵玉娇还有随行的长安都在余大海的带领下重返丹阳村。   余存锐早早就准备好了冥钱纸烛。   韦宜也做好了点心供品。   如同赵玉娇所说,余家的祖坟十分荒凉。   那一片的山地,居高临下,周围荆棘丛生。   很难以想象,当年的余家竟然会选了这一处坟地?   纪少瑜和宋子桓站在高处看了,目光远眺,周围的山道皆能纳入眼中。   尤其是,那深谷之外的官道。   纪少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拍了拍宋子桓的肩膀道:“想不想去见识,所谓的“疯子”?”   宋子桓眼眸一亮,有些玩味地看向纪少瑜道:“你不怕被狗咬?”   纪少瑜嘴角轻勾,似笑非笑道:“不是有人养的吗?”   “既然有人养,自然不会乱咬人。”   “你要是怕的话,就在这里等着。”   宋子桓怎么可能会说怕,他隐隐有些期待着,招呼长安靠了过来。   他本以为,纪少瑜是打算悄悄带他去探探底的。   谁知道纪少瑜一转身就对着余大海道:“大舅舅,我们想去这山下游玩。”   宋子桓心里咯噔一声,有些蔫蔫地想,估计是去不成了。   谁知道余大海抬起头来,冲着他们笑了笑道:“去啊,把玉书和玉娇也带上,他们认识路。”   “等会你们直接从山下回村就可以了,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赵玉书早就想去玩了,当即去坟前叩头。   赵玉娇见他们都很有兴趣的,有些担心地看向她外公道:“要是还遇到狗怎么办?”   余存锐颔首笑道:“没事,只要你们不跑,那狗不会乱咬人的。”   赵玉娇还是有些担心,这时纪少瑜便道:“玉娇留下吧,我们几个去就好。”   赵玉娇犹豫了一下,去了坟前叩完头后,轻叹道:“我也去吧,我要看着我哥,他最喜欢乱跑了。”   赵玉书笑了笑,出声道:“去,怎么不去,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去玩玩嘛。”   他们几个走了以后,余大海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眸光微眯着,神情冷肃。   余存锐跪在坟前烧纸,淡淡地道:“那个叫纪少瑜   的,是特意带那个宋子桓来打消疑虑的。”   “想不到你大姐夫的这个学生,不简单啊。”   “长江说,章亭煜是他透的消息,小小年纪,思虑周全,将来只怕是前途不可限量。”   余大海收回视线,眸光变得晦暗不明。   “咱们余家蛰伏了这么多年,眼看着真的可以立存于祥宁县,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出差错。”   余存锐点了点头,儿子的担忧他自然是明白的。   “宋子桓的来历查清楚了?”   “嗯!”余大海点了点头。   “京城来的,姓宋,又处处隐匿消息。”   “去京城的人回来说,宋皇后的弟弟在永兴六年冬与长公主赛马,因求胜心切,让人对长公主的马放了冷箭。”   “导致长公主的脚被马踩断了,宋皇后怕太后要了她弟弟的命,命人连夜送走的。”   “子桓只是他的表字,他叫宋云川,是誉国公府的世子爷。”   余存锐蹙了蹙眉,抬起头看向余大海道:“到真没有想到,还低估了他的身份。”   “要不然怎么能认识天狗呢,我一猜就知道跟宫里的人有关。”余大海认真道,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余存锐站起身来,看向远处那几个孩子走过的山林   。   风一吹,树枝摇曳着,哪里看得出来有人,哪里看得出无人呢?   …   山林的道并不好走,尤其是环山而下。   赵玉书走在前面开路,然后是宋子桓、长安、赵玉娇、纪少瑜。   快要到的时候,宋子桓跟赵玉书道:“就是这周围了,这一片山林我的印象很深。”   他说完转头看着纪少瑜和赵玉娇道:“你们也小心点。”   纪少瑜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远处。   他们从山林里出来的时候,突然赵玉书往回缩了缩。   “天呐,在那里!”   赵玉书指着左边深潭的方向,大家的视线一下子就看了过去。   两条强壮的大狗卧在地上,此刻正抬头警惕地看着他们。   那寒潭边上跪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胡须冉冉,披头散发,远看着就跟一个疯子一样。   宋子桓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拍了拍赵玉书的肩膀。   “你可千万别跑啊。”   赵玉书不敢往前了,转头看向纪少瑜道:“这是走还是不走啊?”   纪少瑜往前去,赵玉娇连忙拉着他的衣袖,也跟着往前。   “你们别怕,狗的主人在呢,我们走我们的就是了。”   赵玉娇道,她先走。   纪少瑜陪着她,把她的手紧紧握住。 第173章 打消疑虑   深潭边,跪着的男人像是在祭拜,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宋子桓蹙起眉头,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   那个男人说的,好像是鞑靼的话。   难不成这是一个鞑靼人?   宋子桓正在沉思时,突然那个男人站了起来。   他面朝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话,手指着一边的小道,目光里透露出被打扰的不悦。   赵玉娇拉着纪少瑜往他指的小道走去,只见那两条狗也站了起来,望着他们龇了龇牙,一副威胁十足的模样。   “这两条狗,真的很有灵性。”   赵玉娇看向纪少瑜,原本紧张的心也渐渐放松了。   纪少瑜看向那个男人,身形很高大,面容被络腮胡遮挡了大半,根本看不清楚。   那一双眼睛太过阴鸷,寒气很甚。   穿着的衣服是兽皮所缝,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布料。   显然,这些年确确实实长居山林。   一连走出去老远,宋子桓还在回头。   那个男人站在深潭边,眸光阴翳地盯着他们,就像   是一位王者在驱逐踏入自己领土的入侵者一样。   翻过背面去,宋子桓对着纪少瑜道:“你有没有看见什么树屋?”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看到了。”   “在哪里?”宋子桓激动道。   纪少瑜回头,指着山林中那并不容易察觉的树屋道:“就在他刚刚站着山林上面,那一处凸显出来的林子,就是了。”   宋子桓想去看看,可知道他们这么多人不行。   他用手肘拐了拐纪少瑜,小声道:“你说他会出去觅食吧?”   纪少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那个人不是好惹的,你也看见了,身手绝对是一个练家子。”   “你没有听玉娇外公说吗,他来丹阳村都十几年了。”   “就算他真的有什么身份,那也跟我们没有关系。”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陷,他无意招惹事端,就证明他不是一个狂妄无礼之人。”   “你若真的把他惹恼了,只怕后果难料。”   宋子桓嘴角抽搐着,他不过是好奇而已。   可他这点好奇在纪少瑜的面前,到显得太过浅薄了些。   纪少瑜比他想象的要稳,不论是学识还是为人处世,总是透着沉着冷静。   “行吧,那我们回去吧。”   宋子桓淡淡地道,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纪少瑜能沉得住气。   不过那个人在深潭边祭拜,只怕村里的传言多半是真的。   他不喜欢有人探究他的来历,或许此人也是一样的。   毕竟再尊贵不凡的人,也会有被人算计的时候,比如他,比如长公主。   他们回去的时候,余存锐和余大海也才刚刚回来。   三月里的春光正好,邢金搬了凳子给他们在院子里坐。   赵玉娇跟她外婆去了菜地。   回来的时候,她看到那个“疯子”进了丹阳村,从一户农家买走了一头羊。   赵玉娇见他一拳把羊打晕了,然后扛着就走。   “外婆,那个人,他也会进村来买东西吗?”   赵玉娇问道,指着远处的“疯子”道。   韦宜看了一眼,眸光有些异样。   她看着那个人,定了定神,过了一会才道:“很少会来,一年也就一两次。”   赵玉娇看着那个人高大的背影,心想,他的身形到是跟她外公有些相似。   到了余家老宅,赵玉娇把遇见“疯子”买羊的事情告诉了她外公。   余存锐站起来看向山坳的方向,只见那里确实有一个人扛着一头羊上去。   宋子桓和纪少瑜也站起来看。   “看他那随意扛羊的模样,到不像是大燕人。”   “是大燕人也好,是鞑靼人也罢,横竖不论是大燕和鞑靼,都只不过是地域之分罢了。”纪少瑜淡淡道。   率先收回自己的目光。   紧接着,宋子桓也不再多看。   纪少瑜能守得住那颗探究的心,没有道理他守不住啊。   在这样的山村里,有一个隐居的高手是很奇怪,可再奇怪也跟他无关。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许他也是时候学一学纪少瑜,那颗只专注于自己在乎的人或事了。   这一晚在余家老宅,宋子桓到是睡得挺熟的。   就是第二天早上要离开的时候,还惦记着玉娇外公的好酒。   余存锐早早就准备好了,给宋子桓和纪少瑜的都是   酒。   赵玉书照旧是三十两银子,只有玉娇的是两身新衣服。   上一次她来,她外婆便量了她的尺寸做的褙子和裙子,面料不厚,正适合春天的时候穿。   他们一行人高高兴兴地踏上归程的时候,山林中的树屋里,余大海正与那人拿着酒壶对饮。   “快了,最迟两年,你便可以从这里走出去了。”   男人闻言,嘴角噙着一抹淡然如风的笑。   山林里住久了,性子也沉得很。   就算是喜悦,面容也没有什么变化。   “且看吧,反正都住习惯了。”   余大海轻叹一声,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孤寂。   “长江他很拼,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带回来的那批人,都是可用之才。”   男人闻言,眼眸里总算是多了些异样。   不过,他却再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而是举起酒壶,大口大口地喝酒。 第174章 草木皆兵   纪少瑜一行人回到县城的时候,巳时才刚过没有多久。   县城狮子桥附近,人挤人的,都拥挤在一起。   马车都走不了,宋子桓觉得奇怪,打发长安去问个清楚。   不一会,长安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回来了,面色微微泛白。   “有人跳河死了,县衙里的人都打捞上来了,死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你问清楚了吗?为什么跳河的?”赵玉书从车里跳下来,问着长安。   另外一辆马车里,纪少瑜也下车了。   他听见了长安的话,没有让玉娇下车,连车帘都不许她掀。   “听说是,昨天帮父母上坟的时候,她的哥哥告诉她,她其实是他们家童养媳,不是亲妹妹。”   “还说等下个月要跟她成亲,她一时受不了这变故就跳河自尽了。”   长安尽量压低声音,这种事情,谁也喧哗不起来。   “绕道走吧。”   纪少瑜折回马车上,宋子桓和赵玉书也陆续上了马   车。   长安招呼着车夫走另外一条道。   到了书斋以后,宋子桓没有留下,而是直接回了县衙。   那姑娘死的地方,在县城的河道里,那周围是热闹的集市。   整个县城都传遍了,就是许掌柜他们在书斋里也都知道。   后院里,黄婆婆跟玉娇惋惜道:“她哥哥也在景林书院读书,说起来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可竟然也犯糊涂,好好的姑娘养这么大,对他除了亲情还能有什么?”   “他到好,突然就把这姑娘的身世说了,还说要娶她。”   “小姑娘趁着他去了书院,把衣服被褥都烧了,才去跳的河。”   黄婆婆去买菜,听说了以后,就站在那里等衙门的人来打捞,知道的要多一点。   赵玉娇听得挺惋惜的,可却不解道:“她为什么要烧了被褥和衣服呢?”   “她烧的时候,周围都没有邻居看到吗?”   黄婆婆见玉娇年纪还小,不好跟她说个清楚,只说道:“想必是那衣服和被褥脏了吧!”   “至于邻居,只看到院子里有烟,谁知道在烧什么呢?”   “这还是衙门的人去查了,才知道烧的是衣服被褥。”   赵玉娇:“…”   脏了不是洗吗?   怎么死之前还兴烧呢?   难不成是怕死后,没有人烧给她吗?   想到这里,赵玉娇更觉得那个姑娘可怜了。   “她把她哥哥当亲哥哥,可她的哥哥把她当未婚妻了。”   “这样的事情,应该早点告诉她才对。”   “时间长了,就算没有血缘也是兄妹呀,兄妹怎么可以成亲呢?”   “她估计是因为这个才投河自尽的,真是可惜,若是家里有长辈照看着,估计也走不到这一步的。”   “谁说不是呢,不然都说没有父母的孩子可怜得很,就是这个道理。”黄婆婆轻叹道。   二楼上,赵玉书在同纪少瑜说话。   可说了半天,纪少瑜都没有理会他。   赵玉书无语,凑到后窗一看,只见玉娇在跟黄婆婆说话。   “我说你,想下去就下去,在这里瞅什么呢?”赵   玉书无语道。   纪少瑜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赵玉书,眸光有些幽深。   “你是玉娇的哥哥?”   赵玉书脸一黑,瞪着他道:“废话!”   “我是玉娇的少瑜哥哥,也是哥哥对不对?”   纪少瑜再问,神情有些不对。   像是身染重病的人,面色蜡黄,毫无光泽可言。   赵玉书伸手捶了他一下道:“莫不是清明刚过,你魔怔了?”   纪少瑜没有说话,只是抓住赵玉书的肩膀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是玉娇的哥哥?”   赵玉书被他抓得生疼,没好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你不是玉娇的哥哥,难不成还是姐姐?”   “真是的,我看你就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纪少瑜放开赵玉书,大步出了他的房间。   赵玉书揉了揉被纪少瑜捏疼的胳膊,听见楼梯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   “疯了都!”赵玉书把房门推关上,懒得理会纪少瑜。   黄婆婆去了厨房,纪少瑜像一阵风突然出现在后院。   赵玉娇看着他那眼眸漆黑慑人,唇瓣轻颤,神情不虞的模样,连忙站起来道:“少瑜哥哥,你怎么了?”   纪少瑜看着有些不安的玉娇,她娇怯地望着他,唇瓣下意识轻抿着。   纪少瑜觉得心里一堵,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勉强地笑了笑,这才垂下眼帘,掩去眸子里的暗光道:“我听见黄婆婆和你说的话,别听那些,我怕你晚上睡不着。”   赵玉娇闻言,堪堪地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吓了她一跳。   “嗯,我不听了,我上楼去。”   赵玉娇低首浅笑,然后上楼去。   纪少瑜跟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一阵默然。   草木皆兵,他心里现在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词。   可笑的是,心里的慌乱还是难以遏制。   玉书说他魔怔了。   现在想一下想,他确实是魔怔了。 第175章 她有事情瞒着他   第二天,纪少瑜和赵玉书去了景林书院以后,发现书院里都是流言。   死去的那个小姑娘的哥哥叫曾超,已经被赶出书院了。   听说还被县衙的人抓了起来。   宋子桓来的时候,告诉赵玉书和纪少瑜道。   “曾超侮辱了曾雨,曾雨跳河自尽以后,曾超大受打击,在县衙里全都招了,一心寻死。”   “因为他们的爹娘过世得早,曾雨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曾雨有了喜欢的人,曾超知道以后,大发雷霆,这才牵扯出后面这些事。”   赵玉书对曾超禽兽的行为表示唾弃。   他们跟曾超不熟,只知道是一个很用功的人。   纪少瑜到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连话也不想多说。   宋子桓似有所觉,等赵玉书先走了以后,便对着纪少瑜道:“你在想些什么?”   纪少瑜淡淡地瞥了一眼宋子桓:“你以为我在想些什么?”   宋子桓笑了笑道:“难得见你这般愁锁眉头,难不   成是跟玉娇有关?”   纪少瑜的眸光渐深,不悦地道:“你别乱猜。”   纪少瑜说完,便走了。   宋子桓看着他的背影轻笑。   “我乱猜,你何时不是沉稳持重的模样。”   “偏偏这个时候沉不住气?”   宋子桓知道自己猜对了,可纪少瑜不承认他也没有办法。   …   纪少瑜最近一直留意玉娇对他和玉书的态度。   比如,他喜欢吃什么,她记得很清楚。   玉书喜欢吃什么,她也记得很清楚。   一眼就能分辨他和玉书的衣服,一眼就能分辨他和玉书的字迹。   甚至于连他和玉书能吃多少饭都一清二楚。   纪少瑜越是留意,越觉得不对劲。   好像玉娇对他跟对玉书,竟然是没有不同的。   赵玉娇发现纪少瑜最近郁郁寡欢的。   她以为是因为村里的流言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三月十六日的晚上,赵玉娇吃完晚饭后对着纪少瑜和赵玉书道:“后日就是我的生辰了,我明天想回家了。”   赵玉书都忘记了,当即便道:“那我今晚去给你买   礼物,你想要什么?”   “趁着大哥最近富裕,你只管开口。”   赵玉娇看着她大哥笑了笑道:“不用了,娘肯定给我做了新衣服了。”   纪少瑜伸手搭在赵玉书的肩膀上,对着赵玉娇道:“要买的,怎么能不买?”   “我跟你大哥陪你去买,你好好想一想,喜欢什么?”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看着纪少瑜,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呢。   纪少瑜不由分说地带着他们兄妹上街去逛。   三月里春光正好,夜晚稍稍有些风凉,却也不冷。   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并不冷清。   赵玉娇想去随便选个香囊便好了,可纪少瑜却将她带进了齐掌柜的玉石行。   齐掌柜和伙计连忙招呼起来,赵玉书已经像模像样地在看了。   跟在宋子桓身边成天就是跟这些玉石打交道,到是让他的眼光大有长进。   再加上齐掌柜并不哄他,赵玉书给玉娇挑了一串玉珠手串。   青白玉的珠子,小小的,一个个圆润可爱。   上面还吊着两只小葫芦,正适合玉娇佩戴。   赵玉娇拿在手上试戴了一下,确实挺好看的。   “你给我买了这么贵的礼物,要是你银子不够花怎么办?”   赵玉娇看向她大哥,心想到是让他破费了。   赵玉书笑了笑道:“主要是你喜欢,钱不够花,我省着点就是了。”   “那我要了,谢谢大哥。”   赵玉娇道了谢,摸着手腕上的玉珠子,笑意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纪少瑜挑的是一块玉佩。   玉佩上雕了两条鱼,鱼头鱼尾相连,很是可爱。   赵玉娇一看那玉佩就知道价值不菲,即便知道纪少瑜现在不缺钱,她还是摇了摇头。   “咱们回去吧,少瑜哥哥帮我雕一只小猫。”   “少瑜哥哥的木雕,比什么都珍贵。”   赵玉娇把纪少瑜手里的玉佩还回去,一副我们快走的神情。   赵玉书也走过来对着纪少瑜道:“她还小呢,这个玉佩对她来说,是有些贵重了。”   “她最喜欢你的木雕了,回去给她雕一只小猫就行了。”   纪少瑜隐隐感觉,玉娇在推他。   她的急迫显露得太多,就好怕他会不顾她的意愿,   买下那块玉佩一样。   宋子桓的珍珠,她不要全部。   他想给的,她也不要全部。   原来那点区别,只是一起成长的情意而已。   是他自己自以为是了。   …   三个人回到书斋以后,纪少瑜果真去雕小猫去了。   赵玉娇下楼烧水泡茶,赵玉书回房睡觉。   赵玉娇在伙房里烧火,一个人搬个小板凳静静地坐着。   回家以后,她得向她娘说实话,让她娘帮她打听纪姑父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后再赶回来,告诉宋子桓。   希望宋子桓能早点给她方子,这样纪少瑜也能早点摆脱流言。   可这些事情一样一样地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成效。   赵玉娇在心里轻叹着, 果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她端了茶上楼的时候,纪少瑜的书房里传来凿木的声音。   赵玉娇敲了敲门,凿木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进来吧!”纪少瑜声音低沉道。   赵玉娇走进去,放下茶托,看着纪少瑜道:“少瑜   哥哥给我的礼物够多的了,不要急着雕了。”   “你晚上早点休息吧。”   纪少瑜看着玉娇要走,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当然知道不急,只是自己想找一点事情来做,免得胡思乱想而已。   可他发现,他根本静不下来。   “玉娇,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生辰呢?”   赵玉娇闻言,解释道:“离家也有些日子了,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和我娘。”   纪少瑜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她道:“那我告假陪你回去。”   “不要不要,少瑜哥哥的学业要紧。”赵玉娇连忙摇了摇头。   她回去的主要目的,是打探纪姑父的病情。   自然是不能让纪少瑜和她一起回去的。   纪少瑜见她拒绝得毫不犹豫,心里越发难受了。   只见他眼瞳深眯,似有几分不快地道:“耽搁一两天没有关系,我陪你回去。”   赵玉娇再次摇了摇头,认真道:“少瑜哥哥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就让我大舅舅送我回去。”   “你要是真送我回去了,我爹会说我的。”   “少瑜哥哥还是以学业为重吧。”   赵玉娇说完,连忙小跑回房了。   纪少瑜站起身来,看着她那略显慌张背影,眉头下意识拧了起来。   似乎…她有事情瞒着他呢####我是真的想爆更,不过好像有点卡文呢。 第176章 真正目的   赵玉娇启程回清溪村的时候,纪少瑜也在书院告了假。   赵玉书知道的时候,还奇怪地跟宋子桓道:“他昨晚告假的话,今早就跟玉娇一起走了。”   “偏偏晚一步,这到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宋子桓闻言,猜测道:“不会是玉娇不想他跟着回去吧?”   “那怎么可能呢?”赵玉书摇了摇头,并不信。   纪少瑜和他三妹可好了,两个人跟一个人一样。   宋子桓笑了笑,不再多言。   …   赵玉娇回到家的时候,赵玉婵看到她便道:“娘还说明天带我去县城给你过生辰呢,你竟然自己回来了?”   赵玉娇把自己带回来的绣线给她,戏谑道:“我回来不好吗?”   “你要是想上县城去买些什么首饰,我也可以陪你去的。”   赵玉婵听得出她在打趣,懒得理她。   余红翠问着玉娇道:“清明节去你外公家了,你外公外婆的身体怎么样?”   “看着可还精神?”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外公外婆的身体很好,很精神的。”   余红翠微微颔首,然后让玉娇回房歇一会。   赵玉娇去了厨房,齐妈妈在做饭呢,高兴地唤了一声三小姐。   赵玉娇脸颊一红,提着一壶水就出来了。   她给他爹泡了一壶好茶,趁着他爹午饭时的空档,便去了书房。   赵玉娇觉得她爹心里挺能藏事的,不像她娘,若是兴头上,便什么都说了。   赵毅光难得见小女儿在家, 接过她的茶水便笑道:“既然回来了,就先歇一歇。”   “爹喝茶会有人泡的。”   赵玉娇腼腆地笑了笑,坐了下来。   “爹,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赵毅光见她那不太好意思的模样,放下茶杯,直接掏出二两银子道:“是不是没有钱花了?”   赵玉娇红了脸,推辞道:“不是的,我有钱花的。”   “前些日子我回来,不是听我娘说,村里有人要纪姑父抱养一个孩子吗?”   “纪姑父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啊?”   “爹你可以告诉我吗?”   赵毅光到真没有想到女儿会问这个,不过他转念想到纪少瑜,当即便释然了。   纪山的父亲过世得早,母亲改嫁去了远处。   十四岁就去从军了,回来的时候二十四岁,村里人想帮他说门亲事,才得知他不能生育了。   说是在战场上受了伤,具体的,赵毅光也不清楚。   “爹只知道你纪姑父受过伤,所以才不能有孩子的。”   “其余的,却是不知道的。”   “这件事情对你纪姑父来说,是道伤疤,不能轻易揭开的。”   “那些流言你听过就算了,不要去问你纪姑父,知道吗?”   赵玉娇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她静默地想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道:“子桓哥哥知道有一位名医,我想把纪姑父的病情告诉他,请他转给那位名医开张方子试一试。”   “少瑜哥哥那么好的人,要是能有个弟弟妹妹多好啊。”   赵毅光想了想,蹙着眉头道:“你是想让爹爹去问?”   赵玉娇点了点头,有些委屈道:“少瑜哥哥想送我   回来我都没有让呢。”   “这件事爹爹出面会比较好一些。”   “就请纪姑父把病情写下来,到时候直接请子桓哥哥转交给那位名医便好了。”   “不管能不能好,有希望总是要试一试的。”   赵毅光听完女儿的话,欣慰地道:“爹爹还怕你在书斋里,没有人约束,行事会不知收敛,性格也会鲁莽不知进退。”   “可现在看来,到是爹爹小看你了。”   “你今天说的这番话,爹爹恍惚觉得你长大了,像你姐姐一样,都不需要爹爹操心了。”   赵玉娇觉得眼眶有些湿热,她之前还担心,爹爹会不高兴她来掺和他们大人的事情。   她并不想多管,可涉及到纪少瑜的事情,她总是想尽一份力。   赵毅光伸手拍了拍玉娇的肩膀,温和道:“你先回去休息,爹爹晚上就去一趟纪家。”   “别人可能套不来你纪姑父的话,爹爹去的话,你就放心好了。”   赵玉娇笑了起来,狠狠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爹爹有意逗她开心,这样的感觉真好。   …   纪少瑜回了清溪村,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除了秋瑞香,就连纪山都不知道。   晚饭以后,赵毅光提着一坛酒去了纪家。   纪山很高兴,让秋瑞香去炒了几个下酒菜,又带着赵毅光去厢房看他雕的木雕。   纪少瑜在房间里听到厢房里传来他爹那遏制不住的笑声,好像没有什么阴霾藏在心里。   从老师上门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了,玉娇非要回清溪村的真正目的。   虽然证实了心中所想,可他却再感觉不到丝毫的愉悦。   心里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压着一样。   纪少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第177章 画境之意   赵毅光回去的时候,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赵玉娇还守在门外,见她爹回来了,连忙上去扶着。   赵毅光把信封递给赵玉娇道:“娇娇,成了。”   赵玉娇拿着厚实的信封,连忙扶着她爹进去。   大晚上的,四合院好一阵热闹。   第二天一早,赵玉娇便回县城了。   纪少瑜比她晚一些,直接去的书院。   下晚纪少瑜和赵玉书一起回书斋,赵玉娇对纪少瑜回了清溪村的事情一无所知。   赵玉书以为妹妹是知道的,也没有提,这件事便没有被揭破。   宋子桓知道赵玉娇回了清溪村,去了墨林山房。   果然没过多久,赵玉娇便来找他了。   赵玉娇把信封递给他,认真道:“都在这里面了,还请子桓哥哥帮忙转交,早点给我那位叔叔开张方子试一试。”   宋子桓收了信封,只听纪少瑜走到门口敲了敲房门,一副探究的模样道:“你们两个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赵玉娇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没有!”   “我就是看子桓哥哥每次来都不先去书斋,来请他的。”   宋子桓了然地笑了笑,纪少瑜是故意来的。   偏偏还来得这么巧,他都怀疑纪少瑜是不是早就知道玉娇想做的事情了?   “行吧,我们过去说话。”   宋子桓站起来,率先往前走。   赵玉娇连忙跟上,可纪少瑜却拉了她一下。   赵玉娇适时地放慢脚步,然后跟纪少瑜一起走。   纪少瑜肯定是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可她能说什么呢?   这会子嘴木得很,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下楼的时候,赵玉娇听到有人口气不善地喊道:“哪一位是纪少瑜?”   楼下的钱掌柜连忙道:“这位公子想找纪秀才做什么?”   宋子桓挤进柜台看热闹,纪少瑜和赵玉娇下来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   站在柜台前的是两位年轻俊秀的小公子,唇红齿白,姿容秀美,眸光和一般的男子不一样,骄矜倨傲。   赵玉娇悄悄地拉了拉纪少瑜的衣袖,她想跟他说,这两个小公子其实是姑娘家。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明说。   到是纪少瑜回头看了看她,眼睛一眨,轻笑道:“没事。”   赵玉娇似有所悟,安下心来。   纪少瑜走到铺子大堂的中间,看着那两位小公子道:“我就是纪少瑜。”   开始说话的那一位退了回去,一直站着不动的那一位明显才是主子。   她抬头打量着纪少瑜,透亮的眼,浓烈的眉,墨发乌黑,面容俊朗。   曾听闻,君子如玉,端方有度,谈笑自若,清贵儒雅。   竟不想,到还真有几分翩翩君子的风范。   罗馨是气不过一而再二三地将她的画退回去,她虽然不靠卖画谋生,可那相当于在践踏她的心血,让她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你就是这里的鉴画师?”   纪少瑜从容道:“鉴画师不敢当,不知道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罗馨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带着浑身都有几分不适。   她捏了捏拳,想否认自己的身份,可最后还是冷哼道:“你别管我是小姐还是公子,我这里有一副画想卖,你看看,估个价吧。”   柜台边的宋子桓朝着赵玉娇招了招手,还把伙计赶了出来,留了一个空位给赵玉娇,让她过去坐。   赵玉娇觉得自己杵着也不好,便慢慢走了过去。   罗馨的丫鬟芷兰把带来的画打开,递给了纪少瑜。   钱掌柜也凑过去看,只见画的是一幅云间仙鹤图。   山石用的是青绿二色,云的白色隐隐还会泛光,颜料用的应当是上好的原料。   可惜云下,山间,有着几间灰瓦屋檐,屋檐下还画了一位老翁。   但看云鹤,画境奇美。   但看山石,画境夺目。   但看人物,怅然若失。   纪少瑜看着一旁等到的罗馨,淡淡道:“可惜了你的这些好颜料,摘取画中出彩之处,再铺以新画之上,并不会让人觉得你这幅画如何高深莫测,意境深远。”   “相反,你并不懂得画境之意。”   “云中仙鹤,自由自在。青绿山石,鲜艳夺目,光彩照人。房檐下老者,守亲不归,难逃孤寂。”   “意境无法融合,又怎么能算是一副好画呢?”   纪少瑜说完,将画卷起来归还。   罗馨不甘心,上前质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摘取画中出彩之处,再铺以新画之上的?”   纪少瑜闻言,指着门外的天空道:“但看天空之上,白云点缀,各形其状,若是你挥手执笔,自然也是行云不一的。”   “你画的云,确是仙云,与八仙图临摹之画并无区别。”   “你描绘的山石,太过显眼了些,就像是近在眼前一样。”   “可山石之景,却意在远观,摘取其中最出彩之处,未必就是最精妙之处。”   罗馨觉得一点颜面也没有了。   纪少瑜说中了她投机取巧。   而且,不仅如此,他还把她批得一无是处。   她借着来南山寺的机会,就是想来会一会这个纪少瑜。   可现实难堪地摆在了她的面前,确实是她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罗馨一把将自己的画夺了过来,放了一句狠话道:“你且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承认我的画是独一无二的好。”   那一头,宋子桓轻笑出声。   罗馨闻声,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是只听纪少瑜淡漠道:“小姐又不靠卖画为生,无需想要炫技。”   “画境是高瞻远瞩也好,是雄心壮志也罢,都不过是心境的一种抒发罢了。”   “倘若小姐能明白,不寄托他人画境得以表述,自己的画又何尝不是独一无二的。”   “墨林山房这样的地方,从不跟文人墨客计较,却经常银钱计较,小姐下一次不必再来了。”   罗馨的急行的背影缓缓停住,她转过头,只见纪少瑜站在那里,不骄不躁,从容表述。   就好像,他无意践踏她的心血。   但首先,她要明白,何为她真正的心血。   受到触动的罗馨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她守在门外的人便走了。 第178章 都是宝贝   待她走了以后,宋子桓拍了拍掌,揶揄道:“哎呦,纪公子说得人家姑娘有火都发不出来了。”   “话说,你看出来就看出来吧,干嘛非要揭破呢?”   “难道你没有看见,人家姑娘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纪少瑜淡淡地瞥了一眼宋子桓,然后对着玉娇招了招手道:“我们回去。”   赵玉娇从柜台里面出来,跟着纪少瑜走了。   宋子桓冷哼一声道:“好像每一次在我面前,都生怕我不知道他有多在乎玉娇一样?”   钱掌柜嘿嘿地笑了笑道:“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是跟旁人不一样的。”   “你看他刚刚说了那么多的话,对那个姑娘从头到尾都是冷冰冰的,目光一点波动都没有。”   “可看向玉娇的时候,眼神从冷到热,也不过眨眼之间。”   宋子桓伸手捶了钱掌柜一拳,好笑道:“你这老头到是看得清楚。”   钱掌柜笑了笑,请宋子桓上楼喝茶。   宋子桓谢过,带着长安还是去了书斋。   钱掌柜看着他们的背影道:“老了来了,谁看得清楚你们年轻人这些事情哦?”   “但愿长景好,不负初心人。”   …   宋子桓往京城递消息的频繁了些,唐绪宁得知后,便特意等着宋子桓回去。   “成天不是书院就是书斋的,县衙到已经不是你的落脚点了。”唐绪宁淡淡道。   宋子桓听出了他有些不悦,知道肯定是因为帮玉娇往京城传信的事情。   果不其然,只听唐绪宁继续道:“我这个小县城不比江南富庶,一时半刻太后也查不到。”   “可我这个跟誉国公府甚少往来的小县令,往誉国公府一再传信,只怕太后的爪牙很快就会来取你的性命了。”   宋子桓蹙了蹙眉,认真道:“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哼!”唐绪宁冷哼。   “你可知长公主拒婚不成,把宋国公世子刘栋的脚打断了。”   “这件事闹得京城纷纷扬扬,皇上亲自下旨解除了太后费尽心思定下的婚约,长公主都已经搬进公主府去住了。”   “至于你,只要露出一点端倪,太后必定会要了你的性命。”   宋子桓咂舌,这件事他还真的不知道。   “真想不到,长公主对她表兄够狠的啊,太后竟然没有被气死?”   “嘭”的一声,唐绪宁拍了拍桌子。   “你还说?”唐绪宁怒吼!   宋子桓撇了撇嘴,无语地瞪视着发怒的唐绪宁。   唐绪宁也瞪着他,火冒三丈。   片刻后,宋子桓点了点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   “京城那边的事情,我不过问了,消息也暂时不传了。”   唐绪宁闻言,冷声道:“在京城有皇后娘娘和誉国公护着你,可在这里,县衙里所有的衙役都护不了你。”   “长公主为什么会把刘栋的脚打断,那是因为她现在是一个瘸子,她的脚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太后见她一次,便想起你一次,这辈子除非太后死了,否则你的小命永远有人惦记。”   宋子桓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悠哉悠哉地度日,都快忘记了,太后随时都想要他的命。,   不过…看样子,刘党一日不倒,他就没有了回京的希望了。   那他这世子之位,只怕也保不了多久了。   …   宋子桓虽然不能再往京城传递消息了,可他派去京城的人给他带回来了一个药堂的地址。   宋子桓找了捕头郭英,由郭英出面请了杜家镖局的人带着赵玉娇给他的信封去一趟京城。   事情办好以后,宋子桓去了书斋。   赵玉娇殷勤地帮他泡茶,又给他打扇,像个小丫头一样在一旁伺候着。   宋子桓满意地对着玉娇道:“人已经去拿方子了,顺利的话,六月份左右便能回来了。”   赵玉娇闻言,心里的大石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她高兴地道:“子桓哥哥每天下学尽管来书斋吃饭吧,我会让黄婆婆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   宋子桓笑了笑道:“别说得我好像是为了来书斋吃几顿饭?”   “我问你,上次给你的那一副八仙图你临摹得如何了?”   赵玉娇蹬蹬地跑回房间,取了自己临摹的画给他看。   宋子桓打开,细细给她鉴赏一番。   人物不错,勾勒得十分鲜明。   云中飞鹤,水中惊涛,那点意境到是掌握了四成。   就是上色的颜料差了点,一看就是拙品,上不得台面的。   “还行吧,再描个三四次估计就有长进了。”   “到时候我再送你一些好的颜料。”   赵玉娇闻言,苦着脸道:“就这一幅我都画了一个月呢,少瑜哥哥跟我说了,临摹只是学习技艺,真正的画境还是要自己造的。”   赵玉娇把画收了起来,她其实更喜欢花鸟画。   人物画的神韵,总是还差那么一点。   不是笔下的人物个个都是纪少瑜,也不是谁都像纪少瑜一样印在她的心里。   画境二字,听起来简单,真正由心营造,却又显得难了。   宋子桓知道她小小年纪,天份不高,能画得像模像样就不错了。   本也不指望她将来在画艺如何出彩,就是喜欢看到她努力上进的模样。   “行吧,我回去再给你绘几幅花鸟图来。”   “不过若是你再画不好,以后你可别再想得到我的画了。”   宋子桓有些骄傲地道,还用扇子敲了敲玉娇的额头   。   赵玉娇揉着自己的额头,认真道:“你舍不得就说舍不得,我就算画得不好,对你的画却是珍之藏之,不敢辱没半分。”   “就像少瑜哥哥送给我的木雕一样,你何曾看见我转送给别人?”   “你们送我的,都是我的宝贝。”   宋子桓哭笑不得,瞧她那神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金子了。   “你这丫头真是狡猾,想要就说想要,还要诬赖我舍不得?”   “真是讨打!”   “哼,你就是舍不得,别不承认了。”   … 第179章 君如春风漫   纪少瑜站在书房的窗户边,支开的窗户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对面传来的对话。   那么清晰,那么轻快!   像是四月里,站在一片花丛中的一对鸟儿一样,叽叽喳喳,雀跃欢喜。   从什么时候接受宋子桓融入他和玉娇之间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玉娇去见宋子桓时,已经不再心存忌讳。   他们就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默契又熟悉!   …   吃完晚饭以后,宋子桓走了。   赵玉娇高兴地回了房间,研墨作画。   笔下勾勒的人渐渐变得清晰,乌黑的墨发,明亮的眼眸,浓密的眉峰。   他静坐在一旁,眸光灼灼而亮,像是看到了心意之人。   唇瓣轻抿着,带着那么一丝丝温柔的笑意。   在他的身旁有灯,有茶,还有没有写完的文章。   赵玉娇心想,等到六月份拿到了方子,说不定秋姑姑会在年底前就能有孕呢?   那多好了。   可以过一个欢欢喜喜的新年了。   初夏里,凉风徐徐。   没有关门的赵玉娇不知,在远处的廊道里,纪少瑜矗立在那里已经许久了。   他看着她笑,看着她画,看着她眼眸流光溢彩,看着她神色飞扬。   竟那么开心吗?   因为宋子桓点评她的画?   还是因为,她要画一幅新的画给宋子桓点评?   有时候在乎,会在不知不觉间流露。   一点一点的异样,便足以让他魂不守舍。   可她却毫无所觉,依旧天真无邪地过着她想要过的日子。   …   纪少瑜还是控制不住地走了过去,房间里的灯光温温柔柔地落在她的脸上。   可她却苦思冥想着,像是要在画上题诗。   纪少瑜的目光落在画上…   恍惚间,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有些疼,也有些慌。   心跳突突地加快,眼眸里瞬间聚拢着所有惊喜。   画上的人是他,不是活在她记忆里的他。   而是,现在,站在离她不过三尺距离的他。   年轻的面孔,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眸,以及嘴角隐隐的笑容。   他在看人,看心仪之人。   画上的意境那么地美,让他的心不可遏制地跳动着,透着蜜意般的甜。   她应该是很开心的。   刚刚所有的开心,所有的神采,所有的笑容,都是因为他。   这个认知让纪少瑜十分愉悦。   他走近之前还在想,如果她刚刚想的是宋子桓也没有关系的。   她还小,他做的也不够多。   她的世界里有他也会有别人,他应该学着去理解,包容,然后与她一样,憧憬着在宋子桓那里得到认可。   可现在他的心全乱了。   其实,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好。   会不在意宋子桓,不在乎她对宋子桓的态度。   现在真实的感觉告诉他,他很在乎。   尤其是,当准备一再忽略他狭窄的心胸时,她却突然如潮汐一样涌上来。   那种突入怀中的真实感,实在是让他心颤万分,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纪少瑜静静地依靠在门口,没有出声打扰她。   赵玉娇想了又想,最后提笔写下:“君如春风漫。”   她本想赋诗一首,可实在是想不到符合意境的,便只好作罢。   只是写完以后,她刚刚搁下笔,发现画已经被人抽走了。   “少瑜哥哥?”   “你怎么来了?”   赵玉娇脸热地望着纪少瑜,她还想说,等她画好了,再送去给纪少瑜呢。   纪少瑜认真地拿在手里打量,片刻后,拿着画对着玉娇道:“送给我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脸红红地道:“我知道画得不好,不过比上次进步了。”   “我知道的。”   “进步很大。”   纪少瑜目光认真地看着玉娇,他那深瞳里,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赵玉娇觉得脸颊更烫了,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小声道:“少瑜哥哥满意就好。”   “这些日子我见你不高兴,不管别人说了些什么,你听了也不要放在心上。”   “我爹说了,人活着,很多事情都不会如意的。”   “可我们不能因为不如意,便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我喜欢你开心一些,像从前一样,哪怕我看不见你笑,可我也知道你心里是舒服的。”   纪少瑜看着认真开解他的玉娇,嘴角勾勒着深深的笑意道:“你说的对,我不应该不开心。”   “上天已经厚待我了,奢求太多,未必就是幸事。”   纪少瑜伸手抱了抱玉娇,那个不能称之为拥抱的举动,在玉娇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结束了。   纪少瑜往后退了退,站在门口道:“玉娇,谢谢你!”   “谢谢你的画!”   赵玉娇恍恍惚惚地看着纪少瑜,觉得他有些奇怪,可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就好像是,现在的纪少瑜更柔和了些,像是涓涓细流的水一样。   回到房间的纪少瑜,躺在床上,就一直看着玉娇给他画的画。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明明…这画里的意境,已经很美好了。   他所奢求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不是不能急躁的吗?   可他还是沉不住气,让玉娇看出了端倪!   纪少瑜笑了笑,闭上眼睛,这一刻,他的心无比宁静。   就好像,躺在一叶小舟里,小舟在月光下的湖面上,静静地随波摇曳着。 第180章 好消息   六月中旬的时候,杜家镖局的人回来了。   带回了一封书信,里面夹着三张方子,依次用药。   宋子桓把信给了赵玉娇,算是把答应她的事情做完了。   赵玉娇回了一趟清溪村,药方和信都亲自教给了她爹。   暑日炎炎,她也没有立即返回县城,而是在安心待在清溪村。   冬月里的时候,秋瑞香传出了喜讯。   赵玉娇知道消息以后,特意赶去县城告诉纪少瑜。   冬日里的黄昏,缓缓而至,有着霜降般的寒意。   赵玉娇站在茶厅的窗户边上,看到纪少瑜回来的时候,她便高兴地立即挥了挥手。   纪少瑜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来,一时间脚步微顿。   片刻后,纪少瑜加快步伐,来到二楼上。   赵玉娇穿着厚厚的夹袄,鼻子和脸颊被风吹得红红的,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纪少瑜还没有刚刚掀开帘子,她便蹿到他的面前,难掩兴奋地道:“我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要先听那一个?”   纪少瑜看着她那欢喜的笑颜,立即回道:“不是两   个都是好消息的吗?”   “看你这么开心,我可想不到会有什么坏消息!”   赵玉娇本就想逗逗他,见他看穿了,当即便笑了笑道:“是非常好的消息。”   “秋姑姑有孕了,我娘说了,明年六月的时候,你便会有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了。”   “当了大哥哥,你以后一定会辛苦一些的。”   纪少瑜不记得上一世,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是欣喜过。   可现在,他确确实实是很开心的。   他的小丫头,都快把这件事当心病了,他怎么可能会不开心呢?   “我们现在就回村去。”   “现在吗?”赵玉娇惊讶地望着纪少瑜。   可随后她点了点头道:“好,就现在,我们回村去。”   黄婆婆做的饭还来不及吃,纪少瑜给玉娇买了些点心垫肚子,然后亲自赶着马车回去。   冬日里的寒风呼呼地刮,赵玉娇掀开车帘的时候,感觉有冰渣子在脸上划过。   她看着纪少瑜的冷峻的侧颜,那鼻梁上像是覆了一层霜,可那样沉着冷静的人,嘴角却时不时勾勒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赵玉娇呼着手,出声道:“少瑜哥哥是不是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纪少瑜听得出她在调侃,顿时哑然失笑。   她真的太像一个孩子了。   他的开心,难道就那样浅白吗?   真是一个小傻瓜!   回村路漫漫,快要到的时候,天上还下起了小雪。   赵玉娇感觉马车里都比之前冷了。   她拿着毯子出来才发现下雪了。   她坐到纪少瑜的身后,将毯子盖在他的身上道:“以前看我爹爹赶车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坐在他的身边,因为这样视野更宽阔一些, 连带着心情也更好一些。”   纪少瑜看她自然而然坐到他的身边,陪着他说话的模样,赶车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雪不是很大,像是寒风里带着轻柔的棉絮。   纪少瑜把毯子拉过去盖在玉娇的腿上,然后出声道:“很快就到了,我不冷。”   赵玉娇也不推辞,只是笑了笑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非要把我的衣服给你穿吗?”   “回家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爹爹。”   “结果爹爹跟我说,我做得很对,如果再有下一次,让我跟你说,我不冷,家里还有新衣服。”   赵玉娇说完,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时候她怎么那么傻呢?   她的衣服,纪少瑜怎么可能穿得上?   可爹爹为了护着她的这份善意,便也跟着认同了她的做法。   有时候想一想,她前世那不争不抢,随意而安的心态,何尝不是因为有那样一个不争不夺,厚以待人的爹爹?   纪少瑜觉得心里十分宁静,他的心曾像这雪夜一样冷,终年不见阳光。   可此时她的笑声,却像是一团火一样,热乎乎的。   他已经快要忘记,孤寂到极致时,那种至冷至寒是什么滋味了。   今生从在竹林里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仿佛,他已经彻底告别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玉娇,你觉得我会很疼弟弟妹妹吗?”   纪少瑜问着她,眸光比明月还温柔。   赵玉娇说不好。   她觉得纪少瑜不是那种对孩子特别有包容心和耐心的人。   可是他对她,却是一直包容和极富耐心。   “会疼的。”赵玉娇点了点头,心想,疼是会疼的,只是肯定不会是宠溺的那种疼。   纪少瑜笑了笑道:“我会很严厉,因为弟弟妹妹有我爹娘的疼爱便足够了。”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陪伴着他们成长,然后再宠溺着他们。”   “后年秋闱,我和你大哥若是能中,必定要去京城春闱的。”   “我留在清溪村和祥宁县的时间,不多了。”   赵玉娇也知道,距离纪少瑜去京城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此刻他突然说到这个,让她的心隐隐有些失落。   “少瑜哥哥要多多督促我哥哥,他的学业差你差太多了。”   “虽然不指望他能高中衣锦还乡,可他想做生意,有功名在身出去,别人也会高看他一眼的。”   赵玉娇想,到时候纪少瑜在朝中为她哥哥竖一道屏障,像前世一样,她哥哥一心赚钱把赵家私塾扩大,最后成了赵家族学。   那也挺好的。   她今生不想再去京城了,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有着死亡的噩梦。   只是未来她会挑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赵玉娇轻轻一叹,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憧憬未来了。   从前以为自己看到的都是美景。   可现在却感觉看到一团灰白,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纪少瑜发现玉娇沉默了,她一个人静静地沉思着,时而蹙眉,时而发叹。   她若是一点都不愁,甚至于很开心,或许他就该愁了。   有时候他是真的想,帮她把一切都安排好,让她可以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可是哪样对她来说,是不是很不公平?   他希望可以看到,她想走进他心里的那一天。 第181章 门槛高了   纪少瑜回清溪村待了三天,然后又返回书院了。   天冷了,赵玉娇也不爱出门。   她大舅舅买了两个丫头送来,一个给了她姐姐,取名:红芹。   一个给了她,取名:绿宝。   说是等她们姐妹出嫁的时候,也要跟着去侍候的。   她大哥也有了一个小厮,叫长兴。   名字还是宋子桓取的,明显是照着长安取的。   过年的时候,赵玉娇发现那个钱升也跟在纪少瑜的左右了。   红芹跟她姐姐一样大,绿宝比她大两岁。   腊月里,她大哥放假回来,四合院里每日都是笑声。   不过她爹的客人也多,在家不清闲,清闲的时候被邀请来,邀请去的。   她舅舅不知道从那家大户请了一位养老的贺嬷嬷来,可严厉了,说是要教她和姐姐规矩。   还好她爹娘和软,让那贺嬷嬷不必严厉,否则日子真的是很难过了。   清溪村还是以前的清溪村,可赵家却不是原来的赵家了。   过了年后,便是永兴十年。   赵玉娇被约束在家,连书斋也不能去了。   赵玉婵已经十五了,上门提亲的人很多。   可她没有挑中的,因为大部分来的都是读书人,什么秀才啊,童生啊,甚至于还有求娶她去做填房的举人。   在家里两姐妹都是关起门来讨论的,赵玉婵从支开的窗户那里看到张妈妈送客,转头对着赵玉娇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娘还说让我慢慢选,可我看到就堵心,还怎么选?”   赵玉娇不急不缓地道:“是不知道怎么选呢,还是你心里有人了?”   “虽然爹爹喜欢你嫁一位读书人,免得你这性子旁人包容不了。”   “可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有爹爹这样的好性子的,照我说,你不妨让娘跟媒婆说,那种爱赚钱的小公子也是可以的。”   赵玉婵想笑又忍着,说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再看看吧,反正我也不急。”   “爹娘说了,就算选择定了亲事,也要晚些才让我出嫁的。”   “原来咱们村还有人上门来说的,可是自从大舅舅   送了红芹、绿宝来了以后,便没有人上门来了。”   “你说大舅舅怎么对咱们这么好,家具在做了,丫鬟又送了,四季衣服鞋袜更是源源不断。”   “本来爹爹已经有功名在身了,咱们家也是有门槛的人家,可现在这门槛好像一下子又加高了些。”   “可大舅舅他自己却不成亲,外公外婆也不催一下,合着这样,舅舅们挣来的钱都给我们花了。”   赵玉娇也觉得奇怪。   两位舅舅也不只是对她们家好,二姨家三姨家也是一样的。   恨不得拿些家产分给她们,这样在祥宁县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家呢?   尤其是近几个月,大舅舅简直一点收敛都没有了,有什么好的就往清溪村送,生怕旁人不知道一样。   就昨天还送了一车的绸缎和补品来,明明年前就送了三车。   现在别说是她爹了,就是她娘都不好意思了。   “我听娘说,小舅舅传了信,四月要回来了。”   “我猜大舅舅是心里高兴吧,还有之前卖出去的铺子都买回来了。”   赵玉婵点了点头,好像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从小她就知道外公家有钱,时不时都要贴补她家一些。   可那时两位舅舅还会在她家的田地里干活呢,勤俭朴素。   一转眼,十年了。   今时今日的余家,已经奴仆成群了。   赵家受到的恩惠,也越来越多了。   可从前的亲眼所见的那些,到跟做梦一样,显得不真实了。   …   永兴十年二月十五的时候,杨春兰出狱了。   清溪村赵家是不能回的,她回了新河村杨家。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在院子里喂鸡,穿着粗布短衫的丫头,竟然是她的女儿赵玉婉?   杨春兰像个老妪一样,双手撑着篱笆上,双眸紧紧地盯着那个她所熟悉的身影道:“玉婉?”   赵玉婉的身体突然僵住,她不敢置信地转身。   只见篱笆外那里站着一个女人,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双眸满含热泪地望着她。   “娘?”   赵玉婉甚至于不敢大声地喊出来。   她的唇瓣嗫嚅着,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   杨春兰慢慢地走近院子里,这三年她干的重活太多了,身体早已累下了病根,走起路来双脚都会轻颤。   赵玉婉拿着簸箕往后退了退,又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她的舅母林氏走了出来。   她看到傻眼的赵玉婉,冷声道:“你不喂鸡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一天到晚就想吃闲饭,你也不看看,这是不是你吃闲饭的地方。”   “你说什么呢?”杨春兰站了出来,不悦地瞪视着林氏。   杨春兰老了许多,林氏看了她一会才看清楚她是谁?   她当即走出门来,嫌弃地用扫把驱赶着杨春兰道:“哪里来的疯婆子,还不敢快给我滚出去。”   “你…”   “我是你大姐。”杨春兰气得直喘气,眼眶立即就红了。   林氏见状,当即冷哼道:“你一个坐过牢的女人,你还回来干什么?”   “还嫌杨家被你们母女折腾得不够是不是?”   “眼看着我的女儿要说亲了,你这个当大姑的回来,是想害她们嫁不出去吗?”   杨春兰被说得无言以对,一再后退。   林氏将她赶到篱笆外,冷冷地对着赵玉婉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让你娘进了这扇门,你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   “别以为你还是赵家的小姐,连你亲弟弟都不要你了,你以为你还能回到赵家去?”   “当杨家的外甥女,比杨家的女儿还不如呢?”   林氏冷哼一声便走了,临走前,她阴冷地看了一眼杨春兰,那目光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第182章 深深的绝望   常氏去年伤了脚,走不了路,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林氏在做主。   杨贵又在外做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杨春兰站在外面,看着木然的女儿好一阵心酸。   “你这孩子,怎么就来你外婆家了?”   “你怎么不在你爷爷奶奶的身边呢,我说你是不是傻,好好的赵家不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赵玉婉也觉得她傻,傻透了。   一开始以为,不过是换个地方住,哪里就不一样了?   后来发现,真的不一样,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回去几次连赵家老宅的大门都进不了,门锁全换了。   冬日里洗衣服,双手双脚都长了冻疮。   夏日里闷热异常,洗澡又不方便,浑身都是臭味。   下田栽秧,翻地除草,洗衣做饭,杨家的活永远也做不完。   一偷懒就被骂,她舅舅在家还好一些,可那也只是减轻一些活计。   从赵家带来那点私房钱,她都快花没了。   舅母把银钱看得很紧,就是她舅舅都很难抠出几文钱来,更别提她了。   “你走吧,别到这里来,去找赵玉安!”   赵玉婉淡淡地道,继续喂鸡。   那些鸡都围着她要吃的,她走到哪儿那些鸡跟到哪儿!   杨春兰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心酸又难受地道:“你出来,别在这里。”   “你是赵家的姑娘,不是杨家的,难不成你爷爷奶奶会不要你?”   “跟我走,跟我回清溪村去。”   杨春兰要进来拉赵玉婉,结果赵玉婉死死地按住了篱笆的门。   她望着杨春兰,眼里有不忍也有纠结,可她还是拒绝道:“他们不会要我的。”   “你不要进来了,舅母看到了要骂我的。”   “你走吧,赵玉安不会让你饿死的,你去找他!”   杨春兰有些震惊地看着女儿,心像被刀子扎一样隐隐作痛。   她一把抓住赵玉婉,厉声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你爷爷奶奶怎么可能会把你赶出来,就算是碍着你大伯也不可能会把你赶出来的?”   “你是不是跟你爹一样,尽做丧尽天良的事情?”   赵玉婉被说到痛处,猛然推开杨春兰。   杨春兰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赵玉婉红着眼睛道:“我有今天不就是因为你跟我爹造成的?”   “还说什么丧尽天良?”   “你滚吧,不要出现在杨家,你早就不是杨家的人了,就是我不要脸,表妹表弟他们也是要脸的。”   杨春兰摸着冷冰冰的地,悲凉地看着趾高气扬的女儿。   心里的悲痛早就把她压得不成样子了,这一会听女儿的话,更是难过得想死。   偏偏这时,看热闹的林氏站了出来,冷嘲热讽道:“大姐,当初你们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算计赵毅光家。”   “你还不知道吧,赵毅光前年就中了举人了。”   “你的好四妹想嫁去赵家过好日子,勾引赵毅光不成就跟赵宝满睡了,你女儿赵玉婉还偷她大伯的衣服想要栽赃。”   “结果栽赃不成,她就被赶出赵家了,要不是看在你早些年对我还不错,赵玉婉现在说不定都饿死了。”   “我告诉你,赵玉婉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她在这里住,我好歹给她一口吃的。”   “可你一个坐过牢的女人想要进我们杨家的门,那是绝不可能的,就是杨贵在家也不可能。”   “娘刚刚说了,你就是死也死到清溪村去,别在这里脏了地方。”   杨春兰不信林氏的话。   她抬头看向女儿,只见女儿歪过头去,不肯看她。   杨春兰的心沉了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她伸手指着赵玉婉,哽咽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你是在自己害自己你知不知道?”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将来还能找什么好人家啊?”   赵玉婉抹了一把眼泪,眼睛赤红地瞪着杨春兰道:“我找不到好人家也比你强,至少我是清白的。”   “你还不赶紧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要是被别人看到,我还怎么做人啊!”   “滚!滚啊!”   赵玉婉怒吼道,整个人深深地压抑着,身体不停地发颤!   林氏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事实上她婆婆常氏说的是,让她给杨春兰找一处地方住下,然后找人做媒嫁到远处去。   可杨春兰都这把年纪了,又坐过牢的,哪会有人要?   她才懒得折腾呢,到时候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流言   ,又要闻风四起了。   杨春兰被吼耳朵发蒙,哭着站了起来,然后茫茫然地往回走。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杨家都不肯要她,赵家这么可能会要?   在清溪村的时候,她是那么要强的人,恨不得比过余红翠去。   可现在呢?   她还有脸站在余红翠和胡梅的面前吗?   只怕她们恨不得她一根绳子勒死自己算了!   杨春兰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就连满脸的泪水被风吹干了也不知道。   她是清白的,知县大人治下严谨,根本没有衙役胡来。   可这话说出去谁信?   若是换了她,她也是不信的!   杨春兰苦笑着,好像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去寻死一样!   天大地大,竟没有一条活路给她走! 第183章 踏青(四更)   上巳节的时候,赵玉书和纪少瑜放假回了清溪村。   在赵玉婵的攒使下,赵玉书联同纪少瑜带着赵玉婵和赵玉娇去了南山寺游玩。   因是出门踏青,临行前,赵福明让他们带着赵玉安一起去。   这一次去,他们是走的大道。   马车停在山下,他们一行人慢慢地走上去。   纪少瑜想找机会跟玉娇说说话,可不论玉娇走到哪里,绿宝都跟到哪里。   最后还是钱升看不下去了,从路边买了些吃食,说是他们家公子送给三小姐的,吩咐绿宝拿着。   绿宝接了过去,拿着东西的她有顾不上自己的小姐了,钱升又帮她分担写,与她一道说着话。   渐渐的,两人便落后了些。   纪少瑜靠近玉娇的时候,只见玉娇忍俊不禁地笑。   纪少瑜也忍不住勾了勾唇道:“还是我的小厮聪明一些,知道为主子分忧。”   赵玉娇看了钱升那认真跟绿宝说话的模样,诚恳地点了点头道:“他确实很聪明。”   纪少瑜看着赵玉书担心赵玉婵,追上去的背影,笑了笑道:“你姐姐难得出来,一出来就惦记着要买东   西。”   “你呢,你也许久没有出来了,今天想买点什么?”   赵玉娇摇了摇头:“不想买什么,家里什么都不缺。”   “冬天做春天的衣服,春天做夏天的衣服,我衣柜都加了两个了。”   “我姐姐喜欢买首饰,可买了带几天她不喜欢了就送给我,我现在的首饰比她的还多。”   纪少瑜点了点头,知道她现在还小,带太多首饰未免累赘。   “上次给你带的书看完了吗?”纪少瑜问道,她没有去书斋以后,他隔山差五就带些书回来给她看。   赵玉娇摇了摇头:“还有两本没有看完。”   “慢慢看,看完了我再给你拿。”   赵玉娇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   她很少绣东西,以前她姐姐拉着她绣。   自从红芹和绿宝来了以后,她就彻底自由了。   “她们去热闹的地方买东西,你想不想去后山看一看景色?”纪少瑜发现了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去后山,不用经过南山寺的前殿。   赵玉娇愣了一下,四周看了看。   她哥哥姐姐已经快到山门前了,后面紧跟着赵玉安。   只有她和纪少瑜落在后面,看样子他们是不顾她和纪少瑜了。   赵玉娇眼睛一闪,对着纪少瑜点了点头。   纪少瑜拉着她的手一下子蹿进了小道,一直埋头走的绿宝没有发现,钱升还侧身挡住了那条小道。   不一会,绿宝抬头,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   “啊…三小姐呢?”   绿宝慌神地问着钱升。   钱升提着糕点悠哉道:“他们往前殿的方向去了,放心吧,有我家公子跟着,你家小姐不会走丢的。”   “我们慢慢走过去找,实在找不到,就在山门前等着。”   “反正他们迟早都是要下山的。”   绿宝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那么回事,又好像不是?   钱升见她那傻样,忍不住暗暗偷笑。   就这样还想看住她家小姐?   …   南山寺的后山居高望远,山势起伏不绝,林深之处也可见行人足迹。   赵玉娇寻了一个最高的地方站着,看着纳入眼中的   祥宁县,迎着风道:“曾听闻咱们祥宁县有南山寺,因此才年年平安,即便是硝烟四起,战火也从未蔓延到这里来。”   “你说呢,少瑜哥哥,你说真的是南山寺护佑着祥宁县吗?”   赵玉娇转过头,笑着问纪少瑜。   纪少瑜想起了佛光寺,想起了老方丈说的:心头一念忽起!   “是也不是。”   “祥宁县这个位置,一不靠近边关,二不是富庶之地,三难以囤积兵马粮草。”   “除非是困兽之斗,否则真正有雄心争霸天下者,眼观四方,绝不会选在祥宁县这个地方安营扎寨。”   “只不过,有时候心里头信点什么,才能摆脱那些惶恐之念。”   “就像是有些人,非要在家里供奉一尊佛像才觉得家宅安宁是一样的道理。”   赵玉娇听着纪少瑜的话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   就像前世,纪少瑜总是会拨动着手腕上的赤珠,时不时发上一阵呆。   进寺庙从不会上香的纪少瑜,可还是带着佛家的赤珠。   其中的缘由,又如何解释呢?   只怕纪少瑜心中信些什么,却知道难以成真,所以一遍冷冷地凝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边又哀哀无望地祈求着。   “走吧,我们下去,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去拜一拜的。”赵玉娇走到纪少瑜的身边, 然后又率先往下走。   纪少瑜跟在她的后面,时不时提醒她小心一点。   …   赵玉婵一行人进了南山寺的山门,在前殿的外面,有一条像是集市一样的长道。   做生意的小贩卖着一些木偶或不值钱的首饰,这个时节,卖风筝的也多。   还有卖香烛的,解签的,测字的,算命的,甚至于连看病的郎中都有。   进了前殿便可以烧香了,然后是佛堂,若是要请大师批命要先捐些香油钱然后排队等着。   南山寺是祥宁县唯一的寺庙,香客络绎不绝,长长的队一向都是从早到到晚。   赵玉婵和赵玉书先去上了香,添了香油钱。   赵玉书让长兴去帮他排队,然后与赵玉婵一道出来买东西。   他本也喜欢新奇的小玩意,跟赵玉婵走到摊子边就各看各的。   赵玉安紧紧地跟着赵玉书,赵玉书对他也好,看中什么都问赵玉安要不要。   赵玉安每次都是腼腆地摇了摇头,就算想要,也是等赵玉书买过以后再去买。   赵玉书不喜他这样见外,拥着他的肩膀道:“玉安啊,不是大哥说你,你这样见外干什么?”   “若真不拿你当兄弟,就算是爷爷发话,我也不会带你出来的。”   赵玉安赧然地红着脸,然后小声道:“我知道大哥、二姐、三姐都对我很好。”   “不过爷爷有给我银子的,我不想花你们的钱。”   赵玉书见他害羞得耳朵都红了,当即轻叹一声,不再强求。   待他们一行人走过以后,一旁的角落里,浑身脏兮兮的杨春兰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把脸盖住,连忙低头跟了上去。 第184章 不认识   来回转了几圈以后,走在最后面的赵玉安发现有个人跟着他们。   穿得脏兮兮的,路也走不利索,像是那种行乞的老妇一样。   他停了下来,回头去看。   只见那个老妇一下子又低下头去,然后躲躲闪闪地往后退。   因为退得太急,摔在地上。   有个被她碰到的男人厌恶地踢了她一脚,怒声道:“滚远点,要饭都要到这里来了?”   “我不是要饭的。”杨春兰嗤了一句。   那个男人见她还敢顶嘴,又要再踢。   赵玉安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连忙走过去道:“行了,别踢了。”   那个男人看了一眼赵玉安,冷哼一声便走了。   赵玉安要去扶她,杨春兰连忙往后缩了缩,慌张地道:“你别过来,我很脏的。”   赵玉安蹙了蹙眉,站着问她道:“你认识我?”   杨春兰哽咽着,从发丝的缝隙里看了看赵玉安的模样。   长大好多了,面容红润有光,穿的衣服干干净净的   ,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   她摇了摇头,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不,不认识。”   杨春兰说完以后,便慢慢地站起来走了。   赵玉安见她步伐蹒跚的样子,看背影又陌生得很。   他奇怪地皱了皱眉,转身去追赵玉书他们去了。   不远处,纪少瑜和赵玉娇目睹了所有。   “算算日子,她出来也有些时日了。”   “现在出现在这里,只怕是杨家没有收留她。”   赵玉娇淡淡道,现在的杨春兰,腰都直不起来了。   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敢认。   不知道她回想起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有那么点悔意呢?   纪少瑜道:“当初赵玉婉算计老师的时候,心里想的,或许还是为她的父母出一口恶气。”   “然而她现在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娘流浪在外,无家可归。”   “为谁都不过是借口而已,终究是她心里恶意横行。”   “走吧,我们去进香叩拜。”赵玉娇往佛殿走去。   纪少瑜跟着她,两个人还一起添了些香油钱。   赵玉娇出来的时候,看到长兴在排队。   她当即好笑道:“我猜我大哥一定会问他的财运好   不好。”   纪少瑜笑了笑道:“你若是想问,我去排队。”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不是不信这些,她只是没有什么想问的。   去京城的时候,她记得是早春,刚过完过年没有多久。   在途中,曾有一位算命先生跟她说,不要钱为她算一卦。   她拒绝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那位算命先生道:“你有一劫可以避免,现在还能选择。”   她当时笑了笑,充耳不闻。   却不想那算命先生一语成谶,自此以后,她对这些批命之说,虽不敢妄信,却也有敬畏之心。   …   “走吧,我们去山门前等他们。”   赵玉娇想,可不能把绿宝亮晾得太久了。   不然那丫头回去大惊小怪的,她就要挨说了。   纪少瑜陪着她去山门外,可钱升和绿宝却不在。   他们两个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着等,目光所及,是一路往下的山道。   杨春兰慢慢地往下走,因为腿脚不好,她走走停停,有人在她的面前丢了几个铜板。   赵玉娇见她的挣扎着,过了好一会才捡起来。   从前那不服输的傲气,彻底被磨得不见踪影。   赵玉娇收回目光,静坐不语。   纪少瑜返身折回去,不一会买了两个糖人递给赵玉娇。   “一个是猪,一个是鱼。”   “赵玉娇把鱼递还给纪少瑜,要了那只猪。   她轻轻添了添,笑着道:“好久没有吃了,好甜。”   纪少瑜也吃了一口,与她坐到一起道:“我以为你会嫌弃那只猪。”   赵玉娇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是嫌弃啊。”   “可正因为我嫌弃,所以才不能给你。”   纪少瑜的心微微一震,随即笑得更加愉悦道:“那早知道,我应该给你买一只老鼠的。”   赵玉娇不悦,瞪着纪少瑜道:“你要是真的这么坏,我就把老鼠给你吃。”   “你不会的。”纪少瑜肯定道。   可这个不是他光明正大欺负她的理由。   所以才买了“猪”不是?   赵玉娇一口咬掉了整颗脑袋部分,然后藐视地看了一眼纪少瑜。   那意思好像在说:看吧,这就是下场!   纪少瑜觉得嘴里都糖都甜到心里去了。   她那龇牙威胁的时候,像是一只奶萌奶萌的小老虎一样,明明可爱得紧,却自以为她张牙舞爪得厉害。   纪少瑜和赵玉娇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赵玉书他们才出来。   钱升和绿宝跟在后面,大家都汇合了,然后下山。   赵玉书高兴都大声道:“大师说了,我一定会金榜题名,日进斗金的。”   赵玉婵嗤笑一声,鄙夷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做梦,就这两个你能占其中一个就了不起了。”   赵玉书也不恼,看着赵玉婵嘿嘿地笑。   他也知道不可能啊,高兴一下不行吗?   …   赵玉安有些心绪不宁,刚刚他抽了一支签,解签的大师告诉他:“亲缘未了,又添新愁。”   下山以后,他在回清溪村的路口又看到那个妇人了。   他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拿了半两碎银子放在那个妇人的身边,然后急急地就走了。   可他的身影没有走几步,突然听见那个妇人叫他:“玉安!”   赵玉安的身形当即停住,他回头望着那个妇人,发丝缭乱,浑身脏污。   即便只是看身形,他也是不认识的。   赵玉安渡步回到她的身边,狐疑道:“你认识我?”   杨春兰觉得嗓子哑得厉害,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压抑着自己道:“我听见他们叫你了。”   “你的银子掉了。”   杨春兰把银子递还给赵玉安。   赵玉安看着她布满伤痕的手,下意识远离一些。   “不用了,那是我给你的。”   “你拿去买件新衣服穿吧。”   赵玉安说完,急急地走了。   大家都上了马车,不一会,杨春兰连车身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握紧手里的银子怅望着,然后念念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今时今日的赵家,呼奴唤婢的,再也不是她可以登门的赵家了。   而她的儿子,以后会有好的前程,不会再需要她这个满身污秽的娘了。 第185章 好得有点过分了   马车上,赵玉娇依靠在车壁上假寐。   上车的时候,她看到赵玉安拿了银子给杨春兰。   那时,纪少瑜在她的耳边道:“你说,他什么时候会认出来?”   赵玉娇没有回答就上了车。   她想,如果赵玉安够敏感的话,或许回去以后不久,就该怀疑了。   到时候,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赵玉娇轻叹一声,真想现在就将她爷爷奶奶接到四合院去。   那样她就闭上眼睛,只当自己看不见了。   就像三叔家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   除了过节时走动,就连玉杰他们几个都很少会到四合院来玩了。   …   纪少瑜回到清溪村的时候,并没有立即回到纪家。   他去找了赵毅光,与他品茶相谈。   “杨春兰出狱了,今天我们在南山寺看见了。”   “赵玉安也看见了,只不过还没有认出来。”   “我看她也不想赵玉安认出她来,应该是因为杨家驱逐她的原因。”   赵毅光点了点头,之前他上县衙拜访知县大人的时候,便听他提过几句。   前几日他还跟方登亮商量来着,若是杨春兰想来见赵玉安,他们不会拦着。   但要看赵玉安怎么想了?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赵玉安是他的亲侄子,可名分上,却已经是堂侄了。   “玉安若是念着他娘的情分,接济一二是可以的。”   “但她若想回到赵家,那绝无可能的。”   “杨家那边她要是回不去,就只能自立门户了。”   “经过赵玉婉的事情,玉安若是选择离开赵家,我跟你姨公也不会多加阻拦的。”   “只不过,从此以后,他们就跟赵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纪少瑜听得出老师说的话十分地温和。   可里面到底含了掌握赵氏家族兴衰的威严。   纪少瑜点了点头,他本就是让老师知道这件事,以免到时候赵玉安做了些什么,他们却被蒙在鼓里。   可看来老师的人缘比他想象的要好,就连知县大人都已经提点过了。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纪少瑜看着在庭院上浇花的玉娇。   绿宝凑到她的身边道:“小姐,我都知道怎么浇了,让我来就可以了。”   她看着跃跃欲试的绿宝,笑了笑道:“那怎么行呢,它们可是我的宝贝。”   “你要是喜欢啊,自己种去。”   绿宝苦着一张脸,她是喜欢,可这种花很有讲究的,她已经种死三盆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试了。   纪少瑜走下台阶道:“我那里有一盆绿梅,你想要吗?”   赵玉娇放下花壶,开心地道:“真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   “那好啊,我们快去拿。”赵玉娇兴奋道。   贺嬷嬷从廊檐下走过来,轻咳一声。   赵玉娇立马端正身体,一本正经地对着纪少瑜道:“多谢少瑜哥哥,那我让绿宝过去取来吧。”   纪少瑜见她那浑身不适的模样,嘴角忍俊不禁。   他点了点头,带着绿宝出了四合院。   赵玉娇在院子里晃了一会,见贺嬷嬷去了她娘的房间,连忙一溜烟地出了大门。   门外,绿宝不见了,只有纪少瑜等在那里。   “咦,绿宝呢?”   赵玉娇问道,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像是被纪少瑜抓包一样。   “我让她去取了,我娘知道放在哪里。”   纪少瑜说完,嘴角含笑地望着玉娇道:“在我的面前,你不用觉得不自在。”   “你大舅就能找到贺嬷嬷,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现在的赵家虽然还是闲散之家,可日后就说不定是顺昌府治下的书香门第,你总是要习惯的。”   赵玉娇闻言,苦笑道:“我就说吧,我大舅舅肯定是有深意的,都劝我姐姐和我忍着些了。”   “从前泥田里捉黄鳝泥鳅的日子不想了,上山放马砍柴的日子也不念了,偷摘果子地瓜也不敢提了。”   “可我们就不是那块料,雕不成精美之玉。”   纪少瑜见玉娇说得惆怅,好像再也回不去一样。   他当即大笑出声,拍了拍玉娇的肩膀道:“赵家越来越好,你和你姐姐也会慢慢长大。”   “这样苦乐交织的日子很有趣,你应该要好好体会才是。”   “我相信以你两位舅舅的能力,只要你大哥争气,再扶赵家上几个台阶不是问题。”   赵玉娇抬头望天,感觉额头上全是黑线。   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最有野心的压根就不是她大哥,而是两位舅舅呢?   这确实是上了几个台阶了,她和姐姐都很不适应。   再上几个台阶,她只能说,留给她大哥的孩子们慢慢享受吧。   有些习惯,还是与生俱来的好。   就像宋子桓,踹长安的屁股都踹了百八十回了,一点都不会觉得不适。   她对绿宝说几句重话,都会觉得脸红呢。   这可怎么比?   “我就是在想,我姐姐压根不想嫁去处处讲规矩的人家。”   “可最近上门提亲都是县城里有底蕴的人家,这可怎么办啊?”   “再慢慢选吧,不着急。”纪少瑜轻笑道,这一世余家比上一世崛起得要早。   他也不知道赵玉婵的姻缘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赵玉娇愁啊,这一世她大姑姑根本不敢帮她姐姐牵什么红线了。   那个坐在银铺子里的清雅少年,都快成为她儿时的一个梦了。   可那曾是她真真实实的姐夫啊!   苍天,难不成她要带着她姐姐天天去逛银铺子?   绿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家小姐哭丧着脸的表情。   她当即谨慎道:“小姐,绿梅拿来了。”   赵玉娇接了过去,然后对着纪少瑜道:“谢谢少瑜哥哥。”   纪少瑜看着门口道:“进去吧,出来太久也不好。”   “有什么需要的,就让绿宝来找钱升,我会留他在家里,有什么事情他会去县城告诉我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觉得纪少瑜对她好得有点过分了。   可她把话哽在胸口,那里除了暖暖的,还有酸,还有疼。   就好像明知道要拒绝那些好的,可却怎么也拒绝不了。 第186章 相认   赵玉安在私塾里上课的时候,有学生私下议论,说他娘被放出来了。   还说他外婆家不让他娘进门,现在他娘沦为要饭婆了。   他突然就回想起,他在南山寺遇到的那个妇人。   浑身脏兮兮的,看他的目光总是在闪躲,声音也一再哽咽着,明显深深地压抑着什么?   赵玉安几乎可以肯定了,他迫切地想要进城去。   可私塾没有放假,他若是请假便需要先告诉他爷爷。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好跟他爷爷说些什么?   赵玉安忍了十几天,夜不能寐,神思都有些恍惚了。   赵福明和赵毅光看在眼里,便在玉娇生辰的前一天,让家里的车夫黄飞平送赵玉婵和赵玉娇去县城里买生辰礼物。   赵玉安得知以后,便跟他爷爷说想要一同去玩。   赵福明自然同意,于是他们姐弟三人便在三月十七的早上进城了。   到了县城以后,他们将马车停在了书斋,黄飞平的脚不太好,便在书斋里等着。   赵玉婵和赵玉娇在红芹绿宝的陪伴下,去了热闹的集市上。   赵玉安一边跟着,一边四处张望。   赵玉娇心里知道他想来县城是干什么,便对着他道:“书斋你认识吗?”   赵玉安点了点头。   “那你自己去逛吧,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跟你二姐逛得很慢,怕你等不了。”   “你要是提前买好了,就回书斋去等着我们就好,不认识路就叫辆马车送你过去。”   赵玉安面上一喜,高兴地扬起嘴角道:“三姐,那我先去逛了。”   赵玉娇见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点了点头。   待她走了以后,赵玉娇便对着红芹道:“你去跟着他吧,不管他做什么都别惊动他,只要看着别被人拐走就行。”   红芹看向赵玉婵,赵玉婵点了点头道:“你快去吧,我们有三个人呢,他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红芹闻言,这才慢慢跟了上去。   赵玉婵挽着赵玉娇的胳膊道:“行啊,都会安排人做事了。”   赵玉娇靠向她道:“家里就数你最精了,难得你会不知道吗?”   赵玉婵笑了笑,拉着赵玉娇去买东西去了,也不再提赵玉安的事情。   …   赵玉安找了好几条街,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层密汗。   最后在卖菜的那条街找到了那个他所熟悉的背影。   背靠着一个破了的背篓,面前摆着几堆蔫蔫的野菜。   换了一声素净的粗布衣裳,头发也梳起来了,看得见沧桑疲惫的面容。   与记忆里的人相差太远了,赵玉安差点都不敢走过去。   老了许多,手背上的青筋凸显着,双手有着厚厚的茧和细小的伤口。   赵玉安慢慢地走了过去,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只是却觉得心里酸得厉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杨春兰蔫头耷脑的,精神头不太好。   她以为是买菜的客人来了,把那菜翻了翻,出声道:“买吗,两文钱一把。”   面前站着的人没有说话,杨春兰看了看那双鞋子,心里有个慌乱的念头。   果不其然,她抬起头时,只见赵玉安站在她的面前。   杨春兰菜也不要了,站起来就要跑。   赵玉安一把抓住她,她慌张地推拒着,嘴里喊道:“你走,你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赵玉安没有说话,只是眼圈红了。   他想起小时候,他生病了,他娘就一直背着他在院子里走。   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要往他的碗里夹。   他若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不曾得到过她的关爱,那边也就罢了。   可那点记忆反反复复的,牵扯出更多,让他的心难以平静。   他死死地抓住他娘的衣角不放,好半天才喊出一声:“娘!”   杨春兰的身体猛然僵住,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着赵玉安,哭着道:“你走吧,你回去好好过日子。”   “你没有娘,没有。”   赵玉安擦了擦眼泪,帮她把野菜捡在背篓里,然后提着道:“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杨春兰被他牵着走,神情满是痛苦。   她恍恍惚惚地跟着儿子走,每一步都像是有刀在戳她的心窝子一样。   她这张脸老了,从前很多相熟的人都不认识了。   可她却认识他们,一个个的,体面得很。   她租了个小茅屋,每日里挖些野菜来卖,到也能度日。   她不指望些什么,但想再熬个几年,等儿子长大成人,心里就踏实了。   可现在儿子找了过来,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一时间不免忐忑不安,难堪羞愧。   赵玉安待她去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两个炒菜。   杨春兰拦着他,就只要了一个。   菜上桌的时候,赵玉安看着她把肉片挑出来,让他吃。   他心酸得厉害,哽咽道:“你吃吧,我吃了才出来的。”   杨春兰也知道儿子不会饿着肚子的,可就是心里头难受。   她把饭菜全都吃完以后,对着赵玉安道:“你姐姐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她连累你被过继出去。”   “好在你爷爷奶奶还管着你的,你不要做让他们伤心的事情。”   “从前都是娘错了,娘有这个下场要怨也是怨你爹。”   “你不要学你姐姐做傻事,不然娘就是做鬼也不安生。”   杨春兰说着又哭了起来。   在大牢里,有几个女囚是因为受不了夫家的虐待,砍杀夫家的人被关进去的。   交心的时候,她们也都会把自己的过往说出来。   结果说到最后,她们个个都说她是活该的。   一开始她并不肯承认,还一个劲地犟嘴。   日子长了,受的苦多了,有几个女囚也被处死了,慢慢的她的心气也就没有了。   再心平气和地想了又想,她才肯承认,原来没有入狱之前,她真的过着好日子不知足,才会沦落到被自己的丈夫算计,最后进了大牢。   可惜那个时候,她的过往是怎样的,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了。   因为她们彼此都很清楚,出去以后,还会不会被当成人,那都是难说的。   她本来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竟然掐灭了她最后的一点希望。 第187章 她是个没良心的   赵玉安非要去看他娘住的地方,那是一个还没有赵家老宅马厩大的地方,还会漏雨。   房檐的后面,是人家的茅房,整个茅屋里时刻都弥漫着一股臭味。   杨春兰局促地望着赵玉安,小声地道:“这里便宜,一个月只要二十文钱。”   赵玉安把自己特地带出来的私房银子都拿给了他娘。   杨春兰捧着他给的碎银子,硬要还回去。   她不安地道:“你给我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这些都是你爷爷奶奶给你的吧,你留着将来买书本用。”   赵玉安推拒着他娘的手,难过道:“你换个地方住吧,也不要多好,只要不漏雨没有臭味就行。”   “到时候你在无涯书斋那里留个口信,我会来看你的。”   杨春兰还是不要银子,赵玉安生气道:“你不想我担心,就让自己活得好一些。”   “只要你活得好一些,我就不会在念书的时候惦记你,也不会晚上也睡不着觉。”   赵玉安说完,眼圈已经红了。   他忍着不落泪,然后又道:“我要回去了,今天我是陪二姐和三姐一起出来的。”   “下一次私塾放假我才能来了,你要是有什么难事,你就去清溪村找我。”   赵玉安说完,便走了。   杨春兰拖着不利索的腿脚送他,被他给拦了回去。   等到赵玉安一走,杨春兰望着他的背影直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早知道有今日,她当初作什么?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她连留儿子吃一顿晚饭都做不到。   …   姚记银铺里,赵玉婵在挑首饰,绿宝在一旁跟着瞧,看得十分专注。   赵玉娇看着柜台上的长者,忍不住问道:“之前在店里守着的小哥哥呢?”   那长者微微一怔后,连忙笑道:“小姐说的是我的儿子,之前我的脚受了伤,他来帮我看店。”   “今年他年初考取了秀才,现在在景林书院念书。”   赵玉婵对赵玉娇唐突的问人方式感到不满,瞪了她一眼。   赵玉娇向她做了一个鬼脸。   掌柜的笑了笑,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这位小姐还小,好奇也是正常的。”   “两位小姐若是挑中什么,今天我给两位算本钱便可。”   赵玉婵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然后拉着赵玉娇挨着她。   赵玉娇小声道:“我就是好奇问一问嘛。”   赵玉婵不悦地冷哼一声,不信她说的话。   赵玉娇无奈地低低一叹。   她记得她姐夫是念过书的,可不记得是考了秀才的功名。   只是记得做生意做得很顺当,她听她姐姐回家的时候,炫耀过几回。   出银铺的时候,赵玉婵拿了一对耳环塞给赵玉娇,盯着她的耳朵道:“今年可必须要穿耳洞了。”   赵玉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们回书斋的时候,发现纪少瑜和赵玉书已经回来了。   书斋里很热闹,来了许多学子。   许掌柜见她们回来的时候,招呼着她们从小门去了后院。   书斋里有人起哄,说是玉书的妹妹来了,一时间整个书斋里都是笑闹打趣的声音。   隔着不远的距离,那些学子都好奇地探头看向了赵玉婵和赵玉娇。   绿宝在后面跟着,脸颊不争气地红了。   纪少瑜留赵玉书在书斋里面招呼,径直去了后院。   众人见纪少瑜那迫不及待的身影,顿时轰然大笑。   赵玉娇依在门口那里等着纪少瑜,见他来了,问他道:“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书斋里?”   纪少瑜笑了笑道:“有新进学的学子,说是要来照顾生意,你大哥便把他们都带来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以她大哥的性情,只怕还会嫌来得不够多。   “我们就在后院等着,一会玉安回来,你把他带进来。”   赵玉娇说完要走,纪少瑜拉了她一下道:“你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你不想上楼看看。”   “赵玉娇怕被人看见,连忙挣开,红着脸道:“少瑜哥哥,你不能再牵我的手了。”   “我不去二楼了,你去招呼客人吧。”   赵玉娇说完,连忙跑了。   纪少瑜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一边盼着她快快长大,一边又想让她像孩子一样依赖地靠在他的怀里。   上巳节后,一别就是半个月,她竟是一点都不想他。   纪少瑜返回书斋的时候,赵玉书已经打发了那些学子,只有一位姚劲松被赵玉书留下了。   姚劲松是新进学的学子,与赵玉书臭味相投,虽然在念书,却整天惦记着赚钱。   两人不过相识短短二十天,却已经同进同出,混成一片了。   就连宋子桓都跟纪少瑜感叹道:“赵玉书那厮找了个身上带铜臭的,欢喜异常。”   书斋里难得热闹,黄婆婆让温海峰早早去买了好多菜,这会子都快烧好了。   赵玉安回来的时候,厨房都做了两桌饭菜了。   他局促地站在一边,先跟许掌柜打了声招呼,说若是有亲戚来书斋留口信,还请许掌柜帮忙记下来。   许掌柜当即应了,这不过是传个话的事情。   黄婆婆跟赵玉婵她们在厨房里吃,赵玉书和纪少瑜他们在后院的石桌上吃。   赵玉书把赵玉安介绍给姚劲松认识。   一时间桌面上热闹得很。   纪少瑜发现,赵玉娇掀开厨房的门帘在瞅。   虽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在瞅,可他少不了有些吃味。   纪少瑜拿着一个空碗去厨房添饭,路过赵玉娇的时候,敲了敲她的额头。   赵玉娇吃痛,却是揉了揉,连个眼神都没有给纪少瑜。   纪少瑜饭也不盛了,蹲到玉娇的身边道:“要不要我叫他进来给你看个清楚?”   赵玉娇下意识点了点头。   纪少瑜的脸都黑了,赵玉婵在一旁看了好笑,对着纪少瑜道:“少瑜哥哥现在知道了,她就是个没良心的。”   “什么没有良心?”赵玉娇回头道,看到脸色不虞的纪少瑜。   她心里不安地跳了跳,面上撑着一丝僵硬的笑。   赵玉婵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道:“亏了少瑜哥哥从小把你带大,你现在却在看别的男子,真是该打。”   赵玉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个彻底,她看着她姐姐那一副我看你怎么交差的模样就想怒吼!   她是在为了谁啊?   原本是她姐姐看上的男人,她现在不过是想替她姐姐多看几眼而已。   可事实摆在她的眼前,她姐姐可稳了,一点也不好奇。   赵玉娇有些委屈地看向纪少瑜,她现在似乎有点明   白贺嬷嬷的作用了。   纪少瑜见她那后知后觉的可怜样,伸着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那位姚公子跟你大哥臭味相投,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去你家拜访的。”   “你就安心回去等着,到时候趴窗看个够吧。”   赵玉娇的眼眸忽而一亮,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   “真的!”纪少瑜没好气道,掀开帘子出去了。   这一回,赵玉婵到有几分意外道:“大哥成天跟宋公子混在一起也能交到新朋友?”   赵玉娇闻言,顿时开心地大笑起来。   宋子桓的在书院的坏脾气,连她姐姐都知道。   看来他大哥新交的这个朋友,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了。   赵玉娇很开心啊,蹦蹦跳跳地凑到她姐姐的面前道:“我刚刚看过了,外面那一位公子,就是姚记银铺的那位少掌柜。”   “姐姐,只会读书的你不喜欢。”   “那这会读书又会做生意的你喜不喜欢?”   赵玉婵红了脸,狠狠地掐了赵玉娇一把道:“好你个死丫头,谁让你整天琢磨这些的?”   “等回去,让贺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才是,都多大的姑娘了,一点也不知羞。”   赵玉娇才不管她姐姐的警告呢!   她是真的很开心!   她还记得姐姐回家的时候,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   她看得见姐姐脸上的骄傲和幸福,那是她曾经压在心里的羡慕。   重活一世,她最希望与上一世重叠交汇的,便是姐姐的姻缘了。 第188章 质问   赵玉娇她们在书斋吃过晚饭后便回了清溪村。   赵玉安回去以后,到是安安稳稳地念了几天书,什么也没有想。   杨春兰换了一个住处,在县城里做点卖菜的小生意。   她去了无涯书斋留了个口信,将她新搬的地址告诉了许掌柜。   许掌柜记了下来,告诉了赵玉书和纪少瑜,请他们回清溪村的时候,转告给赵玉安。   书院里很少放假,纪少瑜和赵玉书也难得回清溪村。   到是杨春兰被进县城赶集的人认了出来,渐渐的便有消息传到了新河村去。   林氏听到消息的时候,还跑来县城找了一圈,果真找到在卖菜的杨春兰。   她回去以后,阴阳怪气地对着赵玉婉道:“你娘还不是赵家的人呢,又是因为偷你大伯家的马才去坐牢的。”   “可她出来以后,赵家竟然还会贴补钱给她租房子,让她卖菜为生。”   “你呢?”   “你这么大个姑娘养在杨家,赵家竟然就真的这样不闻不问了?”   林氏说完,古怪地看了一眼赵玉婉。   她在想,是不是把赵玉婉打一顿,让赵玉婉去赵家装装可怜?   到时候说不定赵家会把赵玉婉叫回去呢?   赵玉婉被她舅母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憷,隐隐也责怨上了赵家。   她没有想到,就她娘那不堪污秽的样子,竟然会得到赵家的垂怜?   那她呢?   她这真正的赵家女又受到了什么冷遇和漠视?   “我娘在哪里,我要去问她!”   赵玉婉镇定道,如果她娘真的受到了赵家的照顾,那她…还有什么脸待在杨家?   林氏冷哼一声,淡淡地瞥了一眼赵玉婉道:“你娘在县城里卖菜的那条街。”   “你最好问问清楚,否则你也不要回来了。”   “没有道理,你有娘的,还在舅舅家长住!”   赵玉婉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她回屋收拾了一番,然后就进城去了。   她是走路去的,新河村有马车的人家不多,一般都是清晨进城,午时回来。   现在已经过了午时,只有回来的马车,没有去城里的马车了。   她那点私房钱用一点少一点,只能是自己走路去城里。   进城的路还有很远,每当有马车从赵玉婉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抬头去看。   或许是赵家的马车呢?   可惜的是,马车疾行而去,留给她的只有纷纷扬扬的泥沙和尘土。   赵玉婉渐渐的有些明白了,当初她四姨是不是一次次走在这条路上,一次次地看着赵家的马车远去,然后才生了那些让人不齿的心思!   可惜她四姨早已嫁去了远处,只回来过一次,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夫家的人不知道她在这里做下的事情,对她很好,听说又怀上孩子了。   赵玉婉嘴角勾起冷冷的笑,谁都可以洗心革面做人,连她娘都可以。   偏偏她不行!   到底是她做的恶事太多了,还是赵家根本就容不下她?   …   杨春兰卖了自己收来的小菜,有些疲倦地往回走。   刚刚出了菜场的路口,便看到走到她面前的女儿。   杨春兰怔了怔,低着头往一边走。   赵玉婉伸手拉了她一把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杨春兰挣脱了她的手,淡淡道:“不关你的事,你回新河村去吧,别让人看见你来找我。”   赵玉婉冷嗤一声,说得好像有多在乎她一样。   “赵家是不是给你银子了?”   “不然你怎么有钱租房子的?”   赵玉婉质问道,不悦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娘!   杨春兰心里难受,否认道:“没有。”   赵玉婉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还要骗我,舅母都来偷偷看过你了。”   “她说我现在有娘了,不能继续在她家住。”   “要不是你和我爹,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爷爷奶奶迁怒我还不是因为你和爹做了那些恶事?”   杨春兰气得胸口疼。   她瞪视着赵玉婉,冷厉道:“我与你爷爷奶奶相处了十几年,他们的为人我比你清楚。”   “要不是你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驱逐你以后就不闻不问了?”   “你跟你爹一个德性,表面上看着温和无害,其实   心思比谁都歹毒。”   赵玉婉心口一跳,她想起了在小阁楼上放火的事情。   之前她都没有写想到,爷爷奶奶会是因为这个,毕竟当时火就被灭了的。   她一直以为,就是因为她大伯的颜面,所有她才会遭受这个下场。   杨春兰见她那心虚的模样,面容越发冷了。   她对着赵玉婉道:“要不是因为你,你弟弟也不会被过继出去。”   “你要是对你弟弟够好,他又怎么会不管你。”   “我都听说了,你私下打他是不是?”   “怨不得你有这个下场,活该!”   杨春兰骂完她,便走了。   赵玉婉往前追了几步,用力推了她娘一把,见她娘脚步踉跄,几欲跌到时,畅快地笑了笑道:“你说我?”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是活该,那你不是活该?”   “我告诉你,我不是赵玉安,可不会听你说几句好话就会觉得你可怜。”   杨春兰稳住身形以后,苦涩地笑了笑。   这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   从前看她跟自己同仇敌忾地埋怨赵毅光家,觉得心里头畅快,女儿是跟自己一条心!   结果呢?   原来是猪油蒙了心了!   埋怨那个,埋怨这个,埋怨到头来,女儿埋怨上了她,不管青红皂白!   杨春兰有些无力地道:“你走吧,滚回杨家去。”   “你舅母不过是吓唬你的,她那懒惰的性子,离了一个帮她干活的人,她怎么乐意?”   “要不是我现在身体不好了,手脚也不利索了,她就算不让我进杨家的大门,好歹一口吃的还是会给的。”   赵玉婉听见她娘这么说,心里更气愤了。   感情她娘明知道她舅母拿她当丫鬟,还是要让她回去?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娘,竟然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 第189章 赖着不走   赵玉婉突然往前拽着她娘,怒不可遏道:“我走,我为什么要走?”   “我是你的女儿,生下来就要跟着你的。”   “你住哪儿,带我去,快点,带我去!”   赵玉婉又拖又拽的,路人看见了,免不了指指点点。   杨春兰气红了眼睛,眼泪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又怕相熟的人看见,到时候大家就不是看热闹了,而是各种阴阳怪气的鄙夷之声。   杨春兰带着赵玉婉去了她新住的地方,那是房东家的一处柴房。   虽然不是很大,可胜在干净,门前就有一口井,洗衣做饭很方便。   赵玉婉嫌弃地看了一眼,她之前还以为赵家贴补了多少银子,竟然让她娘都做起卖菜的生意来了。   谁知道还不如她在杨家住的房子呢,那里至少比这儿宽敞。   赵玉婉嫌弃地坐到床上去,见她娘生了火开始煮粥,稀粥里面放了些菜叶。   她添了添唇,肚子饿得厉害。   可光喝粥不行,她还想吃点肉。   “是赵家给你银子了,还是玉安私下给的?”赵玉婉出声问道。   杨春兰懒得理会她,默不出声。   赵玉婉讥讽地勾了勾唇,淡淡道:“是不是余红翠给的?”   “她一定是怕你回清溪村闹腾吧?”   “赵家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她才懒得出来与你对骂呢?”   杨春兰气绝!   女儿也知道赵家今时不同往日,难不成她傻了会往枪口上去撞?   杨春兰把粥盛出来,分了两碗。   赵玉婉吃了其中一碗,肚子还有些饿。   “不是有银子吗,怎么不买些肉来吃?”   杨春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赵玉婉讥讽一笑道:“你怕什么?”   “现在就余红翠身上穿的一件衣服,只怕也要一二两银子才买得到呢?”   “他们要是不给你银子,你就去闹呗!”   “你又不是没有闹过,还怕会被抓进去再关一回不成?”   “啪”的一声,杨春兰狠狠地打了赵玉婉一个耳光   。   她气得浑身颤抖道:“你住口!”   “你知道些什么,这都是你弟弟的私房银子。”   “赵家的钱那么好要,撒泼打滚就能要来,那你怎么不去?”   “你不是赵家女吗,你不是比娘能干吗?”   “那你去啊,去闹个够,看看赵家会不会理你!”   赵玉婉摸着打疼的脸颊,那里火辣辣地疼,可她却忍着没有哭!   她殷红的眼眸恶狠狠地地瞪视着她娘,冷戾道:“赵家是不会理我,可我到是要看看,他们知道赵玉安拿钱接济你以后,会不会把赵玉安也赶出来!”   “你…”   杨春兰还要再打,可她的手被赵玉婉狠狠地捏住。   赵玉婉已经十五岁了,又做惯了粗活,手劲很大。   杨春兰挣脱不了,被她往后一推又摔了一觉。   赵玉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阴冷极了。   杨春兰绝望的心头又添了新伤,疼得她浑身痉挛着,恨不得死了才好。   赵玉婉发泄以后,去了书斋那边转了转。   许掌柜看见她来以后,原本要晚一点歇业的,也连忙关门了。   赵玉婉晃了一圈,远远的,只看到纪少瑜。   他在二楼的窗户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很专注也很认真。   夕阳西下,有一抹余晖照耀在窗户那里,连带着纪少瑜也沐浴在光辉中。   竹叶青的直裾很好看,显得他那一张脸更加俊逸不凡。   眼睛还是那么地明亮,像清澈的湖水。   那个奇怪的梦境里,断断续续的,好真实。   就好像,这样清雅温润的纪少瑜,真的是她的夫君一样?   现在纪家富裕了,有了仆妇。   纪少瑜也有了秀才功名。   如果她还在赵家,央求着爷爷奶奶,未必就不能嫁到纪家去。   可畅想的那些事情,不知不觉,竟然离她那么远了。   就好比现在,纪少瑜在楼上看书,她却只能在楼下,像个偷偷摸摸的乞丐一样,在暗处窥探着。   许掌柜上楼跟纪少瑜说,赵玉婉在楼下。   纪少瑜定睛看去,眸光倏尔一冷,寒光敛聚。   楼下的赵玉婉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周身一寒,连忙跑远了。   纪少瑜看着她那狼狈的背影蹙了蹙眉,这个时候还   没回新河村,只怕是不想回去了。   纪少瑜转头吩咐许掌柜道:“把你之前告诉我的地址跟温海峰说一遍,让他去盯着。”   许掌柜连忙应是,下去安排了。   …   四月二十八日的时候,余长江回来了。   余大海之前买回来的铺面全都敞开,从海上带回来的货物就一箱一箱地抬进去。   有两艘货船靠岸的时候,就被等在那里的商户买空了。   这些都是特意留下来,带回祥宁县的。   唐绪宁亲自带着衙门的人来看了货物,都是顶好的药材、珠宝首饰、香料、皮货、种子等等。   余长江将航海经过的线路图画了下来,送给了唐绪宁一份。   唐绪宁拿到以后,十分意外道:“你们做生意的这些门道,若是一不小心就血本无归了。”   “这张图你若是想卖,怎么也能卖几千两银子。”   余长江闻言,大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一次我们出海,所经之处,带去的瓷器、丝绸、茶叶、字画等供不应求。”   “当地人都快抢疯了,真希望能有更多的商队去,他们的那些珠宝首饰、香料、皮货等等,也是我们这   里供不应求的。”   “海上危险重重,是死亡之路,也是挖金掘玉之路。”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信我余长江只能去一次,下一次就回不来了。”   “且等我下一次去,再给大人带回更远的航海线路图。”   唐绪宁见他豪气冲天的模样,当即笑着收下了他所绘画的航海线路图。   这张图上呈以后,有没有用还不好说,不过余长江这一份心胸和底气,却是让他敬佩的。 第190章 不会有事的   余长江回来以后,整个祥宁县的商户都多多少少拿了些货回去卖。   余家的店铺日夜都有人守着,连马场那边都抽了不少人手过来。   众人都知道,余家富了,这个富不仅仅是像之前那样衣食不缺,银钱有余。   这个富是指,余家的银子用仓库装,余家的房契、地契用箱子装,再也不是一般的商贾可以比肩的。   端午节,余长江总算清闲下来了。   他亲自分配把礼物往三位姐姐家送,每家三辆马车,每辆马车里的礼物都是不一样的。   二姐夫和三姐夫家在县城,他便先送他们的。   二姐夫家送的好茶叶,好摆件,还有些女眷的首饰衣料。   三姐夫家送的是几把珍藏的匕首,首饰衣料,还有好酒。   大姐夫家就比较多一些,有书,有笔墨纸砚,还有首饰衣料和摆件等等。   马车驶入清溪村的时候,那些往常和余长江认识的,都来看个热闹。   赵家免不了要招待一番,一时间整个四合院里里外   外都热闹极了,一个个数着余长江带来的礼物,撑大着眼睛,暗暗咂舌。   余长江出海一趟,回来以后,整个人比从前更加稳重了。   他说话也不像从前那样冲。   端坐在院子里,身边全是奉承的人,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连笑都是收敛的。   等到村里的人都散去了,余长江才把给几个外甥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给赵玉书准备的是一把金算盘,给赵玉婵准备的是一支金镶玉壁翠花簪,给赵玉娇的是青玉梅花形研。   赵玉杰他们也都有的,只是随意些,不过是一个人给了一块玉佩。   赵玉安也有,他收了起来,心里想着若是他娘的银子花完了,这个玉佩或许可以拿去当。   赵玉娇去堂屋里添茶的时候,听她小舅舅说,过完年还要出海。   还说了他们在海上遇见的风浪,遇到覆没的商队等等。   赵玉娇出来的时候,看着她姐姐已经带着那一支簪子了。   端午节的暖阳照在上面,那花簪一直闪着光,很漂亮。   “出海是很能挣银子,可感觉小舅舅也不怎么花啊?”   “出海还有生命危险,真不希望他再去了。”   赵玉婵见赵玉娇拧着眉头,一副愁绪上心的模样。   她拉着她回了房间,两姐妹关起房门来时,只听赵玉婵出声道:“之前不出海的时候,小舅舅也不缺钱花啊。”   “他应该不是为了钱吧,或许是想出海呢?”   “就像三姨父,不走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样?”   赵玉娇看着她姐姐叹气。   就是这样才不好呢!   海上一个大风浪打过来,听说很大的船都会被掀翻。   她很怕小舅舅会出事。   …   晚上的时候,余长江喝了点酒,出来吹吹凉风。   赵玉娇瞅着机会跑到他的身边道:“小舅舅,我不要什么青玉花砚,姐姐的首饰也够多了,爹娘也不缺钱花。”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出海了?”   余长江闻言,心里头一片温热。   他笑着问着玉娇道:“为什么呢,多给你们挣点嫁妆银子不好吗?”   赵玉娇摇了摇头,肯定道:“不好!”   “出海很危险的,我不想小舅舅遇到危险。”   “没有青玉花砚,石砚也可以。”   “姐姐没有金镶玉花簪,银簪也可以。”   “可是小舅舅只有一个,不能没有。”   余长江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他看着严肃跟他说话的外甥女,嘴角一再上翘。   “不会有事的,小舅舅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赵玉娇闻言,看着她小舅舅,眼眶红红地道:“古来征战的将军,都是身经百战的。”   “可将军百战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余长江拍了拍玉娇的后背,似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道:“不会有事的。”   “姐姐说,是小舅舅想去的。”   “可我不明白。”赵玉娇哭着道,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余长江见她哭了,觉得心窝有些酸涨。   他帮她擦了擦眼泪,含笑道:“都多大的丫头了,也是说哭就哭的。”   “你姐姐说的没有错,是小舅舅想去的。”   “这不是你要经历的事情,你不需要明白。”   “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风风光光地出嫁,小舅舅   会给你们备下厚厚的嫁妆。”   “可我不想要那些,我只想要小舅舅!”赵玉娇哭泣道,明明上一世,小舅舅没有这样执着的。   就算是出海,也是隔了好几年的时间。   不像现在这样,感觉停也停不了,一直被风浪逐着走。   余长江摸着赵玉娇的额头道:“傻丫头,只要小舅舅活着,就一定会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   “放心吧!”   赵玉娇听出了一丝丝惆怅。   还有笃定不悔的坚持!   她知道她劝不住的,可此时又觉得很难过。   似乎察觉了那么点异样,可具体的,她却说不出来。   如果纪少瑜在,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也许揣摩得会比她深吧?   赵玉娇轻轻一叹,发现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了,也不够敏锐! 第191章 没有执着的事情(四更)   五月初六的早晨,赵玉娇跟她爹说想去书斋选几本好书。   赵毅光让车夫黄飞平送她去,临行前,一直关注四合院动静的赵玉安知道了。   他想同去。   赵毅光答应了,让他们早些回来。   端午节景林书院组织了一场龙舟赛,因此纪少瑜们没有放假。   不过五月初六的上午是不上课的,学子们也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赵玉娇去书斋的时候,只有纪少瑜在,她大哥已经出去玩去了。   赵玉娇本来想叫赵玉安好好挑几本好书的,结果赵玉安匆匆挑了两本便想出去。   赵玉娇见他实在是按耐不住,便松口让他出去逛一会。   见他急匆匆地走了,赵玉娇让绿宝跟了上去,不放心地在门口瞅。   纪少瑜从后面走来道:“我让温海峰一直在他娘那边盯着的,你不用担心。”   赵玉娇收回视线,淡淡地道:“一个不念亲情的,   未免太过心狠。”   “一个时时顾念的,又怕被别人拿捏。”   “他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他想着进城来的目的?”   “其实我们只是不想他面上太难堪了。”   宋子桓笑着,用书本敲了敲赵玉娇的额头道:“明知道不可能改变什么的,又何必去想?”   “路是别人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玉娇委屈巴巴地看着纪少瑜,轻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少瑜哥哥这样的定力?”   定力?   纪少瑜想,他在她的面前,真的毫无定力可言。   “走吧,上楼去,黄婆婆把茶都泡好了。”   赵玉娇闻言,一边跟着纪少瑜上楼,一边询问道:“我大哥现在很忙吗?”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自从你小舅舅回来以后,他就成了书院的风云人物了。”   “现在在书院,他走到哪儿众人就追到哪儿,就是宋子桓都不跟他待一块了。”   赵玉娇想到那场景就好笑,她也好久没有看见宋子桓了。   “他的学业怎么样呢,落后了吗?”赵玉娇关心道。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就好,先让他得意几天吧。”   “我小舅舅说过完年还要出海呢?”   “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赵玉娇心事重重地看向纪少瑜,仿佛只有他才能帮她解决烦恼了。   纪少瑜隐隐猜到了,可却没有明说,而是问她道:“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说要走?”   赵玉娇轻叹道:“可不是吗?”   “现在都已经吩咐人再去订船了,比上一次多了三艘。”   纪少瑜想,余家比他想的还要迫切。   应该是之前宋子桓认出了天狗,让余家想要快刀斩乱麻了。   这样也好,再过一年,秋闱后他也要入京了。   余家在顺昌府这一片强大起来,至少他走得也安心些。   “你是担心了,所以才来找我的?”   纪少瑜猜测道,若是小丫头想他了才来的,他自己都不信。   赵玉娇掀开茶厅的帘子进去,先给纪少瑜倒了茶,这才慢慢道:“我就是觉得奇怪。”   “明明,现在小舅舅也不缺钱了。”   “你也看到了,他带回了多少值钱的东西。”   “就是送给我家的那些,都要上千两银子了。”   纪少瑜想,玉娇能敏感地想到这些,无非是担心她小舅舅的安危。   可外人只会觉得,余家在外面挣大钱了,所以想趁热打铁,再挣一笔。   纪少瑜垂下眼帘,看了看手中的茶杯,然后再抬起头来。   他那双清亮的眼眸熠熠生辉,好像不管说些什么,只要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便能让人信服。   赵玉娇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想要移开时,脸颊却适时地烫了起来。   “他们走海运,结识的商队都是鼎鼎有名的。”   “你小舅舅想再次出海,或许真的不只是因为钱,也有可能是想磨炼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出海不仅仅只是售卖货物,更多的是带回让我们惊奇的东西。”   “我想那才是你小舅舅的执着。”   “就像是寒窗苦读的学子,争先恐后,也想要考取功名一样。”   “可许多没有考取功名的学子,不表示他们没有很深的学问,只不过功名,有时候更多是一种肯定。”   赵玉娇想,纪少瑜或许能体会小舅舅的那种执着,可是她不能。   女儿家受到的局限太多了,眼界也窄。   有时候绣花时,看到窗外有鸟儿飞过,都会觉得心情愉悦,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景象一样。   赵玉娇信纪少瑜,所以才会特意来找他。   因为她知道,纪少瑜能看到她所看不到的那一面。   “少瑜哥哥,你对考取功名有执念吗?”   赵玉娇问道,她很好奇,上一世那么上进的纪少瑜,是不是脑袋里就只想一件事!   纪少瑜怔怔地望着玉娇,顿了顿,有些认真地道:“我只会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执着。”   “我能办到的事情,我从不记挂在心。”   纪少瑜说得很笃定,让赵玉娇仿佛又看到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纪少瑜。   她笑了笑,狭促道:“少瑜哥哥不是贪心之人,你都无能为力了,那怎么还会惦记呢?”   “依我看,少瑜哥哥心里肯定没有执着的事情!”   纪少瑜知道,有些话他终究说不出口。   他只是看着她笑了笑,默而不语。 第192章 去要   赵玉安从许掌柜那里得知了地址,便一路急急地赶过去。   杨春兰并没有在家,她还在卖菜。   赵玉安去的时候,只有赵玉婉一个人。   她炒了半碗肉,正在吃饭。   “怎么是你在这里,娘呢?”   赵玉安问道,逼仄的房间还铺了两张床,连多余的地都没有。   赵玉婉看到他的时候,眼睛意外地亮了起来。   她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跟娘都快过不下去了。”   “银子呢,这一次带了多少?”   赵玉婉伸出手向赵玉安讨要。   赵玉安懒得理她,直接转身就走。   赵玉婉追了上去,紧拽着赵玉安道:“给我啊,家里米油都吃完了,还等着钱去买呢。”   赵玉安甩开她的手,不悦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跟着娘干什么?”   “呵!”   赵玉婉冷哼,瞪着赵玉安道:“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娘回来了,你以为舅母还会收留我?”   赵玉安懒得理会赵玉婉,径直走了。   赵玉婉看着他的背影骂了几句,这才回去吃饭。   赵玉书在菜场找到他娘的时候,只见他娘拿了个冷硬的窝窝头在啃,身旁连口水都没有。   赵玉安先去买了一碗面,然后端到了他娘的面前。   “吃这个吧!”   杨春兰抬头,看到儿子不忍的目光,有些赧然地把窝窝头装进了布袋里。   “花这钱做什么,我又不饿。”   杨春兰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了。   赵玉安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她一口一口地把面全都吃了,最后把汤也喝了。   看到这一幕,他想起小时候,赵家还没有分家。   家里杀鸡的时候,两只鸡腿,总是有一只是他的,有一只是三姐的。   有时候,三姐的那一只也会给他吃。   她娘总是让他多吃一点,鸡翅上的肉也给他留着。   那个时候,赵家富足,他并不知道其实有很多穷人家是很难吃上一回肉的。   “我去过你租房的地方了,我姐在那里。”   “她说家里没有米也没有油了,所以你这几日都是   吃这些?”   杨春兰连忙摇了摇头,她把藏在身上的碎银子拿出来给赵玉安看。   “她想要,我没有给。”   “想着她吃了几天苦就回去了,谁知道她不想回去。”   “跟着我有什么好的,在杨家好歹还能嫁出去呢。”   赵玉安在心里冷笑,他姐是在吃苦吗?   那半碗肉又算什么?   还是他娘不在的时候,才炒的。   “你也别亏待自己了,多吃点热乎的,她在家里躺着,你就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不要理她,她现在心里眼里,就只有她自己。”   杨春兰不知道如何指责女儿,因为她觉得自己过去比女儿还要不堪。   可是面对儿子毫不掩饰的厌恶,她觉得心里满是羞愧。   “你回去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银子我每天都贴身藏着的,她拿不走。”   杨春兰还想说,她不会乱花的,会存着。   可又怕儿子担心她亏待自己,便没有再说。   赵玉安见她精神比上一次好一些,这才拿着碗去还   了面馆,然后返回书斋。   在他走后,追过来的赵玉婉没有看见人影,问着她娘道:“玉安呢?”   杨春兰指了指路口道:“走了。”   “走了?”   “那他给你银子了?”赵玉婉狐疑道。   杨春兰摇了摇头,把自己装铜板的钱袋拿了出来。   赵玉婉一捏,当即嫌弃地扔了回去。   “怎么可能没有给,一定是你藏起来了。”   杨春兰皱着眉头道:“他又不是赵毅光的儿子,身上随时带着大把大把的银子?”   “你爷爷奶奶节俭,能给他多少银子?”   “你别在这里整天惦记了,还是赶紧回新河村去吧。”   赵玉婉听到新河村就生气。   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他肯定还没有走远,我去要。”   杨春兰见状,急急地拉着她道:“你疯了,他现在可不是任你欺负的小孩子了。”   “你想一想你曾经都对他做了什么,你还有脸问他要银子?”   赵玉婉狠狠地甩开了她娘的手,厉声道:“我怎么就不好意思问他要银子了?”   “他是不该养着我,可他要养着你不是。”   “他养着你,你就要养着我,谁让我是你的女儿呢?”   赵玉婉冷哼着,面露讥讽。   她硬是要去找赵玉安,杨春兰拦不住,提着背篓狼狈地追在后面。   目睹这一切的温海峰抄了近路,连忙跑回书斋报信。   …   赵玉安返回书院的时候,赵玉娇已经挑了好几本书。   她招呼着赵玉安道:“时间还早,你再多挑两本。”   赵玉安去书架上找书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从小门上楼去的温海峰。   赵玉娇站在书斋的门外,本想看看绿宝回来了没有,谁知道她感觉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赵玉娇低下头看见是一个小纸团,她抬起头时,才发现纪少瑜站在茶厅的窗户边。   纪少瑜没有说话,只是对她做了个上楼的手势。   赵玉娇狐疑着,远看着绿宝来了,这才从小门上到二楼去。 第193章 你够狠   “你特意叫我上来做什么?”赵玉娇问道。   纪少瑜看向一旁的温海峰。   温海峰当即站出来解释,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赵玉娇听后,沉默了一会。   温海峰退了出去后,纪少瑜对玉娇道:“你就在上面待着吧,不管她们想闹什么,都跟你无关。”   赵玉娇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她连看都不想看,更别提去管。   纪少瑜把窗户关了起来,然后给玉娇倒了杯茶。   绿宝上气不接下气跑上楼,慌张地对着玉娇道:“小…小姐,那个那个…”   赵玉娇对着她摆了摆手道:“你先歇一歇,我都知道了。”   绿宝愕然,瞪大眼睛。   赵玉娇见了,好笑道:“不止你看见了,也有别人看见了。”   “你先去后院吃点东西,歇一会我们就回去。”   绿宝闻言,这才恍恍惚惚地点头,然后去了后院。   赵玉娇隐隐听见楼下传来喧闹声,她紧蹙眉头,把茶厅的房门也关了。   只是关了房门回头,发现纪少瑜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那眸光太过专注了些。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解释道:“不想听见那些声音。”   纪少瑜笑了笑道:“猜一猜,赵玉安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赵玉娇说不好。   可不管赵玉安如何处理,都跟她甚至于整个赵家无关。   “我希望他能明白,有一就有二。”   “如果他不能明白,今日的赵玉婉,便是明日的他。”   纪少瑜点了点头,这件事关键在赵玉安的态度。   这才是他不要想让玉娇掺和的原因。   赵玉安若是顾及玉娇的颜面,不想让赵玉婉闹下去,一定会给赵玉婉好处。   可这个好处,对赵玉安来说,却是大大的坏处。   …   赵玉安没有想到,赵玉婉会有脸追到书斋来。   当她在门外大声地喊他的名字时,他仿佛感觉到骨头都添了几分寒意。   赵玉安放下刚刚选好的书,然后走到门外去。   他看到他娘的身影,双脚踉跄地追着,衣服和裤子   都染上了不少泥,显然刚刚摔了不止一跤。   终于,她娘追到了他的面前。   她不敢看他,只是一个劲地扯着赵玉婉,企图把赵玉婉拉回去。   赵玉婉根本不肯,用阴狠的目光望着他道:“你别以为你走了我就没有办法。”   “赵玉安,今天你要是不给钱,明天我就去清溪村闹。”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赵玉安有一个坐过牢的娘。”   赵玉安冷冷地看着赵玉婉,用极其轻蔑的声音道:“那你就去闹。”   “最好闹大一点,让众人知道,到底是我的亲娘不堪,还是我的亲姐姐更不堪。”   “你…”赵玉婉气绝,不敢置信地望着赵玉安。   赵玉安讥讽一笑,望着呆滞的赵玉婉道:“你以为你走的这两年,我听到的那些流言还少吗?”   “赵玉婉,你最好清楚,现在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跑到我的面前叫嚣,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   赵玉婉被气得往后退了退,她多想怒吼,却发现不知道吼什么?   她是被赶出的赵家女,赵玉安是被过继出去的赵家子孙。   赵玉安姓赵,像是赵家的一种施舍。   而她呢?   被赵家弃之如敝屐!   赵玉婉的心像是被什么割了一下,血淋淋地疼着。   她殷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赵玉安,冷笑道:“你够狠。”   “我要是你,我就连娘也不管,那样不就皆大欢喜了,赵家也不会因此厌恶你。”   “真希望看到你今晚回去,被赶出赵家。”   “我到是想看一看,到时候你的下场会不会比我好?”   赵玉安觉得,这颗早就死了的心,又疼了那么几下。   虽然不是很剧烈,可他还是感受到了。   恶毒那两个字,曾经他以为离他很远。   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惯会使用恶毒这把尖刀的人,一直都徘徊在他的身边。   只是从前这把刀扎的是别人,他不知道疼。   赵玉安把身上仅剩的银子塞在了他娘的手里,任何掷地有声地对着赵玉婉道:“娘,我会管。”   “至于你,死了我都不会再过问。”   “赵家若是要将我逐出来,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怨,更不会恨。”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向你一样,永远只看得见错在别人吗?”   杨春兰哭得伤心极了,她不要银子,只是想儿子好好的。   她使劲捶了赵玉婉几下,怒吼道:“现在你开心了,你满意了。”   “你不是要银子吗,给你!”   杨春兰把银子扔在了赵玉婉的面前,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她拉着赵玉安道:“别管娘了,以后都不要管了。”   “你以后要是再来看我,我就去上吊,死了干净。”   赵玉安红了眼眶,双手捏得紧紧的。   他知道他娘不是说假的,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觉得心头难受得紧。   赵玉婉捡起地上的碎银子,冷嘲道:“别再装母子情深了,我看了都觉得恶心。”   赵玉婉说完,又看向赵玉安道:“我们都是她生的,她都对我这样,能对你有几分真心?”   “要不是因为你有银子,你看她会不会理你?”   赵玉婉说完,啐了一口。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 赵玉安突然冲了过去,一把将银子夺了回来。   他冷戾地对着赵玉婉吼道:“你给我滚,这是我的银子,你休想拿走。”   赵玉婉气得浑身发抖,她想去抢,可这时书斋里的人围了上来,看样子是要护着赵玉安的。   赵玉婉见状,冷哼一声,不甘心地走了。   杨春兰哭得惨了,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待她缓过气来,紧紧地抓住赵玉安的手道:“她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赵玉安不知道如何回答,曾经他不明白,现在他渐渐懂得了。   无论是他娘,还是现在的赵玉婉。   身上都沾着杨家唯利是图的影子。   只不过现在他娘身上的那种影子,渐渐淡了。 第194章 责罚   赵玉婉走了以后,纪少瑜才慢慢下楼来。   他让黄婆婆把杨春兰扶到后院去,然后对赵玉安道:“她烦不了你,自然会去烦你娘。”   “这件事你就没有想过跟你爷爷商量?”   赵玉安羞愧地低下头去,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些日子,村里很多流言说的,无非是他娘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别说他不可以把他娘接回去,就算是接回去了,她娘也一定受不了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   纪少瑜拍了拍赵玉安的肩膀,淡淡道:“这个时候,你能做的,无非就取舍。”   赵玉安心里一震,整个人僵硬得跟个木偶一样。   杨春兰洗了把脸就走了,走的时候远远地看着赵玉安,眼圈又红了。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再不肯回头看赵玉安一眼。   赵玉娇在二楼上看着她那决然的神情,眉头微微一皱。   纪少瑜上楼的时候,赵玉娇道:“让温海峰继续跟几天吧。”   “别到时候事情没有解决,人就死了。”   纪少瑜探头看了一眼杨春兰的背影,好像边走边哭   ,绝望得很。   “别担心,就算她有那个想法,可赵玉婉未必会让她死。”   赵玉娇到是忘记了,赵玉婉现在能抓住的,只有赵玉安。   可能牵制赵玉安的,只有杨春兰。   赵玉娇彻底放松下来,转头对着纪少瑜道:“我要回去了。”   纪少瑜定了点头,然后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赵玉娇和赵玉安的马车离去以后,纪少瑜吩咐温海峰继续去盯着。   他到是希望赵玉安能尽快做选择。   这样赵玉婉再想挨边,就难了。   回到清溪村,把一切看在眼里的黄飞平跟赵毅光说了书斋里发生的事情。   赵玉娇也向她爹提了几句,不过是变相夸了几句赵玉安懂事了。   赵毅光听后笑道:“你是把爹迁怒玉安?”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爹是不会的,可爷爷知道了,肯定会的。”   “我是想请爹爹过去劝着点,别让爷爷罚得太重了。”   赵毅光摸了摸女儿的额头,他知道女儿是怕外人觉得,是他容不下玉安。   赵毅光去了老宅,只见赵玉安跪在堂屋里,手心都被打肿了。   “爹,你打玉安干什么?”   “玉娇都跟我说了,是赵玉婉冲去书斋找他的。”   赵福明坐在一旁喝茶,闻言冷哼了一声。   他看着闷不出声跪着的赵玉安,冷声道:“不是他去招惹的,人家会去找他?”   “那为什么在清溪村这么久,别人不来找呢?”   赵玉安垂下眼帘,眸光里满是羞愧。   他没有说慌,可也说不出他去找他娘了。   跪是他自己要跪的,因为他心里头难受,仿佛只有这样惩罚自己,他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爹,先让玉安起来!”   赵毅光又道,伸手去拉赵玉安。   赵玉安固执地摇了摇头,跪着不肯起来。   赵福明看了,更加来气。   他拿着戒尺狠狠地敲在桌面上,怒道:“别管他,让他跪。”   赵毅光坐到他爹的身旁去,转而劝道:“不管如何,玉安的心都是向着赵家的,这便够了。”   “他年纪还小,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我们再慢慢教   便是了。”   赵福明心里知道,赵玉安是牵挂他娘。   可一个坐过牢的女人要想再回村里来,那是要被别人吐沫淹死的。   而且赵家的宗族,也是绝不可能允许的。   赵福明狠了狠心,对着赵玉安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要是再去招惹外面的人,那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你若是乖乖巧巧在家里好好念书,等你考中秀才,那便自立门户去,到时候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   赵毅光看着赵玉安的背脊僵硬极了,顿时轻叹道:“爹又何必逼他呢,他还小呢?”   赵福明闻言,冷哼道:“就是因为他小才要让他知道厉害。”   赵毅光知道劝不了,当即便攒使着他爹跟他去四合院坐坐。   等他们父子俩一走,王和香便连忙去扶着赵玉安起来。   赵玉安的身体有些僵硬,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面容也悲戚得很。   王和香看了不忍,将他搂在怀里道:“玉安,这些年奶奶疼不疼你,爷爷疼不疼你,你大伯疼不疼你?   ”   “你舍不得你娘,可人终究要有取舍的。”   “爷爷奶奶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护着你多少年,你若是乖乖的,我们死了,你大伯不会不管你的。”   “可你若是选了你娘跑出去,你这辈子,只怕就毁了。”   赵玉安哽咽地在他奶奶的怀里哭了出来,哭得很惨很惨。   这几年经历的这些事情,硬是将他拔苗助长,他感觉自己已经在枯死的边缘了。   小时候,他跟在三姐后面去打雪仗,回来以后娘就骂他,让他不要去,去了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还会被别人欺负。   可三姐回家去,大伯母笑骂几句,第二天照样让三姐出去玩。   大伯母常说的一句话,小孩子嘛,就是喜欢玩的。   大伯父会在二月初就开始给大哥他们做风筝了,大伯母还会砍竹子给大哥他们做钓鱼竿。   从前他很羡慕,却也喜欢赖在娘的怀里,觉得那样更舒服。   可是现在他渐渐明白,他在玩乐的年纪,听到的那些话,都不是一个孩子应该听到的。   那时翘起的嘴巴,觉得自以为是的傲慢和鄙夷,现   在想一想,竟然全是无知和幼稚。   赵家和他娘,他只能选择一个。   可悲戚的是,他放不下他娘,也不想离开赵家。 第195章 推入井中   暮色渐合,零星的灯火也慢慢亮了起来。   杨春兰租的小房间里,却是一片漆黑。   也许是过惯牢房里的日子了,在这黑暗的房间里,杨春兰照样能把自己的衣服都收拾好。   她要走了,去哪里还不知道,总之不能继续待在祥宁县。   儿子心里是念着她的,她知足了,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害得儿子连赵家也呆不下去。   杨春兰最后再看一眼这间低矮的房子,心里轻轻一叹,正想锁门。   可就在这时,一直徘徊在附近的赵玉婉来了。   她一把将她娘的包袱给扯了过去,她翻了翻,里面除了破旧的几件衣服,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你想走?”   “走哪儿去?”   “清溪村吗?”   赵玉婉讥讽道,为什么谁都不想让她过好日子?   明明可以吊住赵玉安的,她娘要是走了,她回杨家去只会被使唤得更惨。   她是赵家的小姐,她应该要过衣食富足的日子,而不是像一条流浪狗一样,找一个破烂的地方栖身。   杨春兰蹲下身慢慢把自己的衣服捡了起来,她很平静地告诉赵玉婉道:“从前娘一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可看到现在的你,娘便知道了。”   “玉婉,娘知道现在无论跟你说些什么,你都不会明白。”   “因为你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永远觉得自己做的才是对的。”   “可我最后还想跟你说一句,回杨家去吧,请你舅舅帮你找一户和气的人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赵玉婉觉得,现在她娘说的这些话,都是对她莫大的嘲讽。   什么叫和气的人家?   应该是清贫娶不起媳妇的人家才对!   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她赵玉婉是个什么样的人?   栽赃陷害自己的大伯,还有坐牢出来的娘,在牢里出不来的爹。   以及将她驱逐的赵家。   但凡赵家对她仁慈一些,她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以赵家的人脉和威望而言,给她找一户富足的婆家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可即便是这样,赵家也不肯,甚至于连她的亲弟弟   赵玉安也狠狠地践踏了她一回。   她就是过不好了,也活不出个好样来!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要赵家也过不好!   最好把赵家的名声也弄得肮脏透了,那样才有报复的意义不是?   “你少给我说这些风凉话了,我不想听到。”   “你要走可以,把你身上的银子给我。”   “这样我回新河村去还有个交代。”   杨春兰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来要银子。   她留了半两银子在身上,想着去远处可以租个便宜点的房子。   然后把剩下的都给赵玉婉。   可赵玉婉拿着那点碎银子在手里捏了捏,冷哼道:“五两都没有,一定是你藏起来了。”   “都到这个时候,你还舍不得给我,你是想留着买棺材吗?”   杨春兰原本就被气得无力了,听到这句话,她直接就笑了起来!   “呵呵,你说的不错,我就是要留点来买棺材。”   “赵玉婉,好歹我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不怕逼死我以后,你会被天打雷雷劈吗?”   赵玉婉闻言,直接哈哈哈大笑。   她看着她娘那副我等着看你报应的嘴脸,直接道:   “如果真的有天打雷劈,那也是先劈你。”   杨春兰觉得,多余的话不必再说了。   她绕过赵玉婉,准备离开。   可赵玉婉却拽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杨春兰用力甩开。   可赵玉婉冷笑着,拽得紧紧的。   “把剩下的银子拿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杨春兰不肯,使劲地挣扎着。   看到她娘使劲挣扎,赵玉婉仿佛看到了赵玉安那撕裂般的怒吼。   她用力将她娘往后一推,正要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   可她娘往后的脚后跟撞到了背后的井,然后往后一倒,彻底栽到井里去。   “扑通”一声闷响,似乎还能感觉到溅起的水花。   赵玉婉愣了那么一刻,然后扑到井边去看。   暗沉沉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可她也没有听到她娘的呼救声。   遭了,出人命了!   察觉事情大发的赵玉婉连忙跑了,可她没有跑出多远又折回来捡起地上的包袱。   她一边慌张地抓住包袱,一边喃喃自语道:“不关我的事,是她想不开自己跳井的。”   “对,就是她自己跳井的,我没有来过这里。”   “没有!”   赵玉婉仿佛被恶鬼索命一样,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连头都不敢回。   等到她发现自己跑回新河村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转了这么一圈,事情更糟了,可她还是又回到这里来。 第196章 最后一面   在赵玉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井边的时候,暗处窥探的温海峰连忙叫了周边的村民帮忙,拿了绳子下去把杨春兰捞了上来。   井水不深,杨春兰跌下去的时候撞到了头,昏迷了一阵。   天都已经黑尽了,温海峰请了人把杨春兰抬到了书斋的门口去。   纪少瑜下楼的时候,温海峰跟他耳语一阵。   杨春兰醒来时,村民们问她是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她说是自己摔的。   她住在那边也有些时日了,到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因此大家都热心地帮忙送了过来。   纪少瑜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大夫看了以后,摇了摇头。   “撞倒了头,伤口很大,又流了不少的血,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纪少瑜闻言,蹙了蹙眉。   他请黄婆婆给杨春兰换了一身干的衣服,再盖上厚厚的棉被。   纪少瑜去见杨春兰的时候,杨春兰怔怔地望着帐顶出神。   “你还记不记得,你跟你娘刚来清溪村的时候,我曾送了两盆碳给你们用。”   纪少瑜点了点头,这件事他还记得。   算是杨春兰为数不多,所行的善意。   “你让人送我回清溪村去,我想再见玉安最后一面。”   其实就算她不说,纪少瑜也会安排。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最后一面,而是要让赵玉安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漠视他的亲娘。   就算杨春兰再坏,该付出的代价,她付出了。   回去的路上,纪少瑜也跟着去了。   杨春兰被人用担架抬着,歪着头就看到走在一旁的纪少瑜。   因为杨春兰受不得马车的颠簸了,因此他们只能走回去。   杨春兰望着夜空,还有星星在一闪一闪的。   大家伙都点着火把,一行十几个人,倒也热闹。   “玉安的爷爷奶奶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听得多了,渐渐的也就烦了。”   “其实我刚嫁给玉安他爹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爹是个混人。”   “可接连生了两个孩子,我又手脚勤快,感觉这日子就是有盼头的。”   “那时候就想着,衣食无忧就好了。”   “年年都要往新河村送礼,渐渐的,不送到不好意思登门去了。”   “奉承的话听几遍,就感觉自己真的多能干似的。”   “其实跟玉娇她娘打完那一架回新河村的时候,我便知道,杨家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所谓亲人,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只不过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就想看到玉娇她娘不快活的样子。”   纪少瑜没有想到,能听到杨春兰跟他说着这些!   都快死的人了,想必也是看透了。   纪少瑜默不出声,这时杨春兰就道:“你娘刚来的那个时候,清溪村也是闲言碎语。”   “玉安的大伯母收了很多衣服去给你娘穿,玉安的大伯说让你来私塾念书。”   “你穿得脏兮兮站在赵家的门口,玉书说你的手上有伤,握不了笔。”   “玉安的大伯说,只是一时握不了,读书不是一时的事情。”   “然后送了你一套文房四宝。”   “现在你出息了,玉安也会有出息的。”   “他爹回不来了,我死了,玉安一定会有出息的。   ”   纪少瑜受到一些触动。   那时的他,连一套文房四宝都端不住。   可是他却记得自己跪在地上,实实在在地叩了三个响头。   老师说他实诚,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那是他来到清溪村以后,真正觉得有家了。   …   大半夜的,赵家老宅的房门被敲响了。   赵福明歇在了四合院还没有回来,王和香点了灯出来开门。   十几个人站在门外,打头的是纪少瑜。   担架上的杨春兰被挡住了,王和香看着纪少瑜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纪少瑜让开身子,露出后面的担架。   他与王和香道:“姨婆,把玉安叫出来吧。”   王和香探头去看,火光的照样下,杨春兰额头上有着一个狰狞的伤口。   她心头一跳,连忙推着纪少瑜道:“我去叫玉安,你去四合院那边叫你姨公过来。”   “别惊动玉娇她们,小姑娘家晚上见了血要做噩梦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四合院。   赵玉安本就睡得不安稳,听见院外的声音便起来了。   他奶奶折回到院子中间,他便已经从西厢房里走出来。   “奶奶,怎么了?”   王和香顿了顿,实话实说道:“你娘来了,在院外,你去看看。”   都这么晚了,赵玉安心里有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他走出去的时候,大家下意识为他让出了宽敞的位置。 第197章 遗言(四更)   不远处,那个躺在担架上,额头上伤口狰狞着,满是血污的人,正是他的娘。   明明,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就算哭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可至少人是鲜活的。   不像现在,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没有多少气息了。   赵玉安迟疑着,不敢走过去。   王和香怕杨春兰撑不了多久了,推了推赵玉安道:“你别怕,快过去看看,她有话要对你说。”   赵玉安如梦初醒,连忙奔了过去。   杨春兰伸了伸手,想要去抓赵玉安。   赵玉安连忙握住她的手,很冰冷,很僵硬。   赵玉安没有见过死人,可此时也知道,他娘快要死了。   “怎么会这样的?”   “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玉安问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跟着来的温海峰不知道怎么说,到是一旁有人道:“她自己跳井的,救上来已经这样了。”   赵玉安不肯相信,摇着头,觉得心里满满都恐慌。   赵福明和赵毅光很快就来了。   后面跟着照亮的纪少瑜和余红翠。   即便跟杨春兰有旧怨,余红翠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赶来看她最后一眼。   纪少瑜让温海峰招呼着帮忙的众人去了赵家的院子里坐,然后把实话告诉了赵玉安。   “是赵玉婉推的,温海峰看见了。”   “她问你娘要钱,你娘给了她一些,想留一些做盘缠去远处。”   “赵玉婉非要抢夺你娘留下的,最后推了你娘,你娘就栽进井里去了。”   赵玉安眼睫毛上的眼泪颤颤巍巍的,没有掉下来。   余红翠捂住嘴巴,难以置信。   赵福明和赵毅光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杨春兰紧拽着赵玉安的手,一字一句地道:“答应娘,别去报复她。”   “不是因为她是你的姐姐,娘是不想你跟我们一样,还没有学会感恩,便先学会报复。”   “听你大伯和你爷爷的话,好好念书,将来做个好人。”   赵玉安呜咽痛苦地哭了出来,身体颤抖着,像个风中的纸片人一样。   余红翠不忍,靠着赵毅光道:“太可怕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人。”   杨春兰没有看见余红翠,不过她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哽咽着,觉得喉咙跟火烧一样疼,好半天才喊出一句大嫂。   余红翠愣了一会,才明白杨春兰是在叫她。   她往前站了一些,出声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杨春兰苦笑着道:“将来…将来请你帮玉安挑个柔顺心善的好媳妇。”   余红翠擦了擦眼角,答应她道:“你就放心好了,我挑不好,还有娘在呢。”   杨春兰摇了摇头,落泪道:“不,娘的眼光没有你好。”   “你看看我,就我这样的,娘也同意进门了。”   “你一定要帮玉安看好,不能让他选一个不明事理又唯利是图的。”   余红翠听她这句话,便知道她已经悔过了。   可终究还是太迟了。   “行,只要玉安同意,他的媳妇,我帮他挑。”余红翠一口答应。   赵玉安埋首在担架旁哭,这一下他不用觉得为难了。   可他永远也没有娘了。   杨春兰捏了捏赵玉安的手,她的力气很轻微,赵玉   安甚至于都没有感觉得到。   就算是睁着眼睛,杨春兰也看不见赵玉安了。   她觉得很冷,很冷,如坠冰窖。   “玉安,玉安!”   杨春兰喊道,声音有些慌张和无力。   赵玉安哽咽着,连忙擦干净眼泪道:“我在这里。”   杨春兰握不住赵玉安的手了,赵玉安察觉了,连忙反握住,握得紧紧的。   杨春兰平静下来,对着赵玉安道:“我死了以后,杨家的人无论是谁,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只有赵家才是你的家,只有赵家的人才是你的亲人,你明白吗?”   赵玉安点了点头,肯定道:“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杨春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别去管赵玉婉,别去找她。”   “离她远远的,远远的…”   杨春兰的声音渐渐没有了,就像是一阵风吹来,带走了最后一丝气息。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嘴巴也是张着的,可是整个人已经不会动,也不会呼吸了。   赵玉安整个人僵硬着,目光呆滞地瞪大眼睛。   他本以为自己会奔溃大哭,可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只是觉心酸得紧,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   那压抑的感觉太难受了,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整个人像是被别人用力地勒着,胸腔里满是快要断气的感觉。   纪少瑜拿了白布把杨春兰的遗体盖了起来。   杨春兰的丧事是不能在赵家办的,送去杨家更不行。   最后是赵毅光拿了银子请同行来的那些人,在天亮的时候返回县城买了一口薄棺,然后葬在清溪村外的树林里。   那个地方离清溪村不远,赵玉安若是想去祭拜,也随时可以去。 第198章 报复的想法   赵玉婵和赵玉娇听到消息的时候,那时杨春兰的遗体都已经入土了。   赵玉婵神色复杂地对着赵玉娇道:“我说今天娘怎么怪怪的,都不许我们出门。”   “原来是玉安的娘,昨晚上死了。”   赵玉娇愣了愣神,才品味出她姐姐话里的意思。   杨春兰竟然死了?   而且就在昨晚?   赵玉娇几乎就想到了,杨春兰离开书斋时那个决然的背影。   “爹还在老宅吗?”赵玉娇问道。   赵玉婉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现在是不在家的。”   赵玉娇想,或许杨春兰的死是有隐情的。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赵玉婉有关。   如果是的话,赵玉婉上一世落得尸首喂狗的下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杨春兰的坟墓上是没有墓碑的,赵玉安跪在坟堆前面烧着纸钱,神色十分哀伤。   赵福明和赵毅光都走了,帮忙的人也走了。   纪少瑜留了一辆马车在路边,他在车里等着。   天色将晚的时候,赵玉安终于上车来了。   他眼光平静得很,像是死水一样。   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丝丝木然,像是丢了魂一样。   纪少瑜要准备出去赶车了,赵玉安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少瑜哥哥,你陪我坐一会吧。”   纪少瑜闻言又坐了回去。   赵玉安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你觉得我应该去找赵玉婉吗?”   “要了她的命?”   纪少瑜直接道:“人证是有的,物证也有。”   “她把你娘收拾的包袱带走了,足以证明你娘不是自己跳井的。”   “你要是想去衙门,我让温海峰陪你过堂当证人。”   赵玉安的心觉得心里无比悲凉。   当年他爹娘在公堂上互相指责对方的时候,那应该是一场极大的笑话吧。   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对质,他娘估计已经尝够了。   “我娘的冤只能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去伸,可笑的是,状告的人却是我的亲姐姐。”   “三年前的案子会被翻起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这   个家里出来的人都疯了,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即便是我,日后也永远永远,都会背负着太多太多的流言蜚语。”   “我娘是觉得不值得,不值得我为了她去背负这一切,不值得让我置身在流言蜚语中。”   “她希望我能成才,像少瑜哥哥一样。”   赵玉安虽然说得平静,可语气里却全是对赵玉婉深深的怨气。   纪少瑜想,路就在摆在赵玉安的面前,该怎么走,那是他的事情。   “你如果想报复,就不要怕这些。”   “否则就像是被牵制住的老黄牛,永远只能被驱使着向前,而不能转头痛击。”   赵玉安苦涩一笑,他知道纪少瑜是觉得他不够果决。   可他不想辜负他娘的遗愿。   “我会有办法报复她的。”   “我绝不会让她好过就是。”   赵玉安说得决绝,像是一夜之间,从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变得杀伐果决一样。   纪少瑜默了片刻,明白赵玉安说的意思。   他伸手拍了拍赵玉安的肩膀,漠然道:“夜路走多了,一不小心就会发现自己其实跟鬼没有区别。”   “我想你爷爷和你大伯更希望你堂堂正正地为你娘报仇。”   “如果你做不到,也不要染黑了赵家。”   赵玉安心里一震,继而一酸。   他本以为纪少瑜连夜送他娘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多少是同情他的。   可此时他却发现,纪少瑜做得再多,都是因为赵家。   而他,恰好姓赵,算是赵家的人而已。   赵玉安苦涩地抿了抿唇,当即保证道:“我明白少瑜哥哥的意思,我不会乱来的。”   “她不是一直想回清溪村,又想嫁一户好人家吗?”   “你觉得我们村里的方新树如何?”   纪少瑜眉头一挑,意外地看向赵玉安。   这么短的时间,他竟然已经想好报复赵玉婉的想法。   方新树那个恶霸,不过就只读了两年书,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起来连他娘都打。   这样的人?   赵玉婉会嫁?   “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要保证不会牵扯到赵家。”   “否则,你还不如现在就将赵玉婉告到公堂上去,以她这样泯灭人性的罪行,判下来就是一个斩立决。”   赵玉安听到斩立决的时候,怔了怔。   片刻后,他淡淡道:“可我想看一看,她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会以什么样的面目来见我。”   “那个时候,你说她会不会害怕我知道真相?”   纪少瑜想起上一世赵玉婉被揭破阴谋后,在他面前叫嚣的模样。   他当即摇了摇头,肯定道:“她不会怕,最多是跟你撕破脸,或许还会洋洋得意,你根本找不到证据了。”   “我想也是,所以我才更不想她死得痛快了。”   赵玉安说完,嘴角冷冷地勾了起来。   纪少瑜看着他阴翳的目光,想再说点什么,可还是选择沉默。   有时候,人一旦做了某种决定,旁人是很难改变的。   尤其是,苍凉的心境里,举刀见血,其实不过是在瞬息之间。 第199章 齐心协力   纪少瑜返回赵家四合院跟老师赵毅光交代后续的时候,才腾出空来去找赵玉娇。   那还是赵玉婵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故意让红芹绊住了贺嬷嬷。   赵玉娇的房间跟以往已经不一样了,添置了许多东西,就连女儿家的首饰盒都摆了两个。   箱笼也多了,柜子也多了,还多了一张罗汉床和小几。   赵玉娇请纪少瑜坐下,看着他唇瓣有些干,连忙倒了茶水给他。   眼见纪少瑜饮下后,赵玉娇才急急地道:“昨晚到的发生什么了事情了?”   纪少瑜手中的茶杯还没有放下,玉娇便帮他接了过去。   纪少瑜见她好奇心实在是重,便如实道:“昨晚温海峰看到赵玉婉跟杨春兰争执,最后杨春兰被推入井中伤了头,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她强撑着一口气来见赵玉安,深夜里丑时就死了。”   “大早上的请人去县城里买了口薄棺,人就葬在清溪村外的树林里。”   赵玉娇之前就猜测着,肯定是跟赵玉婉有关。   可没有想到,杨春兰竟然是因为赵玉婉而死的。   “赵玉婉呢,抓到送官了吗?”   赵玉娇问道,赵玉婉若是因为害死自己亲娘而被抓了,那基本上就是死刑了。   想不到最后,赵玉婉竟然是这个结局。   可纪少瑜摇了摇头道:“杨春兰死之前让赵玉安不要去报复。”   “那些村民们没有看见是赵玉婉推的,杨春兰亲口跟他们说是自己摔的。”   “我答应让温海峰去做证,可赵玉安不想去告,我看他那个意思,是想自己私下报复赵玉婉。”   纪少瑜说完,赵玉娇许久没有说话。   她不太能理解,这种事情,不是官府的人出面更好吗?   赵玉安私下要怎么报复?   难不成要跟他爹娘一样,又来一场算计?   赵玉娇觉得头都大了,整个人也蔫蔫的没劲。   “这些风波够赵家心烦的了,玉安若是想走他爹娘的老路,未免太傻了点。”   纪少瑜知道玉娇在担心什么,当即开解道:“他想遵从他娘的遗愿,又想报复赵玉婉。”   “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自己私下报复了。”   “这件事我会暗中注意的,不会让他乱来。”   “你别慌,也别担心,赵玉安连公堂都不愿去了,不会把这件事闹大的。”   赵玉娇苦笑着,望着纪少瑜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半响后,她轻叹道:“希望玉安不要变得跟他爹一样,不然,赵家一定容不下他的。”   纪少瑜拍了拍玉娇的后背,轻哄道:“他懂得隐忍也是好事,至少以后做事不会冲动也不容易受别人的蛊惑。”   “这件事本就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无需太过在意。”   “我本来猜测,他会选他娘的。到时候以老师的性子一定会给他一些银子安置去远处,那样你们便可以接姨公和姨婆他们来四合院住了。”   “可我还是失算了,赵玉安还没有做出选择,杨春兰便已经死了。”   赵玉娇到是没有想到,纪少瑜原来已经想了那么多了。   可她却只盯着眼前,真的是汗颜。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对着纪少瑜道:“少瑜哥哥说得对,本来就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无需太过担心。”   “你安心回书院念书吧,家里这么多人在,我会想   办法看住玉安的。”   “他若是有什么异动,我再让钱升给你送信。”   纪少瑜见玉娇很快调整好心情,当即愉悦道:“这样才对。”   “盯人的事情我会让钱升去,也会让他来跟你汇报的。”   “我们一起齐心协力,不管赵玉安想做什么,都会一清二楚,等着看戏便好。”   “你还记得之前看皮影戏你睡着了吗,我想这一出戏,你应该会打起精神才是。”   赵玉娇暗暗鼓励自己,然后给纪少瑜一个信心十足的目光。   她下意识鼓起腮帮子,撑大眼睛的时候,像是一直吃得撑住的猫儿,可爱极了。   纪少瑜笑了笑,紧绷的心情彻底松懈下来。   只要小丫头想通了,那便都好了。   一个赵玉婉他不放在眼里,也不屑于脏了自己的手惹得小丫头多想。   如果能借赵玉安的手除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叹,小丫头刚刚连他说“齐心协力”的深意也听不出来,真的是…   诶!   …   远在新河村的赵玉婉渡过了心惊胆战的一天一夜。   她娘的死讯还没有传来,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准备再等几天进县城看一看。   租屋前的那一口井,没有人共用,房主家院子里还有一口井的。   她又害怕是因为尸体还没有发现,不过那样隔的时间越长,越不可能怀疑到她的身上。   赵玉婉原是想跑的,可她一个刚刚长成的大姑娘,害怕自己跑不远就会被害了。   赵玉婉心慌慌地等啊等,在杨家一边忍受着冷嘲热讽,一边被随意谩骂。   还要干永远也干不完的活。   可赵玉婉没有等来官差,却在几天后等来她娘的死讯。   随着死讯一同来的,还有她那个因为跟她娘偷盗而被关起来的小舅舅。   杨鹏本来可以跟杨春兰一起出狱的,因为在狱中打架,所以便又被多关了几个月。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出狱后回到家里,发现赵玉婉竟然在他家。   而原本疼他入骨的娘,竟然躺在床上起不来。 第200章 人贱命不贱   六月,暑气正盛。   新河村杨家,杨鹏刚刚犁地回来,正在外面洗脸。   天气太热了,他流了一身的汗,衣衫都湿透了。   这几年在牢里干了重活,杨鹏一身的肉都是紧绷绷的,在衣服上显出一块一块的形状。   林氏出来叫他吃饭的时候,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原本她不待见这个回来的小叔子,只不过杨贵不在家,赵玉婉又干不了重活。   杨鹏来了以后,犁地除草,挑粪砍柴,样样都做,到是让林氏挑不出一点错来。   杨鹏回屋换了一身衣服来到饭桌上,林氏用筷子敲了敲赵玉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小舅舅盛饭。”   赵玉婉看了一眼大舅母,前几天还对她小舅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   现在到像是个好大嫂一样。   赵玉婉站起来给她小舅舅盛饭,杨鹏话不多,不过看着赵玉婉的目光阴沉沉的。   林氏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大儿子杨磊,   送去学木工了。   家里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二岁的杨红、一个十岁的杨月。   一家子的女眷围成一桌,杨鹏掺杂在其中,又是挨着林氏的。   杨红和杨月到是没有察觉什么不同,到是赵玉婉在端起碗时,讥讽地笑了笑。   要不是她外婆还活着,只怕这个家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   …   方新树在外面浪荡了几天,难得回一趟清溪村就被赵玉安给堵上了。   方新树见他那阴沉沉的样子道:“听说你娘死了?”   赵玉安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方新树之前在学堂欺负过赵玉安,不过那是之前。   现在他可不想去招惹赵家的人。   “那你节哀吧,人嘛,都有一死的。”   方新树说完,便准备走了。   赵玉安伸手揽住他的去路,暗哑的声音淡淡道:“帮我个忙,我给你钱。”   方新树挑了挑眉,十分感兴趣道:“你竟然会来   找我帮忙?”   赵玉安不想和他多说,只是掏出了一个钱袋。   钱袋里装满了铜钱,拿在手里很沉。   “帮我送这个去新河村给我姐姐,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给你五十文钱。”赵玉安道,重新掏了五十文钱给方新树。   方新树掂了掂钱袋,又捏了捏自己手里的五十个铜板,当即一口答应道:“行,保准今天她就能收到。”   赵玉安转身走了,多余的话没有再说。   方新树扯了扯嘴角,讥讽一笑。   赵玉婉那个名声都烂臭了,可就这样赵玉安还惦记着,果然人贱命不贱,有一个亲弟弟在赵家就像有棵摇钱树一样。   …   钱升在暗处把这一场见不得光的交易看在眼里,然后回到纪家,以送瓜果的名义去了赵家四合院。   院子里,钱升故意大声,赵玉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让绿宝出去,不一会绿宝回来,小声地道:“钱升说,赵玉安请村里那个混账的方新树送钱去给赵玉婉了。”   赵玉娇很快就明白了赵玉安的打算。   她点了点头,让绿宝去跟钱升说,静观其变。   六月初二,秋瑞香生了。   时隔十六年后,她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   纪山高兴坏了,挨家挨户地送红蛋。   孩子的名字还没有取,纪山请赵福明给孩子取名字。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是他娘满月的时候。   他弟弟的名字已经定了,叫纪云飞。   纪家的满月宴请得很热闹,整个清溪村的人几乎都去了。   赵玉娇和赵玉婵没有去凑热闹,余红翠去吃满月宴的时候,把贺嬷嬷他们都带去了。   家里留下赵玉婵姐妹俩和红芹绿宝。   赵玉婵叫红芹去做饭吃,绿宝也跟去厨房帮忙。   赵玉婵看着赵家的大门道:“我猜少瑜哥哥肯定会来找你的。”   “他要是在宴席上看不见你,肯定待不住。”   赵玉娇赧然地望着门口,她也在想这件事事情了。   纪家今天一定很忙,也很热闹。   纪少瑜也许没有办法抽空过来。   不过她还是有点期待的。   赵玉婵见赵玉娇那傻样,笑了几声,陪着她说话   。   没过多久,纪少瑜果然来了。   赵玉婵调侃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我说少瑜哥哥肯定会来的。”   “咱们家后院,那园子里不是有一个小门吗?”   “晚上我去偷一把钥匙送给少瑜哥哥。”   纪少瑜站在门口,羞赧地笑了笑。   赵玉娇拧着她姐姐的胳膊道:“你有本事你去偷啊,到时候…哼哼!”   赵玉娇没有把话说出来,不过那眸光玩味得很。   赵玉婵突然领会到了什么,伸着手就要往赵玉娇的身上招呼。   赵玉娇笑着连忙躲远,赵玉婵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事,便进了房间去。   赵玉娇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口的纪少瑜,一时忍不住笑道:“少瑜哥哥是不打算进来了吗?”   纪少瑜还真有几分踌躇。   赵玉娇走近他道:“你别怕,我家真的有后门的,要是等会我爹娘回来了,你就从后门跑。”   纪少瑜忍不住哑然失笑!   他从后门跑?   怎么说得那么滑稽呢? 第201章 点破说开   “我为什么要跑?”   纪少瑜问着玉娇,走进院子里来。   赵玉娇闻言,佯装奇怪道:“对啊,少瑜哥哥为什么要跑?”   “从前的少瑜哥哥,可是敢在我的房间里等着教训我的人。”   “你的人?”纪少瑜眉眼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玉娇。   赵玉娇心口一跳,娇嗔道:“少瑜哥哥书念得多了,也学会咬文嚼字了?”   纪少瑜笑了笑,不再多言。   …   赵家后院有一处园子,里面还有两排厢房。   园子里建了两处凉亭,栽种了许多花木,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假山。   所谓的小门,是跟私塾最近的地方开了一个小门,方便赵毅光从家里直接去私塾的。   赵玉娇跟纪少瑜在园子里走动着,赵玉娇指了指那扇小门,轻笑道:“就是那里,出去就是私塾的侧门。   纪少瑜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玉娇,沉声道:“怎么,   真的要我从这里出去?”   赵玉娇一时无语,她是说来揶揄他的,又不是认真的。   她瞪了一眼纪少瑜,不悦道:“当然!”   纪少瑜走到那小门处,他也没有打开那扇小门,而是垫着脚看样子要从那小门上翻出去。   赵玉娇都惊呆了,顾不得跟他怄气,连忙去扯着他的脚道:“你快回来,不许这样出去。”   纪少瑜转头看着玉娇,认真道:“那你还说不说让我从小门走了?”   赵玉娇憋了一口气,脸颊红红地望着纪少瑜。   这人怎么越活越幼稚了,竟然跟她较劲?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我不说了,等会我送你从大门出去。”   纪少瑜从小门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愉悦地对着玉娇道:“现在赵家的人多了,你姐姐也在说亲了,我不方便经常过来。”   “看来跟你大哥要好的姚劲松也是时候登门了。”   “等你姐姐定了亲,看我怎么来收拾你。”   赵玉娇听出了纪少瑜的话外之意,一时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感情这段时间的避讳,都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姐姐。   赵玉娇的脸倏尔就红了个彻底,连眼睛都不好意思看向纪少瑜了。   她背过身去,一边往前走一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我大哥的好朋友,要不要带回来是他的事情。”   纪少瑜见她嘴硬,忍不住逗她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回去就跟姚劲松说,你姐姐正在说亲,让他不要登门,以免造成误会。”   赵玉娇:“…”   她为啥感觉心窝那么地不舒坦呢?   纪少瑜这是要存心对着她干了?   赵玉娇回头,嗔怒地盯着纪少瑜,冷哼一声。   纪少瑜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戏谑道:“明知道我逗你的还会生气?”   “姚劲松是不错,可你确定你姐姐看得上?”   赵玉娇见纪少瑜言归正传,这才清了清嗓子道:“看不看得上,那就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了。”   “只不过姐姐现在也看不上别人,就当是让她多一个选择了。”   纪少瑜心里酸酸的。   多一个选择?   他怎么感觉,小丫头把感情看得跟挑选东西一样。   纪少瑜想告诉她这是不对的。   没有多一个选择,就只是一个选择!   可他幽怨地望了望只到他胳膊的玉娇,最后还是忍住什么都没有说?   或许姚劲松是时候上门来了。   若是玉婵能非姚劲松不选,或许小丫头能明白些什么呢?   可怜的纪少瑜丝毫不知,将来他会为了自己现在这个决定,操碎了多少心!   …   赵毅光和余红翠从纪家回来的时候,发现几个孩子在吃晚饭。   难得看到纪少瑜也在,赵毅光开心道:“刚刚没有看见你,我还以为你回书院了呢?”   “今晚你家那边热闹得很,一时不会也难得清静,你今晚就住在这里,晚上我们师生好好地说说话。”   余红翠看着纪少瑜也是欢喜,还让张妈妈去收拾一间客房。   赵玉婵在一旁酸道:“少瑜哥哥好久都不登门了,我还以为是爹娘不待见他了呢?”   “好不容易今天趁着你们都出去了,少瑜哥哥才来的。”   纪少瑜汗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余红翠敲了敲赵玉婵的额头,不悦道:“怎么说话的,你少瑜哥哥忙着学业,跟你一样整天闲着?”   赵毅光也知道纪少瑜在避讳什么,当即尴尬地咳嗽几声。   “行了,少瑜以后多多上家里来,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吩咐张妈妈她们去准备。”   纪少瑜点头颔首,有些话,点破说开就好了。   等到大人们都走了,赵玉婵这才得意道:“他们是怕我多想呢?”   “少瑜哥哥放心好了,我不会想嫁给你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打玉娇,你吓唬我的事情没有?”   “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纪少瑜:“…”   那都是多久的事情了,他记得什么也不会记得这个啊?   赵玉娇好奇地看向她姐姐,认真道:“你打我被少瑜哥哥吓唬了?”   赵玉婵凉凉地看了一眼赵玉娇,她那双大大眼睛睁着,看起来无辜又可爱。   呵呵!   当初就是这个样子,害得她被纪少瑜吼了几句。   当时她可委屈坏了,然后就暗暗记恨纪少瑜好久。   “噗!”赵玉娇喷笑。   她看了看纪少瑜那讳莫如深的神情,还有她姐姐怨   气横生的不悦,当即肯定了,一定是发生过这件事的。   只不过年月太久,她自己不记得了。 第202章 视若珍宝   吃完饭后,纪少瑜要去书房。   赵玉娇说是带他过去,等到了房间的拐角处,赵玉娇突然往纪少瑜面前一跳。   她蹲着马步,扬起手掌,一副要练功的模样。   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转着,十分有趣地道:“你当时是不是这样威胁我姐姐的?”   纪少瑜:“…”   这件事是过不去了是吧?   她竟然还有闲情拿来逗他?   纪少瑜站着不动,就那样望着赵玉娇!   赵玉娇收了手,好笑地望着纪少瑜道:“怪不得我就说,从我懂事起,我姐姐虽然表面上不说你什么,可确确实实不喜欢跟你待在一处!”   “原来,竟然是你吓唬过她!”   “哎呀,少瑜哥哥可真的是…对我视若珍宝啊!”   “哈哈哈,你现在看到我,是不是觉得你呵护的小丫头长大了,有种骄傲的感觉?”   纪少瑜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复杂!   小丫头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小模样可真是甜啊!   他真想一口给她咬下去,这牙齿磨了又磨,可终究下不去口。   “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碍眼了。”纪少瑜不悦地道。   赵玉娇知道他恼羞成怒了,越发觉得好玩。   她的双手捧着她的脸,然后认真地道:“当时我姐姐哭了吗?”   “赵玉娇!”纪少瑜警告地低斥了一声!   赵玉娇顿时哈哈哈大笑,然后怕挨打地跑远了。   纪少瑜进了书房,赵毅光已经摆好一盘棋在等他了。   见他面如红霞,目染流光,当即便好笑道:“隔得老远我都听见玉娇的笑声了,那丫头许久没有见你,今天到是真的高兴!”   纪少瑜有苦不能说,只能含笑着点头,心里憋屈地想,那丫头明摆着在取笑他!   “明年秋闱有把握吗?”赵毅光问道,他跟书院的几位夫子也是时常走动。   纪少瑜在书院里,很是拔尖!   纪少瑜从容道:“六成把握。”   赵毅光闻言,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依你看,玉书能有几成?”   “应有五成!”赵玉书一直被他逼着好好学习,若是不出意外,还是能考上举人的。   赵毅光觉得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他心情很好。   “这一次考不上,还有下一次,你们已经很能干了,老师以你们为荣。”   纪少瑜笑了笑,心情有点复杂。   明年秋闱以后,他便要进京赶考了。   宋子桓那厮还会留在祥宁县,到时候…   纪少瑜下棋的时候,开始心神不宁了。   一连输了几盘,赵毅光便让他去休息了。   …   大半夜的,赵玉婉热得一直睡不着。   隔壁房间里,那床板吱吱的声音吵死了。   昨天她大舅舅才回来过呢,她大舅母到是难耐寂寞,这会就跟她小舅舅睡了。   赵玉婉拿被子把耳朵捂住,心想这到是个把柄。   等她大舅母不帮她挑一户好人家的时候,她就拿去威胁她!   想到这里,赵玉婉讥讽一笑!   赵玉安给她送了几次钱,每次都是些铜钱,加起来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她想买根银簪子都买不起,之前从赵家带来哪些,好的都当了,不好的带出去也很难看。   等赵玉安快点长大就好了,到时候肯定会分到一笔丰厚的银钱。   说来说去,还多亏她娘死了,赵玉安发现这世上只   有她一个亲人了,竟然会想着让方新树给她送钱来。   方新树那个混账东西,给钱的时候还趁机摸她的手了。   娶不起媳妇的玩意,也想碰她?   赵玉婉在心里冷笑着,想找个机会去跟赵玉安说,不要让方新树送钱了。   那个人说不定还偷偷拿了她的钱,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越是想到这里,赵玉婉便越想回清溪村。   别的不说,至少也要去跟赵玉安对一对拿到手的钱。   …   七夕节前夕,赵玉书特意回来,说说要带两位妹妹去县城里玩。   同他一起回来的,除了纪少瑜还有宋子桓和姚劲松。   赵家的四合院可热闹了,赵毅光开封了一坛好酒,说是要跟他们年轻人好好喝几杯。   余红翠带着两个女儿在小厅里面吃饭,等张妈妈上完菜回来,便连忙问道:“怎么样,那个姚公子如何?”   张妈妈看了一眼赵玉婵,笑着道:“知书达理的,学问也不差,老爷问话都能答上来。”   余红翠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赵玉婵道:“这个跟你哥哥交好的姚劲松你觉得如何?”   赵玉婵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娇嗔道:“我才见过几次,怎么就知道好不好?”   “几次?”余红翠满脸疑惑。   赵玉娇笑着解释道:“之前我跟姐姐去他家的银铺子买过首饰,在书斋里也见过一次,算上这一次是第三次了。”   余红翠意外道:“家里是开银铺子的,那家境应该是不差的,而且又能念书。”   “你一会好好看一看,这个年岁跟你相当,说不定你能看中呢?”   赵玉娇也一脸期待地看向赵玉婵!   赵玉婵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道:“他都在屋里坐着,我怎么看?”   “再说了,我看中他,他就能看中我吗?”   赵玉娇闻言,连忙道:“没事没事,不是明天要出去玩吗?刚好是七夕节,到时候同行,你就多看看。”   “你长得这么好看,女红好,又识字,他要是看不上你就是他眼瞎了。”   余红翠和张妈妈听见赵玉娇的话,顿时喷笑出声。   赵玉婵红着脸没有说话,瞪了赵玉娇几眼。   余红翠见了,好笑道:“那明天我不让红芹和绿宝跟着你们,你们就出去好好地玩。”   “有你大哥陪着,看不中也没有关系。”   赵玉娇在一旁暗暗高兴,还给了赵玉婵一个鼓励的眼神。   赵玉婵见了,哭笑不得,她怎么突然有一种,要去受刑的感觉? 第203章 七夕佳节一   从清溪村出发的时候,是两辆马车。   赵玉书、赵玉婵、赵玉娇坐一辆,赶车的是长兴。   纪少瑜、宋子桓、姚劲松坐的是一辆,赶车的是长安。   他们一行人吃了午饭才出发的,先到书斋休息,吃了晚饭再去逛灯会。   祥宁县太平,凡是遇上热闹的节日,街上必定张灯结彩,熙熙攘攘。   他们几人回到书斋以后,便让许掌柜关了书斋的门,放他们一天的假各自去玩。   黄婆婆留下来给她们做饭,只不过之前准备的菜有些少了,要上街去买。   纪少瑜吩咐赵玉书道:“你去买。”   赵玉书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行,我去买。”   姚劲松站出来道:“还是我去吧,这城里卖菜的地方我熟一些。”   赵玉书不跟他客气,当即便道:“那行,你去买。”   赵玉婵觉得让人家一个客人去买菜不妥当,便拉着玉娇的手道:“我跟玉娇去就行,这周围我们也熟。”   赵玉婵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玉娇就走。   赵玉娇回头看着呆愣的姚劲松,连忙道:“不如叫上大哥和姚大哥一起去吧,反正他们在这里也不会做饭。”   赵玉书不太想跟着去跑,推了一把姚劲松道:“她们两个姑娘家出去我不放心,你跟着去跑一趟。”   姚劲松:“…”   赵玉婵拉了拉赵玉娇的手,快速地用力的捏了捏。   赵玉娇吃痛,龇牙咧嘴的。   纪少瑜在一旁看着好笑,又察觉姚劲松进退两难,便上前拍了拍姚劲松的肩膀道:“走吧,我们一起去买菜。”   有了纪少瑜作伴,姚劲松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出了书斋的门,赵玉婵放开了赵玉娇的手,耳朵有些红了。   找玉娇往后退了退,与纪少瑜一起走,还小声地嘀咕道:“其实我不太会买菜。”   纪少瑜当然知道她不会买菜,正狐疑她说这话的用意呢,只听赵玉娇继续道:“不过我姐姐会啊。”   “她八岁就会做菜了,一家人都喜欢吃她做的。”   “我姐姐绣工也好,双面绣都看不出痕迹来。”   “最主要是她知书识礼,温婉柔顺…”   赵玉婵在一旁听得脸颊绯红,连忙回头瞪了一眼赵玉娇道:“你不知道等会就好好学着点,再敢胡说八道,回家去等着挨收拾吧。”   赵玉娇知道她是羞的,笑了笑,闭口不言。   纪少瑜看向一旁的姚劲松,姚劲松也看向纪少瑜。   姚劲松还以为,赵玉娇那番话是说给纪少瑜听的,一时间十分尴尬。   他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出来的,明明,赵纪两家交好已久,他从玉书的嘴里知道,若不是他二妹不愿意,只怕两家都已经结亲了。   姚劲松还觉得奇怪呢,纪少瑜这样好的人,赵玉婵为什么不愿意?   刚刚她明显不愿意自己的妹妹说她的好,这可真是奇怪!   以为看清楚真相的姚劲松放慢自己的步伐,想跟在后面就成。   奈何纪少瑜和赵玉娇比他更慢,最后他走在赵玉婵的后面,那个叫尴尬,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像是有无数的人在盯着他一样。   察觉到姚劲松的局促,赵玉婵大方道:“姚大哥是第一次跟不熟悉的姑娘出来买菜吧?”   姚劲松汗颜:“我熟悉的就家里的几位姐姐,她们都出嫁了,我还没有跟她们一起买过菜。”   赵玉婵发现姚劲松比她还紧张,那额头都是密汗。   她笑了笑,爽朗道:“我也是,我大哥和我妹妹她们也从来没有跟我一起买过菜。”   “这两年家里都是张妈妈在买菜,我也许久没有来买菜了。”   “姚大哥不用觉得不自在,你是我大哥的好朋友,那你便把我和玉娇当成妹妹就好。”   姚劲松的脸更红了,未免赵玉婵发现异样,他一直都是低垂着头的。   可这样的他,看起来憨实得不得了,让赵玉婵暗暗觉得好笑。   跟在后面,察觉有戏的赵玉娇有些紧张地抓住了纪少瑜的袖子。   她那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前面,生怕错漏任何细节。   纪少瑜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好笑道:“前面是有骨头吗?”   赵玉娇没有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   纪少瑜忍不住发笑,笑声引得赵玉婵和姚劲松回头。   赵玉娇站直身体,放开了抓住纪少瑜衣袖的手,然后皱了皱眉。   她睃了纪少瑜一眼,不悦地道:“你刚刚说我是狗?”   “我有吗?”纪少瑜不承认,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赵玉娇看着他那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冷笑两声,不以理会。   穿过街角,到了买菜的地方。   赵玉婵去买菜,纪少瑜和赵玉娇不远不近地跟着。   到是姚劲松也跟着去买了一些,都是家里常吃的。   赵玉婵想买点野菜,不过那野菜的成色不太好,她还没有下定决定。   在她犹豫的时候,姚劲松把那一小堆野菜买了下来。   付完钱后,赵玉婵跟着姚劲松往前走了两步。   姚劲松看了看手里不太好的野菜,有些赧然道:“刚刚那个卖菜的老翁年纪太大了,这点野菜想必也是辛辛苦苦挖来的。”   “这个…等会我会拿到家里去的。”   赵玉婵回头看了一眼刚刚买菜的地方,发现卖菜的真是一位年纪很大,手脚不便的老翁。   刚刚她第一眼看到的菜,并没有注意到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现在听姚劲松这么一说,她到是羞愧起来。   她看着姚劲松手里的野菜道:“我很喜欢吃这个的   ,我刚刚想买,可又怕你们觉得这菜不太好。”   姚劲松闻言,连忙回道:“我也喜欢吃的,我也怕你们嫌这个菜不太好。”   两个人说罢,相视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   赵玉婵觉得心里有些暖暖的,明明她不是卖菜的老人,可心里却备受感动。   回去的路上,姚劲松和赵玉婵熟悉了些,也开始闲聊着走回去。   赵玉娇和纪少瑜离得远远,跟了许久,那两人时而轻笑,时而偷偷打量对方,却是怎么也不回头了。   赵玉娇对着纪少瑜兴奋道:“你猜我姐姐还记得我们在后面吗?”   纪少瑜好笑地看着欢喜的玉娇,温柔道:“我知道就行了。” 第204章 七夕佳节二(四更)   赵玉书的房间里,宋子桓对连着换三套衣服的赵玉书表示不满。   “今天你有约的姑娘吗?”宋子桓问道。   他就奇怪了,赵玉书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赵玉书咯咯地笑,得意地对着宋子桓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我娘说,让我收拾妥帖一点,若是被谁家姑娘看上,她就省心了。”   “噗!”宋子桓喷笑!   “怪不得你穿得跟孔雀开屏似的。”   赵玉书随便宋子桓酸他,反正今晚若是能遇到心仪的女子,他肯定是要让他娘去提亲的。   想到这里,赵玉书对着宋子桓道:“你跟我同龄的,你是不是考完明年秋闱,就回家去说亲了?”   宋子桓摇了摇头,他的亲事,难!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虽说赵叔他们对你不严,可你也不要随便给他们娶个媳妇回去。”   “怎么也要像你两位妹妹一样,知书识礼吧。”   赵玉书嘿嘿地笑,他觉得娶媳妇这件事,关键还得看对眼了。   他是不着急的,他爹娘说了,二十岁以后再娶媳妇   都行,反正就是要他看得中。   “你觉得劲松怎么样?”   “我娘说要是我二妹看中的话,让我探一探劲松的口风。”   “这个活,我觉得让别人去干合适点,你说呢?”   宋子桓闻言,立即往后一倒,偏离赵玉书的视线。   “你还是去找纪少瑜吧,这种事情他能做到滴水不漏。”   赵玉书看着宋子桓那不想沾惹上身的模样,好笑道:“就你这样,我才懒得找你呢?”   “你没有看到,刚刚少瑜都主动陪玉娇她们去买菜了?”   “呵呵,少瑜都把我的活干了,有他在,我就不担心别人能拐跑我妹妹。”   宋子桓冷笑!   “你妹妹,你哪个妹妹啊?”   “玉娇不早就是纪少瑜的跟屁虫了?”   赵玉书笑得含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少瑜站在玉娇的身后,就跟是我们赵家人一样。”   “谁拐走玉娇,他都不会拐走的。”   “至于我二妹,那可精着呢,只有她拐走别人的份。”   宋子桓觉得赵玉书一直没有发现纪少瑜的意图。   或许是他们太熟悉了,一起长大,一起念书。   就像是一家人,很难往别的地方猜测。   纪少瑜之心,并非是路人皆知。   可也隐隐展露了。   他到是希望看到赵玉书瞠目结舌的那一天。   …   一顿晚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等到天色暮晚时,大家才一起结伴上街去。   除了赵玉书穿得繁琐些,直裾外套了一件大氅,其余的纪少瑜、宋子桓、姚劲松都只穿了简单的直身。   赵玉娇难得穿了一套鹅黄色的袄裙,这还是陪着她姐姐才穿的。   赵玉婵穿了一套淡绿色的交领襦裙,两姐妹走在前面,一边挑花灯,一边看面具,因赵玉婵正值妙龄,一时间引得不少年轻公子纷纷侧目。   赵玉娇买了一个恶鬼的面具戴在脸上,朝着她姐姐戏谑道:“这位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我都不忍吃了。”   赵玉婵伸手去摘她的面具,赵玉娇便往后一跑,躲到她大哥的身后去。   赵玉娇伸着头,朝着羞恼的二姐道:“哎呀,天仙似姑娘竟然生气了呢?”   “可生气了都这样好看,我还是不吃你了。”   “哈哈哈…”赵玉书大笑,就连宋子桓和姚劲松都忍俊不禁的。   赵玉婵羞得跺了跺脚,低声道:“你胡说什么,谁长得跟天仙一样?”   赵玉娇揭开面具,认真道:“你呀,我的姐姐就是长得跟天仙一样好看。”   赵玉婵闻言,又好笑又好气,直接转过头对着纪少瑜道:“少瑜哥哥也不管管她?”   纪少瑜笑着把玉娇的面具拿了过去,然后认真道:“你们先去逛吧,我去管管她!”   纪少瑜说完,不由分说地带走了赵玉娇!   赵玉婵:“…”   赵玉书:“…”   宋子桓和姚劲松面面相觑,好像脑袋里的思路还没有跟上纪少瑜的步伐。   可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两个人很快便看不见背影了。   觉得气氛尴尬的赵玉婵欲哭无泪道:“我刚刚就是随便说说的。”   赵玉书松缓着脸庞,笑着道:“没事,有他带着玉娇去玩我们还放心点。”   “人多了,要是把玉娇挤丢了,回去怎么跟爹娘交代?”   赵玉婵扯着嘴角笑了笑,觉得还是玉娇在这里好。   现在只有她一个大姑娘了,她觉得可尴尬了。   宋子桓陪着他们逛了一会,心里惦记着纪少瑜和赵玉娇,找个借口也溜了。   姚劲松也想溜了,这七夕佳节,他跟着人家兄妹算怎么回事?   可他踌躇着,还没有开口呢,赵玉书肚子痛要去茅房。   最后的结果是,姚劲松和赵玉婵在僻静的茅房外等着赵玉书。   那一处没有挂什么灯,街道有些暗。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一颗大树下,像是一对幽会的有情人。   偶尔有路人走过,总是会对着他们两人的背影看了又看。   姚劲松受不住这样的误会,脸颊红红地对着赵玉婵道:“对不住了。”   赵玉婵也觉得浑身不适,脸颊尤为烫得厉害。   好在这一处灯光暗,并不会让姚劲松察觉。   她摇了摇头,小声道:“要怪也是怪我哥,怎么能怪你呢?”   “没事的,今天是七夕佳节,就算是误会了,他们也不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姚劲松觉得赵玉婵真的挺磊落的,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大大方方的,让人心生好感。   他站直自己的身体,心想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为妻,想必日子定会和和美美的。   可赵家的姑娘…他还真不一定能娶得到。   他家是开银铺子的,余家也有银铺子,光是余家的银铺子都比他家的大很多,更何况,他从玉书的嘴里知道,余家的两位舅舅早就为外甥女准备好嫁妆了,看样子是很丰厚的。   说到家底,他没有什么家底。   说到学问,他没有什么学问。   姚劲松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别再继续想下去,免得露了端倪,惹得赵玉婵厌恶就不好了。 第205章 七夕佳节三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街道上安静得很。   姚劲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不拘束也不僵硬。   赵玉婵也想让自己看起来大方一些,不拘谨也不害羞。   两个人憋了一口气,慢慢地,偷偷地,想把那口气舒解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那轻微的呼气之声,还是都感觉到了。   气氛诡异地尴尬了一会,就在两个人都想说话缓解时。   不远处有人拉着一辆板车走了过来。   赵玉婵和姚劲松都转过头去看,本意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当看到那辆板车的时候,两个人都默然了。   拉车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老者,板车上铺了被褥,里面躺着一位像是他妻子的老妇人。   老妇人看起来病得很重,带着轻微的咳嗽,双手抓住被子。   板车慢慢地远去,姚劲松突然追了上去。   他把自己当钱袋送给了那个拉板车的老者。   那位老者连忙对着姚劲松道谢,姚劲松摆了摆手,   快速地退回了大树下。   板车慢慢远去了,赵玉婵深深地呼了口气,觉得心里备受触动。   姚劲松有些局促地解释道:“虽然我给的不多,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挨饿了。”   赵玉婵点了点头,认真道:“很多了,你很善良。”   姚劲松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挠了挠头,声音不自然道:“没有,就是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应该很深,妻子病成这样也没有离弃。”   “我爹娘的感情很好,之前我爹的脚不小心被马车压断了,我娘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一年多的时间。”   “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飞来横祸,若是力所能及,理应多多行善。”   赵玉婵想,这个姚劲松真的很好。   她脾气暴躁,行事冲动。   姚劲松温文有礼,善意为先。   若是两个人真的有缘,指不定就像她爹娘一样,偶尔夫妻有怨,也不会吵到翻天覆地的。   “人家都说姑娘家心肠软,可我们两个站在一处,你的心肠比我的还软。”赵玉婵认真道。   姚劲松汗颜,连忙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你刚刚看到他们的时候,也十分不忍。”   “可你是姑娘家,不能随便上去说话,若是遇上好人也就罢了,若是遇上歹人怎么办?”   赵玉婵闻言,看着姚劲松温柔地笑了起来。   哪怕树影绰绰,姚劲松还是忍不住红了脸,眼睛更是红得发光,彻底埋下头去。   赵玉书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对着姚劲松和赵玉婵道:“你们两个走前面,离我远点。”   “我在里面蹲久了,身上都是臭味。”   姚劲松和赵玉婵忍不住相视一笑,走到前面去一些。   赵玉书跟在后面,看着那两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身影,连忙捶了捶酸涨的腿。   回去以后,他一定要向他娘邀功。   话说,他在里面足足蹲了半柱香的时间。   …   城西,拱桥下。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从一旁的树林绕下,哪里有着许许多多的小姑娘在放河灯。   纪少瑜把自己买来的两盏河灯递给赵玉娇,柔声道:“许个愿,将来嫁一位如意郎君。”   赵玉娇看着河灯里面颤颤巍巍的火苗,好笑道:“少瑜哥哥竟然也信这个?”   纪少瑜闻言看着远处热闹的地方道:“今天是七夕   佳节,大一些的姑娘都去寻觅如意郎君去了。”   “你还小,不如就带你来许个愿。”   赵玉娇知道,纪少瑜是想让她姐姐跟姚劲松多一些的相处机会。   她接过河灯,拿在手里端详着道:“如意郎君我爹和我娘会给我选的,我就许一个姐姐能找到如意郎君的愿望。”   纪少瑜的笑容僵了僵,好在他现在高了,赵玉娇不抬头都看不见。   “行,你那个许你姐姐的,我这个许你的。”纪少瑜把自己的那个河灯递给了赵玉娇。   赵玉娇摇了摇头,十分抗拒道:“我不要许。”   “为什么?”纪少瑜不解。   赵玉娇道:“我爹说了,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哪有什么如意郎君,都是哄小姑娘的。”   “我相信我爹和我娘的眼光,他们不会给我选错人的。”   纪少瑜:“…”   赵玉娇把手里的河灯放进河里,然后开始许愿。   她希望姐姐的的婚事可以顺顺利利的,婚后可以和和美美的。   这样便足够了。   纪少瑜不指望她了,他把河灯放进河里,在心里暗   暗祈祷小丫头在他去京城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喜欢上宋子桓!   赵玉娇转头时,发现纪少瑜闭着眼睛,虔诚地在许愿。   河里的灯光聚拢起来,光辉灿灿。   他长身玉立,轮廓清隽,面容俊美,十分好看。   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愁娶不到媳妇呢?   据她所知,清溪村已经有不少人家蠢蠢欲动,想把女儿许配给纪少瑜了。   只是奈何纪家根本不回应此事,因此才搁置下来。   少年儿郎,俊逸潇洒,想要订一门亲事何其简单?   哪里像女儿家那样,挑挑看看,就怕一个恍惚,嫁了个不如意的,下半辈子悲凉。   纪少瑜许完愿把河灯放了,然后带着玉娇往回走。   赵玉娇跟在他的后面,没有说话,静得像是随着纪少瑜步伐而动的小尾巴。   纪少瑜见她兴致不高,便对她道:“走,我带你去猜灯谜。”   两个人挤入人群里,纪少瑜连忙牵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纪少瑜手心热乎乎的,很干燥,很舒服。   赵玉娇看着他在前面开道,小心地牵着她避开拥挤的人潮,然后再回头过来看她,时时刻刻都怕把她弄   丢了一样。   她扬了扬嘴角,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   再有一年的时间,他便要离开祥宁县了。   或许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她亲密的少瑜哥哥了。   这样的夜晚,明媚的灯火下,她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一起跟着她的少瑜哥哥玩个痛快呢? 第206章 七夕佳节四   木架搭建起来的灯市上,围着许许多多的人。   老板轮流提着好看的花灯出来,一个花灯上有着一个灯谜,先给五文钱便可以猜了。   谁先猜中,那花灯便是谁的。   给钱的人不多,不过凑热闹的人挺多的。   赵玉娇喜欢的是一盏鲤鱼灯,很好看。   她指着鲤鱼灯对着纪少瑜道:“一会我们就猜那个。”   纪少瑜笑着点了点头,先拿了几文钱在手里惦着玩。   远处的宋子桓找了许久才找到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带着长安一挤进去,便吩咐长安给铜板,一副要较劲的样子。   赵玉娇拉了拉纪少瑜的袖子,小声道:“他以为我们要猜这个。”   纪少瑜瞥了一眼宋子桓,低头对着玉娇道:“反正他无聊,就让他去争个彩头开心一下。”   赵玉娇莞尔一笑,就等着看等会宋子桓满目愕然的样子。   老板提着一盏鸳鸯灯出来,出声道:“这个灯谜猜中了,可要接着猜啊。”   “下面的那一盏也是一样的,这是一对鸳鸯灯。”   围观的众人叫好,等着老板说灯谜。   “蝴蝶鸳鸯不分飞,打一字。”老板开口道。   交了钱的几人在苦思冥想,宋子桓气定神闲道:“鸾。”   老板当即将灯提到宋子桓的手里,出声道:“这位公子答对了,灯是他的。”   宋子桓提着灯看向纪少瑜和赵玉娇,发现他们两个正看向他,眸光有些玩味。   下一盏灯没有给钱的人,因为一对的灯,已经有一盏在宋子桓的手里了。   老板有些尴尬地走到宋子桓的面前,出声道:“公子看看要不要凑一对?”   宋子桓也发现,原来纪少瑜和赵玉娇根本就没有猜灯谜。   他脸色顿时就黑了,不过还是让长安给了铜板。   老板开心道:“这个灯谜也很简单的,公子保证一猜就中。”   “乘风飞去又飞来,打一字,”   “凤!”宋子桓淡淡道,兴致不高。   老板顺势将另外一盏鸳鸯灯也递给了他,然后转头去拿了鲤鱼灯。   赵玉娇有些兴奋地拽了拽纪少瑜的衣袖,纪少瑜回   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叫了老板付钱。   宋子桓这会明白了,可也失去了跟纪少瑜一较高下的兴致。   他提着两盏鸳鸯灯走到纪少瑜和玉娇的身边,不高兴道:“你们两个说走就走,害我找了大半天才找到。”   纪少瑜淡淡地瞥了一眼宋子桓,讥诮道:“今天是七夕节,你找我们做什么?”   宋子桓:“…”   赵玉娇用手肘拐了拐纪少瑜,认真道:“别管他了,先猜谜。”   宋子桓:“…”   老板渡步一圈,收了钱,便开口道:“半江明月画中陈,打一字。”   周围的人还没有头绪,纪少瑜便道:“渭。”   就连老板都有几分诧异,提着鲤鱼灯走向纪少瑜道:“这位公子好厉害,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纪少瑜接过灯递给赵玉娇,与老板颔首便带着玉娇离开了。   宋子桓提着两盏鸳鸯灯跟了上去,没跟几步,纪少瑜突然回头。   那他目光深幽幽的,有些吓人。   宋子桓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连忙停住。   “怎么,还不让我跟了?”宋子桓嘀咕道,看向玉娇。   赵玉娇看着她的鲤鱼灯,没有抬头。   宋子桓觉得心酸酸,将那两盏鸳鸯灯递到玉娇的面前。   “呐,都给你吧。”   赵玉娇抬起头看他,摇了摇头。   她扬起手里的鲤鱼灯,高兴道:“不用了,我有这个就够了。”   宋子桓看着连送也送不出去的鸳鸯灯,气得脸都黑了。   纪少瑜伸手去拿过他手里的鸳鸯灯,然后对着他道:“我收了,你走吧。”   宋子桓实在是气不过纪少瑜这样明目张胆地赶他走,当即便对着玉娇道:“你少瑜哥哥心思不纯,你当心些。”   赵玉娇蹙起眉头,疑惑地望着宋子桓。   纪少瑜牵着她的手转身,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宋子桓。   宋子桓被气得半死,根本没有心情逛街了,直接带着长安回了衙门。   …   走过了两条街,耳边终于清静下来了。   赵玉娇提着手里的鲤鱼灯晃了晃,开心地对着纪少瑜道:“城东还有戏班子在唱戏呢,可惜太远了。”   纪少瑜将手里的灯笼送给了两位年轻的夫妇,然后对着玉娇道:“你若是想去的话,我带你从小路去。”   “小路?”   赵玉娇惊愕,她在县城里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有什么小路可以不用穿过热闹的大街。   纪少瑜对着她神秘地笑了笑道:“你就说想不想去?”   赵玉娇见他大有把握,连忙点了点头道:“想。” 第207章 七夕佳节五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走到刚刚方放河灯的那一片,有些小船在等着渡人过河。   河道离对面并不远,渡一次五文钱。   纪少瑜给了那个船夫三十文钱,请他送他们到城东的石桥下。   坐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上,赵玉娇伸手在河里随着水流摆动着。   她双眸明亮如星,趣味盎然地对着纪少瑜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做船绕开喧闹的大街,然后径直到城东去。”   白日里,大街上不拥挤,摆渡的人很少。   更何况,她还是第一次坐船。   纪少瑜看她那新鲜的模样,好笑道:“如果你喜欢的话,等会我们回来还坐小船。”   “像今天这样热闹的时候,停靠在边上的小船会有很多。”   赵玉娇开心地点了点头,这样晃晃悠悠的小船坐起来,很舒服。   …   城东的戏台有些偏僻,除了前面的几排好位置,其余的人都站在斜坡上。   站在那斜坡上的目光,刚好高过前面那些买了好位置的地方,直直地看到戏台上去。   看的人多了,周围被踩得坑洼不平。   纪少瑜紧拽着玉娇的手,带着她站在高处看。   赵玉娇还没有看清楚唱的什么,只听周围一片叫好,然后便是激烈的掌声。   看戏的都是大人和孩子居多,像纪少瑜这样少年很少。   赵玉娇跟纪少瑜道:“扮相挺好看的,唱的也好听,就是不知道唱的什么?”   纪少瑜笑道:“唱的是《窦娥冤》。”   赵玉娇汗颜,她还真的没有听出来。   戏台太远,敲锣打鼓,人声鼎沸,她能觉得看戏就是图个热闹。   看着大家那高兴鼓掌的模样,她觉得这一片还是挺有过节的气氛。   “看戏还是要从头开始看,咱们现在看的这个应该叫《折子戏》。”   纪少瑜轻笑,觉得大老远来了,看戏不能就只看这一出。   他拉着玉娇往前走,然后拿了二两银子买靠前的两个位置。   赵玉娇坐在板凳上的时候,还有点懵。   这看一会就回去了,花二两银子有些多了。   她侧身看着纪少瑜,面容有些小纠结。   纪少瑜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道:“好好看戏。”   赵玉娇无奈,只得将专注是视线落在戏台上。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交头接耳,然后一直暗中盯着纪少瑜和赵玉娇。   纪少瑜似有所觉,视线的余光微微一扫,顿时蹙起眉头。   他看了看身旁的玉娇,然后专注看戏。   这个戏班子的人功底很扎实,年纪也都在三四十岁左右。   赵玉娇渐渐看得入迷,跟着叫好,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愉悦。   亥时一到,戏就散场了。   赵玉娇起身时,还意犹未尽地道:“唱得真好。”   纪少瑜牵着她的手,淡淡道:“寻常难得这么晚还在外面,要不我们不坐船回去了,找辆马车回去。”   赵玉娇也有点困意上头了,当即点了点头到:“坐船风凉,我们就坐车回去。”   纪少瑜带着她跟散场的人一起出来,马车不多,前面的人有些叫走了,他们两个到是没有找到。   背后的两人还鬼鬼祟祟地跟着,纪少瑜紧蹙眉头。   赵玉娇见没有了马车,拉着纪少瑜道:“看来我们还是只能去坐船了。”   纪少瑜闻言,淡然一笑,戏谑道:“走到桥下去坐船,那条路有些暗,要是遇到打劫的怎么办?”   赵玉娇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不远处有两个男人探头探脑的,一直在看他们。   赵玉娇一把抓住纪少瑜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有人在看我们。”   纪少瑜瞧她那紧张的模样,轻笑道:“你怕不怕?”   见识过纪少瑜与人近身杀戮,赵玉娇到是不怎么害怕。   可她也不想纪少瑜涉险,她看了看周围,然后道:“反正大街都是人,他们也不敢乱来的。”   “我们慢慢走回去吧,不远处有我舅舅的铺子,说不定会有马车送我们回去。”   纪少瑜闻言,点了点头。   他不想吓着她,不然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他还不放在眼里。   不过这也提醒他了,若是离开祥宁县,光留下钱升还是不够的。   得给她找一个会拳脚的丫头才行。   一路往上,街道上的行人没有多少了,都是收摊的   小贩居多。   赵玉娇紧拽着纪少瑜的手,时不时回头,步伐有些凌乱。   纪少瑜把手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然后搭在她的肩上道:“别怕,估计就是今晚他们没有什么生意,盯上我们两个想大赚一笔。”   赵玉娇捶了纪少瑜一下,娇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纪少瑜闻言,愉悦道:“为什么没有心情?我现在心情好的很!” 第208章 纪哥哥   两个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片的街道都熟悉起来。   赵玉娇看着不远处,那家挂了余记的,是她小舅舅开的茶馆。   这会子还亮着灯的。   赵玉娇高兴地指着前面道:“看,还有人的。”   纪少瑜见她如释众负,便开心地收回手,让她如只欢快的鸟儿一样奔了过去。   后面跟着的那两人见赵玉娇跑向茶馆,又见纪少瑜悠哉悠哉地想要走过去。   纪少瑜那挂在腰间的钱袋,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他们当机立断,对着纪少瑜跑了过去。   结果只见纪少瑜突然回头,你两人急急地停下脚步,还未伸出手,便只能与纪少瑜无声地对峙着。   “想要?”纪少瑜拿起钱袋,放在手里把玩。   其中一个伸手就去抢,结果刚扑过去,纪少瑜就是一脚,人已经摔出去了。   地上的那个疼得声音都发不出来,旁边站着这个眸光有些惊颤,可更多是不甘心。   他也往前扑去,结果还还未挨着纪少瑜的身,从后面赶来的余长江凌空就是一脚,瞧那身手,只怕练了   十年不止。   纪少瑜眯了眯眼,瞬间敛去目中的异样。   余长江朝着那两人吼道:“敢盯上我余家的人,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赵玉娇也被她小舅舅凶悍的模样吓到,那两人一听余家,便连忙搀扶着起来跑了。   余长江回头问着纪少瑜道:“怎么样,有没有事?”   纪少瑜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事,他们没近我的身。”   余长江闻言,这松懈下来。   他转头看着玉娇,严厉道:“以后要早点回去,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也没有想到,她小舅舅竟然就在这个茶馆里。   里面还有些她不认识的人,她也不想再进茶馆了,当即便站到纪少瑜的身边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余长江还有事情跟别人商量,当即便道:“等着,我让车夫送你们回去。”   纪少瑜和赵玉娇等在外面,余长江往里面去叫人,掀开帘子的时候,纪少瑜大致看了一眼。   都是随余长江出海的那一批人,其中章亭煜就在里面。   一个个都是练家子,哪怕那扫过来的目光慵懒得很,可也尽显威慑。   很快,车夫赶了马车过来,余长江又走过来送他们上马车。   余长江不放心地看向玉娇道:“你明天就回家里去,我明天晚上去你家。”   赵玉娇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车夫赶着马车走了,赵玉娇转头跟纪少瑜哀哀地道:“完了,我明天回家一定会挨说的。”   纪少瑜宽慰她道:“不会的,你小舅舅说不定有事找你爹娘商量。”   赵玉娇轻叹一声,肯定是因为今晚的事情。   她跑到茶馆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人对着纪少瑜冲了过去。   她一心急,就跑进大堂里面去叫伙计道:“快,去帮忙,外面有人在对我纪哥哥行凶。”   那伙计都是认识他的,扬声就叫东家。   她才知道她小舅舅在茶室里,看到她小舅舅唬着一张脸,她都吓坏了。   纪少瑜不知道怎么跟玉娇说,一般在祥宁县这个地方,舅舅们都不太重视外甥女。   可余家不太一样。   余家的外甥女就跟亲孙女一样,很受重视。   纪少瑜握着玉娇的手捏了捏道:“别担心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回清溪村。”   “我敢保证,你小舅舅不会让你爹娘责罚你的。”   “毕竟要怪也是怪我,是我把你带出来的。”   纪少瑜知道,余长江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说这件事。   只不过应该说现在余家势大,若是有眼红之人心生歹意,那是防不胜防的。   所以不论是玉娇还是玉书他们,每个人出来的时候,最好是身边都带些人。   赵玉娇不想连累纪少瑜,她摇了摇头,拒绝道:“你刚回来,明天要去书院的。”   “别担心了,我也不担心了。”   “我爹娘向来最疼爱我,最多就是说我两句。”   纪少瑜见她放松心情,不再想着这件事,这才作罢。   只是一个人回想着,刚刚听到她在茶馆里急声叫的“纪哥哥”不免心生异样。   小丫头,危急时刻,竟然都不忘告诉伙计,他是她的纪哥哥。   纪少瑜勾了勾唇,发现其实有时候他真的是自寻烦恼。   去京城未必就是坏事,总不能将来想娶她的时候,   听到她说,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吧?   那样的话,岂不是跟闷棍打他一样?   适时地离开,然后在她情窦初开时再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理所当然一点!   他希望她将来嫁的人,是纪少瑜!   而不是,她无法确认感情的少瑜哥哥!   只不过,为了防着宋子桓那厮暗中使坏。   走之前,他还得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209章 娶妻娶贤   纪少瑜和赵玉娇回到书院的时候,赵玉书和赵玉婵都还在等着他们。   见他们平安回来,便各自洗漱睡了。   赵玉婵跟赵玉娇睡在一起,晚上的时候,赵玉婵伸手在被子里掐了赵玉娇一把。   赵玉娇吃痛,转头看着她道:“你掐我干什么?”   赵玉婵忍不住地笑了笑道:“让你晚上跟着纪少瑜跑了,连我也不管不顾的。”   赵玉娇见她那春风满面的模样,心里知道是有戏了。   她彻底翻过身来,面对着赵玉婵道:“说说呗,你是不是看中姚大哥了?”   赵玉婵的手无意识地拽着被子,然后慢慢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赵玉娇。   末了,加了一句:“我觉得他人挺好的,最主要是心地善良。”   赵玉娇趣味浓浓地道:“反正就是比其他人顺眼呗。”   “咱先回家跟娘说,若是他也有意,就会找人上门提亲的。”   “哎呦,我马上就要有姐夫了。”   “不知道姐夫会给我封多大的红包呢?”   赵玉婵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赵玉娇,两姐妹在被子里动来动去的,又笑又闹,大半夜才睡着。   …   这一晚,姚劲松也没怎么睡好。   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赵玉婵在站在树下对他笑的模样。   明明那里的灯光很暗,可是他却连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瓜子般的小脸,眼睛大大的,唇如点朱,很好看。   反正什么都好,身材高挑,玲珑有致。   比他见过的好多姑娘都好看,第一眼并不会觉得很惊艳,可看着看着,却发现哪里都好看。   连修长的手指,都如暖玉似的,白皙红润。   第二天一大早,赵玉婵和赵玉娇便回了清溪村。   姚劲松在书院里碰见赵玉书的时候,赵玉书便跟他道:“昨晚我二妹妹说你很好,我还难得见她夸人呢?”   姚劲松不好意思地低头傻笑,对着赵玉书道:“她也很好。”   赵玉书一听这话,当即便看向旁边的纪少瑜。   纪少瑜明白他的意思,下午的时候,纪少瑜找姚劲松跟他一起出来吃饭。   姚劲松有些忐忑,跟着纪少瑜出了书院的时候,他想着要怎么跟纪少瑜解释解释。   可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解释什么?   到了酒楼,纪少瑜要了一个包厢。   这一下姚劲松有些怕了,觉得纪少瑜要关起门打他一顿。   结果等菜上来了,纪少瑜还是没有动。   姚劲松就奇怪了,纪少瑜到底约他出来干什么的?   “纪家跟赵家交好已经很多年了,赵玉书的父亲是我的恩师,这你也是知道的。”   姚劲松点了点头,坐得无比端正。   纪少瑜见他似乎误会了,嘴角微抽,继续道:“我自小待玉婵就像亲妹妹一样,玉婵待也如亲哥哥一般。”   “若我们两家有意,那亲事三年前就定下了。”   “可到现在赵家还有媒婆上门,就证明玉婵不会嫁给我的。”   姚劲松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跟纪少瑜不如赵玉书那样熟悉,也不如跟赵玉书那样自在。   总感觉,有些局促和紧张。   “那她会嫁给谁?”姚劲松问道,可又觉得唐突了。   他赧然地笑了笑道:“赵叔应该会帮她挑一位好夫婿的。”   纪少瑜审视着姚劲松,姚劲松又立即收敛脸上的表情,坐得端正无比。   纪少瑜觉得好笑,直接挑明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有意,那便回去禀明父母。”   “若你的父母无异议,便请人上赵家提亲。”   “赵家不会将女儿随便许配给人,可若是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年纪相仿的,说不定就定下了。”   姚劲松的脸一下子红得彻底,有些激动,也有些羞赧。   他紧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然后强迫自己镇静一会。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我家…我家并不富裕。”   “而且我将来不一定能考上举人。”   纪少瑜闻言,不咸不淡地道:“赵家不会嫌贫爱富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至于考举人这件事,你更无需在意。”   “我老师跟我师母成亲的时候,也只是一位秀才。”   “关键是娶妻娶贤,你若是喜欢,不妨尽力一试。”   “你若是不喜欢,就当我没有说。”   姚劲松紧张又激动地望着纪少瑜,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今晚回去就禀告父母。”   “娶妻娶贤,更何况我已经见过玉婵了,我知道她是一位好姑娘。”   “你放心,就算我入不了玉婵的眼,我也绝不会提起今日之事。”   姚劲松说完,干了一杯,只当是承诺。   纪少瑜看着他那脸红了又红,暗觉好笑。   这个姚劲松真的是赵玉婵命里注定的夫君了,平常看着很稳重的人,说起亲事,就像是变了个人,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第210章 尽力一试(四更)   姚劲松喝得晕乎乎的,回到家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傻笑。   他娘以为他中邪了,还想说烧香拜一拜。   结果姚劲松把他爹也找来,非要二老坐下。   姚达与妻子对望一眼,满脸莫名其妙。   只见姚劲松掀开衣袍跪下,认真地先叩了个头。   然后这才直起背脊道:“儿子想要娶亲了,还望二老成全,张罗一二。”   姚达和妻子一头雾水,他们一共有五个孩子,姚劲松是最小的一个。   他的上面有四位姐姐,都已经出嫁了。   姚劲松今年十七岁,亲事说早也不早,只不过之前他们二老提起的时候,他总是避而不谈。   今天到是弄得一本正经,可偏偏还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发酒疯。   姚达拍了拍妻子的手,轻声道:“先等他说完。”   陈氏看着自己这个傻儿子,想笑,可最后还是忍着。   姚劲松把自己心里的话捋了捋,然后继续开口:“儿子想娶的是,县城富商余大海的外甥女,清溪村赵举人的二女儿赵玉婵。”   余达觉得自己有点耳鸣,他问道:“谁,谁家外甥女?”   姚劲松瞥了他爹一眼,然后又道:“余家余大海的外甥女,她还有一个小舅舅,之前出海回来的那个,余长江。”   “她爹是赵举人,连知县大人也高看三分的那一位。”   “她在家排行第二,有一位大哥也是秀才,跟我是同窗,叫赵玉书。”   “她还有一位小妹,叫赵玉娇,很是活泼可爱。”   姚达讨了掏耳朵,陈氏拍着他的手道:“别掏了,我都听清楚了。”   “就是那个,县城里有最大金银铺子的余家,整个祥宁县谁不知道余家是这里的首富了。”   姚达盯着儿子看了几眼,发现他不是在说笑话以后,这才理了理衣衫,严肃道:“你知道东大街,西大街,北大街,南大街,都挤满了余家的产业了吗?”   姚劲松脸红红地点了点头,小声道:“知道。”   “那你知道顺昌府东大街,西大街,北大街,南大街都有余家的产业了吗?”   姚劲松:“…”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姚达似乎嫌还不够刺激,继续道:“那你知道省城东大街,西大街,北大街,南大街,余家都在添置产   业吗?”   姚劲松:“…”   现实好像比他想象的,要残酷很多。   他现在感觉他爹凌空给他几个大耳刮子,他有点疼了。   姚劲松把头低了下去,然后小声道:“可余家是余家,赵家是赵家啊。”   “哼!”余达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一眼自己垂头丧气的儿子。   “可问题是,余大海和余长江对他这一位大姐夫很是看重。”   “你年纪小不知道,余大海的爹娘早年间就只顾着做生意,而且还是常年走货。”   “有时候一年到头只能回一趟家,余家两兄弟,都是他们的大姐带大的,也就是你说的这位赵姑娘的娘。”   “这位赵姑娘的嫁妆,十三岁她两位舅舅就在准备了,听说时兴的家具都换了几套了。”   “按照余家现在的家底,陪嫁个几千两银子都是有可能的。”   “咱们家要卖了银铺子,这聘礼才能摆得上台面啊。”   “不是爹打击你,余家兄弟为人处世,爹也是很欣   赏的,赵举人的名声也是极好的。”   “可就怕你高攀不是啊!”   姚劲松脸上红润的光渐渐散去,眸子也越发清亮了起来。   他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认真道:“爹,不管如何,我都是要去试一试的。”   “前天我没有回来,就是去赵叔家拜访了。”   “他待我温和,还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宝,叫我好好念书。”   “赵姑娘我也见了,是很好的人,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玉书也跟我交好,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一试的。”   “娶妻娶贤,我不是贪图陪嫁,我只是想娶一位好妻子。”   姚劲松说完,站了起来。   姚达见他目光坚定,神情也比之前庄重许多。   儿子有娶妻的想法是好的,可未必就能如愿。   但作为父亲,他也不能一味地偏低自己的儿子。   他当即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有这个心,那爹娘自然会安排好,请一位得体的媒人上门去。”   “不过若是赵家不同意,你也不许垂头丧气,郁郁寡欢。”   姚劲松当即一口答应。   这件事虽然才刚刚起了头,可若是不做下去,他心里终究会惦记着,也不知道会惦记多久。   无论如何,试都没有试就说放弃,他办不到。   正因为余家和赵家都好,所以上门去的青年才俊也会更多。   可玉婵却迟迟没有定下亲事,也许正如纪少瑜所说。   赵家并不会嫌贫爱富,他也亲眼见过赵叔赵婶,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为人,因此更应该坚定自己的立场,尽力一试。 第211章 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赵玉婵和赵玉娇回到清溪村以后,余红翠便迫不及待地叫了赵玉婵去单独说话。   赵玉婵难得在亲事上说了句和软的话道:“他人挺好的,若是请人来提亲的话,爹娘便自行斟酌吧。”   余红翠闻言,当即高兴道:“难得有一个你瞧得上的,爹娘自然会好好斟酌的。”   赵玉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叮嘱道:“若是爹娘觉得不妥便算了,不必勉强。”   “女儿如今还小,也不急着出嫁。”   “再说,女儿见识到底浅薄,即便暂时看中了,可若是将来有什么不妥之处,以女儿的性子必然是难以长久的。”   “希望他敦厚温和,自有度量,不要听之信之,也不要迂腐愚孝。”   余红翠明白女儿所说的深意,当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姚劲松好还不算,若是有不明理的父母,这婚事也难成。   余红翠看着懂事的女儿,当即轻叹道:“难为你想得这样深远,你尽管放心好了,我跟你爹不会随便把你许人的。”   赵玉婵点了点头,她一直明白爹娘对她的好,所以才敢这样想什么说什么?   若是遇到那等重男轻女的父母,她只怕有苦也无处去说了。   …   天色暮晚的时候,余长江果然去了清溪村。   赵玉娇借着上茶的机会,听到了她小舅舅的话。   说是某处有一户富商,因为做生意出尔反尔,得罪了人。   他怕人家报复,不许父母妻儿出门,结果那人报复不了他,便将他岳父一家都杀了。   故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赵玉娇见她爹娘神情都很严肃。   她小舅舅说,自从他出海回来,眼红的余家的人太多了。   她大舅舅住在马场那边,出门都是小厮车夫,别人不敢轻举妄动。   可也要防着,别人专门找他们的亲人下手,让她的爹娘多多警惕,平时她们出门,也要多带两个人。   赵玉娇也听得心惊肉跳的,心想昨晚的事情,应该是警醒她小舅舅了。   怪不得纪少瑜让她不要担心,眼红余家的人,确实有。   居心不良的人也有。   她小舅舅过完年又要出海,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余家。   看来过不了多久,她爹应该会从她三姨父那里,找一些会拳脚功夫的护卫。   赵玉娇上完茶就在院子里待着,没过多久,她小舅舅就出来了。   余长江见赵玉娇老老实实地站在花圃边上,瞧那模样,哪里像是在赏花?   小丫头分明是在等他!   余长江笑了笑,走上前去!   “被昨晚的事情吓到了?”   “这个世上,是有很多坏人的。”   赵玉娇转头望着她小舅舅,摇了摇头道:“昨晚的事情没有吓到我,不过小舅舅刚刚说的,吓到我了。”   余长江笑了笑道:“这个不算什么,在这个世上,很多人坏到你根本想象不到。”   赵玉娇看着她小舅舅抬着头,目光有些空洞。   他的思绪仿佛飘远了,神情也慢慢变得冷肃。   赵玉娇与他一样看向远处的天空,发现除了天边慢慢消失的火烧云,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可那一抹淡淡的红光,印在她小舅舅的眼睛里,竟   然像血一样。   赵玉娇只觉心跳突然停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关于她小舅舅过往,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余长江也就发了一会愣,等到回神时,又是一副浅笑温和的模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玉娇。   赵玉娇接了过去,那是一块很特别的玉佩,可却很熟悉。   因为玉佩上的纹理,她曾在她外婆珍藏的绣帕上见到过。   四边的纹理太复杂了,像是兵器,又像是某种高塔上的尖角。   而中间,则是一匹奔腾的马儿。   玉佩是清润的白色,摸起来很舒服,暖暖的。   赵玉娇觉得很贵重,正想要递回去,这时只听道她小舅舅道:“余家的产业渐渐多了,也不是每一个掌柜和伙计都认识你的。”   “带着这块玉佩,有什么急事,余家任何一个掌柜见了,都会听你使唤。”   赵玉娇闻言,连忙把玉佩递回去道:“我以后出门都会带着人的,这个太贵重了,要是不小心丢了,被别人捡到呢?”   余长江见她那小脸都紧绷起来,大大的眼睛里也满   是担忧,当即好笑道:“这个被别人捡到,也不会知道它的作用,顶多就是觉得它值钱,转手就把它当了。”   “你拿着吧,你幼年多灾多难,希望这块玉佩可以护佑着你平安长大。”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哪有多灾多难?   她其实一直都过得很幸福。   “小舅舅收回去吧,我小时候跟外婆睡觉,外婆说我晚上睡觉规规矩矩的,连身都不会翻,外婆说我将来是有福气的人。”   “哈哈哈…”余长江大笑。   他看着赵玉娇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你外婆说的那些,你听听就算了,还当真了。”   “不过你确实比你娘和你二姨三姨她们有福气,她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想读书请了好多先生都不去教。”   “最后还是你爹抛开成见,不然,只怕她们连识字都有些困难的。”   说起往事,余长江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惆怅。   赵玉娇也察觉她小舅舅情绪有些低落了。   她捧着玉佩,见她小舅舅确实没有收回去的打算,这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余长江见她收下了,笑了笑, 转身回厅堂去了。   赵玉娇看着她小舅舅的背影发呆,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总感觉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如果当年的余家有现在富有,那么她爹和她二姨父、三姨父,他们应该都是娶不上余家女的吧?   余家把女儿当男儿一样看重,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可这样的人家,在整个祥宁县,都是屈指可数。 第212章 求证   七月二十,姚家请的媒人便来了清溪村。   这位媒人夫家姓杨,因此众人便称为杨娘子。   她是官媒,也说了不少亲事。   之前有人托她来赵家,不过最后亲事都没有说成。   这一次她来也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场面话,吉利话,奉承话都说了一遍,杨娘子便说到了姚家。   杨娘子家世代都居住在祥宁县,因此对姚家的往事也略知一二。   她与赵毅光夫妇道:“说来他们家也不姓姚,具体姓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姚劲松的父亲姚达,自幼丧父,他母亲带着他改嫁到了姚家。”   “说来也是凄惨,他娘才嫁过来没有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姚达是跟着继父长大了,他继父过世后,有人劝他改回本姓。”   “他说生恩难还,命抵两清。不生而养之恩,百命难偿,唯有延续姚家香火,壮大姚家家业,让后代子孙都知道姚姓的由来,非如此不能心安。”   赵毅光闻言,到是对这个姚达好奇起来。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想必心头是个敞亮的人。   与这样的人做亲家,闲时还可以叙谈一二,岂不是人生乐事?   余红翠见自家相公眉眼柔和,丝毫不见探究之色,心里暗暗鄙视。   她问着杨娘子道:“那姚劲松的母亲呢,可是个和气的人?”   杨娘子来了多次,每次说完正主,赵毅光夫妇便委婉拒绝了。   今天竟然有心谈下去,她立即来了精神,连忙道:“姚劲松的母亲姓陈,是高岩村嫁来的。”   “那是一位再和气不过的人了,他们家的邻居都知道,甚少与人红脸。”   “他们夫妇在县城里开银铺子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要是那种只想牟取暴利的奸商,那铺子也开不到现在。”   余红翠想,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少不得让张妈妈或者贺嬷嬷去县城跑一趟。   充当客人刁难一番,看看情况再论。   余红翠又问了姚家的一些情况,杨娘子越说越觉得有戏,不知不觉,便在赵家停留得久一些。   赵玉婉偷偷来清溪村的时候,就躲在私塾后面的小窗下。   那后面有一条小道,是赵家老宅到私塾必经之路。   她原本准备在那里等赵玉安下学的,结果却意外听到一些她不想听的话。   私塾里,张夫子与赵福明闲谈道:“听说今天又有官媒登门了,不知道这一次又是替谁家公子说亲呢?”   赵福明也不清楚,当即摇了摇头道:“大孙女的亲事有她爹娘张罗,又有她两位舅舅把关,我这个当爷爷不用操心。”   张夫子羡慕赵福明好福气,有一个出手大方的亲家,还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晚年不用愁,还受人敬重。   哪里像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教书育人,赚钱养家。   好在赵家和气,给的银子也多,一年四季还要送几身新衣裳。   在赵家私塾里教书,说出去也体面,这才老了老了,找到了那么点读书人的自豪感。   张夫子笑了笑,羡慕道:“能请得动官媒来说亲的,想必也是一户体面的人家。”   “这乡下的媒人,现在已经不敢登赵家的门了。”   “前几日我回家去,村里有人来问我,说玉婵的亲事定了没有。”   “那一户也是我们村里的大户,在村里趾高气扬的   ,自以为是。”   “偏偏问道玉婵这里,却是连个正脸都不敢露。”   “我嘲道:有本事就请官媒登门,难不成我一个吃东家饭老秀才还要去说媒不成?”   赵福明听后,哈哈哈哈大笑。   也亏了张夫子这般性情,若是换了别人说,他只怕要听出点别的味道了来了。   …   小窗下,赵玉婉扯了扯衣袖,冷冷地笑。   赵家现在到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赵玉婵那个脾气,竟然也会有很多人想娶?   等她知道,赵玉婵到底许配给谁家,那她可要诅咒谁家倒霉了。   赵玉婉不屑又妒忌地想着,等到赵玉安来了,连带着对赵玉安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赵玉安从小窗下走过,看见赵玉婉了,只当没有看见。   赵玉婉冷嗤道:“赵玉安,你没有看见我在这里吗?”   赵玉安回头,并没有走近,而是漠然地道:“看见了又怎么样?”   “难不成我要高呼,我姐姐回来了?”   赵玉婉被噎,呛声道:“有本事你就喊,你别以为   我不知道,你就怕别人知道我回来找你了。”   赵玉安闻言,嘴角轻蔑地勾起,神情极其冷漠。   他看向赵玉婉,然后突然大声道:“赵玉婉回来了。”   赵玉婉听得心头一跳,恨不得立即捂住赵玉安的嘴巴。   她冲上前,把赵玉安拉到小窗下,厉声道:“你疯了,你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赵玉安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讥讽地看向赵玉婉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亲姐姐。”   “就算我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你会私下来找我?”   “说吧,是不是钱又用完了?”   赵玉婉的脸涨红着,眼睛里满是怨愤。   她冷哼道:“别以为我来找你只是为了钱,我是怕你被别人坑了也不知道。”   “你找那个方新树送钱给我,谁知道他有没有在中间偷拿。”   “我今天是来问你,你是不是一共就给了我五百文钱?”   赵玉安在心里忍不住嗤笑着,就这样还说不是为了钱来的?   “就是五百文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赵玉婉求证了,心里却有些不舒坦。   “你给的这点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呢。”   赵玉安闻言,冷笑道:“那我以后就不多事了,你自己去赚大钱,我到是想看看,你能穿上什么好衣服?”   赵玉婉听得出,赵玉安是在刺她。   可她却连强势反驳都不敢,只是忍了又忍,这才不甘心道:“我也知道你是心疼我,你现在还小,赵家的产业也不能伸手去碰。”   “等你长大就好了,你也争取考上举人,到时候赵家的家产有一半就是你的了。”   赵玉安连话都不想跟赵玉婉说了,她以为考取功名就是那么容易的?   他径直往前,甩了个不羁的背影给赵玉婉。   赵玉婉在原地跺了跺脚,想追上去,可赵玉安走得太快了,最后只得不甘心地作罢! 第213章 要挟   赵玉婉回到新河村的时候,林氏见到她就来气。   大清早就出去,吃午饭就回来,还真当自己是吃闲饭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跑出去,你再想跑出去,那就赶紧嫁出去得了。”   赵玉婉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也不说话,去堂屋里拿点粮食便去喂鸡了。   林氏见她那屁也不敢放的样子,当即便冷哼道:“你也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横竖你现在也可以嫁人了。”   “听说那个比你大一岁的赵玉婵前年都有人去提亲了,偏偏你无人问津,只怕送人人家都要闻闻你臭不臭呢?”   赵玉婉蹙起眉头,可还是忍着。   回嘴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要不就是被撵出去,要不就是被打一顿。   她可不会吃眼前亏。   林氏越说越过分道:“赵玉婉,你不会是出去找男人了吧?”   “我可现告诉你,你要是想出去找男人的话,那就干脆别回来了。”   “就你这个烂臭的名声,挨谁谁都嫌脏!”   赵玉婉放下簸箕,走到林氏的面前道:“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再臭也是名声臭,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身体臭,都臭死了。”   林氏闻言,厉声道:“赵玉婉,你竟然敢骂我?”   赵玉婉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别以为你跟我小舅舅的事情我不清楚?”   “我告诉你,你要不帮我找一户好人家,我就去县城里找我大舅舅,把你跟我小舅舅的事情都告诉他!”   林氏被气得心口堵得厉害,她不敢同赵玉婉继续说这个事情!   只得恨声道:“就你还想嫁一户好人家,我看你是在做梦呢!”   赵玉婉冷嗤,鄙夷地望着林氏道:“我是不是做梦,你最清楚了。”   “你跟我小舅舅做了几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等你有了娃,我看你怎么抵赖。”   “你…”林氏气急,伸着手要去打赵玉婉。   赵玉婉非但没有躲,还把脸凑了上去。   她那眸光森冷森冷的,看着林氏像在看什么肮脏的玩意!   林氏险些被气死。   赵玉婉见林氏安手始终没有落下来,这才转过身,冷冷地道:“我只想嫁一户好人家,你们别惹急了我。”   “要不然,大家都别好过了。”   林氏的脸扭曲着,看着赵玉婉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   她愤恨地想,干脆买点耗子药,把赵玉婉毒死算了。   这两年都白养了,竟然敢来威胁她?   杨鹏还在地里干活呢,林氏便跑去找他。   周围都是翻种过的土地,虽然没有人,可这一片偶尔也会有村里的人来。   杨鹏见林氏哭哭啼啼的,不悦道:“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林氏闻言,连忙止住了哭声,眼眶红红地道:“赵玉婉那个死丫头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她还威胁我,让我帮她找一个好人家,不然就要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大哥。”   杨鹏皱起眉头,冷怒道:“她既然说出来就好办了,我正愁没有机会收拾她呢!”   “什么意思?”林氏问道,她觉得杨鹏早就在等着赵玉婉作死一样。   只见杨鹏勾了勾唇,轻蔑道:“她早就不是赵家女了,我们杨家养着她,难道还不能卖了她?”   林氏微微张着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杨鹏。   她不知道杨鹏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可现在明摆着,不是刚刚才想到的。   “可我们卖了她,赵家不会找我们麻烦吗?”   林氏试探道,虽说赵家早就不管赵玉婉了,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出尔反尔?   杨鹏肯定地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打听赵家的事情,赵玉婉早就被赵家除名了,现在她就是死了,也跟赵家没有关系,赵家不会为她出头的。”   “更重要的是,赵玉婉居心不良,竟然还想威胁你?”   “她也不想一想就她那个名声,哪户人家会娶她?”   “就是送给人家当媳妇,人家都会嫌弃她。”   “以其这样,不如把她卖了,到时候给你买两根簪子戴戴。”   林氏被杨鹏说得脸颊一红,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发髻。   发髻上有两根银簪子,有一根是早些年杨春兰送她的,有一根是从赵玉婉那里夺来的。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跟杨鹏厮混的,当即便道:“也行,那就听你的,我们把她卖了。”   “到时候多少凑点钱,给你娶一房媳妇。”   “至于银簪子,我就不买了。”   杨鹏到是没有想到,林氏竟然想到给他娶媳妇。   他当即痞坏痞坏地笑道:“你这是晚上受不住了?”   林氏的脸彻底红了,捶着杨鹏道:“胡说什么呢,我这是为了你着想。”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娶房媳妇娘也安心些。”   “最主要的是,你也要有自己的孩子。”   杨鹏见林氏说到正经的,当即也不跟她贫,只是说先卖了赵玉婉。   林氏点头附和,二人秘密地合计一番,只想尽快把赵玉婉卖掉。 第214章 我要回去   杨娘子离开赵家的时候,一路笑得合不拢嘴。   就余家和赵家现在在县城里的名望,只要她把赵家的亲事说成了,还怕以后没有人找她说亲吗?   想到这里,杨娘子赶往县城立即就去了姚家。   姚达和陈氏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看到杨娘子回来了,当即便把早就准备好的封红给她。   杨娘子见状,好笑道:“你们先别急,等亲事成了再给不迟。”   姚达和陈氏一听,当即对视一眼,喜出望外道:“难不成赵家那边没有拒绝吗?”   杨娘子摇了摇头,高兴道:“没有,没有。”   “我之前也替别人去赵家说过亲,但都没有成。”   “赵举人夫妇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就算是婉言拒绝,也会说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一回,他们夫妻二人都说要商量一下,让我三天后再去。”   “这可还是第一次,只怕是想私下来打听打听你们姚家,或者问问赵小姐的意思。”   “我看这门亲事,是大有可能成的。”   姚达觉得有点悬,有些复杂地望向陈氏。   陈氏苦笑道:“咱们家清清白白的,不怕他们家派   人来走访打听。可就是太清白了,没有什么家底。”   姚达也愁啊,还想着生意上的老朋友,要不要去借点银子再买一座宅子。   可时间太紧了,现在去买到显得刻意了。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挺大了,三进的小院,在县城里也值不少银子。   可在赵家的眼里,也不知道够不够看。   杨娘子见他们担心的模样,当即宽慰道:“你们也别太紧张了,我跟赵举人夫妇打交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们二位都是极其明理的人,尤其是赵举人,那是再温和不过了。”   “不瞒你们二位,我们做官媒的,如是遇到那等自以为傲的人家,第二次决计不会登门的。”   “可我这一年多来,去赵家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姚达和陈氏闻言,又燃起点希望。   杨娘子见他们松缓下来,当即便道:“你们就安安心心吃吃睡睡,好好照料生意。”   “三天后我再去一趟,到时候成与不成,便知道结果了。”   姚达把封红递了过去,不好意思道:“到时候劳烦多给犬子说几句好话。”   杨娘子推拒着封红道:“咱们成了再给,可不能坏了规矩。”   “再说了,我去别人家说亲,人家都喜欢问男方的品行。”   “可赵家问得最多的,却都是男方父母的品行,可见他们更在乎亲家的涵养。”   姚达不好意思地收回封红,对杨娘子许诺道:“他日若两家的亲事成了,必定会好好感谢杨娘子的。”   杨娘子笑了笑,又留在姚家吃了晚饭,细细详谈一番才起身离开。   等到杨娘子一走,姚达便对着妻子道:“听这个杨娘子的口气,对赵家的家风多有赞美。”   “像她这样的人精都忍不住为赵家说好话,我们的儿子若真的娶了赵玉婵,那就是他的福气了。”   “这几日若是有人上门来问什么,你只管客气些,若是没有就算了。”   陈氏连忙应了,这些年她们跟邻居的关系处得也亲热,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她当即叮嘱姚达道:“你也是,在铺子里遇到刁难的客人,和软些,不挣钱也不要紧。”   姚达心里有数,当即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之前觉得不成了,不过就是给个封红的事情。   现在不仅担心不成了,还得担心整整三天,这可不就是一场不大不小的煎熬?   …   姚劲松知道他爹娘请官媒去赵家提亲了,一下学就往家里冲。   结果得知有希望,只不过希望并不大。   为了防止姚劲松后面失望而难过得紧,姚达故意说赵家或许只是看在他是赵玉书同窗的份上,没有直接拒绝。   姚劲松确实受到打击,可他还是认真道:“至少没有直接拒绝,还有一丝希望不是?”   姚达不知道如何安慰儿子,给的希望太大,怕到时候他承受不住失望。   只能暂时先让他尝到挫败和失望的滋味,三天后,或许他已经预想到了结果,能够做出最坏的打算。   姚劲松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径直回了书院,他去找赵玉书了。   赵玉书看到他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到是纪少瑜挑明道:“请人去赵家提亲了?”   姚劲松点了点头,赧然道:“若是不成,只怪我不够好。”   赵玉书闻言,连忙安慰他道:“你别这样想,结亲是两家人的事情,就算不成,我们也还是好友。”   姚劲松笑了笑,肯定道:“那是当然。”   纪少瑜拍了拍姚劲松的肩膀,认真道:“你也别太丧气了,你只管告诉我们,若是你真的娶到玉婵,以后会如何待她?”   姚劲松开始不明白纪少瑜的意思,见赵玉书探究地望了过来,当即心里一喜,连忙道:“我父亲待我母亲温和有礼,护重有加。我曾想,若有幸娶得贤妻,必定也是珍之爱之,不舍与她置气,不舍与她冷落,更不舍与她妄言。”   “她若喜欢读书,我亦可为她研墨。”   “她若喜欢女红,我亦可为她挑灯。”   “她若喜欢游玩,我亦可随身为伴。”   “两人脾性自有不同,但求心意想通。”   “我既要娶她,便要护她,不叫她悔恨,不叫她悲戚。”   “我在他人面前如此,在她面前亦是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若有言行不同,必是小人行径。”   “如此,她若想背弃于我,也是我自己活该。”   纪少瑜玩味地品了品姚劲松的话,看向赵玉书。   赵玉书脸颊微红,他本想记下来回去告诉玉婵的,结果姚劲松说得太顺当了,像是一口气全倒了出来,他现在记不全了。   姚劲松发现赵玉书尴尬地笑了笑,他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抱歉!”   赵玉书摆了摆手,想让他再说一遍,又开不了口。   姚劲松见赵玉书欲言又止,心里更是慌乱,他连忙拱手道:“是我多话打扰了,我先回去温书。”   姚劲松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赵玉书看着他的背影,伸出去的手晃了晃,突然垂下。   “呵呵!”纪少瑜轻笑出声。   赵玉书幽怨地望向纪少瑜,无语道:“你还笑!”   “早知道他会说这么多,我就应该让他说慢一点的。”   “原本想回去逗逗玉婵的,现在我都没有听清楚,还回去个屁?”   纪少瑜挑了挑眉,看向赵玉书道:“我全都记下来了,要我复述一遍给你听吗?”   “什么意思?”赵玉书警惕道。   纪少瑜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意思是,我要回去。”   赵玉书嘴角抽搐着,鄙夷道:“明年就要秋闱了,你还一天到晚想要告假。”   “纪少瑜,这三年我回家的次数也没有你的一半多吧?”   “你就不怕到时候考不中,整个书院的人都来看你的笑话?”   纪少瑜闻言,轻蔑地瞥了一眼赵玉书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之前老师问我,你有几成把握考上举人,我说五成。”   赵玉书惊愕地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吼道:“纪少瑜,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我到时候要是考不上怎么办,我爹一定会很失落的。”   纪少瑜凉凉地笑了笑道:“所以,我回去告诉玉婵,你在书院好好温书。”   “你给我记住了,你要是考不上举人,我就告诉老师,你看中张屠户家的女儿,故意考不上的。”   “我呸!”赵玉书撸起袖子,就要开始跟纪少瑜干上了。   他一边追着纪少瑜打,一边大声道:“我眼瞎啊我,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个一刀就把猪头剁下来的女人?”   “纪少瑜,你这个混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纪少瑜往夫子寝房跑去,赵玉书不敢追过去,在原地跺了跺脚,恨不得把他揪回来打一顿。   遍地的落叶随风而舞,起起落落。   赵玉书只觉得内心如这秋风,就只知道折腾落叶,   实在是悲凉得厉害。   他差点都落下泪来了,混蛋纪少瑜,竟然敢威胁他。   苍天啊,现在只要一想到纪少瑜说的那个张屠户家的女儿,他的脖子就是一紧,感觉脑袋就快保不住了。   “读书,读书,好好读书!”   “北风那个萧萧,风雪那个凛冽,纪少瑜那个混蛋,你们通通给老子等着。”   心里悲鸣的赵玉书回寝房去了,哪怕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可他还是憋屈地忍着,忍着,然后默默地把纪少瑜之前给他的书本打开… 第215章 你羞不羞啊   纪少瑜告完假,直接就赶往清溪村。   因为天色太晚,他并没有去赵家。   而是第二天早上才去的赵家。   大清早的,赵玉娇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她娘和张妈妈的笑声都传进房间里来了。   绿宝给她打了洗脸水进屋的时候,赵玉娇揉着惺忪的睡眼道:“我娘跟张妈妈在说些什么呢,这么高兴?”   绿宝忍俊不禁地道:“是纪公子过来了,说昨天姚公子在书院对着大公子说了好多话。”   “少瑜哥哥回来了?”   赵玉娇觉得困意都散了,睁大眼睛问道。   绿宝点了点头,笑道:“这会跟老爷在用早膳呢。”   赵玉娇连忙穿衣服洗脸,随便梳了梳头就跑出去了。   赵玉婵在廊檐下等她,见她起床了,笑着道:“又睡懒觉。”   赵玉娇莞尔一笑,开心道:“少瑜哥哥来了,肯定是来帮姚大哥传话的,你怎么不去听一听。”   赵玉婵俏脸一红,伸手往赵玉娇的身上招呼道:“   就你知道的多。”   赵玉娇怕痛,连忙跑了。   赵玉婵追着她道:“你等等我,我一个人不好意思进去。”   赵玉娇转头嘿嘿直笑,站在原地等着赵玉婵一起进去。   纪少瑜都已经吃好早膳了,在跟赵毅光汇报赵玉书的学习情况。   赵毅光见两个女儿来了,听完纪少瑜的话后,便笑着说要出去消消食。   赵玉娇等她爹一走,当即坐下来,满脸期待地道:“少瑜哥哥大清早地过来,想说点什么吗?”   纪少瑜见她那兴奋的模样,好笑道:“你想听什么?”   赵玉娇回头看了一眼她害羞的姐姐,当即便道:“我想听的可多了,比如你刚刚在外面说给我娘和张妈妈听的。”   纪少瑜也不卖关子,等绿宝给她们上了早膳,便把姚劲松的话复述一遍。   赵玉婵听得面红耳赤的,匆匆吃完早膳就走了。   赵玉娇看着她姐姐逃一样的背影,嬉笑道:“我小时候以为她会凶悍一辈子呢,原来她也有害羞到手足无措的时候。”   纪少瑜坐在一旁,闲适地道:“你现在笑话她,将来她笑话你。”   赵玉娇不以为意地仰着头,认真道:“我才不怕呢,现在看着姐姐说亲,等姐姐亲事定了,我又要看着姐姐出嫁。”   “旁的不说,规矩礼仪我总能学到一二吧。”   “等到我将来出嫁的时候,不就有经验了。”   “就连我娘都说了,等操办完我姐姐的婚事,我大哥和我的,她就不操心了。”   纪少瑜的嘴角抽搐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小丫头竟然要在她姐姐的婚事上学经验?   这样的想法,她还堂而皇之地说给他听!   纪少瑜的脸黑了黑,不悦道:“你的婚事还早呢,说不定你到时候就忘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一脸赞同道:“你说的对,看来我还要用笔记下来才行。”   纪少瑜:“…”   他心心念念回来,不是想来听她说这个的。   她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半点女儿家的羞涩都没有,这让他情何以堪?   纪少瑜用筷子敲了敲赵玉娇的手,心情不佳道:“你羞不羞啊,女儿家的婚事自有父母和未婚夫操心,你瞎起什么劲呢?”   “你有这闲情,还不赶紧赋几首诗给我看看。”   “这段时间不查你的功课,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松懈了。”   赵玉娇现在让赋诗就赋诗,她已经被锻炼出来。   就算是对着大米饭,她也能应景地来一首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丝毫不惧道:“不就是赋诗吗,等我吃完早膳就开始。”   “五首够不够,五首好像不太好,那就六首吧,六六大顺。”   纪少瑜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失笑,赋诗现在到是难不住这丫头了。   看来他得想个办法治一治她了。   她自幼临摹他的字帖,写的字迹跟他甚是相似。   若不是年纪还小,笔力不足,只怕就连老师都未必分得出来他们两人的字迹。   想到这里,纪少瑜的心情也舒畅起来。   赵玉娇吃完早膳跟纪少瑜一起走出来,她娘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些小衣服收拾在提篮里,叫她送去纪家。   赵玉娇提着提篮跟纪少瑜出门的时候,还笑道:“我娘今天很高兴,还特意准许我送小衣服来给云飞。”   纪少瑜接过她的竹篮过去拎着,温柔一笑道:“你也好久没有在纪家吃饭了,等会过去,吃了午饭再回   来。”   赵玉娇点了点头,自从秋姑姑生了云飞,她确实很少去纪家串门了。   纪山看到他们一起回去,高兴地让纪少瑜带着赵玉娇去厢房里看木雕。   厢房里的木雕有很多,基本上都是被人预定了的。   有寿仙翁,有茶几,还有摆件,其中的仙女起舞,猛虎出林最为瞩目。   赵玉娇一边看,一边心生感叹。   也就是这几年纪家富裕了,她纪姑父才敢这样放开胆子雕,不怕再把好木头雕坏了。   纪家刚起步的那几年,都是深山老林里去挖根雕木的时候多。   纪山没过一会也来了,他递给玉娇一对雕好的小乌龟。   小乌龟憨厚可爱,四肢脚掌、头、尾巴,全都有,   就连背上的壳,都满是栩栩如生的纹理。   赵玉娇爱不释手,连忙道谢。   纪山见她开心,自己也笑了起来。 第216章 早晚凑一对   纪山陪着他们看了一会,介绍了几个有特色的木雕,然后拿出几张银票要给纪少瑜,纪少瑜推辞着道:“爹存起来吧,我有钱花的。”   纪山不肯收回去,有些赧然地道:“你们读书人,一本好书都要花几两银子。”   “你好好念书,爹和你娘都存了银子的。”   纪少瑜还是不肯收,赵玉娇便接了过去道:“少瑜哥哥就收下吧。”   赵玉娇说完,还朝着纪少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纪少瑜无奈,只好拿了。   纪山见他收了,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让他们慢慢看,自己出去带徒弟去了。   等他一走,赵玉娇便道:“纪姑父只知道你念书厉害,哪里知道你赚钱的本事也很厉害。”   “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你不收下他心里会难受的。”   “等过年的时候,你再封个压岁钱给云飞不就成了。”   纪少瑜看着手里几百两的银票,嘴角微抽。   他要是把这个银票封压岁钱给云飞,他爹第二天一定会封更多的压岁钱给他。   纪少瑜敲了敲玉娇的额头,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被两只小乌龟给收买了。”   赵玉娇嘿嘿地笑,也不否认。   她把两只小乌龟摊在手心里给纪少瑜看,开心道:“很逼真的是不是?”   “太可爱了,我睡觉也要放在枕头边上,写字要用来压住宣纸。”   纪少瑜见她实在是喜欢得紧,便伸手拿了一个。   赵玉娇见了,急急去抢,纪少瑜不肯给她。   赵玉娇垫着脚也抢不到,生气道:“纪少瑜,你给不给我?”   “哈哈哈哈…”纪少瑜大笑。   他将小乌龟放进自己怀里,对着玉娇道:“一只乌龟就把你急成这样?”   “有本事你当着大家的面叫我一声纪少瑜,我就还给你。”   赵玉娇脸颊染上红晕,羞愤道:“这明明就是一对,你不能拿走一个的,不然我这个就孤单了。”   纪少瑜闻言,意味深长道:“你急什么,早晚帮你凑成一对。”   赵玉娇不解其中意,当即怒道:“那怎么能一样,你雕的和纪姑父雕的,我能分得清楚的。”   纪少瑜来了兴致,问她道:“哦,我娘都分不清楚   ,你竟然能分得清楚?”   赵玉娇得意道:“那是当然,我柜子里可有你和纪姑父雕的不少好东西呢。”   “纪姑父下刀子快,凿痕少,边缘滑。”   “你喜欢精益求精,下刀子一气呵成,基本上没有凿痕,摸起来就跟原物一样。”   纪少瑜听得出有那么点意思,可他还是不肯把小乌龟给赵玉娇。   赵玉娇心里总惦记这事,饭桌上跟纪少瑜抢菜吃,还暗暗瞪着纪少瑜。   秋瑞香跟纪山看着两个孩子斗气,埋头吃饭,只当是没有看见。   饭后,纪少瑜送赵玉娇回去了。   秋瑞香看着抱小儿散步消食的纪山道:“要是玉娇再大两岁就好了,到也可以去赵家定下这门亲事了。”   纪山闻言,想着精明的儿子在玉娇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当即笑道:“少瑜那孩子心理有成算的。”   “玉娇年纪还小,就算是喜欢跟咱们少瑜在一处玩也代表不了什么?”   “我想少瑜是想等她长大些,知道儿女情事吧!”   秋瑞香轻叹一声,她正担心这个呢。   这两年儿子大了,心思也深了,可对玉娇的好谁都   看在眼里。   可若是将来玉娇长大了,喜欢上了别人,到时候…   前几日她听胡梅说,她娘家的大侄子胡勇不错,很可靠,这几年在私塾食堂又挣了点钱,家里的大房子也盖起来了。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秋闱若是中了,便要离开祥宁县去京城春闱。”   “春闱若是中了,也许留京,也许到远处去做官,天高地远的,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呢。”   “他小的时候盼着他出息了,免得将来受别人欺负。”   “可现在又怕他太出息了,将来想见见不到,心里头惦记。”   秋瑞香说着说着,眼睛湿润起来。   纪山见她要哭,连忙安慰道:“孩子大了,自然是要离娘的。”   “少瑜是个好孩子,又有自己的成算,大不了就辞官回来跟他老师一样教书。”   “到时候就怕你觉得在咱们这个地方,会委屈了他。”   秋瑞香止住眼泪,心里难过道:“一转眼他都这么大了,这些日子带着云飞,我仿佛像是带着少瑜。”   “云飞在我的怀里一动一动的,我想的也是少瑜。   ”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带孩子,也没有什么经验,好几次饿着他都不知道。”   纪山闻言了,心里也有些难受了。   少瑜来的时候,双手都差点废了,好几天不说一句话。   那个孩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偏那双眼睛孤生得很,过了两三年才慢慢柔和下来。   玉娇那小丫头,摇摇晃晃往少瑜怀里钻的时候,哪里能明白少瑜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她或许只是觉得那个小哥哥孤单了些,想陪着他罢了。   结果便是那无知无畏的模样,带着童真般的欢喜,让少瑜冷透的心渐渐温暖起来。 第217章 还有一位哥哥(三更)   纪少瑜回城的时候,余红翠带着贺嬷嬷和张妈妈也一道去了。   余红翠去了马场那边的宅院,让贺嬷嬷和张妈妈去姚家银铺子看看。   也不兴怎么刁难,就是在周边打探一下。   余大海听说了,便也让小厮出去跑一趟。   他想了想,出声道:“这个姚达我到是有些印象,是个厚道的生意人。”   “他这些年应该也挣了不少银子,只不过之前几个女儿出嫁陪嫁了一些,还有便是他的腿被马车压断了,生意冷清了一段时间。”   “我记得当时是他儿子替他守店,小伙子还整日在银铺子里看书,引得我铺子里的伙计们笑话。”   “不过能年纪轻轻能考上秀才,应该也是下了苦功夫念书的。”   余红翠点了点头,光是有秀才功名这点,她是满意的。   “之前有几个大户请了媒人去说亲,话里话外都在问玉婵念了几年书?”   “好像要娶一个书香小姐,可玉婵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最讨厌别人嫌她没有念过多少书。”   “她女红好、性子爽利、识文断字、算术也好,若是有人嫌弃她,她是怎么也不会嫁的。”   “之前让她念书,她总是敷衍我们,最近到是跟玉娇在一起练字,说是不能被别人看扁。”   “她虽然由着我跟她爹做决定,可我们也不能不顾她的意愿。”   余大海大笑,这个大外甥女性子跟辣椒一样。   到是难得现在会想去练字。   “姚家人的品性应该是不错的,这些年在祥宁县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好的议论。”   “若是玉婵愿意,便给她定下吧。”   “到时候我把挨着姚家的银铺子给她当陪嫁。”   余红翠闻言,心头一跳。   她当即不悦道:“给给给,今天给这个,明天给那个?”   “你跟小弟的亲事怎么不提上日程,亏你还说给大外甥女陪嫁呢?”   “玉婵的嫁妆我们会准备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余大海笑不出来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余红翠见他心虚,冷笑一声。   “哼,别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了,爹娘不管你们,那是他们知道做生意辛苦,东奔西跑的没个定数。”   “可你不娶妻,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啊。”   “你和小弟挣的这些家业,总要有人继承啊。”   余大海挠了挠头,想跑。   可他才站起来,又被他大姐给吼回去坐着。   余大海无奈道:“会娶妻的,会娶妻的,过两年就娶。”   “还要过两年?”余红翠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都想上手打人了。   余大海见她气得不轻的模样,连忙道:“哎呦,明年,明年就娶。”   余红翠稳住气息,冷声道:“你已经过三十了,还小吗?”   “小弟也是,已经有二十七岁了吧。”   “你们还能耽搁几年啊,早点娶妻,早点生孩子,别整天赚了钱就往我们家里送,我们的钱都够花的。”   “最主要的先顾着你们。”   余大海点了点头,一脸附和的模样。   他听了一会,顿了顿道:“说起我的年龄,大姐还记得爹跟娘吵架的时候说过,我跟长江上面还有一位哥哥吗?”   余红翠面露惊诧,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着干什么?”   “爹娘正是因为这个,差点都和离了。”   那是余家一段比较黑暗的日子。   母亲带着两个弟弟离家出走半年之久。   父亲沉默寡言,在家里除了干活便只知道发呆。   余大海见他大姐的眸光沉寂下来,心里微微一跳。   现在这个家里,估计也只有他大姐还记得他们还有一位哥哥了。   “你见过吗?”   “听说不是娘亲生的。”余大海问道。   余红翠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她已经十五岁了,小弟才刚刚出生。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知道他比你大两岁,不能来我们家里住。”   “爹让我去送过几次饭,我当时做了两身衣服送给他,远远地看着他走了,再没有回来过。”   “然后娘就带着你和小弟走了半年,村里的人以为是远处来的亲戚,谁也不知道。”   “你二姐、三姐只知道爹娘生气了,不知道还有一个弟弟。”   余大海在心里轻叹,想不到大姐竟然还做过衣服送给哥哥。   “现在余家的生意多了,认识的人面也广,你说要是去找的话,能不能找到?”   余红翠闻言,沉默了一会。   “好多年了,不一定能找到了。”   “他走的时候都能记事了,若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我有一段时间都会想,爹娘执意守在丹阳村,是不是后悔了当初让他走了,想等他回来。”   “不管他是不是娘亲生的,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大人的事怎么能怪罪到他的身上呢?”   余大海眼眶微微一红,心里满是酸楚。   这么多年,原来不止爹娘和他们惦记着哥哥。   大姐也是惦记着的。   不然她不会说出这一番话。   “只要有心,总是会有消息的。”   “长江说,等过完年出海回来,他就亲自去找。”   “你也还知道他的性子,向来说到做到。”   余红翠擦了擦眼睛,欣慰道:“你和小弟都知道了,证明爹娘确实已经释然了。”   “这些年他们表面和睦,其实是早已经养成互不干扰的默契。”   “小时候玉娇去丹阳村回来,总是会问我,外公和外婆怎么分开住?”   “那个时候我都是骗她,只有她去丹阳村的时候,她外婆为了陪她才会跟她外公分开住的。”   “心结哪有那么容易解的,只不过是觉得无所谓了   吧?”   “毕竟他们都已经老了。”   余大海轻叹,长江那么急切地想要再次出海,何尝不是想打散父母之间的冷漠。   人人都说金钱好,可有时候金钱太多了,就是祸。   怪只怪时运不济,曾祖当年竟然受到内外夹击,不得不出此下策,以保全余家的后代子孙。 第218章 成了   贺嬷嬷让张妈妈去姚家周围打探一番,自己则去了姚家银铺。   姚达在店里守着,还有一个伙计在招呼客人。   贺嬷嬷看了一个银镯子,想买,可又没有那么多的银钱。   那伙计是个少不更事的,见贺嬷嬷穿得不差,心想别是骗子。   姚达站出来道:“这位婆婆若真的想要这个银镯子,那我便算你便宜些。”   “原价是十二两银子的,我见您年事已高,便不挣您的银子了,您给八两银子就成。”   那伙计在一旁欲言又止,这镯子是足银的,本就赚不了多少钱。   这样卖了,还要亏一些的。   贺嬷嬷拿着银镯子挑剔着毛病,还是不愿意付这八两银子。   姚达就任凭她说,他隐隐猜测着是赵家来的人,可又不太敢肯定。   过了一会,挑剔完的贺嬷嬷把银子付了,带着银镯子便走了。   等她一走,伙计便愤愤不平道:“掌柜的,咱们明   明都给她算便宜了,可她还是不知足,竟然挑剔出那么多的毛病。”   姚达低着头,拨动着算盘上的珠子玩,淡淡地道:“那可是一位有眼力劲的婆婆呢,你没有听见她说的那些,都是明摆着的问题?”   “咱们这银镯子的工艺,确实不太好。”   伙计闻言,心有不甘道:“可您都给她算那么便宜了,她还那么说话,太气人了。”   姚达笑了笑,指着伙计道:“是咱们要卖她便宜的,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是客人,客人想买的东西,挑剔几句是难免的。”   “你不要觉得,她占了咱们多大的便宜,你要知道,如果咱们不同意,她想占咱们的便宜是占不到的。”   “原因在我们自己的身上,不要过多去苛责别人,那样的心态是不对的。”   “做生意,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伙计似乎明白过来了,脸颊微红,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去而复返的贺嬷嬷走进店铺里道:“刚刚买的这个银镯子我觉得还不错,掌柜的是个实在人,那我便再买些别的。”   姚达连忙招呼她选些别的银饰,伙计在一旁木讷地   站着,目露赧然。   这一次贺嬷嬷选得很多,也没有讨价还价。   姚达帮她包起来送她出门的时候,心里已经肯定了,她就是赵家的人。   他下意识擦了擦额头,发现竟然起了一层密汗。   这个婆子好生厉害,挑剔完以后,竟然折回来听他们谈话。   要是他说些什么这几日都要宽和待客之类的,只怕是要坏事了。   好在他心态明朗,没有胡说些什么?   …   贺嬷嬷和张妈妈回去复命的时候,余大海的小厮也走访了一圈。   周围的邻居,跟姚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还有姚家的一些老熟客,都对姚家的为人处世很是赞赏。   余红翠听后,心里总算是觉得稳妥一些。   余大海怕她有后顾之忧,当即便道:“就算定下来,走动以后发现他们家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家风清正,那么便不嫁便是。”   “我余大海的外甥女,多的是人想要求娶,大姐只管放心处事。”   余红翠见他说得豪迈得很,当即好笑道:“你得了吧,自己还没有一儿半女呢,说起嫁外甥女到是自豪   得很。”   “等你什么时候有女儿了,就知道要操多少心了。”   余大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亲自送他大姐回去。   …   七月二十三日,杨娘子再次登赵家的门。   婚事出奇地顺利,杨娘子就算之前猜到了,可也不敢肯定。   听到余红翠亲口说,让姚家准备纳彩议亲后,觉得心口的大石才突然放下,一时之间笑得合不拢嘴。   杨娘子同样是出了赵家的门就直奔姚家。   姚达和妻子陈氏也是一天都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把杨娘子盼来了,当即连忙迎了上去。   杨娘子一见他们便笑道:“成了,成了,赵家同意了。”   “咱们现在只管准备好纳彩礼,亲自带着姚公子去赵家便算定下了。”   姚达和陈氏喜不自禁,又问了杨娘子诸多需要注意的细节。   杨娘子忍不住笑道:“你们好歹是成过亲的人,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姚达和妻子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惹得杨娘子更是开怀大笑。   姚劲松得知赵家已经同意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姚达见他那傻样,从后面捶了他一拳道:“你这孩子到是说句话啊!”   姚劲松反手捏住他爹的胳膊,不敢置信道:“赵家真的同意了?”   姚达点了点头,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姚劲松突然放开他,他踉跄往后,差点栽倒。   陈氏扶住他,好笑道:“你们父子俩别闹了,好好想一想,咱们得多准备点聘礼呢。”   “聘礼?”姚劲松瞪大眼睛,一瞬间就把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片刻后,他羞赧道:“还得劳烦爹娘为我操心了。”   姚达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这本就是我们操心的事情,你就安心回书院念书吧。”   “等杨娘子翻个黄道吉日,我们便要亲自去拜访赵家了。”   姚劲松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憨憨地笑了起来。   话说,他还觉得不真实呢!   不过聘礼什么的,他也要自己准备一些的,那样更显得有诚意些! 第219章 只能死不能脏   八月初,杨家开始卖新花生了。   天不见亮,赵玉婉便被叫起来,背着一箩筐的花生赶往县城。   同行的还有她小舅舅和大舅母。   三个人背的背,挑的挑,一路上就只听到密集的脚步声。   他们走到县城的时候,县城的集市才刚刚开始。   新鲜的花生很快便卖完了,赵玉婉觉得肚子很饿,想买点东西吃。   杨鹏直接带着她们去了一家小饭馆,还炒了三个菜。   赵玉婉吃得狼吞虎咽的,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桌上,一男一女看了看她,对着杨鹏点了点头。   不一会,杨鹏先走了出去。   林氏陪着赵玉婉在吃,看到最后一片肉被赵玉婉塞进嘴里的时候,她忍不住冷冷地一笑。   门外,男人给了三十两银子给杨鹏,再一次确认道:“是个雏儿?”   杨鹏收了银子,淡漠道:“不是你来找我退钱不就行了。”   男人闻言,阴笑道:“行啊,你够狠的。”   杨鹏嗤笑道:“人家卖儿卖女的都有,我这算什么狠?”   男人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   杨鹏回去结完帐便说要去买点东西,林氏和赵玉婉都跟着他走。   赵玉婉发现,前面那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走着,时不时回头,行为怪异。   可她小舅舅和大舅母就只知道往前走,看也不看。   赵玉婉蹙起眉头,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   这一片深深的小巷子里,偶尔会遇见一些脂粉味很重的女人。   赵玉婉不想继续往前了,站在原地道:“要不小舅舅一个人去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前面那两人警惕地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杨鹏。   杨鹏不悦地对着赵玉婉道:“这里面有一个商户,因为门面没有在街上,所以卖的东西很便宜。”   “你不是想买点布料做衣服吗,刚好今天卖了点钱,给你买几尺布料做衣服,回去好跟你说一户好人家。”   赵玉婉不太肯信,可她确实也想要新的面料做衣服。   到时候出门去,有人相看也显得体面一些。   她继续跟着走,只不过越往里面走,渐渐的还能听   见一些脏污不堪的话,像是在骂人。   拐角处,前面那两人已经打开一扇门了。   那是一栋的宅院的后门,杨鹏不是第一次来了,先是推了一把林氏。   林氏心里有些慌,可她知道杨鹏是想她把赵玉婉带进去。   果不其然,见林氏走进去了,赵玉婉虽然狐疑,但还是跟了进去。   只不过等她进去了,杨鹏对着林氏招了招手,林氏连忙往回跑。   赵玉婉发现不对劲,一回头时,发现门后藏着的两人连忙把房门关上了。   赵玉婉扑了过去,那两人一左一右地架着她。   那个女人讥讽道:“我劝你还是不好白费力气了,你舅舅把你卖给了我们,卖的是死契。”   “你要是真想出去,我们就把你打死了扔出去。”   赵玉婉面露惶恐,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出言恐吓她的女人。   “我舅舅把我卖了?”   赵玉婉问道,整个人犹如掉入冰湖,浑身僵硬着,冷得牙齿打颤。   那女人讥笑着道:“不然呢,他怎么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你知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们这是妓院,男人找乐子的地方。”   赵玉婉脸都白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关起来的门,突然就明白过来。   进城卖花生,然后吃饭,然后带她来这里。   原来是她小舅舅之前就安排好的。   后院里突然又涌来四个壮汉,赵玉婉知道她逃不了,当即冷笑一声。   后门很快被锁上,赵玉婉也被带进了前厅去。   妓院里的老鸨打着哈欠,看着被押跪在地上的赵玉婉道:“呦,还是一位小美人啊!”   “看来这一次,你们确实买了一个好货。”   “行吧,带她下去洗一洗,换身衣服打扮一下。”   “要是不听话,那就打到听话为止。”   最后这一句,明显透着不耐烦和厌恶。   新来的姑娘,不听话的很多,老鸨已经见怪不怪了。   赵玉婉咽了咽口水,知道硬碰硬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小舅舅和大舅母且先等着,等她逃出去了,看她不把他们都撕了。   赵玉婉暗暗握了握拳,心里怨恨着,面上却如冻僵了一样,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被人带下去以后,老鸨讥笑道:“你们都给我小   心点,会咬人的狗不叫!”   那几个下人齐声应是,便各自下去做事了。   …   回村的路上,林氏不放心地道:“那个妓院是谁开的?”   杨鹏漠然道:“管它是谁开的,反正等她出来接客,不会叫赵玉婉就是了。”   “再说了,我们那周围的村子,有哪家人是逛得起妓院的?”   “你就放心吧,那里面管得严得很,除非她死,否则不会放她出来的。”   林氏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一开始她只是想把赵玉婉卖去远处算了。   可杨鹏说那样卖不了什么钱,这才把赵玉婉卖去妓院的。   …   赵玉婉前脚被卖进妓院,余大海后脚就收到消息了。   他蹙起眉头,不悦道:“让人把她卖身契烧了,给我扔回去。”   随从严毅不明白,出声道:“大爷,那赵玉婉坏透了,这样折磨她岂不是更好?”   余大海当即吼道:“她再该死,可她始终是赵福明   的孙女。”   “难不成要让亲家老爷知道,他那个被逐出家门的孙女死在妓院了?”   严毅明白了,连忙道:“那小的这就去办。”   余大海叫住他道:“别做得太明显了,让她以为是自己逃出去的。”   “杨家她是待不了,只能去清溪村,赵玉安正等着她送上门去收拾她呢。”   “赵玉婉那个丫头,只能死不能脏,而且还不能死在我们的手里,听明白了没有?”   严毅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开始他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 第220章 梦呓(三更)   赵玉婉洗干净,换了一身薄纱的齐胸襦裙。   头上也带了几支簪花,面容才刚刚长开,看着是挺好看的。   可就是那双手太粗粝了,而且皮肤也黄,并不水嫩。   老鸨看了以后,勉强点了点头,让人给她安排了房间,只不过门外有人守着。   赵玉婉想推开窗看一看,发现窗户是钉死的。   更为可怕的是,房间的梁上挂着一根长长的白绫,像是谁自尽留下来的一样。   她不能死,她一定不能死。   赵玉婉坐到床上去,结果那床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十分恐怖。   赵玉婉惊惧地坐在圆木桌上,感觉周围都是阴森森的,可怕极了。   她等啊等,肚子又饿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有人送了饭菜来,鱼肉都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房间里的血迹吓到了,赵玉婉不敢吃肉,只是吃了点白米饭。   渐渐的,外面亮起了灯,热闹起来。   她听见有姑娘揽客的声音,还有老鸨开心地招呼声   。   什么大爷,什么公子,什么冤家,叫得她一身都起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门外有个婆子道:“你们两个别在这里守着了,大门外有人的,她跑不了。”   “今晚的客人很多,你们也去跑菜上酒去。”   赵玉婉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以后,慌得跑到门口去瞅。   打开的一点门缝看不到人了,她胆大地开了门。   这一处楼道僻静,对面的却全是嬉笑待客的姑娘们,还有那等让人作呕的客人。   赵玉婉端着一个托盘下楼,慌得几次差点摔倒。   这妓院太大了,她找了一会才找到大门口。   也亏了认识她的人很少,不然只怕连找都找不到大门就被拖回去了。   赵玉婉把头上的簪花摘了,然后把头发绑起来。   又在一处小门里找了伙计的衣服连忙换上。   大门口守了四个壮汉,都是白天见过她的。   赵玉婉暗暗掐了掐掌心,突然就往外面冲了出去。   守门的有个壮汉戏谑道:“你这小子跑什么呢,别忘记回来给我们带点好吃的。”   赵玉婉发现有人叫她以后,不要命地往前跑,那速   度跟被鬼追一样,惹得那四个壮汉哈哈大笑。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楼上的老鸨笑了笑,拿了赵玉婉的卖身契给身旁的严毅道:“余家的面子我给,这丫头看着心思阴沉得很,出去未必会吃这个亏。”   严毅闻言,讥讽道:“我家大爷说了,她只能死,不能脏。”   “在你这个地方杀多了人,晦气,影响生意就不好了。”   “这是我家大爷给您的银票,您收好,生意兴隆。”   严毅把银票递过去,把赵玉婉的卖身契揉成一团,准备找个火烧了。   老鸨没有收那银票,轻笑道:“行了,谁都知道余大爷不缺银子。”   “舍一个黄毛丫头换余大爷一个人情,这笔账我还是会算的。”   严毅不再多言,当即便离开了妓院。   赵玉婉跑出去以后,转了一圈,发现她最熟悉的地方竟然是无涯书斋。   她在书斋的楼下,一个人瑟瑟发抖地抱手臂。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比如有人追来她要怎么办?   比如,纪少瑜会不会在书斋里面?   比如赵玉书知道以后会不会同情她,给她一些银子?   再比如,那个宋公子路过,见她可怜,把她带回县衙去!   无数的幻想和无数的寒意都向她袭来,迷迷糊糊中,她睡了下去。   睡梦中,有一个嬷嬷在她的耳边道:“夫人,夫人。”   她睁开了眼睛,自己躺在舒适的软塌上,身上还盖着暖和的狐裘。   “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明天那个小贱人不是想去佛光寺游玩吗,老奴已经遣人告诉了宋国公的幼子刘宏。”   “那小贱人来京城的第一天就惹得那个刘宏魂不守舍的,这若是再遇上,还不被绑回去。”   “等到大人回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又能怎么样呢?”   赵玉婉蹙了蹙眉,心神不宁道:“可以她的脾气,只怕会以死想逼啊!”   那嬷嬷闻言,当即阴笑道:“那样岂不是更好,这女人再重要怎么比得上大好前程。”   “大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对刘宏如何的。”   “到时候他愧对赵家,肯定会待您更好,您便抓紧   机会,生一个小公子便好了。”   “是啊,刘宏可是太后的亲侄子呢!”赵玉婉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她想了半天,小贱人是谁?怎么会愧对赵家呢?   她觉得脑袋有些闷痛,想也想不明白就醒来了。   深夜里,风声阵阵。   周围的灯都已经关了,无涯书斋的灯也早就不亮了。   赵玉婉站起身来,嘲讽地笑了笑,天还不亮,可她的梦该醒了。   没有人会来施舍她,也没有人会来把她接回去。   她现在不是杨家的人,更不是赵家的人。   她现在是从妓院里逃出来的姑娘,一想到那个肮脏不堪的地方,赵玉婉就忍不住勾起嘴角,阴冷地笑着。   她才不要自艾自怜,她要去找她大舅舅,她要让她小舅舅和大舅母一辈子都活在流言蜚语中。   赵玉婉离开书斋的门口后,二楼上,书房的窗户支开了一道缝隙。   纪少瑜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漠然,眸光沉寂。   赵玉婉梦呓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名字:“刘宏!”   如果赵玉婉能够梦回前世,那么宋子桓呢?   赵玉婉那个女人,他连下手都不屑。   可若是宋子桓,他又该怎么办?   玉娇若是有一天知道宋子桓为她做的那些事情,他又要怎么去面对玉娇呢?   纪少瑜突然好想玉娇,想抱一抱她,听一听她的心跳声。   他想看到,她依偎在他怀里,清晰地叫着少瑜哥哥。   那样真实的幸福,才是他这一世所渴望拥有的。 第221章 对牛弹琴   天色刚刚亮的时候,赵玉婉就找到了杨贵做工的地方去。   杨贵见赵玉婉穿得不伦不类的,皱着眉头道:“你自己的衣服呢?”   “是你大舅母让你来的?”   赵玉婉冷哼道:“我大舅母和我小舅舅昨天合起伙来把我卖了。”   “什么?”杨贵十分惊讶。   赵玉婉见他那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模样就来气。   “我小舅舅和我大舅母好上了,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   “我知道了,他们怕我告诉你,所以把我卖掉了。”   “你要是不信,晚上可以回去自己看。”   杨贵的脸涨得通红,随即又铁青一片。   他审视着赵玉婉,不肯信她的话。   赵玉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道:“这是我为了逃出来,换的妓院里的衣服。”   “你回去告诉我大舅母和我小舅舅,我死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赵玉婉说完,冷笑一声便走了。   杨贵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一跳,下意识相信了赵玉婉的话。   他跟管事的请了假,立即就回了新河村去。   …   赵玉娇睡了一觉醒来,又听见绿宝说纪少瑜回来了。   她打哈欠的嘴巴张着,眼睛转了转,愕然道:“又回来了?”   绿宝点了头,隐忍着笑意道:“刚刚老爷还在说,别因为二小姐的婚事耽误了纪公子念书。”   “纪公子跟老爷说了些秋闱的事,老爷这才放心下来。”   赵玉娇觉得纪少瑜不是特别热心的那种人。   她起床后,去了她姐姐的房间。   赵玉婵正在书桌上练字,平时摆出来的绣架都收起来了。   赵玉娇觉得这一个个都不正常了。   “少瑜哥哥又来跟你说些什么了?”赵玉娇问道,走过去看她姐姐练字。   赵玉婵斜倪了她一眼,抿着唇道:“他说什么关你什么事情,你的少瑜哥哥在爹的书房,你不去找他,反而来找我?”   赵玉娇嘴角微抽,一边给她姐姐研墨,一边好奇道   :“你就别卖关子了,少瑜哥哥可难得这么热心为你办事啊!”   “你要是不说,那我等会就跟他说,让他不要再来回跑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听到。”   赵玉婵的脸颊微微一红,嗔怒地瞪了一眼赵玉娇,这才开口道:“他说姚大哥现在在书斋抄书,以换取书斋里的几幅好字画。”   赵玉娇闻言,戏谑道:“哦,原来如此。”   赵玉婵见她故意拖长话音,敲了她一下。   “其实我也看不懂什么好坏。”   “少瑜哥哥说他的字写得很好,不然许掌柜也不会同意他去抄书。”   “抄厚厚的一摞才能换一幅呢,还不知道他要抄到什么时候?”   赵玉婵说着,虽然有些担心,可还是满意地笑了笑。   赵玉娇见她那娇俏的模样,顿时揶揄道:“姚大哥想换来的字画,大概是想给爹看的吧。”   “至于你,我想还是给你买几支银簪更实在些。”   赵玉婵不满赵玉娇看扁她,拿着自己写的字给赵玉娇看到:“我写的也不差啊,我昨天画了一幅画给爹看,爹还说我有天份呢!”   赵玉娇闻言,眼眸忽而一闪,好笑道:“你说的不   会是那一幅美人图吧!”   赵玉婵点了点头:“就是那一幅美人图!”   “哈哈哈哈…”   赵玉娇爆笑!   “那画上的人,分明就是你!”   “美人图啊美人图,你是照着镜子画的吧?”   赵玉婵脸颊一烫,不悦地吼道:“赵玉娇!”   赵玉娇忍住笑,安慰她道:“你别生气啊,除了咱们家人,别人是绝对不知道那个画是你画的。”   “再说了,你本来就是美人,画一幅自己的美人图又怎么了?”   赵玉婵羞恼得很,硬是把赵玉娇推到门外去。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赵玉娇尴尬地站在门口,悻悻地收敛住笑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   张妈妈从厅堂里走出来,看了赵玉娇一眼,又走回去道:“三小姐被二小姐给赶出来了!”   厅堂里的余红翠和贺嬷嬷她们顿时笑声阵阵,赵玉娇从小门绕开厅堂,直接去了她爹的书房。   赵毅光见她来了,对着纪少瑜道:“我就知道她肯定会来了。”   “行了,你们两个就在我这里下棋吧。”   赵毅光说完,站起来要走。   赵玉娇觉得她爹实在是太好了,忍住出声道:“谢谢爹!”   赵毅光见她那开心的小模样,又看了看纪少瑜沉静如水的样子,奇怪道:“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赵玉娇笑着道:“就是听少瑜哥哥讲故事呗!”   纪少瑜也适时地表态道:“老师要不还是留下来吧!”   赵毅光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喜欢听张夫子他们聊天,志同道合的。“   “你们两个聊的,莫不是对牛弹琴?”   纪少瑜:“…”   赵玉娇:“…” 第222章 你不能吃我吃过的   “爹爹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说呢?”赵玉娇看着她爹云淡风轻的背影,好心塞!   纪少瑜低声闷笑,然后看着玉娇道:“老师说得很有见地!”   赵玉娇:“…”   “现在是不是连少瑜哥哥也要欺负我了?”   赵玉娇不满,怎么就对牛弹琴了?   纪少瑜对她说的话,哪一句是她听不懂的?   纪少瑜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推到她的面前,轻笑道:“是不是还没有吃早膳就过来了?”   赵玉娇汗颜,她在家里最爱睡懒觉。   她爹娘宠着她,平时到不觉得奇怪。   可纪少瑜几次来她都在睡懒觉,这就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是像以前一样去私塾里念书的话,我很早就起来吃早膳了。”   “胡勇哥哥现在是私塾里的大厨了,烧的菜连我爹都很喜欢吃。”   “我也想吃了。”   赵玉娇抿了抿唇,她饿的时候,对吃的最感兴趣。   纪少瑜牵动着嘴角,似笑非笑。   赵玉娇识趣地不说了,转而问着纪少瑜道:“是不是少瑜哥哥介绍姚大哥去书斋的?”   “你现在还是经常住在书斋里吗?”   纪少瑜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已经很少回学子寝房了,你小舅舅把书斋送给了我,现在那是我的地方。”   赵玉娇闻言,愣了一会道:“怪不得我说,我小舅舅回来了也不过问书斋的事情了。”   “原来竟然是给你了。”   赵玉娇想着想着,不对劲啊!   她小舅舅就算要给也是给她大哥,除非纪少瑜做了什么对余家有利的事情!   想来想去,也只有她小舅舅突然外出,然后紧接着出海的事情了。   赵玉娇审视着纪少瑜,出声问道:“我小舅舅出海的事情,是不是你从中帮忙了?”   纪少瑜见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也不瞒她,而是点了点头道:“我从夫子们那里得知,曾经随使臣出海的一位大人被流放了,便让你小舅舅去把他赎出来。”   “有他带路,你小舅舅出海必定会事半功倍。”   赵玉娇记得,上一世她小舅舅出海是在纪少瑜秋闱以后。   所以说,上一世小舅舅的出海是跟纪少瑜无关的。   可这一世,纪少瑜竟然暗中帮忙。   看来很多事情,确实已经不能用她的认知去判断了。   “少瑜哥哥就是厉害啊,不声不响就帮了我小舅舅那么大的忙!”   “你说的那一位大人,是不是之前跟我小舅舅在茶馆里的某一位?”   “怪不得我当时就觉得你的神情有些奇怪。”   赵玉娇狐疑地望着纪少瑜,心里有个恐怖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可她不敢露出异样。   纪少瑜见她那一本正经探究的模样,好笑道:“我只是猜测在里面所以才多看一眼,但是具体是谁我也不认识。”   “你小舅舅也不希望我们认识,毕竟那位大人现在只是蛰伏在余家,说不定将来会有复起之日。”   “真的吗?”赵玉娇继续问道,并不肯信!   纪少瑜给她倒了茶,又亲自递上一块糕点,温和道:“我骗你做什么,你小舅舅要是有心引荐,只怕连你爹都会认识的。”   “你爹都不知道的,我又怎么会知道?”   “行吧,暂且先信你!”赵玉娇含住他的糕点,狠狠地咬了一口。   纪少瑜觉得指尖颤动,那感觉连着心,像是心也被   她咬了一口。   可她犹然不知,抬起她的下巴,还拿眼睃他。   纪少瑜自然而然地把剩下的糕点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又给她拿了一块。   赵玉娇看着他的动作,整个人都懵了,眼睛撑得大大的,就只知道望着他。   纪少瑜见她连嚼都不嚼了,怕她噎住,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道:“来,动一动!”   赵玉娇拂开他的手,羞得满脸通红。   她囫囵吞咽,然后离纪少瑜远一些,惊魂未定道:“你不能吃我吃过我的。”   纪少瑜又吃了一块糕点,抬头望着她道:“你刚刚说什么了?”   赵玉娇气闷,凑近一点,小声道:“你不能吃我吃过的。”   纪少瑜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又逗道:“你就不能说大声一点吗?”   赵玉娇:“…”   纪少瑜分明是故意的,还笑得那么坏,生怕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一样?   赵玉娇气结,把糕点端到自己面前,羞恼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赵玉娇一连吃了几块糕点,然后又喝了几口茶。   纪少瑜给她添茶,赵玉娇还没有端上了,纪少瑜自己给喝了。   赵玉娇一下子站起来,纪少瑜以为她会跑出去的,谁知道她突然凑到他的面前道:“早上我听说你回来了,还很奇怪呢!”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你心里头不痛快。”   “纪少瑜,你好幼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生你的气不理你了?”   纪少瑜看着近在咫尺的玉娇,神情显得有些木然,只是眼眸倏尔深了。   他就是心里头不痛快,想逗她,可是却又想惹她生气。   他一向喜静不喜动,可有时候心里头不痛快,不能说出来,却又压不住。   本来就不该回来的,连老师都看出来他有些多此一举。   可若是能控制的话,他也不会让马车在村口停着,等着天亮了。 第223章 真的舍不得   “你知道吗,有些人是不能失去的!”纪少瑜对着玉娇道。   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再次拥有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有孤独死去过的人也不会明白,再次拥抱着挚爱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急,也不能让她心生抵触!   他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她的感受!   两厢情愿总比媒妁之言要情投意合的好。   赵玉娇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可是又不是很明白了。   她蹲到纪少瑜的身边,然后紧靠着他道:“是不是最近书院发生了什么事情?”   纪少瑜伸手帮她捋了捋鬓发,淡淡道:“你还记得那个跳河而死的姑娘吗?”   “她的哥哥一心求死,得知自己没有被判死刑后,在狱中自尽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给妹妹幸福,可却不想害了她。”   “我想他最后自尽的时候一定很后悔,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宁愿先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赵玉娇摇了摇头,用十分古怪的目光看着纪少瑜。   “这些都是你想的,我想他只不过是受不了良心的折磨而已。”   赵玉娇认真道,她狐疑地望着纪少瑜,接着又道:“少瑜哥哥胡思乱想这些,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我娘说了,你们这些青葱学子,一见到好看的姑娘就春心萌动。”   “若是两厢情愿,请媒人去提亲不就好了。”   “瞧瞧你说的这些话,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少瑜哥哥了?”   纪少瑜:“…”   还说不是对牛弹琴?   她这颗是榆木脑袋吧?   真的是,气死他了!   纪少瑜冷笑道:“那你说,他对死去的妹妹就没有感情吗?”   赵玉娇闻言,想了想,严肃地讲解道:“感情肯定是有的,但如果有自己都可以先死的深情,又怎么还会伤害她呢?”   “身世不会让一个人绝望的,毕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世。”   “一定是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伤害那个姑娘   的事情。”   “之前黄婆婆说,那个姑娘死之前把被褥都烧了,想必是被褥上留下什么被伤害的证据了,比如血!”   “再说了,他要真的情深,那姑娘死后他完全可以立即自尽的,可他没有。”   “依我看,他一定是受不得牢狱之苦,或者夜夜做噩梦,受不了良心的折磨才选择死的。”   赵玉娇说到这个,到是把她心里的疑惑给解了。   上一世的纪少瑜就跟她没有关系,但她的死,一定跟赵玉婉有关系。   赵玉婉害死了她,纪少瑜对她爹娘愧疚,所以帮她报了仇。   纪少瑜表面冷情,骨子里到是重情重义的。   赵玉娇心酸地想,他要是看上哪个姑娘,她就算不能帮忙,也会请她爹出面,努力促成婚事的。   可只要这样一想,她心里就酸得厉害。   其实,她已经违逆了初心,一开始只想找一棵大树靠着。   可越是靠近这棵大树,越是了解这棵大树,她发现自己已经在这棵大树上安了自己的窝,不想挪地方了。   那种不知道未来风雨几何,却始终要离开这棵大树重新找一处栖身之地的感觉,太过难受了些。   尤其是,她很害怕,这棵大树会在某一天突然驱赶她。   纪少瑜抚着疼痛的额头,突然想大声质问她:“赵玉娇,你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傻?”   竟然故意曲解他的话!   其实只要她愿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或许他已经瞒不了她了。   他不是神人,他也会失去理智,也会想要疯狂地赌一把!   可看到她这般,他还怎么敢赌?   等他娶她回去的那一天,看他怎么收拾她。   “就算是你说的这样,可在乎的人就要好好保护不是?”   “难不成要等着失去以后,再来后悔?”   赵玉娇忍住心里的不适,傻傻地笑出声来,戏谑地对着纪少瑜道:“话是没错,可问题是,你在乎谁啊?”   “你害怕失去谁啊?”   “秋姑姑,纪姑父,云飞,还有我们不都陪着你的吗?”   “你还不承认,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纪少瑜看着玉娇那得意的小脸,他好像伸手揉搓几下。   他有喜欢的姑娘,她竟然那么高兴?   “你这丫头太没有良心了,我怕失去你你不知道吗?”纪少瑜没好气道。   赵玉娇心头一跳,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深邃。   信或者不信,都在一瞬间冲击着她的身体。   可她多么怕去猜,纪少瑜真正的心思,其实不是她想的那样!   片刻后,她认真道:“我知道少瑜哥哥很在乎我的。”   “可你不用怕会失去我啊,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一家人一样。”   纪少瑜气笑了,站起来道:“老师刚刚说的话很对,我就是在对牛弹琴!”   赵玉娇见他真的生气了,连忙拽住他的衣袖道:“真的没有喜欢的姑娘?”   纪少瑜不想理她,拂开她的手。   赵玉娇又拽上,还拽得紧紧的,恨不得打个结。   “没有就没有,生那么大的气做什么?”   “我姐姐都要成亲了,我娘说我大哥的亲事也要开始相看了。”   “你难得就没有要成亲的心思吗?”   纪少瑜转头,不悦地看着她道:“你还要猜?”   赵玉娇一脸委屈地望着他,小声道:“我当然不想   你早早成亲了,到时候想见你都要看嫂嫂的脸色。”   “你要是我一个人的少瑜哥哥就好了,以后咱们也不会疏远了。”   “我知道你肯定是看我姐姐要出嫁了,想着我有一天也会出嫁的,舍不得我。”   “可我也舍不得你啊,可舍不得有什么办法,你看我们现在见面都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   赵玉娇也愁啊!   她还想在纪少瑜去京城之前好好陪陪他呢!   可连她爹都开始给他们打掩护了,往后的日子,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纪少瑜见她说了实话,心里头才好受些。   可他还是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解了恨才道:“真的舍不得我?”   赵玉娇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脸讨好道:“真的舍不得。”   “那我让你小舅舅来接你去县城小住,这样我也可以经常去看看你。”   赵玉娇的脸红了红,眼眸也微微闪烁。   纪少瑜冷哼一声道:“还说舍不得我?”   赵玉娇:“…”   “要不我去我三姨或者二姨家去住?”赵玉娇试探道。   纪少瑜闻言,凉凉地笑道:“你是想郭骄呢,还是想杜鸣?”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她怎么感觉,纪少瑜在吃她那两个表弟的醋?   “可我小舅舅还没有成亲呢,我去住久了也不方便啊。”   纪少瑜不过是试探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想去陪他,见她心里确实是想的,这才作罢。   他握着她的手,然后淡淡道:“算了,还是等你姐姐成亲以后,住到你姐姐家去吧。”   “为了让你姚大哥早日变成你姐夫,我回书斋以后,就把他看上的那几幅字画都送他得了。”   赵玉娇低头闷笑,她就知道,纪少瑜不会不管不顾的。   不过等她姐姐成亲啊,最起码明年呢。   纪少瑜没有喜欢的姑娘,很在乎她。   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纪少瑜其实很喜欢她呢?   几年后的纪少瑜肯定是要当大官的,她也不知道还能陪他走多远的路!   以其试探着求个心安,不如便让她想想办法,好好陪陪纪少瑜吧!   纪少瑜见她还有心情笑,捏了捏她的手,暗暗警告。   赵玉娇拉着他坐下,心情奇好地摆了棋,两个人开始对弈起来。   纪少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见她神色朗然,眸光莹亮,心里又狐疑着,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哄他的? 第224章 安排   私塾后门的小窗下,赵玉婉再一次堵上了赵玉安。   赵玉安看到狼狈的她,意外地挑了挑眉,目光隐隐有些波动。   赵玉婉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连忙道:“玉安,你一定要救救我。”   “大舅母和小舅舅合起伙来把我卖了,还卖去妓院。”   “我是自己逃出来的,我现在回到新河村,一定会有人把我抓回妓院去的,我不要去。”   赵玉安看着慌乱诉说自己苦难的赵玉婉,眉头微微一皱。   他到是没有想到,杨家的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之前他还在想,出狱后的杨鹏会不会报复赵玉婉?   现在想一想,他心里的那一丝恻隐之心的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   杨家的人,比他想象的要狠许多。   赵玉安拂开赵玉婉的手,站在一旁冷冷地道:“你现在想回来也是可以的,爷爷奶奶会把我分出来。”   “你就跟我住在赵家的马厩里,我继续在私塾上学,吃饭也在私塾里吃。”   “爷爷会把几处荒地给我们,你就去种地,反正是   饿不死的。”   “但是赵家的田地产业,以后就跟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马厩里?”赵玉婉不敢置信地低呼,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赵玉安见状,冷嘲道:“能有马厩遮风挡雨都是好的,我们要是被分出来,就跟爷爷奶奶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了,赵家的老宅也是不能住的。”   “你想想清楚,你是我的亲姐姐,我不可能看着你无处可去。”   “大不了,就是我陪着你一起熬着。”   赵玉安愿意熬着,可赵玉婉不愿意。   有一个人在赵家吊着,三三五五还有银钱。   两个人都被赶出来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些荒地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翻种过,佃租给别人别人都不要,让她去种,然后看着赵玉婵和赵玉娇锦衣玉食地过着,她怎么受得了?   赵玉婉想了想,拒绝道:“不行的,你不能出来。”   “你以后还要继承赵家的产业,赵家老宅也是你的,还有爹娘份下的田地,也都是你的。”   “咱们再忍几年就可以了,再忍几年就可以了。”   赵玉安见她走投无路,惦记的都还是赵家的产业,   心里仿佛被冰雪冻住了一样,连一丝异样的感觉不到了。   他笑了笑,附和道:“你说的很对,确实忍几年就可以了。”   “到时候赵家分家,爷爷奶奶肯定不会再跟我一起住了。”   “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你接回来,田地产业银子都有了,你也不用继续受苦了。”   赵玉安说的跟赵玉婉想的一模一样。   她觉得心里有了安慰,也有了动力。   “新河村我是不能回去了,县城也不能,这几日我就藏在老宅的马厩里,你像以前一样给我送饭就行。”   赵玉安闻言,漠然地看着她道:“以前我给你送饭,爷爷奶奶都是知道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现在还天天给你送,被发现了,只怕我也讨不了好。”   “要我说,你还是找护人家栖身,我给人家算伙食钱便好了。”   赵玉婉觉得赵玉安说得很对,而且藏在老宅还容易被人发现。   可整个清溪村,都是认识她的人,她能藏到哪儿去   ?   赵玉婉蹙着眉头,开始想着任何一种可能。   看着她想了一会也想不要什么好的人家,赵玉安这才淡淡道:“方新树家可以。”   “不行!”赵玉婉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了。   赵玉安看着她那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依旧淡淡地道:“他娘很听他的话,不会乱说。”   “他为了钱也不会乱说。”   “除了他家,整个清溪村的人都跟大伯家的关系很好,甚至于恨不得把你的行踪告诉大伯他们一家来博取笑谈。”   “你是想在大伯一家丢人现眼呢,还是乖乖地藏着,等着我想办法安顿你呢?”   “再说了,你现在是被别人捏住卖身契的人,要是露了行踪,被抓走了,可别怪我见死不救。”   赵玉婉闻言,整个人安静下来。   她现在确实不敢妄动了。   赵玉安见她老实下来,心里忍不住冷冷一哼。   或许,他应该感谢那两个人把她卖了,不然他一时半会还拿捏不住她呢?   只不过,她真的是自己逃出来的吗?   只怕未必吧?   他更愿意相信,是因为余家在县城里的势力,故意   放她回来的。   毕竟,她再如何不堪都曾是赵家的人。   余家不会放任她糟蹋赵家的名声,惹得别人说些闲言碎语。   像赵玉婉这样的人,死了到干净。   可若是不干净地死了,别人多少会觉得赵家实在是无情无义,竟然让她死在那等腌臜的地方!   “怎么样,你想好没有?”赵玉安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赵玉婉踌躇着,询问道:“你确定他和他娘都不会乱说吗?”   赵玉安不悦道:“给他点钱封住嘴巴就可以了,他那种人,只会在乎银钱。”   赵玉婉点了点头道:“那行吧,你去跟他说,我暂时住在他家。”   赵玉安见赵玉婉妥协了,这才去找方新树。   前一段时间,因为赵玉安经常给些跑腿钱,方新树到也没有出村去。   他很懒,不愿意干庄稼活。   他娘每天忙里忙外的,很少在家。   赵玉安去的时候,方新树才从床上爬起来,伸着懒腰道:“又要让我去新河村送钱?”   赵玉安找个椅子坐下,淡淡道:“不是的,是我姐   姐她要在清溪村住下了。”   “我想她暂时住在你家,我会给你算钱的,你看看一个月给多少合适?”   方新树挑了挑眉,意外道:“她要回来,她疯了吧?”   “咱们村里多少人不待见她,她难道不知道吗?”   赵玉安闻言,不悦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让她先藏在你家里。”   “你娘那里,你叮嘱几句别说出去就行了。”   “她住不了多久,我会帮她找一户人家嫁过去,不会麻烦你们太久的。”   方新树到是无所谓,反正赵玉安会给他钱的。   他想了想,便道:“那她住在这里,一个月最少也要一两银子的。”   赵玉安闻言,掏出了二两银子递给方新树道:“我先给两个月的,两个月内我要是接她走,你也不会退银子给我。”   方新树拿了赵玉安的银子,当即笑道:“好说,好说,我们怎么说也是一个村里的,我会让我娘给她做些好吃的,保证比她在新河村过得好。”   赵玉安闻言,抿了抿嘴角。   他去到了赵玉婉藏身的地方,让她直接去方新树家就成,已经谈妥了。   为了让赵玉婉相信他是真的在帮她谋出路,赵玉安又给了一两银子给赵玉婉。   他娘过世的时候,他大伯私下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现在,还剩下十五两。   他一直都舍不得花,因为他知道大伯私下给的,就是想照顾照顾他。   可惜他还是辜负了大伯的心意,用这二十两银子来为他娘报仇。   赵玉安觉得自己很可耻。   他娘死了以后,他大伯对他说,他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一时的迷障终究会过去的。   他相信,他心里的仇恨是会过去的。   可那个时候,也许是将来,也许是赵玉婉死的时候。   但无论如何,绝不会是现在。   …   赵玉婉悄悄去了方新树家,方新树特意给赵玉婉收拾出一间靠后的厢房。   就算方家有邻居上门,也不会轻易发现。   但是靠后的房间光线很暗,房间也有些潮湿的霉味。   这让赵玉婉想到在县城里她娘租的那个小屋子,一   时间心生抵触。   她看着站在房门口打量她的方新树,询问道:“就没有别的房间了?”   方新树痞笑道:“有啊,我的房间和柴房,你选一个吧。”   赵玉婉闻言,厌恶地皱起眉头。   她走到床边,对着方新树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方新树见她那毫不客气的模样,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要不是看在赵玉安给钱的份上,像赵玉婉这样欠收拾的女人,他不介意动手好好教训教训。 第225章 散播流言   杨贵回到新河村以后,并没有着急露面。   而是等着,夜晚的到来,   等到两个女儿都睡下了,杨家院子里的灯也都熄了。   杨贵摸黑去了杨鹏厢房的窗户下,果真如赵玉婉所说,他的妻子和兄弟竟然有染。   这让杨贵又气又恨,可又不敢惊动两个女儿,闹得脸上无光。   他敲了敲窗户,房间里立即就没有声音了。   杨贵站在门口道:“是我,你们开门吧。”   房间里顿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杨鹏站在屋外,过了好一会,杨鹏才来开门。   杨贵一拳打了上去,杨鹏也没有躲。   林氏啜泣道:“都是我的错,你别打他了。”   杨贵闻言,更是上火,连林氏也揍了几拳。   杨鹏拉开了他,淡淡道:“行了,你要打就打我。”   杨贵把房门关上,在屋子里点了灯。   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心里头憋闷,他望着杨鹏,压低声音呵斥道:“你这样可对得住我?”   杨鹏低着头,不说话。   林氏还在哭,这会怕得心肝都要裂了。   杨贵斜倪着她一眼,冷哼道:“这几年我在外做工,你有没有给我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汉子?”   林氏连忙摇了摇头。   杨贵又道:“赵玉婉说你们把她卖了,是真的?”   杨鹏抬起头来,意外地看向杨贵。   林氏也惊愕地张了张嘴,一时间默然。   杨贵见状,冷哼一声道:“你们最好小心一点,她已经跑出来了。”   “妓院的人不来找你们便算了,来找你们,你们最好把银子退回去,别招惹是非。”   “还有,城里的工我不做了,杨鹏去做。”   “以后娶了妻子给我出去过去,这家里容不下你了。”   杨鹏没有吭声,算是应了。   林氏心里惶然,又怕又慌,整个人六神无主。   杨贵冷冷地盯着她道:“还有你,我不休你是因为三个孩子。”   “咱们杨家现在这样,再闹出叔嫂苟合的事情来,只怕是三个孩子的姻缘就难了。”   林氏哭着点了点头,她知道杨贵的性子沉闷,但没有想到竟然会选择原谅她。   她害怕他要杀了她呢?   杨鹏也意外他大哥的隐忍,原本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此番也有几分悔意。   他去蹲大牢,家里再不好过的日子也是舒适的。   更何况出狱后,家里的田地房屋,都全是他大哥占着,他心里也有几分不舒坦。   他之前也是存了一些坏心思,对送上门来的林氏肆意玩弄一番。   只是没有想到,林氏本就是想和他欢好几场,连帮他娶媳妇的事情都开始张罗了。   他也是慢慢的,同情林氏常年在家带孩子伺候他娘,便一再纠缠。   可真正面对他大哥,他心里还是有愧意的。   …   杨家并没有闹出什么风声,这件事像是石子投进水里,慢慢就沉了下去。   妓院的人没有找来,杨鹏寻思着可能是赵玉婉被抓回去了。   在清溪村等消息的赵玉婉并没有等到新河村杨家叔嫂苟合的污言秽语,而是等来了县城里姚家来赵家纳彩。   整个清溪村的人基本上都去了,就连方新树都去凑热闹去了。   方新树的娘陶氏看不起赵玉婉,去凑热闹回来便对   着赵玉婉道:“听说是县城里开银铺子的姚家呢,姚公子是秀才,在景林书院念书,前途好得很,家里又殷实。”   “人家请的是官媒,可讲究了,哪里是乡下这些一对银耳环就能定下来的亲事?”   “可惜了,你当初要是不作死,说不定现在这个姚公子就是你的好夫婿了。”   赵玉婉闻言,冷冷地道:“你有本事就给你儿子娶赵玉婵啊,可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儿子。”   陶氏见她语气不善,嗤笑道:“我儿子是没有福气,可我儿子能见人啊。”   “哪里像你,整天就跟老鼠一样,就知道躲在阴暗处吃粮食,怕见了光就被别人打死了。”   赵玉婉气不过,呛声道:“有本事叫你儿子把我弟弟的钱吐出来,还真当我想住在这里?”   陶氏才不惧她,直接指着门外道:“有本事你就出去闹啊,你敢去闹,就算我儿子不把钱退给你,我也退给你。”   赵玉婉气得半死,直接摔了帘子进厢房里去。   陶氏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没好气道:“我呸,真当自己还是赵家的小姐呢?”   “人家赵家小姐现在出门就有丫鬟车夫跟着,哪里像你一样,给人家当洗脚的丫头人家还不要呢。”   赵玉婉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把陶氏的厨房的碗筷都砸了。   陶氏怒急,当即大骂出声。   方新树回来的时候,当即吼道:“够了,你们两个找抽是不是?”   陶氏知道儿子的脾气不好,连忙小声道:“她把咱家的碗砸了,让她赔钱。”   赵玉婉冷冷地看着方新树,出声道:“是我砸的又怎么样,你娘再敢惹我,信不信我把你家的房子都烧了。”   “啪”的一声,方新树狠狠地打了赵玉婉一个耳光。   他嗤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呢,还想烧我家的房子。”   “我告诉你,银子赵玉安说过了,就算你住不到两个月也是不用退的。”   “你愿意住就住,不愿住就滚!”   赵玉婉捂住脸颊,不敢置信地瞪着方新树。   方新树上前“啪”又是一个耳光。   赵玉婉捂住两边脸颊,往后退了退。   陶氏在一旁看得过瘾,高兴道:“打,打,这样的女人就是要打到她听话为止。”   方新树反手又打了他娘一个耳光,没好气道:“一   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事,你再烦,你也滚!”   陶氏捂住脸颊,委屈地红了眼睛,嘴巴嗫嚅着。   赵玉婉见方新树连他娘都打,心里立即害怕起来。   她往后退了退,放着狠话道:“你竟然敢打我,你给我等着。”   方新树看着她的阴笑道:“打你又怎么了,赵玉安要是有办法也不会把你放在我这里了?”   赵玉婉摸着疼痛的脸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目光满是血红的愤恨。   可她不敢还手,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五大三粗的方新树。   权衡一番,她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方新树看着她的背影,讥笑道:“两个月的时间还没有到呢,要是找不到地方去,你还是可以回来住的。”   赵玉婉跑得更快,连头也没有回。   陶氏见她真的走了,担心地望着儿子道:“她不会去让赵玉安来要钱吧?”   “你可不要得罪赵家啊,咱们村现在都听赵家的,你得罪了赵家,就是村长也保不了你。”   方新树不耐烦地看向他娘,冷声道:“我的事情你少管,如果不是你整天叽叽歪歪的,她会砸你的碗?”   “不要没事找事,你以为现在出去好挣银子?”   “到处都是廉价的工人,找份长久的活都不容易。”   “我还指望从赵玉安那里再弄些银子呢,事情要是黄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陶氏缩了缩脖子,整个人蔫蔫的,不敢回嘴。   方新树见她那憋屈的样子就来气,明明闯祸的是她,每次都是一副她没有错的模样?   要不是他娘,他早就赶出去了。   真是看见了就觉得晦气得很。   …   赵玉婉出了清溪村就觉得害怕了。   可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就不想回去。   她从小路去了新河村,用了几文钱骗了几个小孩子跟她说杨家的事情。   原来她小舅舅去县城里做工去了,大舅舅反而回来了。   这几天没有人来杨家闹事,显然是银货两讫,她跑了,妓院的人也不会来找杨家的麻烦。   可这样便宜了杨家,她实在是不甘心。   赵玉婉当即去邻村找了几个孩子到新河村乱传,说杨鹏之所以去县城里做工,是因为杨贵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叔嫂两个在行“好事”。   而杨家的外甥女赵玉婉,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被赶出杨家的。   都是些五六岁的孩童,哪里就能明白,赵玉婉真正的意思。   赵玉婉在新河村等到天黑,直到好多人都在议论,把这件事当着笑料在传的时候,这才返回清溪村。   她就是要让杨家,永远都活在流言蜚语中。   捕风捉影的事情,谁能证明真假?   更何况,她大舅舅以后一定不会让她小舅舅也在杨家宅院里安家的。   那便是最好的证据了。   想到这里,赵玉婉便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敢卖她,她就让他们一辈子在新河村都抬不起头来。 第226章 求宋子桓帮忙   赵玉婵的亲事定下了,赵毅光难得有闲情地让黄飞平往县衙递了拜帖。   准备八月初五的时候,去县衙跟唐绪宁谈诗论赋一番。   赵玉娇得知后,去央求她爹想要一同前往。   赵毅光知道唐绪宁经常惦念自己这个小女儿,便同意了赵玉娇前往。   可赵玉娇进城了以后,便不说不想去县衙了,想去书斋里。   赵毅光闻言,好笑道:“你是故意诳爹带你出来的?”   赵玉娇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就在书斋里面挑几本书,爹爹回来的时候便顺道来接我。”   赵毅光点了点她的额头,顺了她的心意,送她去了无涯书斋。   赵玉娇等她爹走了以后,便跑到隔壁的墨林山房去。   钱掌柜见她来了,高兴道:“你不在书斋,好像连带着我这墨林山房都冷清了不少。”   “宋公子很少过来了,就连纪公子也鲜少露面。”   赵玉娇莞尔一笑,对着钱掌柜道:“我是有事情来   请您帮忙的。”   “您让人去书院帮我找一下宋子桓,就说我有事情求他帮忙。”   “但是可不能让我少瑜哥哥和我大哥知道了。”   钱掌柜闻言,好笑道:“什么事情还要瞒着纪公子他们?”   赵玉娇笑而不语,不肯说。   钱掌柜唤来伙计,吩咐下去。   伙计当即往书院跑去,本就没有多远的路,不一会伙计回来道:“我已经跟宋公子的小厮说了,他说等宋公子下学便代为转告。”   赵玉娇放心下来,把自己带来的画递给钱掌柜看到:“这是子桓哥哥送给我的画,您给看看。”   钱掌柜接了过去,惊喜道:“哎呦,那可真要仔细瞧瞧。”   赵玉娇带了三幅画来,可她对着钱掌柜道:“只是给您瞧瞧,我可不敢送啊,不然他知道了要打我的。”   钱掌柜哈哈哈大笑,连忙保证道:“你放心,我也就看看,长长见识。”   赵玉娇去了二楼的茶房等,钱掌柜怕她无聊,让伙计买了些糕点瓜果给她。   宋子桓来的时候,赵玉娇都吃了一叠的瓜子了。   天冷了,他在直裾外罩了一件大氅,浅蓝色的锦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如玉一般精贵。   赵玉娇抬头看他,愣了愣道:“公子真俊啊!”   宋子桓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好笑道:“回神了,还公子,哥哥都不会叫了?”   赵玉娇闻言,收敛神色道:“现在你越发有君子风度了,还敲我的头。”   宋子桓见她回呛,戏谑道:“怎么,我敲一下不行吗?”   “要是不行,我可就回书院去了。”   赵玉娇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小人得志。”   宋子桓站起来,作势要走。   赵玉娇先他一步,堵在门口。   她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请求,你就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宋子桓难得见她这样不讲理,环抱着双臂,认真道:“要不是你这丫头年纪还小,我会误以为你这是要逼婚啊!”   赵玉娇闻言,眯乜着眼睛,凉凉地看着宋子桓。   宋子桓耸了耸肩,淡淡道:“你总要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吧?”   赵玉娇不肯先说,只是道:“这件事不会让你为难的,就是需要你出面周旋。”   “你放心,我说的,一定是你能够办得到的。”   “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宋子桓还是不肯松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赵玉娇的脸红了红,抿着唇瓣就是不说话。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宋子桓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   “行吧,你先说!”   赵玉娇摇了摇头:“不,你先答应我!”   宋子桓蹙着眉头,看她手指无意识地握着,然后又松开。   整个人紧绷着,就是不肯先认输。   “行吧,我答应你。”   宋子桓先败下阵来。   赵玉娇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我想进景林书院念书!”   “噗…”宋子桓刚刚想喝口茶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结果赵玉娇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喷得狼狈不堪的宋子桓连忙用袖子擦了擦下巴。   赵玉娇见他被惊住了,连忙送上自己的干净的手绢。   宋子桓拿过她的手绢,拂开她的手,不悦地道:“你先给我站远点。”   赵玉娇乖乖地站到门口去。   宋子桓把自己收拾妥当了,这才对她低吼道:“你疯了,那里面都是男子,你怎么进去念书?”   赵玉娇心慌慌地看了一眼宋子桓,然后小声道:“我年纪还小呢,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再说了,就念几个月。”   “过完年我就不去了。”   宋子桓哼了一声,审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想去书院念书?”   “别跟我整那些没用的,说实话!”   赵玉娇瞅了瞅宋子桓,然后低垂着头,小声道:“我就是想去陪陪少瑜哥哥。”   “什么?”宋子桓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赵玉娇知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便提高声音道:“我说,我想去陪陪少瑜哥哥。”   宋子桓:“…”   被气到肝疼是什么感觉?   估计就是这种,想要掐死她,却不知道怎么下手的感觉了?   他指着赵玉娇,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27章 我只是想顾一顾他   赵玉娇低垂着头,双手也摆在身体的两侧,像个犯错等着挨训的孩子一样。   宋子桓见她那个模样,心道,怪不得要偷偷摸摸来见他。   原来也是怕纪少瑜知道了,会不同意。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念书还要人陪?”   “你要真想陪他,当他的书童不就行了?”   宋子桓故意说着气话。   赵玉娇暗暗蹙了蹙眉,老实站着,没有还嘴。   宋子桓又道:“你爹娘能同意,到时候你要怎么说?”   赵玉娇闻言,抬起头来,笑得像只欢快的小兔子道:“我就说想去念书啊,我爹那里一定会同意的,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还有我哥哥在呢。”   “只要你肯帮忙,我就一定可以去景林书院念书的。”   “哼!”宋子桓冷哼,瞧她那模样,竟是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的。   宋子桓对着她道:“你每天都不照镜子的吗?”   “你那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怎么藏得住,睫毛那么长,那么密,卷卷的,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就这样进去,不到一天人家都知道你是姑娘了。”   赵玉娇闻言,闭上眼睛,摸了摸自己的眼睫毛道:“这更没有关系了,只要你同意我去,我就把它剪短了。”   宋子桓:“…”   他要抓狂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爱美的小姑娘?   还剪眼睫毛,亏她想得出来。   “你的脸呢,白里透红的,像个玉雕的人儿一样,怎么藏?”   赵玉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晃了晃道:“这是我小舅舅带给我姐姐晚上擦脸的,擦上去以后,脸上就会变得黑一些,黄一些,第二天早上起来洗一下,脸上白皙细腻,红润有光,可好看了。”   “到时候我颠倒过来,白天擦,晚上洗。”   宋子桓:“…”   很好,她这是连脸也不准备要了。   宋子桓气得再次坐了下来,然后冷冷地对着赵玉娇道:“就算你都想好了,可你为什么一定要来书院陪他呢?”   “你难道不知道,一旦你的身份被揭穿了,你的名声也就毁了。”   赵玉娇扯着僵硬的笑容,苦着一张脸道:“还不至于吧,我过完年才十一呢。”   “就几个月的时间,难道你和我大哥他们联合起来,还不能帮我瞒上几个月吗?”   想要依仗他,她这出发点没有毛病。   可做的全都是为了纪少瑜,他就心里不爽了。   纪少瑜那厮到底哪里好了,值得她这样想方设法地去靠近?   宋子桓冷漠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赵玉娇立即变了脸色,慌张道:“可你刚刚已经答应我了。”   “我反悔了不行吗?”宋子桓冷冷地道,就是故意气她。   赵玉娇果然红了眼眶,伤心地望着宋子桓道:“骗子!”   宋子桓心里也难受,最见不得她哭。   可他拉不下脸来,只是生硬道:“你非要我答应才说,我有什么办法?”   “我是骗子,你是无赖,我们彼此彼此!”   赵玉娇擦了擦眼泪,生气道:“你不答应就算了。”   她说完以后,便转身要走。   宋子桓看着她的背影,肩膀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   哼!   他在心里冷哼,可才站了没有一会就追了出去。   他朝着要下楼的玉娇喊道:“回来。”   赵玉娇不理他,下了楼梯。   宋子桓气得过去拎人,拽住她的手腕道:“我叫你回来。”   赵玉娇回头,哭得跟个泪人一样,伤心道:“你不帮我就算了,叫我回去干什么?”   宋子桓气结,一边把她拽回去,一边冷声道:“瞧瞧你自己,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我要是不答应你,你从这里走出去,以后还不知道钱掌柜他们要如何看我?”   “我宋子桓何曾欺负过小姑娘,难不成要把名声败坏在你这里?”   赵玉娇又气又笑,伸手捶了宋子桓一拳,这才没好气道:“我不管,这一次是你亲口答应的,你要说话算话。”   宋子桓见她真的执着于这件事,心里酸涩难挡,忍不住问道:“他就值得你这样?”   赵玉娇擦了擦眼睛,鼻音重重地道:“什么值得值不得的,你们总是喜欢问这些废话?”   “少瑜哥哥明年秋闱后,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将来他会去京城,我又不会去。”   “我就是想多陪陪他。”   “谁知道以后再见,会是什么光景,难不成到时候我还能凑到他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吗?”   赵玉娇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宋子桓见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更是又酸又涨。   这样的小姑娘,可不是招人疼的?   难怪纪少瑜时常记挂在心,三天两头都要回清溪村去看看她。   “从前见他对你百般好,你对他千般顺。”   “现在看来,纪少瑜在你的心里,只怕说是半条命也不为过了。”   赵玉娇的脸颊红了红,赧然道:“他先对我好,我才对他好的。”   “小时候他很忙,可还是会顾着我。”   “现在他也很忙,可还是要顾着我。”   “我只是想顾一顾他,只当还他这么多年照顾我的情意,将来他就算走远了,我也能安心地过我的日子。”   宋子桓在心里冷笑着,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   他只是觉得她傻。   你来我往的感情,这么还才能到头?   她以为的只是她以为,纪少瑜却未必肯放下她。   去京城又怎么样?   几年以后的光景,谁说得清楚?   只是她自己傻傻地觉得,纪少瑜去京城以后就不会回来了。   “你进书院的事情,我会托我表兄办好的。”   “纪少瑜那里我也会暂时保密。”   “但要是他知道了,不允许你在书院里陪他,你可不要来我的面前哭。”   赵玉娇笑着点了点头,眼里还有晶莹的泪花闪烁着。   她开心地对着宋子桓道:“子桓哥哥放心,成与不成,我都会记着你的好。”   “将来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宋子桓扯了扯嘴角,给了她一个冷笑。   赵玉娇达成所愿,知道他心里头不痛快,只是一再讨好地笑了笑。   宋子桓见她长长的睫毛轻盈美丽,忍不住出声道:“你真的舍得剪了它?”   赵玉娇伸手摸了摸,然后笑着道:“我舍得的,剪了以后,等我出书院估计就长得和之前一样长了。”   “再说了,我还小呢,又还不找婆家,管它好看不   好看。”   宋子桓:“…”   得了,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人家小丫头根本就不在意什么美丑。   或许在她的眼里,什么美丑都比不上她心心念念的少瑜哥哥!   哼! 第228章 人情   宋子桓没有在墨林山房待多久就走了,他知道纪少瑜大概什么时候会来,不想与他碰上。   赵玉娇也回了书斋,安安静静地挑了几本书,然后等着她爹来接她。   纪少瑜来的时候,并不知道玉娇就在书斋里。   许掌柜抬头看了看他,又望向书斋里的某一处。   纪少瑜狐疑,寻着许掌柜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见小丫头正静静地看着书斋里新挂出来的一副山水画。   纪少瑜意外地走了过去,出声道:“什么时候来的?”   赵玉娇回头,眼睛有点红红的,笑着道:“早上跟我爹一起来的。”   纪少瑜见她像是哭过,可神情却闲适得很。   “昨晚没有睡好?”   赵玉娇知道找宋子桓的事情瞒不了他的,便道:“我把子桓哥哥给我的画带来给钱掌柜看了,他不高兴,说了我几句。”   纪少瑜挑了挑眉,宋子桓那个怪脾气,最讨厌别人糟蹋他的画了。   纪少瑜心疼玉娇,柔声道:“他的画有什么好稀罕   的,回去我给你画更好的,不要理会他了。”   赵玉娇轻笑,这个话她可不敢当着宋子桓的面讲。   “没事了,我已经把画收回来了。”   “本来还想厚着脸皮问他要一副山水画的,现在看来是要不成了。”   赵玉娇轻叹,其实纪少瑜的画也很好。   可惜他似乎故意藏拙,连临摹都很少,更别提是自己画的。   纪少瑜觉得她对宋子桓的画似有几分执着,当即便道:“过几日我画一幅给你,不必去找他了。”   赵玉娇点头,最近她是不会去找宋子桓了。   她会在家里安心等消息的。   想到这里,赵玉娇便对着纪少瑜道:“我娘说姚家很有诚意,说不定会在年前把我姐姐的婚期定下了呢。”   “我姐姐现在可忙了,有好多的针线活要做。”   “家里也没有我什么事,等我征得我爹娘的同意,就来县城里陪着你念书好不好?”   纪少瑜见她说得认真,心情愉悦道:“不用了,你乖乖在家就好。”   “我想你了,会回去看你的。”   赵玉娇闻言,不高兴道:“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可不会架马车,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纪少瑜虽然知道她是故意说的,可她说的话还是甜到他心里去了。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温柔道:“我尽量多回去陪陪你好不好?”   赵玉娇心想:是我想来陪陪你!   不过她只是忍着,出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纪少瑜并不认为,她真的会去想办法。   毕竟,住到县城里来,也不过是三五天的事情。   在亲戚家见面,不会比在清溪村方便。   即便她真的来了,她也能感觉得到的。   纪少瑜不想扫她的兴,带着她挑了一本《论香记》,一本《茶经》。   两个人上楼上去说话,黄婆婆上完茶以后,连忙去多做两个菜。   …   县衙里,宋子桓难得回去吃晚膳。   唐绪宁留了赵毅光在县衙用晚膳,宋子桓回去以后,三个人坐了一桌。   唐绪宁对着赵毅光笑道:“本来我到是想跟你平辈论教的,可他叫了你一声赵叔,再叫我一声表兄,我这脸着实厚不起来。”   赵毅光忍着笑道:“我到是不介意,唐侄唤了一声赵叔。”   “哈哈哈哈。”唐绪宁大笑。   赵毅光难得玩笑一句,唐绪宁觉得甚是有趣。   到是宋子桓道:“现在赵家私塾念书的人多了,赵叔就没有想过改为赵家族学吗?”   唐绪宁正色道:“子桓说的是,族学跟私塾可谓大大不同啊。”   赵毅光微微颔首,认真道:“我原是想,等少瑜他们秋闱过后,榜上有名再改。”   “私塾开了多年,一时改了,怕惹人笑话。”   唐绪宁不赞同道:“你就是太谦虚了,明明学问好得很。”   “在祥宁县这个地方,开办族学也是大事啊。”   “就算不是赵家的孩子,也可以在赵家族学里进学,但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以后更不会觉得是银货两讫的事情,赵家的师恩和培育之情,更是浓重才是。”   赵毅光赧然地摇了摇头,现在他还做不出改变私塾的决定。   唐绪宁知道他的性子,当即出声道:“那就等明年秋闱后再改,不过你也要提前做准备才是。”   赵毅光点了点头,表示会认真地考虑了。   唐绪宁见他放在心上,这才笑着叫他喝酒。   赵毅光酒量浅,几本下肚脸就开始红了。   宋子桓见他目光都有些醉意,适时地开口道:“玉娇现在还在私塾里念书吗?”   赵毅光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她都是在家自己看书,自己抄写文章了。”   宋子桓道:“那丫头天份很高的,这样到是埋没了。”   “以后她也会嫁一个读书人吧,还是让她多学一点的好。”   “难得她喜欢念书,您更要多多支持才是。”   唐绪宁闻言,也附和着点了点头道:“话是这样的没有错,你回去以后,多多督促那丫头好好学习。”   赵毅光笑着应了,高兴道:“她的诗画都不错,尤其是山水画,很有意境。”   “这两处,连她哥哥都是不及她的。”   宋子桓心里略显得意,多半都是他的功劳。   他继续道:“她现在年纪也还小,不到说亲的时候。”   “不如还是让她在私塾里面多念两年吧。”   唐绪宁不悦地看向宋子桓,示意他不要管赵家的家事。   赵毅光笑着道:“现在我就是叫她去,她也不会去了。”   “私塾里的学生太多了,她也嫌烦的。”   “而且她天份高,那些个顽皮的学生她也不喜接触。”   宋子桓就等在这里了,立即便道:“赵家的私塾是有些烦杂的,不如城里的书院清静。”   “书院里的学子们个个只知钻研学问,探讨诗书,也不喜喧闹。”   “小丫头若是能在书院里念上一段时日,想必学问上一定会大有进益的。”   赵毅光赞同着宋子桓的话,只是书院不是他家开的,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若是我在书院里当夫子,也能带她去听听课。”   “小丫头年纪也不大,再去书院念两年的书都是可以的。”   “只不过书院森严,不是她可以去的。”   宋子桓听赵毅光这样说,心里大概明白了,赵玉娇来找他的底气在那里。   赵毅光是一位好父亲,并不会为了所谓的男女之别等芸芸,夺取女儿学习的机会。   唐绪宁古怪地看了一眼宋子桓,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   果不其然,等送走赵毅光以后,宋子桓便道:“玉娇想进景林书院念书,这件事你帮忙安排一下。”   唐绪宁嘴角抽搐着,无语道:“我就说,你好端端   提起玉娇读书的事情,原来竟然是在这里等着我。”   “她想念书,所以去找你了?”   “我听赵毅光说,玉娇跟他一起出门的,不过进城就去了书斋了。”   宋子桓点了点头,坐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品了品道:“上次玉娇外公送我的酒,还有半坛,都归你了。”   “小丫头年纪还小,进去念个半年也没有什么。”   “你跟院长商议一下,将她的学子寝房跟纪少瑜的安排在一起。”   唐绪宁想骂人了,把人家小姑娘弄进书院去念书也就算了,还要安排跟别的男子住在一起。   “不行,要住也是跟她哥哥住一起。”   宋子桓冷哼道:“你怕什么,纪少瑜比她哥哥还会照顾她呢,更何况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是纪少瑜的未婚妻陪着他念书,只当是趣谈一桩了。”   唐绪宁闻他话里有火气,当即好笑道:“行了吧,就你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哪里还敢胡乱安排?”   宋子桓斜倪了他一眼,认真道:“我是说真的,纪少瑜会照顾好她的。”   “你过几天去清溪村,就说你惦记着赵叔在酒桌上说的话,所以帮他安排好了。”   “想必到时候他也不会推辞,也省得那丫头还要想办法说服他爹娘。”   唐绪宁嘴角微抽,看着宋子桓的目光也从打量变成了同情。   只听他揶揄道:“你什么都替人家小姑娘想好了,还要送去纪少瑜的身边。”   “话说,是不是那小丫头求你这么干的?”   宋子桓把剩下的酒水倒了,站起来道:“别胡乱猜测了,我相信这件事你能办好的。”   “就当是帮我的忙了,我会记下这份人情的。”   宋子桓说完便走了。   唐绪宁看着他那生冷的背影,忍不住轻哼一声。   都跟他说上人情了?   渍渍,他就不信,不是玉娇那丫头求的宋子桓。   只不过宋子桓似乎怨气重得很,想必也是答应得不情不愿的。   能让宋子桓隐忍着也要办成的事情,他到是想要看看,宋子桓最后会不会自己气得跳脚?   想到这里,唐绪宁到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办成这件事了。 第229章 珍惜   书斋里,吃完饭的时候,赵玉娇发现黄婆婆和许掌柜他们都不见了。   赵玉娇望着空荡荡的椅子,对着纪少瑜道:“他们呢?”   纪少瑜淡淡道:“在厨房里吃。”   赵玉娇坐在纪少瑜的身边, 都是些她喜欢吃的菜。   只不过两个人挨着坐在一起,好像气氛有那么一丝微妙。   赵玉娇劲量让自己多吃菜,少说话。   可不说话,沉静的气氛里只能听到咀嚼的声音,那样也显得怪怪的。   她歪着脑袋望着纪少瑜道:“咱们还是说点什么吧!”   纪少瑜见她认真地在说这件事,轻笑道:“不习惯?”   赵玉娇点了点头,今天出门的时候说是去县衙,她也没有带绿宝出来。   现在想一想,要是绿宝在的话,或许还好点。   赵玉娇凑近纪少瑜,看着他因为咀嚼而动着的下颚,伸手摸了摸。   她那无意识的举动,像是捏着纪少瑜的下巴调戏一样。   纪少瑜不适地歪开头,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他端着碗,坐得直直地道:“快吃饭。”   赵玉娇觉得他的皮肤真好摸,暖暖的,滑滑的,最主要是还会动。   那种感觉,像是她捧在手心的小乌龟突然会爬了一样。   赵玉娇坐回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然后嫌弃道:“竟然没有摸少瑜哥哥的那种感觉!”   纪少瑜不止耳朵红了,就连脸颊也红了。   他眼眸深了几许,不自在地问道:“摸我的和摸你的,有什么区别吗?”   赵玉娇似在回味地想了一下,然后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你的好像要热一些,摸起来像是小乌龟在手心里跳一样,很有感觉。”   “可我的就是暖的,其余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纪少瑜有点想笑,可还是憋住了。   她的形容,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去,纪少瑜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你摸我的时候,我在吃东西,所以你才会觉得在动。”   赵玉娇点了点头:“或许是吧!”   纪少瑜见她不是很认同,突然起了逗趣她的心思。   他放下碗筷,把右手伸到玉娇的面前,认真道:“你摸一摸我的手。”   赵玉娇伸手去摸了摸,发现他的手很大,也很热。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还有些茧子,像是操作刻刀时留下的。   手背比手心还细腻有些,青筋若隐若现,骨节并不宽大,显得手指修长好看。   赵玉娇摸了摸自己的,发现除了暖滑暖滑的,其余的还真没有什么感觉。   她好奇地抬起头道:“好像摸你的手和摸我的手,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纪少瑜宽厚的手掌捏住她的后颈,赵玉娇立即怂一团,动也不敢动。   纪少瑜收回了手,好笑道:“明白了没有。”   赵玉娇点了点头,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明白。   不过她不敢说,因为她怂。   纪少瑜见她老实下来,一个劲地扒着米饭,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上一世,他的小姑娘应该是没有心上人的。   如果有的话,不会不明白。   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伤感。   纪少瑜眸光幽幽地望着玉娇,忍不住轻轻一叹。   …   两个人吃完饭以后,赵毅光来接赵玉娇回去了。   走的时候,赵玉娇都不太敢去看纪少瑜。   她总觉得他的目光有些深沉,像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回城的马车上,赵玉娇握着她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赵毅光恍恍惚惚地道:“傻丫头,是不是嫌弃爹的手不好看?”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爹的手很好看,可我摸着爹的手,只是觉得很温暖。”   赵毅光伸手揉了揉赵玉娇的额头,柔声道:“小时候爹经常用这一双手抱着你,你自然会觉得很温暖。”   赵玉娇闭上眼睛,感觉她爹揉她的额头也跟纪少瑜伸手过来是的感觉不太一样。   纪少瑜她有些期待,还有些想要闪躲,最后还是强迫自己装作若无其事。   可爹的只是感觉温暖,很温暖,很宠她的感觉。   赵玉娇迷糊着,觉得纪少瑜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纪少瑜也经常会抱她的。   “我摸着少瑜哥哥的手和摸着爹的手是不一样的?”赵玉娇认真道。   赵毅光闻言,笑问道:“你摸你少瑜哥哥的手是什么样的?”   赵玉娇坦白道:“有点紧张,想握住又怕自己握不住。”   “少瑜哥哥的手很暖和,可却又不是爹爹的这种暖和。”   “就是想摸一摸,像珍宝一样,可又觉得自己太小心翼翼了。”   赵毅光看着女儿纠结的面容,那一副走近死胡同还没有绕出来的表情也太可爱了些。   他笑了笑道:“你对你少瑜哥哥的那个感觉不叫温暖,叫做珍惜!”   “珍惜?”赵玉娇仰着头,认真地望着她爹!   赵毅光颔首道:“因为珍惜,所以才会小心翼翼。”   “因为珍惜,所以才会觉得很暖和,很想要握住。”   “因为珍惜,也害怕自己会握不住。”   “你少瑜哥哥待你好,你想要珍惜他对你的感情,就是这样!”   赵玉娇觉得心弦被触动了,也似乎明白了离开时纪   少瑜看她的眼神。   只不过她觉得心里微微有些酸涨,有种说不出来的,但是想哭的感觉。   赵玉娇靠着她爹的手腕,小声道:“爹爹,我也珍惜你的!”   赵毅光笑了笑,拍着女儿的肩膀,心想她慢慢长大就懂得了。   一路上,赵玉娇都不再说话了,不一会,她爹靠着车壁睡着了。   赵玉娇拿了个软枕给他爹靠着,然后一个人静静地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她想,或许,她不是怕握不住纪少瑜的手!   她怕的是,她握不住纪少瑜的心! 第230章 侮辱   赵玉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了方家。   陶氏更看不上她了,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给她端到一边去,好像还怕赵玉婉会上桌子一样。   赵玉婉在方家住的时间长了,免不了要烧水洗澡。   她那后面的厢房跟方新树的就是一墙之隔。   墙面上有一处是空的,是一处没有糊纸的窗户,只是因为高了些,并不会让人特别注意到。   赵玉婉在洗澡的时候,弄出的水声让方新树听得心痒痒的。   他搬了几个凳子,然后垫高去看。   赵玉婉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就是皮肤差了点。   不过这衣服下的皮肤可不差,看着水嫩嫩,白皙滑腻,让他心猿意马起来。   方新树想了想,赵玉安不是想给赵玉婉找一户人家吗?   他正好缺一个媳妇呢!   而且还可以拿赵玉婉一直吊着赵玉安,这辈子不用干活都有人养着他,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   方新树直接爬上了那个小窗户,房间里的光更暗了,赵玉婉突然回头。   “嘭”的一声,方新树从小窗户跳了下来。   赵玉婉整个人都惊呆,不敢置信地环抱住着自己,厉声道:“方新树,你干什么?”   “你快给我滚出去,你听见没有,给我滚出去。”   方新树邪肆地笑着,步步靠近她道:“你叫啊,有本事叫到全村人都听见了,然后跑来看一看,你这个贱女人怎么被我收拾的。”   赵玉婉气红了眼,后怕地从澡盆里逃了出来,然后去扯被子裹着自己。   她顾不得羞了,心里砰砰砰地跳个不停,知道方新树是不怀好意的。   “你别过来,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杀了你的。”   赵玉婉叫嚣着,面露惊恐。   方新树嗤笑道:“你杀我?”   “你杀过人吗?”   赵玉婉没有说话,她杀过人的!   她的身体颤抖着,四顾的目光看了看,不远处有一根很粗很粗的棍子。   赵玉婉突然奔向那根棍子的地方,可才掠出几步,便被方新树狠狠地拽回来。   赵玉婉跌回床上去,身上的被子都散开了,方新树   立即扑了上去。   整个房间里都是异样的响动,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声音,爆呵肆意的谩骂,陶氏很快便跑来了。   她站在门口问道:“谁在里面?”   方新树厉声道:“滚!”   陶氏闻言,再仔细一听,当即脸颊一红,啐了一句:“这浪蹄子竟然勾引我儿子!”   …   事后,方新树肆无忌惮的地道:“你去告诉赵玉安,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名分嘛,暂时没有。”   “不过等他掌控了赵家老宅的产业,我自然会光明正大娶你的。”   赵玉婉哭得嗓子都哑了,恶狠狠地盯着方新树,恨不得剁碎了他。   方新树邪肆地打量着她的身体,半响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名声是臭了点,不过算了,我不在乎。”   “我呸!”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赵玉婉悲愤道。   逃得过妓院里的人,竟然逃不过方新树的魔掌?   她怎么就沦落到这一步田地?   方新树根本不惧她的威胁,反而觉得好笑道:“你真是欠收拾。”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就你这烂臭的名声,别人知道你跟几个男人睡过了?”   “赵玉婉,你想从我这里讨公道,真是痴心妄想。”   赵玉婉眼睛红红地盯着方新树,那模样到有几分誓不罢休的意味。   方新树懒得跟她耗,冷哼一声便出去了。   赵玉婉一个人埋首在被子里哭了哭,可没有过一会,她又觉得被子脏得很,起床用冷水擦了擦身,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她出门的时候,陶氏在堂屋里阴阳怪气地道:“你以前跟几个男人睡过了?”   “我可告诉你啊,除非你以后都不准跑出去,不然等你肚子里有了娃,我们方家可不认。”   赵玉婉真的要被气死了。   她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方新树在厨房吃馒头,见她那疯样,直接给她一脚。   那菜刀掉落,划伤了她的脚,好大的一个口子,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方新树捡起菜刀对着赵玉婉的脖子比划道:“你想   死呢,我就成全你。”   “杨家不来找你,赵家又不要你。”   “你信不信,我把你杀了,就埋在这院子里。”   “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你已经跑出去一次了,难不成我不会告诉赵玉安,你早就不知道被谁拐跑了?”   方新树说完,冷哼一声!   他拿那菜刀,狠狠地砍在了一堆木材上。   赵玉婉听见耳边木材清脆断裂的声音,感觉脖子也一片阴冷。   方新树恐吓完她,便直接出了厨房。   赵玉婉看着自己的流血的脚,突然很大声地哭了出来。   方新树去了堂屋,对着他娘又是一顿怒骂。   赵玉婉是他的摇钱树,他可不许他娘把赵玉婉给得罪跑了。   陶氏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儿子图钱,可她就是管不住她那张嘴。   见儿子凶形毕露,她连忙保证道:“我还指望她给你生个儿子呢,我以后不说她就是了。”   方新树冷哼一声,怒道:“你以后要是再跟她闹,那你就别在家里待着了。”   陶氏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不敢反驳半句。 第231章 活该(四更)   黄昏十分,树影和光影重叠,斑驳阑珊。   幽径的小道上,稳健的步伐踩在落叶上,发出一阵阵绵长的声响。   竹林的深处,突然跑出了一个人影,气势如虹,掌风凌厉。   赵玉安往后退了退,伸手挡住赵玉婉打下来的巴掌。   “怎么了?”赵玉安轻笑,神情怡然。   赵玉婉愤怒地收回自己的手,还要再打,赵玉安推了她把,冷声道:“你有话就说,我可不受无缘无故的气。”   赵玉婉咬住唇瓣,红红的眼睛都已经肿了起来。   她的脚上还缠着纱布的,剧烈地跑动后,现在又隐隐作痛起来。   “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害我,竟然把我安排到方新树家去。”   “你知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   “我以后还要怎么嫁人?”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   赵玉婉怒吼着,眼泪也滚滚而落。   赵玉安嫌恶地看着她,不急不缓道:“这么多天了   ,方新树竟然才下手?”   “我可是听说他连他娘都会动手才送你去的。”   “你说什么?”赵玉婉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忘记了哭,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和委屈,只是呆呆地望着赵玉安。   赵玉安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我说,你现在变成这副模样,都是我预谋安排的。”   “我就是想看你凄凄惨惨,被人欺负,被人使唤,被人教训的模样。”   赵玉婉气得浑身都僵硬了,她捏紧拳头,突然爆呵道:“赵玉安,你疯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玉安目光深深地望着她,讥诮道:“既然你分不清好坏,那就别说你是在受苦。”   “方新树再坏,可他的娘还活着呢。”   “想一想,你赵玉婉,其实比他还坏。”   “你最好要知道,方新树是以为我会拿钱养着你,他才会留你在方家的。”   “要是他知道我以后都不会再给你银子了,也不会再给他银子,不知道这方家你还待不待得住了。”   赵玉婉心头一慌,觉得一股寒意在周身遍布着。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赵玉安的神色,发现他那深深的目光里,一丝异样的波动都没有。   像是死水一样平静,这样的目光,她在纪少瑜的眼睛里看到过。   那是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目光,平静中还带着容易察觉的厌恶。   赵玉婉咽了咽口水,惊惧道:“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赵玉安觉得赵玉婉很可笑。   到现在这步田地了,她还是在犹豫着,试探着。   希望他不要知道真相!   赵玉安抿着嘴角,笑得很天真!   可他那个笑,却让赵玉婉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明白了,赵玉安知道了她娘死的真相。   赵玉婉突然悲凉地笑了起来!   她被赶出赵家的时候并不绝望!   她娘死的时候她也并不绝望!   甚至于她被卖进妓院,她同样也并不绝望!   可赵玉安知道了她娘的死因,赵玉安算计了她,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了!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会对着挣扎的她伸出援手。   赵玉婉哭了,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赵玉安,辩驳道:“我不是故意的。”   “是她宁愿留着钱也不给我,都是她自找的。”   赵玉安平静地点了点头,出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赵玉婉愕然,挂着泪珠的眼睛睁大着,一动不动地盯着赵玉安。   赵玉安继续道:“娘跌下井里,并没有死。”   “纪少瑜的人救了她,送她来清溪村见了我最后一面。”   “赵玉婉,你有这样的下场,叫作:活该!”   “在你的眼里,不应该有苦难,要有也只是不如意。”   “因为不如意,在赵家你想办法如意,在杨家你也想办法如意,那么在方家,你也想办法如意吧。”   “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以后你的日子怎么熬,怎么过,都跟我无关。”   赵玉安说完,转身走了。   赵玉婉想去追他,想去问清楚,什么叫做无关?   可他看着赵玉安的背影,竟然连脚都迈不动了。   她的日子里怎么就没有苦难了?   她什么时候又如意过?   赵玉婉讥讽地笑了笑,对着赵玉安的背影喊道:“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所有人都想唾弃我鄙夷我!”   “就连你现在也要跟我撇清关系了,赵玉安,你记住,就算我死了,这辈子我也是你的亲姐姐。”   赵玉安的脚步微顿,然后回头,漠然地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直都记在心上的。”   “所以,等你死后,我会去娘的坟前告诉她。”   “娘,姐姐来给您赎罪了。”   赵玉安笑了起来,眼眸如冰湖一般,那嘴角微微轻勾。   赵玉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叫嚣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可她不甘心啊,脑袋里有无数的声音尖叫着,怒吼着,谩骂着。   明明,她是赵家的小姐不是。   可此时在竹林里,像一只老鼠一样见不得光的女人是谁?   是谁呢? 第232章 送定   八月初八,姚家来赵家送定。   姚劲松的几位姐姐和姐夫都来了,准备的礼物也有很多,排场来得很大。   清溪村日常来赵家看热闹,欢欢喜喜的,都讨点喜饼,沾沾喜气。   赵毅光和余红翠敞开大门迎客,桌椅板凳都摆到门口来了。   瓜子酒水随便吃,随便喝,大家热热闹闹地说着欢喜的话。   杨娘子说着讨喜的话,那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众人听得高兴,时不时叫好鼓掌。   赵玉娇在她姐姐的房间里,从窗户那里往外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哎呦,姚大哥的这几位姐姐都长得差不多,我可分不清了。”   “等你嫁过去的时候,遇见二姐叫三姐,遇见三姐叫四姐,哈哈哈,到时候可丢人了。”   赵玉婵拍了赵玉娇肩膀几下,让她起开。   赵玉娇把位置让给她去看,结果外面有人嬉笑,赵玉婵连忙把头缩回去,脸都红透了。   赵玉娇笑道:“我想了一个办法,你以后一定可以   很快分清楚姚大哥的四位姐姐。”   “什么办法?”赵玉婵问道。   赵玉娇道:“我们先找杨娘子问一问,姚大哥几位姐姐的属相。”   “然后再分明赠送她们一人一块属相不同的玉佩。”   “玉佩打了络子送给她们配在腰间,这样你见了,便能一眼就知道谁是排行第几的姐姐了。”   赵玉婵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分辨的,当即便道:“我多看几眼,总是能分辨的。”   赵玉娇故意逗她道:“可二姐,三姐,四姐实在是太像了,你若是不小心叫错了怎么办?”   赵玉婵蹙着眉头,心里也是暗暗担忧。   赵玉娇见她姐姐沉思起来,当即好笑道:“行了,谁让你是我的姐姐呢!”   “这四块玉佩我去想办法,总会在成亲之前帮你办妥的。”   赵玉婵脸颊微红,小声道:“你现在帮我,将来我就帮你多做一些针线活。”   赵玉娇笑道:“那好啊,你做的针线活我最喜欢了。”   赵玉婵略显得意地笑了笑,她的针线活确实比妹妹   做的好。   …   午时,唐绪宁来了。   整个赵家又是一番热闹。   赵毅光没有想到唐绪宁会来,连忙邀请他去书房小坐。   唐绪宁说让他先忙正事,等送走了姚家的人再细谈不迟,因此便在花厅落了坐。   姚家自然觉得面上有光,对结下赵家这样的姻亲十分满意。   用过午膳后,姚家来的人便回去了。   清溪村的村民们也都各自散去,张妈妈带着红芹她们在院子里打扫。   赵玉婵和赵玉娇从房间里出来帮忙,两姐妹说说笑笑的,像是秋日里绽放的海棠花一样。   唐绪宁饮着茶,对着赵毅光道:“那一日你在县衙说,若是你在书院教书,也可带着玉娇去听听课。”   “眼看你要筹备玉婵的亲事,去书院教书的事情便只能作罢。”   “不过玉娇想去书院念书不是不可能的,我日前见了孙院长,与他提起玉娇。”   “他说玉娇尚不满十二,女伴男装,可以去读些时日。”   “我寻思着玉书和子恒他们都在书院里的,不如便让玉娇去念几个月如何?”   赵毅光酒后说过的话,到是有那么点印象。   他只是没有想到,唐绪宁竟然有闲心去帮玉娇周旋。   他当即谢道:“如果孙院子都同意了,那我这个做爹的怎么会不同意?”   “多谢大人为玉娇费心了,等会我让那丫头来给您磕头。”   唐绪宁摆了摆手,含笑道:“她还是个女娃娃呢,磕头我要给礼物的。”   “我近日拮据,你就先缓缓,别让她磕头了。”   赵毅光失笑,只得把感激的心思作罢。   唐绪宁对着外面的玉娇招了招手,出声喊道:“玉娇。”   赵玉娇心里暗暗打鼓,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给唐绪宁行了礼,唐绪宁见她十分沉稳,便道:“我听你爹说你山水画不错,诗也不错,你去取一幅你画的画来,最好是上面还有你题的诗。”   赵玉娇颔首后,转身回房去取。   唐绪宁见她很快就拿了一幅画回来,打开铺展在桌面上。   唐绪宁站起来仔细观看,发现她画的竟然是祥宁县   鼎鼎有名的南山寺。   高耸入云的山峰,陡峭而立的寺庙。   若隐若现的浮云里仿佛有仙人踏鹤飞舞。   耀眼夺目的朝阳竟似佛光万丈。   唐绪宁心里微微震惊,看作画的手法,竟和宋子桓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大气磅礴,意境深远。   再看她的诗,也是不俗的,只见上面写道:   山门入云开   仙人乘鹤来   万丈俗尘里   善引佛桥现   唐绪宁见了她的字迹,玄妙不说,竟然隐隐觉得似曾相识。   他抬起头看向赵毅光,指着字迹道:“这是谁教她的书法?”   赵毅光见到唐绪宁微微失态,心里倍感骄傲,连忙道:“是少瑜教的。”   “他们二人写的行草,自有章法,字形精瘦,一个宛如疾风,一个宛如春雨。”   唐绪宁想起纪少瑜考童生试的时候,当即笑道:“我就觉得这个字迹熟悉了,原来竟然是纪少瑜教出来的,怪不得了。”   赵毅光也高兴道:“这丫头肯学,少瑜也费心思地   教她,时常都要回来督促她写功课。”   “日子长了,便渐渐长进了。”   唐绪宁颔首,把画卷起来道:“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应该早些办才是。”   “这丫头纤柔有度,勤学不倦,不该被埋没了。”   赵毅光连忙附和说:“是。” 第233章 去书院找夫婿(六更)   唐绪宁收了画却没有还给玉娇,而是逗趣道:“我刚刚与你爹说了,让你女扮男装进景林书院念书,你可愿意?”   赵玉娇闻言,心里的大石落下,喜形于色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多谢大人。”   说罢,要跪下磕头。   唐绪宁拉住她道:“你若真想谢我,不必磕头。”   “我想要你这一幅画,你可答应?”   赵玉娇连忙点了点头,毫无异议道:“大人若是喜欢,那便送给大人了。”   唐绪宁又道:“若我以后将此画赠予旁人呢,你也同意吗?”   赵玉娇闻言,立马就明白过来。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既然是送给大人的画,那就是大人的,大人想赠予谁便赠予谁!”   唐绪宁开心地大笑,当即把画递给随从,像是怕玉娇反悔一样。   “你的名字进书院是不能用的,这是你的闺名,今天便取一个小字如何?”唐绪宁问道。   赵玉娇没有异议,看向她爹。   赵毅光道:“大人若不闲麻烦,便帮她取一个吧。   ”   唐绪宁道:“玉娇又喻为明月,不如便取小字:明月。”   赵毅光点了点头,加上姓氏叫道:“赵明月,嗯,很好!”   “那她去书院便叫赵明月吧!”   赵玉娇自己叫了两遍,发现还挺顺口的,又再次谢过唐绪宁。   唐绪宁留在赵家吃了晚饭才回去的,临走时,嘱咐赵毅光三天内把赵玉娇送去景林书院。   为了让赵毅光放心,唐绪宁还说会让赵毅光在景林书院挂一个夫子名分,让赵毅光随时可以去景林书院看望念书的玉娇。   赵毅光觉得唐绪宁做事周到,送唐绪宁走了以后,还跟余红翠道:“知县大人都这样关心玉娇,要是玉娇是个男儿的话,只怕前程比玉书的要好。”   余红翠笑道:“话可别说太早了,女儿的前程就不好了?”   “你让她去书院念书,可要叮嘱玉书和少瑜照顾好她呢。”   “玉娇向来乖巧听话,就怕在书院里被别人欺负了。”   赵毅光点了点头,他也会时常去看望的。   “要是她念得习惯的话,让她念上两年再回来。”赵毅光出声道,景林书院是祥宁县最好的书院了。   夫子们也都很有学识,比他一个人在家里教导的要好许多。   余红翠不管这些,她只要她的女儿平平安安的就好,将来找一户殷实的人家,亲厚和软的最好了。   免得欺负了她的玉娇。   …   赵玉娇去她大哥的房间里收拾旧衣服,结果只找到了两套。   她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给她抱了一堆来,跟着她一起收拾。   赵玉娇问道:“娘把哥哥的旧衣服都收起来了?”   余红翠点了点头道:“他穿不上了,放在柜子里也不好。”   “之前我都是送给玉杰,旧衣服送太多了,你三婶的话也多了,娘就找个箱子装起来了。”   赵玉娇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幸亏娘收起来了,不然我现在穿什么?”   余红翠看着她的神情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去了书院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给夫子们添麻烦,去了就要好好念书,知道吗?”   赵玉娇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会好好念书的。”   母女二人又说了半天话,最后在赵玉娇的要求下,余红翠拿把小剪刀,把赵玉娇长长的眼睫毛给剪短了。   赵玉娇献宝一样掏出小瓷瓶,先给她娘扮了一个小公子。   余红翠见她那个丑兮兮的鬼样子,皮肤又黑又黄的,眼睛圆溜溜地转,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行了,确实不像个姑娘家了。”   说罢,自己又轻叹,好好的姑娘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想起几个妹妹当初念书时的辛酸,余红翠还是没有说什么。   赵玉婵知道赵玉娇要去书院念书的时候,挺舍不得的,把自己剩下的擦脸的都给了赵玉娇。   不过赵玉娇没有要,说自己会省着用的。   赵玉婵见她实在是开心,可又舍不得她走,忍不住道:“当才女有什么好的,在家里还能睡懒觉呢!”   赵玉娇笑道:“我不想当才女,我想睡懒觉。”   “那你还要去?”赵玉婵不悦。   赵玉娇戏谑道:“我也想找一个姚大哥这样的好夫婿呢,你就让我去吧!”   赵玉婵伸手掐她,羞恼道:“尽胡说!”   “哈哈哈,我是说真的,你还不信。”   赵玉娇大笑,惹得赵玉婵也忍俊不禁的。   赵玉婵坏心思一起,跑到门口朝着厅堂喊道:“爹,娘,不要让玉娇去,她说她是要去书院找夫婿的。”   赵毅光和余红翠走了出来,满脸都是笑意。   赵玉娇跑到她姐姐的身边,轻笑道:“明明是姐姐舍不得我,不想让我去。”   “那书院又不是专门为咱们赵家姑娘种夫婿的,你去找一个,我也能去找一个。”   赵毅光和余红翠闻言,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张妈妈和红芹她们笑得更大声,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笑声,就连持重沉稳的贺嬷嬷都笑出声来。   赵玉婵羞恼,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她隐隐察觉,妹妹真的长进了许多,不再是迷迷糊糊的性子了。   现在的妹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努力争取呢!   赵玉婵上前拥着她道:“罢了,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不过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赵玉娇点了点头,笑着道:“行啊,只要你不掐我就好了。”   “不过你得改掉这个毛病,不然以后随手掐姚大哥可怎么办啊?”   赵玉娇说完,想到姚劲松以后突然跳脚的样子就好笑。   赵玉婵忍着笑,想掐赵玉也得忍着,眼睛里羞涩的红光一闪一闪的,可好看了。   赵玉娇见她忍得辛苦,对着她道:“用指甲掐掌心会吗,要不你还是自己掐自己吧。”   赵玉婵伸手要去掐她,赵玉娇连忙跑远,姐妹俩又闹成一团。 第234章 热心   唐绪宁回去的第二天早上,便拿着赵玉娇的画去了景林书院。   孙院长接待了唐绪宁,与他笑谈道:“从未见你对哪一位学子这么上心过?”   “就连宋公子你都不闻不问的,现在到是常来当说客。”   唐绪宁拿了赵玉娇的画递给孙院子,戏谑道:“前几天当真来做说客的,不过今天可不是。”   “丫头虽然是丫头,诗画确实不差,你且看看。”   孙院长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当即把他带来的画打开。   不一会,孙院长挑了挑眉,转头问着唐绪宁:“你说她还不满十一岁?”   唐绪宁点了点头,认真道:“怎么样,你现在总是愿意心甘情愿收下她了吧?”   孙院长把画收起来,沉凝道:“宋子桓和纪少瑜都在教她,看来小丫头人缘不错。”   “纪少瑜一向孤傲,除了赵玉书谁也挨不着他的边。”   “宋子桓一向骄傲,也是除了赵玉书谁也挨不着他的边。”   “这两人竟然会同时在教一个小女娃,看样子,只怕时日已久。”   唐绪宁把当初赵玉娇遇险的事情说了一遍。   纪少瑜师承赵毅光,对赵玉娇好并不奇怪。   可宋子桓却是有些缘由,说起来也是缘分使然。   孙院子听后,捋着胡须笑道:“都是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们,都盼着他们前程似锦。”   “小丫头肯下功夫去学,想必也是一个听话的。”   “她来以后,我暗中照拂几分就是了。”   唐绪宁拱手谢过,又跟孙院子趣谈一番,最后才去见宋子桓。   宋子桓看到他来了,便知道事情办好了。   他闲适地倒了杯茶,不过没有喝,只不过手指在杯沿边敲了敲,淡淡道:“那丫头明天就来了?”   唐绪宁放下画,点了点头道:“应该是明天。”   宋子桓瞥了一眼他的画,讥笑道:“又是孙院长给你的?”   唐绪宁摇了摇头,淡淡道:“玉娇送给我的。”   宋子桓的眼眸倏尔一动,视线也流连过去。   “她给的?”   宋子桓伸手去碰,唐绪宁拍了拍他的手,不给碰。   宋子桓嘴角抽搐着,无语道:“难道你不是特意带过来给我看的?”   唐绪宁轻蔑地看着宋子桓,一本正经道:“我是带来给孙院长看的。”   宋子桓冷嗤,鄙夷道:“那老头连真假赝品都分不清,你给他看什么看?”   说罢,还要去拿。   唐绪宁再次伸手去打,可宋子桓早有防备,用另外一只手挡着。   他打开画,看了看,满意道:“是长进许多了,不过跟我比还是差太远了。”   唐绪宁看向宋子桓,鄙夷道:“你今年多少岁了,她才多少岁?”   “亏你有脸跟她去比?”   宋子桓懒得理会唐绪宁的鄙夷,反而很开心地把画收起来。   唐绪宁早知道他会如此,好笑道:“我是故意要来给你的,谁让你没有出息呢,帮人家办事连点好处都没有得。”   宋子桓淡淡地瞥了一眼唐绪宁,冷哼道:“也不知道你当官的这些年收了多少贿赂了,竟然就想着要好处?”   唐绪宁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宋子桓道:“真是好心没好报,你就等着她明天来了,跟纪少瑜出双入对的吧!”   宋子桓面色一冷,连看唐绪宁都不愿看了,直接带着长安走了。   唐绪宁见他连待客的风度都没有了,站起来又是一番幸灾乐祸。   …   赵玉娇去了课堂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学子们的目光都盯着她看。   孙院子亲自带着她来,因为年纪还小,又不是考进来,免不了就有学子们窃窃私语。   还有学子胡乱猜测。   毕竟他们这些都是要参加明年秋闱的,如果是新来的学子,完全可以去外舍学堂,可他们是上舍学堂,都是已经在景林书院念了几年的学子了。   纪少瑜抬着头,看着局促着介绍自己,还没有说完就脸红的小姑娘,忽然就觉得,好似春风拂过心间,三月里的朝阳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小丫头,竟然想了办法,直接进了书院。   纪少瑜看向宋子桓,只见宋子桓把头瞥向窗外,不愿与他对视。   联想到那一日小丫头哭红的眼睛,纪少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小丫头,为了能够与他朝夕相处,去求了宋子桓。   虽然结果是如意的,可那一天,小丫头一定跟宋子桓闹了不愉快。   纪少瑜的心沉了沉,突然就想拥着他的玉娇在怀里。   …   孙院子等赵玉娇介绍完以后,便对着纪少瑜道:“纪少瑜的学问好些,可愿意带着赵明月一同学习?”   所有学子都看向纪少瑜,然后又看向“赵明月”。   他们都在等着纪少瑜拒绝,也在等着看赵明月如何应对。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纪少瑜站起来,温和道:“学生自然是愿意的,不知道赵明月的寝房是哪一间,以后一起温习功课可否方便?”   学子们都在一瞬间惊讶极了,谁也没有想到,向来孤傲的纪少瑜会同意院子的安排。   而且是毫无异议又显得热心。 第235章 亲密   赵玉娇听见纪少瑜温柔的声音,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孙院长难得见如此主动的纪少瑜,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只听他轻咳一声,对着赵玉书道:“赵玉书暂时搬去跟宋子桓住吧,赵明月以后跟纪少瑜一起住。”   赵玉书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自己,满目愕然。   太恐怖了,他还不敢确定上面的那个是不是他的三妹,结果就看到他爹在外面沐浴着阳光,朝着那个赵明月笑得欣慰极了。   苍天啊,他老爹把他三妹送进书院了,可为什么没有提前跟他讲?   赵玉书觉得自己要疯了,一脸懵逼还心慌得很。   孙院子看着呆呆傻傻的赵玉书,询问道:“赵玉书,你是不愿意吗?”   赵玉书:“不是…我…”   “不是就行了,你等会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去宋子桓的寝房。“   赵玉书:“…”   苍天啊,为什么三妹不是跟他一起住啊!   难道是他爹怕他照顾不好三妹吗?   赵玉书看着窗外他爹那一脸和煦的模样,心塞地坐下。   罢了,少瑜确实比他会照顾人。   “赵明月下去坐吧,从今天起,你上下学就跟着纪少瑜就行。”孙院长对着赵玉娇道。   赵玉娇连忙鞠躬谢过,下面跟纪少瑜坐在一起的赵玉书被撵起来,坐到了宋子桓的身边去。   赵玉娇一步步走向纪少瑜,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站在悬崖上的,摇摇摆摆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她有些怕纪少瑜不悦,可她偷瞄纪少瑜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宠溺的笑意,没有她想象的压抑愤怒。   纪少瑜的温柔,是看得见的。   这种温柔让赵玉娇浑身都热了起来,好像捧着的心意终于被看见了一样,她的步伐也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学子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一向要独坐,独寝的宋子桓竟然让赵玉书坐到他的身边去,还默许了赵玉书可以去他的寝房住。   向来不喜热闹扎堆的纪少瑜,竟然愿意带一个看起来不知道读不读得懂文章的小屁孩。   这可真是书院的奇事了,而且还发生在同一时间里。   疑问总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多学子暗暗想着,这个赵明月的来头估计比宋子桓还大一些。   可猜测归猜测,谁也不敢说出来,只是默不出声,时不时瞅一瞅宋子桓,然后再去瞅一瞅纪少瑜。   孙院子没有讲课,而是请了赵毅光来给他们上课。   学子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希望赵毅光可以跟他们讲一讲秋闱的试题。   赵毅光为了让女儿不要紧张,并没有讲什么晦涩难懂的课。   而是把去秋闱应试的一些趣谈和经验分享出来。   学子们听得津津有味,渐渐的就把新来的赵明月抛到脑后。   纪少瑜看着正襟危坐的玉娇,眼帘里满是笑意。   他在宣纸上写着:“想来陪我?”   看着递过来的宣纸,赵玉娇连忙用手按住。   纪少瑜怕她的手沾着墨,把她的手挪开。   赵玉娇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左顾右盼,生怕有人看见。   纪少瑜见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一些。   他又在纸上写:“别担心,我不生气。”   赵玉娇见状,总算转头,拿了正脸看他。   纪少瑜见她果然是担心这个,心里顿时软成一团。   傻丫头真的以为他会生气呢?   真的是傻丫头,她想法设法来陪他,甚至于还去求了宋子桓安排。   若不是心里真的惦记他,她何须如此?   长长的睫毛被剪过了,白净红润的脸蛋也黑了,明明是那么好看的小姑娘,大大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可现在看着,确是男孩皮实的憨厚,眼睛显得圆溜溜的,透着一丝聪明劲。   纪少瑜搁在桌下的手握着玉娇的手,他那大氅的袖子刚好做了遮掩。   赵玉娇羞得全身僵直,动也不敢动的,另外一只手摆在桌子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跟着掩护。   纪少瑜用左手写着:“以后在书院里,我帮你洗衣服。”   赵玉娇看着他的左手,暗暗咂舌。   右手牵着她,左手能运用自如地写字。   而且字体还都是一模一样的。   赵玉娇心里暗暗佩服,面上却是黑黑黄黄的,再加上她板着脸,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过那双眼睛却是转来转去的,看起来灵动得很。   纪少瑜又写着:“娇娇的魄力,可以独当一面了。”   赵玉娇下意识摇头,可纪少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当即目视前方,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可纪少瑜还在写,那左手像是表演杂技一样,让赵玉娇的心跟着忽上忽下的。   远处的宋子桓看着这两人亲密的举动,嘴角勾起一丝僵硬的笑。   这个纪少瑜,未免太肆无忌惮的了些。   可当他看着帮忙打掩护的玉娇,心里什么火气也没有了,只有淡淡的疼痛。   那傻丫头,真的是太傻了。 第236章 保证(三更)   下课后,赵毅光陪着女儿去了纪少瑜的寝房。   赵玉书在收拾东西,一边收一边对着他爹发牢骚道:“要搬也是少瑜搬啊,怎么是我搬呢?”   赵毅光看着他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出声道:“唐大人已经问过了,没有空的学子寝房,只有宋子桓那里还能再住一个人。”   “你跟宋子桓要好,所以才让你去。”   赵玉书早就想明白过来了,不过是想借机纾解心里的郁闷而已。   只听他嘟囔道:“那玉娇要来书院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和少瑜讲呢?”   “看到玉娇的时候,我都懵了,想认又不敢认,要不是看到你在外面,我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赵毅光发笑:“让玉娇来书院念书,是唐大人张罗的,我跟玉娇也是前天才知道的。”   “昨天帮玉娇收拾一下,买些日常用品,今天就来了。”   赵玉书无话可说了,认命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再拿去宋子桓的寝房。   赵毅光想去看看儿子的新住处,便跟着赵玉书走了。   纪少瑜看着站在床边无所适从的赵玉娇,含笑道:“现在紧张了?”   赵玉娇忐忑地望着纪少瑜了,整个人不知所措。   纪少瑜走过去,先帮她把床铺好。   看着弯腰在铺床的纪少瑜,赵玉娇便想到了在纪家的那个夜晚。   纪少瑜也是去铺床,虽然她不想睡在他的床上,怕弄脏他的床,可是她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   纪少瑜待她,向来是诚心诚意的好。   赵玉娇暗暗呼了口气,然后走到纪少瑜的身边去装枕头。   两个人不一会就把床铺收拾妥当了,然后是带来的衣服。   两门的衣柜不是很大,不过赵玉娇带来的衣服不多,位置足够放了。   纪少瑜又把两个人共用的案桌也收拾干净,他也许久没有在寝房里面住了,顺便也把自己的床单被套都换了。   两个人收拾好的时候,又去学堂上课。   下午下学的时候,纪少瑜带着玉娇去了书斋。   赵玉书和宋子桓也去了,纪少瑜对着宋子桓道:“今晚是答谢宴。”   宋子桓笑了笑,没有说话。   要他帮忙的人是玉娇,不是纪少瑜。   忙是帮了,可要谢他也轮不到纪少瑜。   厨房里,绿宝在帮黄婆婆的忙。   以后她就住在书斋里了,方便照顾玉娇。   长兴也住在书斋里,因为书院里没有书童住的地方。   厨房里有下人们忙碌着,茶也有人端上来。   纪少瑜等人就坐在茶室里等着吃晚膳。   赵玉书揪着玉娇束起来的头发,好笑道:“还真跟个假小子似的。”   赵玉娇拍开他的手,不悦道:“大哥不许揪。”   赵玉书放开了手,坐到一边,对着玉娇道:“我坐的位置让给你了,我睡的位置也让给你了。”   “你呢,对我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赵玉娇无语,从口袋里摸出两颗银花生丢给她大哥。   不过半道上被宋子桓给截住了。   宋子桓捏了捏那花生,是实心,做工还不错。   “姚家去送定给你的?”宋子桓问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姚家给了她六颗呢。   “大哥那一份在娘那里,回家去娘会给你的。”   赵玉书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当即开心道:“我   的有几颗?”   赵玉娇摇了要头,她没有看,不知道有多少颗。   “最少也有六颗,不过应该是比我的多。”赵玉娇认真道。   赵玉书闻言,心里更高兴了。   他转头对着宋子桓道:“我之前不是看中一块玉佩吗,老板说最少要六十两银子,我快存够了。”   “要不等我回一趟清溪村后,你跟我去看看?”   宋子桓闻言,瞥向纪少瑜道:“让他跟你去看,他的眼光比我的还好。”   赵玉书也看向纪少瑜,纪少瑜淡淡道:“我这里也有几块好玉佩,你若是看得上的话,那我便送给你了。”   “当作是你让了座位和床位给玉娇。”   纪少瑜说完,去了他的房间拿。   赵玉书喜出望外,连忙跟了上去。   茶厅里只剩下宋子桓和赵玉娇,宋子桓把银花生还给赵玉娇,淡淡道:“现在满意了吧,我以为你会喜极而泣呢?”   赵玉娇闻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的唇瓣嗫嚅着,小声地道:“谢谢子桓哥哥,我会好好念书的。”   “嗤!”宋子桓冷嘲。   他鄙夷地看着赵玉娇,用轻蔑地语气道:“如果夫子在上面上课,你们在下面牵手,不知道你能听得进去什么?”   赵玉娇的脸轰地红了个彻底,羞得连眼睛里都满是红光。   她的手捏着钱袋子,反复地来回揉搓,就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宋子桓不过是给她提个醒,见她羞得这般不知所措,一时间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当即道:“以后要好好听课,别由着纪少瑜胡来,知道吗?”   赵玉娇连连点头,受教后的她羞愧极了,保证道:“我以后会好好听课的,上课的时候就把双手放到桌面上来。”   宋子桓见她这般,多余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是轻叹道:“真是个傻丫头。”   赵玉娇抬头望着他,懵懵懂懂的模样。   只是她的心里,很不平静。   宋子桓那异样的担忧,正是她心里的复杂之处。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对纪少瑜的感情,确实已经超出了她自己的掌控。 第237章 感动   赵玉书在纪少瑜那里挑了一块好玉佩,整个人一晚上都是笑嘻嘻的,开心得很。   宋子桓随便用了一些晚膳便回书院了,赵玉书跟他一道走的。   纪少瑜怕赵玉娇不适应,让她晚上先住在书斋里面。   看着那两人走后,赵玉娇对着纪少瑜道:“我想请少瑜哥哥帮我雕刻四块玉佩,我拿去送给我姐姐。”   “四块?”   “是准备给姚劲松四位姐姐的吧?”纪少瑜猜测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好笑道:“我见过姚大哥的四位姐姐了,除了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长得可像了。”   “我怕我姐姐嫁过去的时候,一时分不清楚,便想着送她们一人一块属相不同的玉佩。”   纪少瑜闻言,颔首点了点头。   “明天我会去找姚劲松问清楚他姐姐们的属相,这件事我会办好的。”   赵玉娇窘然道:“虽然是我答应的事情,可到头来却还是要麻烦你。”   纪少瑜双眸灼灼地盯着她道:“这样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不管是帮你的忙还是帮你姐姐的忙,我都很高兴。”   赵玉娇含羞地点了点头。   纪少瑜见她有些不自在,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书房。   纪少瑜让她坐下,取了一副山水画递给她。   “这是我画给你的。”   赵玉娇闻言,顿时喜出望外。   她接过画站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铺展到桌面上。   纪少瑜的画,一如既往地好。   远看群山成林,近看石峰凌厉,山涧河流徐缓而下,林间云雾缥缈。   悬崖与群峰对应成趣,山石与树木之间相依相偎。   再来细看,山下的的草屋旁,篱笆都一清二楚。   远看彷如置身山林之中,近看仿佛在篱笆之外。   赵玉娇看得眼圈都红了,其实一开始她喜欢收罗纪少瑜给的东西,不过是指望着有一天有事求到纪少瑜的跟前,希望他念一念往日青梅竹马的情分。   可现在这般将真心摆在她面前的纪少瑜,却让她觉得难过极了。   纪少瑜发现玉娇红了眼睛,当即把画收起来道:“   我是想让你开心的,不是让你伤心的。”   “你若是看了我的画难过,那我以后便不给你画了。”   赵玉娇夺回他手中的画,抽泣道:“不画就不画了,你现在的学业很紧的,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做这些。”   “这一幅就算了,我不许你拿回去。”   “不过下一幅,我不要了。”   纪少瑜见她那宝贝画的模样,轻叹道:“我为你画一幅画你就感动成这样?”   “那你呢,突然就这样跑过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我心里何尝不是很感动?”   “玉娇,我今天不仅仅是开心。”   “我觉得心里满满都是感动,那一天你哭了,是不是求宋子桓的时候受了委屈?”   赵玉娇怕他误会,连忙摇了摇头。   “子桓哥哥只是担心我,我也没有受什么委屈。”   “再说了,我也不只是为了来陪你,我也想来好好念书的。”   “以后在课堂上,你不可以牵我的手了,我害怕。”   纪少瑜闻言,当即失笑。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我答应你,以后在课堂上   都不牵你的手了。”   “但是如果你要牵的话…”   赵玉娇:“…”   狠狠地瞪了纪少瑜一眼,赵玉娇这才略显骄傲地道:“我才不会去牵你的手。”   纪少瑜看着她扬起的下巴,眼眸里的光都不一样了,流光溢彩的。   这一刻真正开心起来的玉娇,才是他最最希望看到的。   …   第二天在书院上完课以后,纪少瑜和玉娇都住在寝房里了。   学子寝房都是分开的,以免大家起哄胡闹,不好好念书。   纪少瑜因为功课极好,分到的寝房也很是清静。   门前的左侧有一个小小的假山,假山下是芭蕉林。   左边是一颗垂杨柳,因为修剪过,所以显得很稀疏。   学子寝房外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盥洗室。   寝房外的庭院里,有着一颗桂花树,正逢金桂飘香的季节,迎面的风一吹,整个寝房里面都是桂花的香气。   一开始赵玉娇不习惯,总觉得这样香香的寝房有些   怪怪的,闻着习惯以后,反而喜欢上了桂花的香气。   恰逢纪少瑜让长兴买了桂花糕进来,赵玉娇一边吃一边砸动着嘴巴道:“要是再能配点桂花蜜就好了。”   纪少瑜闻言又转身出去了。   赵玉娇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道:“我就是随便说一说的,少瑜哥哥歇一会吧。”   “自从我跟着你读书,我就没有见你休息过。”   “一会要去给我打热水,一会要去给我买吃的,这桂花糕都没有见你得空吃一块。”   纪少瑜回头坐下,拿着桂花糕吃了起来。   赵玉娇看他傻傻的样子,心里暗暗轻叹。   这个在书院里像来孤傲的纪少瑜,形影单只地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   冷不防她来了,什么都乱了?   今天她中午吃午膳的时候,纪少瑜去帮她打饭回来,好多学子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赵玉娇一边汗颜,一边暗暗觉得甜蜜。   可这样奔波的纪少瑜,多少还是会影响到他的学习,因此赵玉娇想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给纪少瑜添麻烦。   吃完桂花糕以后,赵玉娇去换衣服,结果等她从屏风后面出来,发现纪少瑜已经端着她的衣服去洗了。   赵玉娇腰带都还没有系好就往井边跑,纪少瑜见她追出来了,好笑道:“你追什么?”   赵玉娇不悦地把他手里的盆抢过去,严肃道:“要不就我洗,要不就等明天多一些带回书斋让绿宝洗,怎么可以让少瑜哥哥洗呢?”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少瑜哥哥要是这样为我分心,那我还不如不来呢。”   纪少瑜见她真的生气了,走过去帮她系好腰带。   她比去年的时候瘦了许多,腰也细了,纪少瑜想帮她系得宽松一些,却发现她像是穿了大人的衣服。   纪少瑜又重新帮她系,赵玉娇端着盆,双手不得闲,就直挺挺地站着。   “衣服是我大哥的,所以有点大。”   纪少瑜闻言,轻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改一改,针线活我也会做的。”   赵玉娇惊愕,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纪少瑜见她那呆呆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愉悦道:“是不是发现我很能干?”   赵玉娇点了点头,太能干了,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的事情我会做的,少瑜哥哥去温习功课吧。”   赵玉娇道,她真的不需要特别照顾。   纪少瑜拿着木桶打水道:“我算给你打水,洗完衣服我们一起回去。”   赵玉娇站着没有动,过了一会,见纪少瑜毫无松动的可能,便只得认命了。   洗完衣服以后,两个人回房温习功课。   纪少瑜的学识到底丰富太多,一晚上都在跟玉娇讲解她不懂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一个在教,一个在学。   …   宋子桓睡不着,出来透口气。   他走到纪少瑜寝房的院落时,下意识停了下来。   灯影照着那两人,一起埋首书桌旁,时不时传来询问和讲解的声音。   赵玉娇确实在认真地学,连声音都透着浓浓的疑问。   纪少瑜也教得很认真,引经据典,反复讲解。   秋风起,桂花香,院子里的落叶起起伏伏,像是在驱赶他这个路过的人。   有些情景,实在是温馨得让他不忍打扰。   在他转身折返的那一瞬间,想到的是,当初长公主非要拉着他陪练舞的场景。   曾经他也有青梅竹马,曾经他也诸多迁就。   可那个他视为知己好友的女子,却在坠马落地的瞬   间,用深切悲痛的目光指责着他。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谁都怪他不解释清楚,愿意背下黑锅。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一个人不被信任的时候,再多的解释都是无力的。   他只是不甘心低头,放下属于自己最后的骄傲。 第238章 你想死啊   赵玉婉返回了方家,跟方新树过起了不清不楚的日子。   她用身上仅剩下的银子骗着方新树,赵玉安还管着她的。   九月十六的时候,姚家来赵家过大礼。   整个清溪村又是一番热闹谈论。   姚家来的聘礼有金灿灿的首饰,其中包括一对金镯子,一对金耳环,一对金簪子,一对金锁。   这是在乡下这个地方没有见过的。   整个清溪村的人都说长见识了,赵家嫁女儿跟城里那些富家小姐一样,气派得很。   余家的两位当家人都来了,大家坐在一起,攀亲的攀亲,说笑的说笑,场面其乐融融的。   姚家抬在前面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一共有八锭,一锭银子便有二十两重,光是摆在前面的银子都有一百六十两。   方新树挤在前面过了眼瘾,又暗暗算了其余的聘礼,心里暗暗惊叹。   姚家来了最起码七八百两的聘礼,那赵家的陪嫁可能还不止七八百两。   看余家两位当家人就知道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把   姚家来的聘礼看在眼里。   要是赵玉婉还是赵家的姑娘,最起码一二百两的陪嫁是有的。   可她竟然作死,道最后一二银子都只是赵玉安偷偷施舍的。   方新树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回去以后,打骂赵玉婉一番出气。   赵玉婉受着,不敢跟他撕破脸。   只是在天黑的时候,赵玉婉摸黑去了赵家的外面,听那些还在帮忙的村妇议论着。   有人暗暗道:“刚刚赵家请了村长清点,姚家来的都是好东西,说是全部一起要值七八百两银子呢?”   “怪不得说是开银铺子的,平常人家七八十两拿得出来,七八百两怎么能拿得出来?”   另外一个人道:“姚家这算什么,我刚刚听到玉婵大舅舅说,按照姚家来的聘礼陪嫁两倍。”   “两倍啊,还说姚家是开银铺子的,就把他们余家县城的银铺子也送给玉婵当陪嫁。”   “渍渍,要不说着姚家肯给这么多聘礼呢?”   “攀上赵家这么疼女儿的,还能不多给点?”   又有人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姚家舍得,赵家更舍得,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不然娶一个赵家女让我把田地卖了都愿意。”   其余的人打趣着,又一番说笑。   赵玉婉站在外面,觉得心里凉透了。   赵玉婵可真是好命啊,村里还没有人像她这么隆重地出嫁呢。   接下来等姚家来请期,赵玉婵嫁过去就拥有上千两银子,就算姓姚的对她不好也不怕。   更何况,姚家不可能对赵玉婵不好,谁让她有一个当举人的爹,做富商的两位舅舅。   凭什么好事都让赵玉婵占尽了?   赵玉婉不甘心地想着,心里像火烧一样不舒服。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方家,心里惦记的全是赵家那红色绸带绑起来的一堆一堆的聘礼。   方新树看到她那三魂七魄都丢了的模样,冷哼道:“怎么,受刺激了?”   “终于知道赵家女和赵家女的区别了吧?”   “我跟你说,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二两银子都值不了。”   赵玉婉在心里冷哼。   她是值不了二两银子。   可笑的是,方新树连她这吊着二两银子的女人也不肯放手,怕丢了财路。   方新树不是想要钱吗?   方新树不是想娶赵家女吗?   赵玉婉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阴狠地笑了起来!   方新树见她那个样子,嘴角噙着一抹坏笑道:“怎么,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赵玉婉冷笑道:“你不是想娶赵家女吗,我可以帮你!”   方新树挑了挑眉,嘲讽道:“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赵玉婉勾唇一笑,整个人像是疯魔的女人,已经丧失了最后的理智。   她定定地望着方新树,厉声道:“我敢朝着黄泉路走,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朝着黄金路走了。”   “什么意思?”方新树蹙起眉头。   赵玉婉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娶赵玉婵。”   “不是才过大礼吗?”   “婚期都还没有定呢。”   “更何况定了婚期,一日没有成亲,赵玉婵都不是姚家的人?”   “只要你敢,我把赵玉婵哄骗出来,到时候你像得到我一样得到了赵玉婵,还怕赵家不把赵玉婵许配给你吗?”   “到时候赵家陪嫁的几千两银子,就全都是你的了。”   方新树撑大眼睛,不敢置信,心里无比恐慌。   他对有钱有势的赵家是忌惮的。   更何况,他在城里鬼混了那么长的时间,知道余家的势力很大,基本上没有人敢去招惹。   他若是一个不好,指不定最后娶不到赵玉婵不说,还会把命都搭进去。   方新树心里虽然不安,可他却没有让赵玉婉看出来,而是讥笑道:“就你现在连面都不敢露出来,我还指望你能把赵玉婵骗出来?”   “人家赵玉婵现在是有贴身丫鬟的人,哪里跟你一样,像个破烂玩意一样。”   赵玉婉冷怒地瞪着方新树,出声道:“能不能把人骗出来是我的事情,你只是说敢不敢?”   “你要是敢都不敢,那我骗她出来做什么?”   “再说了,等你得到了赵玉婵,赵家就算不把赵玉婵嫁给你,封口费最少也是几百两银子。”   “到时候你美人也得到了,银子也得到了,大不了带着你娘去别的地方过活,用得着继续在清溪村窝着?”   方新树有些心动了。   赵玉婵若是落到他的手里,为了赵玉婵的名声,赵家是绝对不会报官的。   到时候,他确实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封口费。   远走他乡就远走他乡,难不成有了银子,他还怕去   别的地方过活不了?   方新树的眼睛里,渐渐有了贪婪的光芒。   他当即出声道:“行,那咱们合计一下。”   “只要你能把赵玉婵骗出来,我就分你十两银子。”   赵玉婉讥讽地笑了笑,冷声道:“最少二十两银子。”   “成交!”方新树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   只要他能得到赵玉婵,那他得到的,又岂止区区几十两银子?   到时候他会好好跟赵家开个价的。   方新树仿佛看到,大锭大锭的银子都在朝着他招手,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赵玉婉也顺眼了许多。   赵玉婉无声地将方新树的神情都收入眼中,心里满满都是鄙夷。   她是走投无路又处境堪忧。   可那又如何?   她就是要让赵玉婵也变得和她一样?   到时候,她想看一看,赵家如何收拾残局?   方新树以为赵家给他封口费就完了?   不!   她会提前把流言都散出去,让方新树受到赵家的报复,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赵玉婉把一切都想得太顺利太美好了。   赵玉婵的下场,方新树的下场,她都想到了。   可她唯独没有去想自己的下场。   或许在她的心里,潜意识认为,自己会再次逃过一劫。   她很迷恋于做梦,活在自己构建的虚幻世界里,当着尊贵的夫人,仆妇成群,银钱成堆。   也许是想着可以利用方新树报复赵家了,晚上的时候,赵玉婉睡得很踏实。   可在黑暗的厨房里,陶氏壮着胆子狠狠地敲打着方新树道:“你想死啊,你今天和她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赵家是不可能要你的命,可你不要忘记了,余家现在是什么光景。”   “他不说要你的命,只需放话说想你死,多少人等着拿你的命去邀赏。”   “赵玉婉那个贱女人疯了,想报复赵家,想拉你当垫背的。”   “她是赵家出来的,余家好歹看在赵老爷子的面上放过她。”   “可你就必死无疑啊!”   方新树大半夜被叫起来,穿得很少,冷冷的寒风一吹,什么黄金梦都醒了。   他后怕地道:“我也就是说说,这不是还没有干吗?”   陶氏抹着眼泪,哭泣道:“娘知道娘对不起你,没有给你大房子住也没有给你存到银子。”   “可你不能犯傻啊,赵家跟知县大人那么好,随便给你按个罪名,把你弄死在大牢里都是有可能的。”   “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指望你大富大贵,但是娘也不想你死于非命。”   “你听娘的话,不要跟赵玉婉掺和,把她赶出去。”   “你要是不听娘的话,娘也没有办法,当年为了让你去念书,娘能去赵家闹一场。“   “可现在你给娘十个胆子,娘也不敢去闹了,村里多少人家都指望着赵家跟县令大人的关系好办事,就连咱们村长都因为赵家硬气得很,你要是得罪了赵家,那就是得罪整个清溪村啊!”   陶氏说完,又哭了起来。   她没有什么见识,却是知道厉害关系。   方新树心里挺复杂的,没有想到,关键时候还是老娘靠谱。   他心里后怕,面上却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跟她一起瞎胡来的。”   “这件事你别管,我会想办法收拾赵玉婉的。”   “这个贱女人竟然想害我,我差点被她绕进去都不知道。”   方新树说完,气冲冲地回房了。   陶氏见儿子似乎听进去了,这才止住哭声,心里微微好受些。 第239章 暖床(三更)   方新树上床去就对赵玉婉很不客气。   赵玉婉被折腾醒了,还以为方新树是激动得睡不着,便由着他了。   赵玉婉越是这一副模样,方新树折腾起来就越不客气。   两个人天快亮了才睡着,赵玉婉身上好几处都被掐紫了。   方新树睡一大早上才起来,起来以后,也懒得管蔫蔫没劲的赵玉婉,而是去找了钱升。   方新树想过了,不直接跟赵家的人打交道。   毕竟他不知道赵家会不会站在赵玉婉那一边,到头来他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方新树跟纪少瑜念了两年书,知道纪少瑜是个厉害角色。   恰好钱升在纪家做事,方新树想着找钱升跑一趟,比他去找赵家的人强。   自从赵玉婉住进方家以后,钱升就一直密切监视着方家。   方新树来找他的时候,他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得了消息就去了县城。   方新树见他那么紧张这件事,心想纪少瑜要是得知   了,少不得要赶回来问一问他,顺便再给他些好处。   …   纪少瑜出来买汤婆子还没有回去呢,就看到来找他的钱升。   两个人移步到书斋的二楼说话,钱升道:“赵玉婉见了姚家给玉婵小姐的聘礼,心有不甘,怂恿着方新树对玉婵小姐使坏。”   “不过方新树似乎想明白了,不敢干,想露点消息给我们套点好处。”   “我装着都不知道急急来找你,想必方新树此刻在家里正等着你会给他的好处呢?”   钱升说完,痞坏痞坏地笑了起来。   就赵玉婉那点黑心思,他随便一猜就能猜到了。   纪少瑜漠然道:“你回去以后,跟方新树说,抓贼拿脏。”   “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会信。”   钱升一想就明白了,当即道:“这样他若是想拿银子,自然要配合赵玉婉演戏了。”   “赵玉安想要赵玉婉活着受罪,不过现在看来,赵玉婉似乎更想自寻死路。”   纪少瑜淡淡道:“让方新树去盯着赵玉婉,你配合着。必要的时候你将所有事情告诉我的老师,他会安排的。”   “我暂时不会回清溪村去,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行了。”   钱升知道看了看纪少瑜手中的汤婆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点头离去。   …   赵玉娇很怕冷,深秋里的夜晚和早晨,她最受不得寒气。   纪少瑜晚上就用汤婆子来给她暖床。   这些日子赵玉娇也适应了书院里面的生活,她爹来过几次,每次都是放心地离去,到也没有过多地担心她。   纪少瑜会让长兴每隔三天就送一些鲜花进来,然后插在花瓶里,摆放在案桌上。   衣服也会让长兴带出去给绿宝洗,没有让玉娇碰冷水了。   宋子桓有一件狐裘披风,是他刚来祥宁县的时候带来的,现在小了用不上,便送给玉娇了。   那东西暖和得很,纪少瑜做主给玉娇收下了。   两个人上街去的时候,纪少瑜就拿出来给玉娇披上。   一开始赵玉娇到是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是宋子桓用过的。   不过纪少瑜跟她说,小时候他也会捡别人穿不上的   衣服穿,让她不要介意。   赵玉娇知道,狐裘在祥宁县这个地上极少的,纪少瑜只是想让她暖合一些,不是真的不在意。   可这样的纪少瑜,才更让她觉得暖心。   什么都以她的为先,而不是更在乎自己的喜恶。   赵玉娇其实已经快要忘记赵玉婉这么一个人了,直到纪少瑜跟她说起。   赵玉娇唏嘘道:“都到这步田地了,她竟然还想使坏?”   “我现在有些明白那一句,斩草除根的意思了。”   纪少瑜拿着两个汤婆子在玉娇的床上捂着,闻言后,淡淡地道:“不用去管她,我让钱升盯着的,不会让她闹出事情来。”   “不过你若是担心的话,到时候我陪你回去一趟。”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不想去看赵玉婉的结局是什么?   “我相信少瑜哥哥,钱升很聪明,他知道要怎么做。”   “赵玉婉害死了她娘,到现在一点悔意也没有,这样的人,我不想再去见了。”   纪少瑜也不想去见,玉娇的想法和他的是一样的。   他笑了笑道:“那我们就不回去,等家里的事情少   一些,我让钱升来书斋这里候着。”   “过一段时日,天冷了,汤婆子也不管用了。”   “书院发下来的炭很少,还得添置些。”   赵玉娇望着自己床上拱起来的两处,赧然地红了脸。   本来她就带了一个汤婆子来的,可还是不够用,纪少瑜又出去买了一个。   想着纪少瑜体贴地为她做着这些琐事,赵玉娇的心里就甜甜的,暖暖的。   她有些舍不得纪少瑜走了。   可望着纪少瑜那双宠着她的眼眸,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   纪少瑜有纪少瑜的前程,她不能自私,说着那些孩子气的话。   她希望纪少瑜从祥宁县去京城的时候,想的是前程似锦,念的是功成名就,而不是牵挂着只会哭哭啼啼的她。 第240章 记挂着他(四更)   钱升把纪少瑜的原话带给了方新树。   方新树听了以后,默了一会,嗤笑道:“纪少瑜到是好算计。”   “捉贼都拿脏了,那赵玉婉还有什么活路?”   钱升讥诮道:“她有没有活路干你什么事?”   “你若真想讨她做媳妇,那管好她别出来丢人现眼就行了。”   “你若嫌恶于她,又何必管她死活?”   “横竖你不是在乎银子吗?”   钱升说完,拿着一锭银子在手里晃动。   方新树看得眼热,钱升在县城里混日子的时候,他也是认识的。   想不到现在他靠着纪少瑜,到是衣食不愁,还有闲钱来晃他的眼了。   方新树想了一会,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既然嫌恶于她,又何必管她死活?”   “你且回去等着,我到是要看看,赵玉婉会想什么办法把赵玉婵哄骗出来?”   …   赵玉婵是在家中待嫁,甚少出门。   只是偶尔会去赵家老宅,与她奶奶一起说说话。   赵玉婉瞅了几天,知道赵家老宅是她动手的唯一机会。   可她不知道的是,不仅仅有方新树和钱升监视着她,就连赵玉安也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   一连几次发现赵玉婉在赵家老宅外探头探脑的,有几次他故意走出去,发现赵玉婉视而不见。   再联想到他二姐过来,赵玉安就发现了,原来赵玉婉的目标是他二姐。   赵玉安想,佛祖之所以能放下手中的屠刀,大概是恶魔也有消停的时候吧。   遇到像赵玉婉这样的女人,只怕佛祖的屠刀也会毫不犹豫地斩下。   赵玉安去见了他大伯,两个人关起门来谈了许久。   从赵家四合院出来以后,赵玉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冬天快来了,这天也渐渐变了。   黑夜总是那么长,白天总是那么短,谁都感觉到时节在变换,可身边的人呢?   谁感觉到了变化?   钱升看着从赵家四合院出来的赵玉安,眉头微微一动,神情有些意外。   …   钱升再次去了县城,他把赵玉安的动向说了一遍。   纪少瑜听了以后,便对着钱升道:“赵玉婉的事情你不用掺和了,你留在书斋里,我有事情也好吩咐你去办。”   钱升虽然有些不放心,可也没有任何异议。   他相信纪少瑜的安排不会出错,更何况事关赵家,纪少瑜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放任不管。   纪少瑜近来很忙,玉娇跟学堂里的其他学子们混熟了。   因为她年纪小,大家都喜欢照顾着她,渐渐的,吃饭的时候有人帮她打饭了,文章不懂的时候也有人争着给她解释了。   纪少瑜防完这个防那个,一天到晚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这会子出来见钱升,也不知道小丫头跟谁一起做功课呢。   她那羞赧又憨实的性子,招人喜欢也不知道,傻乎乎的。   纪少瑜回到书院的时候,没有在寝房里找到玉娇。   玉娇给他留了纸条,说她跟她大哥和宋子桓出去吃饭去了。   纪少瑜随即又出了书院,他去了宋子桓和赵玉书常去的《香阁庄》,结果里面没有人。   纪少瑜转了一圈,找不到以后,意兴阑珊地回了书   斋。   结果发现赵玉娇也在那里。   纪少瑜意外道:“你怎么在这里?”   赵玉娇当即道:“我跟他们吃了饭就回书院了,没有看见你我就出来找你了。”   纪少瑜哑然失笑,他找了一圈,以为她跟宋子桓他们出去玩了呢?   “我也是出来找你,没有想到,你竟然来书斋找我。”   赵玉娇闻言,当即蹙着眉头道:“那你还没有吃晚膳?”   纪少瑜点了点头,她不说还好,一说他也饿了。   赵玉娇道:“黄婆婆她们都吃好了,我让绿宝去给你煮一碗面。”   纪少瑜摇了摇头,上前牵着她的手道:“不用麻烦她了,你陪我出去吃吧。”   两个人下楼出去,绿宝想跟上,钱升道:“你去干什么,要去也是我去。”   绿宝闻言,果然停住了脚步。   钱升跟上去没有走多远,自己拐个弯玩去了。   纪少瑜带着玉娇去了《香满楼》,香满楼的楼上有一个包间,刚好可以看到对面戏园的台子。   只不过这个包间一向很贵,能包得起的客人很少。   赵玉娇进了包间,等纪少瑜点完菜以后,指着戏园子道:“刚刚我大哥他们就想去看,不过我不想去,所以便回去了。”   纪少瑜见她视线都挪不开了,又怎么会真的不想去?   只不过应该是记挂着他,不想留他一个人在寝房而已。   “所以他们去戏园了?”纪少瑜问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去了。”   纪少瑜走过去,跟玉娇并肩站在一起看向对面的戏园。   这会子戏台上已经开始唱了,下面的客人不多,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宋子桓和赵玉书。   想必是坐在包间里去了。   “吃了饭以后,我陪你去看。”纪少瑜道。   赵玉娇闻言,摇了摇头:“咱们在这里看一会就回去吧,比起看戏,我更喜欢看书呢。”   “今天我大哥给我一本《琼林玉郎》,我刚看了开头,很好看。”   纪少瑜的眉头皱了起来,狐疑道:“就是他说那个状元郎跟公主的话本子?”   赵玉娇点了点头,意外道:“你也知道吗?”   纪少瑜的脸黑了黑,不悦道:“那都是胡编乱造的   。”   赵玉娇道:“我知道啊,可里面讲了好多养生花茶,看着还挺靠谱的。”   “养生花茶?”纪少瑜看向玉娇,没有想到她竟然关注这个?   赵玉娇愉悦道:“是啊,里面说公主喜欢喝花茶,那状元郎隔山差五就给公主配花茶。”   “我看他别的地方写得粗简,可唯独这个花茶的部分写得尤为精细,我想着这个写话本子的人应该是极爱花茶的。”   纪少瑜听完,嘴角微抽。   她的关注点,总是那么地…特别!   他记得赵玉书看这个话本子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考上状元以后,能够娶到一位温柔貌美的公主。   甚至于还为此苦读了几天,不过几天后,赵玉书受不了熬夜的苦楚,说等他考上状元郎,只怕连公主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没有想到赵玉书消停下来,又把话本子给玉娇看了。   纪少瑜都想抽赵玉书几下了,他这个当大哥的,总是这样特殊地“照顾”自己的妹妹。 第241章 实话   十月初一,县令唐大人来了赵家。   因为是悄然来的,所以清溪村的人并不知道。   赵玉婵用过早饭去了赵家老宅,她已经有许多天没有去了,赵玉婉也蹲守了几天。   见到赵玉婵去的时候,赵玉婉捡了一块石头砸在了赵家老宅的院门上。   赵玉安出来看,然后看到了赵玉婉对着他招了招手。   赵玉安不理,转身就回去了。   赵玉婉气得半死,又捡起了一块石头砸在赵家的院门上。   赵玉安再次走了出来,没好气地对着赵玉婉怒吼道:“你又来发什么疯?”   赵玉婉一把将赵玉安扯进竹林里去,等到两个人的身影都隐匿起来,赵玉婉便道:“你再帮我一次忙,我再也不来烦你了。”   赵玉安理了理衣衫,不耐烦道:“你以为我会怕你来烦我?”   “有本事你就天天来,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清溪村。”   “我到是想看一看,你能烦我几天?”   赵玉婉脸都气青了,她看着无情无义的赵玉安,厉声呵斥道:“赵玉安,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可是你的亲姐姐。”   赵玉安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他讥讽地看着赵玉婉,轻蔑道:“是啊,可同时也是我的杀母仇人。”   赵玉婉呼吸一滞,气焰一下子消减下去。   她顿了顿,不悦地道:“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没有想到她会摔到井里去。”   赵玉安闻言,继续冷戾道:“可你推了她,眼睁睁看着她摔下井里去却没有救她。”   “你的漠视就是最致命的武器,别不承认是你害死她的。”   “赵玉婉,你也配当人吗?”   赵玉婉无法反驳,她只是怨愤地望着赵玉安,厉声道:“你当我愿意吗,如果不是你不肯给我银子,如果不是她死拽着银子不给我,我会推她?”   “那个井那么深,我怎么救她?”   “她早就该死了,一个坐过牢的女人就不该活着。”   “她跟爹一样,带给我们的从来都只有耻辱。”   赵玉安冷笑,森寒的目光紧锁在赵玉婉的脸上,然   后一字一句道:“你终于承认了,你其实是希望她早点死的。”   赵玉婉不说话,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她憋得太久了。   她抬起头,望着赵玉安,怔怔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还是赵家小姐。”   赵玉安闻言,嗤笑出声。   他眼中带泪,晶莹的泪滴一闪一闪的,可眼中的目光却满是嘲讽。   他已经不屑跟她继续说话了,只是在他转身的时候,一把满是铁锈的菜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玉安停住脚步,然后回头。   赵玉婉望着他,阴冷嘲讽地笑道:“我知道你不想当我的弟弟。”   “你想当赵玉婵的弟弟,我不怪你。”   “不过就是不知道,在赵玉婵的眼里,你算什么东西?”   赵玉安很平静地看着赵玉婉,他眼中的平静,像是无声击打在赵玉婉身上的狂风骤雨一样。   赵玉婉的脸色始终还是变了,她略显慌乱地看着赵玉安,声音尖锐道:“你看什么看?”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赵玉安没有说话,姐弟俩走到如今这一步,可笑他   连最后一丝怜悯也被消耗殆尽。   亲眼目睹过他娘过世,此刻他看着赵玉婉,竟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毫无波动。   赵玉婉的手微微用力,钝钝的菜刀割破了赵玉安的脖子,有一丝丝血沁了出来。   赵玉安还是不为所动。   赵玉婉有些心虚和惶恐,事实上她根本不想伤害赵玉安。   因为哪怕赵玉安知道了一切,可赵玉安依旧是她最后的希望。   气氛僵持的时候,远处走来赵玉婵的身影。   赵玉婉立即挟持着赵玉安走了出来,与赵玉婵面面相对的时候,赵玉婉冷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赵玉婵蹙起眉头,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意义。   赵玉婉继续道:“你总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什么事情都能担当。”   “赵玉婵,你要是不想赵玉安死的话,就跟我走。”   赵玉婵并没有走近,而是抬头望了望天。   原本好端端的天突然落下了雨,而且似乎来势汹汹。   赵玉婵蹙起眉头,看着赵玉婉的身后,她爹和唐大   人已经齐步走了出来。   他们的身边跟着唐大人的护卫,还有缩头缩脑的方新树。   赵玉婵指着方新树对赵玉婉道:“不是谁都有你这个胆子的,赵玉婉,你看人的眼光还是这么差。”   赵玉婉的心猛然一跳,她也听见脚步声了。   在她回头去看的时候,赵玉安突然握住了她的菜刀。   赵玉婉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用力抽离。   赵玉安的手被划伤了,赵玉婉慌乱回头的时候,赵玉安的手很快便满是血珠。   赵玉婉放开了菜刀,她看到方新树,看到了县令大人。   一瞬间,她联想到了许多,包括刚刚她跟赵玉安的对话。   她不想去坐牢,她不想去给她娘偿命。   赵玉婉推了一把赵玉安,然后猛然朝前面跑去。   赵玉安还要伸手去拦赵玉婉,赵玉婵看见他满手是血,连忙惊呼道:“你还要管她干什么,你的手不想要了?”   唐大人的护卫已经追了上去,赵玉婵跑到赵玉安的身边,连忙用手绢按住他的伤口。   赵毅光也连忙跑了过来,他看着木然的赵玉安道:   “你这个孩子就是太任性了,都说不许你冒险,你还是要出来见她。”   赵玉安笑了笑,目光有些悲凉道:“我就是想听她说一句实话。”   赵毅光轻叹,让赵玉婵扶着赵玉安回去上药。 第242章 前世   赵玉婉急跑起来的时候,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声音。   她慌不择路地跑,只是跑着跑着,天上的雨越来越大,恍惚中,她感觉自己在井水里挣扎。   惊恐,害怕,死亡的气息,都在一瞬间向她袭来。   丧家之犬是不是像她这样的,拼命地想要寻求一丝生机。   可身后跟来的脚步声那么快,那么急,像是催命符一样。   有一处斜坡,她踩滑了,摔了下去。   头先着地的时候,她闻到了泥浆的味道。   那猛然灌入口鼻的感觉像是要将她活埋了,赵玉婉挣扎着爬起来,然后继续往前跑。   她不想死,被抓到以后,必死无疑。   赵玉安引诱她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要让她叫嚣着,说给别人听的。   她在心里讥讽地笑着,笑着,眼泪却忽然流了下来。   赵玉安连最后的脸面也不要了,竟然诱导她亲口说出对母亲见死不救的话来。   别人给的那些证据,怎么有她亲口说出来的作数?   赵玉安在报复她,可笑她还把赵玉安当着最后的依靠。   天上的雨实在是太大了,淋得赵玉婉都睁不开眼睛。   她听见了,响彻在耳边的声音,像是恶犬一样紧追不舍。   赵玉婉跑不动了,她觉得这场雨太蹊跷了,像是她娘故意来向她索命一样。   前方灰蒙蒙一片,连路在哪里都不知道。   赵玉婉突然停了下来,她往回看,深深的林荫里,那两个追着她的人的步伐明明那么快,却始终无法靠近她。   赵玉婉在愕然和惊颤的瞬间,眼里迸发出求生的欲望。   好似连这天都在帮她,她可以跑得更远,更远。   可就在她迈动脚步的时候,“轰”,突然一道惊雷响起,她感觉有一把尖锐锋利的刀从她的头顶砍下。   一瞬间,她周身的血液逆流,疼得她声音都发不出来。   接着,“轰”又是一道惊雷,她在死亡的边缘游移着,仿佛连魂魄都在颤抖。   “轰”的一声,第三声了,赵玉婉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被震碎了。   魂魄也冉冉离体,无数尖锐的声音向她袭来,凌迟一样的痛苦,魂飞魄散的惊颤,赵玉婉仿佛置身在冰与火的煎熬中。   梦境一样的记忆,像青烟钻入她的魂魄。   赵玉婉仿佛重回死亡的瞬间,这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惊雷,而是一柄长而锋利的宝剑。   长剑穿胸而过,对面的纪少瑜仿佛疯魔一样看不见她。   而她讥笑着,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   “就算你杀了我,又能怎样?”   “她终究还是死在了我的前面。”   看到纪少瑜那骤然而变的脸色,赵玉婉尝到了报复的快感。   可惜那不过是一瞬间,因为纪少瑜的长剑把她的心都绞碎了,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赵玉婉是不甘心死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即便只是她的尸体,纪少瑜也毫不留情地剜去她的双目。   鲜血覆盖身体的时候,她的魂魄怨毒地诅咒着,诅咒纪少瑜英年早逝,诅咒纪少瑜孤独一生,诅咒赵玉娇永不能轮回转世…   赵玉婉都明白了,原来她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那些梦境都不是梦境,而是前生。   可她一直看不清楚,那个在梦里干扰着她不得安宁的人是谁?   直到现在,她明白了,是赵玉娇。   他们竟然重生了,看她那样异样凉薄的目光,不是前世的纪少瑜是谁?   还有赵玉娇那了然一切的目光,提前算计的阴谋。   只是赵玉娇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上一世的纪少瑜那样深爱着她吧?   赵玉婉癫狂地想要发笑。   上一世,她的夫君纪少瑜,竟然喜欢她的堂妹赵玉娇?   所以,赵玉娇该死。   纪少瑜也该死。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她也还会那么做。   纪少瑜忘恩负义,对不起她。   赵玉娇不知廉耻,对不起她。   他们两个就该永生永世下地狱,他们怎么可以重生呢?   他们怎么可以联起手来对付她?   赵玉婉悲愤地想着,痛苦异常。   可她的魂魄摇摇欲坠,开始飘散。   真正的恐惧开始了,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尸首被恶狗撕扯,而她的魂魄也开始四散。   她还没有重新诅咒纪少瑜呢?   她也还没有重新诅咒赵玉娇?   她的身体上怎么没有血?   她的魂魄怎么失去了怨毒诅咒的能力了?   她在怕什么,她的魂魄在怕什么?   明明,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那些她拼命想抓住的记忆,像来时那么容易,去时也毫无阻拦。   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叫破这天地,可却没有任何回响。   曾经死得凄惨,魂魄凄厉哀嚎,七日不绝。   可如今却呜咽悲鸣,声嘶力竭地耗尽所有力气,也不见往日血光弥漫的张狂。   雨停了,天上乌云散了。   一缕金光从云层中穿梭而来。   撕裂般叫嚣的声音也消失了。   一缕青烟散在雾中,无人知晓,无人感怀,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被风带走了。   只是在一个坟堆的不远处,躺着一具难以辨认的女尸。   不远处,追来的两人不敢靠近,一个折返回去报信,一个站在远处蹲守。 第243章 报应   赵玉婉逃跑后,唐绪宁对着赵毅光道:“抓到她以后,这一次你可不许心软了。”   赵毅光摇了摇头道:“任凭大人处置。”   唐绪宁点了点头道:“杀人偿命,更何况是她的亲生母亲,就算是对她就地处决也不为过。”   赵毅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一旁的方新树抖了抖,缩着脖子咽口水。   他没有想到,赵玉婉竟然杀了自己的亲娘?   方新树想到自己熟睡的时候,赵玉婉没有趁机杀了他实属幸运,一时间后怕不已。   唐绪宁轻蔑地瞥了一眼告密的方新树,淡漠道:“你也走吧,念你举报赵玉婉,那窝藏赵玉婉的罪便算了。”   “只是你以后若是犯事,那便新罪旧罪一并清算,严惩不贷。”   方新树闻言,腿都软了。   他连忙磕头谢过,什么好处也不敢想了,爬起来就跑。   唐绪宁见他那狼狈的背影,转头对着赵毅光道:“此人你也要多多留意,只怕他也是居心不良的。”   赵毅光看着方新树离开的方向,严肃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继续下棋。”   “他们抓到人会直接送回县衙的,不会再带回来了。”   唐绪宁拍了拍赵毅光的肩膀,往回走。   赵毅光跟上,他们二人走出小竹林的时候,发现雨很大了。   黄飞平拿着伞接应他们,刚走到赵家门口的时候,天上忽然闪现惊雷。   “轰、轰、轰”的声音,连响三声。   唐绪宁和赵毅光站在赵家廊檐下看了看,是村外的方向。   唐绪宁道:“奇了奇了,这个时节竟然会有惊雷?”   赵毅光蹙起眉头,他想到了赵玉婉逃跑的方向。   村外的树林里,埋着杨春兰。   赵玉婉逃跑的方向,又刚好是那里。   赵玉安的手里还缠着纱布的,听见雷声也站了出来。   他望了望天,淡漠道:“连老天爷都要收她去了。”   “她的报应要来了。”   赵毅光和唐绪宁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好像说点什么都不太合适。   气氛静了静。   过了一会,雨停了,清溪村渐渐有人出来走动。   唐绪宁其中一个护卫急急地来报:“回禀大人,赵玉婉在树林里被雷劈死了。”   唐绪宁回头去望赵毅光,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赵玉婉死有余辜,也不值得费心去想些什么?   赵毅光之前就料到了一些,心里只叹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罢了,既然死在村外,那便葬在她娘的身边吧。”   赵毅光说罢,让黄飞平去办。   黄飞平拿了银钱,请了村里两个熟人,跟着唐绪宁的护卫跑了一趟。   结果那两个人只肯帮忙挖土,不肯帮忙抬人,说是晦气得很,怕被老天爷怪罪。   赵玉安得知以后,带着赵家老宅马厩里的几块木板,请人钉了个简单的棺材送过去。   没有人愿意抬尸,就连走江湖的黄飞平都有些害怕,直言一个人不敢抬。   最后是赵玉安和他一起抬的,赵玉安手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贱了些血在赵玉婉的身上。   赵玉安看着醒目的血,才惊觉,原来赵玉婉身上竟   然没有一处血痕?   那些焦黑的伤口,皮开肉绽的,露出阴森森的白,看起来格外惊悚。   好不容易把尸体埋了,赵玉安浑身都是虚汗,连路都走不了。   最后还是黄飞平背回去的。   方新树得知赵玉婉死了以后,整个人就跟疯魔了一样到处说赵玉婉的种种罪过。   不多时,整个清溪村的人都知道了,赵玉婉害死了她娘,又想来害赵玉婵,今天被唐大人查明以后,怕被抓去坐牢就跑了。   可谁知道,才跑出村口呢,竟然被老天爷的雷给劈死了。   这就叫恶有恶报,死不足惜。   清溪村不愿再谈论赵玉婉,都觉得晦气得很。   老天爷都要收拾的人,那就是十恶不赦,天理不容的。   若是成天谈论,怕触怒老天爷,降祸在家里。   方新树偷偷去看过那埋的地,一处凸起来的土丘,可他心里就是害怕,总感觉赵玉婉会出来找他索命。   果不其然,方新树自打赵玉婉死后就天天做噩梦,没有一天晚上消停过的。   一会说赵玉婉来向他索命,一会说赵玉婉在村里作   怪。   惹得村里流言四起,村民们天一黑就管着自家孩子不让出门。   村长方登亮出来呵斥几回,让他不要疑神疑鬼的。   可方新树惊恐之下怎么也听不进去,没过多久,遭受村里嫌弃和鄙夷的方新树卖了田地,带着他老娘迁居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一辈子都没有再回过清溪村。 第244章 你是胃疼(四更)   赵玉娇和纪少瑜得知赵玉婉死讯的时候,是从宋子桓嘴里知道的。   唐绪宁回县衙时遇上宋子桓,当奇事说给了他听。   宋子桓回书院的时候,就告诉了玉娇。   玉娇听了,沉默了一会。   纪少瑜到是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结局。   宋子桓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了,对着玉娇道:“晚上我带你去《香阁庄》吃晚膳怎么样?”   赵玉娇笑了笑道:“好的。”   宋子桓拍了拍玉娇的肩膀,认真道:“咎由自取的下场,不值得你去费心想什么?”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我只是在想,有些人或许是佛祖也救赎不了的。”   纪少瑜走到玉娇的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想这些的话,不如想一想,等会吃点什么好?”   “宋子桓不缺银子,咱们也别替他剩下。”   宋子桓在后面听到纪少瑜这样说,当即不悦道:“我说请玉娇吃晚膳,可没有说请你?”   纪少瑜挑了挑眉,淡淡道:“我若是不去的话,玉   娇也不会去的。”   宋子桓气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就是没有问玉娇纪少瑜若是不去的话,她会不会去?   显然,他也没有把握。   玉娇看着他们两个人幼稚斗气,笑得眸子发亮。   《香阁庄》里,宋子桓点了许多好吃的。   赵玉娇吃饱了,站到窗边的时候,看到楼下有一个腿脚不便的乞丐在行乞。   因为受人推搡,他摔倒在地。   赵玉娇看着桌上还多没有吃完的菜,当即盛了些饭,夹了许多菜。宋子桓问她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赵玉娇道:“不是没有吃完吗,我盛一些去送给别人吃。”说完就跑下楼去。   纪少瑜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看。   宋子桓而已好奇地走了过去。   《食阁庄》的门口,赵玉娇将一碗满满的饭菜送到一个潦倒的乞丐手中。   那乞丐的脚是断的,骨头都变形了。   他的拐棍掉到路中间,赵玉娇把碗递给他以后,又去帮他捡拐棍。   宋子桓看到这一幕,心口的位置传来一些异样的疼痛。   他复杂地望着纪少瑜道:“她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吗?”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给银钱到是遇到就给,不过送饭应该是第一次吧?”   宋子桓按住胸口,有些不适地道:“可我怎么觉得这样眼熟呢,就好像我看到过她做这样的事情。”   纪少瑜心里一凛,看着宋子桓的目光也古怪起来。   宋子桓的手还放在胸口处,脸色也异常发白。   他在忍着不适,好像连额头的青筋都显现出来。   纪少瑜当即扶住他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合胃口的东西?”   宋子桓摇了摇头道:“不是胃吧,好像是心?”   “我是心里不舒服。”   “有点隐隐作疼的感觉。”   纪少瑜拿开他的按住心口的手,淡淡道:“你感觉错了,是胃,你是胃不舒服。”   宋子桓狐疑地望着纪少瑜,又按了按自己心口的位置,发现确实是心口疼。   “不对,就是心口疼。”宋子桓坚持道。   纪少瑜闻言,从容地道:“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心口疼呢?”   “你刚刚才吃了这么多东西,你再好好感觉感觉,是不是你连心和胃都分不清楚了?”   宋子桓觉得纪少瑜说得有点道理。   他按住心口一会,发现还真是不疼了。   只不过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并不太舒服。   宋子桓站起来走了两圈,等到赵玉娇上楼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了。   他觉得心里很奇怪,再去窗边看那个乞丐的时候,只见那个乞丐大口大口地吃着米饭,看起来像是饿了许久。   宋子桓吩咐长安送了五两银子去给那个乞丐,心里才觉得舒坦些。   他对着赵玉娇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吩咐长安就好了。”   赵玉娇闻言,点了点头道:“我也是看到他腿脚不便,想着给他送点吃的。”   宋子桓去结账了,下楼的时候遇到回来的长安。   长安道:“那乞丐不肯收下银子呢,说是会谢谢玉娇小姐。”   “真是奇怪,不要钱也就算了,他要怎么谢谢玉娇小姐呢?”   赵玉娇走在宋子桓的身后,听见了长安的话,当即便道:“不过是一碗饭而已,谢什么?”   “只是他的腿脚不便,给人家做工人家肯定是不要的,这样一直行乞,什么时候才能有出路?”   赵玉娇轻叹,这世间自有千难万难。   所以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还能读书识字,已经很幸福了。   宋子桓见她提起那个乞丐,蹙着眉头,心里又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他踢了一脚长安,不悦道:“他不要你不会丢给他吗,反正他走不远的,你再去给一次。”   长安闻言,委屈地跑出去了。   看宋子桓才刚结完账,长安就皱着眉头回来了。   “上下两条街我都跑去看了,没有找到人。”   “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反正是不见了。”   宋子桓不信,气冲冲地走出《食阁庄》的大门去看。   结果,上下一条街,一眼扫去,真的是没有一个瘸子的乞丐在走。   宋子桓狐疑道:“莫不是装的吧?”   赵玉娇跟着看了看,发现确实没有。   不过她认真道:“不是装的,我看过他的腿,骨头都翘起来了。”   “那这怎么解释?”宋子桓问道,回头去看了看纪少瑜。   纪少瑜心不在焉地道:“不见了就不见了,兴许是去了哪家酒楼的后门也说不一定。”   “咱们回去吧,夜来风凉。”   赵玉娇没有异议,跟着纪少瑜走了。   宋子桓感受了一下,不一会后,皱着眉头道:“没有感觉风凉啊,纪少瑜是穿少了吧?”   长安看着纪少瑜那随风起舞的大氅,出声道:“纪公子穿的不少。”   “公子,咱们走吧,哪有上赶着送银子的?”   宋子桓闻言,想了想,貌似也对,于是跟上纪少瑜的脚步,走得也快起来。   待他们走后,一声佛号轻轻地响起,像是从远方暮沉沉的钟声里传出。 第245章 梦魇   回到寝房以后,赵玉娇发现纪少瑜怪怪的,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   他的目光时而停留在她的身上,时而飘忽不知所踪。   赵玉娇去挑灯芯,油灯忽明忽暗的,可这般纪少瑜竟然也毫无波动。   平常暖床的汤婆子放在一边,明明打了热水也不知道装上。   赵玉娇坐到纪少瑜的身边,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道:“你今晚是怎么了?”   纪少瑜回神,勉强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想不通。”   赵玉娇闻言,认真道:“那你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似是而非,连我也没有捋清楚头绪。”   赵玉娇也不勉强他,只是认真道:“那我不打扰你,不过你也不许想太久。”   纪少瑜颔首点头,神情淡然温和。   赵玉娇装汤婆子去捂被子,她把纪少瑜的床也捂了。   可纪少瑜还不想睡,赵玉娇实在是等不了他,困得先睡觉了。   房间里安静极了,纪少瑜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后,游移不定的目光慢慢落在她的小脸上。   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宋子桓当初是如何认识她的?   可直到今天,他突然有些眉目了。   当年宋子桓在祥宁县受到太后的报复,据说双腿都被打断了,流落在外一段时间。   或许就是那一段时间,玉娇救了他。   纪少瑜说不清楚心里的复杂,他只是希望今生的宋子桓不要受到太后的报复,也不要再受伤。   不管是不是他猜测的可能,他都希望,宋子桓不要再爱上玉娇了。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些什么?   纪少瑜走到玉娇的床边,然后握着她的手,埋首在她的床沿边上。   现在他只想静静地听着玉娇的呼吸声。   …   赵玉娇梦魇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她醒不来。   浑身是血的赵玉婉对着她张牙舞爪的,怨毒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地打量着她。   她叫嚣着,声音尖锐地道:“我要诅咒你们,我要诅咒你永生永世都无法投胎转世,我要诅咒纪少瑜英年早逝,孤独一生,我诅咒你们永生永世也不可能在一起。”   赵玉娇紧蹙眉头,她望着赵玉婉道:“你都已经死了,怨气还是这么重?”   “你想诅咒便诅咒我好了,你诅咒少瑜哥哥干什么?”   可赵玉婉没有回答她,而是一直重复着恶毒的诅咒。   赵玉娇反复地听,从一开始的惊悚到无惧无畏。   只是她听着听着,突然发现赵玉婉穿着的是衣服似乎是贵夫人的华服,她虽然披头散发的,可看年纪却不像十几岁的小姑娘。   赵玉娇觉得脑袋动轰地一声,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她向赵玉婉冲了过去,可不过是一团烟雾,眼前一片漆黑。   所以能看得到的血腥,都没有了。   赵玉娇挣扎着,突然醒了过来。   她的身体本能地突然抽动,纪少瑜便知道她做噩梦了。   赵玉娇没想到,醒来以后,纪少瑜竟然守在她的身   边。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那个,坐在灯下一夜天明的纪少瑜。   “做噩梦了?”纪少瑜捏了捏玉娇的手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坐了起来。   她怔怔地望着纪少瑜,没有说话。   上一世,纪少瑜为她报了仇,所以杀了赵玉婉?   可为什么会有那一句:“我诅咒你们永生永世也不可能在一起?”   这是她心里想和纪少瑜在一起,所以臆想的?   那梦境呢,也是她心魔所致?   赵玉娇心里可复杂了,神情也蔫蔫地不想说话。   纪少瑜的心有些慌乱,他紧握着玉娇的手道:“做什么梦了,跟我说说。”   赵玉娇闷了一会,小声道:“我梦见赵玉婉了。”   “她要诅咒我不能去投胎,还要诅咒你。”   “我就跟她说,诅咒我好了,为什么还要诅咒你?”   “可她不听我说的话,怨气森森地想要我们都给她陪葬了。”   纪少瑜捏着玉娇的手微微用力,整个人紧张地道:“诅咒?”   赵玉娇点了点头,虽然是梦,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   前世一开始死去的那两年,她的魂魄就像是在沉睡中一样。   后来跟着纪少瑜,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凝聚魂魄望着他的,她像人一样,也会有陷入沉睡的时候。   纪少瑜拧着眉头,眼眸里的光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玉娇的魂魄是因为赵玉婉的诅咒而不能去投胎转世?   那他的罪过,也未免太大了些。   或许在玉娇魂魄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年月,还曾暗暗庆幸过。   纪少瑜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前世他掌管大理寺,下过的斩立决不知道多少?   可他从未想过,罪有应得的赵玉婉,死后还能继续折腾?   那今生的雷刑之劫,莫不是赵玉婉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 第246章 小纠结   纪少瑜在寝房里又点了几盏灯。   他的身影在这些灯里穿梭,走到哪儿哪儿就显得特别地亮。   赵玉娇捂着被子在床上看着他,复杂的心境也渐渐平和。   她对着纪少瑜道:“人一到晚上是不是就显得脆弱一些,其实有些梦到了白天我连想都想不起来了。”   纪少瑜闻言,转头看着她道:“晚上夜深人静,睡不着自然会胡思乱想。”   “可我陪着你,我们说说话,你便什么都不会去想了。”   赵玉娇打了个哈欠,话虽如此,可她的心平静下来以后,又困了。   她靠到床上去,懒懒地对着纪少瑜道:“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纪少瑜坐了下来,默了一会便道:“那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   赵玉娇撑着眼睛,就盯着他看。   纪少瑜被她看得心头悸动,声音微微轻颤道:“有一位寒门子弟,极爱读书…”   赵玉娇很喜欢听纪少瑜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像是雨滴落在芭蕉叶上,每一声都撞进她心里去。   她闭上眼睛,听着听着,便听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想要回想前一晚上做的梦,却发现断断续续的,已经不真实了。   而她,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   十月十八日,姚家去赵家请期,两家商议把婚期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初十。   赵玉娇知道的时候,心生惆怅地对着纪少瑜道:“我以为婚期会在四五月呢?”   纪少瑜闻言,轻笑道:“姚家巴不得婚期在年前呢,这个婚期,估计也是杨娘子极力争取来的。”   “可也要我姐姐同意点头吧,我爹娘肯定想多留她些时日。”   纪少瑜眼眸微动,一本正经道:“他们互相爱慕,自然想早些在一起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我姐姐说,姚大哥的性子跟她的性子合适,家里也殷实,她嫁过去不操心。”   “她估计是想让姚大哥跟你们一样去参加秋闱吧,所以想早点嫁过去安姚大哥的心。”   “真是识大体啊。”赵玉娇感叹。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的目光有些微妙。   他不悦地道:“难不成你姐姐不喜欢姚劲松?”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不过当初两家谈亲事的时候,我姐姐跟我说,我爹娘同意就嫁,我爹娘不同意就算了。”   “可见我姐姐更信任我爹娘的决定。”   纪少瑜在心里冷哼。   她到还是一副,万事凭爹娘做主的好性子。   罢了,若与她说多了,只怕她收拾包袱就跑回去了。   纪少瑜忍了忍,淡淡道:“希望将来轮到你说亲的时候,你也能这么淡定。”   赵玉娇的脸颊红了红,不自然地看向纪少瑜。   “我还小呢。”   “时间过得很快的,你想一想,四年前你还会趴在我怀里睡觉呢。”纪少瑜认真道。   再有一个四年,媒人就会登赵家的门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不会给谁机会的。   小丫头这样信服父母之命,他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想到这里,纪少瑜就暗暗生气。   他一个大活人竟然还比不上父母之命,他突然希望她多看一看那些不着调的话本子了。   赵玉娇不想跟纪少瑜讨论她将来会嫁人的事情。   “反正就是还小。”   赵玉娇说完,率先往前走。   纪少瑜追上她,了然地不再提及此事。   …   天渐渐冷了,冬月里的第一场雪薄薄的,下得急,化得也快。   纪少瑜去打了热水回来,带进一阵凛冽的寒风。   在火炉边背书的赵玉娇缩了缩脖子,对着纪少瑜道:“今年比往年更冷一些。”   纪少瑜心疼她,在寝房里还好,去了学堂才是真的冷。   “要不要回清溪村去,等过了年再来。”纪少瑜对她道。   赵玉娇摇了摇头,嬉笑道:“我要是现在回去,过完年可没有脸回来了。”   “再说了,大家都知道你给我买暖炉,灌汤婆子,殷勤得很。”   “要是这样我还是走了,那纪少瑜可就成了整个书院的笑话了。”   赵玉娇说完,拉着纪少瑜坐下,围着火炉取暖。   纪少瑜知道她是故意揶揄的,含笑不语。   往年确实不知道冷,今年许是有她陪着,出门迎面一阵寒风,便会想着她是不是穿得少了。   渐渐的,连他都有几分畏冷了。   “他们不会笑话我的,你刚来的时候,读四书五经总是一知半解。”   “可现在你连典故,史记,算术都有涉及,可见你是认真学了的。”   赵玉娇觉得还是不够。   从前念的那些书总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或许一开始是想来陪着纪少瑜,可现在的她,更多的是想多借机好好学习。   “我之前跟子桓哥哥说,只念几个月就好了。”   “可我现在还想继续念下去,这一回我欠他的这个大人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呢。”   纪少瑜揉了揉玉娇的额头,含笑道:“将来总是会有机会还上的。”   “你要是还不上,不是还有我吗?”   秋闱还要到明年的八月份,他还有时间好好陪着玉娇念书。   只不过在他走后,玉娇还是想继续留在书院念书,到时候他要不要劝她回家呢?   纪少瑜突然有些小纠结了。 第247章 她不想去京城   永兴十一年正月初十,赵玉婵出嫁。   整个赵家内内外外热闹极了,跟姚劲松交好的一群学子要来迎亲,赵玉娇被勒令在闺房里不许出来。   纪少瑜帮忙招呼客人,没有空盯着宋子桓。   宋子桓亲自端了瓜子点心,去跟玉娇作伴。   外面闹哄哄的,偶尔还会有人来推门。   宋子桓蹙了蹙眉头道:“你这闺房也该搬到后面的园子里去了。”   赵玉娇轻笑道:“今天园子里比这里还热闹,我要是搬到后面去,指不定门都要被挤破了。”   宋子桓也笑,戏谑道:“全村的孩子都到你家来抢喜钱来了,我刚刚听见你大哥说,要长安和长兴好好盯着,别他的份也被抢去了。”   赵玉娇实在是期待得很,想出去看看,可她也知道今天书院里的许多学子都会来。   她看着宋子桓道:“你不想去凑热闹吗?”   “这样的日子抢到喜钱是好兆头呢。”   宋子桓瞧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恨不得自己去抢一个。   他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封红道:“姚劲松给的,早就知道你今天不能出去的。”   赵玉娇惊喜地接了过去,发现里面有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哇,好多啊!”赵玉娇惊喜道。   宋子桓见她那一副没有见过钱的样子,鄙夷道:“我们家打发丫鬟去嫁人的时候,也是二十两。”   “赵玉娇嘴角微抽,不悦地看着宋子桓道:“我不是你们家丫鬟,再说了,这个可是准姐夫给的,怎么能一样呢?”   宋子桓轻笑:“将来你出嫁的话,我也随二十两的礼好了。”   赵玉娇不以为意道:“到时候你愿意随多少随多少。”   宋子桓见她说起自己的亲事到是一点羞意都没有。   他当即道:“我成全了你去陪纪少瑜读书,怎么,你就没有想过将来会嫁给他吗?”   赵玉娇的脸轰地红了,目光也不自然起来。   她看向宋子桓时,眸光闪烁着,早已失了往日的镇静。   “你不要胡说了,我没有想过这件事。”   宋子桓在心里冷哼,面上却丝毫不见异样。   只听他继续道:“为什么不想,你们两家关系亲如一家,想结亲不是很容易?”   赵玉娇摇了摇头,冷静道:“不行的。”   宋子桓问她:“为什么不行,难不成纪少瑜对你不够好?”   赵玉娇的道:“是我不想去京城。”   “为什么?”宋子桓蹙起眉头,她这个想法太奇怪了。   赵玉娇认真道:“没有为什么,反正我不会去京城的。”   “所以,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长大了,会嫁给纪少瑜?”   “没有。”赵玉娇很肯定地道。   宋子桓见她说得决然,心里慢慢升起一丝异样。   他好像有些明白,在赵玉娇全心全意的依赖下,纪少瑜还会那样不安。   赵玉娇这个心思,只怕也瞒不过纪少瑜吧。   宋子桓笑了笑道:“我以为你看见你姐姐成亲,也会憧憬自己的夫婿呢。”   “我还以为,你憧憬的夫婿会是纪少瑜。”   “之前我让我表兄跟孙院长说,如是你不小心被人发现是女子,就说是纪少瑜的未婚妻。”   “也幸亏你到现在都没有被人发现,不然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赵玉娇闻言,无所谓地对着宋子桓道:“那又没有关系的,反正我年纪还小,过几年见不到纪少瑜了,   就说婚约作废了。”   宋子桓无语,不悦道:“婚约作废就相当于你被退过亲了,被退过亲的女子很难再找婆家的。”   “我知道!”   “你知道?”   “哦…”赵玉娇不小心说得太快了,顿了顿,又道:“这样的传闻又不是没有听过,还有被退亲就上吊的呢。”   “知道你还敢说这样话?”宋子桓皱起眉头,表情不悦。   赵玉娇嬉笑道:“你别紧张啊,我就是说说而已。”   “我要是真的不怕,今天也不会在这里关禁闭了。”   “哼!”宋子桓冷哼,他哪里紧张了?   只不过回去还是要让表兄去叮嘱一下孙院子,到时候就说是某位名士的女儿。   玉娇稍稍易了容的,再长几年,女大十八变,谁能肯定是她?   想到这里,宋子桓的心稍稍定了些。   他当即道:“就算你没有嫁给纪少瑜的心思,不代表纪少瑜将来没有娶你的心思。”   “你要知道,他那么谨慎的人却愿意这样贴身照顾   你,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算他再疼爱你,可你终究不是他的亲妹妹。”   赵玉娇想起了那个让她心颤的梦境,她有一个怀疑,不过却得不到证实了。   “秋闱后,还有春闱。”   “想要在京城那个地方站稳脚跟,没有一两年的时间这么行呢?”   “两年的磨炼,两年的疏远,再回来的时候,还会有离开时的初心吗?”   “我想应该是变了的,所以我不担心。”   宋子桓的心有些钝钝的疼,原来她有想过的。   繁华的京城,权势的倾轧,利益的博弈,确实很容易让人迷失本心。   可若那个人是纪少瑜的话,宋子桓还是很有信心的。   宋子桓轻叹道:“你想过了,只是你觉得不可能,所以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深想。”   “可有时候,摇摆不定的信任比什么都伤人。”   赵玉娇的心有些触动。   可她选择沉默。   只要纪少瑜愿意娶一位名门闺秀,今生他的仕途会更加的顺畅。   她想过的日子还有那么长,自己的目光又很浅短,   只能看得到现在。   她不想和纪少瑜纠缠太深了,秋闱后的分别,她们注定会渐渐疏远的。   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迎亲的人已经到了。   赵玉娇站起来,朝着窗边走去。 第248章 她想得多了   赵玉婵出嫁以后,赵玉娇和赵玉书回了书院。   余长江也再次出海了,比起第一次的大张旗鼓,余家的第二次出海走得悄无声息的。   许多跟余家有生意往来的,都是在余长江走了以后才知道的。   赵玉婵五月回了清溪村时,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赵玉娇得知后,开心得偷偷回书斋里做小衣服。   五月里,鸟语花香的,纪少瑜也乐得陪着她跑。   一转眼,又是一年七夕佳节。   因许多学子面临秋闱,孙院长怕他们太过紧张,七夕佳节便连放了三天假。   赵玉书和纪少瑜商议着,他们过了七夕再回清溪村住两天。   赵玉娇初六的晚上就住到姚家去了,赵玉婵挺着快满五个月的身孕陪她一起睡。   赵玉娇摸着姐姐的肚子,感觉到胎动的时候,惊奇得不得了。   赵玉婵见她那傻样,轻笑道:“等你将来怀了不就知道了。”   赵玉娇懒懒散散的,对这个问题提不起一丝兴趣。   赵玉婵逗她道:“刚刚我婆婆跟我说,你这性子跟爹一样,不爱说话,笑起来还挺害羞的。”   “还说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最好找婆家了。”   赵玉娇蹙着眉头,望着她姐姐道:“我不爱说话吗?”   赵玉婵点了点头道:“小时候闷得很,不过见人就笑。”   “八九岁的时候也还好,看起来挺活泼的。”   “可今年你的话确实少了很多,我上次回家去,娘还说你读书读傻了,看着都没有以前的聪明劲了。”   赵玉娇眨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诧异。   她不觉得啊,不是每天都有在说话的?   赵玉婵看着她这呆呆的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不怪娘说,确实傻了点。”   “你的眼睛大大的,可不像以前一样会说话了。”   “你这是有了心事了吧?”   赵玉婵笑得神神秘秘的,一脸探知却又知其所以然的样子。   赵玉娇知道她想说些什么,扯过被子盖过头顶,闷闷道:“我没有心事。”   赵玉婵拍了拍她头顶,嬉笑道:“就你还想瞒我?”   “是不是怕长大了,你的少瑜哥哥不要你了?”   赵玉娇闷在被子里,不说话。   赵玉婵继续道:“你要真的怕,让爹跟纪姑父商量一下,定下你们两个的亲事不就行了?”   “像少瑜哥哥那样的人,最重承诺了,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再说了,你们两个在书院里同进同出的,以后被别人知道了,你还想嫁给谁?”   赵玉娇心里闷啊!   简直要闷坏了!   她一开始没有打算要嫁给纪少瑜的,可过完年她就发现自己有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秋姑姑,纪姑父他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还有她娘和他爹,看纪少瑜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前几天她听见她大哥对纪少瑜道:“你以后要是对我妹妹不好的话,我是会揍你的。”   当时她就懵了。   连她大哥那样后知后觉的性子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可纪少瑜淡定从容地回道:“我会对她很好的,你没有机会揍我。”   赵玉娇:“…”   要死了,她终于明白宋子桓之前说的那些话了。   有些事情就是她想简单了。   现在这个局面,她还真怕她爹会给她和纪少瑜定下婚约呢。   赵玉婵见赵玉娇就是避而不谈,当即猜测道:“你这死丫头不会是不想嫁给纪少瑜吧?”   “我的天,你要是真的这样想,那你还赶快跟爹娘说清楚。”   “我看秋姑姑那个架势,就等着纪少瑜考中举人以后就来咱们家提亲了。”   赵玉娇揭开被子,有些紧张道:“那…那我也是跟少瑜哥哥说啊。”   “你还真的不想嫁给纪少瑜啊?”赵玉婵吃惊道。   赵玉娇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我天,那你还跟纪少瑜走那么近,你脑子进水了?”赵玉婵骂道。   赵玉娇脸颊通红,低声道:“我现在都是住在书斋里面的。”   “而且…一直都是这么好,我总不能突然就疏远他了。”   赵玉婵要疯了。   她揪着赵玉娇的耳朵道:“你以后要住就住我家,不能去住什么书斋。”   “而且你要是真的不想跟纪少瑜有什么牵扯,那你就别回书院了。”   赵玉娇心颤颤,耳朵疼死了。   她好不容易才跟纪少瑜这样好,才不要一刀两断。   所以她才烦呢。   “我还是要回书院的,我明天会去跟少瑜哥哥说清楚的。”   赵玉婵冷哼!   她鄙夷地看着赵玉娇,根本不相信她有胆子说什么拒绝纪少瑜的话。   赵玉娇鼓起勇气,对着她姐姐道:“明天我找个机会跟少瑜哥哥说,希望他能考中秋闱,然后娶一位千金小姐。”   赵玉娇说是这样说,心里到是酸死了。   她能想象,有个美妇人挽着纪少瑜的胳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这位就是三妹妹吧!”   赵玉婵见她才刚刚说完,脸上全是纠结的表情,当即冷嗤一声。   “得了吧,照我说纪少瑜就很好,虽说大你六岁,可他不是还要专心学业吗,刚好可以等你几年。”   “再说了,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   “你这死丫头,莫不是看上书院里面哪个学子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心里对她姐姐的想象力无比佩服   。   “不是的,反正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赵玉娇认真道,明天貌似还不能说。   最起码得纪少瑜秋闱以后才能说开。   可那样纪少瑜走了以后,估计会气得不想再回来吧。   赵玉娇感觉自己的心抽痛着,隐隐不适。   她渐渐明白了,这段时间她不是话少了,而是她想得多了。 第249章 蜗牛   七夕佳节,一切仿若旧年。   长长的街道,满挂的灯笼。   星辉皎皎,河灯莹莹,潺潺的流水声被淹没在嬉笑打闹的声音里,越想寻一处清静之地,却发现处处都不是清静之地。   熟悉的学子们结伴一起游玩,可走着走着,赵玉娇发现只剩下她和纪少瑜了。   赵玉娇左右看了看,发现确实找不到她大哥的身影以后,心里忍不住对她大哥丢下妹妹的行为表示鄙夷。   纪少瑜察觉到玉娇的心不在焉,带着她去了早就定下的包厢。   还是《香满楼》的那个包厢,可以看得见对面的戏园子。   今天看戏的人很多,戏园子里时不时传来叫好鼓掌的声音。   赵玉娇仔细听了一会,发现唱的是状元郎。   “这是戏园里刚出的新戏,叫《状元郎探亲》,听说很受欢迎。”   纪少瑜给玉娇倒了茶,然后坐下来与她一起看。   “这出戏讲的是什么?”赵玉娇问道。   纪少瑜看着唱得正热闹的戏台,声音淡淡地道:“状元郎娶了高门小姐,又想纳青梅竹马的表妹为妾。”   “大家都想看他坐享齐人之福。”   赵玉娇点了点头:“这样戏多半是为了迎合这一届秋闱的学子吧?”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戏,只不过是主角不一样罢了。”纪少瑜望着戏台,发现叫好的多半是男人。   多半男人的欲望,总是来势汹汹又不加遮掩。   可他做不到那样。   赵玉娇看了一会,发现那个状元郎的表妹竟然跟状元郎是定过亲的,只不过为了状元郎的前程,便将婚书作废了。   等状元郎娶了娇妻,得了官位,又想纳她为妾。   让赵玉娇无语的是,那位表妹欢天喜地的,认为状元郎对她有情有义。   赵玉娇不适地抓了抓头发,低声对着纪少瑜道:“她牺牲了那么多,最后做了状元郎的妾,还很高兴?”   纪少瑜失笑,解释道:“因为写这出戏的是个男人,男人都希望女人识大体又温柔解意。”   “在很多男人的眼里,为了自己的前程,女人的牺牲都不算是牺牲。”   赵玉娇不敢苟同。   她对着纪少瑜束起拇指道:“所以,那个将来嫁给少瑜哥哥的女人一定会很幸福。”   纪少瑜收敛笑容,怔怔地望着她。   赵玉娇的目光闪烁着,心虚地不敢跟纪少瑜对视。   她的心里在打鼓,一下又一下,声响激烈得吓人。   纪少瑜默了一会,移开目光道:“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   “也不见得会有姑娘想要嫁给我。”   赵玉娇动了动嘴,小声道:“怎么可能没有?”   清溪村就有一大堆!   “云鹤寻偶,要的也不会是一群围着他的家鹅。”   “噗!”赵玉娇喷笑。   她被纪少瑜这个比喻给逗乐了。   她抬眸,神情愉悦地对着纪少瑜道:“哎呀,云鹤寻的自然是仙鹤了。”   “照少瑜哥哥这个说法,你只怕要成仙才能找到良配啊。”   纪少瑜玩味地望着她,似笑非笑。   赵玉娇见他那目光微凉,不敢继续放肆,只得闭嘴不言。   不过她还是很想笑。   纪少瑜抓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不悦地道:“你   很高兴我娶不到媳妇?”   赵玉娇连忙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他的比喻有趣而已,像是一下把围绕在他身边的姑娘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若是我秋闱考中了,你能否陪我去京城?”   纪少瑜问道,表情严肃极了。   赵玉娇脸色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殆尽,目光也闪躲起来。   她低垂着眼帘,掩饰掉眸中一闪而逝的惧意。   纪少瑜早就知道答案了,再问一问,要的不过是让自己死心,再寻另外一个办法。   可看到她这般抗拒,连话都不说了,他的心还是揪痛起来。   “为什么?”   纪少瑜问道,眼底已经闪现泪光。   赵玉娇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就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京城那个地方,像是在她的命里打了一个死结,她解不开,也不敢去触碰。   而且她和纪少瑜的关系,这样就很好了,再继续转变下去,她会害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更害怕,她和纪少瑜会有更大的分歧。   “少瑜哥哥,你现在以学业为重,以后以前程为重   。”   “我从来都帮不了你什么,我也希望你走的时候,不要惦记我。”   把这两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赵玉娇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纪少瑜的沉默又让她把心悬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做了蜗牛,也愿意背着厚厚的壳往前走。   可她不确定,纪少瑜会不会放任她去做这只蜗牛? 第250章 必须要说的话   纪少瑜想,哪怕她愿意为了他试一试,解开心结。   哪怕她愿意等一等,过几年后同意去京城。   那么藏在心里的那些话,他也可以水到渠成地说出来。   可她不愿意,她退缩了。   在察觉和他的关系悄然改变以后,她脑海里想的,从头到尾都是退缩,缩进厚厚的硬壳里。   她还这样小,逼她做决定是不可能的。   威胁也是不可能的。   唯一可能的,是那一纸婚书。   于是他在窒息般的沉默后,唇瓣轻颤道:“那好吧,我不勉强你。”   赵玉娇望着神思郁结的纪少瑜,心里的愧疚掺杂着酸涩。   她承认她不甘心,像纪少瑜这样好的男子,她原本可以抓住的,可她放手了。   她或许等不到将来就会后悔,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可现在,她说不出口同意去京城那样的话。   赵玉娇浅浅地笑了起来,只是抓住纪少瑜的手,不知不觉紧了些。   …   回去的路上,跟纪少瑜分别以后,赵玉娇的心情异常沉重。   她回到姚家一句话也不说,洗漱后就睡了。   第二天纪少瑜和赵玉书回清溪村的时候,赵玉娇没有回去,她选择留在了姚家。   赵家四合院里,赵毅光考了考赵玉书和纪少瑜,两个人都能对答如流。   赵毅光高兴坏了,让人去请了纪山来赵家喝酒。   赵玉书喝不了多少,早早就溜了。   纪少瑜一直陪着两位长辈喝,纪山察觉他有心事,便对他道:“玉娇既然在城里,你就应该在那里陪着她才是。”   纪少瑜笑了笑道:“我天天陪着她,她估计也烦了。”   纪山听这话不对劲啊,看向赵毅光。   赵毅光挑了挑眉,问着纪少瑜道:“你们吵架了?”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没有。”   赵毅光和纪山根本不信,尤其是纪山,略显紧张地道:“玉娇还小呢,就算她说看你烦了,你也不能当真啊。”   赵毅光蹙着眉头道:“这样的话玉娇是决计不会说   的,是不是因为别的事情?”   纪少瑜又喝了一杯酒,那眼睛暗沉沉的,又泛着异样的红光,看起来就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纪山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到是赵毅光接着道:“玉娇那丫头我知道,待你一向比谁都好,别说是她自己,就是旁人说你什么,她也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你。”   “是不是她功课不好,你说她了?”   纪少瑜对老师的护短行为表示心塞。   反正老师说来说去,玉娇都不会伤他的心。   可那个小丫头,差点把他的心都踩碎了也不知道,真真是坏也坏得滑头。   “老师,若我秋闱中举,我能求您答应我和玉娇的婚事吗?”纪少瑜问道。   赵毅光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可没有想到纪少瑜这会说了出来。   纪少瑜是他看着长大的,品行是好的,他当然乐意自己的女儿嫁给纪少瑜。   不过…   “这件事我还要问过玉娇才行,总不能背着她就把你们的婚事定了。”   纪少瑜道:“她现在就是知道将来可能会嫁给我,正想和我撇清关系呢。”   “小丫头一时间接受不了,我也不会逼她做决定。”   “毕竟等她再长大一些,或许想法就不一样了。”   “但我秋闱中举后,便要准备上京春闱。”   “榜下捉婿若是没有婚约在身,容易得罪权贵。”   “到时候我一个初上京城的士子,如何能树敌不娶?”   纪山暗暗咂舌,没有想到玉娇竟然是因为这个跟少瑜闹别扭。   赵毅光则无比汗颜,小丫头之前不知道自己跟纪少瑜走得太近,两家大人都会起了做亲家的念头。   估计也是她姐姐出嫁以后,她才慢慢察觉的。   可少瑜说的这个,未免也太严重了点。   赵毅光轻咳一声,小声道:“你说的这个榜下捉婿,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据我所知,我朝并不热衷于前朝的旧俗。”   纪少瑜闻言,认真严肃道:“那是因为往年的士子多有妻室,至于年轻的士子,多半还是有人先打听好的,到时候直接绑了就走。”   “因是美谈一桩,故而许多士子敢怒不敢言,怕影响仕途。”   “那等着榜下捉婿的千金小姐,多半都是姻缘艰难,指不定身体有什么旧疾。”   “比如名声不堪,与人私奔过等等。”   纪少瑜知道,要想让老师同意,必然是什么严重说什么?   仕途,树敌,以及不良婚配等等,虽然说的有些不着调,可这是他必须要说的话。   说完以后,汗颜的纪少瑜眉目低垂,看起来诚恳得不得了。   赵毅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感觉头疼起来。   他望着一本正经诉说的纪少瑜,想问他考中了秋闱就有把握春闱能中吗?   可又怕说出来打击了纪少瑜,让他丧失了信心。 第251章 办成   觉得为难的赵毅光把问题抛给纪少瑜道:“那你说,要如何做才好?”   纪少瑜道:“学生自幼受老师的教诲,自然不会让老师为难。”   “玉娇现在还小,我便由着她的性子,自以为疏远她几分。”   “若我秋闱中了,还请老师和我爹给我和玉娇写下订婚书,此事暂且先不告诉玉娇,也不必外传。”   “若五年后,玉娇还是不同意嫁给我,那我便烧了订婚书,当此事从未有过。”   “若五年后玉娇同意下嫁于我,那我自然是要光明正大风风光光来迎娶她的。”   “老师若信不过我,我现在就可以立下毒誓,若有违背,那…”   “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赵毅光打断纪少瑜的话。,   他拍了拍脑袋,确定一下自己没有醉酒。   然后这才跟纪少瑜道:“你的意思是,我跟你爹先私下给你们定下婚约,一来你去京城的时候可以安心备考,二来也可以让你安心疏远玉娇。”   “若是将来玉娇还是不愿意嫁给你,婚约就此作废   ,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纪少瑜点了点头,认真道:“学生正是此意,只不过婚书学生要暂时带走,以防万一。”   “不过学生也会写下一份凭据给老师,请家父作为见证人,不会在玉娇不愿意的情况下,让婚约作数。”   赵毅光信得过纪少瑜,更信得过纪山。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明明纪少瑜说得这样诚恳,人也在他的面前,他却感觉背着女儿摆了女儿一道一样。   赵毅光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纪少瑜在桌下暗暗掐了他爹一把,向来老实憨厚的纪山当即便道:“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当年要不是有你和姨父,我跟少瑜的娘怎么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都给少瑜押在你这里,少瑜要是敢违背诺言,我就把他逐出纪家,让他连脸都没有回清溪村。”   “再把纪家的房契地契都送给玉娇做陪嫁,绝不会让玉娇吃半分亏的。”   赵毅光有些不好意思了。   纪山最是厚道了,他都这样说了,那可见纪家是诚心诚意的。   可女儿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赵毅光再次跟纪少瑜确认道:“这样吧,玉娇满十六岁的时候,你就来赵家求亲。”   “到时候玉娇要是不愿意,那婚书你就还回来,就当你们没有过婚约这件事。”   “如果你能同意的话,那你们的订婚书,为师就给你写。”   纪少瑜连忙跪下磕头道:“承蒙老师信任,少瑜若是有半分强娶的心思,那便让我仕途尽毁,不得好死。”   赵毅光闻言,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他当即道:“那行,等你考上举人,便来我这里取你们的订婚书。”   “在玉娇没有拒绝你的求亲之前,老师绝不会同意她和任何人的婚事。”   “不过,她若是拒绝了你,你却是不能干涉她的婚事,要高高兴兴地帮老师送她出嫁。”   “再则,若她年满十六你不来赵家提亲,至多一年,一年后婚约自动作废,你可明白?”   纪少瑜再次叩头,虔诚道:“老师尽管放心,我纪少瑜若是有一件做不到,那便不配为人,更不会有好下场的。”   赵毅光伸手亲自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为师自然是希望你能当我的好女婿,只不过玉娇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老师的眼里,玉娇的幸福比你的前程更重要。”   纪少瑜点了点头,心里感触万千。   也幸亏这些年他一直辅导着玉书的功课,也都照顾着玉娇。   不然今天这件事,只怕真的难以办成。   玉娇在他的心里是宝,在老师的眼里同样是宝。   老师能做这样的决定,想必心里也是百般不安的。   纪少瑜想了想,心里满是难言的感动。   纪山和纪少瑜出了赵家后,父子俩回去就把纪家的房契地契都装在盒子里。   纪山要拿着盒子出去,纪少瑜感动道:“谢谢爹!”   纪山眼角湿润道:“谢什么,这些都是爹该做的。”   “你也明白,你老师不会要的,只不过这是咱们纪家的诚意。”   “当父母的都不容易,你的老师对你已经是厚爱了。”   纪少瑜点了点头,他明白,所以他才不能阻止。   纪山拿着盒子,像是拿着聘礼去聘儿媳妇一样,一路上笑着抹了几次眼泪。   赵毅光见他去而复返,又拿着盒子,便知道他的来意。   赵毅光推辞着,只不过推辞不过,等纪山走了以后,他打开盒子轻叹。   纪家是真的好,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只不过这一切都要看缘分,曾经那么好的两个孩子,他不信会一点缘分也没有。   就当是他这个当爹的,也当一回月老,牵一牵红线。   至于成与不成,那就看纪少瑜的本事了。   他的宝贝女儿,他绝不会委屈半分的。 第252章 他到是好闲情   纪少瑜返回书院的时候,察觉到玉娇与他疏远了。   她长住姚家,不再回寝房,也不再因为课业与他诸多亲近。   纪少瑜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玉娇还向从前一样黏着他。   到是赵玉书特意问他道:“你跟玉娇斗气了?”   纪少瑜摊手道:“你觉得我能跟她斗气?”   赵玉书道:“那你们是怎么回事?”   “我看她好几天都不想理你了。”   纪少瑜闻言,嘴角微抽,淡淡地道:“或许是她烦了,且让她一个人逍遥几天。”   赵玉书目露鄙夷。   他们很快就秋闱了,哪还有多少时间在祥宁县鬼混?   听说秋闱出来,有些都直接疯了。   更有的,三场都考不完就倒下了。   传闻秋闱要人半条命,他还没有去呢,就已经开始怕了。   从他爹那里取经,反反复复都是让他多穿一点,最好是带口锅进去煮饭。   他到是不怕冷,就怕他爹说的,号舍挨着茅房就惨   了,他准备带点棉花,到时候用来塞鼻子用的。   “据我以往的经验,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事情得罪她了。”   “照我说,大男人的,就跟她认个错好了。”   赵玉书出着主意道。   纪少瑜看着自以为是的赵玉书,有点明白那个丫头的性子好在哪里了?   这平时不声不响的,积累的全是好人缘。   她和他闹别扭,明明就是她不想和他继续走近所致,可谁都以为是他的错。   纪少瑜不想解释,只是淡淡道:“我到是想要跟她认错呢,可我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赵玉书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用得着知道错在哪里吗?”   “来,我教你。”   “你们不是坐一起吗,你就写一句:“我错了”递给她看。”   “到时候她肯定会回你,你没有错。”   “你接着回一句,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这样保证她就不生气了。”   纪少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玉书,轻蔑地道:“姚劲松教你的?”   赵玉书摇了摇头,一脸兴奋地道:“非也,是之前玉婵不理他,我教他的。”   “那是玉婵跟他是夫妻呢,就算有气能气多久?”纪少瑜无语道,他和玉娇的问题,跟他们之间的感情无关。   只是他们在前行的道路上有了分歧而已。   更何况,玉娇隐隐排斥着,和他关系的转变。   毕竟她还是无法接受,一个想要讨好想要亲近的人,突然就有可能成为她的丈夫。   赵玉书不解地望着纪少瑜道:“你不是喜欢玉娇吗?”   “玉娇不是喜欢你吗?”   “我一直以为你们的关系比玉婵和劲松还好呢?”   “真是奇了怪了,现在连你都哄不好玉娇了,那谁能把她哄好?”   赵玉书刚刚说完这个,只见外面宋子桓和玉娇一道走过,看样子聊得开心得很。   赵玉书咽了咽口水,用手肘拐了拐纪少瑜的胳膊道:“完了,子桓把玉娇哄好了。”   纪少瑜看了过去,只见玉娇抿着唇在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溢出光彩来。   而宋子桓正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哼!他到是好闲情!”纪少瑜冷哼道。   赵玉书摸了摸额头的黑线,转头对着纪少瑜道:“你也别生气了,估计是玉娇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呢?”   纪少瑜心里怄得要死!   赵玉娇要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他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只不过是喜欢了,却又不承认,不敢继续喜欢下去。   真是懦弱得要死,偏偏他还不敢教训!   纪少瑜看着窗外那两人,眼睛都要喷火了。   赵玉书怕被波及,连忙溜了,说是要去帮他打听那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   宋子桓跟玉娇描述他以前跟别人打猎的时候,别人总是会偷他的猎物,后来他就在箭头上抹了点东西,让猎物伤口流出来的血是绿色的。   同伴再去偷他的猎物时,说他是射中了妖怪,不仅不敢偷他的,还没出息地跑了,把打来的猎物也留给了他。   赵玉娇没有见过宋子桓拉弓射箭的模样,当即问他道:“你现在还能射得中猎物吗?”   宋子桓挑了挑眉,神气地笑道:“那是当然。”   “我不仅会打猎,我还会弹琴吹箫。”   说到这里,宋子桓故意撩了撩发丝,一本正经地道:“我若是去的是江南,现在估计也就是名士之流了。”   赵玉娇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眼宋子桓,出声道:“你若去的是江南,现在只怕连弓都拉不开了吧。” 第253章 掌控之内   “为何?”宋子桓不解。   赵玉娇道:“传闻江南富庶,才子们多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行如弱柳扶风,站如松影照石。”   “我在想你若是去江南,摔在地上都不一定能自己爬起来。”   宋子桓郁闷,她到底是对江南有多少误解?   “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传闻,江南名士多如牛毛,大家煮茶听雨,下棋为乐,日子不知道多逍遥。”   “岂是你这种笨蛋能体会其中意境的?”   “你说谁笨蛋呢?”赵玉娇生气地质问道。   宋子桓冷嗤,反问道:“那谁刚刚说我连弓都拉不开的?”   两个孩子气的人正要斗嘴,赵玉书挤到他们两人的中间道:“得了,你们两个还小呢?”   赵玉书说罢,拦着赵玉娇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跟少瑜置什么气?”   赵玉娇从她大哥的肩上看过去,课舍里,纪少瑜站在窗户边,正静静地凝望着她。   赵玉娇收回视线,低声道:“我没有跟他置气。”   赵玉书还想再说点什么,宋子桓揽住他的肩膀道:   “行了,玉娇跟纪少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跟我回去,我要考考你长进没有。”   宋子桓把赵玉书拖走了,赵玉娇一个人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   可没过多久,纪少瑜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道:“你现在连见我也不愿意了?”   赵玉娇回头,见纪少瑜坐了下来,衣衫与她的搭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极了。   “不是每天都见的吗?”   纪少瑜轻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赵玉娇汗颜,脸颊慢慢地染上红晕。   就算有,她也不能说。   毕竟现在这样温和好说话的纪少瑜,只不过是假象。   她见过纪少瑜真正的本性,那是谁也惹不起的,包括她。   纪少瑜见她不说话,悠哉地继续道:“跟宋子桓说话,不高兴可以瞪他,骂他,或者掉头就走,那种感觉是不是很随心所欲?”   “你挨着我的时候,总是拘谨的,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会先看一看我。”   “有时候我很高兴你会这样做,有时候我又很心疼   你这样做。”   “咱们一起长大,我从未要求过你对我全心全意地信服,可我也从未恐吓过你只跟我一个人好。”   “赵玉娇,你想靠近我,可却又怕我,我就奇怪了,你这心思怎么比我的还复杂?”   赵玉娇心颤地望着纪少瑜,他把她的心思刨白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用这种疑问的口吻,但其实什么都清楚的语气。   赵玉娇不敢去看纪少瑜的眼睛,他那双眼睛高兴的时候亮如星辰,不高兴的时候暗如深海。   她自以为摸清楚了他的心思,可某一瞬间又觉得自己知道是只是皮毛。   这才是纪少瑜最可怕的地方吧,永远都会藏着一面不让任何人知晓。   就像是对手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催命符在哪里一样。   默认事实的赵玉娇站起来,想走。   纪少瑜拉着她坐下,淡淡道:“你不用避开我,你若是不喜欢我跟你待在一处,我走就是了。”   “反正我待你身边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如果你觉得连最后这点相处的时间都是多余的,就算要剪掉,我想也不用你来动手。”   纪少瑜说完,站了起来。   他似有几分不舍地望着她,轻叹着,转身离开的时候,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自嘲。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的背影,就像看到逆风的风筝,明明还在飞,可却看得见挣扎。   她走了上去,直到与他并肩。   赵玉娇低声跟纪少瑜道:“虽然有点不想承认,可少瑜哥哥在我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你转身走掉的时候,明明是自己要走的,我却感觉像是我抛弃了你一样。”   “我要是不跟着你走,就觉得心里还挺有负罪感的。”   纪少瑜失笑,这会她到是实诚得很。   “你知道吗,你真的长大了许多。”纪少瑜停住脚步,望着赵玉娇道。   赵玉娇愕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样说。   纪少瑜继续道:“从前的你,说话总是会有顾忌。”   “可现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有自己的主导意识了。”   “你想让我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其实这样很好,毕竟,我不能永远都能猜到你的心思。”   纪少瑜说完,抬步继续往前走。   赵玉娇在原地站了一会,有点懵,可还是连忙跟了上去。   她是变了,她能感觉得到。   她为什么会变,她自己也清楚。   可纪少瑜习惯这一切,这才是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似乎,一直对她的转变了如指掌。   赵玉娇觉得有点心慌,就好像无论她怎么想远离纪少瑜,其实她都逃不掉纪少瑜的五指山。   纪少瑜总是知道怎么拿捏她,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也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转身跟上他。   他了解她比她想象的要深。   赵玉娇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从一开始她就以为自己够了解纪少瑜的。   可怎么转了一圈,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在纪少瑜的掌控之内? 第254章 宋子桓的身价   七月底的时候,纪少瑜和赵玉书他们赶往省城参加秋闱。   宋子桓没有去,刚刚升上来的学子们与他不熟,他整日便跟玉娇呆在一起,两个人得空就说说话。   赵玉娇以为他是心里郁闷,开解他道:“多少名士的身上也是没有功名的,你何必执着于此呢?”   宋子桓一头黑线。   她哪只眼睛看得见他执着于功名了?   “我要是去秋闱了,还不知道榜首是谁呢?”   赵玉娇知道他一向骄傲,当即点了点头道:“说的也对,幸亏你没有去。”   宋子桓不悦,瞪着她道:“既然这样念着你的少瑜哥哥,事事都想他拨得头筹,那你怎么不跟去省城陪着他?”   赵玉娇无语,也同样瞪着宋子桓道:“我希望我大哥得榜首不行吗?”   “呵!”宋子桓冷嗤。   他才不信呢!   “说实在话,你少瑜哥哥要是桂榜中了解元,你就真的不心动?”   赵玉娇摇了摇头:“不心动。”   她前辈子已经心动过了,还偷偷藏在她爹的书房看着风光得意的纪少瑜。   “你要是你的少瑜哥哥中了状元,回来娶你呢,你也不心动?”宋子桓再问。   赵玉娇面无波动地继续摇头,认真道:“不心动。”   上一世纪少瑜中了状元以后,可是一年后才回来的呢。   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没有一两年怎么行,光是等入职安排都会等上几个月。   赵玉娇想,那个时候,估计她听到纪少瑜的消息都能心如止水了吧?   实在不行,她可要抄写几部经书来静静心了。   宋子桓拍了拍赵玉娇的后脑勺,认真道:“你当初跌进地洞的时候,是不是跌坏脑袋了。”   “我觉得你已经傻得不忍直视了。”   赵玉娇瞪着宋子桓,冷笑道:“你明明已经学有所成,却还在书院里耗着,我才觉得你脑袋坏掉了呢?”   “你以其在这里混日子,还不如去我家私塾里教书呢。”   “凭着你的学问,我爹怎么也会一个月给你五两银子的。”   宋子桓气结,他指着赵玉娇道:“我的身价就只值五两银子?”   赵玉娇看了看他那气得不轻的样子,淡淡道:“你的身价?”   “你哪有什么身价?”   “你还没有教过书的吧,会教吗?”   “要不是看你念了这么多年的书,腹内藏了些墨水,只怕五两银子也是没有的。”   宋子桓瞪着赵玉娇,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吗,就长安的月例银子都不止五两呢?”   赵玉娇摊了摊手,无所畏惧道:“所以呢,你就继续在书院里耗着吧。”   “就算你想去,我爹还不要呢。”   完了,送给宋子桓两个字:“死贵!”   宋子桓气死了,追着赵玉娇在书院里面打。   恰逢唐绪宁来跟孙院长喝茶,散步的时候便看了个正着。   孙院长到是没有说什么,唐绪宁蹙着眉头道:“真是越来越没有个正形了,竟然还欺负起小姑娘了。”   孙院子捋着胡须笑道:“难得有人能跟他说说话,你应该把心放宽才是。”   “可…可别人不知道玉娇的身份,他是知道,就这样还跟玉娇打闹,他也太不成体统了。”   唐绪宁郁闷,这要是把宋子桓养歪了,回头他是仕途也到头了。   孙院长不赞同地道:“他看他的手什么时候打到玉娇的身上去了?”   “他有分寸的。”   唐绪宁再仔细看一会,果然见他是故意逗玉娇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他觉得不对劲,这小子竟然会逗小姑娘开心了?   “呵,早点有这觉悟,他现在也应该立身于朝堂了吧?”   孙院长不赞同地道:“早早立身于朝堂,早早被人陷害,早早做了别人替死鬼?”   “晚一点有什么不好,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急,生怕晚一步权势都被别人拽在手里了。”   “越是晚成的权臣,走的路就越稳。”   唐绪宁说不赢孙院子,不过确实觉得自己心急了点。   因为宋子桓,他待在祥宁县这个地方已经整整六年了。   之前上呈的航海图得到赏识,升迁却迟迟不下。   可见宋子桓一日不归京,他这个小县令也一日不得出祥宁县。   赵玉娇被宋子桓追着闹了一会,又跑又笑的,心情   渐渐好了起来。   她插着腰喘气,双眸警惕地盯着宋子桓道:“你行了,再追下去我就要断气了。”   宋子桓见她面色绯红,眼眸莹亮如星,心情也慢慢愉悦起来。   他站在不远处道:“你就说吧,我的身价到底贵不贵?”   赵玉娇笑得岔气,肚子疼得不行。   她想起那些花魁,也是说身价贵得不得了。   赵玉娇戏谑道:“哎呦,贵,贵,贵!”   “贵得我都望尘莫及,倾家荡产也赎不起!” 第255章 宋名士(四更)   宋子桓开始是笑,可笑着笑着不对劲!   他指着赵玉娇,怒吼道:“你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赵玉娇捂着肚子,跑得连命都不要,一边跑一边回头道:“你得了吧,当我傻呢?”   “你想要身价,回头让长安给你挂个牌子,你想要多少身价自己写上去。”   “你还说?”宋子桓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追得迅猛如虎。   赵玉娇见跑不过,连忙蹲下去,双手抱着头。   宋子桓见她那怂样,冷哼一声,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威胁道:“还说不说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肚子痛,脚也痛,感觉脸都笑僵了。   宋子桓蹲到她的身边,鄙夷道:“没有逃跑的实力就不要惹我,要是我今天生气打你一顿呢?”   赵玉娇忍不住笑,看着宋子桓道:“怎么会呢,你可是要做名士的人。”   宋子桓见她那小狐狸一样的眼睛,笑得贼精贼精的,好像在早就算准了他不会对她下狠手一样。   宋子桓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你就得意   吧,迟早有你吃亏的时候。”   赵玉娇揉了揉额头,站起来道:“吃亏就吃亏,我爹说了,吃亏是福。”   宋子桓的手碰到她的额头,心里觉得不妥,还往后退了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赵玉娇也觉得宋子桓的动作亲密了些,她想到纪少瑜会这样弹她的额头,原本散去的忧思又浮上心头。   她望着宋子桓道:“行了,我要回去温习功课了。”   “宋名士,你继续纠结你的身价吧!”   赵玉娇说完,笑着走了。   宋子桓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长,很好看。   可这会有些僵硬,只是旁人看不出来而已。   一向自控力极好的他,竟然会情不自禁地去碰她的额头,真是让他费解。   远处是唐绪宁跟孙院长告辞,然后走到了宋子桓的身边。   他淡淡道:“别整天就知道欺负人家小姑娘,你现在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个通房。”   宋子桓回头,黑着一张脸。   唐绪宁轻咳一声,有点尴尬。   “行吧,不要就不要,不过想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跟我说。”   宋子桓不悦,怒道:“我说你是贪官你还不信呢,满脑子都是酒色。”   唐绪宁无语,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为了你好,男子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宋子桓直接转身,留给他一个拽拽的背影。   唐绪宁被丢下,觉得宋子桓周身都是寒意。   他追上宋子桓,解释道:“要不回县衙吧,别在书院耗着了。”   “孙院长说你该学的都学了,好几个夫子学识都还不如你呢。”   “你要是觉得在祥宁县闷得很,周围这几个县你都可以去小住几个月的。”   宋子桓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着唐绪宁道:“你不用一天到晚操心我的事情,我若是想走,你也拦不住。”   “我不是害怕回京城,也不是害怕会被报复,我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你要是真的想升官,我明天就走。”   唐绪宁闻言,心里一滞,连忙道:“胡说什么?”   “就算我想升迁,也绝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你愿意如何就如何,我不说了还不行?”   宋子桓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即冷哼一声。   纪少瑜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去了京城,猜得出来又如何?   比起阴险毒辣的太后,皇上才是纪少瑜真正上好的选择!   “赵毅光已经跟我说了,玉娇念完今年,明年就不会再来了。”   “你一直耗在书院里也无济于事,不如回县衙给我当师爷吧,查查案子也不错。”   唐绪宁认真道,他怕宋子桓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太后那个老巫婆,可是先斩后奏的主。   到时候就算是皇后,也无可奈何。   宋子桓现在还不想回县衙,淡淡道:“过完年再说。”   唐绪宁点了点头,只要他不提回京的事情,那便什么都好说。   皇上的政权正在慢慢收拢,长公主又拒嫁刘栋,太后已经处于弱势,只要皇后生下中宫嫡子,那么宋子桓回京的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通房的事情…你真的不需要?”唐绪宁再问。   宋子桓刚刚熄灭的火又燃了起来,他冷笑道:“我回去会跟嫂嫂说,你很想纳一位美妾。”   唐绪宁脸色大变,连忙道:“你可别胡说啊。”   “你竟然紧张了?”宋子桓嗤笑。   唐绪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我以后再也不过问你的事情了,你也别过问我的。”   宋子桓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鄙夷地冷嘲,心里才算舒坦些。 第256章 做客   秋闱考完以后,纪少瑜和赵玉书他们返回祥宁县。   路过顺昌府的时候,被顺昌知府罗洪安请去做客。   知府后院里,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罗馨只是听说他爹待客,并不知道今日来的客人是谁?   到是身边的芷兰给她端了燕窝粥回来的时候,在她的耳边悄声道:“小姐,祥宁县的那个纪少瑜现在在我们府里。”   “要不要奴婢使人去给他一个教训。”   罗馨闻言,蹙起眉头。   她看了一眼芷兰,芷兰当即禁声不语。   罗馨淡淡道:“他既然是爹的客人,那这一次秋闱必然是榜上有名的。”   “此次来省城监考的林大人是我爹的同窗,我爹若是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怎么可能会招待他?”   芷兰低声应是,不敢放肆了。   她也是看小姐自从祥宁县回来以后,就一直苦练画技,想要寻个机会让小姐出一出气罢了。   芷兰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给罗馨打开了《献祭图》。   可罗馨小坐了一会,还是难以静心。   现在她所临摹的献祭图是全图,稍有差池便要重来。   这副临摹的献祭图就快收尾了,这是她耗费了将近两年的心血,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罗馨站起来道:“罢了,今天不画了。”   “我们去花园转一转。”   芷兰应是,连忙又把画收起来。   哪怕是在秋天,花园里也并不凋零,上好的几盆菊花开得正好,四季海棠在枝头颤颤巍巍的,花瓣娇艳极了。   兰花也有开的,月季也有饱满的花朵,甚至于还有香气萦绕的金桂等等。   罗馨转了转,在凉亭里歇了下来。   芷兰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下人们鱼贯而入,不一会便感觉到花园里热闹得很。   罗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现在只想清静清静。   芷兰略有所觉,试探着出声道:“小姐,要不咱们去给老爷请个安吧!”   罗馨闻言,不悦道:“这个时候去请安,眼巴巴地凑上去像什么样子?”   “难不成这么大的知府后院,还没有人跟我说,我爹在会客吗?”   芷兰觉得没趣,尴尬地道:“小姐说得是,是奴婢   考虑得不周。”   罗馨顿了顿,看着芷兰道:“等会他们要是还没有走,让你哥哥带他们来花园逛一逛。”   “咱们去漪澜轩里坐着,把门关上就行。”   芷兰听了连忙下去安排,漪澜轩是花园里小憩的厢房,在里面可以看得见四面的园子,无论纪少瑜他们从那个方向来,会逛多久,她们在里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   纪少瑜他们一行有五位秀才,赵玉书和姚劲松也在其中。   罗洪安与他们吃了一顿饭,闲聊一会便让白有为带他们去花园里走动走动。   纪少瑜是见过白有为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他面色丝毫没有异样。   白有为见他眸无异色,心想这都过了几年了,纪少瑜不认得他也是实属正常。   几人结伴去了花园里,因白有为陪着,他们也不好私下说点什么?   白有为带他们去了凉亭里坐着,然后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自己退到远处的长廊里。   赵玉书拿着糕点吃,凑到纪少瑜的身边道:“你说这位罗知府是不是提前得了什么信了,竟然会想着请   我们来做客?”   纪少瑜瞥了一眼赵玉书,淡淡道:“多吃东西少说话,当心隔墙有耳,让人抓住什么失礼之处。”   赵玉书咽下糕点,跟其余的同伴聊了聊,见大家都很谨慎。   他觉得无趣,又坐到纪少瑜的身边去。   “这一次秋闱你可有把握?”赵玉书询问道。   纪少瑜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赵玉书便继续道:“我其实只有五成,那还是多亏了你之前的提点。”   纪少瑜没有理会赵玉书,他看向位于花园中间的厢房,一时间蹙起眉头。   朝向他们的窗户支开一些,隐隐有人在里面窥探。   之前他看到白有为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之前在墨林山房想要得到认可的人是谁。   罗洪安只有一女,凡是顺昌府治下,有心入仕者,无人不知他有多宠爱自己的独女罗馨。   纪少瑜无意在这里多待,他唤来其余几人商议一番,准备离开。   因桂榜未出,其余几人心里都没底,自然是听纪少瑜的。   纪少瑜带头往前厅走,瞧那稳健的步伐,尽是半分留恋也没有。   漪澜轩里,罗馨望着那个俊朗的男子怔怔出神。   他似乎更高了一些,眉峰浓密,目光锐利。   刀削般的轮廓看起来深邃极了,透着世俗沉淀后的冷肃。   一身深蓝色的大氅,露出窄而精致的腰带,那高挑的身影仿佛松柏一般,立而不斜,周身都散发着不可冒犯凛冽之气。 第257章 不能让纪少瑜小看了她   芷兰换了个方向支开窗户。   罗馨慢慢走过去,远远的,她看着纪少瑜如风的背影,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她感觉纪少瑜必然是察觉到什么的,比如之前他已经见了曾经拿她的画去唬人的白有为。   像纪少瑜这样的人,即便发现了白有为也什么都不会说。   她刚刚吩咐的时候,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不过即便想到又如何?   白有为现在是府里的管家,说不定在纪少瑜踏入府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见过白有为了。   “不知道我现在的画,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罗馨轻声地呢喃着,神情有一丝丝的挫败。   芷兰没有听清楚她说些什么,立即询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罗馨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对着芷兰道:“你去前厅吩咐一声,若是他们走了,便让人来回话。”   芷兰应是,当即去了前厅。   罗馨走出漪澜轩,慢慢地走到刚刚纪少瑜他们小憩的凉亭里去。   刚刚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周围的景色都入不了他的   眼。   他看过身边的同伴,看过远处的漪澜轩,看过那微微支开的窗户。   可却没有想透过那窗户,探知一二。   他或许知道是她,或许不知道。   不管如何,这样的纪少瑜都是让罗馨心动的。   有真才实学,却不怀小人之心。   想她纵然骄傲,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纪少瑜看破却不点破,这样的人沉着冷静,胸有丘壑,正是她所欣赏的男子。   …   纪少瑜一行人匆匆走了以后,罗馨便去了书房。   罗洪安见了爱女,戏谑道:“可是在花园里看见了?”   罗馨点了点头。   她望着她爹房间里挂着的画作,多半是她临摹的赝品。   从前她很骄傲,也很自豪,认为是自己的画作十分出色。   可一连遭遇打击以后,她便知道,她的画作只是一般。   罗馨望着那些画作道:“爹爹都收起来吧,您的客人也不只是奉承之辈。”   “若是让哪位名士笑话,以后女儿可不好意思再提笔了。”   罗洪安不以为意地笑道:“谁笑话我的宝贝女儿,那是他没有眼光。”   “你就是画得很好,比爹画的都好。”   罗馨见她爹如此厚爱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罗洪安道:“你已经满十六岁了,来爹这里提亲的人也不少,爹想给你挑一个才德兼备的夫婿,可也要你自己满意才行。”   十四岁的时候听她爹说这话,罗馨还会脸红。   可连着听了两年,罗馨已经淡然如水了。   “今天来的那五人,莫不是有爹中意的?”罗馨问道。   罗洪安轻笑道:“那到没有!”   “今天来的,其中有一位姓姚的已经成亲了。”   “有两个出挑的,桂榜上已经有名了,其中一个叫纪少瑜,一个叫赵玉书。”   “那个叫赵玉书的,父亲是一位举人,在祥宁县颇有些名望。”   “那个叫纪少瑜的,父亲是一位木雕师傅,家里没有什么底蕴。”   “只不过他们的出身都低了些,配不上你。”   罗馨并不知道谁是赵玉书,她淡淡道:“顺昌府这   周围,有底蕴的人家父亲早就打听清楚了吧?”   “可有寻到满意的?”   说到这个,罗洪安到是有几分汗颜。   他确实找人都打听了一番,可惜竟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找到合适的。   罗洪安看着女儿平静的小脸道:“你还小呢,咱们慢慢寻总能找到合适的。”   罗馨点了点头,她不急,也不想早早成亲。   去了夫家还要看公婆的脸色,那有在自己家里舒服。   “爹爹做主便是。”   罗洪安看着柔顺的女儿,心里很是高兴,当即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过完年,爹爹可能要升迁了,这一次很有可能距离京城不远。”   “到时候咱们往京城里去找,定要找那勋贵之家的公子。”   罗馨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安。   她没有想到,她爹竟然要升迁了。   瞧着她爹眼里的喜色不似作假,多半是那位林大人给她爹传的消息。   “京城里的勋贵之家,规矩多半森严,女儿只怕难以应付。”   罗洪安闻言,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任凭它规矩再森严,你嫁过去也是主子。”   “既然是主子,自然会有人时刻提点着你的,你放心就是。”   罗馨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她爹似乎正在兴头上。   罗馨的神情恹恹的,出了她爹的书房后,不禁想着她估计就快离开顺昌府了。   她手里的那幅画,也该尽快收尾才是。   等桂榜一出,她得再去一趟祥宁县。   无论如何,不能让纪少瑜小看了她。 第258章 断袖(三更)   纪少瑜他们参加秋闱的学子,返回祥宁县后,暂时不用去书院。   等桂榜出了以后,若是没有考上的,可以继续去书院进学。   别的学子返回祥宁县,第一时间回家跟家人团聚。   赵玉书都迫不及待赶回清溪村,纪少瑜却留在县城,去了景林书院。   书院里,学子们正在吃午膳。   宋子桓和赵玉娇坐在一起,一旁站着刚刚从外面打包烤鸭回来的长安。   赵玉娇听到有学子窃窃私语,都是说宋子桓和她的。   她脸皮薄,用手遮挡着脸,低声对着宋子桓道:“你最近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   宋子桓拍开她的手,冷哼道:“有本事你就不要吃。”   赵玉娇嘴馋,硬气不起来。   她脸红红地望着宋子桓道:“下次咱们还是回寝房去吃吧,这样下去估计明天孙院子就来找你了。”   “同窗都去秋闱了,咱们两个没有出息去还不说,竟然整天在书院里大鱼大肉的。”   “他们私下都说我们两个是猪!”   宋子桓撕下鸭腿递给赵玉娇,赵玉娇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埋头就啃。   宋子桓嘴角微抽,无语地看着她的转变。   说到是挺能说的,吃的时候也不知道客气客气。   吃好的学子们慢慢离去,一个个离开的时候都在跟同伴嘀咕。   学子甲:“那个宋子桓浑身跟长了刺一样,连夫子都惹不起,可没有想到,竟然对这个赵明月那么好?”   学子乙:“他们两个之前就一起念书,感情自然跟别人不一样。今天夫子在上面讲课,他们在下面写写画画地聊着,夫子竟然装没有看到?”   学子丙:“你们说的这个算什么?听说那个赵明月住在外面,这个宋子桓天不见亮就让他的小厮出去接,说是怕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学子丁:“呵呵,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在搞断袖?”   众位学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归笑,诸位学子笑完以后突然面面相觑。   赵明月唇红齿白,面容又好看,说话还细声细气的,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断袖的可能?   …   纪少瑜来的时候,微微低着头,与众位学子擦肩而过。   耳边似乎有冷冷的风,让他不适皱起眉头,面容也紧绷起来。   他走进食堂,远远的便看到那坐在一起吃饭的两人。   新考进上舍学堂的学子们跟他们不熟,所以他们两个自然而然就变得无话不谈了吧?   他走的这些时日,有宋子桓陪着她,她应该也是不想他的。   纪少瑜突然有些气馁,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宋子桓走近的。   都怪他对自己太自信了。   纪少瑜慢慢地走了过去,宋子桓先看到他的。   宋子桓在桌下踢了踢赵玉娇,赵玉娇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不悦道:“你踢我干什么?”   宋子桓看着站在赵玉娇背后的纪少瑜,默默地低下头喝汤。   到是身边有学子惊叹道:“是纪少瑜,他秋闱回来了。”   “看样子只怕是考得不错吧,不然怎么现在就来书院了?”   赵玉娇打了个嗝,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   纪少瑜就站在她的身后不足一尺的距离,她仰着头的时候,甚至于能看清楚他红润的唇瓣,浓密眉峰,以及高挺的鼻梁。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纪少瑜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吃饭了吗?”   纪少瑜看着她裤子上有个脚印,是刚刚宋子桓踢的。   赵玉娇也看见了,连忙伸手去拍了拍。   两个人都在一瞬间低头,恰好撞在一起。   赵玉娇痛呼一声,连忙往后退了退。   纪少瑜抬眸看向她,问道:“撞疼了吗?”   赵玉娇摇了摇头,自然而然地坐到宋子桓的身边去。   赵玉娇的脚不轻不重地踩在宋子桓的脚上,宋子桓抬头看她,目露凶光。   赵玉娇撑大眼眸,目露冷光。   宋子桓忍着,往一旁移了移。   纪少瑜就坐在他们两个的面前,看着他们两个心领神会地用目光交流。   他吃着赵玉娇吃过的饭,心里觉得冷极了。   赵玉娇冷静下来才发现纪少瑜在吃她的饭,她当即连忙跑去重新打一份。   等到她一走,纪少瑜便抬起头,目光幽沉地望着宋   子桓。   宋子桓打开自己随身所带的折扇,挡住着脸道:“你别这样看我。”   纪少瑜冷嗤一声,宋子桓不会怕他。   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心虚。   那个可以大声说出我又不是来跟你抢人的宋子桓,终究还是悄然改变了。   “我们还是朋友吧?”   纪少瑜淡淡道,眸光有些森凉!   宋子桓慢慢露出一张脸,认真道:“当然!”   “那就牢牢记住你的身份!”   纪少瑜冷嘲,黑眸渐深。   宋子桓动了动嘴,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他觉得纪少瑜小题大做了,可解释这种事情他并不擅长。   更何况,现在的纪少瑜分明已经心有芥蒂了。   宋子桓头疼,这以后跟赵玉娇相处,还不知道要怎么不亲不近才算好? 第259章 很恐怖的想法   赵玉娇打完饭回来以后,纪少瑜已经走了。   她把饭放到宋子桓的面前,四处瞅了瞅。   宋子桓不悦道:“你别瞅了,他走了。”   “啊?”   “走了?”   赵玉娇有些失落,她当即道:“等会你帮我跟夫子告个假,我也先走了。”   宋子桓凉凉地看着她,不说话。   赵玉娇笑了笑道:“我知道这种事情难为你,明天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早膳。”   宋子桓看着慌忙追去的赵玉娇,再来啃烤鸭时,发现一点滋味也没有了。   他敢肯定,现在的纪少瑜一定在书院外面等着。   宋子桓冷哼一声,让长安处理了没有吃完的烤鸭,自己回寝房睡午觉去了。   …   赵玉娇追出书院的时候,纪少瑜正站在书院的门口望向她。   赵玉娇突然驻足,踌躇着往前。   她有些不适地抓了抓头发,小心地跟纪少瑜道:“我去打饭回来你就走了。”   纪少瑜其实不想这样,她是在乎他的,这点毋庸置疑。   看着这样的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然后凑近。   她在紧张,就算来到他的面前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是不是握在手里的那根风筝线太紧了,风筝被风带动,极力地想飞。   他不允,所以才会伤了自己的手。   纪少瑜在心里轻轻一叹,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走吧,我们回清溪村。”   赵玉娇盯着纪少瑜的手掌看,过了一会,她无声地感受到纪少瑜的坚持。   她把自己的手放到纪少瑜的掌心里,然后小跑着靠近。   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排斥。   只不过是怕走得太近,最后伤了自己。   赵玉娇突然难受,眼睛也微微红了。   她低垂着眼帘,默默地跟上纪少瑜的脚步,希望纪少瑜不要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   可纪少瑜比她高那么多,视线微微下移便看到她眨动的睫毛。   快速地,频繁地,那轻微的弧度像是在他的心上来   回刮动着。   那种感觉轻盈得很,却莫名让他觉得心颤。   纪少瑜握着赵玉娇的手紧了紧,两个人先去了书斋,然后让汪永驾车送他们回清溪村。   临上车前,纪少瑜采了几根倒勾草。   他坐进车厢的时候,递给赵玉娇道:“还记得吗,你以前最喜欢跟我斗草。”   赵玉娇嘴角轻勾,神情轻松不少。   她点了点头,从纪少瑜的手里把草接了过去。   “我还记得,你抽了甜甜的草心给我吃,那个时候我还觉得很美味。”   纪少瑜也笑了,坐到她的身边去,拿了一根草根在手里拨动着。   马车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纪少瑜看着随风而动的车帘,温柔道:“小时候的趣事何止这些?”   “我还记得你四岁的时候,很喜欢蝴蝶。”   “我给你抓了一只,用线栓起来给你玩,结果被玉安不小心踩死了,你哭了许久。”   赵玉娇不记得了,三四岁时的记忆,总是模糊的。   不过纪少瑜待她的好,她却是一直都能够感受得到。   赵玉娇轻靠在纪少瑜的肩膀上,手里拿着草根自己跟自己玩。   纪少瑜的视线落在她的柳叶眉上,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   还好,他的这个风筝,愿意落回他的怀里来。   …   因为赵玉书和纪少瑜秋闱回来,清溪村显得格外热闹。   纪少瑜和赵玉娇回去的时候,赵家的宅院里已经都是客人了。   赵玉娇低头弯腰地跟着纪少瑜走,那些没有仔细看的,还以为是纪少瑜的书童。   赵毅光的书房里,赵玉娇把头发散下来,在辫小辫子。   赵毅光和纪少瑜坐在一起喝茶,纪少瑜把秋闱的试题都说了一遍。   赵毅光听后,询问了纪少瑜的作答。   纪少瑜不急不缓地叙述而出,子句精简。   赵毅光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纪少瑜的肩膀道:“很好。”   “之前我问过玉书了,他远不如你。”   赵玉娇在心里跟着点头,她大哥确实不如纪少瑜。   不过有纪少瑜带着她大哥,这一世她大哥可长进太多了。   赵玉娇抿了抿嘴角,眼里的笑意一直掩饰不住。   可她笑着笑着,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一个很恐怖的想法。   她记得上一世不管她和纪少瑜的关系如何,她大哥一直都跟纪少瑜很好的。   可她大哥贪玩,成天想着做生意赚钱,根本没有苦心读过书。   那个时候纪少瑜也只是劝了几句后就不再过问了,根本不像这一世一样,一直约束着,提点着。   还有她爹,上一世纪少瑜也是很尊敬的。   可也没有提起过让他爹去秋闱的事情。   赵玉娇感觉自己要疯了,周身都僵硬了。   她不敢去想,如果…只是如果…   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纪少瑜跟她一样是重生的。   苍天,那她真的想拿刀抹脖子,再死一次算了。 第260章 闹脾气了   赵玉娇越想越心惊,比如纪少瑜帮了她小舅舅的忙。   再比如,纪少瑜不仅仅是木雕很好,他还会刻玉。   纪少瑜第一次见到宋子桓,那过激的态度。   赵玉娇想给自己两个巴掌清醒一下,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她却没有发现?   明明,她魂飞魄散的那一天,也是纪少瑜的死期不是?   明明,在她意识的最后一刻,也察觉到纪少瑜看见了她了不是?   明明,纪少瑜挨了她娘打的那一瞬间有雷霆之怒的征兆不是?   可那个时候的她,是对儿时的纪少瑜熟悉些?还是对已经执掌大权,谋算人心的纪少瑜更熟悉些?   答案肯定是后者。   所以,她重生后,偷偷打量的那个人,让她心惊胆战的那个人,让她害怕到哭泣不安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记忆里那个冷傲的小小少年。   而是,与她一起同样重生后的纪少瑜。   怪不得,他似乎一直都没有用过纪姑父的银子。   怪不得黄家找上门来的时候,纪少瑜竟然回村解决   而不是对薄公堂。   怪不得,纪少瑜从未给过赵玉婉一次好脸色。   赵玉娇越想越害怕,她看向纪少瑜,目光从未有过的陌生。   可却在纪少瑜察觉,看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就奔出了她爹的书房。   书房里,赵毅光诧异地看着女儿的背影道:“咦,好端端的怎么跑了?”   纪少瑜蹙着眉头,心里突突地跳着,很不安稳。   “老师,我想去看看。”   纪少瑜出声道,已经站起来了。   赵毅光见他担心的样子,不好留他,挥了挥手。   纪少瑜迫不及待地跟着冲了出去,可赵玉娇已经跑回自己房间,并且把房门反锁了。   纪少瑜不想惊动大家,折返去找了绿宝。   他吩咐绿宝送些吃的去给玉娇,结果绿宝去了玉娇照样不开门,只是传出无力的声音道:“别来吵我,我想睡一会。”   绿宝走到纪少瑜的跟前道:“小姐说她想睡一会。”   纪少瑜颔首,等绿宝走了以后,又回了赵毅光的书房。   他面色有些苍白,神情也略显焦虑。   赵毅光道:“好端端的,你们两个没吵没闹的,又怎么了?”   纪少瑜苦笑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前那么多次,他想告诉玉娇事实,可话到嘴边总是被自己咽回去。   可现在一想到玉娇可能猜到了什么,他的心就不安稳地跳动着,浑身像是干了一场很重很重的活,透着无力后的虚脱感。   赵毅光看情形不对啊,纪少瑜很少会这样惶然无措。   他当即站起来道:“我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纪少瑜伸手拦住了他道:“估计是在车里闷的,让她先睡一会吧。”   “那你呢?”赵毅光道。   “我在这里等着便好。”纪少瑜坐了下来,胸口阵阵发紧。   赵毅光说是去招呼客人,实际上出了书房就去了女儿的闺房。   可女儿连他也不见,只说想睡觉。   赵毅光碰了一鼻子的灰,去了上房跟余红翠道:“少瑜跟玉娇又闹脾气了。”   余红翠不以为意地笑道:“绿宝跟我说了。”   “小的时候那么好的两个人,我以为他们这辈子都   不会闹脾气呢?”   赵毅光也笑了起来,他的三个孩子,都很懂事听话。   一开始他会以为玉书要让他操心一些,毕竟儿子要支应门庭。   可有纪少瑜帮他看着,照顾着,提点着,他就没有操过心。   玉婵出嫁了,姚家家风好,公婆好相处,他也没有操到心。   偏偏认为最不会让他操心的小女儿,反而开始让他操心了。   首先是跟纪少瑜的婚约,让他操心。   其次便是现在跟纪少瑜的相处,也让他操心。   他这个当父亲的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犯难了。   余红翠看着丈夫难得皱起的眉头,轻笑道:“玉婵在这个年纪,一天到晚都想教训玉娇,说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   “玉娇和少瑜年纪相差六岁,闹些小矛盾也值得你上心?”   “你再看看现在的玉婵和玉娇,哪一次不是姐妹俩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好有好的时候,闹有闹的时候,自己的牙齿还会咬到自己的舌头呢,过不了一天就好了。”   赵毅光颔首笑了笑,也不过多去关注了。   …   房间里,赵玉娇一个人裹着被子慢慢捋。   上一世的纪少瑜是什么样子的,在十几岁的时候都喜欢干什么?   现在的纪少瑜又是什么样子,平时都喜欢干什么?   越捋她就越心惊,渐渐的,别说睡觉了,自己都整出一身冷汗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玉娇却不知道出了这扇门以后要怎么面对纪少瑜。   无谓的试探还有必要吗?   毕竟她心里慌得很,已经有八成能肯定了。 第261章 了然于心   赵家的客人都散了后,纪少瑜便一直站在赵家的廊檐下,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天都快黑尽的时候,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不知怎的,纪少瑜竟然在这一瞬间听见了自己绵长的呼吸声。   就好像他刚刚站了那么久,像一个死人一样。   …   赵玉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房门。   廊檐下的纪少瑜慢慢走了过去。   赵玉娇看到纪少瑜的时候,她想转身进去关门。   可她的手使劲地抓着门框,硬是逼着自己站着不动。   等到纪少瑜走近,赵玉娇抬头望了望他,唇瓣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孤傲的菱角,她终是看不见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纪少瑜,温润如玉,谦逊有礼。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纪少瑜道,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赵玉娇摇了摇头,再等一等吧。   她现在的心好乱,怕承受不住纪少瑜的坦白。   绿宝从饭厅里走来,出声唤道:“小姐,纪公子,   吃晚膳了。”   赵玉娇往前走去,错身而过的时候,纪少瑜抓住了她的手。   纪少瑜沉声道:“你真的不想问?”   赵玉娇用力挣脱了纪少瑜的手,望着他道:“问你什么?”   纪少瑜哑然,他望着此番镇静从容的玉娇,竟然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赵玉娇转过头去,迈动步伐。   纪少瑜顿了顿,跟了上去。   饭桌上的气氛沉静得很,赵玉娇不想让父母担心,吃了两碗饭。   纪少瑜也跟着她吃了两碗。   饭后,纪少瑜要走了。   赵毅光让赵玉书送送他,赵玉书对着赵玉娇道:“吃饱了,跟我出去转转呗。”   赵玉娇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她爹娘。   赵毅光和余红翠同时道:“去吧去吧,跟你大哥去转转,消消食。”   赵玉娇站起来,看向纪少瑜。   杵着一旁的纪少瑜正徐徐的望着她,欲言又止。   三个人出了赵家的宅院,赵玉书受不得他们两人压抑的沉默,不适道:“得了,我先去跟爷爷奶奶问个   安,等会少瑜把玉娇送来老宅吧。”   赵玉书说完,连忙溜了。   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有想着提个灯笼什么的?   好在夜空里挂着一轮皓月,不至于让人看不清楚路。   赵玉娇往赵家老宅走去,边走边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我是最能藏住秘密的人,因为曾经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都不能开口讲话。”   纪少瑜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走动着。   这个时候的她,像是幻影一样,显得那样不真实。   讯忽之间,纪少瑜难耐地开口道:“我曾经有好几次都想跟你坦白的,一开始或许是存了让你看清楚赵玉婉的心思,可后面我绝无一直瞒着你的念头。”   “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了然于心。”   “今日你突然的反常,再加上这一次你大哥跟我一起秋闱,我便知道你已经猜到了。”   “玉娇,你若是哭一哭,闹一闹,或许我就不怕了。”   “可你想当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样我的心是悬着的,很不安。”   赵玉娇回头,眼睛已经红了。   她望着纪少瑜,一滴晶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   “其实想一想,我也瞒了你,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依赖着你,我想借助你将来的权势护佑着赵家,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亲近你。”   “可我没有想到,在我亲近你以后,那些幼年时的记忆会时不时激励着我,让我体会到你对我是真心的。”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难过。”   “我不想再继续亲近你了,因为你明明跟我一样是重生的,可你对我好却从未改变过。”   赵玉娇不是想责怪纪少瑜为什么瞒着她,她只是突然察觉到,纪少瑜对她的情意太深了。   像是有一座山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有一些喘不过气来。   纪少瑜其实有想过的,毕竟他自己的感情他自己清楚。   压抑时,玉娇都能隐隐察觉。   倘若不再压抑,她应该会感觉到害怕的。   小丫头上一世根本没有爱过谁,她的心还是像一块清透温润的白玉一样。   纪少瑜往前走,玉娇急急地往后退,她害怕他的靠近。   他最害怕的事实,还是摆在了他的面前。   纪少瑜喉咙发紧,唇瓣轻颤,整个人身体犹如寒冰冻住,刹那间失了所有温暖。   “玉娇,你还记不得,赵玉婉在跟我成亲之前就已经跟别人在商议亲事的?”   “那个时候你大舅舅外出做生意了,你在县城长住陪着你舅母解闷,你还记得吗?”   赵玉娇不知道纪少瑜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往事。   她大舅舅成亲晚,舅母有孕后,她娘很开心。   后来就说送她去跟大舅母作伴,那个时候大舅舅好像在为出海到外地去买船了。   太过具体的她不记得,不过赵玉婉之前议亲的人不是纪少瑜,她是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赵玉娇道,心也跟着提起来。   她心里隐隐有个可怕的想法,只是现在她不敢说。 第262章 不给他承诺   纪少瑜没敢继续惊吓她,站在原地道:“当年我去赵家求亲,想娶的人是你。”   “老师同意了,还给我写了婚书。”   “可就是那一晚,我太高兴,喝醉后被算计了。”   “从一开始,赵玉婉就知道我想娶的人是你,她之所以让你去京城,就是怀了要害你的心思。”   “当时皇上命我为巡查御史,暗中在江南查贪污案。”   “等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遇害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死,你的姻缘也不会遭到赵玉婉的破坏。”   “所以你不要觉得我对你有多好。”   赵玉娇擦去眼角的泪水,苦涩地笑了笑。   她之前想,赵玉婉害了她,纪少瑜为她报仇。   可赵玉婉好端端为什么要害她?   明明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有些猜想的。   可现在听到纪少瑜这样说,她便释然了。   怪不得爷爷临终前会说出那样的话,想必当二叔他们一家人设计纪少瑜的时候,爷爷也看出了端倪。   只不过若是继续将她许配给纪少瑜,那赵玉婉的名声便全都毁了。   甚至于还有二叔一家。   爷爷能做出这个决定,她并不怪他。   上一世,赵家并没有分家,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传出去也只会让外人笑话。   “罢了,上一世的事情都跟我无关了。”   “赵玉婉也死了,就当两清了。”   “少瑜哥哥,你也别把那些像梦一样的往事放在心上,安安心心去京城吧。”   纪少瑜听到自己心里低沉的嚎叫声,他想说的不是这些。   想听到她说的也不是这些。   他控制不住地往前,然后拉着玉娇的手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想娶你。”   “玉娇,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京城的话,那等我回来娶你好不好?”   赵玉娇抽开自己的手往后退,她一边退一边哭道:“我不要,我不一会去京城,我也不会等你来娶我。”   “往后的几年,你在变我也在变,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些什么?”   “承诺那个东西,你不要给我,我要不起。”   纪少瑜彻底慌了,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突然紧箍着玉娇,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不要这样说,不要现在就下决定。”   “我不会逼你的,还有好几年,你可以慢慢告诉我答案。”   “玉娇,我知道你陪了我许多年,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再也不会有人在暗处对你虎视眈眈,去京城也好,留在清溪村也罢,只要你愿意就好。”   赵玉娇推不开纪少瑜,她哭得很厉害。   纪少瑜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独感太强了,那种渴望有个人陪着他的念头也太强了。   他很不安,像是一个即将被抛弃掉的孩子一样。   赵玉娇不忍,也舍不得。   她觉得纪少瑜在剜她的心,对她好的这几年,就像是套了一把长长的枷锁在她的身上。   说出口的决定,那么轻而易举。   趁着在气头上没两句就喊出来了。   可真的要看着他走,从此以后不再见他,又觉得自己浑身都痛,恨不得什么也不顾追着他去算了。   赵玉娇伸手捶打着纪少瑜的背脊,她带着哭腔道:“比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连连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咱们不急,我也可以不走,我没有说一定要走。”   “我这辈子就留在清溪村也没有什么不好!”   赵玉娇知道他是说真的,可他若是不去,在清溪村成天对着她,她就更不自在了。   就像是她任性地阻断了他的前程一样。   赵玉娇不悦道:“你走,走得远远的。”   “我不想看见你。”   纪少瑜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可心还是难以遏止地疼痛着,眼睛也一阵酸涨。   “好,只要你答应我,先不要下决定,等一等,缓一缓,我就走。”   “玉娇,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如果连你都这样排斥着我,那我重活一世又还有什么意义?”   赵玉娇冷嗤。   听他这意思,只怕跟当年赵玉婉算计他的时候不遑多让吧?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果然精于算计的人,都是逮到一个算计一个的主。   赵玉娇冷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承诺那个东西我既然不会要你的,自然也不会给你。”   “你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后果便要自己承担。”   “我是不会对你心软的。”   纪少瑜连忙点头。   没有一棍子打死就好了。   他纵然觉得心里难受,也觉得难以将她握在掌心。   可她是自己心爱的人,又怎么能生出那种控制木偶的心思呢?   纪少瑜知道是自己太激进了,其实她知道真相后还能这样跟他说话,他已经很满足了。 第263章 纪解元   八月底的时候,桂榜就揭晓了。   县衙里的人快马加鞭来清溪村报信,   纪少瑜考了第一名,报信的直说纪解元,十分尊敬。   赵玉书考了第二十二名,清溪村又多了两位举人了,一时间连周围的村子都惊动了。   赵家、纪家散了喜钱,没过多久唐绪宁就带着宋子桓来了。   赵毅光亲自带着唐绪宁去了一趟纪家,宋子桓懒得去,便留在了赵家。   赵玉书被众星拱月般地邀请到堂屋里,几位爷爷辈的都来了,还有叔叔辈的等等。   宋子桓在偏厅里听到堂屋里热热乎乎的声音,与赵玉娇打趣道:“这样的情景好像你姐姐出嫁的时候。”   赵玉娇真没有想到,她大哥也考上了。   之前她虽然抱了点希望,可心里没底。   直到现在她才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心里的愉悦油然而生。   她亲自给宋子桓斟了茶,又拿了核桃来夹给他吃。   宋子桓见她这殷勤的劲,戏谑道:“你可别说你又   有事情求我啊?”   赵玉娇轻笑:“没有,就是我今天高兴。”   宋子桓吃着她夹的核桃,继续问她道:“你不打算回书院了?”   赵玉娇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纪少瑜和你大哥不回书院了?”   宋子桓觉得可惜了,抛开那些不说,小丫头到是一直挺努力的。   “是也不是,反正我又不用考状元,这样就挺好的。”   宋子桓察觉她有心事,目光都跟往常不一样了。   从前说起念书这回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光彩倾泻而出。   可现在如同平静的湖水,丝毫不起涟漪。   宋子桓觉得可惜了,可多余劝解的话,他却是一句也没有说。   不一会,赵毅光带着唐绪宁回来,一同来的还有纪山和纪少瑜。   他们在园子里摆了一桌,跟清溪村上门来的客人分开了。   赵玉书专门在外面招呼亲戚邻居,赵毅光招呼着唐绪宁和宋子桓他们。   用过晚膳,唐绪宁喝得醉醺醺地上了马车。   纪山和纪少瑜他们都出来相送,宋子桓与纪少瑜道:“抽空来县城里聚一聚,书院还有三个考上举人的,祥宁县一共考上了五个。”   纪少瑜点了点头,他们从景林书院考出去的,自然要请谢师宴的。   宋子桓顿了顿,欲言又止。   可他拍了拍纪少瑜的肩膀,终是没有说出来。   等宋子桓走了以后,赵毅光跟纪山又回去叙话了。   赵家的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赵玉书喝醉了,直嚷着要谢纪少瑜。   赵毅光和余红翠高兴,随他去闹,也没有拘束他。   结果赵玉书吐了纪少瑜一身。   余红翠连忙让长兴提了热水,让纪少瑜在客房里洗澡换衣服。   赵玉娇去照看她大哥了,醉得不省人事,好在吐完以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绿宝把吐的秽物都收拾干净了,赵玉娇去园子里剪两株百合,准备插进花瓶摆在她大哥的房间里。   回来的时候,赵玉娇看到纪少瑜在她大哥的房门外站着。   他穿着简单的青色的直身,头发还湿湿地搭在肩上。   赵玉娇联想到他刚刚洗过澡,一时间不禁脸红起来。   那什么…曾经她因为好奇,偷看过纪少瑜洗澡呢。   明明早都不记得了,这会却全想起来了。   纪少瑜不知道她现在的脑袋里想了些什么,见她闷声低着头,以为她不想见他,一时间有些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往前。   两个人就这样在廊檐下静静地站着,中间空了那扇半开着的房门。   过了一会,赵玉娇稳住心神,抬头跟他道:“你还不回去休息?”   纪少瑜想回她,可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嗓子急于发声,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夜凉如水,赵玉娇以为他受了寒气,当即进了她大哥的房间。   她放下花,从衣柜里拿了她大哥的披风出去递给纪少瑜。   纪少瑜指尖发颤地接过,他抿了抿唇,感觉口干舌燥的。   自从两个人坦白以后,他便再也不能当她是一个小孩子了。   这个时候再说哄人的话,只怕她也不愿听了。   纪少瑜突然手足无措的,不知道她心里接纳了他没   有?   “你回去吧,他现在也说不了话,你明天再来。”   赵玉娇说完,便要转身走了。   纪少瑜伸手拉住她,不想她走。   远处的张妈妈和绿宝路过,连忙低头小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玉娇羞愤,回头瞪着纪少瑜道:“你还不放开。”   纪少瑜想耍无赖,就跟她说不放了。   可还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低声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房门还没有关上,赵玉娇能听到她大哥略粗的呼吸声。   她的脸颊红红的,不悦地跟纪少瑜道:“你是想要让大家都看出端倪吗?”   纪少瑜心想,谁看得出来什么?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本来就很好,谁不知道?   纪少瑜往前走了两步,凑近她道:“什么端倪?”   “我们之间的端倪,就是我想娶你。”   赵玉娇连忙后退,纪少瑜不许她退,她慌乱间撞上了纪少瑜的胸膛。   明明深秋的天,他竟然只穿一件衣服?   赵玉娇抬起头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薄薄的衣衫下,   他那起伏不定的胸膛。   她拽过披风,连忙给他披上道:“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明天多少远亲要来都不知道,你要是在这个时候病了,指不定大家会怎么传呢?”   “听说有的举人中了以后,还没得等隔天就疯了。”   赵玉娇垫着脚给他系披风,纪少瑜就低头含笑,默而不语。   小丫头心里还是有他的,再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把人搂进怀里来了。   这事想想心里就美得很。   纪少瑜傻笑傻笑,压根不知道唇红齿白的他笑起来有多好看。   简直就如同清风流水,飘逸灵秀,让人心上欢喜。   赵玉娇捶了他一拳,然后便跑了。   转去她厢房的时候,她回头对着纪少瑜道:“赶紧回去休息吧,纪呆子。”   说罢,自己先笑起来。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呆,今天看了纪少瑜,才知道什么叫真的呆。   真的是,傻都傻得赏心悦目的。   纪少瑜看着玉娇唇边荡漾的笑意,突然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心里的那些纠结都慢慢散了。 第264章 完整的赝品   桂榜出了以后,罗馨便以来南山寺游玩的名头来了祥宁县。   墨林山房里,罗馨给了钱掌柜二十两的银子。   “这副画,我不卖给你。”   “你只需要帮我请纪少瑜来鉴一鉴,这二十两银子便就是你的。”   钱掌柜也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纪少瑜已经高中了,这件事他是知晓的。   他把银子还回去,谨慎道:“小姐有所不知,纪举人这几日忙着会客,只怕难以抽空到小店来。”   罗馨蹙起眉头,这一次她光明正大地来,不过是想听一听纪少瑜一句实话而已。   她知道像纪少瑜那样的人,不屑于说好话哄骗于她。   只是…墨林山房的人要是拒绝,那她也不好找上门去。   她让芷兰再加了三十两银,一共是五十两银子。   钱掌柜为难了,到不是因为银子,而是因为对方的态度。   宋子桓从二楼上渡步下来道:“收下吧,纪少瑜那里我去请便是。”   钱掌柜汗颜,宋子桓难得到他这里来一趟,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   其实说起鉴画,宋子桓也是个中高手。   只不过他一向自视甚高,钱掌柜知道要他开口比要他送客还难,当即便对宋子桓作揖道:“难得宋公子来我这里喝茶,竟然让你费心了。”   宋子桓看了一眼正值妙龄的罗馨,又看着门外守着的护卫,多半是出自官家。   他当即道:“纪少瑜要来县城请谢师宴的,到时候我请他过来看一看。”   钱掌柜连忙称是,收下了罗馨带来的画和银子。   罗馨打量了一眼说话的男子,上一次也是有他在,听口气到是纪少瑜的同窗。   神情似有几分浪荡不羁,可锐利的眼睛却显得桀骜不驯,明明那样慵懒地趴在了楼梯的扶手上,可分明有几分矜贵自持。   罗馨皱了皱眉,转身走出去的时候,她略显不安。   她回头叮嘱钱掌柜道:“如果纪少瑜说了什么,还请掌柜务必记下。”   “还有…不相干的人,我不希望他看到我的画。”   钱掌柜愕然,只听耳边传来宋子桓的嗤笑声。   这时钱掌柜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   罗馨也听见了宋子桓的嗤笑,不过她不想多事。   等到罗馨走了以后,钱掌柜一只手拿着银子,一只手拿着画,转向宋子桓的方向道:“哎…就算我老了,眼力劲不行了,可这个姑娘分明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一位啊。”   宋子桓从楼上走了下来,戏谑道:“只怕是看上纪少瑜了吧,之前来的时候,还稍稍遮掩。”   “你看看她,现在可正是奔着纪少瑜来的。”   钱掌柜闻言,笑道:“纪举人年少有为,又生得俊朗,有姑娘看上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一位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只怕不是官家千金也是富家小姐啊?”   宋子桓嗤笑,任凭她是谁,纪少瑜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纪少瑜那种人,谁能轻易撼动?   更何况,现在的纪少瑜只怕在想着什么主意哄着玉娇呢?   宋子桓抬步要走,钱掌柜往外送他道:“您就不看看?”   宋子桓摇了摇头道:“说不定里面有写给纪少瑜的情诗呢,我没有兴趣。”   钱掌柜嘴角微抽,又想留他又没有什么好的理由,便只得送他出去。   他手里拿着银子又拿着画,过门槛的时候没有注意   ,摔了一跤。   画和银子都甩了出去,画筒是竹制的,滚去好远,盖掉了,画也掉出来了。   店铺里的伙计连忙来扶起钱掌柜,宋子桓见他们顾不上,便去帮忙捡画。   只是当他把画收起来的一瞬间,突然目光一聚,脸色也有些严肃起来。   宋子桓连画筒都没有捡,又拿着画奔回了墨林山房。   钱掌柜见他那般神情,连忙让伙计去把画筒和银子捡回来,自己则一瘸一拐地跟着上楼去。   二楼上,宋子桓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画。   钱掌柜上去以后,狐疑道:“这是怎么了?”   “这画有什么不妥吗?”   宋子桓轻笑,眼神古怪道:“不妥,大大的不妥。”   他走到窗户那里,朝着楼下候着的长安喊道:“长安,你去找一找刚刚停在外面的这辆马车。”   “找到以后,也不要声张,跟上去看看是谁家的小姐?”   长安在下面眯着眼笑,以为他家公子终于有看上眼的姑娘了,当即高兴地回道:“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打听到的。”   长安说完,连忙顺着那马车驶离的方向追去。   钱掌柜更不解了,脸上也慢慢凝重起来。   宋子桓回头又看了看画,确定无误后便道:“画你照常给纪少瑜看,画技如何我不做评价,这幅画只是临摹的赝品,不会有事的。”   钱掌柜想问,那你刚刚那副遇到大事的表情?   不过他到底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把画收了起来。   宋子桓曾经见过这幅画的临摹赝品,那是在皇宫里面。   这幅画除了皇宫里面的赝品,其余地方应该是不存在赝品的。   就算有,也是不完整的。   如果还能有《献祭图》的完整赝品,那必然是见过西周王的《献祭图》。   而那副最完整的西周王《献祭图》已经随着前朝的覆灭而销声匿迹近百年了。   …   长安是第二天才回来的,一来就给宋子桓竖起大拇指。   “公子,您可真有眼光啊。”   “那位小姐竟然是顺昌知府的罗洪安的独女,虽说身份配您是差了那么一大截,不过呢,做妾还是可以   的。”   宋子桓不悦地敲了敲长安,厉声道:“可是肯定了?”   长安略显委屈地道:“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呢?”   “我已经肯定了,就是罗知府的女儿,罗馨。”   宋子桓蹙着眉头,这件事他不好查,只能是送信去京城了。   若罗洪安的手里有《献祭图》的真迹,那么罗家到底跟前朝有什么关系?   他姐姐曾经说过,真正的《献祭图》已经随着前朝的大批珍宝销声匿迹了。   而关于这批珍宝,不仅是皇上在查,就连太后也一直暗中觊觎。 第265章 穿耳洞   赵玉婵和姚劲松在发榜后的第二天便来了清溪村。   姚劲松没有考上,准备在景林书院再读三年。   赵毅光宽慰了他几句。   姚劲松期待着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又惦记着家里银铺的生意,对落榜并没有多少感叹。   去秋闱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只有三成的把握。   玉婵嫁给他后,姚家得到余家的支持,姚家银铺已经成了县城里最大的银铺。   临近过年这几个月,生意总是最好的时候。   他成天琢磨着再出一些新款,来清溪村主要是为了恭贺大舅子和纪少瑜。   用过晚膳后,姚劲松便赶回县城去了,说是过几天来接赵玉婵。   赵玉婵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却不太显。   晚上两姐妹睡在一起的时候,赵玉娇摸着她的肚子道:“不知道我这小外甥将来是喜欢做生意呢,还是喜欢念书呢?”   “肯定是喜欢做生意。”赵玉婵一口咬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赵玉娇问她。   赵玉婵轻哼道:“跟你姐夫成亲之前,我以为他真的很喜欢读书呢?”   “结果成亲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见我公公早些年做生意的时候卑微得很,想读书考取功名为我公公撑腰呢?”   “现在人家说起姚家银铺,就说有一位会念书的姚秀才,买东西都买得放心一点,想着到底是读书人不会做那些偷工减料的勾当。”   “你姐夫想再考一个举人回来,像咱爹一样,就算只是教书先生,也是受人敬重的。”   “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一个生意人。”   赵玉娇见她嘴上说得不以为意,实际上眼里都是骄傲的光。   可见她姐夫不论做人做事,都很得她姐姐的欢心。   赵玉娇摸着她姐姐的肚子道:“从前我以为怀孕的人,肚子都是软软的,像棉花一样。”   “可没有想到,你这个肚子好硬啊,摸起来感觉紧绷绷的。”   赵玉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笑道:“硬一点好,不然磕着碰着,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受伤了。”   “你以后怀了就知道了,有时候我走路都会抱着肚子走,就怕会被人撞到。”   赵玉婵说起肚子里的孩子,脸上满满都是幸福的笑容。   赵玉娇去把自己平时做的小衣服都拿出来,两姐妹   就在床上一件一件地看。   赵玉娇女红不太好,不过小孩子的衣服也不绣些什么东西,到是做得像模像样的。   赵玉婵心里挺感动的,看着满满一兜的衣服道:“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姐姐也给你的孩子做。”   赵玉娇笑得眼眶酸涩,其实上一世她和姐姐的关系很冷淡的,她也没有给小外甥做过什么衣服,现在想一想,真是惭愧得很。   …   赵玉婵是在冬月二十三日分娩的,生了一个五斤六两的儿子。   孩子很健康,每天吃了就睡,乖得很。   赵玉娇去姚家住了一个月,直到姚家请了满月宴过后她才回到清溪村。   腊月二十七下了一场很大很大雪,屋檐下都结了长长的冰钩。   余红翠让绿宝摘了一根冰钩回来,给赵玉娇冻了冻耳朵,等耳朵冻木了再给她穿耳洞。   赵玉娇捂着自己的耳朵,怕怕地道:“娘,要不我还是不穿了吧?”   余红翠见她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好笑道:“过完年都十二了,还不穿?”   赵玉娇怕啊,那可是绣花针,要从她耳垂上穿过,   想想她就疼。   冰块敷着耳朵,大约半柱香后,赵玉娇就感觉自己的耳朵木木的,没有多少感觉了。   她娘给她先穿了左耳,穿的时候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到是没有感觉到怎么疼。   可轮到右耳的时候,赵玉娇感觉到她娘无比用力。   右边比左边疼,还慢,好半天都穿不好。   后面针还弯了。   张妈妈在一旁笑道:“三小姐这耳朵可绵了,将来是有大福气的人。”   张妈妈的话才刚刚说完,余红翠手里的针就断了。   她当即笑道:“哎呦,你还别说,真是绵得过针啊。”   张妈妈找了一根比较粗的针过来,赵玉娇见了就要跑。   余红翠拽着她道:“谁让你的耳朵这么绵的,活该。”   赵玉娇欲哭无泪,她怎么知道两只耳朵还有这么大的分别?   第二次穿的时候,冰敷过的麻木感慢慢退去,赵玉娇疼得很,都哭了。   余红翠给她擦了点香油,吹了吹道:“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就可以像你姐姐一样戴漂亮的耳环了。”   赵玉娇摸着已经微微肿起来的耳朵,看着她娘的目光满是怨念。   余红翠见她闹脾气了,笑出声道:“呵呵,别看了,娘给你买双金耳环。”   赵玉娇:“…”   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第266章 两边求保   且说,京城里的宋皇后收到弟弟宋子桓给她传的消息后,心里着实大吃一惊。   她立即安排人去查罗家。   结果一个月后,调查的人回来了。   罗家祖辈曾是行船的,并没有什么不妥。   要说不妥,那便是罗家祖辈曾在一夜之间卖了所有的船,暴富后便开始做些布匹生意,让后代子孙念书。   只不过到了罗洪安这一代才稍有起色,考中了进士,外放为官。   时隔近百年,一朝一夕如何查得到端倪?   宋皇后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这个消息透给太后,看能不能求得太后一个恩典,让她的弟弟回来。   宋皇后去了延福宫求见太后,太后见了她后,神色不虞。   “皇后有什么事情就说罢,哀家心烦,想静一静。”   宋皇后低头垂目,恭敬道:“母后,臣妾求您,绕过云川吧。”   “当年的事情…”   “滚,你别给哀家提当年。”   “当年要不是宋云川,哀家的凤翎就不会断了脚,性情大变。”   “凤翎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可她却出宫建府,根本不想嫁人。”   “皇后,你到是说一说,这都是谁的过错?”   太后大怒,连身旁的茶盅都拂到地上去。   宋皇后眼皮一跳,不安地往后退了退。   太后见她心虚,步步逼上前道:“宋云川是你的亲弟弟,难不成凤翎是外人?”   “你既然心里只念着宋家的子嗣,那不如便滚回宋家,不要再做这个皇后了。”   宋皇后不敢放肆,连忙跪地道:“母后息怒,当年云川确实是被冤枉的。”   “这么多年,臣妾也不敢提及云川半句,就是怕皇姐伤心。”   “母后,只要您不追究云川的过错,臣妾一定会感激您的宽容大恩。”   太后收敛着怒气,认真地打量着皇后。   平时皇后也不敢提起宋云川,今天到像是有备而来。   太后坐回主位上去,冷哼道:“宋云川只要敢出现在哀家的眼皮底下,哀家必杀之。”   “想让哀家放过他?皇后莫不是痴人说梦?”   皇后抬起头来,眼眶已经红了,看起来似有几分楚楚可怜。   可太后的心里只有冷嘲,哪有半分怜惜之意?   宋皇后听闻太后的口气,便知道要亮出她的筹码了。   “还请太后屏退左右,臣妾有重要的事情告知。”   太后眉头微动,心里暗暗攒测。   能让皇后用来跟她说情的事情,只怕还真是件大事。   太后立即让人退下,内殿里便只剩下她和宋皇后二人。   宋皇后站了起来,凑近太后小声道:“臣妾查到了西周王《献祭图》的真迹所在。”   “什么?”太后大吃一惊,整个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宋皇后适时地退开,低头垂目道:“事关重大,臣妾便先来告知太后,此事连皇上也暂不知晓。”   太后暗暗捏了捏手里的佛珠,坐回椅子上去。   此事事关重大,皇上那里都还不知道,那证明皇后是想拿这个消息换宋云川回京了。   呵呵,宋家也坐不住了?   太后狞笑一声,不悦道:“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就想换宋云川一条性命?”   “皇后,你未免小看哀家了。”   宋皇后闻言,连忙跪下道:“母后明鉴,此事千真万确。”   “臣妾若是将此事告知皇上,不日皇上便能查出那献祭图的真迹出自何处。”   “只是那样一来,臣妾只怕再也见不到云川了。”   宋皇后说完,适时地哭了起来。   太后的目光闪烁着,明显是心动的。   宋云川就算回京,她以后也有办法收拾。   可这个消息要是先给了皇上,那…   太后捏了捏手里的佛珠,打量着宋皇后悲戚的模样。   片刻后,只听她冷声道:“哀家答应你,只要你说的消息是真的,那哀家便不要宋云川的命。”   “只不过…你若是敢诓骗哀家,那就别怪哀家心狠,将宋云川碎尸万段。”   宋皇后心神一凛,连忙据实以告。   太后听后,心里微微一震。   倘若是出在为官之家,那这消息必然是有实据的。   等宋皇后走了以后,太后也立即派人去查。   结果却是查出了那么点端倪,太后的兄长刘广来给太后复命的时候道:“派去顺昌府的人回来说,原来罗家的管家曾在外卖过几幅不完整的临摹图。”   “他追查到了祥宁县一家名为墨林山房的古玩店,买到一幅作假的赝品。”   “与部分对比,确实是一模一样。”   “意外的是,他在祥宁县似乎…”刘广说到这里,顿了顿。   太后立即蹙起眉头,这时只听刘广压低声音道:“他似乎看到了宋云川。”   “据他所诉,看到的人确实很像宋云川,只不过宋云川年岁稍长,他并不敢肯定。”   太后闻言,立即冷笑道:“怪不得皇后突然查到顺昌府去,原来如此。”   “宋云川当年在宫里看过那幅完整临摹的赝品,消息应该是他传回来的。”   “只是皇后大概也没有想到,你们能追查到祥宁县去,而且还这么巧碰到了宋云川。”   刘广点了点头,询问着太后道:“您看要不要排几个人去要了宋云川的命?”   太后嗤笑道:“哀家既然答应了皇后,就不会食言。”   “只不过,命给他留着,凤翎受过的苦哀家要他双倍偿还。”   “你立即派人去祥宁县,打断宋云川的双腿。”   “顺便查了一查祥宁县县令跟宋家的关系,寻个机   会,发配充军。”   刘广连忙应了,这些事情都好办。   只是罗家那里?   “罗洪安那里,您看要如何安排才好?”   太后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慎重道:“哀家会下一道懿旨,让他的女儿进宫为妃。”   “到时候把他的官位升上来,等他人入京以后,你再去与他交锋。”   “他若是乖乖配合,那他的女儿哀家会照拂着,他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无需对他客气。”   刘广应是,这件事非比寻常,自然是小心为好。   “皇后那里,不会走露风声吧?”刘广忐忑道,他最怕的是皇后把消息透给了皇上。   到时候从皇上的手里抢人,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太后狞笑道:“她敢?”   “说到这个,你到是给哀家提了个醒。”   “找一副哑药暂时给宋云川喂下去,暂时失声那种,确保罗洪安入京以后,宋云川的消息才传到皇后的手里。”   “再者,最好提前就把那个县令换了,到时候宋云川求助无门,除非他要饭回京,否则…等皇上知道了又如何,那时候罗洪安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皇后不是要宋云川活着吗?他的命哀家留下了,   皇后又能拿哀家如何?”   太后说完,眼瞳深眯,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可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宋皇后从延福宫出去的那一晚,宋皇后便已经将自己查到的一切消息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皇上燕沧澜。   刘广前脚出宫,后脚就有消息传到了燕沧澜的耳朵里。   承明殿里,贴身内侍催公公恭敬地回禀道:“太后已经吩咐刘广对宋世子下手了,皇后那里奴才要不要去支会一声?”   燕沧澜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万老头不是一直想出京吗,找两个身手不错的护卫跟着,送他去祥宁县。”   “太后不会要了宋云川的命,至多是让他尝一尝断脚之痛。”   “这件事不必告诉皇后了,太后若是不出一出心里这口恶气,即便宋云川回京了,太后照样会暗下毒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脚断了可以接骨,可命没有了,朕可不会续命。”   崔公公低声应是,心里却肝胆一颤。   皇上不愧是皇上,小舅子断脚也说得云淡风轻的。   可怜皇后早早告诉了皇上《献祭图》一事,以为两   边求保,宋世子必然安然无恙呢?   怎料到,太后和皇上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第267章 提醒   纪少瑜和赵玉书过完年便要启程去京城了,原本年前就要走的。   结果余大海留他们过完年再走,因为余家现在在船运那边也有些人脉了,可以安排客船直接送他们上京。   走陆路去京城,快的话大约要一个半月左右,可走水路只需要半个月就能到了。   大年初二的时候,余大海从丹阳村赶到了清溪村。   初六的时候,赵玉书他们便要启程了,余大海是特意来告诉他们,一路送他们入京的客船已经安排好了。   晚上的时候,赵毅光特意让赵玉书去把纪山和纪少瑜请到赵家来吃晚膳。   正值过年,纪山也准备了许多礼物,就当是来赵家拜年。   余大海擅长饮酒,三四杯下肚脸都不会红。   赵毅光和纪山连连罢手,不敢跟他较量。   赵玉书更不行了,两杯就倒了。   到是纪少瑜陪得久一些,等过了戌时,余红翠见怪不怪地让张妈妈和齐妈妈去睡觉。   她自己的兄弟她自己知道,若是喝得尽兴了,天亮   的时候都是有的。   饭厅里,赵玉书已经被扶去睡觉了。   赵毅光和纪山也昏昏沉沉地散了,只有纪少瑜和余大海还在喝。   下酒菜都凉了,贺嬷嬷让绿宝弄了一个小炉子给他们,把热菜都煨着,然后便去睡觉了。   绿宝在茶房里打盹,怕等会他们叫人的时候自己听不见,就挨着个小炉子睡,连毯子也没有盖一个。   余大海和纪少瑜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画上。   纪少瑜趁着酒兴,说起了自己见过一副西周王所画的《献祭图》赝品。   他没有见过真迹,不过他说宋子桓曾经见过,因此能肯定是照着西周王《献祭图》所临摹的赝品。   末了,纪少瑜感叹道:“传闻《献祭图》自前朝覆灭后便不知所踪,想不到竟然尚存于世。”   “只可惜真迹无处可寻,不然定要递上拜帖,请求赏鉴一番。”   余大海早就查明宋子桓的身份了,对他知道《献祭图》一事并不奇怪。   可他奇怪的是,纪少瑜将这番话说给他听。   看似无意,兜转一圈而出。   可他知道纪少瑜是极其谨慎的人,涉及前朝之事,   他一个即将赶考的举子不应该脱口而出才是。   不管如何,余大海只装听不懂道:“你若喜欢这些古画,我得空便帮你搜罗一二。”   纪少瑜自然应好,两个人便接着喝。   没过多久,余大海起身去了茅房。   出来以后,余大海悄然折返。   只见纪少瑜一个人把玩着酒杯,静静地坐在火炉边上。   火炉里的光映着他的脸庞,看起来温润谦逊,只是那眼帘低垂,眸中晦暗深沉,竟不知他到底心想何事?   …   原来纪少瑜在宋子桓的口中得知了罗馨拿了画来。   他去看过以后,便心生疑虑。   前世他在皇宫也看见过真正《献祭图》的临摹赝品,自然知道罗馨的拿来的这一幅是完整的。   关于罗家,他也让钱升去查了。   只是查完以后,他便怀疑《献祭图》是有人故意留给罗家的。   或许这跟罗家那批卖掉的船有关,为了以防万一,纪少瑜不得不出言提醒。   余大海回来以后,没过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纪少瑜叫了余大海的随从扶他去客房休息,自己则   准备回家了。   醒来的绿宝也赶紧收拾碗筷,这会都已经过了亥时,正是困意正浓的时候。   纪少瑜离开赵家以后,原本酣睡的余大海翻身起来,目光犹如烈焰,威势灼灼。   他打开房门,唤来严毅道:“找一个人去盯着顺昌知府罗洪安,有任何异动及时来报。”   严毅领命,退了下去。   余大海第二天一大早说是有事情要办,连早膳都还没有吃就走了。   …   丹阳村陈旧的树屋里,余大海隐隐有些激动道:“当年曾祖父埋下的那条线起用了,《献祭图》已经出现。”   “现在就等长江回来了。”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现在这位皇帝八岁登基,却能在太后的手里活到现在掌控政权,绝非等闲人物。”男人漠然地说道。   余大海心急,压抑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能早点看到希望?   他当即道:“大哥,倘若这一次长江出海平安回来,难不成带回的那些东西还不足以让皇帝相信,那些珍宝早已流落到海外去了?”   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冷,他看向余大海,冷戾肃然。   余大海禁声,半响后喃喃道:“铁立!”   铁立见他改口,冷冷地道:“我不是你的大哥,你以后不许再这样叫,否则你不要来见我。”   余大海觉得心里有些悲凉,他望着铁立道:“难道我不叫你就能忘掉吗?”   “你一直藏在箱子里舍不得穿的衣服,是大姐当年给你做的吧?”   “当余家不需要再隐匿的时候,难不成你也不想回来吗?”   铁木盯着余大海,嗤笑道:“浸淫商场多年,你怎么还这样天真?”   “即便余家以出海暴富立于祥宁县,那又如何?”   “对于掌权者来说,只要他需要,你的便就是他的。”   “永远也不要把你真正的实力彰显给你的对手,不然便枉费了余家几代人蛰伏的心血。”   余大海久久沉默,这一路走来,他便如同在海上行船,自以为乘风破浪。   可当一个大浪打过来的时候,他才惊觉动荡不安,也看清楚了自己无能为力的狼狈。   余家只能是余家了。 第268章 离别前的赠礼   赵玉书要离家了,这几日虽在过年,可余红翠总是恹恹的不得劲。   她得空就叮嘱赵玉书道:“去了京城,可别给我娶一个凶悍的儿媳妇回来啊!”   赵玉书:“…”   “娘啊,我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   “我现在还不想娶妻啊,再说了,凶悍的我自己都受不了,怎么可能会给您娶回来?”   余红翠还是不放心。   村里有一个小伙子,之前没有娶亲的时候对他爹娘可孝顺了。   可娶了媳妇以后,竟然把他爹娘都赶到后罩房去住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   赵玉娇在一旁宽慰道:“娘就别担心了,大哥若是考中进士为官,是很难回来一趟的。”   “就像他自己说的,凶悍的他都受不了,到时候被收拾的也只是他。”   赵玉书是真没有娶妻的想法。   自从考上举人以后,他就不想做生意了。   他想考进士然后争取入鸿胪寺。   到时候就有机会出使他国,像他小舅舅那样走南闯北,认识许多了不得人物。   赵玉娇把她娘哄走以后,拿了亲手做的两双鞋子给她大哥。   赵玉书心里美滋滋地接了过去,看了看后,满意道:“女红又进步许多了,刚好少瑜的脚和我一样大的,我送一双给他。”   赵玉娇闻言,一把抢回来。   赵玉书瞧她那生气的模样,好笑道:“你舍不得啊?”   “可他就要走了,难道你就什么也不送?”   “不送!”赵玉娇没好气道。   “渍渍,没良心的丫头。”赵玉书鄙视道。   他抢回自己的鞋子,戏谑道:“你要是不好意思送呢,大哥就去帮你送。”   “想当年啊,下着大雪的天,纪少瑜还在寝房外帮你雕什么小鸟啊,飞虫啊?”   “那个时候,他手都冻僵了吧,有两次手滑,手指头都连着被划伤,很深很深的口子,血都流了不少!”   赵玉娇:“…”   赵玉书见她黑了脸,埋头不说话,继续道:“也不知道是谁下着大雪的要上山的?”   “也不知道是谁傻乎乎地陪着她上山的?”   “做人呐,切忌要善良啊!”   赵玉娇:“…”   赵玉书见她无言以对,再接再厉道:“哎呀,在书院的时候,谁冷得天天晚上要用汤婆子捂被子的?”   “谁上课要带手炉的?”   “谁大老远给她提洗澡水的?”   “做人呐,切忌要懂得知恩图报啊!”   赵玉娇:“…”   她抬头阴测测地盯着她大哥,大有他再说,她就弄死他的表情。   “哈哈哈哈…”赵玉书大笑不止,他看着妹妹那怨愤的目光就想到那想吃松果却怎么也上不去树的松鼠一样。   “行了,想想怎么送一送纪少瑜吧。”   “离别前的礼物,不论是什么都很珍贵。”   “别怪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有提醒你,之前我们去县城请谢师宴的时候,宋子桓说有一个姑娘去了墨林山房,点明要纪少瑜品鉴她的画呢。”   “纪少瑜虽然没有我长得好看,可那也是玉树临风,俊朗非凡的人物。”   末了,赵玉书再加一句:“很抢手的。”   赵玉娇心里郁闷啊,烦躁得想掐死她大哥得了。   叽叽歪歪说了那么多,字字句句都戳在她的心尖上。   这样的感觉,可真是不太好。   …   赵玉娇回房以后,静静地凝思着。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送什么给纪少瑜才好?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白色的宣纸上时,突然想起小时候纪少瑜教她折叠的纸灯笼。   由几十个小灯笼组在一起,变成一个大大的纸灯笼,纸灯笼犹如一扇扇撑开的扇面一样,非常漂亮。   而她可以在那些小灯笼上面,写点些什么。   赵玉娇去她爹那里要了一些六色笺纸,然后回房慢慢地裁。   裁成四面一样长的小小笺纸,写了小字再来折叠。   赵玉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做了两天,才把带着红色流苏,可以挂起来的纸灯笼做好。   她用了一个圆形食盒装了起来,上面一层放了一叠香酥饼,底下夹层都掏空了,只放了一个纸灯笼。   赵玉娇提着食盒去见她大哥道:“明天你们便要走了,这是我送给纪少瑜的点心。”   赵玉书打开上面那一层看,果真是点心啊。   他无语地看着赵玉娇道:“你就送吃的?”   赵玉娇道:“鞋袜是不可能送的,大哥要是觉得这   礼轻了,那我就拿回去了给绿宝吃了。”   赵玉书接了过去,不满道:“罢了罢了,要是连点心都没有,只怕少瑜走的时候心都是凉的。”   “我现在就送过去给他。”   赵玉书说完,便提着食盒往纪家送去。 第269章 另外一份约定   赵玉书去纪家的时候,纪少瑜正在打磨玉器。   他兴致浓浓地凑过去看,原来是两颗淡绿色的翠玉珠子。   “你做这个干什么?”   赵玉书道,把食盒放在一边。   纪少瑜看了一眼他带来的食盒,专注于自己手上的细活,淡淡道:“我已经吃过晚膳了。”   赵玉书笑道:“这是玉娇给你做的,你现在不想吃,明天带在车上吃也行。”   纪少瑜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低头垂目道:“你在一旁等我一会,我今晚要去跟老师辞行。”   明明就是想去见玉娇,却说是要去跟他爹辞行?   赵玉书暗觉好笑,坐在一旁等他。   过了一会,纪少瑜将打磨好的玉珠镶嵌在银饰上,赵玉书探头看了看,貌似是一对耳环。   渍渍,他在心里忍不住惊叹。   瞧瞧人家纪少瑜,这做的才叫礼物吧?   至于玉娇的…   他这个当大哥的都看不下去了。   赵玉书看着纪少瑜找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把耳环装了起来,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哎,我就奇怪了。”   “玉娇她是个好姑娘,可她连你为什么喜欢她都不知道吧?”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跟我讲一讲?”赵玉书挠了挠头,感觉自己遇到一桩迷案。   纪少瑜换了一身月牙白的大氅,还把头发也重写梳理了一下。   他头上插了一根白玉流云形的发簪,一缕墨发从鬓角落下,看起来风流倜傥,简直是一表人才。   赵玉书在一旁看得眼热,凑近纪少瑜道:“我的天,你这是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   “可我觉得,玉娇看上你头上这根簪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纪少瑜凉凉地瞥了一眼赵玉书,不悦道:“我巴不得她看上了,到时候我正好送给她。”   赵玉书嘴角抽搐,认真地跟纪少瑜道:“我说,要是将来玉娇不嫁给你的话,你是不是会疯啊?”   纪少瑜闻言,唇瓣轻颤。   他阴沉地看着赵玉书,似笑非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我就把你杀了泄愤。”   赵玉书浑身一颤,感觉纪少瑜身上散发的寒气一下子就对着他冲了过去。   他紧张地抿着唇瓣,急急地往后退去。   过了一会,纪少瑜已经出门去了,赵玉书才连忙跟上。   快到赵家的时候,赵玉书突然拦在纪少瑜的面前道:“你刚刚说的,是开玩笑的吧。”   纪少瑜看着他,冷哼两声。   赵玉书更慌了,连忙道:“这样吧,今晚你不要回来了。”   “我把玉娇叫来,我们三个秉烛夜谈。”   纪少瑜阴郁地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赵玉书跺了跺脚,豁出去道:“到时候我走还不行吗,你们两个秉烛夜谈。”   “不过我们先说好了,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不然我以后挨着你都睡不着觉了。”   纪少瑜闻言,粲然一笑,露出炫白的牙齿道:“我刚刚什么也没有说过。”   赵玉书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突然明白纪少瑜刚刚是故意恐吓他的。   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感觉周身一松,整个人便软绵绵的了。   纪少瑜这厮,混账起来就不是个人。   …   赵玉娇刚刚把房间里的笺纸收拾完,便听到绿宝说纪少瑜过来了。   她在房间里没有出去,临行前,纪少瑜肯定有话要对她讲。   可她却不知道要跟纪少瑜讲什么?她想说的话,她都已经写在纸里折起来了。   纪少瑜只有拆了那个纸灯笼才能看得见,现在他应该是没有空拆的,等他走了以后再拆,她就不会觉得心慌意乱了。   …   书房里,赵毅光将订婚书递给纪少瑜。   纪少瑜指尖发颤地接过,当看到玉娇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挨在一起时,突然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他和玉娇两个人的名字,只觉喉咙阵阵发紧,眼眶也慢慢红了。   赵毅光见了,也有几分不忍。   可他还是严肃道:“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否则这订婚书是不作数的。”   “第一,定要玉娇亲口答应你的求亲。”   “第二,倘若她及笄后一年内,你不来求亲的话,此订婚书也是不作数的。”   “我虽然并未在婚书上写明,可我与你父亲已经写下另外一份约定了,到时候即便你有这一份婚书,对玉娇也没有任何的约束。”   纪少瑜笑着点了点头,想必老师也是深思熟虑,怕   将来他翅膀硬了拿捏不住,才又私下与他爹写了一份约定。   古来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到时候即便他有这份婚书,只要双方父母不认可,依旧是无用的。   想到这里,纪少瑜便虔诚地跪地道:“这些年承蒙老师教诲,学生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做出伤害老师,伤害玉娇的事情。”   赵毅光伸手将他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是老师信不过你,古来权势最能蛊惑人心。”   “但愿你此去青云直上,永葆初心。”   纪少瑜理解地点了点头,不怪老师担忧,前世他确实迷失过。   …   纪少瑜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赵玉书兴奋地跟他道:“我爹娘可真是通情达理啊。”   “贺嬷嬷她们,全都去老宅了。”   “现在这家里没有什么外人了,刚好让绿宝给我们烧水泡茶,咱们三个好好地聊一宿。”   “咱们三个?”纪少瑜看向赵玉书,目光微凉。   赵玉书伸手揽住纪少瑜的肩膀道:“暂时先咱们三个人行不行?”   “不然我怕玉娇是不会出来的。”   “话说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得   罪她的?”   纪少瑜摸了摸贴着胸口的婚书,转头对着赵玉书笑道:“我若是跟你说,那丫头怕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成了,你估计也听不懂吧?”   赵玉书:“…”   没看见他一脸懵样?   他能听得懂什么? 第270章 开怀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赵玉娇懒懒地问道:“谁啊?”   赵玉书在门外搓了搓手,出声道:“是我,我在伙房里炮花生呢,你要不要出来吃点。”   赵玉娇微微蹙着眉头,狐疑道:“少瑜哥哥走了?”   赵玉书看着掀帘进伙房的纪少瑜,“嗯”了一声。   赵玉娇打开房门,望着她大哥道:“明天就启程了,你还不去睡觉?”   赵玉书指了指伙房道:“我刚刚都放了一些花生在火堆里面了。”   赵玉娇看向伙房,发现那里面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绿宝呢,让她去把花生刨出来吧。”   赵玉娇说完,便要回房去了。   赵玉书连忙拉住她道:“大哥明天就要走了,有话要跟你说呢。”   “绿宝跟长兴都在给我收拾东西。”   赵玉娇根本不信,她大哥的行礼今天吃晚膳前就收拾好了。   赵玉娇拽着她大哥的胳膊,然后往房间里拖。   片刻后,只听房间里传来赵玉娇低声的质问:“你   就老实说吧,少瑜哥哥是不是在伙房里面?”   赵玉书疼得龇牙咧嘴的,知道瞒不过,只好道:“伙房里暖和一点,他说这样不会冷着你。”   赵玉娇就知道是这样,她望着伙房的方向,那样昏黄的灯光,像极了当年守着看皮影戏时,那一闪而逝的光影。   “走吧,顺便烧点红薯吃一吃。”   赵玉娇出声道,兄妹俩把门带上,往伙房的方向走去。   …   听见关门声了,赵毅光看着站在窗边瞅的余红翠道:“得了,当心被孩子们发现。”   余红翠回头,冷得直搓手。   她的褙子和直裾都脱了,只穿了单薄的里衣。   她也不想爬起来看啊,可这不是担心吗?   余红翠爬回被子里去,用手肘拐了拐赵毅光道:“哎,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少瑜和玉娇有婚约的事情也告诉玉书啊?”   “让那孩子也在京城的时候,多留意留意少瑜。”   赵毅光摇了摇头道:“用不着,这件事我和纪山都已经说好了。”   “婚约只是让少瑜在京城不必有诸多担忧,至于他们的婚事,还是得玉娇答应才行。”   余红翠点了点头,丈夫这样说,她心里也踏实许多了。   她扯了扯被子,从容道:“那咱们睡吧,别看玉娇傻乎乎的,其实心里可清楚了。”   赵毅光放下蚊帐,灭了灯,翻身搂着妻子睡觉了。   …   伙房里,纪少瑜慢条斯理地拿着些干柴往火堆里放。   这里面安静得只能听到木材烧出的噼啪声。   这样静静地坐在火边,感受着暖暖的火光,就好像儿时大家挤在一起,闹着要烧土豆红薯时的场景。   儿时的温馨,总是让人惦念。   而那时,他们都很快乐。   赵玉娇走进来的时候,纪少瑜回头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往边上挪了一些。   赵玉书去翻红薯了,不一会才凑到火边来。   他对着纪少瑜道:“小时候有一次玉娇在火边烤火,她把鞋子脱了,把脚伸到火边去。”   “等过了一会,她觉得脚有点痛,伸回来的时候,袜子都被烧了个洞了。”   赵玉娇抿着嘴,笑得眸子发亮。   “还有一次,我记得是家里刚刚养鹅的时候,她抱   着一只小鹅在火边烤火。”   “结果昏昏欲睡的时候,不小心手一松,那只鹅就掉进火堆里了。”   “当时吓得她赶紧拎出来,可那只鹅掌变成鸡爪子,长大以后好像还追着她啄过。”   “行了…你别说了。”赵玉娇有些忍俊不禁。   当时她很害怕那只鹅死了,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谁知道那只鹅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长得特别大,特别地凶。   有段时间她看到那只鹅都害怕被追着啄。   “我记得那只鹅后来被你杀了,你说是要学做烤鹅。”   “结果呢,半生不熟的,姐姐又拿去炖,谁知道炖好了有一股烧焦的味,最后谁也没有吃。”赵玉娇含笑道。   赵玉书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起来。   当时那只鹅太大了,他烧着柴火烤。   结果外面焦了,里面还没有熟。   气氛渐渐愉悦起来,纪少瑜炮了几颗花生出来,剥了壳后递给玉娇。   花生米还会烫手心呢,赵玉娇的两只手倒腾着花生米,低声对着纪少瑜道:“谢谢!”   纪少瑜把红薯也放进火堆里去,温柔道:“一会就可以吃了。”   赵玉娇吃着热乎乎的花生米,期待道:“好久没有吃了,等它多烤一会,要皮焦黄焦黄的才好吃。”   纪少瑜点了点头,然后专心烧火。   赵玉书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天一亮他们就要走了。   他当即炮了些花生米在兜里,然后站起来说要去如厕。   赵玉娇看着他那轻快的背影,转头跟纪少瑜道:“你会装着花生米去茅房吗?”   “噗!”纪少瑜忍不住失笑。   他伸手揉了揉玉娇的发,亲昵道:“他估计是想回房睡觉了。”   赵玉娇闻言,一本正经地对着纪少瑜道:“其实,我一直很怀疑他是不是我亲哥?”   “哈哈哈…”   纪少瑜忍不住大笑,今晚这个时候的他才真正觉得什么是开怀? 第271章 惹人遐想   纪少瑜笑完以后便对玉娇道:“他是你亲哥!”   “只不过,他也是我的好友。”   “最重要的是,他信任我。”   赵玉娇听出了些许蕴含的深意,她冷嗤一声道:“跟在你身边那么久,难不成我是傻子不成?”   “你再说这样一语双关的话,我可就走了。”   纪少瑜笑得极其愉悦,玉娇的话虽然透着一丝不悦,可他知道,至少她现在是想留下来陪陪他的。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只能提前祝你生辰快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的柴火渐渐旺了,赵玉娇觉得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伸手接过,然后拿在手里捏着。   “谢谢少瑜哥哥,我也预祝少瑜哥哥春闱高中,平步青云。”   赵玉娇说完,便想把礼物装起来。   纪少瑜适时地道:“打开看看吧,我想亲手给你带上。”   “是什么?”   “首饰吗?”   赵玉娇问道,因为他说想给她亲手带上。   赵玉娇莫名心动,有些忐忑地打开了小盒子。   里面是一对银镶玉珠的耳环,贴近耳垂是银蝴蝶,坠下的是一颗玉珠子。   玉珠子泛着淡绿色的光芒,圆润可爱,让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赵玉娇想,不枉她关在房间里做了两天的纸灯笼,现在想一想,多少对得起纪少瑜给她做耳环的心意吧。   看银饰,多半是之前去县城请谢师宴的时候买回来的。   至于玉珠子,肯定是他亲手打磨的。   赵玉娇拉过他的手指来看,指腹上有些厚厚的茧子,磨痕。   赵玉娇心生感动,认真地对着纪少瑜道:“从你这双手里雕刻出来的好东西,有一半都在我这里。”   “可我却没能送你些什么值得你记挂的礼物。”   纪少瑜反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你就是我记挂着的,最好的礼物了。”   赵玉娇羞赧,收回自己的手道:“别说这些好听的。”   “我可不会把自己送给你。”   纪少瑜忍不住轻笑出声:“呵呵,我知道。”   “可珍惜一个人在心里的那种感觉,比收到什么礼   物都要好。”   牵肠挂肚的滋味,不只是难熬,只是她现在未必懂得。   纪少瑜说完,把小盒子接了过去,然后取出了耳环。   赵玉娇摸着自己的耳朵,现在耳朵也开始发烫了。   “要不还是等过几天再带吧,我还不习惯呢?”赵玉娇往后缩了缩,脸颊微微红了。   纪少瑜说的那句话,让她莫名心颤。   他心里的那种感觉,会不会像她在无尽的黑暗里,珍惜着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   显得小心翼翼又无尽欢喜。   纪少瑜往前倾,端详着她害羞的模样道:“我这一走,注定会错过你成长中的许多事。”   “或许是看不见你梳着美美的发髻,看不见你品茗时的娴雅,看不见你穿着襦裙时的飘逸灵动…”   “如此这般,你还是不愿我为你戴上这一副耳环吗?”   赵玉娇哑然,片刻后,她主动地凑近纪少瑜。   “戴吧,轻一点,我会痛的。”   赵玉娇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然后微微倾歪着头。   纪少瑜低头为她戴上,许是因为天还冷,她穿的衣服是立领的,脖子都护得好好的。   漂亮的蝴蝶扣子跃入纪少瑜的眼中,只见他眼眸微闪,连忙收回视线。   一对耳环都带好了,细细的银链下是两颗淡绿色的玉珠,配着她白皙美丽的娇颜,看着便觉得恬静淡雅,温婉怡人。   纪少瑜碰了碰玉珠,那银链轻微地晃动着,十分灵动。   赵玉娇觉得脸颊都在发烫,她坐了下来,然后自己伸手摸了摸。   玉质细腻,摸起来的感觉并不凉,相反细巧温润。   “行了,现在你礼物也送了,戴也戴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   纪少瑜翻了翻红薯,声音清润道:“你不是还想吃烤红薯?”   赵玉娇:“…”   好吧,她刚刚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等我和你大哥在京城安顿下来,我便会给你写信。”   “我问过你大舅舅了,余家在京城已经有商号了,你三姨父会负责押运货物。”   “到时候我和你大哥往家里来信,都会很方便。”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也听她娘说了。   因为她大哥和纪少瑜要去京城赶考,秋闱后她大舅   舅就让人去京城买了商铺和宅子。   等她大哥和纪少瑜到了京城以后,便会有人接应。   “到了京城,那便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   “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皇上似乎格外信任你。”   纪少瑜闻言,眼眸一闪,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道:“你想说什么?”   赵玉娇低头不肯说。   上一世那些言官参奏纪少瑜的折子可太多了。   她也不过是,略知一二而已。   可纪少瑜这神情,未免也太惹人遐想了。 第272章 他不能说   纪少瑜看着要当缩头乌龟的玉娇,好笑道:“我刚刚还在想,当年转到我手里的折子,你是不是也看到过?”   “难不成你也相信他们所奏的?”   赵玉娇连忙摇摇头,表示她什么也不知道。   纪少瑜看着她这副模样,当即便明白过来,原来她真的是知道的。   “呵呵,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知道真相呢?”   “你可愿意?”   赵玉娇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纪少瑜。   那副模样好像在说,什么真相?   可纪少瑜下一瞬却收敛笑意,凉凉地道:“还不肯承认?”   赵玉娇突然明白过来,纪少瑜是在诳她的。   她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我知道很多人只是眼红你,故意跟风起事的。”   “可前世你尚且不惧,更何况是今生?”   “想必他们从你的面前走过,谁是人是鬼,你都会一清二楚,又怎么还会引起那般流言蜚语?”   纪少瑜真的不记得,是不是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皇上重用他的那几年,应该是从他杀妻后,整个朝堂一片讨伐之声,唯独皇上说他铁面无私,从而将他任命为大理寺卿,开始执掌权柄。   说来也是好笑,皇上估计以为跟他是一路人,所以才有惺惺相惜之态。   算计长公主的事情,是皇上做的。   可最后却让宋子桓背锅,皇后受牵连。   太后也是狠心的主,不然不会和长公主反目成仇,最后母女形同陌路。   京城里的那些事,对他来说比清溪村有几亩水田都要清楚。   “如你所说,他们想做什么我都知道。”   “所以,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会再有。”   赵玉娇想,确实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是她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清楚。   “你跟宋子桓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他应该也来祥宁县和你一起念书的吧,可后来你们怎么就成仇人了?”   赵玉娇问道,这件事一直搁在她的心里。   纪少瑜在一瞬间警惕起来,他看着玉娇,嘴角轻扯道:“不过是因为,朝堂上需要我们两个人对立罢了。”   “你应该知道,他不想要我的命。”   “而我,也从未想过置他于死地。”   “是吗?”赵玉娇皱起眉头,狐疑地望着纪少瑜。   直觉告诉她,肯定是跟她有关的。   只是纪少瑜不愿意说而已。   纪少瑜粲然一笑道:“不然呢?”   “他是皇亲,我是权臣,我们若是联手,只怕连皇上也容不下吧?”   “朝堂里的水很深,那不过是我们哄骗文武百官的障眼法而已。”   赵玉娇看向纪少瑜的眼眸,此时他正灼灼地望着她。   可正因为他那双眼睛灼烈得过分,赵玉娇才知道事情不会像纪少瑜说的这样简单。   他紧张的时候,尤其是特别紧张却又不想露出端倪的时候。   那双眼睛,往往越发锐利,让人难以招架。   赵玉娇垂下眼帘,不再继续追问了。   早晚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纪少瑜在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真的怕她接着问。   他什么都会告诉她,唯独关于前世宋子桓的,他不能。   赵玉娇剥着烤好的红薯,然后一口一口地吃完。   从头到尾,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气氛压抑又沉寂,纪少瑜听见了自己心里杂乱的声音。   像是有两个人手执兵器,正激烈地打斗着。   不管谁输谁赢,他的心一样焦灼。   赵玉娇吃完了,站起来拍了拍手道:“少瑜哥哥,我先去睡觉了。”   “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送你们到县城后再回来。”   “等一下!”纪少瑜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赵玉娇以为纪少瑜会说些什么的,可当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时,只见他唇瓣轻颤,出声道:“我送你。“   赵玉娇低下头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她点了点头,然后往前走。   纪少瑜跟上她的步伐,只不过气息有些压抑。   出了伙房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寒风。   赵玉娇感觉周身一冷,忍不住打个寒颤。   纪少瑜连忙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   察觉被温暖包围的赵玉娇回头,怔怔地望着纪少瑜道:“对于少瑜哥哥来说,什么样的取舍才是有意义的?”   “如果我暖和了,你生病了,那我宁愿自己冷一点   。”   赵玉娇说完,解下纪少瑜的衣服还给他。   这一次,她走得很快,也没有回头。   纪少瑜站在原地,看着玉娇远去的背影,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其实,他比她更清楚什么样的取舍才是更有意义的?   所以,他才不能说。   “对不起,玉娇!”   纪少瑜呢喃,苦涩地笑着,神情落寞。 第273章 舍不得   第二天赵玉娇果然送纪少瑜和赵玉书去了县城。   一同去的还有赵毅光和纪山。   县城里,唐绪宁和孙院子也来送他们。   余大海让严毅送他们两个去京城,一路上都打点好了,需要换船乘车的时候,会有人及时接应他们。   赵玉娇站在一旁,静候他们寒暄。   宋子桓趁着他们说话的机会,凑到赵玉娇的身边道:“我说你是不是舍不得了?”   赵玉娇凉凉地瞥了一眼宋子桓,不说话。   宋子桓轻笑,继续跟她道:“要不要我找个人帮你看着你的少瑜哥哥啊?”   “京城的那些闺阁小姐,向来最喜欢纪少瑜这种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士子。”   赵玉娇望着宋子桓现在这般调侃她的模样,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京城对他而言,应该满是牵挂才对?   可他似乎不以为然。   赵玉娇蹙起眉头,认真地跟宋子桓道:“京城里的那些闺阁小姐,你见过多少?”   宋子桓想了想,每逢宫宴什么的,见的最多了。   尤其是,当初太后要给皇上选妃的时候。   “一两百总是有的。”   赵玉娇闻言,淡淡道:“你见了一两百个闺阁小姐,自己都还孑然一身。”   “那我敢打赌,纪少瑜就算是见了五百个,也还是孑然一身。”   宋子桓不服,为什么纪少瑜见的比他的多,却和他一样?   “你对纪少瑜的评价,比对我的高啊?”   “难道我曾调戏过你不成?”   “可就你这小丫头片子,我还不至于下得去手吧?”   赵玉娇龇牙狞笑,故意恐吓宋子桓道:“你要是敢调戏我,我就广传你猥亵幼女,品行渣劣。”   宋子桓嘴角抽搐着,讪讪地往后退了退。   这丫头心里有股火气,看起来旺得很,还想往他的身上烧。   不远处的纪少瑜,虽然一直在跟唐绪宁和孙院长说话,可目光却时不时注意着玉娇这边。   唐绪宁察觉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歹跟子桓同窗一场,你也却与他告个别。”   纪少瑜点头,往宋子桓这边走了过来。   赵玉娇见纪少瑜过来了,知道他有话跟宋子桓讲,便退到一边去。   宋子桓见他们两个这一来一走的场景,眉头微挑,心里暗暗思量。   只怕玉娇心里的那股火气,是从纪少瑜的身上来的。   想到这里,纪少瑜来到他的身边时,宋子桓道:“走都要走了,你还惹她做什么?”   “难不成是怕你走了,她不够惦记你?”   宋子桓说罢,轻笑起来。   纪少瑜没有和他嬉笑,而是压低声音道:“我希望我走以后,你能离她远一点。”   宋子桓:“…”   可怜他笑容还没有收敛呢,直接僵住了。   “你不是吧?”   宋子桓无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纪少瑜才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而是冷笑道:“你在京城得罪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若是将祸事惹到她的身上,我定是不会饶你的。”   “还有,别以为你可以一直浪荡下去。”   纪少瑜说完,便走向了玉娇,不再理会宋子桓。   宋子桓站在原地,蹙了蹙眉。   话说,他没有准备一直浪荡下去。   只不过…他也不想回京。   他得罪的那个人,确实很厉害。   宋子桓心里暗暗思量,或许他确实应该要离玉娇远一点。   …   赵玉娇微微低垂着头,视线落在纪少瑜大氅的对襟领口。   因为天还很冷,那上面缝制了一层皮毛,看起来很暖和。   纪少瑜默了一会,然后道:“你说过,不要我给的承诺。”   “可我还是想跟你说,不管我在哪里,我心里都会惦记着你。”   “我珍惜你在我心里的这种感觉,无论你会不会给我回应。”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你在我心里活着的这种感觉,除了你,别的女子都与我无关。”   赵玉娇抬起头来,眼眶已经红了。   晶莹的泪珠一闪一闪的,看着就要坠下。   他的墨发已经用白玉流云簪插了起来,面容轮廓更加清晰了,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那么明亮。   浓墨般的眉峰徐徐地像两边绽开,给人一种冷戾般的威严。   上一世他离开的时候,她躲在爹爹的背后看他,嘴   角满是浑然不懂事的笑颜。   那个时候,她心里可开心了。   因为纪少瑜叫她爹爹一声老师,说过栽培之恩永生难忘。   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什么叫做舍不得。   “其实…我没有孤单过。”   “如果想着一个人能够让你觉得不孤单的话,那你便想着好了。”   赵玉娇说完,便笑了起来。   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泪珠,还是落了下来。   纪少瑜觉得心有些疼,连忙拿了手帕给她。   赵玉娇接了过去,她擦眼泪的时候,发现大家都走远了,只有他们两个还站在马车边。   赵玉娇的脸颊红了起来,心也跳得贼快。   “你转过身去,别回头。”   赵玉娇道,声音微微轻颤。   纪少瑜以为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的样子,轻叹一声,转过身去。   可就在他想着,不知道要不要跟她定一个归期的时候,她却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时间倏尔间停止了,纪少瑜听见自己心里突然悸动的声音。   他周身都僵直了,血液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激烈又迅   速的东西冲撞着,让他难以招架。   “我做到了,我曾经幻想过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纪少瑜,藏一个人在心里的感觉,我还不知道。”   “不过,眼睛里只能看到一个人的感觉,我很清楚。”   赵玉娇靠着纪少瑜的背脊,说完话后又迅速退开。   纪少瑜回头时,她正对着他笑得十分灿烂。   纪少瑜仿佛看到一朵娇艳的海棠,在他的心里慢慢地绽开。   那种恨不得用心血浇灌出来的美好,他一人体会便足矣了。 第274章 恐为祸首   冷冷的寒风随着掀开的车帘一阵阵灌入。   赵玉书缩着脖子,手里捧着暖炉翻来覆去地揉搓。   可纪少瑜那厮,却依靠在车窗边,吹着寒风,咧开嘴笑。   “你真是要疯了。”   赵玉书无语道,纪少瑜自从上车以后,就是这一副表情。   纪少瑜转头看向赵玉书,笑得眼睛眯起来,意味深长地道:“像你这样的孤家寡人,怎么可能懂我?”   赵玉书摇了摇头,知道纪少瑜没救了。   他踢了踢纪少瑜,出声道:“昨天给你的食盒呢,拿出来。”   “我现在都饿了,先吃点香酥饼垫垫肚子。”   纪少瑜看了看他,然后从身后的行礼里找了出来。   他打开,里面有一叠香酥饼。   可当赵玉书把香酥饼端出去以后,他打开下面的那一层,却不是点心。   纪少瑜看着那个六色笺纸所制的纸灯笼时,整个人微微一震,心里满满都是说不出来的感动。   那个傻丫头,竟然真的给他准备了离别的礼物。   纪少瑜伸手将纸灯笼拿了出来,发现是由几十个小   的纸灯笼组合在一起的。   而小小的灯笼里面,按压的折痕后,分明有着淡淡的墨迹。   纪少瑜拿在唇边轻嗅,一股闺阁的小香墨散在他的鼻息之间。   纪少瑜又轻轻地放了回去,然后盖上盖子。   赵玉书吃着香酥饼,轻笑道:“那个丫头,还算是有点良心的。”   “小时候你给她做的那个,我家搬家的时候,都上灰了她也没有扔。“   纪少瑜伸手拿了一块香酥饼吃着,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去了京城,若是有人跟你打听我可有妻室,你总该知道怎么说吧?”   赵玉书愕然,片刻后,他咽下口中的香酥饼道:“我该怎么说?”   “说你是我妹夫?”   纪少瑜笑,愉悦道:“我不介意你这样讲。”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赵玉书鄙夷。   “呵呵,不要脸总比被别人惦记要好。”   “我可是要为玉娇守身如玉的,到了京城,你要是想去什么春风阁逛一逛,可别想着捎带我。”   赵玉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纪少瑜就像看   个疯子一样。   “你用得着踩着我显得你高尚吗?”   “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正正举子,怎么可能会逛什么春风阁?”   纪少瑜笑了笑,默而不语。   赵玉书见他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心虚地捋了捋头发,严肃道:“有话说话,你少给我这样笑。”   纪少瑜吃着香酥饼,然后又倒了一碗茶喝了润润喉,懒得理会赵玉书。   过了一会,赵玉书这才冷哼道:“我可是正人君子。”   …   纪少瑜走了以后,赵玉娇并没有返回清溪村,而是跟她大舅舅去了丹阳村。   她想去陪她外公外婆住一段时间。   正月初八的时候,顺昌知府罗家接到了太后的懿旨,要罗馨进宫为妃。   已经知道起因的罗馨关起门来烧画,这几年她练手的,珍藏的,以及那一副完整的临摹赝品。   等到画都烧完了,罗馨打开房门,芷兰哭的眼睛都肿了。   “小姐,老爷要杀了我哥哥,求您救救他。”   “当年他拿出去的卖的那些画都不是完整的,就算   要怪,也是怪墨林山房人。”   “还有那个纪少瑜,一定是他害你进宫的。”   罗馨淡淡地瞥了一眼芷兰,漠然道:“不是纪少瑜。”   “至于你哥哥的事情,我爹自有决断,这件事我不会干预的。”   芷兰泄气地哭倒在地,明明就不是她大哥的错,可黑锅却要她大哥来背。   罗馨从她的身边走过,并未回头看她一眼。   厅堂里,罗洪安气得气息粗喘,面色铁青。   罗馨把下人都遣退了,拍着她爹的后背道:“爹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一幅画,市面上的赝品那么多,可从咱们家流出去的偏偏就叫人盯上了。”   “这一切都怪女儿,至于白家,赶出府去便是了。”   “在这个时候杀人,极不明智。”   罗洪安紧握着女儿的手,面容遍布愁云。   只听他道:“你不懂,你的画根本没有流落在外,若不是白有为早前卖的那一副被人捏住了把柄,咱们完全可以抵死不认。”   “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太后和皇上的关系势如水火,你是奉太后的懿旨进宫的,爹只怕皇上不待见   你啊。”   罗馨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那幅画既然跟前朝的宝藏有关,那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会想得到。   “爹爹多虑了,画既然在咱们家,那画怎么得来的只有我们才知道。”   “我们说的,他们怎么能判断真假?”   “太后又如何,皇上又如何,现在他们忙着内斗,以后说不定如何呢?   “且等着看吧,女儿一定不会押错宝的。”   罗洪安看着淡然如水的女儿,心里愁然一叹。   怕只怕,他们罗家根本就没有太后和皇上想要得到的消息。   这幅画…其实是…他的曾祖偷来的。   那个时候,举国战乱。   船行的生意不好做,突然有人要买所有的船,他的曾祖罗柄生自然欣喜若狂。   后来他偷听得知,那群人竟然是偷盗皇宫的贼人,其中有一副西周王的《献祭图》价值千金,很是珍贵。   对方是贼人,罗柄生自然是害怕的。   他偷换了画以后,便匆匆逃了,连那群人行船往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不过那么多船后来一只都没有回去过,想必是出海   了。   罗洪安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女儿后,罗馨沉默了好一会。   纪少瑜留给她的纸条上,写了这样一句话:“画境之意,深不可测。然,若临摹于真迹,且珍之藏之,莫以炫技为荣,恐为祸首。”   就连纪少瑜都知道,西周王的《献祭图》为世人觊觎,可她却偏偏拿来临摹,还心生炫耀的心思。   祸不在画,而在她。   纪少瑜能提醒她就不会是告密之人,看过她画的,另有其人。   至于是谁,她已经知道了。 第275章 高中   罗馨上京后,被封为容妃。   同年三月,罗洪安升任吏部员外郎,迁居京城。   三月初,春闱后的纪少瑜中了头名,人称纪会元,一时间风头无限。   赵玉书考了第三十七名,倒也不差。   殿试后,纪少瑜被皇上钦点为状元,连中三元传为佳话。皇上亲授翰林院修撰,赐御前行走。   赵玉书为二甲进士,考了庶吉士后,入了翰林院。   消息传回清溪村的时候,都已经是四月底了。   唐绪宁因进献航海图有功,被皇上破例提拔为顺昌知府。   新来的祥宁县知县任显本想收拾宋子桓的,奈何这变故跟之前收到的消息不一样,因此并不敢妄动。   …   丹阳村,刚刚摘了牡丹去晾晒的赵玉娇听到了嗷嗷幼犬的叫声。   她折返房檐后,发现一只小小的幼犬正在花丛间拱来拱去的。   小家伙胖乎乎的,黑色的绒毛里有些淡淡的黄,走动的时候憨头憨脑的,十分可爱。   赵玉娇伸手将它抱在怀里,摸着它的额头道:“怎   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在丹阳村住的这几个月,基本上都跟村民们熟悉了。   没有听说谁家有小狗崽。   赵玉娇放下它,然后回去端了一碗的肉汤来喂它。   她蹲在花丛间,抚摸着小黑狗,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远处的铁立摸着自己的金沙道:“我们回去吧,她会照顾好它的。”   金沙昂着头,发出不舍的声音。   花丛里的赵玉娇似有所觉,抬头时,只见那山坳处似乎有人影闪过。   那个方向,去的是深潭边。   赵玉娇再次把小狗狗抱了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   傍晚的时候,余存锐跟邢金放马回来。   赵玉娇抱着小狗凑上前道:“外公,这只小狗好像是树屋里的人养的。”   余存锐伸手逗了逗玉娇怀里的小狗崽,含笑道:“估计是迷路了,你把它带去山坳上的路口,估计它就能自己回去了。”   赵玉娇抿了抿唇,她有点害怕,不敢一个人去。   她把小黑狗递给她外公,小声道:“还是您去吧,   我怕大狗追我。”   “哈哈哈…”   “你这丫头,怕什么,疯子养的狗不会随便咬人的。”   赵玉娇还是摇了摇头,被追过一次的阴影还在。   最主要是,那两条狗太威武了。   余存锐把小狗崽接了过去,然后道:“外公一会送它上去。”   赵玉娇闻言,这才莞尔一笑,然后回屋去了。   余存锐摸了摸小黑狗,笑着和邢金道:“我看了都喜欢,小丫头竟然不想留下来自己养。”   邢金笑道:“她是怕主人家来找吧。”   余存锐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小黑狗往山坳处走。   晚上的时候,余大海回来了。   他带来了纪少瑜和赵玉书高中的消息,余存锐很高兴,开封了一坛好酒。   饭厅里都是喝酒划拳的声音,赵玉娇陪着她外婆在房间里做针线。   自从纪少瑜和她大哥走了以后,她便没有回清溪村。   有时候想听到他们都消息,有时候她又不想听到。   这会子知道了,原来他们都很好,有纪少瑜的帮扶   ,她大哥终究还是自己立起来了。   赵玉娇很欣慰,她可以想象整个清溪村受到震动的场景。   可那些,都已经不再是她想关心的了。   这一晚,赵玉娇早早就歇下了。   大约子时的时候,睡醒的赵玉娇听见了后门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   她起床去看,发现原来是她大舅舅。   赵玉娇连忙去煮茶,厨娘早就歇下了,灶台都是冷的。   赵玉娇自己生了火,然后煮了热茶端去给她大舅舅。   后门处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赵玉娇去的时候,听到了她大舅舅压抑的哭声。   赵玉娇一阵鼻酸,心想这些年余家在外做生意,不知道她大舅舅都受了多少苦楚?   赵玉娇递了热茶过去道:“大舅舅,您先喝一点吧。”   余大海闻言,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   他没有想到外甥女竟然还没有睡着,竟然看到这般狼狈的他。   他不好意思地接过茶,然后道:“大舅舅喝醉了,一会就好。”   “你先去睡觉吧,别着凉了。”   赵玉娇道:“没事,现在天也不冷了。”   她说完,转身去弄了点柴灰回来,然后把她大舅舅吐的秽物都扫干净了。   余大海坐在小几边喝茶,挺不好意思的。   因为父母不愿意被打扰,所以留在余家老宅里照顾的下人便只有车夫邢金和一位烧饭做菜的厨娘。   这会大家早早都歇下了,只有玉娇起来帮他打扫。   等到打扫完了,赵玉娇又去烧水给她大舅舅洗脸。   余大海接过脸盆,连忙道:“行了行了,大舅舅能照顾好自己的。”   “这会大舅舅的酒也醒了,你早点去睡觉吧。”   赵玉娇点了点头,回房前,她鼓起勇气对她大舅舅道:“大舅舅,我现在长大了,可以帮忙带弟弟妹妹了。”   “啊?”   余大海懵了一下,没有想转过来。   等到玉娇走了以后,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玉娇是想劝他早点娶妻。   余大海惆然一笑,心想,他也是时候成家了。   纪少瑜比他想象的要出色。   玉书在他的带领下也越来越好。   只是一想到他们出入在那个皇宫里,匍匐在他人脚   下时,余大海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之所以觉得压抑难受,想要痛哭一场,是因为他明白。   先祖荣显尊贵的过往,如同云烟里的幻象,已经不可能再现了。 第276章 小吉   赵玉娇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小黑狗在堂屋里吃东西。   她惊奇地抱了起来,然后对她外婆道:“它是自己跑回来的吗?”   韦宜笑道:“听徐妈妈说,天一亮就在门口蹲着了,也不叫唤,很乖的。”   赵玉娇揉了揉小黑狗,高兴道:“它是不是把这里当家了?”   韦宜闻言,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苦。   片刻后,她伸手摸了摸小黑狗,惆怅道:“或许是吧,要不就留下它,别送回去了。”   赵玉娇也有点舍不得了,不过她还是道:“等会我问一问,它的主人给不给我养吧。”   “外婆,我应该叫树屋里的人什么呢?”   “我总不能跟外公一样叫他疯子吧?”   韦宜心里一阵难受,她忍着不适跟玉娇道:“他也算丹阳村的人,你就叫他一声舅舅吧。”   赵玉娇点了点头,准备吃了早膳就去一趟深潭边。   半个时辰后,玉娇抱着小黑狗往山坳处去了。   余大海看着她那笨拙的背影,时不时警惕地停下脚步张望着,明显心有惧意。   韦宜在院子里喂鸡,朝着余大海喊道:“你别看了,她要是看见你,估计就折回来让你去了。”   “昨天都是让她外公送上去的,她之前被金沙和黑旭追过,不敢上去。”   余大海回头笑道:“也只有玉娇这性子能在这里陪你们住这么久,换了玉婵和漫清她们,估计三天就要闹着回县城了。”   韦宜也跟着笑道:“这丫头自从来了这里,性子可沉静了。”   “这村子里的孩子都喜欢跟她一处待着,之前还有几个小子成天来问她想不想骑马,说是牵着给她骑。”   “等过了端午节,还是送她回去吧。”   “在这个小村子里待久了,性子太软了也不好,将来受了欺负也不知道还击。”   余大海微微颔首,他这次回来也有送玉娇回去的打算。   只是这两天赵家应该是很忙的,到时候问一下玉娇愿不愿意跟他去顺昌府小住几天。   等赵家忙过这一阵,再送她回清溪村。   …   赵玉娇来丹阳村这么久,时常避讳着不敢靠近的,便是这山坳之上的深潭边了。   她抱着小黑狗慢慢地走着,一阵强劲的风都能让她短暂地停住脚步。   快要到的时候,赵玉娇不敢再抱着小黑狗了。   她把它放在地上,然后跟在它的后面走。   小家伙实在是胖得可爱,走露的时候小屁股一甩一甩的,偶尔有上不去的坎,还会嗷嗷地叫着。   赵玉娇见它一副归家急切的模样,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想,她已经不需要去问了。   小家伙留在爹娘的窝里比什么都好。   赵玉娇看着小黑狗走远以后,便转身走了。   她还没有养过小狗呢,把软绵绵的一团抱在怀里,说不出的爱怜。   没有走出几步,赵玉娇听见身后传来嗷嗷的声音。   她回头时,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而他的身边跟着两只大黑狗。   男人刮了胡须,穿着一身劲装,眼眸比雄鹰还要锐利。   赵玉娇略扫一眼,连忙收回视线。   她送来的那一只小黑狗使劲地想到她的身边来,因为急切而显得焦灼。   赵玉娇停下步伐,声音发颤地叫了一声:“舅舅!”   铁立的身形有些僵硬,面容却丝毫没有异样。   他望着玉娇,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   可那丫头的目光颤颤巍巍的,根本不敢直视他,只是看着他身边的金沙和黑旭。   铁立开口道:“小狗崽还有三只在窝里,这一只不太听话,成天想往外面跑。”   “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带回去自己养。”   “不过将来它长大了,若是有人问起,可不许说是从这里抱走的。”   赵玉娇有些激动,也有些害怕。   她隐隐察觉,这个隐居在清溪村深潭边的人很有来头。   “那我把它带走以后,以后可以带它回来吗?”   铁立闻言,漠然道:“可以,但我未必还在这里。”   赵玉娇看着已经奔到她身边的小黑狗,爱怜地将它抱在怀里。   “谢谢舅舅,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赵玉娇说完,便抱着小黑狗走了。   铁立带着金沙和黑旭回去,他抚摸着金沙的头道:“再等一等,我们就快离开这里了。”   金沙低声嚎叫着,不知是否听懂了铁立的话。   …   赵玉娇抱着小黑狗回去以后,养得很精细。   余大海见了,笑她道:“你拿它当小孩子照顾呢?”   赵玉娇不好意思道:“它可黏人了,我给它取了名字,叫小吉。”   “小吉,不错。”   “你这位舅舅养的獒犬忠诚得很,你现在对它好,将来它会拼命护着你的。”   赵玉娇摸着小吉的额头,浅浅地笑着。   她把小吉当玩伴呢,至于保护她什么的,她还真没有想过。   小吉的爹娘都很威武,将来小吉应该也很厉害,估计到时候她都不敢带出去,怕吓着别人。   可一想到将来她的身边会有一条大大的獒犬,她觉得还挺神气的。 第277章 日子无聊   过完端午节后,赵玉娇跟她大舅舅去了顺昌府小住。   到了顺昌府以后,没有坐过马车的小吉晕车,吐得昏头昏脑的,脚都站不稳。   余家在顺昌府的商号很大,可余大海很少在顺昌府长住,因此也没有像样的宅院。   余大海把玉娇安排在渡头的山庄里,那一处堆满了余家的货物,也住了许多长工。   烧饭的有两位仆妇,其中一位姓郑,一位姓王。   余大海临时找来了一位丫鬟,叫映月,专门陪着玉娇的。   余大海也住在那里,只不过他很忙,白天基本上看不见他的踪影。   赵玉娇住了三天以后,大概也熟悉了周围的地形。   这一片距离顺昌府的市集还是很远的,她们要去逛街只能坐马车去。   赵玉娇无奈之下,没有带着小吉跟她一起去。   山庄的管事给她安排了马车,叫了两个小厮跟着。   顺昌府比祥宁县大太多了,车夫赶着马车转了一圈,赵玉娇觉得头都晕了,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还好映月熟悉街道,一路上都在跟玉娇介绍着,哪   条街卖了什么?   渐渐的,玉娇听得有趣,便吩咐车夫停了马车,她们下去逛一逛。   顺昌府有余家的许多产业,其中的润喜客栈便是其一。   车夫把车停在了润喜客栈,然后叮嘱两个小厮看紧点,可不能出任何意外。   两位小厮连连点头,不敢怠慢。   好几个月没有逛街了,赵玉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她买了一支点翠蝴蝶簪,买了一支珍珠绒花,还买了两本古书。   刚出书斋的时候,不远处坐在茶楼里喝茶的宋子桓眼眸突然一亮。   他突然冲下楼去,顾不得在身后追着他喊的长安。   只是他对着玉娇冲过去的时候,却突然被人拦住了。   宋子桓见拦住他的人面色不虞,而且一副他再上前就揍他的架势。   “玉娇,玉娇!”宋子桓朝着赵玉娇的背影喊道。   赵玉娇回头,看到宋子桓的时候十分诧异。   “你怎么在这里?”   “我正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宋子桓好笑道。   赵玉娇让小厮退下,走近宋子桓道:“我跟我大舅舅来的,住几天就回清溪村了。”   “你呢,你不是在祥宁县吗?”   宋子桓道:“我表兄升任顺昌知府,所以我也就跟着挪地了。”   赵玉娇都没有听说这件事,当即为宋子桓高兴道:“刚好祥宁县你也待厌了,换个地方也挺好的。”   “好什么呀,在祥宁县好歹还能去找老钱喝茶呢,在这里喝茶都找不到人陪。”   赵玉娇失笑,她看了看天色,对着宋子桓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陪你喝杯茶。”   宋子桓连忙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两个人去了润喜客栈旁边的茶楼,这个茶楼也是余家的产业。   赵玉娇去了才知道的,茶楼的人得了小厮的话,还特意给赵玉娇一个二楼的雅致包间。   宋子桓站在窗边看了看,闻着蕙兰清香道:“你舅舅家的生意真的是越做越大了,瞧瞧你,看着挺不起眼的。”   “可我刚刚为了找你,差点就被揍了。”   赵玉娇忍着笑意道:“我刚刚不应该回头的,等你被揍了我再回头。”   “到时候我就说,哎呦,怎么是子桓哥哥呢?”   “你不是在祥宁县吗,我刚刚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宋子桓见她那俏皮的样子,轻笑道:“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出糗?”   赵玉娇挑了挑眉,一本正经道:“日子无聊嘛,难道你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   宋子桓大笑,他也正是觉得日子无聊呢。   从唐绪宁的嘴里,他知道了一些。   他姐姐用《献祭图》的线索换了他一命,只不过他们都很清楚,太后不会轻易放过他。   好在当初余长江给的航海线路图被唐绪宁早早呈了上去,这才在被参奏的时候,由皇上亲自出面提拔,升任顺昌知府。   顺带着,也将他带离祥宁县。   现在的祥宁县县令是太后的人,正想找机会收拾他呢。   所以他之前还担心不能回祥宁县,也不能去见小丫头了。   谁知道,竟然在顺昌再次遇到了。   宋子桓嘴上不说,心里却偷偷开心。   他和玉娇的缘分,还真有那么点说不出来的奇妙。   …   宋子桓和赵玉娇一起聊到申时才散。   在他们各自离开不久,街角的茶摊上,有个老头暗暗嘀咕道:“任显再不出手,老夫可就走人了。”   “浪费老夫这么久的时间,要知道老夫这把年纪的人了,说不定明天就驾鹤西去了。”   跟在老头身边的两个护卫嘴角微抽,其中一个冷冷地道:“急什么,唐大人没有被发配充军,反而升迁了。”   “这一来一去的书信,不得这一个月左右?”   “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了,等太后出了气,您也把皇上吩咐的事情办了。”   “皇上说了,天涯海角,您请随便。”   老头冷哼一声,心想要真能随便就好了。 第278章 脱罪符   祥宁县,任显收到了京城的回信。   京城的意思很明确,让他照计划行事,务必要让宋子桓尝到断脚之痛。   任显捏碎了信纸,知道自己根本毫无选择。   只是若是把事情做决了,他又害怕被誉国公府的人报复。   就说这一次唐绪宁升迁,明显就是皇上站在了皇后那边。   若是他再对宋子桓下黑手,皇上追究下来,他必死无疑。   而太后只不过是损失了一颗棋子而已。   觉得兹事体大的任显找来了师爷商量,不一会,只听他的师爷道:“因为唐绪宁的变故,咱们已经错过了最佳动手的时机。”   “现在罗洪安既然已经到京城了,这件事咱们不如明着办。”   “怎么明着办?”   任显问道,心急如焚。   他的事业斟酌了一会,与他耳语一番。   任显的眉头舒展后又慢慢陇聚,沉默片刻,只听他道:“这样太后那边会不会不满意?”   师爷闻言,捋着胡须道:“这就要看大人如何呈报了,毕竟宋家人不会跑到太后的面前说宋子桓伤得有多惨?”   “太后只想出一口恶气,宋家则巴不得宋子桓没事儿太后又气消了。”   “所以…这件事关键在于大人,能不能让太后消气,也让宋子桓安然无恙。”   “毕竟唐绪宁是一个聪明人,不会让宋子桓在受伤后进京的。”   任显明白了。   事情不能做绝,做完以后还的跟唐绪宁打声招呼。   他是奉太后之命行事,唐绪宁再如何都不敢公然处置他。   任显拿定主意,当即便把刘家安排给他的人叫来。   “未免唐绪宁追查,本官无法交差,现在本官便告诉你们要如何做。”   “你们只需要打昏宋子桓便可以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另外安排人去做。”   “这也是为你们找替死鬼。”   刘家的人答应了,只不过他们要亲眼看见宋子桓断脚才行。   任显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只不过你们最好挑一个黑暗的地方下手,以免有人证到时候就麻烦了。   ”   刘家的人合计一番,立即派人去顺昌事先安排。   可晚上的时候,长公主的书信紧接而至。   任显看后,又急急找来了师爷。   “公主的意思是不准动宋子桓,否则就要找本官的麻烦。”   “这事情可真是棘手?”   谁知道师爷听后,反而拍手笑道:“属下之前还担心他日事发,大人会受到牵连呢?”   “现在大人只管放心大胆地做,日后太后不追究便罢,太后若是追究起来,长公主这封书信便是大人的脱罪符。”   “至于宋子桓的伤,黑灯瞎火的,谁能真正看得清楚。”   师爷说完,捋着呼吸笑了起来。   任显恍然大悟,顿时周身松懈,丝毫不觉得为难了。   …   三天后,顺昌府衙。   宋子桓待着无聊,想去玉娇说的庄子上找她。   临行前,唐绪宁叮嘱他道:“多带几个人跟着,以防万一。”   “宋子桓懒懒道,不用了。”   “我带两个护卫和长安便可以了,太多了不好。”   “毕竟玉娇也是在她舅舅的山庄里做客。”   唐绪宁还是有些担心,可宋子桓却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来顺昌府的这些时日,他已经闷坏了。   唐绪宁看着宋子桓疾行如风的背影,嘴角微抽。   也不知道是谁说,离了祥宁县可好了,那些跟他关系亲近的人也不会遭遇。   可结果呢,嘴上是这样说的。   也可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   赵玉娇抱着小吉在山庄外的草地里散步,周围都是余家的长工,见了玉娇就喊一声:“三小姐好。”   赵玉娇怪不好意思的,带着小吉走远一些。   山庄建在渡头上,风吹来的时候,有些阴冷阴冷的。   映月折返去给赵玉娇拿披风,赵玉娇就跟在小吉的身后溜达。   转过一个弯的时候,这一片的树林有些深。   不过这一处还能听到工人们说笑的声音,赵玉娇并未觉得不妥,只是回头望了望,怕映月找不到她。   在这个空档的时候,突然从林荫里蹿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突然冲向玉娇,快到玉娇面前的时候猛然停下,然后瞬间脱了裤子。   “啊啊啊啊…”   赵玉娇一声划破喉咙的尖叫响彻四周。   她连忙后退,整个人都惊呆了,完全不知所措。   那个男人却在她喊叫的一瞬间转身提着裤子就跑了。   懵掉了赵玉娇站在原地,后怕地抱起了小吉。   这个时候,余家的长工们也赶到了。   寻着路找来的宋子桓听见玉娇叫声的时候,刚好从拐弯的桥上下来。   他让身边的护卫去追那个跑掉的男人,然后快速地来到玉娇的身边。   “怎么了?”   “他对你做了什么?”   宋子桓担心地问道,目光牢牢地锁在玉娇的身上。   赵玉娇抿了抿唇,脸色苍白一片,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对那些长工们道:“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那些长工看了看宋子桓,见是赵玉娇认识的,这才慢慢回去。   不过还是有人去通知了管事。 第279章 怒不可遏   赵玉娇抱着小吉,不安地宋子桓道:“太恐怖了,我都没有看清楚他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   宋子桓也没有看见,不过他来的时候,听见了玉娇的尖叫声。   而那个男人逃跑的方向,他也看见了。   宋子桓蹙起眉头道:“你怎么出来了,身边也不带个人?”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紧张道:“这里离庄子这么近,我没有想到会遇到坏人。”   “我下次不敢了。”   赵玉娇说着,抱着小吉转身往山庄走。   吓死她了,这种下流龌蹉的男人,她听都没有听说过。   赵玉娇伸手揉了揉眼睛,希望自己不要长针眼才好。   真是恶心死了,她怎么会看到那样恶心下流的东西?   宋子桓看着玉娇的背影,察觉她有些不太对劲。   送她回到庄子的门口,见她的丫鬟出来接了,宋子桓才折返回去。   他的护卫已经把人抓来了,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   男人,裤带也没有系好,松松垮垮的。   宋子桓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怒问道:“你对她做什么?”   那个男人痛得哀嚎,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道:“我…我见她是从庄子里出来的,以为是庄子上新招的小丫鬟。”   “我没有碰到她,一只手都没有。”   宋子桓又狠狠地踢了那个男人一脚,拔出护卫的刀架在那个人的脖子上道:“我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男人瞬间吓得半死,一股尿骚味从裤腿一直蔓延开来。   那两个押着他的护卫嫌弃地转开头,目露鄙夷。   男人见真的惹事了,连忙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小的,小的就是脱了裤子。”   “小的真的没有碰到她,一根手指也没有碰到,小的也不敢惹庄上的人,听见她叫就跑了。”   宋子桓冷笑,玉娇要是没有叫的话,他还想干什么?   他简直不敢深想。   宋子桓的刀从他的脖子上划过,鲜血立即涌了出来。   那个男人以为自己没救了,看到血的一瞬间就昏死了。   宋子桓嫌弃地扔了刀,厉声道:“带回府衙关起来。”   那两个护卫犹豫着,不敢丢下宋子桓。   宋子桓暴怒道:“你们两个要是不想把他带回去,那就在这里把他埋了。”   片刻后,护卫拖着昏死的男人回去了。   长安有些紧张地凑到宋子桓的面前道:“主子,那咱们等会回去的时候,要不要让余家的人送送我们啊?”   宋子桓见长安那贪生怕死的模样就来气。   他踹了长安一脚,怒不可遏道:“你也滚。”   “快滚!”   长安觉得他太古怪了,竟然气成这样?   那个男人不是说,根本没有碰到玉娇小姐?   长安委屈地站在远处,不敢说话。   宋子桓见他那副模样,想着玉娇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越发来气。   他朝着长安吼道:“你还不滚。”   长安被吼得心颤,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宋子桓在原地狠狠地踢了踢树,好半天缓和些才去了庄子上。   管事在祥宁县见过宋子桓的,连忙招呼他进去。   赵玉娇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她的脸色到看不出什么异常了,红润润的。   就是神情恹恹的,显然是之前被吓到了。   宋子桓道:“人已经抓到押去府衙了,以后你出门的时候,还是把丫鬟带上。”   赵玉娇点了点头:“刚刚的事,谢谢你了。”   “我太大意了,以为在庄子附近转一转会没事的。”   宋子桓严肃道:“渡头边什么闲杂的人都有,庄子上虽然安全,可到了庄外务必要小心。”   赵玉娇受了惊吓,警惕得很,现在就是让她出门她都不敢去了。   …   余大海听说玉娇受了惊吓,赶回来的时候,只见玉娇和宋子桓正在凉亭里下棋。   派去查探的小厮回来了,把消息告诉了管事。   管事跟在余大海的身后,小声地道:“那是附近的闲散搬运工,叫乔林。胆子小,不过…”   管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面色也有几分不太好。   余大海回头看他,目光满是审视。   管事不敢欺瞒,声音再次压低道:“长工孙强说,   前些时日那个乔林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去他家的门口对着他媳妇脱裤子。”   “孙强打了他一顿,这几日他伤好才出来的。”   余大海闻言,往议事厅走去。   管事随即跟上,只是他才刚刚踏入议事厅的时候,余大海便摔了一个茶杯过来。   管事被砸了个正着,不敢躲,连忙站得恭恭敬敬的。   余大海怒道:“整个渡头都你的掌控之内,出现这样的人,你竟然一直没有赶走?”   “你是不是克扣搬运工的工钱,想找人抵了凑数?”   管事直说不敢,因为孙强觉得事不光彩,也没有跟他说,所以他才不知道的。   余大海冷嗤,孙强的媳妇遇到这件事不光彩,不声张。   他的外甥女遇到就光彩了?   这真要在他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他拿什么脸去见姐姐姐夫?   他怎么对得住玉娇叫他的这一声舅舅?   “你给我立即把渡头上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肮脏下流的东西都给我清理干净了,再有下一次,渡头的事情你不必再管。”   管事连忙应是,余家对他们所有的管事都能放权,给的银钱也多。   这一份肥差若是被剥夺了,那以后想在顺昌府这个地方混出点名堂来就难了。 第280章 开始硬气了   长安回到府衙以后,重新叫上护卫赶往余家山庄接宋子桓。   他们也不敢去打扰,就在山庄外等着。   暗处的一伙人见府衙的人如此谨慎,一时间踌躇起来,知道今晚并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余大海陪着宋子桓和玉娇吃了晚膳,三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中午之事。   晚膳后,余大海特意请宋子桓去他的茶室小坐。   “今天多谢宋公子出手教训那个畜生,我生意太忙,玉娇留在山庄里我也不放心。”   “我准备明日送玉娇回清溪村了,以后宋公子若是有空的话,也可以去清溪村看看她。”   宋子桓闻言,赧然道:“我以为我来庄子上见玉娇,会让您觉得不舒坦呢?”   “那怎么会?”余大海笑道。   “当年玉娇的两位姨母有她这么大的时候,玉娇的爹就在余家老宅教她们念书呢。”   “玉娇的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不会想着你多去看玉娇几次,便会认为你对玉娇有意。”   宋子桓更加汗颜!   京城里的那些大族,好多给闺阁女子上课的都是女   夫子。   曾听闻某家小姐因为爱慕自己的夫子,最后竟然私奔了。   咳咳…   宋子桓想到玉娇的爹娘,莫名有种“此事果真”之感。   “我以后得空会去看玉娇的。”   宋子桓回道,只是暂时是去不了的。   就算他想去,唐绪宁也不会同意。   余大海客气的笑了笑,两个人又谈了些别的,酉时一过,宋子桓便起身告辞了。   余大海送他到庄外,还给他安排了马车。   不过长安迎了上去,宋子桓便推辞了,坐了长安准备的马车。   等他们一走,管事便连忙回禀余大海道:“那个宋公子好像被人给盯上了,他的人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有一伙人也在暗处盯了两个时辰。”   余大海闻言,轻笑道:“无碍,他的人既然在外面守着,只怕是早有防备的。”   “跟我们无关的事情,不要去关注。”   管事连忙应声说是,他也是怕宋子桓在他们的地盘出事,到时候知府大人查下来会连累他们。   …   玉娇回到清溪村的时候,赵家还在招呼上门来到远亲。   谁来了,免不得要然玉娇去认亲,顺便再问候几句。   一开始那两天还好,到了五月中旬时依旧如此,玉娇就有些倦怠了。   她带着小吉去老宅住,陪着她奶奶和赵玉安。   主要是,她爷爷现在基本上就住在四合院那边了,因为请来请去的很麻烦。   赵玉安很喜欢小吉,姐弟俩常常还会带小吉上山去玩。   最近赵玉安直接不在私塾里吃午膳了,都是回到老宅来吃的。   王和香私下和玉娇道:“早知道养条小狗能让他高兴,奶奶早就给他养了。”   赵玉娇看着玉安在院子里逗小吉玩,问着她奶奶道:“杨家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了吧?”   王和香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那家人不修德行,在新河村大受排挤。”   “听说已经准备搬迁了,现在在卖田地和房子。”   赵玉娇握着她奶奶的手道:“还是爷爷奶奶好,有您们陪着,玉安也会越来越好的。”   王和香拍了拍小孙女的手,轻叹道:“玉安是个好   孩子。”   “只是可怜了玉杰。”   “你三婶目光短浅,已经准许玉杰不去私塾上学了,说是家里生意忙得很。”   “你爹把私塾围建起来,等六月下旬,那便是咱们赵家的族学了。”   “你爹娘劝你三叔三婶让玉杰再念几年,你三婶竟然要你爹娘保证玉杰能考上秀才。”   “有钱了,家底殷实了,开始硬气了。”   “把私塾的生意分给他们做,他们便认为是自己应得的,毫无感恩之心。”   王和香说罢,重重一叹。   毅光家和宝满家已经有几个月不兴走动了,要不是京城传来消息,玉书有了官职,只怕…两家都要闹上了。   她是站在毅光家这边的,至于宝满,自从出了杨四妹那档子事,这几年跟个软骨头一样,什么都听媳妇的。   赵玉娇之前以为是分家久了,渐渐的她三叔家和她家的关系也淡了。   到是不知道,原来她三婶竟然会不让玉杰念书了。   “玉杰呢?”   “他怎么想的?”赵玉娇问道。   王和香摇了摇头道:“他还能怎么想?”   “他跟你爷爷说,念也可以,不念也可以,还说家里生意忙,他爹娘忙不过来,他帮忙也是应该的。”   “真是傻小子,以后他再想念,可就难了。”   赵玉娇蹙起眉头,看来只怕她三婶跟玉杰是谈过的。   “罢了,这件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将来玉杰若是想通了,让他随时回来念就好了。”   王和香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她和老头子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胡梅想培养大儿子接手生意,想让小儿子好好念书。   可这世上的事情,不是像她想的那样,都会如意的。   但愿她将来不要后悔。 第281章 调任都察院   皇宫,勤政殿。   燕沧澜刚刚召见了翰林院大学士方启泽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黎昭。   亲自下旨调任纪少瑜为都察院左佥御史。   方启泽和黎昭出了勤政殿的时候,目光皆有些微妙。   皇上要调任纪少瑜,这本无可厚非。   只是…皇上叫来了他们两个,当着纪少瑜的面调任,这怎么都觉得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出了皇宫后,方启泽和黎昭约了去茶楼,两个人把包厢的房门一关,便开始笑谈。   黎昭道:“现在你可以不用担心,皇上是想让纪少瑜接替你的位置了。”   方启泽笑道:“不,老夫现在更担心,日后见了纪少瑜, 要称呼一声纪大人。”   “哈哈哈哈…”黎昭大笑。   片刻后,他认真道:“这是极有可能的。”   “这一届的士子都赶上好时候了,皇上恨不得他们能立即调任各部。”   “我之前猜测纪少瑜可能会去吏部呢,没有想到,皇上到沉得住气。”   方泽言高深莫测地轻哼道:“咱们这一位皇上要是沉不住气,只怕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亲政了。”   “当年刘家仗着太后是何等的目中无人,可你再看看现在,自从出了长公主那件事,刘家不是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黎昭和方泽言是同科的,两人同朝为官多年,相交甚好。   皇上把纪少瑜调到都察院,就像相当于把左手的茶盏挪到右手去,其意义并不大。   “太后一番苦心,长公主却置之不理,当年先皇给长公主早早定下婚事,防的何尝不是刘家专权?”   “可见人算不如天算,长公主打断刘栋的腿,让皇上趁机解除了太后处心积虑谋求的婚约,满朝文武除了刘氏一党,谁不松了一口气?”   “皇上现在是稳中求胜,丝毫不急。”   “反观太后,到是已经坐不住了。”   “听说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容妃,已经开始得宠了。”   方泽言嗤笑:“皇上岂是酒色之辈?”   “你我同朝为官,陪伴在皇上左右也有十二年了。”   “你端看皇上行事,可曾鲁莽过?”   “就连蔡源那只老狐狸私下都说,皇上的心思,他   已经猜不透了。”   黎昭笑了笑,他们现在就是一群坐等刘氏下场的看官。   …   勤政殿里,燕沧澜看着立身再侧,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异样的纪少瑜,心情倍感复杂。   他讥诮道:“你到是沉得住气。”   纪少瑜倏尔笑道:“微臣沉不住气,只不过不敢笑出声来而已。”   燕沧澜见他这滑头的反转,一时间适应不过,笑出声来。   他指着纪少瑜道:“真有你的,朕差点就信了你那副波澜不兴的样子。”   纪少瑜摸了摸官帽,一本正经道:“方大人和黎大人都朝着微臣看,微臣得端住了,不能给皇上丢脸。”   燕沧澜冷哼,不过心想纪少瑜是他的人,若是欣喜太过,确实给他丢人。   他当即便道:“方泽言和黎昭朕都是信得过的。”   “让你去都察院不过是借你的折子,给朕办点事。”   纪少瑜颔首,进都察院在他的意料之内。   当今圣上所要走的每一步,他都一清二楚。   “对了,朕听说你还没有宅院,你现在跟赵玉书住在他舅舅家?”   纪少瑜回禀道:“准确来说,微臣跟赵玉书住在一起。”   “那宅院他舅舅已经送给他了。”   燕沧澜道:“瞧你这出息,金科状元在京城连处像样的宅院都没有。”   “朕赏你一处如何?”   纪少瑜连忙道:“微臣谢过皇上,只不过微臣想私建一处。”   燕沧澜蹙着眉头道:“京城的好地段哪还有地方给你私建宅院?”   “难不成你还想住到京郊去?”   纪少瑜笑了笑道:“说不定以后就有呢,微臣现在一个人住哪里都是住。”   燕沧澜不敢苟同。   毕竟纪少瑜还没有妻妾,他要是连栋宅院都没有,京城里那些世族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他?   “你莫不是还没有成亲的想法?”燕沧澜试探道。   “微臣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纪少瑜认真道。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跟赵玉书挤在一起吧?”   “堂堂的御史大人,竟然连个纪府都没有?”   “你这样让上门拜访的下属情何以堪?”   纪少瑜想了一会,出声道:“微臣跟赵玉书所住的宅院很宽敞,不会有任何不便的。”   燕沧澜无语,不再多说。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固执的人,而固执的缘由竟然是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宅院?   这可真是古今奇谈了。 第282章 谋划   过完八月十五后,宋子桓实在是在顺昌府待不下去了。   他跟唐绪宁商量道:“这样藏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唐绪宁冷哼道:“有本事你就出去作死,没本事你就老老实实地待着。”   宋子桓被噎得无话可说。   他要是有本事敢出去,他还会窝在府衙里面生闷气?   在府衙里面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到是唐绪宁提拔上来的郭英能跟宋子桓说上几句话。   他偷偷地跟宋子桓出着主意道:“我那舅弟手底下有一位能人,能攀岩走壁,轻功奇好。”   “你要是能找到他帮你的忙,那咱们来一个金蝉脱壳未尝不可。”   宋子桓听后,眼眸倏尔一亮。   可郭英接着道:“这件事咱们连同大人一起办,再找具尸首来当障眼法。”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宋子桓连忙问道,还亲自给郭英斟了茶。   郭英连忙接过茶盏,接着道:“只不过三个月内,公子还是不能露面的。”   “最好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等顺昌府这阵风声一过,那些人都回去复命了,公子再出来。”   宋子桓闻言,竟然下意识就像想到清溪村去。   以他的才学,当一位夫子绰绰有余了。   宋子桓立即跟郭英道:“你帮我约你舅弟过来,到时候你当说客,一定要帮我把这件事办成了。”   “你这一份大人情,我以后一定会重重酬谢。”   郭英混在衙门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宋子桓身份大有来头。   他当即去了山庄里找余大海。   余大海听完他的来意后,戏谑道:“对方也不知是什么人,二姐夫也不怕惹祸上身吗?”   郭英笑道:“我跟在唐大人左右,就算不帮他,也脱不了关系。”   “他确实已经憋坏了,五月出来后,发现有人跟着就没敢再出门了。”   “我们衙门的人轮值,我也私下留意过,那群人守得很紧,看样子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好笑的是,其中有几个我还是认识的。”   余大海知道那群人是什么来头,不过他没有立即答复郭英,只说会考虑几日。   等郭英回去后,余大海便立即启程回了祥宁县。   …   祥宁县,赵玉娇在余家的马场里面骑马,小吉在一旁迅猛地跟着。   小家伙已经四个月大了,跑起来的速度很快,而且个头也比一般的狗狗大。   余红翠和杨娘子回来,老远便朝着玉娇喊道:“当心马踩到小吉。”   赵玉娇应了一声,吁了一声,等马停下,她当即一跃而下。   余红翠与杨娘子笑道:“你说她这个猴样以后怎么找婆家?”   杨娘子恭维道:“瞧您说的这话,不知道多少人家抢着要娶玉娇呢。”   “您就放心好了,将来玉娇的亲事包在我身上。”   余红翠笑了笑,没有接话。   赵玉娇凑近她娘,开心道:“今天怎么样了?”   “是看中了两个,不过要等你大舅舅今晚回来商量。”余红翠愉悦道。   自从大兄弟松口想成亲以后,余红翠便来县城操办起这件事。   杨娘子给她整理出一些待嫁的姑娘,她也是挑挑选选,看了不少。   这几日看中一个甄莲,一个段湘湘,两个姑娘年纪偏大一些,父母都是好性子。   甄莲性格要沉稳一些,段湘湘要活泼一些。   至于最后哪一个能成为她的弟媳,她现在也是不敢肯定的。   赵玉娇知道她大舅舅的婚事提上日程了,那今年年底多半她要有大舅母了。   就是小舅舅还没有消息,这让赵玉娇很担心。   …   衙门里有几个资深的捕快私下跟余大海称兄道弟的,余大海到了祥宁县也没有回余宅,而是先约了那几个兄弟出来。   几杯下肚后,余大海便挑明来意道:“听说新来的这位县令跟唐大人不对付?”   其中一个叫鲁越的捕快神秘地笑道:“你是从顺昌府得来的消息吧?”   “郭英跟你讲的?”   余大海点了点头:“我二姐夫说,看见一些熟面孔盯着顺昌府衙?”   鲁越轻嗤道:“连着守了两个月,现在县衙里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去陪着守了。”   “陪着守?”余大海装着疑惑道。   鲁越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当初住在县衙的宋子   桓你知道吧?”   “余大海点了点头,鲁越又继续道:“他在京城得罪了人,现在人家要他一双脚。”   “可任大人似乎不想得罪唐大人,所以想让我们看着那伙人,免得他们把宋子桓弄残了。”   “不过这都几个月了,任大人觉得那个宋子桓不会出府衙了,已经懒得管了。”   “到是那群人锲而不舍地守在府衙外,看样子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余大海表示明白了。   任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唐绪宁看得很紧,那伙人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而宋子桓又想出来晃荡。   这笔生意还是能做的,宋子桓的人情现在用不上,可保不准将来有大用处。   余大海又吩咐小二上些好酒好菜,把他这几位兄弟招呼好,这才喝得醉醺醺地回了余宅。 第283章 她救的那个人   余红翠在余宅里等着余大海回来,玉娇也陪着她等。   结果母女俩等来一个醉醺醺的酒鬼。   余红翠让下人给余大海煮醒酒汤,泄气地跟玉娇道:“你快去睡觉吧,你大舅舅都醉迷糊了。”   赵玉娇看着他大舅舅那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转身出了厅堂。   这个时候,只听她大舅舅朝着她的背影喊道:“玉娇,明天大舅舅要去干一件大事。”   赵玉娇回头,敷衍道:“是,您干的都是大事。”   余大海摆了摆手,摇着头道:“不对,大舅舅是跟你说真的。”   “你知道吧,宋子桓!”   “他遇上麻烦了,有人要打断他的脚,大舅舅要去救他。”   赵玉娇闻言,走了回去。   她盯着她大舅舅的眼睛道:“真的?”   余大海点了点头,得意道:“当然是真的。”   “你二姨父说他的身份不简单,大舅舅就想着帮他一次,以后说不准会有事情需要他帮忙呢?”   赵玉娇想,以宋子桓以后的权势来说,现在这个时   候帮他的忙再划算不过了。   她当即道:“那这个忙是要帮的。”   “可大舅舅也要计划周全,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余大海见外甥女这么关心这件事,当即神神秘秘地笑道:“大舅舅办事,你就放心好了。”   赵玉娇见她大舅舅眼睛都红了一圈了,里面闪着耀眼的光,兴奋得跟个孩子一样。   她笑了笑,给他斟了盏茶才回去休息。   …   赵玉娇躺在床上的时候,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脚。   宋子桓得罪的人,无非就是当今太后。   要打断宋子桓的双脚,想必早就视宋子桓为眼中钉了。   赵玉娇闭上眼睛,心想好好睡一觉,天一亮的时候跟着她大舅舅去凑个热闹。   旁的不说,至少搭救宋子桓的时候,可不能出意外才是。   房间里吹了灯,一片漆黑。   赵玉娇迷迷糊糊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顿时惊得从床上坐起来。   前世,她救过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双脚被打断了,而且还是哑巴。   蓬头垢面的,像个乞丐一样爬到余家马场的附近。   她端了碗面给他,他便蜗居在不远处破旧的小巷口。   那个小巷口有一个补衣服的人搭起的小棚子,可以遮风挡雨。   记忆里,他那双脚已经变形了。   有些乞丐会欺负他,故意去踩他的痛脚。   后来她把他带到了舅舅的马棚里,还找了一个大夫来给他看脚。   只不过那个大夫说治不了了,然后她还给了他一些银两,希望他不要有轻生的念头。   宋子桓会不会就是他呢?   那个她曾经救过的人,只是后来不知所踪了。   她清楚地记得,就是纪少瑜荣返清溪村后不久,那个人就消失了。   如果宋子桓是,那么宋子桓为什么会跟纪少瑜说那样的话,会那么恨纪少瑜,是不是因为她?   因为她是宋子桓的救命恩人?   是时隔多年,所以在宋子桓跟纪少瑜对峙的时候,她对宋子桓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还是当年她救人的时候,抱着的不过是一颗施舍之心,从未真正端详过那个人的真面目?   显然,是后者。   她救的那个人,总是喜欢低着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手指磨破了也毫不在乎。   记忆里,她很少看见他抬起头来的脸,就算有,也是满脸脏污,目露防备。   就像是第一次,她端着一碗面去到他的面前,他在警惕和防备下,从脏乱的发丝缝里偷窥她一样。   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会想着盯着他的脸看,加重他的慌乱和惶恐?   赵玉娇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她觉得她要疯了。   转了一圈,她突然发现,那个让纪少瑜和宋子桓反目的缘由,极有可能是她!   赵玉娇再也睡不着了,她爬起来,站在余宅的阁楼上看着旁边的马场。   那一片很宽广,上一世她陪着有孕的大舅母住在这里,马场并不常去。   可后来因为要经常送饭,所以她去的比较勤。   还有一次,马棚里在吃草的马突然后踢,是那个人替她挡了一下。   赵玉娇重重地呼吸着,心情无比复杂。   她已经有八成可以肯定了,宋子桓就是她救过的那个人,就像当初,她肯定纪少瑜跟她一样是重生的。   赵玉娇觉得压抑极了,是不是因为她,纪少瑜才不愿意告诉她真相?   可那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她知道了又如何?   宋子桓记挂着她,也是因为救命之恩。   今生这一份救命之恩不会再现,纪少瑜怎么会觉得,她对宋子桓还会有异样的感情?   纪少瑜,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余大海打开房门就看到等在外面的外甥女。   他打着哈欠的嘴巴还没有合拢,惊讶道:“你怎么大清早地守在这里?”   赵玉娇严肃道:“大舅舅昨晚上说,要去搭救宋子桓。”   “那些人只想要他的双脚吗?”   “难道没有想说,给他灌点哑药什么的?”   余大海愕然,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都是昨晚陪那帮兄弟喝到烂醉如泥,才知道了任显原原本本的安排。   赵玉娇的眸光忽而一沉,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她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了。   她当即道:“猜的。”   余大海嘴角微抽,不信道:“莫不是宋子桓之前告诉你的吧?”   “那伙人之前是有这个想法的,不过现在他们连宋子桓的面都见不到,估计是很难实施了。”   “大舅舅,如果你要去帮宋子桓的忙,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余大海挠了挠头,想了一会道:“不行,我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这件事我还得去跟你二姨父商量,等我们拿出具体的章程,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就目前而言,宋子桓只要不出顺昌府,他就是安全的。”   “可你们总是需要一个人去把他引出来的,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赵玉娇坚持道。   余大海想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你要听话,乖乖地听从我和你二姨父的安排。”   赵玉娇颔首应了,她不会鲁莽的。   最主要是,她不能害了宋子恒。   …   余大海先去了顺昌府跟郭英商量,两个人想了章程以后,便各自回去准备。   他们要事先瞒着唐绪宁,因为这样更能让那伙人相信,宋子恒是自己跑出府衙的。   八月二十三日,赵玉娇突然去知府衙门拜访。   宋子恒听闻禀报的时候,乐得亲自跑到门口去接。   隐匿在暗处的人看了,像是察觉什么新鲜事一样,一时间全都活络起来。   可没有过多久,那个进府衙的小姑娘竟然哭着跑出来了。   接着是宋子桓想要追出来,却被架回去的场景。   刘家领头的那个拍了拍其中一个下属道:“都跟我看紧点,说不定这个小姑娘就是宋子桓的克星。”   “呵呵,真是天助我也,等把宋子桓解决了,你们就随我上京去领赏。”   下属一片叫好,一时间双目紧盯府衙,丝毫不敢懈怠。   宋子桓被架回去以后,跟唐绪宁大肆争吵。   那声音怒火滔天,连压都压不住。   唐绪宁都被吼懵了,结果宋子桓借机跑出府衙去。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护卫们并没有跟上,就连长安也没有追出去。   唐绪宁在府衙里发着脾气道:“看见他走你们不会跟上吗?”   衙役们不敢说话,毕竟当时他们不知道怎么就听了那句:不许上跟!   到是郭英站出来道:“大人,我先带几个兄弟出去找,一定将宋公子找回来。”   唐绪宁疲倦地挥了挥手,他哪里知道宋子桓会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不就是玉娇想要让宋子桓陪她出去,他不允吗?   早知道还不如多派几个人跟着,可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晚了。 第284章 考虑周全   宋子桓追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找见赵玉娇。   他心慌地在大街上乱窜,路上行人往来,他还认错了一两个年轻的小姑娘。   刘家的人嗤笑着,一路紧跟。   宋子桓越走越偏僻,穿过一个幽深狭窄的巷子后,刘家的人便暴露出来。   宋子桓回头看见了,顿时跑得飞快。   刘家的人见行踪已经暴露,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慌不择路的宋子桓瞅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当即一跃而上,让车夫赶快赶车。   刘家人追上来的时候,只见宋子桓钻进了马车,丢了银子给车夫。   车夫架着马车疯跑起来,刘家人见状,继续穷追不舍。   马车一路驶出城去,在经过一座桥的地方,突然车轮打滑,整辆马车都翻在桥岸上。   而车夫和车厢里的宋子桓都被甩了出去。   只听嘭、嘭的落水声接连响起。   刘家人赶到,只见桥下满是幽深的端急的河水。   河中有着宋子桓穿的一件大氅,正在水波中浮浮沉沉,不一会就彻底坠了下去。   “头,衙门的人也跟着追来了。”有人焦急地说到。   刘家那个为首的看了看空荡荡的马车,还想低头去查看桥下面。   可这时郭英已经带着衙役急急地赶来。   未免跟府衙的人对上,刘家为首的领头道:“撤!”   桥下,紧贴桥壁的宋子桓听到这句,心里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郭英带着衙门的人打捞,周围渐渐围了许多人。   远处驶来一些船只帮忙,宋子桓和车夫上了其中一条。   …   船上,余大海给宋子桓倒了一杯烈酒:“喝一杯,压压惊!”   宋子桓双手接过,一口饮尽。   “你手底下的人简直太厉害了,今天要不是他,我估计早就惊呼露馅了。”   余大海轻笑道:“我们走南闯北的,身边没有几个能干的怎么行?”   “只怕死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宋子桓颔首,他明白。   宋子桓在船舱里找了一圈,发现没有刚刚那个车夫。   因为情况太紧急了,他连那个车夫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本想好好谢他的,可却找不见。   这个时候,余大海道:“他下去换衣服去了,他不喜欢穿车夫的衣服。”   宋子桓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余大海对他道:“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他们只需要打捞起一具尸首。”   “到时候宣称你生死不明。”   “毕竟你以后还是要出现的。”   宋子桓感激地道:“多谢为我考虑周全。”   余大海道:“一开始我们是打算说你已经死了的,可玉娇说那样怕有心之人拿你的死来作文章。”   “现在她在山庄里等你,我们直接去山庄。”   宋子桓没有想到,玉娇竟然为他思虑得如此周全,一时间满心感动。   他的死讯若是传回京城,世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的。   原本是不怎么在乎的东西,可此刻他却觉得多了一份依仗,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   唐绪宁接到宋子桓可能坠河溺亡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亲自赶到了桥边,两个时辰以后,捕快打捞上一具尸体。   唐绪宁都快疯了,他慢慢地走近那具尸体,只是在看到那具尸体的一瞬间,紧绷的面容稍稍松缓些。   他吩咐衙役继续打捞,却将那具尸体带上,径直去了祥宁县。   隐匿在暗处的刘家人见确实打捞起了死者,这才放心离去。   祥宁县县衙,唐绪宁将尸体摆在了大堂上,对着匆匆赶来的任显爆呵道:“想要宋子桓的命是吧?”   “任显,夜黑风高,你当心血湿枕头。”   任显缩了缩脖子,面色苍白道:“宋…宋子桓死了?”   唐绪宁冷笑一声,目光阴戾道:“这是和他一起坠河的车夫尸首。”   “至于他的,暂时还没有寻回。”   “宋子桓大难不死便罢,宋子桓若有万一,今日你不死,终有一日你全家必亡。”   任显被唐绪宁慑人的气势所吓到,连忙使眼色给师爷。   师爷想跑出去弄清楚,结果被唐绪宁的人给扣下了   。   天色暮晚的时候,宋子桓还没有消息。   县衙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一片,十分瘆人。   刘家那伙人溜回来以后,得知唐绪宁就在里面,便不敢贸然进去。   刘家领头的那个对其中一个下属道:“你留在这里,不要声张。”   “等风声过去以后,确认了宋子桓的死因再回京城。”   “看现在唐绪宁这急于找替死鬼的样子,宋子桓多半已经在河底喂鱼了。”   为首的那个说完,冷笑一声。   他招呼起其余的属下连夜就走,只留了一个探子在祥宁县守着。   唐绪宁整整在祥宁县待了一个晚上,任显心虚又害怕,焦虑下昏死过去。   最后是打捞的郭英跑来报信,说是找到了宋子桓穿的大氅,人说不定被水冲往下游去了。   唐绪宁仿佛看到一线生机,连忙奔出县衙。 第285章 一定要找到   余家山庄里,宋子桓得趣地跟赵玉娇道:“还真别说,你哭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赵玉娇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出声道:“信给唐大人留了没有?”   宋子桓道:“留了,等他回府衙,长安会给他的。”   “你不打算带着长安出来?”   宋子桓摇了摇头道:“我打算让他先回京城去看看。”   赵玉娇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宋子桓神神秘秘地笑道:“我肯定不会闲着的,先去清溪村跟赵叔他们告个别吧。”   赵玉娇眉头微蹙,不赞同道:“你还是先在我大舅舅这山庄里待着吧,别瞎转悠了。”   宋子桓嬉笑道:“你别跟我说,你也准备在山庄里长住了。”   “反正你也要回清溪村的,我坐在马车里不探头,谁知道我在里面?”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赵玉娇不好再拒绝他,只是暗暗猜测,他是不是想待在清溪村一段时日?   …   唐绪宁折腾了一天一夜,回府后从长安的手里拿到了书信。   他“嘭”的一声,把茶几都踹倒了。   唐绪宁暴吼道:“他是不是以为他挺能耐的啊?”   长安不敢答话,怂在一边。   唐绪宁喘着粗气,觉得浑身都在疼。   那个混小子,简直太混了。   怪不得昨天他那火气说来就来,原来竟然是早有预谋的。   唐绪宁冷哼一声,吩咐衙役继续沿河寻找,还在城里四处张贴了寻人启事。   刘家的探子潜回县衙,吓得在病床上的任显一下子坐起来道:“我的祖宗们,你们怎么还没有走啊?”   “快走,快走,这是要让唐绪宁发现你们还在,他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刘家探子见任显这没有出息的样子,冷哼一声:“你别吵了,他们已经走了。”   “我留下来不过是想确认宋子桓的死因罢了。”   任显无力地挥了挥手,不悦道:“还确认什么?确认宋子桓死了皇后就要跟太后翻脸了。”   “你们别忘记了太后的叮嘱是留宋子桓一条命的。”   “找不到宋子桓的尸首才好呢,我已经吩咐人去找了,找到以后就地掩埋,就当没有看见,你懂吗?”   刘家的探子闻言,顿时明白了。   这一次的任务是要宋子桓的双脚,可他们似乎搞砸了。   如同任显所说,要是皇后知道宋子桓死了,一定会跟太后闹翻的。   到时候京城的局势一定会被打乱,说不定皇上还会趁机对刘家出手。   想到这里,刘家探子便道:“我现在去追他们,让他们把宋子桓可能已死的消息瞒住,不能散播出去。”   “不过你留在祥宁县,一有宋子桓的消息,无论是生是死,你都要立即呈报。”   “否则…”   刘家的探子说完,冷哼一声,目露凶光。   任显没好气道:“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办的,你赶紧走,千万不要让他们在京城走露了风声。”   “皇后要保住宋子桓的世子之位,就算唐绪宁传了消息,她也不会跟太后对峙的。”   “更何况,唐绪宁也怕受连累,只会把事情往你们的身上推,多余的实话却是不敢说的。”   刘家探子觉得任显说的有道理,这才放心去追同伴   。   只是待他走了以后,任显连忙爬起来吩咐师爷道:“让衙役们往顺昌府去找,一定要找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师爷也知道事情被搞砸了,弄不好他也跟着遭殃,当即招呼起县衙里面衙役,天亮以后直奔顺昌府。   在路上,他们与余家的马车错身而过。   …   幽深的山林里,万老头吃着烤鸭,神情悠哉。   可在他的对面,两个护卫的神情都不太好。   万老头讥讽道:“呵呵,现在知道害怕了?”   “你们不是等着宋子桓被打断双脚吗?”   那两个护卫闻言,默而不语,只是神情阴郁。   其中一个道:“这件事必须禀明皇上。”   “宋子桓下落不明,要是皇后对皇上生了怨气,只怕整个后宫都要不安宁了。”   万老头轻嗤一声,不做言语。   另外一个护卫道:“你立即回京,我留下来保护老头便可。”   等那两个护卫商量好,其中一个已经远去后,万老头在心里暗笑。   他在人群里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知道那根本就不是被水淹死的。   宋子桓只怕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这几日府衙的人虽然还在忙碌,可唐绪宁压根就懒得理了。   说是急病了。   呵呵,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换了是他,爬也得爬起来找。   不过皇上那冷漠的性子,也是时候治一治了。   等他觉得愧对皇后,说不定以后宋子桓回京还能顺利继承誉国公府。   想到这里,万老头更乐了。   接下来他便可以去访访名医,结交几位志同道合的老家伙了。 第286章 冤家   清溪村,赵家。   自赵玉书走后,赵毅光还是第一次见宋子桓。   快要弱冠的年纪,穿着一身黑绿罗的大氅,头发用一根翡翠簪子束了起来。   浓密的眉峰,飞扬流转的目光,以及那俊美无俦的面容,无一不彰显着他的矜贵与不凡。   余红翠不在家,玉娇回来便去吩咐张妈妈她们张罗晚膳去了。   赵毅光跟宋子桓在花厅里叙话,赵毅光问道:“你既不参加科举,可有教书育人的打算?”   宋子桓笑了笑道:“听闻赵叔族学已办,不知道我能否在族学里谋一席之地?”   赵毅光惊讶极了,片刻后才笑道:“你若肯来,那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在这里会不会委屈了你?”   “不委屈不委屈,还望赵叔答应才是。”宋子桓说罢,连忙作揖。   赵毅光扶住他的手,认真道:“唐大人哪里,可允了?”   宋子桓赧然道:“我与他争吵太过,正是来赵叔这里避一避的。”   “赵叔放心,三个月之内,他是不会来找我的。”   赵毅光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好,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学堂那边逛一逛。”   宋子桓松了一口气,连忙谢过。   …   吃完晚膳后,玉娇在院子里散步。   宋子桓特意去问她道:“你之前在书院用的那个药还有吗?”   赵玉娇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说那个擦脸的?”   宋子桓连忙点头。   赵玉娇嘴角微抽,无语道:“你还真想待在清溪村了?”   宋子桓认真道:“你放心好了,我会稍稍易容的。”   “再说了,那群人全都对着顺昌府去了,没有人会想到我折回祥宁县,还住在清溪村。”   赵玉娇盯着宋子桓看了一会,见他确实已经下定决心了,当即便道:“可那些夫子们都是自己洗衣服的,你会洗衣服吗?”   宋子桓:“…”   “我可以拿点银钱请绿宝给我洗。”宋子桓斟酌道。   “可夫子们的银钱好像每个月十两,你也不介意?”   宋子桓拿了一叠银票出来,摊在赵玉娇的面前。   赵玉娇看一眼面额,嘴角一抽,无话可说了。   宋子桓再次把银票放进怀里,悠哉悠哉地道:“你舅舅肯出手救我你都不怕,又怎么怕我藏在清溪村?”   “是不是怕纪少瑜知道了,心里头不舒服?”   “赵玉娇啊赵玉娇,你若是大大方方的承认呢,说不定我还会对你高看一眼呢。”   赵玉娇看着了然一切的宋子桓,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沉默地往前走,可宋子桓却锲而不舍地跟了上去。   “你知道吗,京城里的那些闺秀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们多吃一口饭都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们,出门在外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别人说她们行为不端。“   “她们自幼读《女诫》《女则》《列女传》,“七出”仿佛刻在她们的骨子里,像厚重的枷锁异样套着她们。”   “琴、棋、诗、画,她们都略知一二,可她们却习   惯于藏拙不显,以免将来的夫婿不喜。”   赵玉娇停下脚步,她转头,看着自以为了解大家闺秀的宋子桓道:“纵然如此,可她们也有闺阁雅趣不是?”   “知书识礼,温婉怡人,她们的教养严苛,处事谨慎,不比我们这些冒冒失失的乡下丫头好多了?”   “天下女子皆有枷锁,不单单是她们,所以你说的这些,我并不认同。”   宋子桓怔了怔,失笑道:“我没有贬低她们的想法,我只是想告诉你,在纪少瑜的眼里,你一定比她们都好。”   赵玉娇的俏脸一红,嗔怒地望着宋子桓道:“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这些?”   宋子桓摊了摊手,一本正经道:“好吧,我不说。”   “本来还想着借机来教你弹琴的,不过算了,反正你也不想跟京城里的那些闺阁小姐们攀比。”   赵玉娇怀疑地看着宋子桓道:“你还会弹琴?”   “呵,我岂止会弹,我还会制呢。”   “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发现我比纪少瑜厉害多了?”   赵玉娇:“…”   “你上辈子跟纪少瑜一定是冤家,你为什么老是想   着跟他攀比呢?”   “那他去京城为官了,你怎么不去?”   宋子桓被噎得半死,羞恼道:“谁跟他是冤家了?”   “我跟你是冤家还差不多,一见面就知道气我!”   …   宋子桓在赵家族学当夫子,平时很少会在村里走动。   赵家私塾围建成赵家族学后,收的学生就少了。   经过夫子小考,进入赵家族学念书的学生们是不用交束脩的,笔墨纸砚也不用去买。   学堂里还增加了书馆,让学生们可以借阅。   宋子桓住在了族学里的夫子寝房,饭菜由胡家张罗。   只是在学堂放学的时候,宋子桓偶尔会去赵家小坐。   村子里跟赵家走得最近的,莫过于纪家。   往来送些什么东西都是钱升在送,遇见过宋子桓几次后,钱升便从绿宝的嘴里打听到,现在的宋子桓在赵家族学里当夫子。   因为是赵家族学,也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因此村里到没有几个人知晓。   察觉有异的钱升连忙稍信去京城。 第287章 赏人   纪少瑜收到信时,恰逢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山林里银装素裹,路沿旁积雪遍地。   来往的马车压上去,车轱辘转动时,满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纪少瑜在马车里看了信,轻咳两声。   上朝时,燕沧澜明显察觉纪少瑜心不在焉的,频频出神。   退朝后,他宣纪少瑜来勤政殿。   “今年这第一场雪来得早些,你可是不适京里的气候,受寒了?”燕沧澜问道。   纪少瑜点了点头,淡淡道:“是有些冷。”   燕沧澜对身边的崔公公道:“去,给他弄个暖炉来。”   催公公应是,连忙去殿外吩咐小太监。   纪少瑜低声谢过,又咳嗽了两声。   燕沧澜道:“既然不舒服,那明天的早朝便不用来了。”   纪少瑜又再次谢过。   等崔公公递上暖炉,燕沧澜便道:“黎昭给朕上了折子,说朕宠爱容妃太过,这件事你可知道?”   纪少瑜点了点头,淡淡道:“皇上只要有了嫡皇子   ,黎大人他们不会烦你的。”   “哼!”燕沧澜冷哼。   皇后给了他两个月的冷脸,难不成他要去服软不成?   纪少瑜漫不经心地摸着暖炉,低垂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暗色。   可当抬起头时,却又是那般云淡风轻。   “容妃是太后下旨封的,就如同嫡母送给皇上的一个小妾罢了。”   “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是先皇为皇上钦定的,是皇上结实有力的后盾。”   “帝后不和,嫔妃渔利向上,这是向着皇上的群臣所不愿意见的。”   燕沧澜闻看着纪少瑜一本正经地帮他讲明其中利害关系,顿时嗤笑道:“容妃与你皆是出自顺昌府,为何她提起你皆是赞美之词,你提起她却暗含贬斥之意?”   纪少瑜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疑惑地看向燕沧澜。   燕沧澜见他这副模样,像是什么都寡然不知。   这般清冷的性子,朝堂里除了赵玉书谁也不结交。   每日办完公务,不是沉浸在书斋里就是闭门谢客。   燕沧澜就奇怪了,这纪少瑜跟修行的和尚有什么区别?   “微臣跟容妃娘娘并无相交,所说之言也不过是为了皇上的大局着想。”   “倘若皇上觉得微臣说过了,那往后微臣检讨便是。”   燕沧澜冷笑着,勾了勾唇。   纪少瑜每次与他说话,就像他们二人相交已久,他总能说到他的心里去。   可纪少瑜又是这一副寡淡的性子,你高兴他说,他便跟你多说两句。   你若是不高兴他说,他能闭嘴一言不谈。   现在他要是说他说得过了,只怕下次勤政殿宣召,便是他问什么,纪少瑜答什么,保证答得中规中矩的,让他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你可知,京城里有流言,说你与赵玉书是断袖。”燕沧澜问道,盯着纪少瑜的眼睛看。   纪少瑜嘴角微抽,目光微妙地看向燕沧澜。   那表情好似在说:这你都信?   燕沧澜好笑地扬了扬眉,心情舒畅起来。   “朕今日赏你两名宫女如何?”   纪少瑜直言道:“皇上若愿意,赏赐微臣两位嬷嬷吧。”   “嬷嬷?”燕沧澜愕然。   “你要嬷嬷干什么?”   纪少瑜道:“微臣自离家后,时常挂念家中父母。”   “今日收到家书,远亲近邻听闻微臣升迁,欣喜若狂,日日登门拜访。”   “微臣想,若是有两位能干的嬷嬷在他们的左右提点,着手处理那些琐事,他们也能过得松快些。”   燕沧澜闻言,了然道:“怪不得今日朕总觉得你心不在焉的,原来还不仅仅只是受了寒气。”   “罢了,不过两位嬷嬷而已,朕赏给你便是。”   燕沧澜说完,便对着崔公公道:“你去把嘉静堂的孟嬷嬷和梁嬷嬷找来。”   崔公公躬身退下去。   孟嬷嬷和梁嬷嬷原是邓太妃身边的人,自从邓太妃病逝后,便一直留在嘉静堂静养。   两位嬷嬷的年纪虽然不大,可见多识却广。   之前方启泽大人想求出宫去帮他教养孙女,皇上都没有给呢。   这会却全给了纪少瑜。   崔公公暗暗呼了一口气,心想这个纪少瑜也不知怎么了,好像自从来了宫里,就极得圣上眼缘。   现在就连他,在纪少瑜的面前也不敢把架子端得太高了。   …   午时,纪少瑜带着两位嬷嬷出宫。   容妃的瑞华宫里,宫女春菲回禀道:“皇上把嘉静堂的两位嬷嬷赏给了纪少瑜,人都带出宫去了。”   罗馨修剪花枝的手顿了顿,轻喃道:“皇上是不是准备给纪少瑜赐婚了?”   “这个时候赏人,像是要提前准备一样?”   春菲闻言,当即道:“娘娘说的这个极有可能,谁都知道,纪少瑜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官职虽然不高,可胜在年轻啊。”   “听说他还未及冠呢,就已经是正四品的御史了,再往后,入阁都是有可能的。”   罗馨蹙起眉头,放下了剪刀。   春菲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静默在一旁,不敢再言语。   片刻后,罗馨淡淡道:“这几天都注意着点,看看赐婚的是谁家的女儿。”   春菲应是,恭敬地随侍。   可惜她们想打听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出,到是纪少瑜连着三日告假,并未上朝。   三日后,一辆马车赶往顺昌府。   而在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孟嬷嬷和梁嬷嬷。 第288章 赏脸见他(三更)   纪少瑜病愈后去上朝,发现好几位平时没有往来的官员对他关怀备至。   下朝后,他问赵玉书道:“这几日朝堂上可是发生了什么?”   赵玉书摇了摇头道:“朝堂上没有发生什么,到是关于皇上要给你赐婚的消息传得到处是。”   纪少瑜默了片刻,看着赵玉书道:“还不如接着传我们两个断袖呢。”   赵玉书:“…”   …   太傅府,蔡源的书房内。   他正与大孙子蔡方说起纪少瑜。   蔡方道:“他那性子实在是寡淡了些,刚入都察院的时候,上下都不太给他好脸色。”   “可他日日觐见皇上,到不曾说些什么?”   “渐渐的,大家便也知他只是性子冷淡,并不是奸佞小人,便也各自收敛些。”   “这几日他不来上朝,皇上不问,黎昭不管,大家都猜测着他是不是在思虑与谁家结亲为好?”   蔡澜捋着胡须道:“难怪皇上看重他,此人性子沉稳,不逞口舌之争,行事端正,倒也难得。”   蔡方点了点头道:“他这性子一开始容易得罪人,可时间长了,反而能结交不少人。”   蔡源了然道:“皇上能看重的人,不会是宵小之辈。”   “他不是跟那个赵玉书走得近吗?派个人了解一下,纪少瑜想娶谁家的女儿?”   蔡方赧然道:“孙儿前天就派人去打听了,可赵玉书说纪少瑜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外面那些传言不可信。”   蔡源蹙着眉头道:“那好端端的,皇上怎么赏他两个嬷嬷?”   “难道赏两个宫女不行吗?”   蔡方也正奇怪呢。   毕竟宫里得力的嬷嬷,一般都是世家大族求来教养闺阁姑娘的。   不然就是操办一些宴会,提点着主家,以免行差踏错。   “要不要孙儿邀纪少瑜过府一叙,我们都在都察院,私下有往来也无可厚非。”   蔡源赞同道:“也好,就算是给皇上面子,我们蔡家也不能孤立纪少瑜。”   …   京城里的第一场雪还没有融化完,第二场雪紧接而   至。   纪少瑜应邀去蔡府作客,回来的时候正是酉时。   蔡家大小姐,蔡方的亲妹妹蔡敏雪刚刚从外祖父家回来,马车缓缓地停在了蔡家的门口。   她撩动帘子的时候,那一边的纪少瑜正好要上马车。   雪花飘落,有些沾在他的眉头,他伸手拈下,然后看着雪融化在指尖。   明明是那样简单的动作,却让那一头的蔡敏雪呼吸微滞。   他拈着雪时,目光忽而间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人一样?   可不过片刻,他上车后,红唇轻抿着,神情闲适。   仿佛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不曾出现过一样。   只是惊鸿一瞥,相貌暂且不提,到是男人疏离的气场却未近可知。   他那句淡淡的:“走吧!”钻入了她的耳朵里。   那样的声音,温润悦耳,可却寡淡漠然,并无多少感情。   蔡方刚好送纪少瑜出来,见妹妹掀开车帘了,连忙来迎她道:“天都晚了,怎么不在外祖父家歇下?”   蔡敏雪抿着唇瓣笑道:“天都这般冷了,我一贯又爱赖床,自然是在家里住着舒服些。”   蔡方失笑,说她狡猾,兄妹俩说笑着往府里走。   蔡敏雪问道:“刚刚出去的那个是谁?看模样还很年轻啊?”   “难不成是朝中的官员吗?”   蔡方与她道:“他正是纪少瑜,与我一处共事。”   蔡敏雪诧异道:“只听说金科状元纪少瑜未及弱冠,极得圣心,不曾想竟然真的如此年轻?”   蔡方玩味道:“我的好妹妹若是看上他了,这婚事还是大大有可能的。”   蔡敏雪嗔怒:“哥哥莫不是不想我回家,若是不想,那我现在便回外祖父家去。”   蔡方连忙拦住她道:“我与你玩笑的,今晚爷爷与纪少瑜说起他的亲事,纪少瑜说自己还不想成亲,即便要成亲了,也要回乡禀明父母。”   “爷爷竟然亲自见他了?”蔡敏雪愕然。   蔡方看着蔡敏雪的反应,揶揄道:“皇上都能见他,爷爷就不能?”   蔡敏雪赧然,不悦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有想到,爷爷竟然赏脸见他?”   蔡方瞪着妹妹,严肃道:“你可知纪少瑜现在已经位居正四品了,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翰林院修撰呢,连御前行走的资格都没有?”   “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学问可深着呢,皇上提拔他   无可厚非。”   “当初多少人都说我是靠着爷爷才能进都察院的,往后升迁也未可知。”   “但纪少瑜不一样,三年内他必还会升迁的。”   “前几日京城里满是皇上要给他赐婚的传言,朝中三四品官员都想与他结亲,你可别小看了他。”   蔡敏雪被噎,无话可说。   她到没有看不起纪少瑜的意思,只是她爷爷是三朝元老,又是当朝首辅。   见纪少瑜不是赏脸是什么?   罢了,看她哥哥的架势,到是不容她有半分诋毁纪少瑜了。 第289章 借机告状   入冬后,村民们都闲适下来。   县衙里的公务也不多,找了两个多月,关于宋子桓的消息是一丁点都没有。   唐绪宁那里的人撤了,任显的人也跟着撤。   心想或许宋子桓死里逃生,都直奔京城去了。   祥宁县治下,关于赵余两家的威望,任显也是略知一二的。   赵毅光的儿子赵玉书现在入了翰林院,正六品的官职。   赵毅光的学生纪少瑜入了都察院,正四品的御史。   偏远之地为官,要想升迁,朝中必定要有人啊。   之前他仰仗刘家,仰仗太后。   可自从宋子桓这事办砸以后,他就不敢奢望了。   因此在冬月十五日,任显的人给赵毅光送来了拜帖,说是冬月十八上门拜访。   赵毅光回帖:必定扫榻相迎。   …   冬月十八,赵家老宅里。   宋子桓、赵玉安,赵玉娇三人挨着火堆边炮花生吃。   小吉就睡在他们的后面,非常大的体型,却温顺得   像只绵羊一样。   宋子桓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与玉娇道:“当初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跟你去丹阳村小住呢?”   “我实在是太喜欢小吉了,可你又不肯送给我。”   赵玉安警惕地看着宋子桓,上前去把小吉从他的手里夺回来,然后带出去玩了。   “呵呵!”赵玉娇幸灾乐祸地笑。   宋子桓拍了拍手,轻哼道:“欺负我今天不能出去是不是?”   赵玉娇笑得意味深长,就是不说话。   宋子桓道:“你以为他真的仰慕你爹的学问,想来看看赵家族学办得如何?”   “我告诉你吧,今日他前脚出了你们赵家的门,后脚就会写信去京城。”   “他会告诉你大哥和纪少瑜,他来看望过你爹娘了,你爹娘一切都好芸芸。”   “意思就是告诉你大哥和纪少瑜,他在祥宁县照顾着你爹娘呢。”   “不仅是你家,就是纪家他也会去拜访的。”   “人家这叫官场谋略你懂不懂?”   赵玉娇冷嗤,像看个白痴一样看宋子桓。   “这样的问题,我想不需要你跟我说。”   “我爹念了那么多书不是白念的,任显好歹是一位   县令大人,我们总不能得罪他吧。”   “带你来老宅暂避都是好的,不然今天我就拿把锁把你的寝房锁了,说你回老家了。”   宋子桓不悦,挑了挑眉道:“这么能说怎么不见你把琴谱背下来了?”   赵玉娇立即就怂了。   宋子桓给她的那本琴谱好厚,更重要的是,里面的讲解也太晦涩了。   她一句话都要琢磨半天呢,怎么能背得下来?   “书斋里的那些琴谱都好简单的。”   “要不我学那个?”   宋子桓冷哼,鄙夷地看着赵玉娇道:“那个能学什么东西,手势花枝招展的,一点实用也没有。”   “罢了,等明年春天,天气暖了我再好好教你。”   赵玉娇打量着宋子桓,意外道:“你还不想回京吗?”   宋子桓沉默了片刻,他道:“暂且等消息吧,如果合适了,就会有人来找我了。”   赵玉娇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可她记得,皇后生下太子没多久就仙逝了。   算算时间,不超过三年。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是不是会有变化?   …   赵玉安出去逛了一会又回去了。   而且看着赵玉娇的目光欲言又止。   赵玉娇轻笑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赵玉安沉声道:“三婶去了四合院,跟知县大人说,大伯是伪善,对兄弟不好,断了她家的财路。”   赵玉娇愕然,无语道:“她疯了吧?”   “这个时候借机告状,谁会理她?”   “而且,这些年她家也挣了不少钱了,赵家开办族学是大事,叔爷爷他们都是极力赞成的。”   “她来捣什么乱?”   赵玉安蹙着眉头道:“族学里都有笔墨纸砚的,学生又少了许多,她的生意自然不好做了。”   “本来一开始大家都想着没有交什么束脩银子,多少都去买的。”   “可三婶他们这一次进的笔墨纸砚都是极其劣质的,大家上过一次当就不去了。”   赵玉娇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听了赵玉安的话,当即冷哼道:“别去管她。”   “让她闹一闹,自然会有人出来收拾她的。”   “她还真当自己有多能干,多了不起了,也敢到我爹的面前去撒泼?”   赵玉娇站了起来,因为气息不平,她的脸色也很不好。   宋子桓拍了拍凳子道:“你既然知道有人会收拾她的,又何必要生气。”   “这个时候你过去掺和也不合适,你爹娘的为人众所周知,她就算闹得再凶,也绝不会有人跟她附和一声的。”   赵玉娇坐了下来,心情很不爽。   赵玉安道:“我再过去看看。”   说罢,带着小吉又走了。 第290章 威风震慑   赵家四合院里,胡梅气愤填膺地说完以后,任显尴尬地看向赵毅光。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个胡梅是冲着他来的。   赵毅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头跟胡梅道:“你去让宝满来,让他跟大人说。”   胡梅冷哼一声道:“大哥别欺负宝满老实,让他来,他能说什么?”   “好端端的私塾,大哥非要改办什么族学,不收束脩还供笔墨纸砚。”   “大哥真有这好心,怎么不都收了做你的干儿子,好认赵家这一门干亲啊?”   “自己的兄弟够快入不敷出了,大哥却不管不问,还让学生们不要买我们家的东西。”   “大哥,人在做,天在看,小心以后遭报应。”   “放肆!”任显怒吼,吓了胡梅一跳。   任显站出来,厉声道:“堂堂的举人老爷,岂是你这个泼妇可以诋毁的?”   “开办族学,造福邻里,这是大好事。”   “又岂是你那小小的生意可以比拟的?”   “就凭你这口无遮拦的狂妄,即便你滚出去要饭,   那也是你自找的。”   胡梅愕然,这知县老爷竟然这样帮着赵毅光家。   她当即阴阳怪气地冷哼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为官的就是一丘之貉。”   “哼,明着帮是吧?”   “我就不信这天下间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胡梅放完狠话,气得任显都想让人打她几十大板。   可这时,出去请人的贺嬷嬷回来了。   赵福明,赵良柱,赵清源,方登亮都来了。   几人都还没有说话,只见赵清源上去就给胡梅几个大耳光。   他揪着胡梅的头发往外拖,一边拖一边大骂道:“我们赵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这种目光短浅又自私自利的恶妇?”   “你竟然敢来毅光家闹,你有本事跟你公爹闹,跟我们长辈闹啊。”   “趁你大嫂不在家,竟然敢如此猖狂。”   赵良柱和方登亮追了出去,外院顿时一片怒斥哭骂之声。   赵福明汗颜地笑了笑,对着任显道:“家里原先是开办私塾的,有个小铺子分给了小儿子家。”   “可毅光办了族学以后,学生少了,笔墨纸砚也都有毅光家予赠。”   “我这小儿子家生意凋零,便落了怨气。”   “大人不用放在心上,我这个当爹的还活着,总不会厚此薄彼,专门坑待了他家。”   任显了然地点了点头,温和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老先生不必介怀,谁家还没件烦心事了。”   “既是赵兄这里不便,不如老先生带我去纪家小坐一会如何?”   赵福明自然应好,等他们走了以后,赵毅光顿时沉下脸来。   他走了出去,外面的胡梅被教训一番,头发蓬乱, 正哭哭啼啼的。   村里人听说她被赵清源揍了,都赶来看热闹。   赵宝满也来了,灰头土脸的,不敢看赵毅光。   赵毅光对着赵宝满道:“你们的生意不好做,我是知道的。”   “你大嫂去县城里也有些时日了,说是在西大街给你们相中了一个铺子,本来预备过年的时候请了我舅弟来,给你们讲个人情,只收你们一半的银子。”   “不过你们夫妻既然这样心急,那你们便自己去谈吧。”   “宝满,你若是再继续窝囊下去,任由媳妇逞能,那你以后也不必再来见我。”   “一个男人,做错了便是做错了,诚心悔改足矣。”   “你的错不是套在你身上的枷锁,不是她驱使你的长鞭,我话尽于此,往后你好自为之。”   赵毅光说完,便邀请着三叔赵良柱,五叔赵清源去家中小坐。   可那两人皆是摇了摇头,厉声说胡梅必须要受到处置。   方登亮对赵毅光道:“是非曲直,我们自有公断,你且先回去。”   赵良柱和赵清源也连连点头,让他回去。   赵毅光走后,赵良柱道:“咱们赵氏一族能有今日,能造福邻里,能供出进士,不是你胡梅的功劳,更不是你赵宝满的功劳。”   “今日知县大人上门拜访,看的谁的面子,你们一清二楚。”   “可胡梅竟然敢上门找不痛快,还想污蔑毅光,这简直就是放肆!”   赵良柱说完,看着胡梅的目光恨不得再去抽她几下。   可胡梅却道:“你们都护着他家,不就是因为赵玉书出息了吗?”   “哼,什么铺子我们没有看见,家里的生意却是日   渐冷清。”   “现在更是一个学生都不来买了,难得不是他家故意断我家的财路,存心不让我们两口子活了?”   “啪”的一声,赵清源又是一个耳光。   他脾气暴,又是长辈。   胡梅不敢跟他动手,脸都肿了半边。   赵清源暴怒道:“你还敢胡说八道?”   “你家卖的是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   “族学都办了几个月了,你现在说毅光家断你家财路?”   “那些被你坑的学生,都不是在远处的,叫来问一问,为什么不买你家的笔墨纸砚了?”   赵清源是说干就干的主,方登亮也极力支持,立即把在赵家族学上学的学生都叫来。   一个个挨着问,一个个挨着说。   还把自己之前买的笔墨纸砚都拿来当证据。   不知道是谁啐了一口,接着满满都是鄙夷谩骂之声。 第291章 玉安说得对   赵宝满羞愧挂不住脸,说是给他们退钱。   结果方登亮的儿子方梁道:“要不是看在赵举人家的面子,就凭你们夫妻这些年做生意的那点门道,谁还会去买?”   “退钱就不必了,滚出清溪村去卖吧。”   “滚出清溪村去卖!”人群里有人出声附和。   不一会,全家是这样叫嚣讨伐之声。   方登亮见他们两口子彻底把人缘都败坏了,当即便道:“你们是靠着谁家才能做生意的,你们自己清楚。”   “人要脸,书要皮,既然你们脸都不要了,想必你们也是不打算做人了。”   “大家的态度你们也看见了,再有下一次,你们就自己滚出清溪村吧。”   方登亮说完,带着大伙走了。   胡梅哭得声音都哑了,可她一个人说不过那么多人。   而且赵清源根本不给她机会说话。   想到赵家的人都这么狂妄,她不免惦念着娘家人的好来。   她当即拉扯着赵宝满道:“走就走,我们去我娘家   去。”   赵宝满蹙起眉头道:“这一次我们进的货确实有问题,我们以后还是去余家那边拿吧。”   原来之前赵宝满一直都在余家的商铺里拿货,可自从因为玉杰上学的时候跟他大哥家闹了不痛快以后,他们便去别的地方拿,又想拿便宜的多挣一点,这才拿了这一批中看不中用的货。   胡梅才不要去余家拿货呢?   她冷哼道:“大哥说什么你都信,既然他有那个打算,怎么不早点跟你说。”   “你要有大哥那笼络人心的脑袋,你还用得着跟老娘起早贪黑地卖东西?”   赵宝满说不出话来,心里想不是这样的,可胡梅太强势了。   而他也习惯于听从而非反驳。   就在夫妻二人站起来,准备回去搬家的时候,赵玉安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赵玉安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赵宝满觉得老脸都有些挂不住的时候,只听赵玉安道:“你们是不是想像我爹娘一样?”   “一样地不满足,一样地想要谋利,一样地不顾手足亲情?”   “如果是的话,那我爹娘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   赵玉安说完,便走了。   赵宝满的脑袋懵了一下,突然觉得周身冰冷。   胡梅心里也咯噔一声,可片刻后,她强撑着道:“这个小崽子跟他爹娘一样讨厌。”   “我们又没有想着害人,怎么就跟他的爹娘一个样了?”   “分明是大哥家先对不住我们的。”   “别说了!”赵宝满道,他现在脑子很乱。   尤其是,看到赵玉安那孤孤单单背影和那平静又漠然的表情。   倏尔间,他似乎想明白什么?   胡梅拍着赵宝满道:“我跟别人不能说,我跟你还不能说吗?”   “你看他们今天是怎么对我的?”   “打我,骂我,你就跟个软骨头一样看着,然后现在你还不准我说?”   “我让你别说了!”赵宝满突然大吼一声,目光阴沉。   胡梅张了张嘴,看着他那慑人的模样,半天都没有发出声来。   赵宝满看着胡梅,好半响道:“你觉得你没有错,我也觉得你没有错。”   “可众人都觉得大哥一家更没有错。”   “为什么啊?”   “因为私塾一开始就是大哥家办起来的,因为我们成亲以后,大哥说我这个性子习惯跑进跑出的,照顾不了你和孩子,让我们开了小铺子,成天守着就不会跑了。“   “分家的时候大哥也没有说什么,私塾学生增多的时候大哥还是没有说什么?”   “赵家私塾变成族学了,十里八村都知道赵家有自己的族学了,连三叔和五叔他们都知道大哥他们一家的无私和不易,可我们怎么就不知道呢?”   “哈哈哈…你说,我们怎么就不知道?”   赵宝满说着,大笑起来。   胡梅有些害怕了,她小声地道:“你疯了,现在还在笑什么?”   赵宝满看向胡梅,用极其陌生的目光道:“当初我觉得你很聪明,就在刚刚你去大哥家闹的时候,我觉得你不止是聪明,你还很有勇气。”   “可我现在只觉得你鲁莽又无知,而我更是蠢笨如猪。”   “凭什么余家一直给咱们最低的价钱,凭什么那些学生用不到也要来我们家买东西,凭什么大哥要为我们操心生计?”   “胡梅啊胡梅,玉安说得对。”   “你觉得不满就去闹,你觉得吃亏了就去闹,那就闹吧。”   “他爹娘的下场,就是你跟我的下场。”   胡梅怔怔地望着赵宝满,心里十分不安。   这样的赵宝满太陌生了,说的话也太可怕了。   杨春兰的坟头都长满草了,每年除了赵玉安谁会去看?   那坟头连块墓碑都没有,以后说不定被人挖了也是有可能的。   赵宝满折回去见了赵毅光。   兄弟俩关起门来谈了许久,第二天早上,赵宝满和胡梅进城租下了余家的铺子。   平常胡梅带着两个女儿在县城里做生意,赵宝满时不时去看一看。   更多的时间,赵宝满在家照顾着念书的赵玉杰和赵玉华。 第292章 针对   冬月二十二日的时候,从京城来的孟嬷嬷和梁嬷嬷到了。   同时到的还有纪少瑜的两封信,一封是给赵毅光的,一封是给纪山的。   孟嬷嬷去了赵家,粱嬷嬷则去了纪家。   纪少瑜的信上说了,两位嬷嬷都是伺候过太妃的人,行事果决,见多识广,足以管家。   因余红翠不在家,贺嬷嬷顶不住,赵玉娇只好出来招呼了。   孟嬷嬷四十岁左右,穿着紫色绣菊花的圆领袍子, 脸颊圆圆的,笑起来十分和气。   她走到玉娇的面前,行了半礼道:“这位就是三小姐吧,纪大人说了,以后老奴就跟着您了。”   赵玉娇惊讶极了,连忙扶着孟嬷嬷道:“嬷嬷严重了,少瑜哥哥一定是让您来教我规矩的。”   “以后我哪里做得不好,您只管严厉管束。”   赵玉娇觉得有点头疼,好端端的,纪少瑜整这一处是要干啥?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贺嬷嬷的处事风格,竟然又来了一个更厉害的孟嬷嬷?   纪少瑜这是怕在京城里也不想她日子过得太舒坦吧   ?   赵毅光见过孟嬷嬷以后,便回自己书房去了。   孟嬷嬷在花厅里,把带来的礼物都一一念了一遍。   “翡翠手镯一对、金手镯一对、银手镯一对、玛瑙手镯一对、珊瑚手串一对、银点翠蝴蝶簪一对,金牡丹钗两件…”   “三小姐,以上就是纪大人送给您的新年礼物。”   孟嬷嬷说完,把礼单递给赵玉娇过目。   赵玉娇看着堆起来的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子,尴尬地笑了笑。   这些她现在都用不上,纪少瑜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给她送了这么多首饰?   “嬷嬷啊,皇上是不是给纪大人赏银子了?”赵玉娇试探地问道。   孟嬷嬷抿着嘴,忍着笑道:“三小姐放心,纪大人有的是银子。”   “皇上也有赏赐的,这个您不用担心,只管放心戴就是了。”   赵玉娇勉强地笑了笑,要是纪少瑜在她面前的话,她一定都塞回去了。   “那他呢,他还好吗?”   “姑娘是说,纪大人吗?”孟嬷嬷问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   孟嬷嬷沉凝了一会,摇了摇头道:“不太好。”   “纪大人公务繁重,老奴们来的时候,都已经病了好几日,连早朝都告假了。”   赵玉娇顿时担心起来,在她的记忆里,纪少瑜很少会生病的。   在她拧着眉头,面露焦虑不安的时候,却不知道孟嬷嬷一直在偷偷打量她的神色。   片刻后,孟嬷嬷接着道:“三小姐也别太担心了,老奴们来的那一天纪大人的病已经大有起色了。”   “而且,他还亲自送老奴们出府了。”   赵玉娇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安排孟嬷嬷住下,然后又让贺嬷嬷把礼物都收进箱笼里。   贺嬷嬷拿出那对翡翠镯子道:“这个三小姐带着好看,趁现在手小,带进去不费力。”   “过两年三小姐就是想戴,只怕是要吃点苦头的。”   赵玉娇拿了那翡翠手镯看了看,圈口并不大,显然是特意为她这个时候买的。   “好吧,戴上这个。”   赵玉娇看着清透碧绿的翡翠手镯,故意晃了晃手,手镯上的光泽可真好看。   赵家和纪家闹出的动静,几位老夫子看了热闹,在   寝房里下棋的时候便说了出来。   宋子桓听闻后,第二天给学生们上完课,便跟赵玉安去了老宅。   赵玉安去了四合院请赵玉娇来老宅,赵玉娇见了宋子桓后道:“我就知道的,你肯定待不住了。”   “说罢,你准备去哪里?”   宋子桓心里憋着气,不悦道:“一定是钱升那小子往京城送信了,算算时间,正是我来清溪村后不久。”   “纪少瑜不会不知道,像宫里这种见多识广的嬷嬷是认识我的。”   “他故意让她们来清溪村,不是摆明了针对我吗?”   赵玉娇玩味道:“就算是吧,可你现在能怎么样呢?”   “所以啊,你还是赶快回京吧,到时候不高兴还能去找他算账呢?”   赵玉娇说完,宋子桓更气。   他低吼道:“好歹我现在也算你半个老师吧?”   “你竟然如此绝情?”   赵玉娇好笑道:“现在是你躲在清溪村不能见人,又不是我不尊师重道?”   “你想留下来,那以后大不了你就在老宅里教我。   ”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赵玉娇说完,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   宋子桓后背一寒,不安地问道:“什么办法?”   赵玉娇看了看烧过的木屑,上面黑漆漆的一片。   她道:“要不你就舍了这张俊美的皮相,把自己图成黑炭就是了。”   “赵玉娇,你想的这是办法吗?”宋子桓怒道!   赵玉娇忍俊不禁道:“别生气啊,其实我不一定要学琴的。”   “要不,你还是别教我了。”   宋子桓冷哼,目光幽幽的盯着赵玉娇道:“怂了?”   “因为纪少瑜的态度,你也知道,他是故意的是不是?”   赵玉娇挑了挑眉,孟嬷嬷说要跟着她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纪少瑜一定很不安心吧!   那种感觉,会不会让他在夜里睡不着觉?   赵玉娇对着宋子桓讨好地笑了笑道:“孟嬷嬷说他生病了,还病得连早朝都告假了。”   “他很少会生病的,以前我们在书院念书的时候,那么冷的天他都没有感染风寒。”   “心疼他了?”宋子桓轻哼道,坐了下来。   他闲适地给自己倒杯茶,然后自顾自地道:“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还非留下来不可了。”   “我不仅要留下来,而且还要光明正大地留下来,气气他。”   “什么意思?”赵玉娇不解,眉头微微皱起。   宋子桓轻哼一声,就是不说。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纪少瑜自食苦果。 第293章 真是妙啊   宋子桓回了顺昌府,唐绪宁见到他就冷哼:“哎呦,宋世子回来了?”   “怎么样,这一趟的金蝉脱壳玩得可乐乎?”   宋子桓拍了拍唐绪宁的肩膀道:“别生气了,我回来是有正事的。”   唐绪宁也轻哼一声道:“我也有正事跟你说。”   “皇后为了让太后相信,你真的出事了,跟皇上起了嫌隙。”   “太后扶上去的容妃趁机得了恩宠,太后的气消得差不多了。”   “你也是时候回京城了。”   宋子桓拥着唐绪宁的肩膀道:“说罢,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以我姐姐的性子,宁可得罪太后也不会得罪皇上的。”   唐绪宁拍开宋子桓的手道:“你还说,当时你都把我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既然都做戏了,你又四肢健全,总是要给太后一点好处的。”   “容妃若是不得宠,等你出现的时候,太后还是会对你出手。”   “现在想必她不会了,不然皇后跟皇上白闹了一场,谁会甘心?”   宋子桓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只是他还不能回京。   “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机。”   “最起码,也是容妃或者刘贵妃有孕的时候,我才能回去。”   “那个时候,太后关注的便是龙胎,怎么可能会是我?”   宋子桓说罢,讥诮地笑了笑。   京城的那些把戏,他比谁都清楚!   唐绪宁蹙起眉头道:“可皇上登基至今,只有一位公主呢。”   “你等容妃或者刘贵妃有孕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子桓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不急!”   “咱们这位皇上聪明得很,当初他根基不稳,所以不能要子嗣,以免太后卸磨杀驴。”   “不过嘛,现在他要是再没有子嗣,那支持他的那些大臣们该日日忧心了。”   “所以,不出一年,宫妃必然会接连有孕。”   唐绪宁想了一会,认真道:“那这一年你怎么办?”   “还继续陪着我待在顺昌府?”   宋子桓嗤笑道:“当你的师爷啊?”   “算了,你还是大张旗鼓送我去清溪村吧!”   唐绪宁抓了抓头,不解道:“为何?”   宋子桓揭了唐绪宁的官帽,抱在怀里摸了摸道:“因为纪少瑜家住清溪村。”   “纪少瑜能从皇上的手里要到两位宫里资深的嬷嬷,想必是极得圣心的。”   “那他的恩师,必然也是极有学问的啊!”   “你说我也去拜他的老师为师,日后我们算不算同门呢?”   “到时候我去了京城,纪少瑜跟我就有同门的情谊了,外人可以踩我,踏我,贱我,唯独纪少瑜不可。”   “他既不可,那我做什么不可?”   宋子桓说罢,笑得极为得意,浑身都是反败为胜后骄傲。   唐绪宁被他绕了一圈,才明白他是想让外人觉得,他是去借纪少瑜的东风。   也是,毕竟宋子桓是因为什么原因出京的,京城的文武百官世家大族无一不知。   宋子桓再想从京城站起来了,除了皇后的扶持以外,朝中有人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那个人,还不能跟宋家有关。   一个是家族势力的庇护,一个是同门的助力,其根   本意义相差太多了。   唐绪想想明白以后,拍着宋子桓的肩膀道:“真是妙啊!”   “怪不得当初我说你怎么老是想跟纪少瑜混在一处,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他是一个为官的好苗子?”   宋子桓轻嗤道:“我当时只是想知道他一个小小少年怎么能那么老沉持重的。”   “至于别的,我想都没有想过。”   “不过他能这么快升迁,不可能没有一点手腕和魄力。”   “所以依附着他,于我而言,没有坏处。”   “再则,这个消息传入京城,太后只会嗤笑。”   “好端端的誉国公府世子,竟然沦落到去拜一位举人做恩师,想想都丢人。”   “纪少瑜她不会放在眼里的,所以她只会觉得我在自取其辱。”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觉得舒心的了,说不定他日我回京以后,她看我还能再顺眼起来。”   唐绪宁无语。   他觉得宋子桓现在可真的是,通透得跟面镜子一样。   有些话说出来以后,那些耿耿于怀的刺都消失了。   “行吧,挑个时间,我带你上门拜师。”   “只是这样一来,纪少瑜应该是你师兄了吧?”   “你见着他,叫得出来吗?”   宋子桓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唐绪宁道:“你还是想想,跟我去的时候,怎么叫叔叔吧!”   唐绪宁:“…”   “你这样,是要把我也拖下水了?”   “你说呢?”宋子桓摇动着自己的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了。   唐绪宁在原地站了一会,嗤笑道:“我怕谁呢?”   “大不了我叫先生还不行吗?” 第294章 我叫他师弟吗?   刚刚过完腊八节,宋子桓由唐绪宁带着,准备好了拜师礼来了赵家。   余红翠给弟弟操办完亲事,已经回了清溪村。   她和赵毅光在上面坐着,宋子桓在下面跪拜。   赵玉娇在一旁都看傻眼了,桌上都摆了: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瘦干肉条。   还有桌下用红线捆起来的,不知道是些什么礼物。   而她爹呢,拿着一本《论语》回赠,手都是抖的。   孟嬷嬷在一旁跟赵玉娇耳语道:“宋世子这是要拜老爷为恩师了,以后逢年过节都要走动的,这辈子只要不被逐出师门,那他永远都是老爷的学生。”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目露震惊。   鬼知道她爹能教宋子桓什么?   宋子桓这上赶着来,也不知道图什么?   她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宋子桓是想来教她学琴的。   好不容易都结束了,赵玉娇见唐绪宁腆着脸,不好意思地跟她爹道:“以后还劳烦先生多多照顾子桓了。”   她爹摸了摸额头上端正的帽子,汗颜道:“好说好说。”   吃过晚膳后,赵玉娇跟孟嬷嬷道:“嬷嬷既然知道他是宋世子,不知道可否跟我说说,他这是图的什么?”   孟嬷嬷想了想,认真道:“纪大人和咱们大公子都在朝中为官,想必跟他们是有些关系的。”   “小姐不知道,这宋世子的娘亲早早过世,后母为镇南大将军之女高氏。”   “这位高氏颇有手段,若非皇后娘娘护着,宋世子这世子之位只怕早就易主了。”   “可…”赵玉娇想说,宋子桓之前有机会的,可他还不是没有选择来拜她爹为师?   可这话她不好跟孟嬷嬷说,只得转而问道:“宋…宋世子他有几个弟弟?”   孟嬷嬷道:“高氏所处有两个,还有两个庶出的,算起来是四个。”   赵玉娇嘴角微抽,上一世她压根没有关注过,宋子桓有几个弟弟?   因为他继承了誉国公府,成为了备受宠信的权臣。   “嬷嬷,那我以后怎么叫宋子桓?”   “我叫他师弟吗?”   “噗!”孟嬷嬷忍不住喷笑。   她摇了摇头道:“不,小姐叫他宋哥哥便可。”   赵玉娇赧然,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道:“多谢嬷   嬷提醒!”   孟嬷嬷忍着笑,看着玉娇的目光也柔和了些许!   小丫头心思浅白,很好相处。   不懂就问,丝毫不以为耻,十分通透伶俐。   孟嬷嬷想起临走前,纪大人交代的事情,心里忍不住柔柔一叹。   这样的小乖乖,什么时候才能回赠纪大人一片情意呢?   谁能想到,那样冷情漠然的纪大人,竟然无时无刻都想护着心间的这一朵娇花!   …   宋子桓在赵家住了下来。   天越来越冷了,他整日待在房间里,说是要给玉娇制一把琴。   赵玉娇知道后,很是感动,还特意送了他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   赵毅光给他配了一个小厮,叫长喜。   长喜才十三岁,整日跑进跑出的,精神头可足了。   赵玉娇见他那么能跑,便叫上他和玉安在院子里堆雪人。   结果赵玉娇在外面站的时间太长了,晚上受了寒气,恹恹的不得劲,直说肚子疼。   余红翠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烫,可脸色就是苍白   得很。   她跟孟嬷嬷道:“只怕肚子受寒了,要请郎中才是。”   孟嬷嬷道:“先让小姐泡一个热水澡,实在不行再去请郎中。”   余红翠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守着女儿沐浴。   赵玉娇洗了热水澡以后,到是舒服一些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是睡得不踏实,醒来以后感觉身下湿湿的。   她伸手一摸,很黏,带着一股血腥气。   “娘、娘。”   赵玉娇喊道,从床上爬起来。   她说这痛怎么都有点那么熟悉呢,原来是她来了初癸。   孟嬷嬷就守在外间,听见她喊就推门进来了。   余红翠赶来的时候,孟嬷嬷笑道:“只当她做了噩梦呢,原来是初癸已至。”   “老奴这就去重新备水,准备干净的衣服和月事布。”   余红翠点了点头,进了房间,见女儿卷缩在床头,看着好不可怜。   “可是吓着了?”余红翠问道,爱怜地将女儿揽进怀里。   赵玉娇害羞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姐姐之前跟我说过的。”   “只是我都快忘记了它才来,所以才没有事先察觉。”   余红翠好笑道:“也怪我,这阵子忙你大舅舅的亲事,忽略了你。”   “以后可不许贪凉出去堆雪人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今天都只是站在一边看,要是也去堆的话,估计这会有得受了。   绿宝跟张妈妈往玉娇房间里抬水,来来回回的,宋子桓问长喜道:“三小姐怎么了?”   长喜道:“听说是今天看我们堆雪人受了寒,这都泡的第二回 了。”   宋子桓蹙着眉头,担忧道:“莫不是发烧了,你去私下问问绿宝,若是严重了,应该早点请大夫才是,可别耽误了。”   长喜去了一会就跑回来,灰头土脸的,小声道:“绿宝姐姐都吼我了,说是小姐的事情不许奴才打听。”   “不过奴才回来的时候听张妈妈跟绿宝姐姐说小姐是初次,是要受点苦的,好好养着,等下个月就好了。”   “下个月?”宋子桓皱着眉头。   片刻后,他脸颊忽而一烫,有些不自在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长喜退下后,宋子桓拍了拍自己的脸道:“莫不是我猜的那样?” 第295章 制琴   永兴十三年,正月十二,纪少瑜收到了钱升的信。   他捏着信纸,目光阴沉着,讥讽一笑。   宋子桓打的好算盘,还给玉娇制琴?   他的警告,宋子桓充耳不闻。   还特意去了清溪村拜师,简直岂有此理。   …   赵玉书发现纪少瑜竟然开始制琴了,幸亏他们不是住一个院子,不然他得被纪少瑜折磨死。   纪少瑜会制琴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不少闺阁小姐感叹,真真是一位雅致的大人,又因纪少瑜洁身自好,从不沾染歌姬美婢。   渐渐的,便有官媒接二连三地登门。   一开始的那几天,赵玉书觉得事情新鲜,还接待了几位。   后来听说是官媒,直接说不见。   事情传到宫里去以后,燕沧澜在召见赵玉书的时候道:“你莫不是以为那些官媒是来跟你说亲的,结果发现人家要找的是纪少瑜,所以便不见了?”   赵玉书汗颜,连忙回道:“皇上可别取笑微臣了。”   “主要是纪少瑜知道微臣接待了官媒以后,狠狠地   揍了微臣一顿。”   “微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哈哈哈哈哈。”燕沧澜大笑。   他端详着赵玉书那张苦瓜脸,继续问道:“纪少瑜他莫不是喜欢你?”   “你只管跟朕实话实说,朕绝不会嫌弃你们的。”   赵玉书:“…”   “皇上,连您都这样问,看来微臣不搬家都不行了。”   “那宅子就送纪少瑜了,今晚微臣去住客栈去。”   燕沧澜忍不住再次发笑。   他看着赵玉书那憋屈的脸道:“那纪少瑜可有喜欢的姑娘?”   “这…?”   赵玉书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怎么说。   燕沧澜来了兴致,绷着脸道:“还不快说,难不成你要犯欺君之罪?”   赵玉书不敢欺瞒,只得说:“纪少瑜他心里记挂着微臣的三妹,暂时无成亲的打算。”   “你三妹?”   “亲的?”燕沧澜问道。   赵玉书点了点头:“亲的。”   “你那个三妹今年多大年纪了?”   “回皇上, 臣的三妹正值豆蔻之龄。”   “还这么小?”燕沧澜诧异。   赵玉书点了点头道:“纪少瑜比我三妹大整整六岁。”   “不是吧,莫不是纪少瑜哄你的借口?”燕沧澜不肯相信。   赵玉书无奈苦笑,认真道:“回皇上,是真的。”   “前些日子家里来信,说是昔日同窗宋子桓拜微臣的父亲为师,还亲自给微臣的三妹制琴。”   “纪少瑜得知后,这才开始制琴的。”   “不瞒皇上,微臣听见那制琴之声,恨不得把微臣的三妹接到京城来住了。”   燕沧澜觉得这关系听得他有点乱。   宋子桓在顺昌府的事情,皇后前几日已经跟他说过了。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想不到现在竟然又从赵玉书的口中听到。   燕沧澜道:“对啊,把你三妹接进京城来不就好了。”   赵玉书整张脸都丧了,用难以理解的语气道:“纪少瑜与微臣说,他自幼跟微臣三妹关系极为亲近,怕微臣的三妹将他看作亲哥哥,将来不肯嫁给他。”   “故而先疏远两年,待他们之间关系较为冷淡些,   再回去求娶。”   “哈哈哈哈…”燕沧澜拍着龙椅,笑弯了腰。   赵玉书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一脸不知如何自处的模样。   燕沧澜笑完以后,发现赵玉书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多了。   怪不得纪少瑜喜欢与他亲近,这个赵玉书实在是有些呆萌呆萌的。   燕沧澜想说,纪少瑜这个借口未免太拙劣了些。   其中必有隐情。   燕沧澜猜测道:“那他是不是跟你说,若是京城里有人向你打听,你便说他暂时不想成亲?”   赵玉书向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像是找到知己一样地看着皇上。   燕沧澜再次发笑。   纪少瑜不想成亲是真。   只不过是不是真的喜欢青梅竹马的小师妹,那就不一定了。   豆蔻之龄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纪少瑜怎么能让她和宋子桓那小子相处呢?   宋子桓与皇后同出一母,面容姣好,眼眸甚似桃花,轻易就能勾得小姑娘们神魂颠倒。   “罢了,朕想赐纪少瑜一处宅院他不要。”   “既然他占了你的,那朕便赐给你如何?”   赵玉书闻言,吃惊道:“这…微臣怎么敢当?”   燕沧澜道:“有什么不敢的,他占你的宅院都占得理直气壮的,你得要有纪少瑜那股不要脸的痞性!”   赵玉书赧然,脸颊微红。   …   皇上赐下的宅院距离现在的赵府不远,赵玉书直接把赵府的匾额给抬走了,让人给纪少瑜重新做了一块纪府。   下人小厮他直接从他舅舅的铺子里面抽调,也没有重新买。   赵玉书过惯安逸的日子了,靠着他大舅舅给他留的人,不管是办公事还是办私事,都是如鱼得水的。   三月初,皇上也将他调到了都察院,做了纪少瑜的下属,真正由纪少瑜罩着。 第296章 思音   四月中旬,赵家后花园里。   宋子桓在一颗四季桂的树下,摆了琴桌,把调制好的琴摆在了上面。   他对着赵玉娇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花圃里阵阵芬芳,蝴蝶飞舞,蜻蜓翩跹。   赵玉娇穿着一身交领襦裙,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孟嬷嬷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都:“小姐去试一试。”   赵玉娇往前走,坐在了琴桌旁。   之前用来练手的琴不太好,可宋子桓这一把足足制了五个多月呢。   赵玉娇的手勾动着琴弦,勉勉强强弹了一曲《楚妃》。   古琴的声音匀润,清透,高音时犹如苍松古韵,低音时淡然静和,十分动听。   弹完后,赵玉娇局促地站起来,脸红红地看着宋子桓道:“我知道还差得远,白白辱没了这么好的琴。”   宋子桓道:“你只是太紧张了,多练一练就好了。”   “这把琴是送给你的,还没有取名字,你给它取一   个。”   赵玉娇有些爱不释手地摸着琴弦,琴腰,琴额,看着它那低沉而匀亮的色泽,不由得心生感触。   “唤它:心音如何?”   “日后我必不会糟践它的。”   宋子桓道:“很好,以后它就是你的心音。”   赵玉娇端坐在琴桌旁,又陆陆续续弹了一会。   待她停下后,宋子桓道:“我让长喜去给我带了些好茶和茶具回来,从明日起,我便教你辨茶品茗。”   赵玉娇赧然道:“这样总是劳烦子桓哥哥不太好吧?”   早知道还不如让她恭恭敬敬地给宋子桓磕几个头拜师呢?   现在这般,到真是让她汗颜了。   宋子桓道:“品茶,赏画,焚香,插花,你只会其中之三。”   “可惜顺昌府这一代的香实在是太少了,不然到是可以跟你好好阐述一二。”   赵玉娇连忙道:“够了够了,知道那么多香,最喜欢的也就是那几种。”   “我要是有那点时间,还不如多练练琴呢。”   “我现在的手一闲下来,总感觉琴弦在指尖跳动,那种从心里就想抒发出来的感觉太强烈了。”   宋子桓失笑。   一开始她还不想练呢。   没有想到,这才刚刚懂得一点门道,就已经如此欢喜了。   她喜欢画画,不太喜欢下棋。   她喜欢弹琴,不太喜欢焚香。   她喜欢喝茶,却只喜欢喝花茶和都匀毛尖,不太喜欢喝带苦味的茶。   一旦确定了她自己喜欢的,别的就不肯再碰了。   宋子桓折返房间,想给玉娇拿琴套。   孟嬷嬷跟了上去。   孟嬷嬷与宋子桓道:“世子能悉心教导小姐,老奴很是感激。”   “只是小姐她并非出自大家,也不必不会去参加那些游园赏花会,世子不用担心她将来应付不了。”   宋子桓看着孟嬷嬷道:“纪少瑜跟你说的?”   孟嬷嬷如实地点了点头:“纪大人说,三小姐喜欢学什么便学什么,三小姐学的,只需增添生活趣味的,不需增添烦恼的。”   宋子桓挑了挑眉,认真地端详着孟嬷嬷。   自她来以后,他还以为纪少瑜会如何让她阻止他和玉娇见面呢。   可这几个月看来,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   “罢了,那便只学琴便是。”   孟嬷嬷颔首,然后转身去给玉娇泡茶了。   …   四月二十日,赵玉书升迁至都察院的消息传了回来。   送信的人还送来了一把刚刚制好的琴。   赵玉娇把琴摆在房间的画案上细看,知道是纪少瑜为她亲手所制。   她把房门关起来,一个人在房间里静坐了好一会。   她伸手摸着琴弦,低声呢喃道:“好大一股子醋味呢?”   “给你取一个什么名字好呢?”   纪少瑜那厮,真是养了一个好探子。   她在家里干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大老远的送把琴回来,连琴弦上染了血痕都不知道。   估计是连夜赶工,怕她先收下了宋子桓的琴。   赵玉娇轻叹,拨动着琴弦道:“不如你的名字就叫:思音吧!”   “以后在他的面前,我只弹你好不好?”   赵玉娇说完,撑着下巴发呆。   纪少瑜撩她的心是妥妥的啊。   没有一次撩空过!   这种感觉像是被小猫崽子抓住了心,你若是与它逗个趣,便觉得心里痒痒的,不难受。   可你若是与它逗了狠,便觉得心里疼疼的,很难受。   …   宋子桓听闻纪少瑜送来一把琴的时候,便一直站在窗前静听。   可过了一个时辰了,玉娇的房间里也没有传出琴音。   宋子桓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是很气愤,怕听到她弹了。   可冷静下来,却听不见琴音的时候,他才明白,她或许是想在纪少瑜的面前才弹。   只弹给纪少瑜一个人听!   那她现在应该是怀着一种憧憬和期待吧!   不像收到心音时的雀跃和欢喜!   却蕴藏着别样的情愫和感动! 第297章 吃人家的嘴软   自从宋子桓拜师后,饭菜都是在赵家吃的。   又是一日,族学里面的夫子吃了酱肉茄子。   赵家的桌上也有一盘酱肉茄子。   宋子桓便问上菜的齐妈妈道:“你这是去跟胡勇偷师了?”   齐妈妈笑道:“瞧公子说的,老奴哪里用得着哦。”   “这是胡勇念着老爷夫人的好,每天都会送一两个菜过来。”   宋子桓见赵玉娇迫不及待地夹起酱肉茄子,轻哼一声道:“也不知道是念着谁?”   赵玉娇撑大眼睛,吃得心满意足道:“就是念着我怎么了?”   “胡勇哥哥知道我爱吃这些,每每做了都要送过来的。”   “吃人家的嘴软,你听说过没有?”宋子桓说教!   赵玉娇靠着她娘的肩膀,惬意地道:“我就吃了,反正爹娘不会让胡勇哥哥亏了这些菜的。”   宋子桓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满脸不悦。   赵毅光轻咳一声道:“吃饭吃饭,多吃饭少说话!”   余红翠给女儿夹了鸡腿,希望可以堵住她的嘴。   饭后,余红翠主动跟赵毅光道:“你看胡勇这心思是不是太浅白了点?”   “连宋子桓都看出来了,这样下去会不会不太好?”   赵毅光轻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都送了两三年了。”   “就算玉娇不在家的时候,他也是送的。”   “真要去让人家不要送了,他爹娘估计还以为是咱们不想让他们家给学生们做饭了呢?”   余红翠想了想,貌似也对。   她轻靠在赵毅光的肩上道:“从前也没有觉得咱们这女儿这么招桃花啊?”   赵毅光闷笑出声。   小丫头那一双眼睛可真是漂亮,从前圆圆的,黑白分明,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现在双眼皮更明显了些,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眼波灵动,光彩照人。   再加上那张白净粉润的脸颊,可不是一个妥妥的小美人吗?   “玉娇她已经满十三了,虚岁十四,估计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了。”   “那些推脱的说辞你都想好了没有?”   余红翠闻言,轻叹一声。   她道:“你现在就放心吧,跟着杨娘子在县城里转悠了那么久,我现在出去都能跟人说亲了。”   “玉娇是咱们的小女儿,我自然说是要多留她几年的,让那些想提亲的人都等她及笄后再来。”   “到时候等不了的人家自然会别处去说亲了。”   赵毅光点了点头,在纪少瑜来提亲之前,该守的承诺他还是会守的。   …   下午放学后,宋子桓去了食堂。   胡勇蹲在地上洗葱,一根一根洗得白白净净的,用木盆装了起来。   他看到宋子桓的时候,连忙窘迫地站了起来。   圆圆的脸庞,头发乌黑茂密,用头巾裹了起来。   穿着灰色的长裤和短衫,身形较矮,才比宋子桓的肩膀略高些。   宋子桓道:“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跟你说。”   胡勇连忙擦了擦手,应了一声,局促地跟在宋子桓的身后。   宋子桓带他去了赵家的后院,这个时候,玉娇一般都会在凉亭里作画或练字。   今天亦然!   宋子桓跟胡勇站在远处的房檐下,宋子桓轻声道:   “你喜欢她?”   “啊?”   “胡勇震惊极了,低垂着头,没敢答话!”   宋子桓又道:“你知道她不会嫁给你的!”   这一回,胡勇的自尊心微微受挫,有些难过地抬起头来。   他看着远处的玉娇,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小衫配了一条轻盈的百褶裙。   她静静凝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也较为严肃。   乌黑的头发搭在她的后背,偶尔还会随动着肩头滑落,然后贴在她的胸前,柔顺极了。   头上的蝴蝶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远看着,像是要展翅欲飞,十分美丽动人。   撑起来的手腕,滑落了着宽松的袖口,露出皓白的手腕和湖绿色的翡翠手镯。   胡勇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真的很美,也很灼人。   尤其是他的心,都被灼伤了。   “那些饭菜你不用再送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写下菜谱。”   “她是喜欢吃你的做的菜,可不代表她喜欢你。”   “你若是心存幻想,那大可不必。”   宋子桓说完,审视着胡勇。   胡勇满脸羞窘,他确实心存幻想。   只不过这样被宋子桓点明,他觉得面上太过难堪。   胡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哪怕他姑姑去了县城也不曾改变过半分,这些都跟玉娇的爹娘特意关照的。   他明白,所以才借着送菜的机会,想要玉娇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能想一想他。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送菜过来了。”   胡勇说完,转身回去了。   宋子桓看着他的背影,眼眸微眯。   他知道以老师的为人是开不了这个口的。   所以只能他跟胡勇说个明白。   玉娇是喜欢吃胡勇的做的菜不假,可他敢打赌,玉娇只是喜欢胡勇的厨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到是胡勇这锲而不舍,连着几年送菜的举动,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他在赵家吃住几个月的时间,发现胡勇送来的,都是玉娇最喜欢吃的菜。   经年累月,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第298章 娇牡丹   赵玉娇发现饭桌上少了胡勇的拿手菜以后,到是没有特意问起。   食堂里依旧做着主厨的胡勇有些心不在焉的,菜的味道也时好时坏。   胡勇的娘周氏见了,私下骂过胡勇几回。   胡田见了,轻叹道:“咱们家说起来跟赵家是亲戚,要是你再有出息点,爹就是腆着这张老脸也会找人上赵家提亲。”   “可咱们家是什么光景,赵家是什么光景?”   “这清溪村里住着的,就没有敢想着能娶到赵玉娇的。”   胡勇闷不吭声,什么都不说。   周氏在一旁冷哼道:“他呀,就是不死心!”   胡田愁然一叹,对着周氏道:“明天你跑一趟县城,告诉他姑姑,这件事咱们探个口风可行?”   “呸。”   “你们俩父子想得也太简单了,要是问过以后,赵家为了避嫌,不要咱家在这里煮饭烧菜了呢?”   “到时候咱家又回去种地去?”   “那村里的人不要笑死了。”   周氏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她索性不要儿子掌勺了,自己虽然做得差了点,可也比儿子做得时好时坏强。   胡田知道妻子要强,说不通。   他心疼儿子,还是带着胡勇去了一趟县城。   胡梅听说他们的来意时,整个人都呆了。   她缓了一会,看着羞燥的外甥,好半天没有说话。   胡梅私下拉了胡田去房间里说道:“大哥,小勇年幼不知事,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我为什么会出来做生意,难道你不知道?”   “这个时候你别说让我去跟我大嫂说什么,你就是让我进她家的门我也不会去的。”   “我这张脸也太燥了。”   胡田局促地站着,手足无措,面色涨红。   他喃喃道:“我也知道赵家不会看上咱们胡家的,可以赵毅光的为人,问一声总不碍事的吧?”   胡梅闻言,冷哼道:“大哥,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就行了。”   “你要真去问,那你可就没脸了。”   “你还是让小勇先回老家待一段时间吧,真要闹出点什么丑事,可别怪妹妹帮不了你了。”   胡田羞恼,可他不知道怎么回嘴。   他带着胡勇回了清溪村,警告胡勇要嘛好好做菜,要嘛就回村去。   胡勇知道他姑姑不肯帮他,心也死了大半了。   这件事本就跟石头投进了深潭,慢慢的没了动静。   可还是在胡田的心里埋了一根刺。   当年赵家还没有发迹的时候,胡梅嫁到赵家来,他跟赵毅光还经常一块喝酒,一块下地。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将来他的儿子配不上赵毅光的女儿?   胡田是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尤其看到只知道闷声做菜,等着父母拿主意的儿子。   他更是觉得憋闷,烦躁。   一转眼,又是一年七夕。   赵家的院子里挂着零星的几盏花灯,有了些过节的气氛。   胡田故意过去窜门,赵毅光跟他在花厅里小桌,上了些瓜果点心。   花园里时不时传来几个孩子的声音,胡田便说:“他们在后花园闹花灯吗?”   赵毅光点了点头道:“子桓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许多南瓜花灯,正在后院逗着玉安和玉娇玩呢。”   胡田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眼里闪过一丝冷嘲。   …   花园里,树上和花丛里都点了花灯。   只是花丛里放着的,是真正的南瓜花灯。   掏空的南瓜在刻上些许花纹,然后便在里面点了灯。   树影绰绰,灯光徐徐,黑暗和昏黄交织,温馨和逗趣交融,整个花园里满是欢乐的笑声。   小吉在花园里转圈,偶尔还会伏在地上要用脚去碰南瓜花灯。   赵玉安紧跟在它的后面,还要随时准备收拾残局,像看个三岁的孩子一样。   赵玉娇连忙喊着长喜道:“你去帮帮玉安。”   长喜闻声连忙上去帮忙。   赵玉娇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然后剥着葡萄吃。   宋子桓把她面前的葡萄端走,坐到她的对面道:“之前你大哥在的时候,到了七夕总是嚷着要去出玩。”   “当时我还不以为意,可现在看看我们在这花园里自得其乐,便知道你大哥为什么总想出去玩了。”   赵玉娇抢回自己的葡萄,轻哼道:“你要是想出去玩呢,我们全家都不会拦着你的。”   “宋公子貌似潘安,想必今日出去必会有掷果盈车的收获。”   宋子桓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悦道:“你听过掷果盈车,那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看杀卫玠?”   赵玉娇作了一个呕吐的表情,然后嫌弃道:“你知   道吗?”   “牡丹倾国,却不适合小姑娘佩戴上街的。”   “且算你就是那朵牡丹吧,可我更爱绿梅呢!”   宋子桓冷嗤,不用想他也知道,在她的心里,谁是绿梅!   牡丹有什么不好的?   还能入药呢!   不识货!   “说得好像你不会老一样,等你到了三十岁,或许就觉得这世间只有牡丹最好了!”   赵玉娇摸了摸自己光滑如玉的脸庞,戏谑道:“等我到了三十岁,我就喜欢金牡丹,不喜欢你这种娇牡丹了!”   “你说谁是娇牡丹呢?”宋子桓突然站起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第299章 揉重了   赵玉娇比他更快一步,跑到了小吉的身后去。   她道:“说的就是你啊,娇牡丹!”   宋子桓气闷,立即追了上去。   可小吉的身形太大了,玉娇围着它转,宋子桓逮也逮不到。   追着追着,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遭了,小吉的尾巴着火了。”   小吉适时地吼叫,声音震耳欲聋。   绿宝和长喜吓得一溜烟地跑远了。   只有赵玉娇和赵玉安追着小吉跑,可那速度怎么也追不上。   最后还是宋子桓提了水,朝着小吉的身上浇了上去。   小吉身上的火到是浇灭了,只是它低吼一声,看样子就要朝宋子桓扑过去。   赵玉娇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冲过去推开了宋子桓。   小吉的猛扑的力道太大,赵玉娇被扑到在地,把胳膊给撞到了,疼得她直抽气。   小吉发现撞错了人,连忙用头拱了拱赵玉娇,发出低低的焦急声。   赵玉娇看着它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以后不许你   随便扑人。”   赵玉安把小吉牵走,然后栓在了桂花树下。   宋子桓连忙把玉娇扶起来道:“怎么样了?”   “你急什么,你知道它不会咬我的,就是扑一下。”   赵玉娇疼得面色发白道:“那万一它咬呢,刚刚它疼了,生气了。”   “它看见你点了南瓜灯,你就是罪魁祸首。”   宋子桓无语,瞪了小吉一眼。   赵玉娇失笑道:“你还跟它置气呢,真是的。”   “赶紧扶我回去,我们村里有人会摸骨的,我这个像是撞倒骨头了,疼得很。”   宋子桓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连忙往她的房间走去。   绿宝和长喜焦急地跟在后面,都知道今晚是玩不成了。   孟嬷嬷听见动静,迎上来就看见宋子桓抱着玉娇急急地走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孟嬷嬷连忙问道。   宋子桓道:“伤了手,要请人来看看。”   孟嬷嬷面色一变,连忙道:“快,先送她到床上去。”   不一会,得信的余红翠也急急赶来。   “都跟你们说了,小心烧着小吉的尾巴。”   “小吉疼了,能不发狂吗?”   说归说,余红翠还是连忙打发张妈妈去请村里那个会摸骨的刘氏。   赵玉娇躺在床上, 躺着就是躺着,竟然连身都翻不了。   她觉得手臂伤得有些严重了,不过没有说出来。   到是宋子桓见她脸色苍白,可却不见她疼得动了动身,当即警惕道:“你是不是身上使不上力气了?”   赵玉娇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孟嬷嬷和余红翠的脸色都很不好,神情满是担忧。   赵毅光进来问道:“伤得严重吗?”   余红翠没好气道:“能不严重吗,小吉的力气那么大,一扑还不扑她个昏天暗地的。”   “这还是子桓抱回来的,路都走不动了。”   赵毅光闻言,当即道:“那得去县城请常大夫啊,请刘氏有什么用?”   余红翠也觉得伤情严重,当即道:“那你快去跟老黄说一声,让他去县城把常大夫请来。”   赵毅光担忧地看了一眼女儿,然后这才出去吩咐黄飞平。   站在外面的胡田听见余红翠那一声:“这还是子桓抱回来的,路都走不动了。”   他看着还待在赵玉娇房间里的宋子桓,像是弄明白了什么,冷哼一声,径直出了赵家的大门。   …   房间里,宋子桓自责地矗在隔间外。   绿宝来来回回的,一会打热水,一会又说拿药酒。   那个刘氏不知道怎么摸骨的,玉娇都惨叫好一会了,声声都跟针尖一样刺进他的心里。   小吉扑过来那会,他什么都没有想,可脚却僵硬得很。   就像玉娇说的那样,万一呢?   万一小吉咬他呢?   可为了这万一,玉娇推开他的时候,那个狠狠摔在地的人就成了玉娇。   躺在床上动不了的人也是玉娇。   相反,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原本想讨玉娇欢心的南瓜灯,也变成了罪魁祸首。   房间,刘氏捏了一会,发现骨头没断。   可赵玉娇叫得实在是有点狠,刘氏便笑道:“这玉娇小姐没受过什么苦,这点疼都忍不了。”   孟嬷嬷蹙起眉头,不悦道:“三小姐疼得额头上全是汗,怎么可能是轻微的疼?”   刘氏闹了个没趣,不说了,不过手上的力道却加重   了许多。   玉娇又惨叫几声,余红翠听不下去了,连忙道:“行了行了,不揉了不揉了。”   刘氏趁机撩开手,站了起来。   孟嬷嬷拿了银钱给她,让绿宝送她出去。   赵玉娇这会是疼得舌头打结,话都说不了了。   余红翠看得上火,与孟嬷嬷道:“不会是越揉越严重了吧!”   孟嬷嬷也担忧道:“好像是的,这刘氏到底学过没有?”   余红翠也说不上来,村里那些崴脚脱臼的,基本上都是刘氏揉好的。   可你要说她学过,却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孟嬷嬷心里明白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伤是揉重了。 第300章 使不上力气   孟嬷嬷走出来的时候,宋子桓连忙迎上去道:“加重了是不是?”   孟嬷嬷点了点头。   宋子桓想进去看看玉娇,孟嬷嬷拦住他道:“宋公子回去吧,你留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   “老奴如果是你,现在就去把那些南瓜灯都灭了,免得大家顾及不到,烧起来了。”   宋子桓的身体微微僵住,脸上也满是自责。   他走到花园里去,南瓜灯里放的蜡烛不过拇指大小,纯属逗个趣,这会都已经慢慢地熄灭了。   凉凉的风吹来,他感觉周身都冷透了。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侵袭着他,让他难以自容。   当他走到刚刚玉娇摔倒的地方时,只见赵玉安拿了一只猪脚在义正言辞地跟小吉说话。   “想吃吗?”   “不给你吃!”   “你刚刚怎么可以扑宋哥哥呢,你知不知道,三姐为了救他,手都撞伤了。”   “哼,这个今晚不给你吃,明天不给你吃,后天也不给你吃。”   “等你什么时候反省完了,我再给你吃,这几天你   就天天喝粥吧!”   宋子桓鬼使神差道:“那这几天我也天天喝粥吧!”   赵玉安回头,赧然地笑了笑。   “不是的,宋哥哥,我是说小吉,不是说你。”   “我知道的,你只是想让三姐开心。”   宋子桓蹲在小吉的面前,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轻叹道:“可我竟然没有考虑周全。”   “小吉的尾巴很容易着火的,南瓜灯又放得矮。”   “我还追着玉娇跑,害的小吉乱转,烧着了尾巴。”   “这件事不怪小吉,怪我!”   赵玉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也蹲到小吉的身边,摸着小吉的背脊道:“我们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三姐她不会怪你的,她只会想是她先逗你才会出现的意外。”   宋子桓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赵玉安的肩膀道:“你到是很了解她。”   赵玉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奶奶,大伯,三姐,他们都是一样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总是会先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所以三姐她不会怪你的,她当时看到小吉扑向你,是怕小吉咬你。”   “说真的,我也怕。”   “可我没有三姐那样的勇气,毕竟那一瞬间,怎么就能肯定小吉能嘴下留情呢?”   宋子桓听罢,久久没有回神。   是啊!   那么一瞬间,她怎么就能肯定小吉会嘴下留情呢?   可她还是做了选择不是?   宋子桓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些酸,有些涨,还有些疼。   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动。   也有些难以理清的惆怅。   容妃已经有孕了,姐姐要他尽快回京城。   毕竟后妃的孕事,总是千变万化。   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下一次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走吧,去我的房间陪我下盘棋。”宋子桓道。   也不知道常大夫什么时候会来,玉娇的伤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赵玉安拿着猪脚站了起来,不给小吉吃。   小吉添了添嘴,乖乖地躺在桂花树下。   赵玉安回头看了它一眼,见它那眼睛转动着,也不看猪脚,就看他。   宋子桓从赵玉安的手里拿了猪脚给小吉,轻叹道:“它不急,它相信你会给它的。”   “这种信任不应该被破坏,就像你三姐,那一瞬间她纵然害怕,可她还是选择相信小吉。”   赵玉安跑上去抱了抱小吉,这才跟宋子桓离开。   …   常大夫是戌时来的,给玉娇看了以后,说是没有伤到骨头,扎了针又给敷了药。   玉娇昏昏沉沉睡去,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   常大夫也在赵家歇下。   第二天,玉娇的手消了肿,也不是很疼了,可就是使不上力气。   常大夫一开始不以为意,可接连三天以后,玉娇的手还是使不上力气。   他与赵毅光道:“怪了怪了,手上的骨头是好的,我摸上去的时候她也说不疼。”   “可竟然使不上一点力气,若是平躺着,竟然无法起身。”   赵毅光听得心急,问常大夫道:“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常大夫摇了摇头,沉凝片刻后他道:“我前些日子在县城里遇见一位老大夫,他帮人接骨不过在眨眼之间。”   “或许他有办法,要不你让人去县城里寻一寻。”   “他头发花白,看上去已经有花甲之龄了。”   赵毅光听完后,连忙让长喜去村里找几个人跟他一起去县城。   宋子桓知道以后,便道:“还是我去吧,县城里我认识的人也多,实在不行我去姚家找劲松帮忙!”   赵毅光连连点头道:“也好,你去。”   “这件事也告诉劲松,他在县城认识的人多,还有余家铺子上也去说一声。”   宋子桓应了,带着长喜和村里的几个汉子,急忙朝着县城赶去。 第301章 她不要看   宋子桓一行人到了县城以后,便分头行事。   半个时辰以后,余家客栈里的一个伙计跑来回话,说是他们客栈里面住了一位老大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宋子桓要找的那一位?   宋子桓当即前往余家客栈。   万老头正巧要出门去呢,刚下楼梯就看到蹬蹬跑上楼来的宋子桓。   他戏谑道:“哎呦,我这找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宋子桓一见万文楠,意外道:“竟然是你这老头。”   万老头捋了捋胡须笑道:“不是我是谁,我都来了好久了。”   “走走走,领我上你住的地方瞅瞅,瞧瞧曾经叱咤京城的宋世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宋子桓没有功夫跟他贫,他拉住万老头,严肃道:“快跟我走,我有事情请你帮忙!”   万老头跟不上他的步伐,他身后的护卫过来架着他的胳膊,直接跟宋子桓用拖的。   万老头看了看身旁的江晏,嘴角微抽道:“说吧,你是不是早就等不及了。”   江晏撇开脸去,不出声。   宋子桓认识江晏的,是御林军里面的佼佼者。   他想起之前刘家的那伙人,当即便明白过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把万老头扶上车,宋子桓也没顾得上跟江晏说几句话,让黄飞平驾着马车就往清溪村赶。   万老头感觉到这颠簸实属异常,当即便笑道:“是那个把你从衙门里引出来的小丫头生病了吧?”   宋子桓凉凉地瞥了一眼万老头,冷嗤道:“来了这么久也不露个面,怎么,当初你哄我去御药房偷药的事情你忘记了?”   万老头心虚的笑了笑,目光看向车外道:“我有人监视的,哪能去拖累你!”   宋子桓冷哼一声,根本不信。   万老头又凑近宋子桓道:“那具车夫的尸体是假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车夫。”   “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我没有说。”   “跟我出来的还有孙傲呢,回京去了。”   万老头说完,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宋子桓定定地看着他,厉声道:“他们可都是为了帮我,这件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万老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谁关心你们这些破事?”   “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你帮我偷药的情分,我已经还了。”   宋子桓懒得理他,默了一会道:“长公主的脚真的治不好了?”   万老头闻言,轻叹道:“可不是吗?”   “那脚踝的骨头被马踩碎了,路是能走的,就是落下了残疾。”   宋子桓许久没有说话,万老头拍着他的肩膀道:“明眼人都知道,你不过是背黑锅的。”   “怪就怪你当时和长公主走得太近了。”   宋子桓没有答话,不管如何,长公主残疾是事实。   他自己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   宋子桓请了万文楠来给玉娇诊治,说是可以治好的,只需要七八天左右。   万文楠开了药,还给玉娇扎了针灸。   他见小姑娘唇红齿白的,眼睛如明珠一般好看,性子更是温柔解意,自己疼着都还不忘安慰父母。   万文楠私下跟宋子桓道:“小姑娘是很好的,可你也不能因为她就不想回京了吧?”   “以刘贵妃的心思,容妃这一胎多半是生不下来了,你还是尽早做打算。”   宋子桓微微震惊,不过他道:“等玉娇的手好了再   说。”   万文楠渍渍两声,懒得戳穿他的心事。   …   玉娇的伤稳定下来了,阳光明媚的时候,绿宝扶着她到花园里去小坐。   因为手有些不便,她走起路来跟弱不禁风的小娇娘一样。   宋子桓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条长长绿纱搭在手上道:“你知道吗,宫廷里面的那些舞姬为了保持自己轻盈的身体,十天有八天是饿肚子的,就像你现在这副模样。”   “不过她们的轻纱舞特别好看,要我给你跳一段吗?”   赵玉娇呆滞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宋子桓,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愕然道:“跳舞?”   “你跳?”   宋子桓点了点头道:“我寻思着,你这伤是为了我伤的。”   “琴我已经教你了,不如我再教你舞一段如何?”   赵玉娇吓得连连摆手,她往四周看了看,发现竟然只有绿宝在。   “别,别这样!”   “宋子桓,你这样我要回去睡午觉了。”   赵玉娇紧张道。   宋子桓瞧她那没有出息的样子,把长长的绿纱搭在她的身上。   “你不学就算了,那我给你舞剑。”   宋子桓说完,从一旁的石桌上拿了一把长剑来。   赵玉娇见了,压低声音道:“宋子桓,我不要看,我要回去。”   “绿宝,绿宝,快,快扶我走。”   赵玉娇急急地站起来,她要回房,宋子桓已经疯了。   绿宝局促地站在一旁道:“小姐,你就看吧。”   “那个,奴婢想去如厕。”绿宝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第302章 你这是要笑死我啊   赵玉娇懵了一样地看着宋子桓,又看着空荡荡的花园,感觉自己身在梦中。   她难以置信道:“你给了她们多少银钱啊?你给了小吉多少骨头啊?”   “宋子桓,你该不会是要谋杀我吧?”赵玉娇紧张道。   宋子桓脸都黑了,无语地看着赵玉娇。   他手执长剑,倏尔一动,浑身便满是柔中带刚的气势。   赵玉娇不知不觉屏息凝神,专注地看着他。   只见宋子桓那一身如水墨晕染的长衫,在风的撩动下,宛如游龙。飘逸如仙。   那剑在他的手里,灵动地转着,转身回舞的那一瞬间,仿佛直入心境。   赵玉娇愕然地张了张嘴,她承认从未见过这样的舞,也从未见过男人至柔至刚的舞。   他轻跃时,如仙鹤欲飞,他回首时,如水中弯月,惊鸿所见,亦如珠光玉辉。   行云流水中不见丝毫媚色,气势如虹中不毫无戾气可言。   他只是很认真地舞着,长剑成为了他的挚友,而体   态成为了他的音律。   而她,只是一个看客。   良久,宋子桓将长剑送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样,你想学吗?”   赵玉娇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可片刻后,她看着宋子桓给她的绿纱道:“女子的舞呢?”   “女子的轻纱舞是什么样子的?”   赵玉娇略显激动地问,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身体竟然可以美得如斯地步?   宋子桓轻笑,拿着轻纱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渍。   赵玉娇见了,连忙夺回来。,   可她的手才刚刚见好,使不上多少力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子桓糟蹋了长长的绿纱。   宋子桓道:“你快快好起来,拿着长剑在园子里练练也是好的。”   “不少闺阁小姐就是疏于练身,稍有不满意就不吃饭只喝汤,活生生把自己饿瘦为止。”   等宋子桓擦完了汗渍,赵玉娇总算是把那绿纱夺了回去。   她不悦道:“我还记得,当初咱们两个在丹阳村被狗追的时候,你说你会点拳脚功夫的。”   “没有想到,你确实会几下子。”   “可瞧瞧你糟蹋的这绿纱,这几下子你就出了这么   多汗,宋子桓,你也该好好地练一练了。”   宋子桓冷笑,又夺回了绿纱。   他往后退了退,退到玉娇伸手够不到的地方道:“你不是想看女子的轻纱曼舞吗?”   “看好了,今天我给你跳一段。”   宋子桓说完,甩着长长的绿纱便跳了起来。   可这个跟剑舞根本不一样,而且宋子桓是故意逗玉娇开心的,跳得可随意了。   他跳着跳着,还把轻纱系在腰上,做出一副故意献媚的样子。   赵玉娇捧腹大笑,肚子都笑岔气了。   她指着宋子桓道:“宋子桓,你这是要笑死我啊!”   “哈哈哈哈哈…”   “救命,我不看了。”   “哈哈哈哈哈…”   远处的拱门下,万老头刚刚探出脑袋便被孟嬷嬷给拉了回去。   万老头不悦道:“你就让我看一看会死啊,这小子可是第一次逗小姑娘呢。”   孟嬷嬷蹙着眉头道:“你说宋子桓要走了,我才避开的。”   “就算他能逗小姐开心又能怎么样,小姐是不会嫁   给他的,你别忘了誉国公府的那些糟心事!”   万老头的嘴角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时候太开心了,万一将来太伤心了,那这笔账宋子桓会不会算在他的头上?   万老头讪讪地笑了笑,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孟嬷嬷看着宋子桓那杂乱无章的舞步,一时间觉得眼睛实在是辣得很,她也看不下去了。   …   赵玉娇笑坐在地上,宋子桓还枉她面前凑。   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住,直接躺在地上装死,只是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收拢过。   宋子桓也玩累了,坐到她的身边去,与她一样仰面躺着。   不高的桂花树挡了些许阳光,让那趟在地上的两个人不至于睁不开眼睛。   赵玉娇听见身边粗重的呼吸声,转头看着宋子桓:“噗”的一声,再次笑了出来。   宋子桓把腰上的绿纱解下来,扔到玉娇的脸上去,想盖住她的笑。   结果赵玉娇拿开,继续笑。   宋子桓恼羞成怒,直接抓了地上的草叶往玉娇的嘴里扔。   赵玉娇吃了一口的草,不敢开口笑了,只不过继续   闷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宋子桓道:“故意逗你开心的呢,瞧你这傻样,只怕将来被人家骗走都不知道。”   赵玉娇忍着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可你怎么…着也是一位已经及冠的公子了,你竟然能这样豁得出去?”   “你就不怕将来我说出去,让你连媳妇都娶不到。”   “哼哼 !”宋子桓冷哼!   他伸长手,看着些许碎碎的金光从指缝间滑出,然后便道:“漏网之鱼你知道吗?”   “就像这阳光,怎么着也有点落在我身上的。” 第303章 你想娶我吗   赵玉娇觉得宋子桓有趣极了。   当初那个高冷傲慢,总是抬高下巴,用散漫目光看人的宋子桓,变了一个模样。   他竟然会纡尊降贵地来哄她,而且还是把自己以往的最在乎的颜面和体统通通都丢了。   这样的宋子桓,让她觉得心里很温暖。   宋子桓调整好呼吸以后,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玉娇,轻蔑地笑了笑。   “刚刚不是笑得很欢吗?”   “怎么样,现在起不来了吧?”   赵玉娇瞪着宋子桓,不悦地道:“刚刚我还觉得你好呢,这才多久啊,你立马原形毕露了。”   宋子桓捡起那绿纱,然后往上面栓了一朵红色的月季,然后往玉娇的嘴边一放。   赵玉娇伸手拍开,宋子桓又再放回去。   赵玉娇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嗔怒道:“宋子桓,你钓鱼呢?”   “哈哈哈…”   “你是说的对,我就是在钓鱼。”   宋子桓看准她张开的唇瓣,将那月季的花直接落在她的唇上。   赵玉娇气呼呼地张嘴就咬,把花瓣都咬碎了,还含着些许花瓣瞪着宋子桓。   她年纪还小,从不染口脂。   这会子花瓣与唇色相容,像山茶染了海棠的娇,突然就艳丽起来。   宋子桓往后退了退,手中的绿纱落了都不知道。   他幽深的眼眸里,徐徐地燃起了一片火光。   只是阳光太烈,刹那间被照得无所遁形,然后像见不得光的鬼魅,突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玉娇趁机吐出嘴里的花瓣,然后擦了擦嘴角。   宋子桓怔怔地上前,拿了手帕给她擦拭干净,然后扶她起来。   赵玉娇看了一眼他拿出来的手帕,诧异道:“咦,这个好像是我的。”   宋子桓连忙地收回去,绷着脸道:“你看上什么东西都说是你的。”   赵玉娇蹙起眉头,继续道:“确实像我用过的,不过我好像是…”   “你的意思是,我捡你用过的来用?”宋子桓不悦,凉凉地看着她。   赵玉娇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是说像。”   “哼!”宋子桓扶正她,然后便走了。   赵玉娇看他那急匆匆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的。   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出声喊道:“绿宝,绿宝。”   绿宝连忙跑来,低垂着头,小心翼翼道:“小姐,我扶您回去。”   赵玉娇见她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嗤了一声。   这个卖主子的家伙,这会到是知道心虚了。   …   宋子桓的房间里,他慢慢将支起的窗户放了下来。   昏暗的视线中,他觉得思绪也混沌下来。   他就要走了。   之前觉得什么时候要走,不过是打一声招呼的事情。   可现在他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不舍。   “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房间里的万老头说道。   宋子桓转头看向他,不问他什么时候来的,而是沉凝道:“如果我说是呢!”   “那就不要走了,只要你将来后悔了,不要怪人家小姑娘。”   万老头说着,戏谑地笑了起来。   可宋子桓却讥讽地笑道:“不,你不懂的。”   “如果我说留下,透露出那么点想娶她的想法,你信不信,明日她就离家出走了。”   “或是县城,或是丹阳村,亦或者是京城。”   “总之她不会继续这样跟我待在一处。”   万老头惊讶地看着宋子桓:“不会吧。”   他把宋子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肯定道:“我若是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宋子桓嗤笑,冷冷地看着万老头道:“可惜你不是。”   “而且…你没有见过另外一个人。”   “谁?”   万老头有些好奇了。   可宋子桓却没有说,只是嘲讽地笑了笑,不说话。   他对玉娇的好不及纪少瑜的十分之一。   如果他是玉娇的话,也知道要怎么选。   …   赵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宋子桓要走了,只要赵玉娇一个人不知道。   宋子桓送了她一本《图解园林》,非常厚的一本,说是从苏州运来的。   赵玉娇非常开心,为了感谢宋子桓还亲自下厨给宋子桓煨了一罐人参鸡汤。   宋子桓在喝汤的时候,她就在一旁认真地临摹书画。   宋子桓问她道:“我在赵家住了这么久,你最大的   收获是什么?”   赵玉娇头也没有抬,自信满满地道:“那还用说吗,琴棋书画,我都大有长进啊。”   宋子桓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继续道:“若是我愿意一直教你呢?”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好啊!”   “那我一直住在赵家,当你们赵家的上门女婿好了!”   赵玉娇大笑,根本不信!   她对宋子桓道:“你怎么可能会做我们赵家的上门女婿呢?”   “你知道我大哥那个人吧,一点也不靠谱。”   “前些日子他来了信,说是京城有一位大人想让他做上门女婿,吓得他差点卧病在床。”   “我大哥都尚且如此,更别提你了。“   赵玉娇说罢,又笑了起来。   她继续低头临摹,只是嘴角的笑意不减。   宋子桓郁闷,不悦道:“我要是说真的呢,你会嫁给我?”   “啊?”赵玉娇笑容逐渐消失,手上的笔也搁置下来。   她回头看着宋子桓,认真道:“你刚刚说的那个意思是,你想娶我吗?”   宋子桓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说呢?”   赵玉娇摇了摇头,往后退了退道:“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宋子桓问她。   赵玉娇心虚胆颤,害怕道:“反正你别说这样的话就行了,不然我这一往深处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后背阴冷。”   “说得我好像找替死鬼一样!”宋子桓不悦,一下子站了起来。   赵玉娇怂怂地往后退,后背都抵住桌子了,她还往后倾。   她那退避三舍的模样让宋子桓恨得牙痒痒。   他对赵玉娇招了招手,气呼呼地道:“来来来,跟我好好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   “只要你说得让我满意了,我就放过你,去祸害别人。”   赵玉娇眼眸忽而一亮,忍不住惊喜道:“你是说真的。”   宋子桓点了点头:“真的真的,毕竟你也知道,我也是时候该娶妻了。”   赵玉娇松了一口气,凑到宋子桓的身边道:“就是就是,你是时候该娶妻了,可我还小呢,不能嫁人。”   宋子桓见她那故意排除自己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心里满满都是郁郁之气。   “说吧,我到底哪里不好?”宋子桓认真地问道。   他打算弄清楚以后,就把那些坏毛病都改掉。   结果赵玉娇严肃地摇着头道:“错,你什么都好!”   “可咱们不是一直以兄妹相处的吗?”   “你说想娶我就像我听见玉安说想娶我一样,我不仅觉得害怕,我还想打他。”   “当然,我不敢打你。”   宋子桓嘴角抽搐,无语地盯着赵玉娇。   瞧她那心虚又害怕的样子,到真是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哪怕她稍微害羞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   可她那双澄亮的眼睛里,哪有什么害羞?   罢了,本来就是他自己庸人自扰,这会子也算是自作自受。   宋子桓道:“我是看你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吓一吓你。”   “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想打我?”   赵玉娇尴尬地笑了笑,打是不可能打的。   不过远离到是真的。   赵玉娇二话不说,抱着自己的《图解园林》就往房间里跑。   宋子桓站在原地,看她那走为上计的背影,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   宋子桓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去跟赵毅光下了两盘棋。   赵毅光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可从头到尾,宋子桓也没有提起过玉娇半句。   七月二十日早晨,当赵玉娇起床以后,留给她的只有宋子桓的一封告别信。   除此之外,还有宋子桓留给她的一把长剑。 第304章 混账话   宋子桓走了几天后,清溪村的人才逐渐知道。   胡田知道宋子桓走了以后,打了两壶好酒,去了赵家。   赵毅光隐隐猜到他的来意,只是没有说出来。   酒劲上头后,胡田壮着胆子道:“赵大哥,咱们两家向来走得亲近,我有什么话也就直说了。”   “小勇那孩子喜欢玉娇,做什么好吃的都想着玉娇。”   “你看他们两个年岁也合适,我们胡家虽说不富裕,可也不会苦了玉娇的。”   “小勇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为人最是厚道老实,只要你愿意将玉娇许配给他,他以后绝不会欺负玉娇的。”   胡田一边说,一边暗暗打量着赵毅光的神色。   只见赵毅光浅笑着,连连摆手。   他道:“不是小勇不好,也不是我嫌弃你们胡家,而是玉娇年纪还小,我们暂时没有把她许人的打算。”   胡田连忙道:“咱们两家先把亲事定下来,三五年后再成亲也是可以的。”   赵毅光摇了摇头道:“这终生大事,得问一问孩子   们的想法。”   “玉娇和小勇都是认识的,若是玉娇不愿的话,也不能平白让小勇等上几年。”   胡田趁着酒劲道:“那不如咱们现在就叫玉娇来问一问?”   赵毅光笑了笑道:“玉娇现在还小,这样的问题,我过两年才会问她。”   “小勇是个好孩子,只是让他这样耗着我心里过意不去,你若是担心他的亲事,我让方村长帮你看看哪家有合适的姑娘?”   胡田放下酒杯,脸也冷了下来。   他到是想冲着赵毅光说几句难听的话,只是自己的本事摆在那里,他还真不敢开口。   出了赵家以后,他去找了儿子胡勇。   他对着胡勇吼道:“你以后不要惦记什么赵玉娇,马玉娇了,都不是什么好姑娘。”   “成天跟男人出双入对的,这会子那个野男人走了,他爹还当她是个宝呢?”   “哼,爹跟你说,我亲眼看见那个宋子桓在赵玉娇的房间里,他们还搂搂抱抱的,不要脸。”   胡勇皱起眉头,闻着他爹浑身的酒气,并不肯信。   他扶着他爹坐下,不悦地道:“您喝醉了,说什么不好,怎么说上玉娇了?”   “当心让赵家的人听到,质问您就不好了。”   胡田心里窝着火,呸了一声。   他紧拽着儿子,一字一句地道:“今晚爹去给你提亲了,赵毅光竟然不答应?”   “你说,他家的女儿都那么不检点了,他为什么不答应?”   “难不成他还看不上你?”   “我的儿子再不好,可也是踏踏实实做人的,不像他的女儿,只想着攀高枝。”   “可笑那宋子桓已经走了,那些夫子们都说了,不会再回来了。”   胡勇听得额头上满是虚汗,一个劲地让他爹小声点小声点。   胡田不听,还故意说得更大声。   胡勇无奈之下,只得去叫醒他娘。   周氏凶悍,吼了几声,把胡田震住了。   胡田不敢放肆,嘟囔几声便去睡了。   周氏看着在油灯下魂不守舍的儿子,没好气道:“要不是因为你,你爹能一天到晚记挂着这事?”   “你看看,你听听,他都魔怔了,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你自己好好反省,人家是赵家小姐,你是在赵家混饭吃的厨子,跟那长工有什么分别?”   “你真想娶赵玉娇,除非她跟你私奔呢!”   周氏说完,嘭地一声把门带上,以此来发泄她的不满。   胡勇被关门声吓了一跳,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铺上,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帐顶发呆。   他住的这个房间不大,摆了张床以后,便显得逼仄。   可他知道,玉娇住的房间很宽敞,除了床还能摆好几个衣柜,然后是书桌和书架。   隔间外还有休息的罗汉床等等。   他远远看过一次,玉娇斜斜地靠在罗汉床上,上面放着的小几上还摆了好看的插屏。   他娘说得对,要不是因为他,他爹何时说过这样过分的话?   那些诋毁玉娇的话,听起来那么刺耳。   唯独他娘说的那一句,私奔,却又给了他些许希望。   胡勇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他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可即便如此,那种负重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   胡田喊出的那些话,被族学里的张夫子听到了。   张夫子觉得胡田心里有气,怕是要作怪。   他私下跟赵毅光说道:“还是直接赶出去吧,这家人实在是不像话。”   赵毅光蹙起眉头,没有想到胡田酒后能说出那么多污言秽语。   他对张夫子道:“学堂里还麻烦你多帮忙留意留意,这几日我也会遣人随时盯着他的。”   “他若是再敢胡说,我拿个正着也好对我那兄弟有个交代。”   张夫子知道,这种沾亲带故的最不好发落。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您就放心好了,学堂里有我,我便是人证。”   赵毅光认真地谢过张夫子,等张夫子走了以后,赵毅光唤来了黄飞平。   黄飞平早年走镖,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就是土匪窝子他都单枪匹马地闯过,他当即保证道:“老爷尽管放心好了,他若是不出来到处胡说便罢,他若是胆敢出来造谣,我定要让他好看。”   黄飞平去监视胡田后,赵毅光亲自去了一趟赵宝满家。   当他从赵宝满家出来以后,没过多久赵宝满又去了一趟县城。   而胡家对这些动静却一无所知。 第305章 遇上点事   八月初,秋高气爽,田地里的庄稼都收得差不多了。   赵玉娇和赵玉安喜欢带着小吉去田野里疯跑,逮些蚂蚱给小吉吃。   偶尔姐弟俩心血来潮,也会在田间生个火,考两串蚂蚱吃了才回家。   在乎一个人,便会下意识打探那个人的行踪。   胡勇连续闷了几日以后,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   他趁着赵玉娇和赵玉安姐弟俩出门闲玩的时候,便跟了上去。   出了赵家,赵玉娇和赵玉安就跟两个疯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在田埂上玩闹着。   小吉体型硕大,撒欢的时候,就是玉安也拉不住。   兄妹俩未免吓到村民,都是往偏远的地方去。   绿宝和长喜都是随时跟着的,四个人再加一条大狗,赵毅光和余红翠也懒得拘束他们,随他们去玩。   到偏远之处,山林近在咫尺。   小吉像所有猎狗一样,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赵玉娇站在高高的白岩石上,看着赵玉安在林子里追着小吉,那狼狈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   她笑着对赵玉安喊道:“你回来,别追它了。”   “一会它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赵玉安也追得泄气了,出声道:“这里有些野葡萄,我摘了就出来。”   说罢,又喊着长喜道:“长喜,你把衣服脱了,用细藤扎了袖子和领口过来兜住。”   长喜闻言,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赵玉娇想着野葡萄那酸味,觉得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她对绿宝道:“他们去摘野葡萄,咱们找一找野百合吧。”   “摘几支野百合回去,放在香案上。”   绿宝连忙应了,她们也不敢进林子,就在边上找,看见了就去摘。   不一会,赵玉娇手里已经有三四只野百合了。   这个季节的野百合的枝条都细,因为花期基本上都快过了,所以花香也不是特别地浓。   不过这样淡淡清香,小小的花朵,反而让赵玉娇觉得更讨喜些。   在清溪村这个地方,常年雨量充足,阳光也好,连带着这山水也是十分地秀美。   宋子桓走了,去了京城。   这一世纪少瑜并没有回来,也没有急着说亲。   赵玉娇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有着惶然,就像是手中的风筝线断了,而风筝落在了京城。   想不想拾回来呢?   在她还没有做决定之前,那风筝会不会已经被别人捡走了?   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也曾幻想过,那些日子里都没有纪少瑜的存在。   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在左右,再慢慢习惯他不在左右。   以为不会想,却一直在想。   那种犹如温水煮青蛙的滋味,她尝到了。   赵玉娇摸着手里的野百合,轻喃道:“若有人珍爱于你,即便你是在这山野之中长大的,也无妨。”   “若无人珍爱于你,那你便是在这山野之中凋零,也无碍。”   “小姐说什么呢?”绿宝问道,又摘了一支拿来。   赵玉娇笑道:“我说它在这个时候开,也不知道是它赶上了,还是我们赶上了。”   绿宝嗅了花香,洋洋得意道:“自然是它赶上了,不辜负它开的这一场,香案上的花还受人一拜呢。”   “哈哈哈…”赵玉娇大笑。   绿宝说的也是啊,香案上的花,还受人一拜呢!   远处听见笑声的胡勇慢慢走了出来,他手里拿了好   大一把的百合花。   绿宝眼尖地看见了,凑到玉娇的跟前道:“小姐,他不会是拿来送你的吧?”   赵玉娇的笑容慢慢消失,嘴角也僵硬起来。   她道:“我们采的已经够了,放在自家香案前的花,不能是别人采的。”   绿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着附和道:“也是。”   胡勇还未走近,脸就已经红了大半了。   他木讷地一步步往前,目光开始闪烁,神情也紧张起来。   赵玉娇眼尖地看见,他拿着花的手里还有一个首饰盒子,看起来像是装镯子的。   赵玉娇暗暗吸了口气,心想今天只怕是遇上点事了。   这拒绝宋子桓她可以插科打诨。   可拒绝胡勇,她要怎么说好呢?   赵玉娇蹙起眉头,她第一次觉得,姐姐及笄就成亲不是没有道理的。   女子招蜂引蝶的,不仅自己觉得烦,这外人看多了,也会觉得烦。   明明,做夫妻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吗?   怎么现在都时兴私下来说了?   赵玉娇突然觉得,自己以往听来的那些故事,都不适用于自己身上。   隔着大约五尺的距离,胡勇突然把花递过去。   只是他嘴巴木,不知道说什么,就是神情略显忐忑不安。   绿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条,自动跑到玉娇的背后去。   赵玉娇见她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嘴角微抽,心里突然有点想念孟嬷嬷了。   这个时候孟嬷嬷要在,估计第一时间就站在她面前了。   果然,姜还是要老的才辣得起来。 第306章 拒绝   “胡勇哥哥,你把花收回去吧,我们已经摘了。”   “你要是家里没有花瓶的话,等会我让绿宝给你送一个过去。”   赵玉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正经。   胡勇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听到玉娇这样说,他觉得心里十分的难受。   这种难受伴随着深深的压抑,有种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是的,玉娇…我…”   “胡勇哥哥想说什么?”赵玉娇问道,她已经镇定下来了,目光也坦坦荡荡的。   胡勇在她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局促又尴尬,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可他明白,如果他不说,以后就都没有机会说了。   他暗暗捏了捏手里的盒子,然后朝着玉娇递了过去。   “玉娇,我…我喜欢你。”   赵玉娇没有接他的盒子,而是轻笑道:“我知道啊,胡勇哥哥不也喜欢玉如她们吗?”   胡勇羞赧,鼓起勇气道:“不是的,我说的喜欢,   是想娶你。”   赵玉娇嘴角的笑慢慢凝固下来,他看着说完话后,完全不知所措的胡勇。   好像能鼓起这点勇气说出他心里的话,便是对他最大的交代了。   赵玉娇道:“胡勇哥哥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我不想嫁给你。”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配不上你?”胡勇失落道,面上满是慌乱。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我还不想这些事,我的亲事,自会有父母做主的。”   胡勇不信,他低声道:“我问过张夫子他们了,宋子桓不会回来了。”   赵玉娇蹙起眉头,这件事跟宋子桓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胡勇以为她想嫁给宋子桓?   赵玉娇不悦道:“我的亲事跟宋子桓有什么关系?”   “他本就不是清溪村的人,还回来干什么?”   “胡勇哥哥自以为是的猜测,心里盘算的是什么?”   胡勇不知如何回答,他听了他爹的话,就算不尽信,也是有些猜测的。   毕竟当初宋子桓来找过他。   赵玉娇不想跟胡勇再说些什么了,她带着绿宝往赵玉安和长喜的方向走去。   胡勇见她要走了,急急地追了上去。   他拦在赵玉娇的面前,面色羞愧地道:“我不是有意猜测的,当初宋子桓让我不要往你家送菜了,所以…”   赵玉娇闻言,认真道:“胡勇哥哥送菜也是好意,只是对你们胡家有所帮助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   “胡勇哥哥若是真心感谢,理应做些我父母爱吃的菜肴才对。”   “我不再提起送菜的事情,就是不想拂了子桓哥哥的好意。”   “毕竟我虽然嘴馋,可也知道长此以往,便又是我愧对胡勇哥哥了。”   赵玉娇说完,便绕开胡勇,往前走去。   胡勇没继续追了,赵玉娇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了。   他希望她能多吃他做的菜,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后来是希望她一直吃他做的菜。   起先并不觉得,是他的想法有了偏差。   直到现在才猛然觉得,原来是他起了想要玉娇和他   在一起的心思。   只可惜,他的梦醒了,玉娇根本就没有想过,一直吃他做的菜。   也没有想过,会嫁给他。   胡勇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手中的小盒子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那是他花了自己所有私房钱买的一个银镯子,很漂亮,上面还刻了一朵小小的兰花。   …   胡勇走了没多久,赵玉娇和赵玉安他们也回去了。   在路上,绿宝捡到了胡勇丢失的小盒子,她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有一只银手镯。   “小姐,你看这个?”   赵玉娇看了一眼,对着绿宝道:“给长喜,让他往前追一追,拿去给胡勇。”   绿宝把小盒子拿给了长喜,长喜急急地朝前追去。   赵玉安会意过来,对着赵玉娇道:“三姐,胡勇哥哥是不是对你…?”   赵玉娇瞥了一眼赵玉安,赵玉安立即就不说话了。   赵玉娇道:“我寻思着,我是不是要去丹阳村住一阵子?”   赵玉安闻言,看着小吉的目光一紧,当即道:“别啊!”   “就住在家里,还有我陪着你呢。”   “胡勇哥哥就是仗着跟咱们家有点亲,这才敢到你面前来。”   “你看村里的那些小伙子,那个见了你不是远远的就避开了,就算是说笑也是等你听不见了才会说。”   赵玉娇心里烦啊,她知道胡勇是仗着什么?   可总感觉心里不自在,上一世她活到十八岁都还没有成亲呢。   “我能体会到你二姐当初待嫁的心情了,烦啊,这才算刚刚开始呢!”   赵玉娇轻叹,以她二姐的性子,当初那么多人上门提亲的时候竟然没有暴跳如雷?   她现在想想,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赵玉安失笑,他对赵玉娇道:“三姐才大我八个月,我是不是也要开始烦了?”   赵玉娇回头瞪着他道:“你烦什么,先考个秀才回来。”   “这男子说亲,就像是撒网捞鱼一样,捞到了还能慢慢甄选。”   “女子说亲,就跟石头堵了门一样,又不准自己出去好好看看,成亲了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玉安想象自己去撒网捞鱼的场面,顿时大笑出声   。   就好像他媳妇活蹦乱跳地在渔网里等着他去逮一样。   赵玉娇觉得他在幸灾乐祸,追着他好一顿教训。   姐弟俩跑跑闹闹,到家时,赵玉娇心里的郁闷之气舒解不少。   可另外一边的胡勇,却显得很不好过。 第307章 驱赶胡家   胡田得知胡勇买了银镯子却送不出去的时候,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高涨起来。   他对着胡勇骂道:“你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白给人家银镯子人家都不要。”   “你要有本事,把咱们家田地都卖 ,买个翡翠玉镯看人家要不要?”   “人家是千金小姐,家里有钱有势的,能看得上你?”   胡田话里有话,指桑骂槐。   张夫子听不下去了,站出来道:“胡田,你够了。”   “你们胡家为什么在这里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竟然还说这些混账话?”   胡田叫嚣道:“我们家怎么在这里的?难不成是托了你张夫子的福?”   张夫子气得够呛,怒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我且告诉你,你那天晚上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像你这种小人,就应该被赶出去。”   胡田气得要捡起地上的石头去砸张夫子,周氏和胡勇连忙拦住。   周氏骂道:“胡田你疯了吗,竟然敢当着张夫子的面胡说八道?”   胡田推开周氏,怒吼道:“我是疯了。”   他说完,指着儿子胡勇道:“你儿子也疯了,他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去买什么银镯子,结果人家根本不稀罕,捡到了都拿回来还给他!”   “早知道那怎么不把吃下去的饭菜也吐出来呢?”   “一天天,一年年地往人家送好吃的,人家吃了,拉了,谁记得他的好?”   “谁记得你儿子的好?”   周氏看着丈夫狰狞的面孔,突然觉得心绞痛。   远远的,当她看到赵毅光带着赵宝满走来的时候,她便知道什么都完了!   “啪”的一声,周氏狠狠地甩了胡田一个耳光,怒不可遏道:“你闹吧,把食堂的事闹黄了咱们就回家种地去!”   胡田被打懵了,正待他想要还击时,黄飞平从后面捏住了他的手腕。   “啊…疼疼疼…”胡田痛呼,身体也跟着弯曲下去。   见他实在是受不了了,黄飞平才冷哼一声放开他。   胡勇连忙扶着他,对着赵毅光低头喊了一声:“赵伯。”   胡田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赵毅光盯着他看了一会,淡淡道:“你们收拾东西,回村去吧。”   “赵伯…”   赵毅光扬起手,示意胡勇不必再说。   他看着惊诧的胡田,放下一带银子在石桌旁道:“这些是你们这几个月的工钱,剩下的算是你们家之前往我家送的菜钱。”   胡田被震住了。   赵毅光给的银子不少,看起来确有打发之意。   他连忙看向赵宝满,结果只见赵宝满道:“大舅兄,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这件事确实是你们不对,赵家的族学现在不归我管,你们的去留我也做不了住。”   “既然我大哥已经说了,那你们就收拾东西回去吧。”   胡田见赵宝满都这样说,心里便开始慌了。   他当即道:“我说什么了,我刚刚说什么了?”   “我不过是在骂小勇不成器而已,就是他不成器。”   胡田说着,还要去打胡勇。   赵毅光见了,怒斥道:“够了。”   “胡田,你自己说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的女儿,我自己都舍不得说她半句,你竟然为了你儿子就把她说得如此不堪?”   “你真的当我赵毅光是好性子,不会与你计较吗?”   胡田见赵毅光发怒了,脸色阴沉得很,心里也跟着惧怕起来。   周氏脸色通红,羞愧地站出来道:“这件事都是胡田的错,小勇这孩子是好的,做的饭菜也好。”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跟胡田走,小勇留下。”   赵毅光看了一眼羞愧难安的胡勇,淡淡道:“不必了,既然敢有胆子去找我的女儿,怎么没有胆子跟自己的父亲反驳半句呢?”   “难不成他认为自己的父亲说的都是对的,我的女儿就是那样不堪的人?”   “不是的…”胡勇怯弱地小声道。   赵毅光道:“大声点,什么不是的?”   胡勇低垂着头,躬着背脊,木讷地站在那里,却依旧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话来。   赵毅光看像胡田道:“我看不出他哪里喜欢我的女儿?”   “一个连心上人都不敢维护的人,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   “还有你,捕风捉影的事情,说得出来容易,可真   的要你上公堂对质,你敢吗?”   “可我告诉你,我的女儿就敢,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即便是流言蜚语满天飞,她也丝毫不惧。”   胡田的唇瓣嗫嚅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在心里嘟囔着,觉得自己可以大声地喊出些什么?   可事实上他却像一个哑巴,在赵毅光步步紧逼的威视中,不得不低下头去,无声地承认着自己说过的那些蠢话!   胡勇僵在原地,抬起头来时,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几个耳光。   赵毅光没有再看他,而是看着胡田道:“你可以继续胡说八道,只不过下一次就不是让你们离开这样简单了。”   “谁敢毁我女儿的名声,我必会跟他追究到底,到时候别说是亲戚,就是亲弟弟,我也照打不误!”   赵宝满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表明他不想沾染此事。   胡田见了,心也冷了。   他冷声道:“要清算了是不是?”   “这几年是在你们赵家赚了点小钱,你们至于吗,想赶我家出去就直说好了。”   “胡梅呢,让她来,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除非她这一辈子都别回娘家了。”   赵毅光对黄飞平道:“等他们收拾好,送他们去见胡梅。”   赵毅光说完以后,便走了。   胡田终于明白,事情严重了。   胡梅算什么?   在赵家还轮不到胡梅来说话,更何况胡梅在县城里租的铺子还是余家的。   想到这里,胡田暗暗握了握拳,拉住也想走的赵宝满,低声道:“难道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看着我们被赶出去,你脸上很有光彩?”   赵宝满不爽,低声道:“前几日我大哥就来找我了,你自己说过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原本我是不信的,结果今天被我大哥叫来,还亲耳听到。”   “现在你让我说什么?”   “是你们自己不对在先,赶紧走了别闹得难看,否则以后还有谁肯理你们,就是小勇的婚事也会被人挑三拣四的。”   赵宝满说完,急匆匆便追赵毅光去了。   胡田狼狈地站在那里,一时间跟木头一样,动也不会动。   张夫子冷哼道:“让人家赵家把吃下去的菜吐出来,你怎么不把自己赚去花的银子还回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养活了整个赵家呢?”张夫子嘲讽完,便也走了。   胡勇僵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他娘撵他去收拾东西时,他突然觉得混身冰冷,就像半条命都没有了。   赵毅光质问他的那些话,道理简单得让他无地自容。   在他爹说玉娇的时候,他连反驳维护都做不到,竟然还妄想着能娶到玉娇?   怪不得玉娇看他的目光那样疏离冷淡,他何尝真正对她好过?   只怕…除了自己幻想的期许,他一刻都不曾想过,应该怎样做才算不辜负心里的那一份喜欢?   周氏对着胡田哭着道:“你现在怎么不魔怔了?”   “你到是清醒了,可咱们家往后可怎么办啊?”   胡田懵懵的,觉得脑袋像是被打了闷棍一样,虽然疼着,却如同置身梦中。   只可惜当他彻底清醒的时候,面对的却是已经染了大片灰尘的家具,以及没有烟火味的土灶台。   …   胡家走了,赵玉娇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她惊讶于她爹果断的处理,记忆里,那个总是憨厚   腼腆笑着的父亲,似乎越来越有威严了。   赵玉娇想了想,这估计跟纪少瑜和她大哥接连升迁还是很有关系的。   毕竟就是现在唐大人在她爹的面前,也不会端着架子了。   任显过节就亲自来送礼,讨好的意味异常明显。   有时候,身份逐渐抬高,所见所闻,都会不一样。   而处理事情的手段,也会渐渐不一样。   她似乎已经看到,一个大家族在悄然成长。 第308章 释然了   自从胡梅去赵家闹过以后,胡家的离开也就不足奇怪了。   不过钱升还是从绿宝的口中打探出了内情,连忙往京城送了信。   钱升心焦,这主子再不回来,谁知道下一个打玉娇小姐主意的人是谁?   这防得了一个,防不了十个啊?   他现在都恨不得变成长喜,随时在赵家大门口守着了。今天,真的很   …   宋子桓从未想过,回京后第一个见的人,竟然是长公主。   燕凤翎一身红色的骑装,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刚刚下车的宋子桓。   她看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马匹,对宋子桓讥笑道:“怎么,还敢比一场吗?”   正值黄昏,秋天里的太阳金灿灿的,照耀在燕凤翎的面容上,显得她五官和轮廓十分地清晰。   凤眼浓眉,威视灼灼。   薄唇如画,点朱绛绛。   神情漠然,眸藏嘲讽。   宋子桓翻越上马,身边跟随江晏急急喊道:“世子!”   万老头揉了揉颠簸受累的老腰,掀开车帘道:“你瞎叫唤什么,难不成长公主还会杀了他泄愤不成?”   说罢,对着长公主讨好一笑!   燕凤翎嗤笑一声,打马先行。   宋子桓随即跟上,那两人朝着西山猎场策马奔去。   江晏急道:“万老头,这要出了事情,我怎么跟皇上皇后交代?”   万老头下了车,理了理衣衫道:“交代什么?”   “宋子桓既然选择回京,难道要一辈子都不见长公主吗?”   “真是的,枉你跟在皇上身边那么久,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可…可怎么着也得有个人去护着吧?”江晏心急如焚,直觉是要坏事了。   万老头冷笑道:“谁能护着,就是太后在长公主面前都不见得能阻止!”   万老头要回他那凋零又破败的宅院了,江晏这一路去了又回,任务也完成了。   可宋子桓却被长公主叫走了,这叫什么事啊?   他当即急急入宫,希望能向皇上讨个主意。   高处的茶楼上,纪少瑜转动着手里的茶盏,嘴角露   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自从容妃有孕后,他便知道宋子桓要回京了。   前几日接到钱升的信,他算算时日,本来想看看谁会来接宋子桓的。   却没有想到,誉国公府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宋子桓要回来了,到是长公主侯了几天,看起来并不是要兴师问罪。   宋子桓能这么干脆地回来,纪少瑜心里猜测,定是玉娇留也不曾留的。   想到这里,纪少瑜到是难得地勾起嘴角,心情奇好。   他下楼骑马,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像是闲散的文人专门为诗兴而特意去郊外游玩一样。   …   西山的狩猎场,宽广怡人。   远处一片层峦叠翠的山林,偶尔掺杂着火红或者金黄的点缀。   驰骋在马背上,周围的风都跟带刺一样刮来。   宋子桓许久未曾这般,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那英姿飒爽的人终于停了下来,马蹄扬起,一阵尘土飞扬。   宋子桓骑着马走了上去,今日长公主一个人也没有带,到有点像当初他们两个偷偷跑出来游玩时的场景   。   “当初的事情,我很抱歉!”宋子桓出声道。   他看像燕凤翎的脚踝,那里的骨头有些凸起,看着跟正常的脚踝不太一样。   燕凤翎转头,认真地看着平静的宋子桓。   他更高了,一双桃花眼也更勾人了。   薄唇轻抿,神情闲适,再也不见当初那冷傲不可侵犯的模样。   她勾了勾唇,笑得极其讽刺道:“你不必道歉,本宫知道,那个害本宫的人不是你!”   “可同样的,本宫也知道!”   “当年你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本宫不信你。”   “你对本宫有怨,所以才会连解释也不愿意。”   “对吗,宋云川?”   听着这个名字,宋子桓下意识蹙起了眉头!   不过片刻后,宋子桓道:“你以后,叫我宋子桓吧!”   “我已经不太习惯听到宋云川这个名字了!”   燕凤翎盯着宋子桓看了一会,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以后,嗤笑道:“好吧,宋子桓!”   “本宫想问你,你现在还在怨本宫吗?”   宋子桓摇了摇头,轻笑道:“不,我早就已经释然了。”   “我曾经以为,京城里那么多阴谋诡计,都算计不到我们的身上来。”   “毕竟我们两个一个靠着当今太后,一个靠着当今皇后,总是会不一样的。”   “可事实是,我们都太天真了。”   “这些年我想了想,当时你怀疑我,何尝不是因为我是皇后的亲弟弟?”   燕凤翎也有些难过,只是她的目光是骄傲的,是揉不进沙的。   唯独她的面容渐渐冷了,像是覆上一层寒霜一样。   这一片,看似广阔无垠,可踏进去才知道满是绝崖峭壁,险峻横生。   “这只脚,本宫搭进去了。”   “可你这个朋友,本宫不想搭进去。”   “你若肯原谅本宫,那过去的事情本宫也不再追究了。”   “你若是不肯原谅,便当本宫今日不曾来过。”   燕凤翎说完,便要打马离开。   宋子桓却一跃下马,走到她的马前,摸着她的马儿道:“我承认当初是负气离开的,不仅仅只是因为生死,更因为你的不信任。”   “我也承认,这些年我每每想起你那时看我的目光,心口便会一阵阵绞痛。”   “可你今天来接我,我便知道,我们两个都傻。”   “你断了脚,受了疼,还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受了冤,逃了难,还忍受着不被最好朋友信任的痛苦。”   “当年我始终想不明白,可后来我想明白了。”   “你呢,你想明白了没有?”   燕凤翎跳下马,倏尔一笑。   她冷嘲道:“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说本宫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刘栋的脚是本宫打断的,当年辅国将军通敌叛国的案子本宫也在查。”   “总有一天,本宫要所有的真相都大白于天下!” 第309章 纪少瑜,你无耻   宋子桓觉得长公主变了。   她不再是当初骄纵玩乐的公主了,她变成了一个有谋略,有城府的女人。   这其中的变故,想必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断的脚,应该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只是他不好深问,只是淡淡道:“这几年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历练。”   “更何况…”   说到这里,宋子桓的语气温柔起来。   燕凤翎见他那傻样,鄙夷道:“有喜欢的人却带不回来,还暗暗窃喜,蠢货!”   宋子桓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不悦道:“她还小呢,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就…”   “就个屁,等你站稳脚跟,说不定她就是别人的小媳妇了。”   宋子桓:“…”   刚和好就说这样戳心的话,真的不怕他翻脸吗?   “燕凤翎,你还有人要吗?”宋子桓咬牙切齿地道。   燕凤翎骄傲地笑了笑,睥睨地望着宋子桓道:“就你们这些窝囊废也配当本宫的男人?”   宋子桓:“…”   自从见过玉娇,他发现像燕凤翎这样的,真不算是女人了。   “你就自己傲去吧,我不奉陪了。”   “以后为了我的小命着想,麻烦你私下找我的时候,低调一点。”   宋子桓说完,便回到自己的马背上去。   燕凤翎看着他那没有出息的样子,怒道:“本来骨头就不硬,这几年硬是把那点骨头都磨没了?”   宋子桓点了点头,回头笑道:“别激我,我还要留着小命娶媳妇的。”   “哼!”燕凤翎冷哼,心里十分不悦。   她觉得宋子桓真的变了,变得都不像一个高贵的世家公子了。   到是有点像街头的无赖地痞。   “就你这样,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   燕凤翎说完,打马先行,威风凛凛地驰骋而去。   宋子桓吃了一口冷风,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真刀真枪干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燕凤翎心里记挂的,先皇给她订下的未婚夫薛臻,曾经显赫一时的辅国大将军之子。   可惜那人早就死了。   …   燕凤翎在路上遇见纪少瑜的时候,并没有停留。   只是在与纪少瑜错身而过的时候,才突然想起纪少瑜的来历。   她当即停住马,在原地看了看。   不一会,只见纪少瑜和宋子桓相汇,两人任由马儿在一旁吃草,席地而坐地交谈起来。   燕凤翎蹙了蹙眉,纵然想知道他们谈些什么,可还是没有上前去打扰,而是径直离开。   柔软的草地上,纪少瑜看着闲适的宋子桓,轻笑道:“怎么,走的时候她可有半分不舍?”   宋子桓连连点头道:“那是,十分地不舍!”   “呵呵,你以为我会信?”纪少瑜嗤笑!   宋子桓无所有地道:“你可以不信啊,但是你要问的。”   纪少瑜阴冷地看着宋子桓,不悦道:“看样子,你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宋子桓认真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冲突?”   “毕竟,玉娇叫你一声哥哥,我还可以当你妹夫!”   “滚!”纪少瑜怒吼,扒了些草扔在宋子桓的身上。   宋子桓拍了拍,无语道:“你幼不幼稚啊,竟然还扔草?”   纪少瑜站起来,气场凛冽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动心了,总之,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玉娇,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   宋子桓胸口一阵发紧,不敢置信地盯着纪少瑜,慢慢地站起来道:“你说什么?”   纪少瑜幽沉的目光扫向宋子桓失态的面容,将怀中珍藏的订婚书递了过去。   宋子桓手指发颤地接了过去,看完以后,他怒骂道:“纪少瑜,你无耻,玉娇她根本就不知情!”   纪少瑜薄唇轻抿,冷笑道:“那又如何,她总会知道的。”   “至多明年,我就会把她接到我的身边来。”   “所以你趁早死心吧,别等着我来收拾你。”   宋子桓气得唇瓣轻颤,不敢置信吼道:“你早就得了这婚书,却一直不告诉我,纪少瑜,你难道就不怕玉娇她真的会喜欢上我吗?”   纪少瑜把婚书拿了过来,叠好又放进自己的怀里。   压抑的心情让他看起来严肃极了,黑眸渐深。   只听他自嘲道:“怕啊,怎么不怕,怕得夜夜都睡不好。”   “可我警告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听。”   “我不会勉强玉娇的,就算有这婚书也一样,我不勉强她来京城,也绝不会勉强她嫁给我。”   “我要娶她,我想娶她,便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所以我哪怕知道你在打她的主意,教她弹琴又亲手为她制琴我也不能阻止,更不能将她强行带到我的身边。”   “因为那样只会让她排斥我,抗拒我,从而更加亲近你!”   宋子桓慢慢往后退去,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纪少瑜,声音无力道:“你疯了!”   “你就是一个疯子!”   纪少瑜笑了起来,畅快又得意。   他看着宋子桓,又像是透过宋子桓在看别人。   片刻,只听他轻喃道:“你也会疯的。”   而且,曾经疯得比他早!   纪少瑜自嘲地勾了勾唇,收敛了目光里涣散的思绪,然后又变得谈笑自若,镇定从容。   宋子桓遭受打击,不,严格来说,他遭受了暴击。   他了解玉娇,知道玉娇对父母之命的在乎,知道纪少瑜这份婚书的分量,更知道他心里的那些打算都付之东流了。   不甘心,很难过,无法诉说却又满心愤懑。   这纠结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让他恨不得把纪少瑜暴揍一顿。   这世上怎么会有纪少瑜这样的人,竟然如此荒谬?   所作所为,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气愤填膺。 第310章 相思病(三更)   宋子桓刚入京城就病了,连皇后也没有见。   许多人暗暗猜测,宋子桓不过是怕太后找他的麻烦,因此便装病躲避罢了。   可谁知道,宋子桓是真的病了呢?   这些年压在心里的那些事,都像沉珂一样重重来袭。   宋子桓从未感觉到如此迷茫和心慌过,就好像,主心骨被抽掉了一样。   宋皇后求得皇上的许可,亲自出宫来看他。   瘦竹竿一样的人,轻靠在床榻上,唇瓣潮红,脸颊苍白,颧骨显现。   气息粗粗地喘着,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一样。   宋皇后屏退内侍,拿着手帕温柔地擦拭着宋子桓的额头,忍不住落泪道:“好不容易回京,怎么又病了,还病得这么重?”   “子桓,快快好起来吧,看见你这个样子,姐姐心里难受。”   宋子桓虚脱无力地道:“姐姐,我会好的。”   “很快!”   宋皇后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免不了又是一阵难过。   她道:“万老太医说,你这是心病。”   “难不成你是害怕太后会来暗杀你吗?”   “你别怕,我与太后心照不宣,只要我不会容妃出手,她不会对你出手的。”   宋子桓摇了摇头,他心里头难受。   很难受。   可他说不出来。   宋皇后可怜他,与他温柔道:“刚刚我来的时候去见爹了,他的意思是,给你定一门亲事,冲冲喜。”   宋子桓闻言,整个人神情一震,立即坐直身体道:“不要。”   “好端端祸害人家姑娘做什么?”   宋皇后见他激动时,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像是强弩之末,不敢继续刺激他了。   “不要,不要,我知道了,我会跟父亲说的。”   宋子桓抓住宋皇后的手道:“姐姐,别再为我操心了。”   “我来京后,已经见过长公主了,她并不怪我。”   宋皇后拍着弟弟的手,见上面青筋清晰,血脉隐现,一时间不免悲从心来。   她哽咽道:“子桓,姐姐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很委屈,皇上也知道的。”   “他会补偿你的,誉国公府的继承人,永远只有你一个。”   宋子桓想要的不是这些,可他不能说出来,伤了他姐姐的心。   他只是笑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   …   宋皇后出宫探病的消息传到燕凤翎的耳朵里时,她才真的相信,宋子桓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她大张旗鼓地上门探病,誉国公府里却人仰马翻,闹了个彻彻底底的大动静。   高氏怕长公主趁机弄死宋子桓,誉国公和皇后会怪罪于她,一直腆着脸跟在长公主左右。   最后还是长公主厉声呵斥,高氏才不得不退下,却也紧守在宋子桓的院子里,不敢离开。   长公主站在宋子桓的房间里,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冷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亲娘呢?”   宋子桓蹙起眉头道:“你明知道她在怕什么?”   “听说我那两位弟弟都已经开始谋事了,她总要为他们考虑一二的。”   燕凤翎回头,上下扫了一眼宋子桓,不悦道:“你老实说,是不是中毒了?”   宋子桓闻言,嘴角微抽,摇了摇头。   燕凤翎道:“那你这一回京就半死不活的,不知道的都以为是本宫下的黑手!”   宋子桓下床,窗户边摆了琴桌,他坐到那边去,手   指轻轻地碰着琴弦。   那在指尖发颤的琴音与他的心跳声暗暗交汇,让他感觉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   片刻后,宋子桓看着燕凤翎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就算在梦里也不忍轻薄了她!”   燕凤翎见他那魂不守舍,瘦骨如柴的模样,惊讶道:“你不会是害了相思病吧?”   宋子桓没有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道:“昨晚我梦见她了。”   “我原是想抱抱她的,可当我走近她身边的时候,却突然想起她已经定亲了。”   “于是我只能停了下来,看着她慢慢远去。”   “我觉得心很痛,原来我以为随时可以放下的人,只是我以为。”   “当我真的要放下她的时候,才发现像钝刀割肉一样,身体到处都在疼。”   燕凤翎从未见过宋子桓如此脆弱的模样。   他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个失去所有庇护,却还忍受着病痛折磨的孩子。   单薄的直裾明明已经紧贴着他的身体,可却显得空荡荡的。   曾经乌黑的墨发变得枯燥黯淡,面容苍白,双眼空   洞无神。   只要在说起他喜欢的女子时,神色才难得一见的温柔和舒适。   燕凤翎觉得心里挺难受的,曾经那个强按着都不给她磕头的宋子桓,竟然会有一日如此卑微?   “她喜欢你吗?”   “她若是也喜欢你,即便定了亲又如何?”   宋子桓碰着琴弦的手一顿。   过了一会,只听他低声道:“不,她不喜欢我!”   “我之前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的,现在她不喜欢,说不定将来就喜欢了。”   “可现在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了。”   “因为你知道她其实已经定亲了?”燕凤翎猜测道。   宋子桓缓缓地点了点头,神情木然道:“是啊,我知道了。”   燕凤翎又道:“纪少瑜告诉你的?”   宋子桓的神情微微一震,有些愕然地看向燕凤翎。   结果燕凤翎冷嗤地勾了勾唇,目光微眯道:“果然!”   “本宫要是猜得不错,那个姑娘是纪少瑜的未婚妻吧?”   “怪不得纪少瑜来京城这么久,始终不肯松口谈婚   事,原来竟然是早就有未婚妻了。”   宋子桓蹙了蹙眉,紧张道:“这件事跟纪少瑜无关。”   燕凤翎打量着宋子桓,讥讽道:“不是你的情敌吗,你这么紧张他做什么?”   “你不要乱来!”宋子桓继续道,如果纪少瑜因为他而出事,他无法跟玉娇交代!   燕凤翎见他真的担心,当即便玩味道:“本宫可以不动他,不过你得尽快好起来。”   宋子桓气闷,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燕凤翎见他刚刚一副要死不死,现在却突然目光炯炯,当即冷笑一声,只觉得男人都是不捅不痛快的主。 第311章 他的心上人不在京城   冬月初二,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很大,房檐屋后满是积雪。   蔡家后院的池塘里,聚拢着的荷叶像浮冰一样,虚浮在水面上。   空旷的长廊里,蔡方引着纪少瑜往内院走去。   穿过一道圆形拱门的时候,眼见一座木桥紧接而至,然后便是抄手游廊。   长廊之下,飘雪零落,流水叮咚,景色十分怡人。   纪少瑜停下脚步,看着水中的莲花石台道:“竟是按照残局所制。”   蔡方笑道:“这座园子乃是造园大师傅彩令为我祖父亲手绘制的,他曾说过,这残局若是有人能解,他便会为那人绘制一副园林图作为答谢。“   “只可惜,二十年了,这残局至今无人能解。”   “少瑜若是有心,可以一试。”   纪少瑜淡然一笑道:“得空必定钻研一番。”   蔡方大笑,当年他也苦心寻求过破解之法,可惜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   嘉宁院里,早些时候蔡方便打发小厮前来传信,说是会带纪少瑜来拜见蔡老夫人。   蔡老夫人斜卧在紫檀雕花罗汉床上,身边挨着几个孙女说话解闷。   不一会,外面的小丫鬟来回禀道:“老夫人,来了。”   蔡老夫人从罗汉床上坐起来,她身边的嬷嬷连忙弯腰帮她穿鞋。   蔡家的几个小姐都站了起来,蔡老夫人道:“你们到里间去避一避。”   蔡敏雪带头往里间走去,很快便有丫鬟移了六扇黄花梨彩绘围屏来做遮挡,里间的帘子也放了下来。   蔡方和纪少瑜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摆了茶桌,放了两张官帽椅。   蔡老夫人花甲之龄,眼睛细长,脸颊圆润,穿着紫色绣折枝牡丹的氅衣,发髻上带着一套五福捧寿的发饰,戴了一对福字纹翡翠耳环,手腕上戴了两只翠玉手镯,很是讲究。   纪少瑜见了礼,退至一旁。   蔡老夫人让他坐下,丫鬟立即端了热茶,上了茶果。   蔡老夫人见纪少瑜轻嗅茶香,并不急着饮茶,含笑道:“你跟蔡方是同僚,理应多多来蔡家在走动才是。”   纪少瑜微微颔首,对着蔡老夫人道:“晚辈尚未成   家,不宜在外面走动,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老夫人原谅。”   蔡老夫人愉悦道:“瞧瞧你说的这句话,果然是没有成家的男子才会说的。”   “这男子成家了,才不宜在外面走动呢。”   “那个时候,该有媳妇管着了。”   “你要是不信,问问蔡方。”   蔡方脸色微红,轻咳一声,低喊道:“祖母!”   蔡老夫人朝蔡方看去,轻哼道:“难道你媳妇管不着你了?”   蔡方不敢反驳,神色赧然。   纪少瑜轻笑出声:“老夫人言之有理。”   蔡方用手肘拐了拐纪少瑜道:“娶妻了也有娶妻的好,你若想尝尝我这般滋味,便早点娶一位贤淑的妻子便好。”   “纪大人可有心仪的姑娘了?”   “若是有,老身到是可以为纪大人保媒。”   纪少瑜连忙道:“谢过老夫人关心,只是晚辈暂时还不想成亲。”   “哪有什么不想成亲的说法,只怕是没有遇着心仪的姑娘,或者心仪的姑娘还不愿嫁你?”   “纪大人觉得老身说的对不对?”   纪少瑜颔首:“老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蔡老夫人轻笑道:“难得纪大人坦诚,以后若是想娶京城里的姑娘,老身到是可以帮忙斟酌一二的。”   “那少瑜先谢过老夫人了。”   纪少瑜说罢,站起来行了一礼。   蔡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快坐下。   纪少瑜喝了茶,吃了茶果,直裾下的脚却踩在蔡方的脚上。   蔡方吃痛,连忙站起来道:“祖母,孙儿还有些事跟少瑜商量,便先回去了。”   蔡老夫人看了看蔡方左脚上的鞋印,含笑道:“行了,赶紧走吧。”   “再不走,只怕你脚上的鞋印要凑一双了。”   蔡方赧然,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纪少瑜但是淡定,从容地站了起来,然后跟蔡方一起走出去。   待他们走后,丫鬟们撤了茶桌,椅子。   伺候蔡老夫人的嬷嬷给蔡老夫人脱了鞋子,蔡老夫人又斜斜地躺了回去。   围屏撤了,帘子也拉开了,蔡家的孙女们又出来陪着说话。   蔡琴雅道:“祖母,那个纪少瑜是不是踩大哥的脚了?”   蔡老夫人看了一眼三孙女,神情惬意道:“他无意   在蔡家后院多待,心里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个纪少瑜到是有点意思,他的心上人,应该不在京城。”   “祖母为何这样说?”蔡敏雪出声问道。   蔡老夫人道:“若是他心里没有人,便会对未来的妻子有憧憬。”   “咱们蔡家在京城,也算书香世禄之家,姑娘们也都才貌双全,他不可能避而不见。”   “在京城里,祖母愿意保的媒还没有保不成的,纪少瑜不为所动,便证明他喜欢的心上人不在京城。”   “外面那些传言皆不可信啊,看样子,这个纪少瑜到是个重情且专一的男子。”   蔡琴雅握着蔡老夫人手,惊叹道:“祖母好厉害呀,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能知道这么多了?”   蔡老夫人笑而不语,纪少瑜得皇上看重,前途无量。   她本来打算,在蔡家的姑娘里挑一个嫁给纪少瑜。   可现在看来,纪少瑜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娶京城里的这些姑娘们! 第312章 不见   蔡方的书房里,他用软布擦拭着自己的鞋子,擦完以后对纪少瑜道:“一盏茶的功夫,你至于急得踩我的脚?”   纪少瑜冷哼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蔡方皱着眉头,认真地对着纪少瑜道:“你知道出巡的监察御史都暴毙多少了?”   “你执意出京到底为何?”   纪少瑜站了起来,看着窗外茫茫雪景,声音低沉道:“我死不了。”   “那赵玉书呢?”蔡方不悦,赵玉书那个缺心眼的玩意,能有几条命?   纪少瑜回头,愉悦地勾了勾唇,笑得如同雪山中灼眼的红梅一般。   蔡方的目光微微一滞,心想纪少瑜这般的好相貌,也难怪外面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了。   “他是必须要去的,他若是不去,我一个人也不去。”纪少瑜肯定道。   蔡方苦着一张脸,无语道:“你还嫌外面传的那些话不够难听是不是?”   “带上他还不如带上我,至少会有某些人有了忌惮,不至于暗下黑手。”   纪少瑜嘲讽地看向蔡方,也不说话。   片刻后,蔡方的脸微微红了。   他恼羞成怒道:“行吧,你就去找死。”   “我会上折子给皇上的,黎大人那里你也有办法。”   “只是真的这样做了,我到觉得对不住你了。”   纪少瑜清冷地笑了笑道:“如果都因为怕死,都不去做,那么御史之威如何存于世?”   “都察院要的,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大燕要的,也不是庸庸碌碌之辈。”   “历来监察御史之权重,群臣皆知,可什么时候这权柄重到能随随便便就压死人了?”   书房里一时肃穆沉静。   片刻后,蔡方轻叹道:“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   “你只管放心去,京城这里,我替你守着。”   纪少瑜闻言,这才浅笑着捶了蔡方一拳。   …   纪少瑜回府的时候,管家石磊立即迎上去道:“宫里来了一位张公公,侯了一个时辰了。”   纪少瑜微微蹙了蹙眉,淡淡道:“那个宫里的?”   石磊道:“说是瑞华宫里的。”   纪少瑜停住脚步,转去了书房,漠然道:“送客!   ”   石磊没跟上去,转去了待客厅。   片刻后,张公公铁青着脸从纪府出去。   …   皇宫里,罗馨摸着隆起的小腹,脸色略显苍白。   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前一个月吃得好,睡得好。   可到了这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喝点水都觉得反胃,连压都压不住。   太医说也有妇人像她这般,再过两个月便好了。   可她却隐隐不安,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就是太后都拨了两个老嬷嬷过来。   在这宫里,她谁也不信。   孤立无援的时候,她只想到一个人。   可她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帮她?   宫女春菲来禀,张昌回来的时候,罗馨的心不知不觉就提了起来。   可张昌进来以后,脸色青紫交加,很难看。   “娘娘,那个纪少瑜根本不见奴才。”   “奴才在纪府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等来的却是被赶出纪家。”   罗馨神色惶然地往后退了退,心也一点一点地沉到谷底。   只见她自嘲地笑了笑,对着张昌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张昌担忧道:“娘娘,要不咱们找找别的大人?”   罗馨摇了摇头,不愿在多说话。   张昌退出去后,跟春菲耳语道:“娘娘跟这个纪大人认识吗?”   “今天我跑的这一趟,简直丢死人了。”   春菲不悦,蹙着眉头道:“娘娘的事情别瞎打听!”   “听说都是从顺昌府来的,娘娘估计也是让你去碰碰运气吧。”   张昌回头看着内殿道:“你小心点候着,娘娘看起来很不开心。”   春菲点了点头,自从有孕后,娘娘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   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睡觉都睡不踏实,心情能好吗?   …   承明殿里,崔公公回禀道:“容妃娘娘宫里的张昌今日去纪府了。”   “碰巧纪大人去了蔡府,等纪大人回来后,貌似是没有见他。”   燕沧澜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折子,冷嗤道:“蠢!”   催公公定了定神,知道皇上说的是谁!   纪少瑜是都察院的人,后宫里皇上宠谁多了几分,都察院都会上折子劝谏。   容妃想跟纪少瑜搭上话,这不是让纪少瑜明摆着淌浑水吗?   纪少瑜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理容妃?   催公公站在一旁,不再多嘴。   只是片刻后,崔公公听到皇上不咸不淡地道:“纪少瑜去蔡府做什么了?”   催公公神情一凛,连忙回道:“听说是去跟蔡方议事,顺便拜访了蔡老夫人。”   燕沧澜丢开折子,回头盯着催公公道:“拜访了蔡老夫人?”   崔公公连忙低头,然后回道:“是的,不过在蔡家后院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   燕沧澜转过身去,又拿起一本折子道:“只怕是去看蔡家的姑娘了吧?”   “朕说他怎么对婚事不上心,原来是想娶蔡家的姑娘!”   崔公公不敢多嘴,听过便罢了。   过了一会,燕沧澜站起来吩咐崔公公道:“宣纪少瑜入宫。”   崔公公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他到殿外,见小太监们都忙着铲雪,这会子看哪里都是白茫茫一片。   “去,宣纪大人入宫。”崔公公随便吩咐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惊讶道:“公公,这会子这么大的雪,宫门都快关了。”   崔公公皱着眉头道:“想死是不是,还不赶快去。”   小太监连忙朝前跑,崔公公又叫住他道:“慢着,让纪大人别坐轿子,坐马车。”   “在车上放一个熏笼,暖和些。”   小太监应是,这才跑远了去。 第313章 决心   纪少瑜入宫的时候,张昌忐忑地去禀报了容妃。   此时的容妃才惊觉自己有多蠢,说不定她还连累了纪少瑜。   她吩咐人去打听打听,看看皇上可有责罚纪少瑜?   可惜承明殿外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容妃不安地在宫里坐着,心里越发想要把孩子生下来。   什么都依仗都是假的!   可孩子的依仗是真的!   在这宫里,谁不给元暇公主的母妃珍妃面子呢?   谁都知道,连皇上都顾着她们母女呢!   …   承明殿内,燕沧澜见纪少瑜的披风上沾了雪,这才回想起今日大雪。   “这个时候还在下雪,刚刚竟然没有人提醒朕?”   崔公公在一旁连忙告罪道:“都是老奴错,求皇上责罚。”   纪少瑜道:“刚刚催公公还让人提醒微臣坐马车来,马车里有熏笼,倒也不冷。”   燕沧澜闻言,这才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催公公连忙躬身退下,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皇上竟然也有思虑不周和故意推卸的时候了,这可还是第一次呢。   催公公在心里轻叹,纪少瑜若是一直正直下去到也无碍,可纪少瑜若是动了什么歪心思,怕就怕皇上根本不以为意啊?   …   纪少瑜捧上热茶以后,燕沧澜道:“你为什么不见容妃的人?”   纪少瑜看向燕沧澜,透亮的眼,浓烈的眉,说不出的正气凛然。   燕沧澜暗骂自己也蠢,竟然问他这个问题?   可这时纪少瑜却淡淡道:“皇上叫臣来有什么吩咐吗?”   燕沧澜轻咳一声,审视着纪少瑜道:“你可是看上蔡家的姑娘了?”   纪少瑜眉峰微动,从容道:“没有。”   “微臣听蔡方说,蔡老夫人想见微臣,微臣便以一个得利的条件答应去给蔡老夫人请个安。”   “蔡方能给你什么利?”燕沧澜不信。   纪少瑜道:“明年春天,皇上便要委派新的监察御史出巡了,皇上以为微臣如何?”   燕沧澜看着纪少瑜悠然一笑的模样,像是求得什么   好差事一样!   他当即冷眸一眯 ,地嗤道:“你想去?”   纪少瑜微笑颔首,从容淡定。   燕沧澜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他厉声道:“朕看你是想死!”   “之前出巡的监察御史,有的死于匪盗,有的死于沉船,更还有被毒蛇咬死的。”   “那些拙劣的计谋层出不穷,目的就是至人于死地。”   “你想去,你可知那是一条死路?”   纪少瑜站了起来,长身玉立,通明的灯火照着他的轮廓,显得他气势非凡。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有着如狼一般的厉色。   纪少瑜直视着燕沧澜,认真道:“他不做,我不做,那谁来做?”   “微臣以为,皇上一定会支持微臣的。”   “因为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微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是皇上信任的臣子,更是皇上想要挥舞的一把利刃。”   “既是利刃,怎么能不见血?”   燕沧澜看着纪少瑜豁出一切的冷傲,心里像是有一把火烧了起来。   可他还是压抑着,低斥道:“你知道什么?”   “那一帮贪官污吏查出来就是死,他们都要死了,怎么还会有所顾及?”   “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去查,他们就敢杀你!”   纪少瑜嗤笑道:“臣信!”   “可踏入朝堂,脚不站严明,头不顶清正,如何对得起十年寒窗,如何对得起这一身官袍,更如何对得起平民百姓下跪高呼的一声大人?”   “大燕贪官污吏何其多,他们敛财害命,无所顾忌,肆意横行,仗着的不就是天高皇帝远吗?”   “那么代天子出巡的监察御史,是不是能威慑他们,将他们的所作所为据实呈报呢?”   “皇上,微臣现在想查的,只是地方官员。”   “倘若有一日微臣想查兵部时,皇上可以告诫微臣,踏一步即死。”   燕沧澜被纪少瑜的气势所震,他那双漆黑慑人的眼睛里,只有纪少瑜那倨傲严正的神情。   这一刻,他才惊觉纪少瑜近日来接连拜访都察院几位御史大人的用意何在?   原来,他竟然想做被众人举荐的监察御史!   沉默良久,燕沧澜出声道:“说说你的计划!”   纪少瑜闻言,勾了勾唇,娓娓道来。   燕沧澜听后,愕然地张了张嘴,吐出一句:“釜底抽薪!”   纪少瑜微笑颔首:“偷浮生之闲,对他们所作所为,置若罔闻。”   “臣想,他们也乐得陪臣做戏,那些阴诡心思,不到穷途末路,他们也不会显现给臣看。”   “一举数得,这件事除了臣,只怕别人还真做不了。”   燕沧澜看着纪少瑜那惬意的神情,哑然失笑。   “你若平安归来,可有什么想求的?”   纪少瑜闻言,认真道:“微臣想求昔日的楚王府。”   燕沧澜诧异地看着纪少瑜,意外道:“那是叛臣的府邸,多少人避之不及?”   “而且多年未曾修理,早已残破不堪。”   纪少瑜坚持道:“臣只记得,它的第一任主人,曾是鼎鼎有名的大儒,齐睿。”   燕沧澜突然想起纪少瑜之前和赵玉书挤在一起住的事情,心旌荡漾道:“你不会从入京后,就一直在打它的主意吧?”   “为什么?”   纪少瑜笑容可掬,神情坦荡道:“离宫里近,上朝方便,宅院宽敞,池塘假山应有尽有,住着心里也舒坦些。”   “再则,那么好的宅院,就那样放着荒废下去,实   在是可惜了。”   更何况,他上一世就住在那里,对那里再熟悉不过。   玉娇很喜欢布置园林,那座宅院足够她折腾了。   “如果只是为了这宅院,朕给你便是,出巡的事情你可以再想一想。”燕沧澜认真道,他还是第一次有了不想让臣子去为他赴死的想法。   可纪少瑜语调微扬,眼瞳深眯道:“微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燕沧澜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动。   就像别人赠予他珠宝时,那相互试探,希望可以肯定得到的诚意。   而现在,纪少瑜把这份诚意捧到了他的面前。 第314章 琴箫   永兴十四年,正月初一。   子时刚过,京城那边便燃了烟花炮竹,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喧闹过后,佛光寺中,纪少瑜坐于了尘殿外的草屋亭内,手执琴箫,吹奏一曲缠绵悱恻的《女儿情》。   箫声伴随着冉冉绽放的红梅,好似在这佛寺中,也有了春风一般的悄然而起的情事。   涅梵听完一曲后,渡步出来道:“纪施主继续吹下去,只怕贫僧那些个顽徒都快怀疑贫僧要还俗去了。”   纪少瑜失笑,收起琴箫,站了起来。   他看着惬意悠然的涅梵,穿着单薄的僧服,外面披一件朱红色的袈裟。   看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只是眉宇间那一抹淡然像是早已看透了世事。   纪少瑜望着皇宫的方向道:“今夜,长公主应该留在宫里守岁才是。”   涅梵走到纪少瑜的身边,点了点头道:“她与太后嫌隙再深,终究也是母女。”   “她一个未出嫁的公主,自然是要陪着太后一起守岁的。”   纪少瑜转动着手中的琴箫道:“若不遇你,我还得请一位师傅呢。”   “多谢!”   涅梵轻笑,摇了摇头道:“无妨,当初贫僧学这个,本就为了讨她片刻欢心。”   “她性子娇蛮,却极爱音律,极爱起舞。”   “这一点,宋子桓应该最有体会才是。”   纪少瑜惆然一叹,世事已变,唯情不变,心不改。   只可惜…   “你当真不去公主府了?”纪少瑜问道。   涅梵摇了摇头,看向远方的道:“不去了,大仇都报了,还去干什么?”   “贫僧如今已是佛光寺主持,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佛光寺半步。”   纪少瑜看向涅梵手腕上带着的赤珠,犹如着雪夜里绽放的红梅,那么耀眼。   涅梵拨动着赤珠,缓缓而笑道:“今生纪施主不会是它的主人了。”   纪少瑜颔首点头,他明白,今生从未奢想过。   …   香客小住的禅院中,苏凌雨静静地站着凝听。   只是那箫声却不再起。   陪着祖母住在佛光寺中为刚刚过世的祖父抄写经文   ,算起来便快满三个月了。   她从未听过,寺中有僧人会在夜深人静时,会吹奏箫声的。   女儿家那点辗转不能诉说的心事,似乎尽藏在这缠绵难解的箫声中。   连着三日,她都听见了。   佛光寺夜里寒凉,她体质畏寒,时常难以入眠。   因这箫声,她便觉得有人哄她入睡一般。   今夜,外面欢天喜地庆祝新年。   而她,却连张口嬉笑都不能。   皇上待苏家极好,只可惜苏家人丁单薄,祖父又在年前过世,让一心想要振兴苏家的祖母郁郁寡欢。   过完年,原本她的亲事就快提上日程了,可祖父这一走,她的婚事便又耽搁下来。   苏凌雨轻叹,但愿祖母不要老糊涂,想着送她入宫为妃。   否则,就算皇上再眷顾苏家,也会心生不喜了。   …   雪夜寒凉,纪少瑜却踏步而出,去了佛光寺的后山。   那一片的梅花开得极好,他摘了许多,想着玉娇来京城的时候,应该最喜这样的雪夜红梅景。   她很怕冷,却又喜欢玩雪赏梅。   无论如何,他要抓紧将她接到自己的身边来。   偶然遇到涅梵,知道涅梵已经做了佛光寺主持以后,他的心便被触动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涅梵背负了什么?   那样不折手段想着复仇的人,终于放下仇恨以后,却连最爱的人也一并放下了。   纪少瑜很不安,好不容易才让玉娇的心里有了他,他不能让玉娇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也把他放下了。   纪少瑜也雪里走了一夜,摘了整个后山最美的梅花。   当佛光寺朝晨的钟声响起时,他从山顶慢慢走了下来。   下山的路上,他踩过的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再次踩上去时,吱吱地响个不停。   而此时,在后山脚下,想摘几只红梅回去的苏凌雨看见了一排清晰往上的脚印。   昨天暮晚时便下了大雪,脚印却显得那样清晰,像是后半夜有人踩上去的。   她心思微微一动,不免想起那个吹奏笛声的人。   她在一旁的凉亭里静坐着,手都冻僵了,身边跟着的小丫鬟跺了跺脚,在她的吩咐下去摘梅花。   没过一会,清晰的脚步声响起。   苏凌雨抬起头,只见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   子走了下来。   他穿着灰色的裘袍,脚上的长鞋沾满了雪,头上束着的发间还落了两瓣梅花。   他手里拿着一捧鲜如暖春的红梅,腰间还别了一支琴箫,步伐稳而不乱,神情冷而漠然。   浓密的眉峰像开刃的利剑一般,气势非凡。   只是那双墨色深瞳,显得疏离而持重。   苏凌雨忐忑地站了起来,男人看见了她,微微颔首,然后便从亭子边走过。   苏凌雨抿了抿唇,胸口发紧道:“公子,请等一下。”   纪少瑜回头,目露疑惑。   苏凌雨指了指他的头,轻声道:“落了梅花。”   纪少瑜伸手去寻,果然寻到了两片梅花花瓣。   他当即浅笑道:“谢谢!”   苏凌雨见他那倏尔一笑,原本清冷的人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她脸颊忽而一红,局促地道:“不用。”   “公子可是夜里吹奏箫声的那一位?”苏凌雨出声问道。   纪少瑜摸了摸腰间的琴箫,点了点头。   “您的箫声很好听。”   纪少瑜闻言,笑容又深了几许。   他真诚道:“谢谢姑娘。”   这位姑娘大约是通晓音律的,她都说好听,那玉娇应该也会喜欢才是。   纪少瑜转身离去,想的却是能与玉娇琴箫和鸣的场景。   苏凌雨有些愣神地站在原地,她看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后,才拍了拍自己的脸。   温和有礼,翩翩有度,那个手执梅花,从后山下来的男子,是那个在夜里吹箫的男子?   他是谁呢?   回去的苏凌雨有些魂不守舍的,她吩咐丫鬟去打听,结果吃早膳的时候就打听出来了。   原来那个人是主持的好友,都察院的纪御史。   “纪少瑜,竟然是他?”苏凌雨呢喃。   就是那个,祖父曾想让她择选的夫婿?   苏凌雨本以为,她还会遇到纪少瑜的。   可她不知的是,纪少瑜在那一天早上就已经径直回纪府了。 第315章 前朝珍宝   永兴十四年二月,纪少瑜和赵玉书被封为监察御史,代天子出巡。   三月,玉娇刚刚过完十四岁的生辰,便接到她大哥赵玉书的信。   信上说,他从京城出发,一路要去许多地方,比如天津,山东,江苏扬州等地。   还问赵玉娇想不想跟着去长长见识,如果想的话,他便派人来接她。   赵玉娇看完信以后,激动得上蹿下跳的。   她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信,然后拿着信去找她爹。   赵毅光也收到信了,看到女儿那惊喜异常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想去!”   赵玉娇连连点头,声音高高地道:“想去想去想去,非常想去。”   赵毅光揉了揉阵阵发疼的太阳穴道:“这件事爹还要跟你娘商量一下,你一个女儿家跟着他们去办差事,爹很不放心。”   此时的赵玉娇忽略了她爹说的那句:“他们!”   她只是恳求道:“爹,求求您了。”   “您要是不放心的话,跟三姨父借几个拳脚功夫好   的护卫跟着我行吗?”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去,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济南,没有去过杭州,没有去过嘉兴呢,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赵毅光轻叹,他到是想让女儿也出去长长见识,只不过他实在是不放心。   与此同时,顺昌府的余大海收到了纪少瑜的来信。   信上说了,请余大海给赵玉娇找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头,另外护送玉娇往山东泰安去,他们会在那里等着。   纪少瑜还说了,若是此次他办好差事,皇上便答应将昔日的楚王府赐给他。   昔日的楚王府,也曾是前朝的南平王府。   余大海捏着信纸,转头去见了铁立。   他把信递给铁立看,铁立看完以后便道:“长江是不是快回来了?”   余大海点了点头:“就这几天了,这一次他去这么久,所有的货船全都栽满货物。”   “纪少瑜这里,我亲自去一趟。”   “过不了多久,皇上和太后的人应该就会下来查了,你们把东西准备好。”   “航海图依旧给唐绪宁,耗费人力物力出海去寻宝藏,太后的人不会做这种蠢事。”   “不过,皇上应该会。”   铁立说完,讥讽一笑。   余大海慎重地点了点头,现在也只有这样安排了。   …   赵玉娇刚接到她大哥的信不久,她小舅舅便回来了。   赵玉娇觉得最近喜事真是一件接一件的,让她应接不暇。   这一次余家出海归来,整个省城,顺昌府,祥宁县,无人不惊叹艳羡。   余家本就已经起势了,这一回,直接成为了大燕屈指可数的富商,就连皇宫里的燕沧澜都有些震动。   他看到了唐绪宁送上来的航海图,激动地召集了鸿胪寺的几位大臣勘验航海图。   鸿胪寺卿范亮翻了以往收集的航海图,一一对比以后,出声道:“皇上,唐知府敬献上来的航海图是真的。”   “其详细的注解,比以往臣们收集的海外诸国图更加详尽。”   “看这图所到之地,竟然有百余小国,可叹微臣们之前竟然以为只有数十小国。”   燕沧澜也十分激动,可他压制着,群臣并不能全看得出来。   “唐知府治下,有行商发迹的余家,前几年出海回来,无私地献出了航海图。”   “这是余家第二次出海归来的航海图,这一次耗时是上一次的两倍,因此此图较为完整,涵盖之处也较为广阔。”   “余家是商人,难得取利之时不忘敬献航海图,实在是应该嘉奖一番。”   “诸位爱卿可能不知,这余家乃是监察御史赵玉书的外祖家。”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图竟然出自商贾。   燕沧澜准备以余家的航海图作为标识,派遣使者出海,看能否与他国友好邦交,以扩大海上商贸。   这件事他需要余家的协助,旁人做这件事或许有不便,不过赵玉书可以。   燕沧澜想到赵玉书出京前求他的事就好笑,那家伙竟然想进鸿胪寺。   现在可真是歪打正着,等赵玉书回来,他便立即调任他去鸿胪寺,如此一来,余家必定会全力帮助赵玉书行出使海外诸国的事宜。   燕沧澜的心情奇好,甚至于还命人监督造船之事。   之事他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余家带回了,随着前朝覆灭的古玩珍宝。   燕沧澜连夜让礼部侍郎苏谦携带密旨赶往顺昌府,务必要查清楚前朝珍宝在海外何处出现?   …   延福宫里,太后也收到了前朝珍宝现身的消息。   她对容妃道:“前朝珍宝已现,是顺昌府余家从海外带回来的,你之前说的那些,都能够对上了。”   “前朝南平王府的人,都已经出海了。”   “那批珍宝,想要全都寻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你肚子里这个珍宝,可给哀家护严实了。”   容妃谨慎地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惊诧。   她还怕太后对前朝宝藏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顺昌府余家,赵玉书的外祖家?   看来余家出海又回来了,如此一来,赵玉书纪少瑜的出巡后,便不可能一点依靠都没有。   想到这里,容妃轻轻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还怕皇上故意让纪少瑜去送死呢? 第316章 泰安相见   余红翠本来不同意玉娇去泰安的,可两位弟弟都来劝她,还送了两个会功夫的丫头来。   余红翠见女儿实在是想去得很,便点头首肯。   四月二十日,赵玉书派来接玉娇的人便到了清溪村。   他们一行四个护卫,还有老太医万文楠,总个是五个。   为首的江晏赵玉娇是认识的,不免觉得熟悉些。   万文楠唉声叹气地苦着脸,说是老腰经不起折腾了,要在清溪村歇两天再走。   赵玉娇见他花甲之年还要来接她,心里过意不去,亲自送了晚膳去万文楠的房间里。   可谁知道万文楠就在房间等着她呢,见她来了,腿脚灵活地坐到桌前道:“你这小丫头可算来了。”   “他们不许我给宋子桓送信,你快帮帮我。”   万文楠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給赵玉娇。   自宋子桓走后,赵玉娇也没有收到过宋子桓的信,不免心生惦念。   她询问道:“宋子桓回京以后,还好吗?”   万文楠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不好,那小子病得不轻,差点死了。”   “重病?”赵玉娇愕然,瞠目结舌地盯着万文楠看。   万文楠点了点头,焦虑重重道:“所以这一次出来游玩,我原是想给他送个信的。”   “可他们不准,一路上都监视我。”   万老头朝外院看了看,意有所指。   赵玉娇知道他说的是江晏他们,不解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应该是皇后的意思吧。”   赵玉娇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认真道:“那这信咱们还是不要送了,万一宋子桓出京遇到危险呢?”   万文楠不悦,点了点玉娇的额头道:“你这傻丫头,宋子桓跟我们在一起,身边那么多的高手,怎么会有危险?”   “而且他要是不出来散散心的话,只怕将来病根难除,寿命不长啊!”   万文楠说罢,幽幽一叹。   赵玉娇听得心口一紧,连忙道:“那行,这信我会想办法送去京城的。”   万文楠见她答应了,立即高兴道:“小心一点,别被他们给发现了。”   赵玉娇把信收起来,打算找杜鸣帮她办这件事。   小胖子已经接手镖局的事情了,找他送封信再简单   不过。   …   四月二十三日,赵玉娇一行人从清溪村出发。   求得同行的赵玉安带着长喜和小吉坐一辆马车。   赵玉娇和孟嬷嬷,紫玉、紫兰坐在一起。   紫玉、紫兰是余大海送给玉娇的丫头,从小练武,拳脚功夫很好。   江晏和万文楠还有其余的两个护卫岳荣、伍海坐一辆马车。   给赵玉安他们赶马车的是护卫萧武。   给江晏他们赶马车的则是护卫岳荣。   可给赵玉娇她们赶马车的,却是铁立。   赵玉娇见到他的时候,十分地吃惊。   他们歇在顺昌府的时候,赵玉娇去找了在车边吃馒头的铁立。   她有些局促地喊了一声:“舅舅!”   铁立见她脸颊红红的,神情有些紧张,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铁立道:“以后,你要叫我铁立,不能叫我舅舅。”   “还有,我不是你的舅舅,那些在乡下客气的称呼容易让人误会。”   赵玉娇点了点头,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铁立继续道:“你舅舅让我护送你去泰安,再护送你平安回来,到时候他就会给我五百两银子。”   “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能随便乱跑离开我的视线之内。”   赵玉娇觉得铁立说起银子的时候,眼睛一点波动都没有。   她大哥和她姐夫,每次说起银子,眼睛都会放光,恨不得都抱在怀里。   或许是铁立本就严肃,她看不出他对金钱有任何渴望。   可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赵玉安无心吃饭,只是给小吉打包了许多好吃的。   铁立看见以后,目光微眯。   他看向玉娇,想说点什么,可那唇瓣抿了抿,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   五月下旬的时候,宋子桓接到了玉娇送给他的信。   里面还掺杂着万老头的,万老头让他去泰安,纪少瑜以赵玉书的名义接玉娇去了泰安了,他们会在那里汇合。   宋子桓暗骂纪少瑜无耻,玉娇的信里面写满了对泰安,对江南的憧憬,可半句都没有提起纪少瑜。   可见玉娇根本就不知道,纪少瑜也在泰安。   宋子桓气得胸口疼,他想起纪少瑜说的那些话。   不会勉强玉娇嫁给他,自然是要玉娇心甘情愿嫁给他。   纪少瑜分明是想借机和玉娇培养感情,想到这里,宋子桓再也坐不住了,连夜出京,着急忙慌地赶往泰安。   …   六月初六,赵玉娇一行人总算是进入了泰安府。   江晏先行跳下马车,在赵玉娇的车帘外道:“三小姐,我们已经到了。”   紫玉和紫兰撩起车帘,赵玉娇探出头来。   只是在看见不远处朝着她走来的男人时,她却突然心慌意乱地缩了回去。 第317章 你坐我的车(四更)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纪少瑜笑得极其狭促,今日他特意支开赵玉书在这里迎她,可小丫头却不怎么想见他呢。   纪少瑜走上前去,孟嬷嬷带着紫玉和紫兰下车了,车里只剩下玉娇。   纪少瑜撩起车帘,想上车去,可被铁立拦了下来。   铁立斜倪了一眼纪少瑜,冷漠道:“她现在不想见你。”   纪少瑜:“…”   “咳咳,玉娇!”纪少瑜在车帘外小声地唤了一句。   铁立周身的气势太过冷硬,纪少瑜有所猜测,并没有妄动。   到是车帘里的赵玉娇默了一会,这才走下车来。   她看着万文楠,江晏等人,轻哼一声。   “我大哥呢?”赵玉娇不悦,竟然敢骗她。   没有人跟她说起过,纪少瑜也在泰安的。   纪少瑜忍着笑意,轻声道:“我带你去找他!”   赵玉娇认真地瞧着纪少瑜,他比两年前更加稳重了,眉宇间自有一股矜贵不凡的气势。   穿着轻薄的直裾,显得他的身形挺拔而健硕。   只是那一张精致的轮廓,越发显得深邃而立体,让人见了,便不想再移开视线。   赵玉娇暗暗捏了捏拳,她才不会被美男计蛊惑呢。   “为什么不说你也在这里,难不成因为你在这里,我就不会来了?”   赵玉娇质问道,她不喜欢纪少瑜故意这样做。   可纪少瑜却看着她娇俏的脸庞,那双美漂亮的眼睛,光彩熠熠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透,亮得足以照进人心。   五官都张开了,唇瓣亦比从前要艳一些,像是含桃可摘的时候,让人然不住想要含在嘴里。   身量也高了许多,湖绿色的交领襦裙很漂亮,衬得那张白皙的小脸莹亮有光,明艳动人。   纪少瑜温柔道:“我知道你早就想出来走一走,总不能因为我在这里,让你望而却步。”   赵玉娇往前走,回头瞪着纪少瑜道:“说得你自己好像洪水猛兽一样,你怎么知道我会望而却步?”   “真是的,要是早点知道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还会给宋子桓送信?”   赵玉娇气恼,这一下宋子桓再来,他和纪少瑜岂不是要对上了?   纪少瑜黑了脸,扫视着江晏等人。   江晏等人下意识就看向万文楠,万文楠揉着老腰,   没好气地吼道:“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老夫可没有那个本事往京城送信!”   纪少瑜看向玉娇苦恼的小脸,声音凉凉地道:“你是想让宋子桓来陪你游山玩水的?”   赵玉娇的气势突然弱了半截,她看向万老头,可惜万老头没看她。   赵玉娇暗恼他不讲义气,却还是解释道:“听说他病了,就想让他出来散散心。”   纪少瑜轻哼一声,胸口起伏的气息代表他的不满。   宋子桓患的什么病,他很清楚。   这个时候玉娇约他出来,他还不美得连夜出京?   算算时日,只怕也是这两天就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纪少瑜下意识护着玉娇往里一些,可玉娇却从纪少瑜的肩头看过去,那个策马而来的人,不是宋子桓是谁?   纪少瑜也发现了,正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玉娇看。   玉娇看着宋子桓果真瘦了一圈,而且风尘仆仆的,脸色蜡黄。   宋子桓停下马,一跃而下,那唇瓣看着连丝血色都没有。   赵玉娇担忧道:“你生病了怎么还骑马来?”   宋子桓快步来到玉娇的面前,只可惜被纪少瑜拦着没能走近。   他抿了抿唇,笑得眸子发亮道:“我连夜赶路,生怕你来了找不到我。”   “还好,还好,竟然跟你一道进城了。”   赵玉娇觉得眼眶热热的,她推开纪少瑜,对着宋子桓道:“你急什么,我既然约了你,自然会在这里等你的。”   “到是你,若是病情加重的话,我该过意不去了。”   宋子桓看着纪少瑜那黑得快滴下墨汁的脸,笑了笑,适时地咳嗽两声,看起来虚弱极了。   赵玉娇见了,连忙扶住他:“万爷爷,快给他看看。”   万文楠走过来替宋子桓把脉,片刻后沉凝道:“没事,就是体虚又急着赶路,没有休息好。”   “在泰安好好休息几天,养养元气就行。”   赵玉娇听了,这才放心下来。   孟嬷嬷见纪少瑜那神情越来越吓人,连忙上前把宋子桓扶到马车里去休息。   随后赶来的长安和宋子桓的护卫也侯在一边,就等着去客栈了。   赵玉娇准备上车的,可这时纪少瑜抓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赵玉娇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惜纪少瑜的力气太大,她抽不动。   纪少瑜带着玉娇往前,出声道:“你坐我的车。”   紫玉和紫兰要跟上去,孟嬷嬷叫了回来。   可她们回来以后,铁立盯着她们看了一眼。   紫玉和紫兰只好又回去跟着。   马车里的孟嬷嬷面色赧然,不敢去看铁立的眼睛。   到是宋子桓盯着铁立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铁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漠道:“我没有见过你!”   宋子桓微微蹙眉,他不是说笑的。   他确实好像见过这个车夫。   可惜马车动了起来,铁立背过身去,宋子桓看着前面上了纪少瑜车的玉娇,慢慢转移了注意力。 第318章 控制不住怎么办   马车上,赵玉娇看着车帘,不理纪少瑜。   纪少瑜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赵玉娇看。   他那双眼睛深如墨色,浓密的眉峰斜插入鬓,无声中透出一股冷意。   片刻后,赵玉娇先招架不住。   她知道纪少瑜已经收敛了许多戾气,不然的话,那目光足以用慑人来形容了。   纪少瑜拿了一碟花生酥递给她的面前,出声道:“我不计较宋子桓的事情了,你也不许再生我的气。”   赵玉娇接过那叠花生酥,低下头闷闷地道:“就算知道你在这里,我还是会来的。”   她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刻意隐瞒。   早知道他也在这里,她也不会叫上宋子桓来散心了,她还没有那么蠢,明知道他们两个人不对付,还会故意把他们两个人凑一起。   宋子桓的性子,表面看着冷,实际上相处起来倒显得轻松愉快些。   她和纪少瑜…总是在沉默中相互试探,亦或是互相猜测。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压抑,因此哪怕渴望见到他,可真的见到他以后,她反而不知所措了。   纪少瑜道:“听说你养了一条狗叫小吉,可小吉似乎更黏玉安一些。”   “现在小吉在玉安的车里,你能知道它在想什么吗?”   赵玉娇想了一会,放下花生酥就去掐着纪少瑜的胳膊,她不悦道:“纪少瑜,你还要欺负我。”   纪少瑜顺势将她搂在怀里,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道:“我何曾欺负过你,一直都是你在欺负我。”   赵玉娇挣扎着,可纪少瑜的手勒得很紧。   他紧紧地抱着她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我很想你,白天夜晚都在想,想到睡不着也吃不好。”   “不止是宋子桓病了,我也病了,而且病得比他严重多了。”   赵玉娇靠在纪少瑜的胸前,他的心跳声极快,一声一声,沉稳有力。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让她心安,只是这双手臂,这个胸膛,却让她不太熟悉了。   良久,纪少瑜放开了玉娇。   玉娇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胸膛,捏了捏他的手臂,然后道:“明明看着你比以往更高了,胸膛也更宽阔了。”   “可我却觉得你抱着我的时候,它们都变窄了。”   纪少瑜哑然失笑,再次将玉娇拥进怀里。   “傻丫头,因为你长大了。”   “小时候伏在我怀里安眠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   赵玉娇红了脸,推着纪少瑜,羞赧道:“你不许在这样随便抱我了。”   纪少瑜认真地点了点头,附和道:“也是,可我控制不住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赵玉娇羞恼。   纪少瑜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控制不住的时候,你就给我抱一抱好不好?”   “就像现在,我们在马车里,谁也看不见。”   赵玉娇失笑,抽回自己的手道:“纪大人也学会掩耳盗铃了吗?”   纪少瑜目光灼灼地道:“如果能盗得你的心,即便众人皆知又如何呢?”   赵玉娇抬头看他,只见他目深似海,敛聚的情意却冲击而出。   她的心不可遏制地跳动着,脸颊也红了起来。   现在的纪少瑜,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了。   她低头含笑,不敢直视他的眼眸道:“我应该要重新认识一下,眼前这位纪大人了。”   “小女子脸皮薄,实在是受不住纪大人灼灼目光。   ”   “纪大人要是继续看下去,小女子不介意跳车了。”   纪少瑜见她毫不掩饰地小女儿羞态,畅快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将她搂进怀里。   他真的很开心,就算是宋子桓来了,也无法耗去他心里期待已久的愉悦和欢喜。   他就是想抱抱她,亲亲她,最好是可以一直抱着的那种。   他在看到她的时候,心会不由自主地柔软,就好像心尖那朵花,慢慢地绽放了。   赵玉娇被他抱来抱去的,头发都乱了。   她理着发簪的时候,纪少瑜看着她手腕上的玉镯,伸手摸了摸。   “很好看,很适合你戴。”   赵玉娇晃了晃玉镯,出声道:“不适合也要一直戴着了,我的手腕长粗了,现在拿下来手会很疼。”   之前她试着拿下来过一次,结果手都勒红了。   可最后还是戴回去了。   孟嬷嬷说,戴过的玉镯不能送人,她到是没有打算送人,就是觉得戴习惯了,拿下来反而不习惯了。   纪少瑜道:“我那里还有紫玉的,这个拿不下来就敲碎它。”   赵玉娇护着自己的镯子,不悦道:“都是你送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那什么紫玉的,我不要了,这个就很好。”   “在阳光下,那颜色可清透了,像碧绿的湖水一般,我很喜欢。”   纪少瑜正等着她说喜欢呢,当即便道:“我送的礼物你很喜欢,那我这个人呢?”   “我这个人,你是不是也要喜欢一下?”   赵玉娇词穷,脸颊红红的,低下头去。 第319章 再亲我一下   纪少瑜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粉颊晕染开来,像是六月里出水的粉荷一般,真是漂亮极了。   “就喜欢一下,也不行吗?”   纪少瑜继续逗她!   赵玉娇拂开他的手,咬了咬唇道:“纪少瑜,你能不能不要油嘴滑舌的。”   “我…我不适应这样的你。”   纪少瑜见她羞得眼睛都红了,氤氲的水雾在她的眼睛里,看起来可怜极了,像是趴着铁笼求放走的小兔子一样   “玉娇,你要慢慢学会适应。”   “不然将来你嫁给我,还有你更难适应的。”   赵玉娇嗔怒地瞪着纪少瑜,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他了?   纪少瑜也不说话,只是玩味地看着她手上的玉镯。   那神情好似在说,你都收下我的聘礼了,还不想做我媳妇?   赵玉娇羞红了脸,又恼又恨。   她就知道,纪少瑜那么精于算计的人,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跟她计较?   可恨她当时戴上的时候,还想着纪少瑜远在京城呢   。   现在人就在她的面前,她还真是羞到无地自容了。   纪少瑜见玉娇不说话了,心里便戚戚然。   他可不想让她不开心呢。   “不就是两个镯子吗,你若真的不愿意,砸碎了不认账便是了。”   “难不成我还会追上门去要吗?”   “玉娇,你应该要学着,对我凶一点的。”   纪少瑜认真道,他不希望她安安静静的。   她对着他闹,他会觉得心安一些。   他最怕她一个人在心里瞎想,然后又突然做出一些让他猝不及防的事情来。   赵玉娇轻叹,她看着现在的纪少瑜,总觉得再次见面后,纪少瑜似乎更紧张她了。   赵玉娇摸着玉镯,认真道:“我既然喜欢它,怎么会砸碎它呢?”   “我知道你是在逗我的,不过…你的想法也是真的。”   “你想我嫁给你。”   “我现在想明白了,为什么你不让他们提前告诉我,你也在泰安。”   “你是怕我抗拒你,所以不来了。”   “也是,哪有知道恶狼在,却还主动上门去给恶狼   吃的?”   赵玉娇说说完,纪少瑜的神情相当古怪了。   他眯乜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饿狼?”   “你这个形容,真是贴切极了。”   纪少瑜配合着,张大嘴巴。   玉娇笑得狭促,趁机丢了一块花生酥进去。   纪少瑜被噎住,捏着喉咙渐渐地向后倒去。   赵玉娇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站起来去扶着他。   结果纪少瑜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身,赵玉娇猝不及防地跌进纪少瑜的怀里,唇瓣也磕在他的额头上。   纪少瑜咽着花生酥的喉咙突然一紧,真的被呛住了,一时间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赵玉娇从他的怀里出来,气呼呼地拍着他的后背道:“让你作怪,这下子自作自受了吧!”   纪少瑜想笑却不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紧握着玉娇的手,待缓和过来以后,这才泪眼朦胧地道:“不是你先欺负我的吗?”   赵玉娇听他那软软的声音,像是受了伤的小绵羊一样。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浑身不自在道:“纪少瑜,你不许用这样的声音跟我说话。”   纪少瑜闷笑出声,轻靠在玉娇的肩头道:“你就不   能让我黏一下吗,像小时候你黏着我一样。”   “我们分别两年半了,我很想你。”   赵玉娇推着他的额头,可惜推不开,到是摸着他的额头在发烫。   她捏了捏他的手,也是在发烫。   赵玉娇扶正他的身体道:“真的生病了?”   纪少瑜摇了摇头,笑得玩味道:“是病了,相思病!”   赵玉娇黑了脸,突然不想和纪少瑜待一处了。   这个疯子,哪有半分内敛?   那些什么老沉持重?冷漠疏离?   通通都见鬼了去了吧?   现在这个在她面前的,分明就是一个无赖!   赵玉娇懒得理会纪少瑜了,纪少瑜却继续道:“再亲我一下,后天晚上我带你去爬泰山。”   赵玉娇闻言,脸颊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她义正言辞地纠正纪少瑜道:“什么叫做再亲你一下?”   “刚刚是你突然抱着我,我的身体往前倾才碰到你额头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你的唇瓣碰到了我的额头。”   赵玉娇:“…”   这个还是她认识的纪少瑜吗?   “为什么要晚上去爬泰山?”赵玉娇好奇道。   纪少瑜闻言,玩味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只能是我们两个人去。”   赵玉娇嘴角微抽,摇了摇头道:“紫玉和紫兰也要跟着的。”   “还有我大哥,他就不去吗?”   纪少瑜轻哼道:“你大哥都上去三次了,至于你那两个丫鬟嘛,也可以跟着。”   “不过宋子桓绝对不能。”   赵玉娇无语,瞪着纪少瑜道:“从前你对宋子桓不是这样的。”   纪少瑜黑了黑脸,不悦道:“从前他对你的心思也不是这样的。”   赵玉娇词穷,捶着纪少瑜的肩膀道:“这时候的喜欢能有几分长久呢?”   “再说了,以宋子桓的为人,我若是不愿,他不会缠着我的。”   纪少瑜捏着玉娇的手,黑眸渐深。   宋子桓是君子他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才知道玉娇对宋子桓这份好感从何而来。   哪个少女会不喜欢翩翩君子呢?   他只是…害怕而已。 第320章 你身体还很虚弱   纪少瑜并没有带着玉娇她们去住客栈,泰安知府给纪少瑜和赵玉书安排了一处宅院。   宅院很大,三进还带了一个园子。   园子里引了活水,养了荷花金鱼,还养了白鹤。   赵玉娇第一次见家养的白鹤,十分惊奇,还特意去园子里看白鹤吃什么?   荷花池里,肥美的金鱼游来游去的,河边栽种的竹叶倒影在水面上,看起来一片葱郁的碧绿。   孟嬷嬷安排好玉娇住的厢房,然后来请玉娇去沐浴更衣。   不一会,得到消息的知府夫人史夫人来了,孟嬷嬷让紫玉和紫兰上了茶,然后便道:“夫人请稍等片刻,我家小姐马上就来了。”   史夫人连忙笑道:“不急不急,本应该明日再来拜访的,可又想着在这泰安府,我们也算是主家,哪有客人来了不招呼的道理?”   孟嬷嬷笑着附和几句。   不一会,赵玉娇便来了。   史夫人见她含笑走来,眼睛像是被太阳灼了一下,心里暗暗惊叹。   正值妙龄的少女,上身穿着淡紫色袄衣,下身着浅   黄色的挑线裙子。   头上梳了简单的女儿髻,戴了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簪子。   面颊白皙红润,眼睛大而有神,睫毛长长的,轻眨眼睛时,便轻易让人看到那黑密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轻轻地扇在人的心上。   史夫人心里头暗叹,之前见赵大人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位赵小姐会长什么模样呢?   现在见着了,只觉得这双眼睛可真是美,有点像那些个番邦来的女子,可却又比那些女子的眼睛更加透亮。   “赵小姐可真好看,咱们泰安府里,我还没有见过比赵小姐更好看的小姑娘呢?”   赵玉娇知道史夫人说的是客气话,连忙道:“是夫人抬爱了,看着玉娇投缘,便觉得玉娇好看。”   史夫人见赵玉娇很是和气,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她来之前都是心有忐忑的,到是不怕这个赵玉娇,主要是忌惮赵玉书和纪少瑜。   那两个人是她家老爷忌惮的监察御史,马虎不得。   不然这泰安知府的位置还坐不坐得稳就不知了。   还好赵玉书和她家老爷谈得来,到是这个纪少瑜不爱交际,但是也没有挑刺,到是让她们家老爷安心不   少。   赵玉娇见史夫人穿得很是简单,一件蓝色的氅衣,下面是一条棉裙。头发梳成三绺往后挽了个髻,中间那绺高耸于额间,发髻上淡淡插了一朵簪花,看起来十分地朴实。   只是那脸颊白皙圆润,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不像是为清贫所扰的妇人。   史夫人跟赵玉娇介绍了泰安城里好吃的,好玩的,还顺便把识路的丫鬟迎月给留下了。   待她走了以后,赵玉娇跟孟嬷嬷道:“这位知府夫人好素净啊。”   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穿着比一位知府夫人还要好。   孟嬷嬷不以为意道:“两位监察御史在这里,即便他们有更好的常服,也不会穿出来的。”   “小姐不必介怀,您是来游玩的,衙门里的那些事情与您无关。”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现在只想早点见到她大哥。   …   赵玉书是天快黑了才回来的,他还穿着绯红色的官袍,头戴官帽,看起来端正严明,让赵玉娇眼前一亮。   只是他在看到自家小妹以后,立即就咧开嘴笑,一   下子就破坏了他那满身的威严。   赵玉书来到赵玉娇的跟前,细细地打量着她,片刻后他惊讶道:“两年多不见,你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看来以后大哥找媳妇得慎重些了,总不能找一个长得丑的。”   赵玉娇抿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她道:“还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找到媳妇呢,就说这样的话?”   “倘若将来嫂嫂不好看的话,我定要将大哥这话告诉她的。”   赵玉书骄傲地扬起下颚道:“以你大哥的眼光,给你找的嫂嫂怎么会不好看?”   赵玉娇笑得玩味,她等着看他大哥怎么自打嘴巴!   据她所知,她那位未来的大嫂,可真算不上美人呢!   赵玉书看到了宋子桓,他可没有想到,宋子桓会来。   赵玉书在心里暗笑,这一下有好戏看了。   他眼里的笑意实在是太明显,为了掩饰,他上前拥着玉安,戏谑道:“大哥还正愁没人跟着玉娇去游玩呢,你来了正好。”   “从明天起,你就好好跟着你三姐,她去哪儿你就   去哪儿,可千万不要让她被别人拐走了。”   赵玉安不明所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大哥就放心好了,有小吉在,三姐在哪儿我都能找到的。”   赵玉书早就知道家里养了一条大狗,这会一看小吉那个体型,双眼放光。   他从赵玉安的手里牵过绳子,饭也顾不得吃,便道:“走,咱们带它跑两圈。”   赵玉安跟着走了,饭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宋子桓想上桌吃饭,纪少瑜拦着他道:“你身体还很“虚弱”,我让人给你熬了粥,已经送去你房里了。”   宋子桓见纪少瑜那驱赶之意十分明显,压低声音道:“你够了啊,我就是吃个饭!”   纪少瑜冷嗤一声:“我知道,可你不是虚弱吗?”   “既然想博取她的同情,那就不要露馅了。”   宋子桓听纪少瑜那声音,咬牙切齿的。   他又偷看了一眼玉娇,只见玉娇正盯着他们两个看,生怕他们两个打起来。   宋子桓不想跟纪少瑜硬碰硬,便咳嗽一声道:“我这身体确实应该喝点粥养一养。”   说罢便回房去了。 第321章 奉旨受贿(四更)   孟嬷嬷带着紫兰她们退下,饭厅里只剩下纪少瑜和赵玉娇。   赵玉娇左看右看,只听纪少瑜淡淡道:“他们都在偏厅吃。”   赵玉娇点了点头,这才慢慢坐下来。   纪少瑜给她挑着鱼刺,怕她不自在,便问她道:“那个赶车来的车夫,是不是丹阳村那个怪人?”   赵玉娇眼眸一亮,意外道:“你怎么知道的?”   纪少瑜心想:果然!   “之前不是见过吗,虽然他改变了装束,胡子也刮了。”   “可他那双如雄鹰般锐利的眼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总感觉,他的气势很强,不是一般人可以拿捏的。”   “可他为了五百两银子就听我大舅舅使唤,我总觉得很奇怪。”   纪少瑜轻笑道:“他过去或许很厉害,只是既然选择蛰伏,那需要银子谋生也就不奇怪了。”   “像你三姨父的镖局里,就有很多卧虎藏龙的人物。”   赵玉娇想了想,貌似也对。   一个人再强,也是要吃饭的。   赵玉娇看着桌上的细卷饼,夹了一个慢慢吃起来。   一开始吃起来,到没有多少感觉。   只是嚼着嚼着,发现还挺有滋味的。   纪少瑜又给她撕了些鸡肉,然后道:“慢慢吃,我怕你吃不习惯,都没有让厨房做太多泰安菜。”   赵玉娇道:“你们还要去杭州的对不对,我一直很想吃西湖醋鱼。”   纪少瑜笑着点了点头,不只是杭州,无锡,苏州,昆山等地,他们都要去的。   “总有让你吃到厌的时候。”   赵玉娇突然就期待起来,传闻西湖很美,泛舟湖上,犹如在人间仙境一般。   “真好啊,还是有你在身边最好了。”   “来之前我娘说我大哥不靠谱,我来了游玩不成估计还要照顾他。”   “我之前还不信呢,可现在看看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吃饭,我便知道还是我娘最了解我大哥。”   “他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永远对玩的事情最来劲了。”   纪少瑜心里可算得到满满的慰藉了,不过他还是笑道:“若不是你大哥生性贪玩,那封信你应该会有所   怀疑的。”   赵玉娇细想一下,发现还真是的。   “我来的时候,云平都在呀呀学语了,还有我姐姐,她已经再次有孕了。”   “突然感觉时间过得好快,你走的时候,云平都还没有出生呢。”   云平是纪少瑜的三弟,二弟云飞都启蒙了。   纪少瑜看着小丫头那笑颜逐渐加深的模样,点了点头道:“所以,等你及笄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赵玉娇的嘴角的笑意一时收不回来,看着脸颊都僵了僵。   怎么好端端的,又说上她们了?   纪少瑜见她不说话,给她盛了一碗笋干鸭汤。   “喝吧,反正离你及笄还早呢。”   赵玉娇暗暗算了算,貌似也不早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她盯着鸭汤看,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纪少瑜深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起。   现在的玉娇,连下意识反驳都没有了。   可见,她真的有想过,要嫁给他的。   …   吃完晚饭,史夫人让丫鬟送来了一只白绒绒的小狗崽。   紫兰抱在怀里,看起来才有小吉的一条腿粗。   赵玉娇伸手摸了摸,它浑身的毛又软又蓬松,十分地舒服。   “你抱去给纪大人看一下,他要是说可以收下的话,那咱们再收下。”   紫兰闻言,抱着小狗出去了。   孟嬷嬷称赞道:“小姐考虑得很周全,这史夫人讨好的意图太明显了,咱们不得不妨。”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是来游玩的,仗着的是纪少瑜和她大哥在这里办差事。   可她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不一会紫兰回来了,抿着唇笑道:“纪大人说,小姐若是喜欢就留下来养,不喜欢就送回去,不碍事。”   赵玉娇见紫兰那开心的模样,轻笑道:“行了,知道你喜欢。”   “小吉你们还不敢靠近,那就养着这个小家伙逗乐吧。”   “不过得给它取个名字才行,它这么白,就叫它小雪吧。”   紫兰摸了摸小雪的额头,这才抱着它下去。   赵玉娇要休息了,孟嬷嬷等她睡下以后,这才去见纪少瑜。   “小姐什么都好,在路上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不过吃了两副药就好了。”   “二小姐不知道小姐和您订下了亲事,私下跟三小姐说了些选夫婿紧要话,不过三小姐说她不想早早成亲,并没有放在心上。”   “家里的老爷夫人都好,有粱嬷嬷在,您不必忧心。”   纪少瑜微微颔首,对孟嬷嬷道:“你去请铁立过来。”   孟嬷嬷愕然,纪大人对那个铁立竟然用“请”?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铁立是余家送来的人,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   …   铁立来的时候,纪少瑜已经拿出一个盒子等在那里了。   他们从通州、天津、沧州等地下来,在泰安停留主要是等玉娇。   接下来他们会去徐州,淮安等地。   铁立怀抱着一把精铁长剑,他本就高大威猛,这会子纪少瑜坐下,到显得他气势睥睨,威严藐视。   纪少瑜指了指身边的凳子,示意铁立坐下。   他倒了被茶端到铁立的面前,出声道:“你能护送玉娇来,证明余大舅舅还是很信任你的。”   “我这里有一些银票,想跟余大舅舅做些生意。”   纪少瑜打开盒子,放到了铁立的面前。   铁立看了看数额,皱着眉头道:“你受贿?”   纪少瑜点了点头,含笑道:“是啊,不收他们的银子,他们就要取我的性命,所以只好同流合污了。”   铁立看着纪少瑜那闲适的神情,好似受贿对他来说,不过是喝杯茶那样简单。   铁立拔出长剑,横在纪少瑜的颈部。   他森冷的目光里满是杀意,怒斥道:“你竟然敢害玉书?”   纪少瑜伸着手指弹了弹剑身,淡淡道:“我跟玉书,奉旨受贿。”   “这些钱在我们返京之前,可以随意挪用。”   “我知道余家不缺银子,不过我缺。”   纪少瑜看着铁立,目光坦然无畏。   铁立收回长剑,不悦道:“你信里说的府邸是怎么回事?”   纪少瑜拿出跟玉娇的婚书,递给铁立道:“我想娶玉娇,自然是要给她一个家的。”   铁立看了婚书,确认是赵毅光亲手抒写的以后,皱着眉头道:“你们做这些事情竟然瞒着那丫头?”   “当初我要这婚书,说是想让我安心。”   “实际上,我想让余家安心。”   “余家的事情,就是赵家的事情,我不会坐视不理。”   铁立冷嗤,盯着纪少瑜道:“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   纪少瑜从容地回道:“不,我知道。”   “丹阳村那一片被火烧过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那下面,被掩藏的那些文字,那是只有前朝皇室才使用过的文字。”   “还有,深潭里的秘密根本就不是死人。”   铁立再次拔出了长剑,气势冷戾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纪少瑜摇了摇头,认真道:“你不会。”   “漠北被叛臣统治,你们根本回不去了。”   “为了保全余家后代子孙,你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铁立深深地看了一眼纪少瑜,纪少瑜卓然而立地回视着他。   片刻后,铁立收起长剑,背过身去。   “等你跟玉娇真正成亲了,如果你不怕死,我会告诉你关于余家所有的一切。”   铁立说完,拿着纪少瑜给的银票走了。   纪少瑜看着他那孤傲不羁的背影,眼瞳深眯。   前朝皇室嫡系一脉,当初在漠北并没有全部被灭。   现在鞑靼和瓦剌正在打仗,铁哲已经建立政权了,自称金成汗国。   这个消息,大燕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他希望这个消息不要改变余家的任何决定,否则,以当今皇上的狠辣,一定不会放虎归山。 第322章 认清心里的感情   六月初八,丑时一到,赵玉娇便被孟嬷嬷给叫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道:“这个时候出门去,我怕是爬不动山吧?”   孟嬷嬷笑道:“没事,有紫兰和紫玉跟着,真爬不动了,她们会背您上去看的。”   赵玉娇连忙摇了摇头,她可不好意思拿她们当马使。   纪少瑜在外面等着,他们要先坐车过去。   马车上,赵玉娇道:“玉安呢,他什么时候去?”   纪少瑜道:“你大哥带他们先走了。”   “他们?”   “宋子桓也去了?”赵玉娇蹙起眉头。   宋子桓那个身体,能爬得上泰山吗?   纪少瑜看出了玉娇的担心,淡淡道:“他上不去的话,他的护卫会想办法的。”   “难得到都泰山山脚了,不上去委实有些可惜。”   赵玉娇点了点头,心情突然澎湃起来。   原本那一丝丝倦意也消失殆尽。   她对纪少瑜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样的气势,非亲临不能体会一二。”   纪少瑜见她起了兴致,嘴角轻勾,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   因为是夜里爬山的,因此高挂的明月便显得异常明亮。   孟嬷嬷没有来,来的只有紫兰和紫玉,以及赶车的江晏。   他们三人要落后些,不远不近地跟着。   赵玉娇一开始爬得有趣,脚步也快。   可随着坡度越来越大,她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纪少瑜见她气喘吁吁的,便道:“要不先歇一会?”   赵玉娇摇了摇头,喘着气道:“不歇,一歇脚酸就真的爬不上去了。”   “慢一点就好。”   纪少瑜帮她捋了捋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目光里满是鼓励。   耳边的风声渐渐的呼啸起来,赵玉娇感觉脸都被吹僵硬了。   山道不知走过多少人,到处都可见攀爬过的痕迹。   终于,她实在是累极了,不得不抓紧纪少瑜的胳膊,半拽着他。   纪少瑜扶着她,询问道:“若是真的累了,那就歇   一会再走。”   赵玉娇轻靠在纪少瑜的胳膊上喘气,她道:“我现在停下来,我的腿都在不由自主地抖动。”   她说完以后,往下看去。   山道蜿蜒,越往下越看不清楚,幽深深的一片,让她心慌起来。   纪少瑜察觉她的气息不对,连忙搂紧她的腰。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可赵玉娇半分旖旎心思都没有,只是觉得全身都软了,站也站不住。   她颤声道:“你说我大哥都上来三次了,今晚还来?”   “他那么厉害,我就应该跟他一道的,让他背我上去。”   纪少瑜突然蹲在玉娇的面前,将她背了起来。   赵玉娇惊得趴在他的背上,连忙道:“不是的,我还可以走。”   “我就是说一说,感慨一下,不是真的想要被背上去。”   赵玉娇都快哭了,她真没有那个意思。   纪少瑜搂住她的脚,不许她乱动,声音沉稳有力道:“我就背你走一段。”   赵玉娇轻靠在他的颈窝,鼻息间全是他的发香,淡淡的,似有若无。   他的肌肤跟火一样烫,估计是因为背着她的原因。   赵玉娇闭上眼睛,感觉风都减弱了,凉凉爽爽地拂过她的肌肤。   他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她的心上,偶尔踩到枯枝落叶,她的心也会跟着起起伏伏。   可感受到的,却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心心相印的感动。   山路本就崎岖,可他背着她,走得缓慢而坚定。   他想带她去看日出,看这世间难得可寻的美景。   他不想她错过,更不想她受累。   这一路上,他准备了披风,茶水,点心,驱蚊香,细致周到,恨不得将她护在怀里带上去。   从他心里透出来的感情,那么小心翼翼,像是护着断翅的蝶一样。   赵玉娇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动,这么多年了,每一天每一夜她都在想,他对她的这种好会到什么时候?   小时候害怕长大,他有了喜欢的人。   那时就拼命黏着他,希望可以让他记挂着她更久一些。   那些讨好他,渴望得到他回应的感情,慢慢变成了他想得到回应的感情。   而她呢,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何必要这样呢?   这根粗大腿,不是她想抱的吗?   这个男人,不是她想羁绊更深的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他赌气,不想正视他对自己的感情呢?   赵玉娇突然有些糊涂了,这么好的男人,这么能想着让他走?   她应该抓紧才是,不管他隐瞒了她什么,那些过去都跟她无关了。   可这个男人,却已经融进她的生命,她不能再割舍了。   赵玉娇的吻在纪少瑜的脖颈上,在他突然停住脚步,想要探究那是不是她的亲吻时,却听见赵玉娇出声道:“我曾经问过我爹,他后不后悔娶了我娘?”   “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他后悔。”   “当时我娘就在我旁边,我娘接了一句,我更后悔!”   “然后我爹就笑了起来,而且还笑得特别开心,然后我娘也笑了!”   “我当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可我见我娘没有生气,便知道我爹娘说的后悔,并不是我认为的那个后悔!”   “你去京城以后,我一直在问我自己,如果你不再   回去,我会不会后悔?”   “守着一亩三分院,捧着一本诗情画意书,然后等着一个温柔儒雅的男子来娶我。”   “那样的安逸生活,曾是我做梦也想的。”   纪少瑜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驻足着,想要听更多。   赵玉娇从他的背上下来,纪少瑜回头看她,却猛然感受到她冲撞到怀里来,然后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待我这样好了。”   “明明很辛苦,却还是一声不吭的想要对我好。”   “纪少瑜,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   纪少瑜的手无意识地拍着她的背脊,目光缱绻,神情温柔。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要一直对你好。”   “这样别人就没有办法跟我比了,因为他们总是差一点,还差一点。”   纪少瑜说着,轻笑起来。   当初离开她的身边是对的。   她终于把心里的感情,都认清楚了。 第323章 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赵玉娇伸手掐着纪少瑜的腰,不悦道:“可你那么久都不回去,就不怕我真的喜欢上别人吗?”   纪少瑜闻言,将她搂得紧紧地道:“怕啊,怎么不怕?”   “可如果勉强要你跟我在一起,分不清嫁的人是纪少瑜还是你的少瑜哥哥?”   “那等你将来后悔的时候,我就更怕了。”   赵玉娇觉得心里酸酸的,有些疼。   眼睛也酸酸的,有眼泪控制不住地灌满眼眶,然后再难以遏止地溢出来。   “我还记得你说过,你长得比我高,看得比我远。”   “你这份耐力和心性,真是我永远不及的。”   纪少瑜拥着她,感觉幸福从心窝里涌了出来。   因为不容易,所以才会让她觉得可贵不是?   如果一味地逼着她,让她一退想退,那怎么能有今日呢?   他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知道宋子桓会让她觉得更容易相处些!   可眼前的人和心上的人,总要让她懂得分辨才是。   …   观日峰上,眺望的视线里满是群山。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伴随着刺骨的冷意。   赵玉书陪着宋子桓,视线落在那缓慢爬上来的两人身上。   只听赵玉书叹道:“不瞒你说,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纪少瑜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妹妹。”   “可你看那两人,只要在一起别人就是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像我们这个年纪,正是想着漂亮姑娘的时候。”   “可因为他们,我却觉得若是没有情意可言,再美的姑娘都跟画上的一样,看过以后,便不会惦记了。”   宋子桓看着赵玉书,难得听到他说这样话,像是感悟出了什么?   可他只觉得周围很黑,哪里都是静悄悄的,那份赏景的心早就没有了。   或许他就不该来,不该出京。   人性都是贪婪的,在黑暗里,谁不希望早点看到光亮呢?   “喜欢一个女子谈何容易,每天与那么多人擦肩而过,可真正想留住一个人的目光,只是不经意间的刹那心动。”   “我不是怕自己走不出来,我只是怕再没有另外一   个女子能够再让我心动了。”   那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黑暗。   赵玉书拍了拍宋子桓的肩膀,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可却也感觉到遗憾。   那些嘴上对着姑娘说喜欢的男子,心里能有几分波动呢?   一个人真正心动以后,再想找另外一个心动的人,或许很难吧?   宋子桓这般,到是让他深想着,将来若是遇到让他心动的女子,万万不可错过,理应极力争取。   …   第一缕曙光冲破黎明的时候,远山之上的云海奔腾而来,像是戏锣鼓敲响,幕帘慢慢被揭开一样。   赵玉娇轻靠在纪少瑜的肩头,看着刺眼的红云像大火燎原一样渲染着,然后太阳慢慢地露出了一点边。   她觉得而眼睛有些疼,可心里却跟那光一样强烈地,震撼地,激动地想要迸发出更强的力量。   慢慢的,那太阳越来越圆,彻底露出了它的轮廓。   这一瞬间,太阳的光已经不单单是炫目了,而是挣脱所有束缚后,彻底绽放光彩的震撼。   云海层层叠叠,与群山环绕,露出仿佛仙人府邸的高耸峰峦。   倾覆的云层下,连绵的山脉仿佛翠绿的长龙,蜿蜒   着,渐渐地在晨光中变换深浅。   晨光中,目光所及,清晰可见。   赵玉娇揉了揉眼眶,意犹未尽。   她看着爬上来的那些路径,或陡或窄,无不傍山而行。   那些峥嵘的巨石,像是一个个高仰着头,俯览众生的尊者。   而她籍籍无名,与这山脚上的枯枝落叶来说,并无多少区别。   赵玉娇紧握着纪少瑜温热的大手,目光渐渐澄亮道:“我曾幻想过许多次,站在高高的山峰上,看一看日出或日落。”   “可我却不敢幻想得太真实,怕成了自己的执念,然后苦恼。”   “我们现在并肩站在一起,我看到的,你也看到了。我突然想,我们之间的缘分,或许还能再深一些。”   赵玉娇说完,目光紧紧地盯着纪少瑜,然后莞尔一笑。   纪少瑜的目光像是染了薄霜,让人看不真切。   可他却紧握着玉娇的手,然后一点一点地笑开。   那笑容,如释重负,如获至宝。   他将她圈入怀中,眼中有一滴泪迅忽而落。   “你知道吗,我曾经走过许多许多的地方,吃过许多许多好吃的菜,还见过许多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意。”   “可没有人陪我,那些都索然无味。”   “很多人抱着心里喜欢的人,想的是给她锦衣玉食,绫罗绸缎。”   “可我想的不是,我想的只有陪伴。”   “玉娇,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赵玉娇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然后又从水雾中透出潋滟的光彩。   她愿意陪着他走以后的路,只要他不离,她便不弃。   纪少瑜觉得,心里的那些缺口都填满了。   他感觉到满满的都是幸福,那是一种,突然感觉胸膛宽广而又柔软的感觉,仿佛这清风,这绿叶,这阳光,都朝着他靠拢而来,只为感受他身上醉人的温柔。   他们二人相拥在金色的晨曦中,大家的目光或移开或偷看,嘴角都是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可宋子桓却感觉到,心里一片冰凉。   从头到尾,他都在自作多情。   他从未走进过玉娇的心里,只是自以为走近了,跟纪少瑜不相上下。   可现在他才知道,那两个人的分别,只为再次相遇时,这坦然相对,互诉衷肠的情意。 第324章 皇榜   苏谦回京复命的时候,带回了前朝的三件珍宝。   燕沧澜看了,确认是宫廷记载过的“玉龙枕、青玉莲纹杯、玉凤砚台。”   苏谦道:“余长江已经同臣一起来京城了,皇上要见吗?”   燕沧澜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他把珍宝都给你了,能说的想必也都说了。”   “多罗国的位置太远,就算派人去寻也未必能寻得回来。”   “这件事你暂且不必再管,朕另有打算。”   苏谦颔首行礼,不再多言。   片刻后,只听燕沧澜道:“凌雨的婚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苏谦连忙道:“暂时没有打算,苏家现在不宜议亲。”   燕沧澜皱了皱眉道:“不成亲,定亲总是可以的。”   “你且先回去问问外祖母她老人家的想法,若是有合适的,朕便下旨赐婚。”   苏谦连忙又谢过,心里却暗暗叫苦。   他祖母还想送妹妹来宫里呢,可…   哎…罢了,只说他已经提过,皇上并无此意吧。   …   苏谦走了以后,燕沧澜唤来礼部尚书骆文尘。   “张贴皇榜,顺昌府余家于海外多罗国寻回宫廷遗失珍宝,特赏银三千两。”   骆文尘不解,询问道:“皇上,这宫廷珍宝遗失,不应该要追查吗?”   燕沧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余家寻回的,乃前朝宫廷遗失的珍宝!”   骆文尘一下子禁声了,哑然无语。   可他小声地嘀咕道:“可这也用不着张贴皇榜吧?”   燕沧澜听见了,冷哼道:“就你那脑子,怎么坐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的?”   骆文尘表示委屈,他可是皇上亲手提拔起来的。   …   张贴皇榜,天下尽知。   十月,大漠黄沙中,一群驼队缓慢而至。   不久后,曾经辉煌无比的金元国宝藏现身的消息传遍了大漠的每一寸土地。   金成汗国,大汗铁哲闻风而动。   他的近身侍卫巴鲁对他要亲探大燕的想法表示反对,并劝解道:“这消息分明就是陷阱,燕帝就是想要   您现身并将您斩草除根。”   铁哲不以为意地笑道:“那又如何?”   “就算燕帝不对本汗出手,鞑靼和瓦剌休战后也会来犯。”   “只要得到原本属于金成汗国的宝藏,那金成汗国就有可能灭了鞑靼,以报本汗先祖之仇。”   巴鲁见劝不了,不免心生担忧,出了大帐后又找了几位将军来劝。   可惜无人能劝得了。   入冬后,大漠更显荒凉。   与此同时,扮成商队的铁哲一行人,开始朝着大燕前进。   …   纪少瑜知道皇榜的时候,找来了铁立。   彼时他们正在苏州木渎镇。   赵玉书带着玉娇她们去了灵岩山寺游玩,纪少瑜趁此机会跟铁立细谈。   他道:“当初在漠北,大臣帖木儿篡夺政权,金元皇室嫡系一脉并未全部被杀。”   “现在趁着鞑靼和瓦剌打仗,他们又重新建立了一个新的政权,自称金成汗国。”   “余家找回珍宝的消息,当今皇上有意传到漠北去,为的就是引得大汗铁哲现身。”   “我希望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铁立审视着纪少瑜,似乎想探究他说的话真假。   可这些日子跟纪少瑜相处下来,铁立不得不信,纪少瑜说的都是真的。   他那双深瞳里,满是冷肃。   铁立道:“余家就是余家,跟什么大汗都没有关系。”   纪少瑜点了点头,他只是提个醒。   实在不行,就余家一明一暗的势力来说,也完全可以彻底脱离出去。   …   灵岩山寺的位置很高,赵玉娇她们上去再下来时,脚都是发颤的。   一个个去的时候兴致高昂,回来就蔫蔫的不得劲。   赵玉娇伏在罗汉床上轻哼:“太累了,这段时间我真正体会到了,原来出来游玩也是会累的。”   “而且,比待在家里疯跑一天还累。”   紫兰给她捏着小腿解解乏,笑道:“小姐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今天自己爬上去,下来的时候也没有让我们扶。”   赵玉娇脸颊微红,她今天看到有一位怀孕的妇人也去灵岩山寺。   人家都走得了,没有道理她走不了。   只是那地势颇高,山路也窄。   她穿着鞋子高一脚低一脚的,委实费力。   “这一次出来,玩得够够的。”   “回去以后,我估计三五年内都不想出来走动了。”   赵玉娇满意地勾了勾唇,这一回她还真是见了世面了。   纪少瑜踏进暖阁,含笑道:“等回去以后,三五年内,你确实不能再出来了。”   赵玉娇见他那戏谑的眉眼,好似打了什么歪主意一样。   她连忙坐直身体,不悦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先说一声的,要是我在换衣服呢?”   孟嬷嬷招呼紫兰退下,然后守在门外。   赵玉娇见了,心戚戚,低声道:“当初你让孟嬷嬷来赵家,打的就是今天这个主意吧?”   纪少瑜点了点头,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他坐到玉娇的身边去,正色道:“宋子桓走了。”   “走了,回京了?”赵玉娇面露诧异。   “皇后娘娘有孕了,皇上诏他回京。”纪少瑜淡淡道。   容妃那个孩子没有生下来,皇上趁机发把刘贵妃打入冷宫。   刘家失势,太后被将了一军,怎么会甘心皇后把孩子生下来?   赵玉娇看向纪少瑜,目光有些异样。   纪少瑜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别担心了,宋子桓明白其中的厉害。”   赵玉娇轻叹,即便明白又如何?   难道皇后不明白?皇上不明白?   怕的是,防不胜防罢了。 第325章 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十月十二日,纪少瑜等人直抵嘉兴府。   他和赵玉书分成两路,赵玉书去了杭州府,然后他们会在宁波府汇合。   嘉兴知府并不知道,监察御史分了两道,因此也并未迎接纪少瑜。   纪少瑜带着玉娇住进了月河客栈,然后吩咐江晏他们出去办事。   正值黄昏十分,夕阳的余晖落在月河街的桥头,那可真是波光粼粼映垂柳,余晖斜落似影壁。   用过晚膳后,赵玉娇推开房间里的小窗。   临窗下,是一条流动的小河。   四周都挂满了红红的灯笼,还有摇曳的画舫行在河面上,里面传来酒娘吆喝嬉笑的声音。   赵玉娇趴在窗口,然后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刻的喧闹。   她可以想象,在夜深人静后,听着这条小河蜿蜒流动的声音,然后进入美梦中。   闹中取静,在月河街这样的地方,真可谓是俗尘里最惬意的生活了。   纪少瑜敲门进来,看她那懒洋洋的模样,轻笑道:“紫兰她们都出去玩去了,这里有皮影戏馆,你不想   去看看?”   赵玉娇回头,对着侯在一旁的孟嬷嬷道:“您也出去走走,不必拘束。”   孟嬷嬷闻言,看了一眼纪少瑜。   纪少瑜微微颔首后,孟嬷嬷便开门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赵玉娇对着纪少瑜招了招手,示意他到窗边去。   那小小的窗户,趴这两个人便挤满了,错身都不太方便。   纪少瑜半拥着她,尽量让她觉得自在一些。   赵玉娇指着画舫道:“在里面饮酒的人,是不是还没有醉就已经晕了?”   纪少瑜往下看去,摇曳的画舫其实栓了绳子的,根本走不远。   毕竟偶尔客人要添酒加菜,不可能任凭它远去。   “你想去试一试?”纪少瑜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认真道:“明天晚膳我们就去里面吃吧,这个画舫应该是要提前预定的。”   纪少瑜突然抓住玉娇的手,然后带着她从房间里往外走。   “干什么去?”   “坐船。”   两个人一问一答,下了楼直接去了桥边。   那里有些停着的小船,纪少瑜租了一条,然后牵着玉娇的手上去。   船很小,只够两个人待着,纪少瑜在划桨。   赵玉娇坐在里面,又惊奇又忐忑,双眼紧紧地盯着纪少瑜的手。   河面并不是很宽敞,可却显得很长,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拱桥。   河面临近的一边有商铺客栈,另外一边有垂下来的杨柳,一路伴随着往前,倒也不觉得寂寞。   河面上的灯影亦很美,如梦似幻。   赵玉娇伸手在水里捞着,可那些光影随着水面晃动而慢慢地消失,然后再慢慢重现,她玩得有趣,等纪少瑜坐到她的身边才抬起头来。   “不划了吗?”   赵玉娇问道,小船摇曳着,随着水波而动。   虽然动得很慢,她却没有什么安全感,自然而然地抓住纪少瑜的衣袖。   纪少瑜看着她神情略显紧张,便握着她的手道:“小时候不是想学凫水吗?”   “现在竟然也会怕水?”   赵玉娇闻言,赧然道:“学凫水的水潭知道有多深,可这个我不知道,自然会怕。”   “再说了,我还没有学会凫水呢!”   纪少瑜含笑,目光戏谑道:“我教你如何?”   “往后在我们家的园子里,也弄一个荷花池,不需要很深,也不需要很长。”   “只要够你学凫水就行了。”   赵玉娇想,光天化日之下,她和他穿了那么一丢丢的衣服,在池子里凫来凫去的…   那场面…渍渍,真是太有伤风化了。   “算了,我不学了。”赵玉娇摇了摇头。   纪少瑜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故意逗她道:“你是不想学呢,还是不想跟我学?”   “你是怕我会对你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   “如果是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   “因为到时候我们已经成亲了。”   赵玉娇的脸颊微微红了,只是河面上的光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她望着纪少瑜,目光犹如小猫受惊一般,透着一点懵懂,一点厉色。   纪少瑜觉得心口一跳,下意识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   赵玉娇抽不回去,被迫感受那炙热又勇猛的心跳声。   “纪少瑜,放开我。”   “不放。”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赵玉娇只觉胸口一滞,羞得眼睛都沾了水光。   她想指责纪少瑜几句,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他调戏她都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纪少瑜见她扭开头,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模样。   他放开了她的手,却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她的额头靠在他的颈窝,呼吸的声音重重的,带着一丝丝紧张害怕的感觉。   纪少瑜顺着她的背脊,像哄孩子一样道:“我一直想带你出来走一走,可你还小,总是没有时机。”   “玉娇,这天下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倾尽全力去帮你办到。”   “嫁给我以后,我会给你更多,也不会束缚着你,你想学什么我都陪着你学,你想看什么我都陪着你看,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赵玉娇不知不觉放软了身子,然后像小猫一样窝在他的怀里。   纪少瑜这番话,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心意。   这应该是没有任何女子可以拒绝的心意。   所以,如果男了解女子,再施展点以诚取悦的计谋,这天下的女子哪个还能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呢?   蛊惑是被蛊惑了,心甘情愿也是真的。   可这天下风流的浪荡子何其多?   赵玉娇轻靠在纪少瑜的肩头,突然庆幸,他是一个懂得珍惜之人。 第326章 当玉镯   到了嘉兴府三日后,江晏等人查探回来。   “嘉兴知府董喜来风评不佳,几个案子办得糊里糊涂的,当地百姓很是不满。”   “上一个同知因参他受贿而被发配岭南,据查人死在半道上了。”江晏回禀道。   纪少瑜点了点头,上一世他巡查过江南的官员,知道哪些是污浊之人。   这一次和赵玉书分开走,也是因为嘉兴府这一块不太平。   “继续查,暗中收集证据,不必打草惊蛇。”   江晏抱拳颔首,退了下去。   纪少瑜要去海宁和桐乡走动,临行前将随身侍卫岳荣留下。   …   纪少瑜走后,赵玉娇在铁立和孟嬷嬷等人的陪同下,在嘉兴府城里四处游玩。   十月十六日,当他们游玩回来,在月河后街看到一个男子被人从一个富丽堂皇的店铺里打出来。   那个男子已经倒地不起,还有打手上前狠狠地踩他的脸。   赵玉娇见那个男子的嘴角都流出血了,连忙道:“   岳荣,你上去问一问,他们这打的是逃奴吗?”   岳荣上前询问,反被推搡,那些个人叫嚣着,面露凶相。   岳荣掰着其中一个人的手,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尔等眼里可还有大燕律法?”   那些打手把岳荣围了起来,赵玉娇正担心呢,只见岳荣拔出长剑,瞬间威风凛凛。   打手们见碰到硬骨头了,呸了一声,叫了里面的管事出来。   赵玉娇走上前去,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   他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宽大的衣袍,笑得一脸和气,可目光却极其阴冷。   赵玉娇蹙了蹙眉,问着岳荣道:“没事吧?”   岳荣摇了摇头,收了长剑。   他扶起地上被打到吐血的男子,出声询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围着你打?”   那男子的嘴被打肿了,说话也不是很清晰。   他摊开手里,里面有一张染血的票据。   “这是他们一个月前给我开的当票,说好今日我来赎东西的,可我今日来了,他们却说我的当票是假的。”   男子说完,目光愤恨。   那个胖管事笑道:“我们这家鑫诚当铺那可是开了三年的铺子了,会坑你的一个价值百两的玉佩?”   “你若是不服,尽管去衙门告。”   “可你若是想闹事,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罢,又转头看向岳荣道:“这位爷何必生气,路见不平谁都会不舒坦,可您也要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是?”   “这平白无故的,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就会胡乱打人了?”   话是有那么点道理,可那个被打的男子却恨声道:“我那玉佩是祖传的,最少值五百两银子?”   “因急事典当,你付我一百两银子,还给了我一张假当票。”   “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去衙门告你。”   那男子说完,身体摇摇晃晃的,强撑着往前走了。   人群里,有人小声地议论道:“这家当铺分明跟那个知府大人有关联,上两个去告被一顿板子打出来了,有什么用?”   “这些外地人不知道,还以为知府大人真会为他们出头呢?”   说罢,幽幽一叹。   赵玉娇眼眸忽而一闪,转头与铁立道:“你跟上去看看。”   铁立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赵玉娇抬头看了那鑫诚当铺的几个大字,转头与孟嬷嬷道:“咱们不是要当东西吗,不如就在这家当吧。”   “看他家底气这么足,想必不会欺诈。”   赵玉娇说完,便往当铺走去。   孟嬷嬷回神,意会过来,连忙跟上。   岳荣不解,却没有多加干涉,而是规矩地站在一旁。   那胖管事见赵玉娇穿着不俗,美得跟朵娇花一样,连忙凑上前去道:“小姐可真是明理,这条街我们家当铺敢称第二,别家就不敢称第一。”   “不知道小姐想当什么呢?”   赵玉娇一贯不爱戴首饰,唯一贵重的,便只有她手腕上的那一对碧玉镯子。   她道:“劳烦打盆水,拿点手膏来。”   那胖管事闻言,连忙吩咐人去办。   不一会,端了水,拿了手膏来。   孟嬷嬷帮玉娇摸匀了手,与她小声道:“小姐,忍着,有点疼。”   赵玉娇点了点头,任由孟嬷嬷帮她把镯子摘下来。   那胖管事想要偷看,紫兰和紫玉分左右站着,目光犀利。   胖管事见状,立即装着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模样。   取下的镯子递给了胖管事,他细细看了一番,心里暗暗高兴,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对着赵玉娇道:“这翡翠玉镯水头好,不过圈口太小了,一般人根本戴不上去。”   “小姐若是要当的话,最多给您二百两银子。” 第327章 被盯上   孟嬷嬷蹙起眉头,低声叫了一句:“小姐。”   赵玉娇回头与她道:“我知道嬷嬷想说什么,可他还不来接我,咱们都快连房钱都付不起了。”   “就当个几天,等他来了就赎回来好不好?”   孟嬷嬷嘴角微抽,心想小姐也太会编了。   这会子岳荣也反应过来了,他连忙道:“小姐要当就当我,当那镯子做什么?”   “那可是您与公子的信物啊!”   赵玉娇暗暗掐了掌心一把,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纪少瑜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她想做什么,一个个都门儿清。   那胖管事怕好生意做不成了,连忙道:“我们这里不收奴契。”   岳荣:“…”   奴他大爷的,他乃是堂堂正正的御林军校尉,官拜正六品!   赵玉娇面露戚戚然,又盯着那镯子道:“管事的再添点吧,不然…我…”   说罢,绞着手指,看起来极为纠结。   那管事会意,装着为难道:“小姐都这样说了,那便再给您添二十两。”   “多的可没有了,不然你们上别家去看看。”   说罢,要把那玉镯还回来。   赵玉娇面露急色,更让那胖管事心里暗喜。   可见真的是山穷水尽了,身边又带着丫鬟婆子,这没有点银钱傍身,只怕过几天真就该卖奴了。   犹豫了好一会,赵玉娇这才道:“行吧,麻烦掌柜的给我写张票据。”   “期限就写三天。”   “三天?”那胖管事惊讶极了。   孟嬷嬷也低声呼道:“小姐,这时间太短了,咱们去哪里找银子来赎?”   赵玉娇悲戚道:“三日后,若他还不来寻我,那这镯子我便不要了。”   “小姐不可任性,许是公子有事耽搁了。”   赵玉娇揉了揉眼角,故作伤心道:“嬷嬷别骗我了,这都半个月了,他再不来我也不等了,大不了投河去。”   孟嬷嬷压抑着胸腔里的笑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一会,她不好再劝,只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胖管事借机去写票据,嘴里出声道:“这当三天也要算利息的,三天后你们要赎回,得给我二百三十两银子。”   赵玉娇不悦道:“三天若能赎还会少你十两不成?   ”   “若不能,你卖给别人也不亏。”   那胖管事笑了笑,按照他们当票的惯例,好的东西写的是假当票,写完以后,便递给了赵玉娇。   赵玉娇拿了当票和银票,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子,穿着宝蓝色的大氅,头带玉冠。   他那身形比玉娇高许多,玉娇并未仔细看,只是避着让他先进当铺去。   那男子粗眉凤眼,神情散漫轻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避到一旁的女子。   及笄之龄,生得白皙如玉,面容娇媚,眼波动人。   尤其是那婀娜的体态,正可谓是盈盈初开的粉荷,清雅动人,淤泥不染。   待赵玉娇一行人走了以后,胖管事对着男子迎上来道:“董公子怎么来了,快请里面坐。”   董俊羽看向那女子远去的背影,转头对着胖管事道:“来当东西的?”   “当了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胖管事连忙拿出那对玉镯,董俊羽拿在手里端详,轻嗤道:“这好东西落你手里还能赎回去?”   “派个人去给我看看去,住哪里的?”   “咱们这嘉兴府何时来了这样一位美人儿,偏我一   点消息都没有?”   胖管事招呼人出去跟着,董俊羽把玉镯收起来道:“只当你孝敬我了,这东西我带去还给美人儿。”   胖管事知道他好色贪财,不敢同他强要,只得赔笑,面露苦涩。   董俊羽嗤笑道:“行了,你们跟我老子那点勾当我还不知道。”   说罢,掏了二百两银票扔给胖管事。   胖管事接了,紧绷的脸上才有了松缓的笑意。   他道:“那姑娘好像是从远处来的,身边丫鬟婆子护卫样样有,看起来可不太好惹呢!”   董俊羽闻言,越发来了兴致道:“那感情好啊,说不定我还真能找到一个有来头的妾室呢!”   说罢,大笑起来。   那胖管事想了想,要是董俊羽能把那姑娘收房,那他可真是高枕无忧了。   当即便继续道:“听说还有什么人来找她,也不知道是她的亲人还是情郎?”   “董公子若真喜欢,那得早早下手才是。”   董俊羽闻言,玩味道:“那我今日就在这里等着,待知道她住在哪里,我也好下手。”   胖管事陪着笑脸,心想阴暗地想,要是他老子也是当官的,他也能这么狂妄无忌地风流。   尤其是像董家这种,朝堂里还有人的,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第328章 且先周旋着   察觉有人跟踪以后,岳荣立即跟赵玉娇道:“有人跟着我们!”   赵玉娇不急不缓道:“无碍,装不知。”   岳荣颔首,从月河后街行至他们所住的月河客栈,从头到尾不曾露出丝毫端倪。   那跟着的人见他们入了月河客栈,立即返回。   上楼前,赵玉娇对岳荣道:“注意着客栈里的伙计。”   岳荣警醒,特意在客栈的大堂里要了一壶酒,点了菜吃起来。   回房后,赵玉娇沐浴更衣,与孟嬷嬷打趣道:“你说他回来以后,会不会生我的气?”   孟嬷嬷笑道:“大人他哪里舍得与您置气?”   赵玉娇脸颊羞红,娇嗔道:“怎么就舍不得了?”   “他来嘉兴不是要查嘉兴知府的吗,这家当铺敢光明正大造假,只怕与那知府关系甚密。”   “试一试,能给他找些把柄也是好的。”   孟嬷嬷轻叹,欣慰地道:“小姐想的比老奴想的还深远,真是让老奴刮目相看。”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纪少瑜忙于公务还抽空陪她,她也要在力所能及时,帮他做些事情。   …   天色将晚,月河客栈的伙计果然被人叫了出去。   岳荣一路紧跟,见那伙计进了鑫诚当铺后,一跃上了鑫诚当铺的房檐之上,俯身蛰伏。   内堂里,董俊羽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   他对月河客栈伙计道:“住在你们客栈里,那个长得貌美的姑娘叫什么?哪里人?身边跟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伙计是识得董俊羽的,连忙狗腿道:“回董公子的话,那姑娘身边有人服侍的,就是打水都不让小的们去,实在是不知道叫什么?”   “哪里人也是不知的,她身边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两个护卫,生面冷脸,不好惹。”   “其余的,就是一个年长的嬷嬷和两个丫鬟。”   “之前似乎是有人送她来住客栈的,不过那些人昨日就离开了,房间到还没有退,不知是不是忘记了,或者又要回来。”   董俊羽扔了那银子过去,出声道:“去,帮我在你们客栈要间上房,最好挨着那姑娘的。”   伙计立即苦着脸道:“回董公子,上房没有了。”   “客栈里的上房都被他们包下了。”   董俊羽嗤笑道:“怪不得要当镯子呢,感情是哪家不知事的大小姐出门了,胡乱花银子呢!”   “行了,那就一般的客房好了。”   伙计闻言,这才勉强笑了笑,说是立马去安排。   董俊羽也站起来,吩咐胖管事道:“赶车来,送我回衙门一趟。”   他还得去找几个人来给他撑撑场子呢。   胖管事立即去办,不一会,一辆奢华的马车送走了董俊羽。   岳荣又一路跟着那辆马车,直到见它在知府衙门停住,这才折返月河客栈。   恰逢铁立也回来了,岳荣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血腥气,忍不住询问道:“你受伤了?”   铁立摇了摇头。   “那人去状告鑫诚当铺,话还没有说全就被打出来。”   “我见他半死不活的,安排在外面的医馆里。”   岳荣道:“看来嘉兴知府勾结鑫诚当铺欺诈百姓敛财是真的了,呵呵,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不过我这里还有另外一桩事呢!”   岳荣说罢,冷笑一声。   铁立见他神情讥讽,面露厉色,便知不是什么好事。   二人一起上楼回禀玉娇,待铁立把话说完,岳荣便道:“嘉兴知府董喜来有一独子,名叫董俊羽。”   “今日我们在当铺被他给盯上了,小姐这几日不要出门,以免有什么意外。”   赵玉娇明白岳荣说的意思。   他们都已经典当东西了,人家盯着他们肯定不是为了钱。   那自然是…对她不怀好意了。   赵玉娇沉凝了一会,然后抬起头,认真道:“不,我要出去。”   “我不仅要出去,我还想知道他敢做什么?”   “你们都在我的身边,我一点也不怕。”   “等知道他的意图后,少瑜哥哥差不多也要回来了,到时候正好收拾他。”   孟嬷嬷和铁立蹙起眉头,根本不赞同。   岳荣也出声道:“那可不行,这样纪大人回来我可就惨了。”   赵玉娇看着岳荣紧张的模样,顿时轻笑出声。   她道:“如果你们不在我的身边,说不准我今晚连夜就跑路了。”   “可你们都在,他摸不准我们的来路,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别怕,咱们胆子大一点,或许等少瑜哥哥回来,嘉兴府之行也就结束了。”   赵玉娇说完,自信满满。   官场中,迂回的试探她了解甚多。   摸不清她的底细,那个董俊羽根本不敢放肆。   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孟嬷嬷她们。   孟嬷嬷和岳荣为难着,不敢下决定。   这时铁立斟酌道:“你可有把握?”   赵玉娇道:“你们都在我的身边,他奈何不了我,自然会诚心哄我。”   “我一个小姑娘,他能与我说些什么,无非就是炫耀家底和势力。”   “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实在不行便等少瑜哥哥回来就好了。”   铁立听完以后,与岳荣道:“纪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岳荣也不太肯定,只是道:“几天是要的,按照以往的走访,大约十九能回来。”   铁立微微颔首,对着赵玉娇道:“那这两天我们且跟他周旋着。”   赵玉娇闻言,对着铁立感激一笑。   孟嬷嬷和岳荣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却也是打起精神,准备好好会一会那个董俊羽。 第329章 南湖烟雨楼   十月十七的早晨,赵玉娇吃完早膳下楼时,只见楼下坐了许多人。   那个身材高大,头戴玉冠,正打量着她的男子,想必就是董俊羽了。   赵玉娇收回目光,准备出门去。   这时,董俊羽站起来,自报家门道:“这位小姐可是来嘉兴府游玩的?”   “我乃是嘉兴知府董大人的儿子董俊羽,小姐若是来游玩的,在下到是可以带小姐四处游览一番。”   赵玉娇抿了抿唇,不悦地蹙起眉头。   董俊羽见她神情冷淡,心里不免暗暗打鼓,连忙又道:“小姐莫不以为在下是骗子?”   “你们住的这客栈掌柜可是识得我的。”   董俊羽说完,那掌柜连忙对着赵玉娇遥遥地点了点头,只是欲言又止。   赵玉娇道:“公子是谁,与我何干?”   说罢,便要往前走去。   董俊羽想伸手拦路,却被岳荣猛然推开。   董俊羽会些拳脚功夫,自然知道那岳荣的手劲不是一般的莽夫。   他当即心神一凛,心里越发想要知道这位小姐的来   路…   只见他站直身体,继续拱手道:“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嘉兴府之景,莫过于南湖烟雨楼。”   “可那一处,却并非谁人都可去的。”   “小姐若是不嫌弃,在下到是可带小姐去南湖烟雨楼品茶听琴,畅游一日。”   赵玉娇抬头,认真地打量着董俊羽,似有几分思量。   董俊羽察觉有戏,连忙又道:“来了嘉兴府,倘若不上南湖烟雨楼,岂不是一大憾事?”   “小姐若是不放心,身边的丫鬟婆子护卫,皆可随行。”   赵玉娇看向孟嬷嬷,孟嬷嬷适时地道:“小姐想去就去吧,只当散散心也好。”   董俊羽连忙道:“在下已经备了马车,小姐请!”   赵玉娇淡淡道:“不用了,我们有马车的,你只管带路便好。”   董俊羽也不勉强,而是轻笑着应好。   两辆马车缓缓地朝着南湖驶去,月河客栈的掌柜揪着那还在门口瞅的伙计耳朵,厉声道:“让你赚这黑心钱,那董俊羽出了名的风流子弟,多少好姑娘都给他祸害了。”   “等这位小姐的兄长回来,看不把你撕了。”   那伙计疼得龇牙咧嘴的,连忙告绕道:“掌柜的轻点,小的也是没有办法的,那董公子要问,小的哪里敢不答?”   “再说了,这位小姐身边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她要是不愿,那董公子还能用强不成?”   掌柜的还要再打,那伙计挣脱,连忙跑到后厨去。   …   南湖烟雨楼,建在湖心岛上,要去便先要乘船。   董俊羽是烟雨楼的常客,一到那边,便有好的画舫供他驱使。   赵玉娇等人上了画舫,董俊羽便吩咐先绕湖心岛一圈。   晃晃悠悠的画舫荡漾在湖面上,赵玉娇站在画舫的前面,身边跟着紫兰和紫玉。   董俊羽见她着一袭菱纱月华裙,清风袭来,裙面浮动,朦胧之色不亚于烟雨楼之丽景。   再端详她的神情,似这水中浮动的连荷,纤尘不染,秀丽清雅。   “嘉兴烟雨楼久负盛名,来往的皆是王孙公子,名士之流。”   “像小姐这样的姑娘家,可堪堪算是第一次呢。”   董俊羽摇动着手里的折扇,一副欲要细谈的模样。   赵玉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了一声:“也不过如此。”然后转回画舫内。   董俊羽脸颊僵了僵,神情尴尬。   这时,孟嬷嬷对董俊羽道:“我们小姐一路游山玩水,途径泰安、扬州、金陵、苏州等地,什么样的景色没有见过,偏你们这里就了不得了?”   “董公子虽说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可我们家小姐也是出自官宦之家,又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姑娘。”   董俊羽闻言,见孟嬷嬷气势不凡,又听她的口音,心里不免想到京城去。   只见他态度越发恭敬,连忙询问道:“不知令尊大人在哪里供职?”   赵玉娇冷笑道:“我父亲还不是你能打听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哥哥曾在翰林院供职。”   董俊羽一听翰林院,便知自己有可能遇到的是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大小姐。   许是和情郎约了私奔,却不想那情郎撇下她走了。   可她孤冷清傲,一时到也不好接近。   董俊羽摸了摸怀里的镯子,心里寻了一个主意。   只听他道:“家姐嫁与宋国公嫡次子刘宏,入京已有一年,不知小姐可识得她?”   赵玉娇并不认识,也不知道董俊羽是不是诈她的?   她端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董俊羽,并不答话。   这时只听孟嬷嬷道:“刘世子尚未娶世子妃,家中中馈由宋国公夫人张罗,刘董氏一位后宅夫人,宫宴都难得参加一回,我家小姐怎会识得?”   “更何况,你那姐夫在京城出了名的混账,你姐姐嫁了他,怎么还会有脸出来走动?”   董俊羽不悦,提高声音道:“我那姐夫乃是太后的亲侄子。”   孟嬷嬷嗤笑道:“那又如何,太后娘娘只在乎宋国公府的世子爷。”   董俊羽见这跟着的仆妇竟然什么都知道,而且言语间对宋国公府诸多不屑,一时间心里虽然震惊,可也不免暗暗窃喜。   他那心里仿佛有个兔子要跳出来一样,既激动,又压抑。   自从他爹跟宋国公府攀上亲事,他们董家也在嘉兴独大起来。   若是…他在攀上另外一个了不得的世家,那他们董家迁往京城还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董俊羽便迫不及待地将怀中的玉镯拿了出来。 第330章 蔡家大小姐   赵玉娇看到玉镯的时候,到是吃了一惊。   她没有想到,心心念念的把柄竟然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个怎么在你这里?”为了表示羞恼,赵玉娇立即背过身去。   孟嬷嬷从董俊羽的手里拿过镯子,狐疑地看着董俊羽道:“你是来羞辱我家小姐的?”   董俊羽闻言,紧张道:“不不不,小姐千万别误会。”   “我只是听闻小姐当了镯子,想必是盘缠被小偷偷了去,一时拮据,我这里还带了些银票来,小姐可先拿去用着。”   董俊羽说完,又拿出银票来。   赵玉娇转头,眼圈微红,厉声道:“你当我是什么?岂是你可以拿银子羞辱的?”   董俊羽想要上前解释,被紫兰和紫玉拦下。   孟嬷嬷摸着玉镯,心里暗暗喝彩。   她家小姐可真是厉害,那眼圈微红,眼泪似落不落,楚楚可怜又倔强冷傲,连她都有几分信以为真了。   这董俊羽被误导这番,竟然连镯子还有当票的事情都忘记了,真是可笑。   董俊羽对着赵玉娇转过身去的背影喊道:“小姐恼我唐突我也认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当了心爱的玉镯啊!”   “这些银票当是我借给小姐的可成?日后小姐归家后,再托人来还给我。”   赵玉娇没有看他,只是羞愤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花你的银子,你给我拿回去。”   董俊羽见她过于激动,不好勉强,转而看向孟嬷嬷。   孟嬷嬷摇了摇头道:“董公子还是把银票装起来吧,我家小姐过几日会有人来接的,不劳董公子费心。”   董俊羽把银票收起来,神情尴尬极了。   赵玉娇拿到了把柄,无心陪着董俊羽做戏,下了画舫后便直接回了月河客栈。   进了厢房后,她紧绷的面容一变,倏尔一笑道:“这个董俊羽莫不是个傻子?”   孟嬷嬷、紫兰、紫玉抿唇轻笑, 一个个眼里全是光彩。   孟嬷嬷拿出玉镯去清洗一番,然后才递给赵玉娇。   赵玉娇拿回自己的镯子,心里自然高兴。   她道:“明日咱们不出去,后日直接拿着这玉镯和当票去鑫诚当铺便好。”   孟嬷嬷笑着颔首,就凭董俊羽这猪脑子,也难怪董喜来敢官商勾结,光明正大地欺诈百姓。   …   董俊羽迫不及待地赶回知府衙门,见到他爹董喜来就欢喜激动地问道:“爹,你可知曾经供职于翰林院,家世不菲,能出入宫宴的世家子弟?”   董喜来皱着眉头道:“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董俊羽道:“您先别管,赶紧告诉我。”   董喜来道:“曾经供职于翰林院,又能出入宫宴的世家子弟?”   “那便只有老太傅的孙子,蔡方,蔡家。”   “老太傅是辅政大臣,三朝元老,他的嫡孙蔡方曾供职于翰林院,后调到了都察院。”   “蔡家,竟然是蔡家的姑娘。”董俊羽目光灼灼而亮,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怪不得那嬷嬷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怪不得她那些两个护卫对他一个知府公子都冷眼旁观。   原来竟然是蔡家的姑娘。   “那蔡方可有嫡亲妹妹?”董俊羽连忙又问。   董喜来想了一会,正色道:“有两位嫡亲妹妹,一位已经及笄还没有成亲的,还有一位小妹并未及笄,曾听人提起过,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当年先帝还在世时,那位蔡小姐若是年长些,现在的皇后之位还不知是谁坐呢?”   “你问这些干什么,人家蔡家的姑娘岂是你可以肖想的,更何况你早就已经娶妻了。”   董俊羽闻言,嗤笑道:“她若是正正经经的蔡家大小姐,我自然是不敢肖想。”   “可她若是同人私奔而来呢?”   “我有妻室又如何,她不是还没有孩子吗,七出之一便可以将她休弃了。”   董喜来沉凝着,低声问道:“蔡家大小姐与人私奔?”   董俊羽点了点头,一脸意味深长道:“她那情郎似乎已经跑了,只剩下她和她的丫鬟婆子护卫,一行人都快耗尽盘缠了,竟然还傲气得很。”   “今日我送银票去,她眼睛都红了,就是不肯收下。”   “姐姐嫁入宋国公府是好,可世子不是姐夫的,姐夫每日混着日子哪能有什么好?”   “可蔡家就不一样了,只要儿子娶了蔡家的姑娘,爹的升迁不是指日可待吗?”   说罢,还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蔡家的姑娘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董喜来见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模样,立即泼冷水道:   “蔡家的姑娘怎么可能会与人私奔?”   “再说了,她亲口跟你说了,她是蔡家的姑娘?”   “你不要被人骗了,还在这里咋咋呼呼呢?”   董俊羽不悦,冷着脸道:“爹说的是什么话?”   “她身边的护卫我一招都接不住,能是寻常人?”   “她那身边的婆子,连姐姐在宋国公府都能说出一二,又怎么可能是唬我的?”   “太后娘娘偏爱宋国公府世子,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只有在外面这地界,能用宋国公府的威名哄哄人罢了。”   “我与她说起宋国公府,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异样,甚至于还…还隐有不屑。”   董喜来原本是不信的,可儿子讲得也太玄乎了。   为了求证,他亲自跟儿子一起去了月河客栈。 第331章 虚虚实实   知府大人造访,即便是客栈里的掌柜都是战战兢兢的。   可唯独岳荣和铁立站在一旁,冷眼以待。   董俊羽从中打着圆场道:“这是我父亲,嘉兴知府,特来请你家小姐去府上做客的。”   岳荣淡淡道:“我家小姐就住这里,不去什么府上作客。”   “知府大人有知府大人的身份,还请自重。”   董喜来见过宋国公,知道他们的身边都喜欢放些功夫厉害的侍卫,以示威严。   他见这两个护卫,粗眉斜挑,眼眸深黑,神情倨傲,心里不免信了儿子的话。   只听他道:“蔡大小姐远来是客,本官自然要尽地主之谊的。”   “否则日后去蔡府拜访,该是本官的不是了。”   岳荣惊愕,不过转而一想,便知道董俊羽误会了。   他厉声道:“什么蔡家大小姐,这里没有。”   “知府大人还请回吧,不要做出失礼之事,否则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董喜来神情一震,看着这护卫突然急色,心想莫不是真被儿子猜中了?   这客栈里面住的,还真是蔡家大小姐。   因与情郎私奔,所以才不敢亮明身份。   想到这里,董喜来招呼儿子走了出去。   父子俩背过人,董喜来小声道:“看来你说的,多半是真的。”   “这事咱们不好硬来,最好是让那蔡大小姐主动来求我们。”   董喜来说罢,看了一眼这临河而建的客栈,目光微微一闪。   “可她一时半会还求不到咱们,而且她那情郎说不准会回来。”   “到时候她怎么可能还会理会咱们?”   董喜来阴冷道:“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今晚爹让你看一出好戏,咱们且先回去。”   董喜来说罢,便带着儿子回了衙门。   临近暮晚时,董俊羽写了休书,把他的妻子撵回娘家去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暗中关注他们父子动向的岳荣到是知道了。   他回到客栈,跟赵玉娇回禀道:“他们把小姐当成是蔡家的大小姐蔡敏雪了,一心想要算计小姐。”   “那董俊羽的妻子已经被休回娘家了,想必也是老   天爷可怜她,不忍她受董家的连累。”   赵玉娇懂得岳荣的意思,只是那个被休弃的女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到不好说。   照董家这个做法,等纪少瑜回来,只怕这嘉兴知府很快就要被换掉了。   至于董家父子的死活,自然会有刑部的人来审。   “他们这么急,想必也是因为我们之前说出去的话。”   “看来今晚我们都得打起精神来。”   赵玉娇说完,勾了勾唇,笑得很有深意。   岳荣见了,心里暗想,之前他还觉得这个赵小姐什么都不懂,就是一个只知道玩乐的小姑娘。   可现在看来,到是他狭隘了。   这个赵小姐,可真有纪大人算计他人的几分风采。   看着不动声色,其实把对方的算计都看在了眼里。   …   深夜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想要来月河客栈放火。   铁立和岳荣直接把人打晕了,交给了客栈的掌柜。   客栈的掌柜扯了他们的面巾,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都是衙门里的衙役,他怎么敢去衙门告状,只得憋屈地道:“火也没有烧起来,不如就将他们放了   吧!”   岳荣闻言,冷笑道:“掌柜的可知,放了这一次,估摸着还有下一次。”   “你要是怕的话,那且先将他们收押,等我家大人来了,自然会帮你出头。”   “你家大人是?”掌柜的询问道,想探探底。   岳荣当即道:“我家大人乃代天子出巡的监察御史纪大人,就是前几日住在客栈里的那一位。”   掌柜的闻言,目光忽而一亮。   他立即欢喜道:“那小的立即将他们关押到地窖去,等到纪大人来了再将他们押出来。”   暗中勾结衙门的伙计一直跟着掌柜的,突然听到这些话,便想去报信。   可他转身时突然撞到了一个人,还未等他看清,便被一掌给劈晕了。   铁立将那伙计扔到掌柜的面前,对着吓得不轻的掌柜道:“连他也关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掌柜的连忙点头,不敢质疑。   外面一直等待火光的董喜来等人,却只等来冷冷的寒风。   而隔着河岸的那一头,连丝火星都没有看见。   董俊羽道:“爹,看样子他们没有得手。”   董喜来沉凝着,厉声道:“走,先回衙门。”   回到衙门后,天已经快亮了,可那些去纵火的人还没有回来。   董喜来面色不虞,出声道:“就算是被发现纵火,也会被押来衙门。”   “可都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分明就是被关押起来了。”   “那怎么办?蔡家的大小姐是不是发现咱们的计谋了?”   “她不会回京告御状吧?”   董喜来瞪了一眼儿子,不悦道:“她就算要回京,也得出得了嘉兴府。”   “问题是,我现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蔡家的大小姐?”   “之前苏州知府来信,说两位监察御史带了一个姑娘四处游山玩水,而那个姑娘乃是监察御史赵玉书的亲妹妹。”   “而不管是赵玉书还是纪少瑜,都曾呆过翰林院。”   “不是吧?爹你可别吓我?”董俊羽脸都白了。   董喜来也不敢肯定,只是太不安心了。   明明收到的消息,监察御史去了杭州府。   他手里的信是昨天才收到的,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嘉兴府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呢?   “先等天亮,天亮后爹去探探虚实。”   “总之她要不是蔡家的人,不管是谁,杀!”   董喜来厉声道,他不能被拿住了把柄。   否则…他多年的努力就毁于一旦了。 第332章 谁敢?(五更)   第二天一早,董喜来去月河客栈的时候,才知道那行人已经离开月河客栈了。   董喜来问道:“掌柜的可知他们去了哪里,带了什么人走的?”   掌柜的早就得了叮嘱,当即便道:“回知府大人话,他们天一亮就走了,小的也没有看清,只是除了他们的马车,好像今早又租了一辆马车。”   “说是要去乌镇游玩,具体是不是,小的也不知道。”   董喜来闻言,立即命人去追。   …   月河桥下,挨着的几个画舫里,其中一个画舫轻纱徐徐,遮掩了里面听曲游乐之人。   赵玉娇着了一身男装,手执一柄折扇,正听着孟嬷嬷的回禀。   “他们已经离开了,估计往乌镇追去了。”   赵玉娇听罢,清浅一笑道:“咱们往下游玩去,等天黑尽后再回来。”   孟嬷嬷应是,心里暗暗佩服。   小姐这虚晃一招,到是要让那董喜来白跑一趟了。   …   董喜来派去的衙役下晚才回来,说是一路拦截了多辆马车,并没有找到那行人。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桐乡县探听到监察御史的行踪。   董喜来闻言,心里越发不安。   他肯定道:“如果她是赵御史的妹妹,那她一定就在桐乡。”   “罢了,就算那几个人在她的手里又能怎么样?”   大不了就说是犬子见色起意,因才使坏。   到时候…他再苛责儿子几句,做做表面功夫便罢了。   这两位御史一路走来,据说和气得很,跟以往的监察御史都不一样。   看在太后和宋国公府的面子上,量他们也不敢放肆。   “这件事先不要跟公子说起。”   董喜来吩咐道,他只能委屈儿子先受点皮肉之苦了。   衙役闻言,自然不敢多言。   …   十月十九日的午时,赵玉娇一行人出现在鑫诚当铺里。   那一位胖管事见她来了,心口突然一跳。   他连忙迎出来道:“小姐来了啊,来赎玉镯吗?”   赵玉娇点了点头,把当票给他。   孟嬷嬷也适时地递上了银票。   那胖管事拿了当票,没去接银票,只是看了看,忽然皱着眉头道:“小姐这当票不对啊,我们的当票上盖的章是没有缺口的,您的这个不止有缺口,还很明显呢。”   说罢,指着那有缺口的地方给赵玉娇看。   赵玉娇对岳荣使了一个眼色,岳荣立即上前,一把利剑横在了那个胖管事的脖子上。   当铺里的打手顿时拥了上来,铁立迅速地解决了,那身形快得不可思议。   赵玉娇第一次真正见铁立展露身手,心里不免暗暗吃惊。   岳荣也十分意外,看着铁立的目光多了一层敬意。   “去里面搜一下,看看有没有两个印章?”   赵玉娇道,铁立很快去柜台里面搜找一番。   铁立很快就出来了,确实有两个印章,有一个带缺口,一个没有。   赵玉娇看向胖管事道:“敢造假是吧?”   “行啊,想要拿回你的章,那就拿两千两银子来月河客栈赎。”   “否则…我就拿着这两个印章去衙门告你。”   赵玉娇说完,便带着人出了鑫诚当铺。   那胖管事知道遇到硬茬了,不得不赶往知府衙门,希望能让知府大人为他出头。   热闹的街道上,赵玉娇看着街边的几个小乞丐,对着岳荣道:“让他们在这周围的街道都跑一圈,把鑫诚当铺造假有两个印章的事情传出去。”   “若是有被坑的,拿着鑫诚当铺造假的票据来月河客栈外等着。”   岳荣会意,连忙去办。   铁立见赵玉娇要把事情闹到,心里有些担心,便与她低声道:“纪大人若是不能及时赶回来呢?”   “你可知这样很危险?”   赵玉娇闻言,看了看天色道:“他一定会回来的,而且会在日落之前。”   铁立见她口气笃定,以为纪少瑜同她有约,便不再多言。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赵玉娇知道纪少瑜会在日落之前回来,那是因为她知道在这里,没有人绊得住纪少瑜的脚。   更何况,她在这里,纪少瑜心里惦念着她,只会提前回来。   她信任他,这种信任早就随着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深入骨髓。   …   申时,胖管事带着急急赶来的董喜来父子和大批衙役。   董俊羽还是不肯相信,这位美丽的姑娘竟然是什么御史大人的妹妹?   他对着坐在月河客栈外,安然以待的赵玉娇道:“你到底是谁?”   赵玉娇闻言,好笑道:“我是谁跟你有何关系?”   周围有人嗤笑,董俊羽恼羞成怒,不悦道:“你收了我的镯子,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人了。”   赵玉娇笑道:“你的镯子?”   “那不应该是我的镯子吗?”   “鑫诚当铺的管事,你不应该出来解释一下,我要赎回的镯子在哪里吗?”   那胖管事看了一眼董俊羽,捂着肿痛的脸颊,心里暗恨。   他刚刚才被教训过,这会自然不敢跟董俊羽叫嚣。   只是低声跟董喜来道:“大人,就是他们来小店闹事,还抢走了小店的印章。”   董喜来闻言,厉声道:“张升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玉娇看着董喜来恼羞成怒,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指着一旁托盘里的两块印章道:“我在鑫诚当铺里确实拿了两块印章,可大人怎么不先审问这位张管事   ,他怎么做两块印章,专门拿来蒙骗客人呢?”   “还有,我今日要赎的玉镯,到底在哪里?”   “如若他拿不出来,那定当要按照票据上约定的,付予我十倍的价钱,也就是两千两百两银子,如此,这印章我到是可以一并归还给他。”   “你做梦,什么假印章,那分明就是你故意栽赃的。”张升跳出来,厉指赵玉娇,一副他才是受害者的模样。   可赵玉娇却冷嗤道:“真是好笑!”   “我这一份当票你说是我栽赃给你的,假印章也是我栽赃给你的。”   “那不如我请被你们坑害过的人都拿着票据来对一对,看看我尚未踏入嘉兴府之时,你们鑫诚当铺的造假的票据是否存在?”   赵玉娇说完,拍了拍手。   由之前铁立带去医馆的那个男子带头,所有被鑫诚当铺坑害的人一个个都站出来,拿着他们手里保存的假当票做对比。   果然,那票据上盖的印章跟假印章一模一样。   眼看董喜来的脸越来越黑,神情也越来越冷戾,赵玉娇淡淡道:“事实摆在眼前,大人还要包庇这个张升不成?”   “还是说,大人跟这个张升有勾结,所以…”   赵玉娇说完,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讥讽一笑。   董俊羽突然回过神来,明白自己那镯子竟然成了证据。   他急色地看向他爹,却见董喜来当机立断道:“来人,把这群造假印章,故意煽动百姓闹事的人抓起来。”   衙役瞬间冲了上去,就在这时,森寒的呵斥声突然响起。   “谁敢?”   江晏和萧武等护卫推开拥挤的人群,然后躬身让纪少瑜先行。   纪少瑜走到玉娇的面前,见她眼眸轻眨,一副等着邀功的小模样。   他心里暗急,想要训她一顿,面上却丝毫不显,而是转过去,瞪视着董喜来。   董喜来怔怔地望着纪少瑜,只见对方神色冷峻,面容铁青,一双幽深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心里一凛,双腿下意识就软了。   江晏掏出腰牌,厉声道:“尔等乃御前侍卫,奉皇上之命,保护出巡的监察御史赵玉书大人,纪少瑜大人南巡。”   “嘉兴知府董喜来,还不快跪下。”   董喜来只觉得面上狠狠刮来一阵寒风,冻得他骨头都有些疼了。   恍恍惚惚地跪下时,额头上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而他的儿子董俊羽因跪不及时,突被一脚踹趴下。   周围的百姓见了,一个个感受到森森的威严,瞬间全都跪下,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第333章 醋意为大   暮色沉沉,楼下的河面上却丝毫不见张灯结彩的画舫。   周围喧闹的声音也不似往常那般热闹。   赵玉娇在窗边待了一会,无趣得很,便转头与孟嬷嬷道:“他们都去衙门一个时辰了,还不回来?”   孟嬷嬷笑道:“小姐莫急,纪大人处理完公务就会回来的。”   赵玉娇有些赧然道:“我怕他回来训我,今晚嬷嬷不要走。”   准备洗澡水的紫兰和紫玉轻笑出声。   紫兰道:“小姐可不要为难孟嬷嬷了。”   赵玉娇略显紧张道:“你们也觉得,他会生气是不是?”   紫兰和紫玉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紫玉道:“小姐何必自己吓自己,咱们这些人里面,只有您能哄得好纪大人。”   “您若是真的怕,等会纪大人来了,您就…施展美人计不就成了。”   赵玉娇:“…”   “要死了,你们两个胡说什么呢?”孟嬷嬷呵斥道,眼里却丝毫不见厉色。   紫兰和紫玉抿了抿唇,匆匆退下。   赵玉娇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重重一叹。   “嬷嬷,美人计如何施展啊?”   孟嬷嬷端不住了,嘴角一勾便道:“小姐别听她们胡说,纪大人不会生您的气。”   赵玉娇轻叹,纪少瑜临走前看她的目光可意味深长了。   她不信他回来以后,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嬷嬷,你就说吧。”   “从前宫里的那些娘娘们,都是怎么取悦皇上的?”   孟嬷嬷为难了。   “这…”   宫里的娘娘们,那可都是皇上的女人啊。   可小姐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呢,怎么能一样?   “嬷嬷,没事的,你就是一两招就行。”   孟嬷嬷:“…”   诶…   罢了,就一两招就好了,   孟嬷嬷在心里轻叹,随即跟玉娇耳语几句。   赵玉娇的眼睛渐渐撑大,片刻后,她脸颊微红道:“就这样?”   孟嬷嬷一口老血哽在喉咙。   “小姐还想怎样?”   赵玉娇摇了摇头,弱弱地道:“不是的,我以为嬷嬷会教我别的。”   孟嬷嬷愕然,吃惊道:“小姐莫不是…”   赵玉娇连忙捂住她的嘴,面色羞赧道:“没有,就是…就是不小心亲到了他的额头。”   孟嬷嬷闻言,笑了笑道:“那没有关系的,小姐不许纪大人胡来就好。”   赵玉娇:“…”   什么样才叫胡来呢?   …   纪少瑜是戌时回来的,赵玉娇摆了一桌的茶果,等得都打瞌睡了。   纪少瑜坐到桌边,拿着一片桃花糕在吃。   赵玉娇迷迷糊糊的,突然站了起来。   纪少瑜抬头看她,目光玩味,透着一丝丝秋后算账的寒意。   赵玉娇紧张地捏了捏手,努力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然后又慢慢地坐回去。   她给纪少瑜倒茶,发现茶水都冷了。   赵玉娇朝着门外喊道:“嬷嬷。”   纪少瑜淡淡地道:“我让她去休息了。”   赵玉娇撩了撩鬓角的头发,出声道:“那我下楼去   提壶热水来。”   纪少瑜拉住她的手道:“坐下,我现在不想喝茶。”   赵玉娇放下茶壶,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她暗暗咽了咽口水,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可该死的,她却局促得很。   纪少瑜伸手撩动着她耳畔的头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里泛着幽幽冷光道:“跟董俊羽去了南湖烟雨楼是吧?”   赵玉娇睫毛颤动,不安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就是去游湖了,没上烟雨楼。”   “听你的口气,很遗憾?”   赵玉娇抿了抿唇,僵笑着道:“没有,我想跟你一起去。”   “嗤!”   纪少瑜轻嘲,看她的目光也锐利起来。   赵玉娇顶不住他那墨色深瞳,连忙握着他的手道:“别生气了,我就是仗着孟嬷嬷她们在我身边才敢这么做的。”   “而且,我还拿回了玉镯。”   说罢,晃动着戴在手腕上的镯子。   纪少瑜伸手捏住她的玉镯,声音冰冷道:“你知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这镯子是不是得处置一下,别的男人碰过的,我不许你再戴了。”   赵玉娇见他那较真的模样,竟然是醋意为大。   心里的大石落下,赵玉娇愉悦地笑了起来,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   只见她突然将镯子凑到纪少瑜的唇边。   纪少瑜猝不及防地亲到了那玉镯,愕然间,却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狭促地道:“现在你亲过了,你还嫌弃吗?”   说罢,自己也亲吻着玉镯。   然后晃动着手臂,活脱脱像只阴谋得逞后,突然摇着大尾巴的小狐狸。   纪少瑜的目光越发深了,他的手指碰了碰唇瓣,发现那里还有一丝冰凉的触感。   可他的心,却像烛台上的火焰,不停地向上窜动,无法压制。   赵玉娇只觉眼前突然一暗,紧接着便是一张在她面前放大的面孔。   后腰被牢牢地搂住,她无法逃开,慌乱间,一张略显冰凉的唇瓣压了下来… 第334章 怪不得柳下惠那么有名   薄薄的唇瓣被纪少瑜含住,赵玉娇羞得脸颊通红,下意识推拒着他的身体。   可纪少瑜却纹丝不动,相反而越发用力地紧箍着她。   赵玉娇微微吃痛,嘤咛间张开了唇瓣。   纪少瑜迅猛地噙住,细声的嘤咛逐渐被吞没,只有那紧拽着他衣衫的小手还在做捶死挣扎。   一番嬉戏痴缠,纪少瑜不知不觉放松了对她的紧箍,双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下,直到握紧她的双手。   他将她的双手都环到他的腰上去,额头亲昵地抵靠着她的额头,轻轻喘着气道:“没有下一次了,我不许你跟别人去游湖,就算是做戏也不许。”   赵玉娇压抑的呼吸声太重了,可她不想让纪少瑜知道,便寻机蹭到纪少瑜的怀里去。   她太紧张了,手不知不觉地勒着纪少瑜的腰,还一个劲地往里凑。   纪少瑜在她的头顶轻笑出声:“呵呵,我的胸口可没有洞,你还想钻到哪里去?”   赵玉娇羞窘,正要放开他,却又被他牢牢地制住。   怀中的人儿娇娇柔柔的,就靠在他的怀里。   纪少瑜觉得一直以来,他梦寐以求的,莫不过如此   。   抱着怀中的人儿,尽情地吸允着她的芬芳,然后再爱怜地疼惜着。   他身上的那些戾气,早就不知不觉褪个干尽。   过了好一会,赵玉娇才从纪少瑜的怀里退了出来。   她没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声音弱弱地道:“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纪少瑜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清清火。   赵玉娇见了,以为他不会走了,顿时着急道:“你该走了。”   纪少瑜回头,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目光戏谑地道:“我要是不走了呢?”   赵玉娇:“…”   这或许就是孟嬷嬷说的胡来了吧?   赵玉娇暗暗思量,看着纪少瑜的目光也古怪起来。   纪少瑜见她闷不吭声,目光却越见狐疑,顿时忍不住又啄了啄她的额头。   赵玉娇不悦,捂住额头道:“不要再亲了,嬷嬷说,亲一会就好了。”   “嬷嬷说?”纪少瑜眉头微动,细细地打量着玉娇的神色。   只见玉娇脸颊红红的,目光如清晨的朝露,不知不觉就染了几分晨曦的霞光,实在是诱人得很。   他渐渐明白过来,只怕是小丫头怕被责罚,问了孟嬷嬷几句。   纪少瑜的眼眸渐深,口吻轻挑地道:“傻丫头,你就没有想过,孟嬷嬷说的那些都是我教的?”   赵玉娇张大嘴巴,错愕地盯着纪少瑜。   片刻后,只听她厉声道:“纪少瑜!”   纪少瑜证实心中所想,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真是傻丫头,我说什么都信!”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开怀的模样,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脑袋里是不是一团浆糊?   纪少瑜见她那懵懵的样子,难以遏制心里的愉悦,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坐在他的腿上。   赵玉娇不适这般亲密,挣扎着,却被他搂了腰又搂了腿,像抱孩子一样。   从前还能入睡的怀抱不知不觉竟然只能靠一靠了,赵玉娇羞愤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是大姑娘了。”   纪少瑜更乐了。   他蹭着她的颈窝道:“我知道你是大姑娘了,所以还请大姑娘不要再动来动去的。”   “因为你的少瑜哥哥,是一位已经成年的男子,心里也有了欲念。”   “欲念?”赵玉娇品了品,好像不是特别明白。   纪少瑜见她转过头来,那样怔怔地望着他,一副求教的模样。   他心里像是有一只怪兽突然蹦出心脉,无法遏止地想要使坏。   刹那间的念头,如何能阻止得了。   当他察觉时,那双放在她腰间的手灵活得像条蛇一样蹿了上去。   “就是想这样,或许还想更多。”   纪少瑜的手微微用力,声音便暗哑得像着了火,蔓延出一片燎原之势。   赵玉娇低了低头,异样的感觉突然直蹿她的心窝,可惜破口而出的惊叫声被某人狠狠堵住了…   于是乎,再次唇齿相缠间,赵玉娇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位成年男子的欲念是怎样的放肆?   …   纪少瑜离开以后,赵玉娇羞得躲进被子里。   明明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却感觉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那双炙热的手,仿佛还在她的身上游走,她感觉身体慢慢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闷在被子里的缘故。   不知过了多久,赵玉娇实在是受不住了,不得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然后深深地呼吸着。   纪少瑜太放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呢?   赵玉娇看着帐顶,脸上氤氲着一团散不去的热气。   她有些明白,孟嬷嬷说的不能胡来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亲一亲,抱一抱就会让男子有难以克制的欲念!   怪不得“柳下惠”那么有名。   赵玉娇轻叹,两世为人,读尽圣贤书的纪少瑜,竟然连柳下惠都不如。   看来从今往后,她得离他远远的才好。   这边赵玉娇刚刚打定主意,却不知道那一边同样深夜难眠的纪少瑜,想的却是,怎么样才能继续“得寸进尺”! 第335章 有意报复   纪少瑜将董喜来父子连同一干犯事的衙役收监,写了折子连夜送往京城。   在京城的人来之前,他还得留在嘉兴府坐镇。   赵玉书接到消息的时候,连忙从杭州府赶到了嘉兴府。   他见到玉娇的时候,忍不住夸她道:“不愧是我赵玉书的妹妹,有胆有识。”   赵玉娇抿了抿唇,不敢笑得太放肆。   到是赵玉安道:“早知道我就跟着三姐了,杭州府的荷花都谢了,去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听说入冬后,西湖雪景很不错。”   “我还给三姐带了藕粉和荷叶鸡。”   赵玉安说完,连忙叫长喜拿来。   赵玉娇也想去看西湖雪景,不过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们还在不在嘉兴府。   纪少瑜见她目光亮了又暗,适时地道:“现在你大哥来了,他可以在嘉兴府呆着,我陪你四处去走走。”   赵玉书不满,瞪着纪少瑜道:“比起我妹妹,你不觉得自己更应该讨好我吗?”   纪少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比起讨好你   ,我应该讨好的,是未来的岳父大人。”   “过完年,顺昌府那边由你去,刚好可以让老师和师母高兴高兴。”   赵玉书心里哽了一口血,觉得纪少瑜真的是太混账了。   为了跟玉娇单独在一起,一路上就想着办法打发他。   明明玉安是跟玉娇一起出来玩的,最后也不得不跟玉娇分开。   要不是宋子桓和万太医被召回京城去了,他都要怀疑,自己也要带着宋子桓和万太医。   赵玉娇听到什么未来的岳父大人,脸颊早就羞红了,偏还不能说出反驳的话。   到是赵玉安彻底明白了什么,对纪少瑜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生疏,反而透着一丝对兄长的亲昵。   …   京城,收到消息的宋国公脸色很差。   亲家犯事,他面上无光,却还不能不管。   纪少瑜和赵玉书一路南下,其他地方的官员都没有事,偏偏到了嘉兴知府这里就发作了。   他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是皇上指使的,目的就是趁机打压宋国公府。   宋国公刘广面见太后,说起了这件事。   谁知道太后勃然大怒,呵斥他道:“一个小小的嘉兴知府而已,皇上若是想发落便由他去。”   “皇后怀孕已经有五个月了,哀家找人看过,她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皇子。”   “皇上坐稳这大燕的江山,想要卸磨杀驴了。”   “哀家还活着,尚且能保住宋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倘若哀家死了呢?”   “你可想过宋国公府的下场?”   太后的话让刘广的后背起了一层寒意,他不得不正视起,皇上即将有嫡皇子的事实。   “太后!”刘广喊了一句,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太后见他终于醒悟,这才厉声道:“当年哀家费尽心思解除凤翎的婚约,为的是什么?”   “哀家订下栋儿跟凤翎的婚约又是为了什么?”   “除非咱们的手里也能有一位小皇子,否则,这天下终究还是燕家的天下,哀家又能如何?”   是啊!   刘广在心里长叹,若不是女儿对容妃的孩子下手,他们现在已经有一位小皇子了。   当年他们怎么扶持皇上登基的,看着不也只是一个孩子吗?   “太后,皇后的这个孩子,一定不能生下来。”   “哼!”太后冷哼!   她当然是这样想的,可皇上竟然以静心安胎为由,将皇后送到佛光寺去小住。   皇后不在宫里,不来延福宫请安,她怎么下手?   “宋子桓听说回京了?”   “皇后不是一直很在乎她这个亲弟弟吗?”   “他要是死了,不知道皇后还在佛光寺待不待得住了?”   刘广明白过来,正色道:“太后请放心,刘家养的那些人,也时候派上用场了。”   …   勤政殿里,燕沧澜看了一眼刑部尚书梅洪林,淡淡道:“嘉兴知府董喜来收受贿赂,勾结奸商,鱼肉百姓,甚至还伪造证据陷害忠良。其子更是仗势欺人,凌辱多位良家女子。董喜来包庇其子,不惜谋害人命。”   “纪少瑜送来的证据你可看了?”   梅洪林浑身一紧,连忙道:“回禀皇上,臣都看过了。”   “董喜来和其子董俊羽罪无可赦,按律当抄家问斩。”   “臣已经让林大人着手去办,明日即将前往嘉兴府。”   林有为乃是刑部侍郎,由他去办自然好。   燕沧澜看了一眼梅洪林,出言提醒道:“朕知道这位董喜来跟宋国公乃是姻亲,你去告诉林有为,他若是有所顾忌,那便待在嘉兴府不用回来了。”   梅洪林闻言,连忙下跪道:“臣等不敢,定会秉公办理的。”   燕沧澜还不知道他们那点想法,冷哼一声让梅洪林退下。   梅洪林走后,燕沧澜下旨,桐乡知县龚希明迁任嘉兴知府,永兴十二年进士丁兴擢为桐乡知县,即日上任。   催公公见皇上翻来覆去看着纪少瑜送来的信件,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就在他寻思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听皇上道:“让人查一下,这个董喜来是怎么惹到纪少瑜的。”   催公公愕然,出声道:“皇上觉得纪大人是有意报复?”   “哼!”   “以他的为人,就算这个董喜来该杀,一罪足矣。”   “董喜来靠着谁才敢放肆的他不会不知道,数罪并发,打的就是宋国公的脸。”   “他这样无所顾忌,根本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崔公公明白了,应声退下,命人去查。 第336章 纪家哥哥也在这里   林有为到达嘉兴府审理嘉兴知府董喜来一案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纪少瑜。   与他交接的,是监察御史赵玉书。   据赵玉书所说,纪少瑜私访去了。   林有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生怕一不小心犯蠢,等他回京的时,皇上的龙案上多了一道参奏他的折子。   像纪少瑜这种天子近臣,一朝回京,便极有可能擢升为九卿之列。   …   宁波府,余姚县。   刚刚感受过大海壮阔的赵玉娇,还未从湿冷的气候中回神,便一路从舟山赶到了余姚。   赵玉娇觉得,她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看个风景都跟追命一样,一处赶一处的,叫她都感觉自己在寻什么宝贝一样?   马车里,赵玉娇蔫蔫地靠着纪少瑜道:“你是不是还奉旨暗中寻找什么仙人,仙草啊?”   “我感觉自己的半条命都快被你折腾没了。”   纪少瑜半拥着她,温柔道:“海边的湿气太重,你待久了,身体会感到不适。”   “可咱们为什么要这么赶,我不想来什么余姚,我   想在宁波歇一歇,尝一尝宁波的年糕和藕丝糖呢!”   赵玉娇累啊,尤其是现在已经是冬月里了,她已经不那么想出门了。   现在只要一想到,玉安跟小吉窝在一处吃年糕,睡懒觉,她就不自觉地羡慕起来。   纪少瑜想给她一个惊喜,只是哄着她,也不告诉她来余姚真正的目的。   晚上的时候,他们宿在了余姚的一家兴程客栈里。   赵玉娇精神头不太好,早早就歇下了。   纪少瑜在房间里亲自写了拜帖,然后让江晏送去傅府。   第二天一大早,傅府的人来请纪少瑜,纪少瑜叮嘱铁立和岳荣几句,便随傅家的家丁前往傅府。   赵玉娇醒来以后,才知道纪少瑜有事出去了。   他一贯都是这样,走到哪里都要先顾公事,赵玉娇见怪不怪,并未多问。   用完早膳后,难得冬阳暖和,赵玉娇便带着孟嬷嬷等人在客栈的周围逛了一会。   说来也巧,赵玉娇竟然遇到了表弟杜鸣。   杜鸣褪去儿时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朝气的少年面孔和一双浓眉大眼。   他和赵玉娇本就有些相似,更何况离开祥宁县之前还曾见过面,赵玉娇一眼就认出他来。   她惊喜地喊道:“小鸣子!”   杜鸣回头,见到赵玉娇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三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鸣愕然,实在是没有想到,异乡也能见到亲人。   赵玉娇的原本蔫蔫的精神头一下子就好了,上前凑近杜鸣道:“之前我大哥不是接我出来游玩吗,现在正好在余姚这里。”   杜鸣听了,眼眸忽而一亮道:“大哥也在这里。”   赵玉娇眼角微抽,表情讪讪地道:“没有,他现在在嘉兴府。”   杜鸣更迷糊了,出声道:“那三姐怎么在这里?”   赵玉娇面色赧然,小声道:“纪家哥哥也在这里,我跟他来的。”   杜鸣记起纪家哥哥是谁,一时间面色复杂,神色古怪地看着赵玉娇。   “他呀,小时候还骗过我来着。”   “三姐何必与他一道,跟我走,我也能带你到处去玩。”   说到玩,杜鸣也走了不少地方了。   他们杜家的镖局大了,常年往各处押镖。   这两年他也走了不少地方,也算是长进不少。   铁立难得见杜鸣一面,少年志得意满,看着就让人   觉得心头舒适。   他出声道:“难得你们姐弟遇见了,不如回客栈慢慢聊。”   赵玉娇也是这样想的。   杜鸣的身边跟了十几个人,都是他家镖局里面的镖师。   这一趟他们的镖已经交付了,所以并不着急走。   他吩咐几句,便跟赵玉娇回了兴程客栈。   难得遇见活泼的表弟,赵玉娇连日来的疲倦一扫而光。   她先是点了一大桌子的菜,然后跟杜鸣边吃边聊,两个人说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一个时辰。   铁立依在玉娇的房门外,像尊门神一样,正看得目不转睛。   岳荣凑上前,与他小声道:“你不用看得这么紧,我看玉娇小姐只是拿他当弟弟。”   铁立皱了皱眉,不悦地扫了一眼岳荣。   岳荣无声感受到他的威压,讪讪地退了回去。   房间里,紫兰和紫玉凑到孟嬷嬷的身后,也瞅得很过瘾。   主要是,玉娇小姐还给她那个表弟盛汤啊,夹菜啊,看起来可亲密了。   这可是她们寻常难见的,可惜的是纪大人不在这里   。   不然,这会子只怕桌面上就要开始一场争风吃醋的大戏了。   可她们不知的是,从傅家回来的纪少瑜,已经上楼来了。   …   赵玉娇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无声地让人感受到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   杜鸣许久未见她,少女白皙红润的肌肤像桃花一样,举手投足尽显长姐温柔。   他们的母亲,都是亲姐妹,样貌十分出彩,曾被称为丹阳村三色牡丹,各有值得称道之处。   杜鸣情不自禁地伸手摸着玉娇的脸颊,出声道:“咱们姐弟俩都这么好看!”   赵玉娇不曾想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是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声音便呵斥而起! 第337章 她是我的未婚妻   “杜鸣,你在干什么?”   纪少瑜话落,便急急地奔了过去。   而在他出声之时,赵玉娇早已经坐直身体。   杜鸣的手还在半空,正愕然地盯着纪少瑜看。   可下一瞬,他的手被纪少瑜打落。   面对来势汹汹的纪少瑜,杜鸣不悦道:“你吼什么,我摸我三姐的脸跟你有什么关系?”   纪少瑜怄得要死,坐到赵玉娇和杜鸣的中间,面色铁青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许你伸手碰她。”   “未婚妻?”杜鸣狐疑地看着纪少瑜。   可片刻后,他问着赵玉娇道:“三姐,他是你的未婚夫?”   赵玉娇瞅着纪少瑜那极度不悦的面孔,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杜鸣气愤,突然站起来道:“他怎么配得上你?”   “满嘴谎话,欺骗小孩,而且对你一点都不好!”   “我怎么对她不好了?”纪少瑜反驳不了前面那两句,只能反驳后面这一句。   可杜鸣却冷哼道:“你若是对她好,怎么会吼她的弟弟?”   “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哄我三姐跟你一起私奔来的   ?”   “我且告诉你,今日遇见了我,我这就带我三姐回祥宁县,再把你虚伪的真面目彻底揭开!”   纪少瑜气得肝疼,这小子说话,真是欠揍得很。   偏他一时竟难以还击!   赵玉娇见纪少瑜吃瘪,又见杜鸣趾高气扬的样子,暗觉好笑。   铁立饶有趣味地看着杜鸣,不曾想这小子的嘴可真是利。   反观纪少瑜,竟被噎到无法还击。   纪少瑜伸手在桌下暗暗掐了赵玉娇一把,赵玉娇吃痛,幽怨地看了一眼纪少瑜。   杜鸣见了,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见他突然将玉娇拉在身后,手执长剑对纪少瑜爆呵道:“你竟然敢威胁我三姐?”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黑沉沉的脸,在杜鸣的身后对纪少瑜做了一个鬼脸。   纪少瑜暗暗磨了磨牙,阴沉道:“你确定要跟我动手?”   杜鸣拔出长剑,厉声道:“你少吓唬我,你当我还是当年被你骗的傻小子呢?”   岳荣和江晏要上前去,被铁立拦下。   他们二人面露急色,对铁立也有些不满。   这时,只听铁立道:“你们也要跟一个孩子见识?”   岳荣和江晏闻言,面色赧然,一时间停住脚步。   到是那一边的赵玉娇见杜鸣真的生气了,连忙从他的手里夺过长剑道:“他没有威胁我,是我故意逗你的。”   杜鸣根本不信,怀疑地望着赵玉娇道:“是不是他逼你这样说的?”   纪少瑜想要吐血,他不知道杜鸣哪只眼睛看到他逼迫玉娇了?   简直不知所云!   赵玉娇见纪少瑜气得不轻,也知道自己玩过火了,当下讪讪地笑了起来。   她对杜鸣道:“我身边有孟嬷嬷,还有大舅舅给我的护卫铁立,会功夫的丫鬟紫玉和紫兰。”   “我若是不愿跟他一起走,他怎么能胁迫我呢?”   “再说了,他现在是御史大人,跟你大哥一起出京的,只是分开办差事而已。”   “你如果真的担心我,那便过几天跟我一起回嘉兴府,见了你大哥就知道了。”   杜鸣扫视着待在一旁的孟嬷嬷等人,信了几分。   他把长剑收回去,凑近玉娇道:“就算是这样,可我还是不喜欢他!”   赵玉娇微微颔首,小声地跟杜鸣道:“我知道!”   “不过…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要跟他吵了。”   杜鸣耸了耸肩,神气道:“那得看他惹不惹我了?”   “他要是敢惹我,我就跟他新仇旧恨一起算!”   赵玉娇尴尬地笑了笑,当年纪少瑜骗杜鸣回家,她也是知情的。   这样说起来,她比纪少瑜也好不到哪里去。   为了缓和气氛,赵玉娇换了个话题道:“你要径直回祥宁县吗?”   杜鸣摇了摇头道:“也不一定,如果杜家镖局其余接镖点有镖要走的话,说不定会去下一个地方。”   赵玉娇道:“临近年关了,如果不忙的话,跟我们一起回嘉兴府。”   “大哥他很想你的,而且有你跟我们一起过年,也会很热闹。”   杜鸣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纪少瑜。   只见纪少瑜黑眸沉沉,面色不虞,神情漠然而冷淡。   他当即坏坏地勾了勾唇,邪肆道:“那我就留下,跟三姐一道去嘉兴府过年。”   纪少瑜看着杜鸣那得意的模样,冷嘲地笑了笑。   这半道上杀出来的小子想阻他的好事,真是太天真   了。   赵玉娇高兴地对杜鸣道:“那太好了,我们过几天就走。”   纪少瑜在一旁凉凉地道:“过几天,只怕你不想走了。”   他说得意味深长,语气十分笃定。 第338章 惊喜   赵玉娇微微愕然道:“为什么啊?”   纪少瑜拿出傅府的邀请帖递给赵玉娇看。   赵玉娇看完以后,眼眸逐渐睁大,惊喜万分地道:“造园大师傅彩令的邀请帖?”   “天啊,我竟然忘记了,傅先生家住余姚县。”   赵玉娇绕过杜鸣,凑到纪少瑜的身边,兴高采烈地道:“所以少瑜哥哥带我来余姚,竟然是为了一睹傅家的倚梦园?”   傅彩令,那可是一位传奇人物。   当年春风得意之时,连先皇修建的竹影园,皆是出自傅彩令之手。   可他已年过半百,极少有人能请得动他规划园林设计,构造举世名园了。   纪少瑜看着主动凑上来的赵玉娇,满意道:“还不止,我请他专门为我们构画一幅园林图,而这期间,你可以留在这里跟他学习一二。”   赵玉娇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整个人惊得不知所措。   剧烈的喜悦冲击着她的心脏,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眸中,并发出潋滟动人的神采。   她伸手抓住纪少瑜的袖子,语无伦次地道:“那这   样我是不是可以学到很多,我可以在这里留多久呢?”   “傅先生那么厉害的人竟然允许我跟他学习?”   “少瑜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纪少瑜揉了揉玉娇额头,看着已经黑脸的杜鸣,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认真道:“如果你不惦记你大哥的话,我们就在余姚过年。”   赵玉娇开心得简直要飞起来,可她要是强忍着,回头望着杜鸣道:“我们还是去嘉兴府过年。”   杜鸣总算是有点安慰,这才慢慢出声道:“三姐不用跟我跑来跑去了,我自己去嘉兴府见大哥就成。”   “既然那个傅先生这么厉害,那三姐就暂时先留在余姚吧。”   “我们走镖的,若是遇到功夫很厉害的江湖人,也会想拜师或者切磋一番的,这很正常。”   赵玉娇觉得小表弟可真懂事,而且字字句句说到她的心窝里。   可她还是觉得对不住小鸣子,愧疚地道:“本来还想跟你和大哥他们一起聚一下,大家开开心心过年的。”   “现在让你一个人去嘉兴府,我心里过意不去。”   “不如我还是先送你去嘉兴府,然后再回余姚。”   杜鸣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大姑娘,不用送来送去的。”   铁立适时地站出来道:“既然玉娇小姐要留在余姚,那就由我送杜鸣去嘉兴府。”   “可这…”赵玉娇还是觉得自己要跑一趟的。   纪少瑜适时地握住她的手道:“有铁立跟着,你就放心好了。”   “我们只是暂时留下,过年还是回嘉兴府过年,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回来,那就回来好了。”   赵玉娇闻言,总算点了点头,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刚刚只是一时太开心了,现在想一想,留在余姚过年,确实不妥。   她当即对着杜鸣道:“那你先过去跟你大哥作伴,我们还约好一起过年。”   杜鸣点了点头,看向纪少瑜也没有那么扎眼了。   晚膳的时候,杜鸣跟铁立交谈起来。   铁立见多识广,功夫高深莫测。   杜鸣与他过了几招,发现自己跟耍木剑的孩童一样,完全不知如何拆招。   后来他兴致实在是太高,铁立不得不带着他另外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切磋。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赵玉娇见杜鸣恭敬地跟在铁立的后面叫师傅。   晚饭时,杜鸣也不跟她们一起吃了,而是跟铁立一起吃。   赵玉娇见杜鸣一副找到隐世大侠的欢喜,突然觉得铁立对杜鸣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   他一向孤独冷僻,谁也不太挨边。   一路来也只听她的使唤,可现在多了一个杜鸣。   看上去,到是真的在为她大舅舅办事。   可她心里却觉得,铁立对她和杜鸣,有着长辈对小辈的包容和爱护。   …   晚上的时候,赵玉娇还拿傅家的帖子左看右看,心情异常激动。   孟嬷嬷帮她铺了床,轻笑道:“明天就可以去了傅家了,今晚小姐早点睡吧。”   赵玉娇不舍地将帖子递给孟嬷嬷放好,然后道:“今天一天都好高兴,先是遇到了小鸣子,然后又得了这一张帖子。”   “怪不得我说少瑜哥哥那么赶,原来竟然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纪大人一直把小姐放在心里,不管做什么都想让小姐开心。”   孟嬷嬷帮她拔下头簪,用梳篦帮她轻轻地篦头。   头皮舒缓的感觉让赵玉娇享受地闭了上眼睛,可这   时孟嬷嬷却看见从帘外走来的纪少瑜。   纪少瑜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梳篦。   孟嬷嬷看着依旧闭眼享受的人儿,抿了抿唇,笑着慢慢退了出去。   帘外,紫兰和紫玉正探头往里看。   孟嬷嬷招呼她们退下,三人关上房门时,紫兰小声道:“纪大人这不会是想秋后算账吧?”   紫玉道:“别胡说,纪大人才舍不得欺负咱家小姐。”   孟嬷嬷心想,欺负肯定是会欺负的。   只是怎么欺负嘛?   那还真不是她们能管的。   “你们两个去睡吧,我在这里守一会。”孟嬷嬷道,她毕竟年长些,若是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也不会到处瞎嚷嚷。   紫玉紫兰应声退下,临走前,她们相视一笑,知道孟嬷嬷不想让她们待在这里偷听。 第339章 不安心(三更)   赵玉娇昏昏欲睡的,嘴角还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纪少瑜帮她篦了篦头,手指捻着她的青丝,然后低头轻嗅。   赵玉娇丝毫不觉,她站起来,伸手解着领口的扣子,嘴里打着哈欠道:“嬷嬷下去睡吧。”   可惜她一回头,却撞进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   纪少瑜伸手抱着她,声音凉凉地道:“你想睡觉?”   赵玉娇打了个激灵,所有瞌睡都醒了。   她往后退,可纪少瑜却步步紧逼,直到将她抵靠在梳妆台前。   烛台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一闪一闪的光照着她的面容,越发让她羞窘难耐。   赵玉娇推拒着纪少瑜,声音低低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纪少瑜往前倾,直到额头靠在她的颈窝处。   她本就准备歇下了,夹袄已经脱了,罗衫也解了一颗扣子。   这会子被纪少瑜这样亲近,全身跟着了火一样,难受得紧。   纪少瑜的手揽住她的后腰,怕她的后腰抵在妆台上   而受伤。   因此他微微用力,她便彻底扎入他的怀中,而他顺势禁锢着,她便动弹不得了。   纪少瑜顺了顺她的鬓角,目光幽幽地望着她道:“今日玩得可开心?”   赵玉娇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现在怂得很,他说什么都好。   纪少瑜突然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往床边走去。   赵玉娇紧拽着他的衣衫,心里可紧张了。   等纪少瑜把她放到床上去的时候,她连忙扯被子盖住,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纪少瑜坐在床边,看着她那双受惊的眼睛道:“以后除了我,不许任何男子碰你的脸。”   赵玉娇心想,他果然是吃醋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大哥和我爹也不可以吗?”   纪少瑜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他们可以!”   赵玉娇嘀咕道:“可小鸣子跟我大哥也没有多少区别啊?”   纪少瑜冷哼一声,突然躺到床上去。   赵玉娇惊得往后靠,直到靠到床架才警惕地望着纪少瑜。   纪少瑜瞧她那没出息的样子,这才不咸不淡地开口   道:“你看我现在和刚刚有多少区别?”   赵玉娇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少瑜翻身起来,坐在床边道:“你下一次再跟别的男子亲近,我不会再说你了。”   “晚上的时候,你身旁多放一个枕头就行。”   赵玉娇愕然,纪少瑜如此行径,简直辱没了他为官的洁身自好,清正严明。   她嗫嚅道:“你这分明就是得寸进尺。”   纪少瑜点了点头,毫无廉耻心地承认道:“你说的对,我就是得寸进尺。”   “我想你睡在我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了。”   “倘若不是顾念你还小,想你慢慢适应我的亲近,我想今天杜鸣就该叫我一声姐夫了。”   赵玉娇:“…”   看着纪少瑜那赤裸裸的目光,她怎么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所以,嫁给他以后,她出门不会要带个面纱吧?   想到这里,赵玉娇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僵笑着,往后缩了缩道:“那个…我…我们…”   纪少瑜接了她的话道:“我们等你及笄后就成亲,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你别担心。”   “不,不是这个。”   “我是想说,我们能不能不成亲了?”   纪少瑜的目光忽而间变得锐利极了,像是雄鹰露出了他的利爪,下一瞬极有可能猛地一击。   他盯着她,声音不轻不重地道:“你说什么?”   赵玉娇敢肯定,他刚刚听清楚了她的话!   虽然他状似问得轻巧,可那双眼睛,却已经越见深冷。   她连忙摇了摇头,借机否认道:“没有什么!”   纪少瑜嗤了一声,手指在她的被子上按了按,像是在帮她掖被角一样。   可她却感觉他是在磨刀,正想收拾她呢。   她咽了咽口水,不安道:“你说等我及笄后成亲嘛,好的,我答应你了。”   “你可千万不要吓我了,不然我晚上睡不着。”   纪少瑜见她神情不安,在心里轻轻一叹。   当初她对宋子桓笑得开心,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很担心!   今天她对杜鸣笑得很开心,那种由衷的快乐同样让他觉得不安!   患得患失的感觉如影随形,可她却不能理解,甚至于还觉得是负累!   纪少瑜转过身去,略显疲倦道:“小时候你害怕,我还会给你讲故事哄你安睡。”   “现在好端端的,我吓唬你做什么?”   “罢了,你早些休息吧!”   纪少瑜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可他刚刚迈动脚步,她便撒开了被子,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纪少瑜心头微颤,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地抬起,然后倾覆在她的手上。   “怎么了?”纪少瑜问,声音略显沙哑。   赵玉娇在他的颈边,瓮声瓮气地道:“上一世除了冤枉过你,我不记得我背叛过你啊!”   “可是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安心?”   纪少瑜的身体猛然僵住,神情也在一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目光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变得晦暗起来。   半响后,只听他喃喃道:“因为…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 第340章 试探   因为失去过,所以害怕吗?   赵玉娇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她抱紧他,额头蹭着他颈窝,依恋地道:“可前世我并不喜欢你啊。”   “不像现在,我这么喜欢你!”   “看到你闷闷不乐地转身,我也会觉得难过!”   “你说离他们远一点,那我就离他们远一点,你说等我及笄后就成亲,那就等我及笄后就成亲。”   “我什么都听你的,就算偶尔不听话,也只是想逗一逗你而已。”   纪少瑜转过身,拥着她在怀里。   他突然觉得愧疚,就像别人能逗得她开怀大笑,他却不能一样。   心里总是有一种无力感,好像自己总是缺些什么?   或许是不够大气吧,没有能让她尽情嬉闹的胸怀。   “对不起,我今晚不该跟你说那样说话!”纪少瑜检讨。   赵玉娇笑了笑,蹭着他的胸膛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只是想吓唬吓唬我。”   “谢谢你特意带我来余姚。”   “之前我还满腹牢骚,现在想一想,真是傻瓜,我   竟然没有深想过。”   纪少瑜轻笑,揉了揉她的头道:“是我故意瞒着你的,你信任我,又怎么会多想。”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对啊,我信任你,所以一路也不曾多问过一句。”   “可你呢,你为什么不信任我呢?”   赵玉娇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正玩味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纪少瑜的神情有一丝丝的不自在,像是心事被拆穿了,无处可藏。   赵玉娇觉得奇怪极了,她见识过纪少瑜立身朝堂,杀伐果决的模样。   她见识过,纪少瑜御下严苛,冷酷绝情的模样。   可她没有见识过,纪少瑜这副难以辩驳,不知如何应对的模样。   赵玉娇环抱着双臂,戏谑道:“按理说,我上一世都已经死了,总不可能嫁过人吧?”   玩笑一样的口吻,透着几分试探。   纪少瑜觉得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逆流,脸上全是扑面而来的寒意。   他没有抬目,低垂的眼帘里,惊恐的目光一闪而逝。   房间里寂静了一会,他压抑得连呼吸声都闷在胸腔   里。   直到赵玉娇都低下头,想看清他的神情时,他这才抬起头,目光沉沉地道:“没有。”   “你是因为亲事才进京的,当然没有成过亲。”   “你不要胡乱猜测了,你现在还没有嫁给我,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自然会担心你跟别的男子走得亲近。”   赵玉娇点了点头,勉强信了他的说词。   可她还是担心道:“那以后我们成亲了,我出门不用带面纱之类的吧?”   纪少瑜轻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瞎想什么呢?”   “到时候我就不管你了,你就是让杜鸣天天住在我们家里都行!”   赵玉娇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这才轻松地笑了起来。   她与纪少瑜玩笑道:“其实我就怕嫁给你以后,你就会变得霸道不讲理。”   “不过你既然答应我了,那想必是不会变的。”   纪少瑜回她道:“自然是不会变的,不然你成天与我吵闹,家宅不宁的,何苦来哉?”   赵玉娇想了想,貌似也对。   她安心地躺下,对着纪少瑜道:“我想睡觉了,你   也回去睡觉吧。”   纪少瑜帮她放下纱帐,然后慢慢走了出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从房间里走出去以后,赵玉娇躺着躺着,却突然觉得不对劲。   她突然坐起来,才深知纪少瑜没有跟她贫了。   他一直顺着她的话说,然后便走了。   这根本就不像纪少瑜作风,一般他都会逗趣几句,走时还恋恋不舍。   今晚也不知她说的哪一句话让他多想了,只有他心里藏着事的时候,才会显得深沉而冷漠。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开口说。   赵玉娇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她怕她心里的那些怀疑,实际上都是真的发生过。   而那些,都是纪少瑜不肯告诉她的。   …   纪少瑜出门的时候,孟嬷嬷叫他他都没有应。   他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在开门后,顺手关上,然后靠着房门坐到了地上。   两个人越发熟悉的时候,那些潜藏在话语里的试探跟直白的询问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   甚至于,那试探比直白的询问更加戳心。   他已经错过了,要彻底掩饰一件事时,该彰显的态度。   纪少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越是小心谨慎,越是破绽百出。   他都要开始自我怀疑,某一天她知道真相的时候,是不是从他这里知道的?   那样的话,一直以来,他想隐瞒的那些,又还有什么用处? 第341章 涅梵   宋子桓回京后,一直在佛光寺陪着宋皇后。   冬月十八日,大雪覆盖了整座佛光寺。   站在琉璃塔的第九层,俯览看去,亭台楼阁,林荫树丛,无一不是雪白一片。   堆积的雪成了厚厚的一团,像是天然如此,让人彷如误入雪漫之国。   长安在里侧避着风雪,见他家主子看得怔怔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世子,咱们回吧。”   “皇后娘娘还等着您用午膳呢。”   宋子桓并未回头,只是道:“纪少瑜这番动作,分明是那个董喜来父子惹到了她。”   “我若是猜得不错,那个董俊羽才是罪魁祸首。”   “可惜我不在她的身边,也不能为她出头。”   长安觉得他家公子魔怔了。   他塞了一个暖炉过去,出声道:“奴才觉得皇后娘娘身边的白蕊不错,皇后娘娘既然有意让她服侍世子,世子收房便是了。”   “玉娇小姐再好,那也不可能嫁入咱们誉国公府的。”   “更何况…玉娇小姐还有纪大人呢!”   宋子桓闻言,冷嗤一声。   誉国公府,高门大宅,她才不会喜欢。   从顺昌府到泰安府,她就像是一只出笼的鸟儿一样,欢喜雀跃。   那样心境明亮的姑娘,怎么能一天到晚看别人算计那些腌臜事?   “走吧!”   宋子桓淡淡道,挪动步伐。   只是才堪堪下到第六层的时候,突然一个点灯的和尚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对着宋子桓刺了过去。   长安吓得端了那灯,连灯油都扔了过去。   那和尚脸被烫了,露出狰狞的面孔,一脚将长安踹倒在地。   宋子桓眯了眯眼,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可那人冷嗤一声,身形凌厉地逼近宋子桓。   宋子桓正要迎上,却突然察觉背后有脚步声。   待他回神,左右已然被人夹击,你两人正握着锋利的匕首同时向他刺来。   他与这二人缠斗,灯火扫落一地,发出滋滋的声音。   宋子桓知道自己功夫不敌二人,便撞响了琉璃塔里的钟声。   沉闷的钟声彻底激怒了那二人,只见他们杀招尽显   ,越发焦灼起来。   宋子桓手臂受了伤,握住软剑的手也滴下殷红的血。   可就在这时,只见一人凌厉地杀了出来。   “长公主?”宋子桓低低地喊了一声,他没有想到燕凤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二人一听长公主,便急急地奔下塔去。   燕凤翎收了剑,去扶着宋子桓道:“别以为在佛光寺就安全了,以后出来多带两个护卫。”   宋子桓点了点头,淡淡道:“看来我得叮嘱我姐姐小心一点,这些人只怕是冲着她来的。”   燕凤翎冷笑道:“你一个誉国公世子爷,当今皇后的亲弟弟都杀得,你说本宫一个长公主杀不杀得?”   “本宫想,或许是我母后的意思。”   宋子桓眼角微动,没有接话。   燕凤翎冷嗤道:“知道为什么本宫只比皇上大一天吗?”   “那是因为,本宫的母后当年以为本宫是位皇子,那今天这皇位,就是本宫的了。”   “可惜啊,她千算万算,不惜催生想占一个嫡长的名头。”   “谁知老天爷却偏偏给了她一个女儿呢?”   “凤翎!”宋子桓唤她,不想她提起这些伤心事。   可燕凤翎的目光却凉薄道:“你不必觉得,本宫会难过。”   “其实本宫早就知道,当年辅国将军一家之所以会出事,多半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为刘家谋划是真,疼本宫亦是真,所以本宫便不得不装聋作哑罢了。”   宋子桓知道在中间为难。   可即便为难又如何?   他们面对的,从来都没有选择。   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走吧,去我那里坐坐。”   宋子桓道,琉璃塔里发生的事情,估计很快便会传回宫里。   燕凤翎扶着他,吩咐长安道:“仔细灯,别把这么好的琉璃塔烧了。”   长安揉着肚子,连忙应是。   燕凤翎扶着宋子桓下楼的时候,迎面正走来的涅梵步伐一滞,随后面色无常地迎了上来。   “宋世子可是受伤了?”   “让贫僧帮你看一看!”   宋子桓动了动手臂道:“主持不必担忧,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涅梵撩开他的袖子,划伤的口子并不是很大,可却   流了不少血。   “先回客院,贫僧让药僧来为宋世子包扎。”   涅梵说完,退至一旁给他们让道。   燕凤翎瞧着他面容,总有几分似曾相识。   清隽的轮廓,柔和的眉眼,微微抿着的薄唇,怎么看都像是温文尔雅的书生。   可他却是和尚,而且还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佛光寺的主持。   燕凤翎与宋子桓从涅梵的身边走过,才走出不远,燕凤翎对宋子桓道:“你不觉得那个主持有点奇怪?”   宋子桓笑道:“许是主持不识得你。”   燕凤翎嗤了一声,讥讽道:“他不识得本宫,便不看本宫。”   “可本宫看了他,他也不抬头看本宫,这人摆明了就有问题。”   “这佛光寺你还是别住了,大不了,跟本宫住公主府去。”   宋子桓闻言,连忙道:“那还是算了,到时候京里该有流言说我被你抓去当面首了。”   “你还别说,就你这副模样,到还真适合当玩物。”燕凤翎冷笑,还挑了挑宋子桓的下巴。   宋子桓:“…”   …   远处的涅梵看着宋子桓和燕凤翎远去以后,念了一声佛号,缓步进了琉璃塔。   他慢慢将塔中的灯油都检查一遍,然后在第九层驻足远观。   积雪压枝,枯木不见。   这世间仿佛干净得纤尘不染,可他却知道,浑浊的污秽不过是被暂时掩藏而已。   曾经做了破冰之柱,鲜血浸染青砖之时,那人凄厉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如今,他只扫庭前雪,只拂案上尘。   而那人,亦只是过客罢了。 第342章 逛园   赵玉娇送走杜鸣和铁立以后,便跟纪少瑜去了傅家。   傅彩令一生未娶,门生也少得可怜。   傅家虽然在余姚声望极高,可傅彩令极少见客,因此哪怕他居住在偌大的倚梦园中,却形同独居一般。   进了傅家大门后,傅家的管家接待了他们。   管家并未带他们直接去见傅彩令,而是带他们进了倚梦园的入口便退下了。   因是上门做客,赵玉娇知道傅彩令不喜喧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带。   此刻只有她和纪少瑜二人,倚梦园的入口处有一片偌大的花圃,花圃的左侧是一个六角凉亭,而中间则是一条青砖正道。   往前行,便可见溪水潺潺,水中莲台大小不一,朝向各不相同,踏上去时,宛如步步生莲一样。   赵玉娇抬头望去,刹那间惊在原地。   或拱桥、或荷藕、或石林、或竹影等,交错不一,亭台楼阁在参天树影中若隐若现,远处耸立的山林,犹如俯冲的飞鹤一般,跃于檐角之上。   周围景环绕于湖的四周,因路径不同,所见皆有不同。   虽未踏入,可赵玉娇却见湖中还可泛舟,小小的拱桥刚好能过船身,不免心生暗叹。   她对纪少瑜道:“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并未,之前在傅府的正堂内见了傅先生。”   赵玉娇下意识握着纪少瑜的手道:“那咱们走慢一点,我想多看看。”   纪少瑜见她神情激动,面色紧张而愉悦,目光宠溺道:“行,你想多慢都行。”   赵玉娇闻言,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往前探去。   纪少瑜见她那轻盈的身影,忍不住轻笑出声,说好慢的呢?她自己到先跑了。   赵玉娇先走的是湖岸边的南风亭,那一处的亭建得十分别致,像是华立的宫灯一般,上面的檐兽栩栩如生,仿佛这精致的亭子为天宫异兽所变,顷刻间就会化为青烟。   而亭外则栽种了许多腊梅,那些仿佛年轮一样的枝丫,在寒冬时节里挂满了细小的花朵。   含苞待放的花苞只有黄豆般大小,一个个挤满枝头,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再往前走,过了石桥便是茂密的林荫。   那一处有一间雅室叫做兰香堂,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兰花,还挂了清雅怡人的花鸟图,摆了供人休息   的罗汉床。   再往里,有一间暖阁,里面摆了对弈的棋局,侧面还有一间茶房。   赵玉娇跟纪少瑜从里面走,过了穿堂,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入目皆是一片竹园,而在竹园外,正是培植的大片牡丹。   走过那一片,便来到一处幽径小道,小道蜿蜒而去,不知通向何处。   赵玉娇和纪少瑜一前一后地走着,只见地面的石子不染污泥,像是被人特意清洗过一样。   她意犹未尽地道:“那么多道,一处通向一处,或拐弯或直行,景致让人目不暇接。”   “咱们不知要转几圈,才能真正把这园子转个清清楚楚?”   纪少瑜看了看,小道上似乎是一座假山。   他当即笑了笑道:“传言倚梦园乃是傅先生最爱的园林,其因他年幼时,与青梅竹马一起捉迷藏,因家中园林过于简单而每每都被寻到,乐趣不足。”   “那时他煞费苦心地藏,现在他不用藏了,这若大园林所寄托的,正是他儿时的心愿。”   只可惜,梦犹在,而那时陪伴他的人,却早为人妻,为人母。   赵玉娇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回头望着纪少瑜道:“境由心造,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之前经过的那座拱桥,以孩童之目来看,是不是正好呢?”   纪少瑜点了点头,确实正好。   倚梦园刚刚落成,便有人特意进来观望,企图绘画一副倚梦园林图。   可惜来的人从晨初至傍晚,只觉目不暇接,震撼之至。当出去的时候,却什么都绘不出来,仿佛自己所见,犹如梦幻泡影,皆不真实。   故而又有倚梦园乃天下第一园之称。   他们进来许久,看过之景,不过倚梦园十分之一。   可想而知,纵观倚梦园全图时,该是何等的震撼?   …   赵玉娇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园林荟萃,不论是芦苇湖畔、嶙峋山石亦或者是松林望台,长廊影壁,无一不透露着匠心营造的精雕细琢。   古人云,山水之境在于天然之美。   可若是天然之美始于匠心独具,那么这美便不仅限于天然,而是活灵活现,让人分不清身处何地,仿佛置身在幻境之中。   天色暮晚时,赵玉娇坐在长廊里,望着湖心亭中的   戏台。   她回头望着纪少瑜道:“你说我的这个位置,像不像孩童眼里想探究的,心不在戏台,而在戏台之外?”   纪少瑜望着倾心感受这一切的玉娇,柔声道:“这个长廊的位置,隐蔽而狭窄。”   “确实是专为孩童所造。”   赵玉娇站起来,轻叹道:“傅先生这样的人物,童心未泯,又怎么会喜欢过孤僻的生活?”   “只怕是那些想接近他的人,不是为了名,便是为了利。”   “而他又早看透了这些,自然不喜沉浸名利之人。”   “就好比一个人从荣华富贵里走出来,想寻一处清静之地养生,可外人总想告诉他,那些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有多么的重要?”   远处似有袅袅青烟升起,纪少瑜牵着玉娇的手,带她上了长廊后的假山。   假山上,傅彩令在茶寮里煮茶,有一个小童在一旁生火。   赵玉娇愕然,她刚刚从这假山下绕了一圈,竟然不知这假山上还另有乾坤。   只是上来的小径未免狭窄陡峭些!   纪少瑜上前拱手道:“傅先生!”   傅彩令抬起头来,他留着胡须,面容白净,神情惬意。头上带着软翅纱巾,身穿灰色道袍,脚上穿了一双云头履。   眉头细长,眼眸深邃,看着像是一位和善的道长一样。   赵玉娇上前行礼,跟着唤了一声:“傅先生!”   傅彩令指了指茶寮外的石桌,淡淡道:“先坐吧!”   纪少瑜带着玉娇过去坐着,赵玉娇有些紧张道:“咱们在下面转了那么久,原来傅先生在上面都能看到的。”   纪少瑜轻笑,安抚她道:“无碍,傅先生只是不想打搅我们。”   赵玉娇点了点头,此番她有些饿了,看着那烧开的水,越发觉得胃里不适。   那小童见他们坐下了,端来了几样茶果。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忍着没有动。   不一会,傅彩令端了茶来。   “倚梦园许久未有客人上门,老夫这茶艺生疏得很,二位将就些用吧。”   赵玉娇捧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待润了润喉,她便开始吃茶果。   她像个孩子在一旁,自顾自地吃喝,也不打搅傅彩令和纪少瑜说话。   傅彩令瞧她温婉乖巧,一双灵动的眼眸亮如星辰,长长的睫毛宛如展翅欲飞的蝶,正是女娇娥最好的年华。   “客栈里住得无趣得很,倘若你们不嫌弃的话,到是可以搬进着园林里来小住。”   赵玉娇闻言,眼眸忽而一亮,像是孩子藏不住心里的事,可又害怕大人不许,不由看向纪少瑜。   傅彩令见她这般,忍不住对纪少瑜笑道:“你说你要带未婚妻前来,可如今老夫见你分明是带了个孩子前来。”   赵玉娇羞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纪少瑜笑道:“这倚梦园一日看不尽,十日看不全,我们到是想来,只怕会打搅了先生的清静。”   傅彩令道:“若是旁人,我自是不喜。”   “可若是你们,只当是孩童为乐了。”   纪少瑜看向赵玉娇,牵着她的手向傅彩令道谢。   傅彩令摆了摆手,与纪少瑜道:“今天已晚,你们明天再搬进来吧。”   纪少瑜谢过,随即带着玉娇在小童的指引下出了倚梦园。 第343章 是我这般爱你   回到客栈以后,纪少瑜吩咐孟嬷嬷收拾行李。   他因有公事要办,江晏岳荣等人自然是住在客栈里面方便些。   不过孟嬷嬷和紫兰紫玉到是可以一起随着玉娇住进倚梦园。   赵玉娇晚膳都没有用,一个人关在房间作画。   她画了假山上的茶寮,画了烧火的小童,还画了围桌而坐的三人。   纪少瑜知道她肯定兴奋得睡不着,便来她的房里看她。   等她画完以后,他便出声道:“你不是最喜欢园林吗,怎么不画今日我们看的那些景致?”   赵玉娇闻言,认真道:“倚梦园里的墙面,石门,墙洞,花窗等等,用的都不是一种样式,各有不同,繁复重叠,看一次是记不住的,而且还容易记重了。”   “我又不偷学傅先生的园艺,能看到就已经很满足了。”   “若是勉强画了,旁人问起,我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岂不是徒惹笑话?”   纪少瑜还以为她会贪恋园中之景,想要细细绘画,   还在陪她逛园子的时候,细细记着每一处的景致。   现在想来,他当时的心境倒还不如只想好好看景的她。   “栏杆、墙垣、桥面、山石等等,都有讲究。”   “你若想学那些,只怕还要费一番心力才行。”   赵玉娇道:“若是自己喜欢,便不觉得是费心力。”   “我没有有傅先生那样的胸襟,自然造不出各式有趣的园子。”   “只是觉得女儿家自由快活的地方,莫过于后院里那几尺薄地,故而才想一探园林,寻一寻闺阁女儿的园林之梦罢了。”   “而男人能让女人摆弄的,也无非就是后院的那些花花草草,假山蕉林,藕荷水榭。”   “自得为趣,不比愁然无趣好得多吗?”   纪少瑜心头微颤,看着玉娇也不免多了几分爱怜。   纵观史书,女子从一开始的指点江山,与夫比翼齐飞,到为夫纳妾,争当贤良淑惠。   这千余年,改变的何止是女子的处境?   更多的,是男子自以为尊的心境罢了!   “往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拘着你的。”纪少瑜感叹道。   赵玉娇望着纪少瑜,笑了笑道:“就算你不拘着我   ,我也做不了什么?”   “想做生意赚钱的是我大哥,可我知道我舅舅做生意都有管事的。”   “想栽培花木为乐,可我知道洛阳花匠冠甲天下。”   “想曲乐怡人,却也难登大雅之堂。”   “就待在后院,偶尔出去走动走动,看看这大好河山,再锦绣于屏风之上。”   “下雨时读书品茗为佳,晨起宜插花,午后宜抚琴,有客宜赏花,无客宜作画。”   “这样想一想,往后的日子实在是惬意得很,多少文人雅士所求,最后竟然归于女子后宅之乐,想想真是有趣得很!”   纪少瑜见她说到最后,已然狭促暗讽,不免摇头失笑。   “往后我若是外放为官,你是不是最高兴了?”   “要是三年一评一移地,你只怕要偷笑出声了?”   赵玉娇闻言,娇嗔地道:“你急着带我到处走,不就是怕你回京以后,便很难再出来吗?”   “江南之景,初见时犹如人间仙境,再见亦不过如此。”   “更何况,在京城为官的江南人士多不胜数,他们念的是功名利禄,有了那些,再精致的江南都能落于   他们的后院之内。”   “所以呢,你不必觉得日后愧对于我,因为最好的那些,你已经给过我了。”   纪少瑜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温柔道:“你说的这些,都落进我心里去了。”   “本来就是够疼你,再这样下去,我恨不得建一个江南给你了。”   赵玉娇轻笑,搂着他的腰身道:“江南可跃于纸上,我并不贪恋它。”   “我贪恋的是你,只要你好好的,像现在这样守在我身边,去哪里都好。”   纪少瑜真想亲亲她,不带欲念的那种,可又害怕吓到她。   他忍啊忍,觉得胸腔里都是激荡的声音。   小丫头直白起来,越发对他的胃口了。   像这样的话,她说十次他都不会厌倦。   最好是全都记下来,说不定等她生气的时候,复述给她听还能把她哄好也是不一定的。   可他还是得意忘了形,脱口而出道:“没有想到,你竟然这般爱我?”   赵玉娇推开他,意味深长地道:“不是你这般爱我的吗?”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会错意了?”   纪少瑜无言以对,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眉宇间得意的神色慢慢退去。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不得不认命道:“你说的对,是我这般爱你。”   “而你不过是回赠我而已。”   赵玉娇莞尔一笑,这才不与他细细计较。 第344章 谣言   冬月二十二日,纪少瑜和赵玉娇正式搬入了倚梦园。   赵玉娇住在如意阁,纪少瑜住在秋雪斋。   两处隔着湖心亭,直走的话只需半刻,若是不认路的,只怕要转上半天才能找得到。   因那湖心亭上,分道而走,各有不同。   傅府的下人走露了纪少瑜来余姚的消息,冬月二十三日,纪少瑜去见了余姚知县,随即接连在慈溪和奉化等地忙碌起来。   纪少瑜忙公务去了,赵玉娇倒也不记挂着他,反而安心地在倚梦园住了下来。   她发现倚梦园往上有云海楼,往下有木栏长桥,还有外人轻易不得知的松林院。   而傅彩令便是住在这松林院中。   赵玉娇在倚梦园住了大约七八天后,才遇见傅彩令。   他在竹林里的碧影阁外修补篱笆,看起来朴实极了。   赵玉娇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去取道牡丹亭,绕从兰香堂回去。   等赵玉娇把整个倚梦园的道都走熟悉了,那已经是   腊月初了。   再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要回嘉兴府过年了。   赵玉娇于每日清晨爬上云海楼,在云海楼上作画,想要将倚梦园之景绘于画卷之上。   但因她画得太过细腻,连房檐窗棂等都不忘作了注解,因此画了几日也不过园林一角。   傅彩令觉得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安静了,有时候比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还要安静。   每日作息有定,偶尔撞见他,便悄然避开,也不会冒昧打扰。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个小姑娘只是沉浸在园林的景色中。   可当她不再游走于园林中,而是选一处佳境作画时,他才明白这个小丫头是真的不想打扰他。   到是他先端不住了,装作闲逛去了云海楼。   小丫头画得正专注,待他走近一看,只见小丫头画到了碧影阁,周围的竹林画得栩栩如生,连围起的篱笆都不曾落下,还有那小小个木制拱桥,牡丹亭外的参天巨树等等,一一可见。   细致之处,竟可见他绘制园林图时的影子。   傅彩令忍不住出声道:“你可以试着画一画芦苇湖畔。”   赵玉娇闻声停笔,连忙站起来,略显局促地道:“   芦苇湖畔景多物少,意境极美,我想初春以后再画,现在画不免显得凋零了些。”   傅彩令为她的细心而感到愉悦,他翻看她的笔录,发现她还把花墙,花窗,影壁等搜罗在一起,做了详细的备注。   片刻后,傅彩令道:“女子学这个,多为无用之处,你不必如此认真。”   赵玉娇微微蹙了蹙眉,认真道:“晚辈想学造园,并不为讨好他人之用。”   “倚梦园乃是先生诚心所造,晚辈只是想有朝一日,也能造一个自己的倚梦园。”   傅彩令觉得这个小丫头到是有些意思,花儿一样的年纪,竟然不喜欢花红柳绿,而喜欢粉墙花窗。   她甚至于连嶙峋古怪的山石都特意做了区分,渴学之态十分端正。   只是他不免好奇道:“你若想学这些,怎么不来问问我?”   赵玉娇羞赧,低声道:“倚梦园的设计精巧绝伦,足够晚辈学习,晚辈若是不解其中精妙,以何颜面去打搅先生?”   傅彩令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他道:“既然如此,等你什么时候想来问我,那便什么时候来吧!”   赵玉娇躬身谢过,面上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还怕因自己在倚梦园中住得久了,会惹得傅彩令不喜。   因此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园中游玩时,也只敢带着孟嬷嬷一人。   上云海楼作画时,身边更是一个人也不带。   她想,这倚梦园中也有鸟雀搭窝,野猫掠食,她便也当自己如鸟雀一般,暂时在这里搭个窝。   …   腊月初十,纪少瑜还没有回来,到是傅家有族人来请傅彩令去过年。   傅家人在得知,倚梦园中住了一位娇客的时候,便以为是傅彩令终于想开了,要纳妾。   消息一经传出,傅家便接连有人上门恭喜,言语之外都是希望傅彩令老来得子,不至于孤独终老。   甚至于还有人劝傅彩令,纳一个也是纳,不如纳两个三个,兴许过年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傅彩令气得半死,把傅家的人都撵出去,不许他们进门。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傅彩令宠爱娇妾,不惜跟傅家族人翻脸也要扶正为妻的谣言。   他听得心头凉意四起,当即直奔傅府,恨不得立即带着玉娇就走。   可当他来到傅府门前的时候,突然驻足不前。   片刻后,他对身后的江晏道:“你去跟余姚的县令鲁魏说,本御史携未婚妻暂住于倚梦园,让他明日携夫人过来游园。”   江晏应声离去,纪少瑜舒了一口气,这才抬步进了傅府。 第345章 提议   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纪少瑜了,赵玉娇见他回来了,脸上立即洋溢着鲜活的笑容。   她对纪少瑜道:“你回来就好了,我听孟嬷嬷说傅先生生病了,你来就可以去看看他了。”   纪少瑜风尘仆仆地回来,又还未用晚膳,听到她这样说,不免吃味道:“你摸摸我的额头,我也生病了。”   “而且现在还很饿。”   赵玉娇吩咐孟嬷嬷去准备吃的,伸手探了探纪少瑜的额头。   他的额头一片冰凉,满满都是寒意。   赵玉娇不免想到这几日冻得通红的手指,当即便道:“头被寒风吹得久了,晚上就会头疼。”   “一会我让孟嬷嬷给你煎药,我这几日吃了,效果很好的。”   “你这几日吃了?”纪少瑜皱起眉头,担忧地望着玉娇。   赵玉娇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上云海楼去作画,那里正是风口上,便被吹得头疼。”   纪少瑜见她还笑得挺开心的,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牵着她的手去了暖阁,然后脱下大氅,与她罩着熏笼取暖。   孟嬷嬷拎着食盒来,里面有一叠香菇片,一碗红酥肉,一碗豆腐羹,还有一叠烧青虾。   赵玉娇陪着纪少瑜又吃了半碗饭,纪少瑜胃口还不错,足足用了三碗米饭。   等到吃完了,孟嬷嬷又让紫兰奉了茶,然后便退到外厅来。   “我们后日启程回嘉兴府。”纪少瑜跟玉娇道。   赵玉娇闻言,点了点头:“歇息一日也好,明日我与你一起去谢谢傅先生。”   纪少瑜闻言,出声道:“明日余姚知县会带夫人过来跟我们一起游园,到时候自然是要去拜访傅先生的。”   赵玉娇以为这是他的应酬,当即便道:“那到时候我带知县夫人去游园,你和知县大人去见傅先生。”   纪少瑜知道,她住在倚梦园自然不知道外面的那些谣言,当下便道:“我回来了,傅先生那里我会去谢他,你不必再记挂。”   赵玉娇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是男子,与傅先生见面要自在些,当然是由你去谢最好了。”   “我们回嘉兴府过年以后,宁波这边你也差不多忙完了,到时候让玉安陪我过来吧。”   “傅先生答应我,我不懂的,可以去问他。”   “而且,我还想在春天的时候画一幅芦苇湖畔图。”   纪少瑜暗暗呼了一口气,这才压着心里的不适。   他出声问道:“你觉得傅先生此人如何?”   赵玉娇觉得他的问题太奇怪了,狐疑地道:“如何?”   “自然是好啊!”   “越是了解这倚梦园,便越觉得他很了不起。”   “他是一位有匠心的大师,岂是我们可以随意评头论足的?”   玉娇的话语里,都是对傅彩令的敬重。   纪少瑜笑了笑,戏谑道:“倘若是傅先生愿意收你为徒,你会答应吗?”   赵玉娇斜倪着纪少瑜,丝毫没有兴趣道:“怎么可能呢?”   “就算你纪少瑜无所不能,可你想让傅先生收我为徒,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纪少瑜目光灼灼地望着玉娇,倾身与她耳语道:“如果我能办到的话,你就亲亲我。”   赵玉娇想骂他无耻,可见他那目光实在是太灼热了,自己还未出声便已经脸红心跳的。   片刻后,她没出息地小声道:“如果你能办到的话   ,我就答应你。”   纪少瑜啄了啄她的脸颊,笑得意味深长道:“你且等着看。”   赵玉娇见他神神秘秘的,目光微微一闪,心里不免有些期待起来。   …   腊月十四,余姚知县鲁魏携夫人来了倚梦园。   傅彩令知道的时候,拖着病体招待了纪少瑜和鲁魏。   因为风雪肆意,赵玉娇并未带着鲁夫人游园,而是在暖阁里和她说话。   鲁夫人年过三旬,育有两子一女。   她见赵玉娇与大儿子年龄相仿,不免待她如孩子一般,两人说话到也亲切。   另外一边,松林院里却不太一样。   纪少瑜对鲁魏道:“这次出巡,露了行踪,查访并不太顺利。”   鲁魏面容微微僵了僵,含笑道:“纪大人公正严明,乃是我大燕之福啊!”   纪少瑜看向轻轻咳嗽的傅彩令,声音不咸不淡地道:“傅先生才是我大燕之福,只可惜傅先生连个像样的门生都没有,实在是一大憾事。”   傅彩令暗暗握了握拳,觉得纪少瑜话里有话。   鲁魏巴不得纪少瑜转移话题,当即便道:“可不是吗,下官都劝了傅先生好多回了,咱们大燕人才济济,就是傅家子孙志不在此,可江南士林之中,多的是仰慕傅先生的士子啊!”   纪少瑜点了点头,看像傅彩令道:“先生看不上士子,不知道可看中什么女学生没有?”   “咳咳咳…”傅彩令被呛住,一时咳得脸颊红了起来。   纪少瑜伸手与他拍了拍后背,继续道:“只要先生得以传承衣钵,就算是女学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横竖这女学生将来也会嫁人生子的。”   鲁魏不明所以,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   傅彩令一口老血哽在胸口,知道纪少瑜肯定是听到了那些不着调的谣言。   他气啊,看着纪少瑜的目光都像是带了刀子。   可纪少瑜无所畏惧地回视着他,而且还浅浅而笑。   傅彩令就想啊,不愧是京城来的,心都给染黑了。   一开始以破残局之名见他,想求一副园林图。   现在到好,直接美得想他收下女学生。   他要是真收下了女学生,只怕过不了多久,他这倚梦园就快门庭若市了。   傅彩令道:“老夫身体日渐枯槁,只怕教不了什么学生了。”   “到是还有一幅园林图未完,待画完了,便赠予纪大人做个纪念吧!”   纪少瑜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傅先生的园林图,晚辈在翰林院时就见过不少了。”   “正因为如此,才可惜先生这一身的才华。”   “古有女帝指点江山,先生何必执着于不收女学生呢?”   “说不定您收的这一位,日后能护着您的心血过百年呢?”   傅彩令眉头微微一动,看向纪少瑜的目光也深了几许。   纪少瑜说的是他的心病,古往今来多少好园林,最终因主人逝世而残败凋零的数不胜数。   以赵玉娇一个小姑娘来说,她能护什么园林呢?   不过是纪少瑜在给他承诺而已。   倘若倚梦园能存百年,那么再往后是残败也好,是凋零也罢,他也管不了了。   传世无人,谁还在乎那园林是不是旧时的模样?   只是想护着他的这一份心血,在百年之内傲存于世罢了。   傅彩令对着纪少瑜道:“什么样的女学生才能护着我这一份心血呢?”   纪少瑜笑容可掬道:“自然是父兄或夫君在朝为官   者,若是两者都有,岂不是更好?”   鲁魏听明白过来了,原来是纪少瑜的未婚妻想要拜师。   早说啊,来见傅彩令之前跟他通个气也好啊。   害得他陪了一早上的笑脸,压根不知道这两人在卖什么关子?   “傅先生,本官看纪大人的未婚妻赵小姐就很合适啊,赵小姐的哥哥也是代天子出巡的监察御史赵大人。”   “这件事老夫还得再想想。”傅彩令斟酌道。   别看他现在病着的,这脑袋发热的事情他可不会干。   纪少瑜也不慌,今日不过是借机提议。   “明日晚辈便要带玉娇回嘉兴府过年了,这件事咱们年后再议,若是傅先生还是不愿,只当晚辈没有提过。”   傅彩令愕然,他还以为纪少瑜会乘胜追击呢。   他出言留纪少瑜在余姚过年,纪少瑜婉言谢绝了。   鲁魏也说了几句挽留的话,纪少瑜客气地寒暄几句,鲁魏便只道明日来送他们离开。 第346章 小心他背着你找别的女人   纪少瑜和赵玉娇是腊月十五启程离开余姚的,因为下雪路滑,他们走得很慢,腊月二十才到嘉兴府。   嘉兴新知府龚希明得知纪少瑜回来了,特意来拜访。   紧接着,杭州知府,苏州知府,无锡知府等等,因远道而不能来的,都派人送来了年礼。   永兴十五年,正月初三。   纪少瑜等人受邀杭州府,由杭州知府做东,租了两条画舫去西湖上游玩。   西湖雪景,美得如诗如画,目之所及,让人忽而觉得心头宁静。   那种渴望与风雪相遇,与景物相容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再侵扰着几个年轻人。   赵玉娇、杜鸣、赵玉安按耐不住下了画舫,在断桥上流连起来。   有道是:“寒风逐雪断桥头,残荷枯叶染霜意。远山拢翠绿意新,十里湖亭烟似影。”   远处的画舫里,吹拉弹唱,好不快活。   男子肆意调笑的声音,隔着漫漫风雪都听得一清二楚。   孟嬷嬷给玉娇拢了拢毛绒绒的狐裘披风,出声道:   “这雪只怕是要晚上才停,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赵玉娇闻言,摇了摇头道:“嬷嬷打着伞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们了。”   孟嬷嬷腿脚不好,受不住寒,吩咐紫兰和紫玉跟着,自己则先坐马车回去了。   赵玉娇、杜鸣、赵玉安,三人年龄相仿,追逐嬉闹,不一会便跑远了去。   他们三人到是玩得开心了,画舫里的纪少瑜却站在前头观望,看得目不转睛。   杭州知府张炎与弹唱的美人使了个眼色,那美人立即往前凑去,还想伸手拉着纪少瑜。   纪少瑜身体灵活地绕开,不悦道:“回去。”   那美人回头看了一眼杭州知府,不得不落个没趣地坐下。   张炎对着自顾吃喝的赵玉书道:“要不下官让小翠来陪陪您?”   赵玉书皱了皱眉道:“董喜来的下场还不够警醒的,少整这些不着调的。”   “今日出来游玩,冲着的是这西湖雪景,可不是你张大人的面子。”   张炎脸颊通红,不敢再自作主张。   没过一会,纪少瑜要上岸。   张炎见他那冷面寒目,心里不由得暗暗打鼓。   待他们离去后,他也没有什么心情赏景了,直接吩咐回府。   上了岸的纪少瑜步伐急急地往前掠去,赵玉书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愤懑道:“早知道还不如咱们自己安排了,坐张炎的画舫,还跟玉娇她们分开了。”   “现在好了,那几个野孩子疯跑去了,可怜我们两个还要冒着风雪去找。”   江晏和岳荣他们不敢说什么,只是觉得大雪天出来走动,什么景致他们都看不见,睁大的眼里一直是冰冰凉凉的。   他们找了一圈,最后还是在一个船家的嘴里知道,有几个年轻的小姐公子坐船去了雷峰塔。   赵玉书累得腰都要断了,忍不住呵斥道:“这几个不省心,等我找到了不抽他们!”   骂归骂,他们还是连忙坐船去找。   …   杜鸣最是爱玩,离了纪少瑜和赵玉书,恨不得把赵玉娇和赵玉安带到最有趣的地方。   雷峰塔是西湖鼎鼎有名的地方,游客自然不少。   他们逛了一圈,心满意足地买了几个烤番薯吃起来。   遮风避雨的亭子里,杜鸣一边吃一边跟赵玉娇道:“我猜他们今天的画舫里一定有别的女人。”   赵玉安不敢说,乖乖埋头吃红薯。   赵玉娇道:“你来嘉兴府后,看到有人给你大哥送女人的吗?”   杜鸣点了点头道:“有的,不过我大哥是正人君子,从来不许别的女人踏入我们住的院子。”   赵玉娇觉得她大哥还挺正的,心里也跟着得意起来。   可杜鸣下一句便道:“你多注意那个纪少瑜,小心他背着你找别的女人。”   赵玉娇含了一口红薯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片刻后,她对杜鸣道:“少瑜哥哥才不会呢,他只对我好。”   杜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悦道:“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   “不信你问赵玉安,他若是看见漂亮的姑娘,想不想上去抱一抱?”   赵玉安连忙摇了摇头,因为心慌,咽下去的红薯烫着他的喉咙了,他跺了跺脚,整个人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赵玉娇狐疑地看着杜鸣道:“你不会在外面经常招惹小姑娘吧?”   杜鸣脸红红地道:“别胡说,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   。”   “那些官员经常互赠什么美婢,你看今日我们的画舫跟他们的画舫就不一样。”   “那里面明显有女人在,那都是给他们寻欢作乐的。”   “就你傻,一点心眼都没有,还跟我们到处玩。”   赵玉娇嚼着红薯也没有滋味了,凑近杜鸣道:“那你说,以后我都不让他去了?”   杜鸣与她小声道:“那到不至于,如果他是跟大哥一起出去的,你就别管,大哥会看着他的。”   “如果他要是背着大哥出去,你就让铁立跟着去探一探。”   “如果他要是敢有别的女人,你就收拾行李,回去嫁给郭骄算了。”   赵玉娇愕然,为什么她要回去嫁给郭骄?   “郭骄可招人疼了,我当他是表妹呢!”赵玉娇道。   杜鸣喷笑,忍不住道:“郭骄知道得哭死了,好歹他现在已经上景林书院入学了呢。”   赵玉娇淡定地吃红薯,比起郭骄,还是纪少瑜对她的胃口。   不然相公成天哭哭啼啼的,她一个当妻子的会有当娘的错觉。 第347章 成亲后我会讨回来的   赵玉娇她们下雷峰塔的时候,刚好跟纪少瑜他们错开了。   等他们回了杭州知府给他们安排的院落时,以为纪少瑜他们还在西湖上。   孟嬷嬷早就回来了,还准备了热水给赵玉娇洗澡。   紫兰和紫玉也冻得不轻,都下去洗热水澡了。   纪少瑜和赵玉书风雪兼程地赶回来,赵玉书去把杜鸣和赵玉安教训了一顿。   他们那房间里,传来嗷嗷的声音。   赵玉娇还在擦头发呢,对着孟嬷嬷道:“嬷嬷快去看一看,别是我大哥发酒疯了。”   孟嬷嬷刚走到门口,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一身寒气的纪少瑜走了进来。   “退下!”纪少瑜的声音含着刺骨的冷意。   孟嬷嬷眉角微抽,心里忐忑不安。   赵玉娇蹙起眉头,站起来道:“你回来了?”   纪少瑜大步走向她,然后倏尔间将她紧紧地楼在怀里。   赵玉娇被勒得生疼,手里的帕子都掉到地上去了。   孟嬷嬷关门的时候,见纪少瑜还抱着她,心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被纪少瑜身上的寒气侵袭,赵玉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拍打着纪少瑜的肩膀道:“先放开我好不好?”   “你今日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回来就这样?”   纪少瑜没有放开她,而是抱得更紧。   他声音低低的,透着一丝疲倦道:“看见你们下了画舫,我跟你大哥也跟着下了。”   “找了一圈也找不到你们,风雪很大,看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找得久了,心就慌了。”   赵玉娇拍了拍纪少瑜的背脊,她没有想到,一时贪玩,竟然让纪少瑜和大哥找了她们一圈。   她忍着胸口的不适道:“下一次我们去玩的话,一定告诉你们。”   “只是…你勒得我胸口好疼。”   纪少瑜听她的声音有些异样,这才连忙放开她。   赵玉娇揉着胸口,慢慢地往后退去。   她的头发都是湿的,正紧贴着她的面额,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   纪少瑜往前凑去,想帮她看看,可这时她抬起头来,警惕望着他。   那双沾了水雾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   偏她一无所知,声音糯糯地道:“你别过来了,我揉揉就好了。”   纪少瑜看她遮掩的手势,便知道刚刚勒住了她的哪里?   他脸颊微红,热气直冲心窝。   弯腰捡起地上的帕子,纪少瑜走了过去,捋了捋玉娇的头发,帮她擦拭起来。   赵玉娇坐着凳子上,低着头,只见自己沐浴后的领口还是开着的,露出一片粉嫩粉嫩的肌肤。   她下意识拢着领口,人也局促起来。   纪少瑜撩动她发丝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滑过她的颈窝。   赵玉娇僵着身子,忍了一会还是没有忍住,站起来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纪少瑜看着她擦,动着极快,还搓着头发。   抬起的双臂晃动着,那衣襟处也一张一合的,里面的风景若隐若现,欲勾人心魂。   纪少瑜解了披风,将手放在熏笼上,装着没有看见。   实则心里暗想,还有一年。   再有一年,他们便可以成亲了。   到时候任凭她再想遮挡,他总有办法解了就是。   可这些念头起不得,越是想,越是觉得浑身都热乎得很,坐都坐不住了。   赵玉娇梳好头发,端了茶来,见纪少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烦闷得很。   “你若是有事要办,那便去办吧。”   “今晚我要早些休息,不会出门去了。”   纪少瑜闻言,把她递来的茶放到一边,拉她坐在怀里,伸手圈着她道:“我在想,能不能早些娶你过门呢?”   他说完,深深地嗅着她的发香,根本不想放手。   赵玉娇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道:“今天杭州知府是不是给你们送什么美人了?”   纪少瑜以为她是因为这个才让他疯找一天的,好笑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赵玉娇轻哼一声,捏着他的耳朵道:“想早点成亲,门都没有。”   “不过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美人,那我…”   纪少瑜突然堵住了她的嘴巴,不许她说下去。   担心了一天,这会子还被撩拨得心猿意马,他怎么还听得了狠话?   他含住她的唇瓣,一只手揽着她的细腰,一只手撑着她的后颈,然后慢慢深入。   他吻得很是温柔,深情的眼眸慢慢闭起来,投入得   连她睁着眼睛都不知道。   近在咫尺的容颜,浓密的眉,轻颤的睫毛,还有那带着微微喘息的压抑声。   她受得住他强势的紧箍,却受不住他温柔的亲吻。   炙热的呼吸时有时无,显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会惊扰到她。   而她呢,感受着他一点一点地试探,当她闭上眼慢慢回应他的亲吻时,他却突然兴奋得像个孩子,手上和唇上的力道一再加重。   再往后,赵玉娇在自己的胸前逮住了某人的大手。   她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喘气,不说话,但是也不放开他的手。   纪少瑜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为什么意乱情迷的人是他?   而她却清醒得很。   明明,他的手是怎么滑到那里的,他都不记得了。   可她却抓住了,而且还抓得那么及时。   他略带惩罚地在她的脖子上印了深深的吻痕,犹不解恨地道:“成亲后我会讨回来的。” 第348章 因私忘公   正月初六,燕沧澜召见了宋子桓。   两人许久没有一处说话,宋子桓行了礼,退到一旁恭听吩咐。   宋子桓做过燕沧澜的伴读,两个人也曾无话不谈。   只是到了如今,熟悉又陌生,竟然只剩下君臣的关系。   燕沧澜道:“听说你在佛光寺遇到了几回刺杀,还受了伤?”   宋子桓微微颔首,出声道:“小伤而已,皇上不必挂心。”   “顺昌府的余家你知道吧,朕想要让你去一趟顺昌府,密切监视着余家的动静。”   宋子桓蹙起眉头,不解道:“皇上是怀疑他们跟前朝皇室有关?”   燕沧澜沉凝道:“是也不是,金成汗国的大汗铁哲带着亲信出动,他们若是到了大燕,必然会去余家一探虚实。”   “他们若是趁机威逼余家出海,你便帮朕带回铁哲的人头。”   “他们若是跟余家有什么密切的关联,你便帮朕连余家也一并清理干净。”   “待你回来,朕擢升你为吏部侍郎。”   宋子桓心头微颤,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知道这个时候帮余家说话,说不定还会惹得燕沧澜怀疑,从而指派他人去办这件事。   “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就走,朕会给你派些功夫高深的御前侍卫。”   宋子桓点了点头,看起来兴致不高,但是也没有拒绝。   他离宫后,崔公公感叹道:“世子稳重了不少。”   燕沧澜淡淡道:“吃了那么大的亏,要是还莽莽撞撞的,这京城里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长公主查薛家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崔公公闻言,连忙道:“证据都送上去了,不过…长公主还是压下了。”   燕沧澜冷笑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只听他冷冷地道:“枉费父皇的一番苦心,可惜薛家满门忠烈。”   “即便她知道是太后和刘广所为又如何?”   “一个是她的亲母后,一个是她的亲舅舅,她还能为死去的未婚夫报仇不成?”   崔公公不敢搭话。   当年薛家出事的时候,皇上才十二岁,权柄都握在   太后的手里。   长公主那时还为薛臻闹了一场,可最后还是拧不过太后一心为宋国公府铺路。   薛家满门忠烈,除了战死的男人,女人都赐了白绫,就连刚满月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若不是薛家之事太后做得太过狠辣,皇上成亲后,都未必能顺利掌权。   朝堂里的那些老狐狸,多少人袖手旁观的,为的可不就是等着拿捏太后的把柄?   崔公公在心里轻叹,当年先皇还在世时,薛家是何等的风光,就连太后都要避其锋芒。   可惜…辅国将军终究还是死在了太后的算计之下。   …   宋子桓出京后,紧接着燕沧澜私下召见了蔡方。   “纪少瑜那厮,带着赵玉书的妹妹去了宁波余姚。”   “有人给朕上折子,参他因私忘公,携未婚妻游山玩水?”   蔡方瞠目结舌,十分震惊道:“这绝对是污蔑啊,微臣与纪少瑜同朝为官,深知他绝不是因私忘公之辈!”   “更何况,微臣从未得知,赵玉书有一个妹妹是纪少瑜的未婚妻啊?”   燕沧澜眯了眯眼,心里一片冷然。   连蔡方都不知道纪少瑜有未婚妻,这个纪少瑜却光明正大带着人去了宁波余姚,还住进了傅彩令的倚梦园?   纪少瑜那个性子,就算因着赵玉书也绝不可能带着一位姑娘在身边,更何况这个姑娘还是恩师的女儿。   那只能说,传来的消息是真的。   赵玉书的妹妹,真的跟纪少瑜有婚约。   好个纪少瑜,什么暂时不想成亲?   原来竟然是早有婚约在身?   燕沧澜气得半死,有个婚约为什么不早说?   害他一天到晚想给纪少瑜赐婚,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他连自己心腹臣子有未婚妻都不知道。   “这个纪少瑜,真是无法无天了。”燕沧澜磨了磨牙,目光阴翳。   蔡方以为他真的信了纪少瑜因私忘公,连忙道:“皇上息怒,这或许只是纪少瑜的障眼法。”   “带一个姑娘在身边,足以减轻地方官员的戒备心。”   “换句话说,就算纪少瑜不带姑娘在身边,臣想,只怕送他姑娘的人也不少啊!”   燕沧澜狠狠地瞪了一眼蔡方。   他想说的是这个吗?   他只是觉得纪少瑜不信任他,枉费他的栽培之心,所以气愤而已!   想到信任,燕沧澜突然又没有什么底气了。   他何曾信任过谁呢?   “罢了,你先下去。”燕沧澜对着蔡方挥了挥手,面露疲倦。   蔡方一颗心还悬着呢,他壮着胆子又说了一句:“皇上,纪大人身负皇命出巡,身边跟着都是御前护卫。”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从未想过欺瞒皇上,皇上为何不等他回来问个清楚呢?”   燕沧澜的理智回笼,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到是朕想岔了。”   “行了,你下去吧,朕不会处置纪少瑜的。”   蔡方闻言,见皇上面色缓和,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退下。   燕沧澜回承明殿歇息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   赵玉书是在泰安接到的妹妹,接连几个月,他们去了许多地方,从未有过纪少瑜未婚妻的传言。   直到…嘉兴府董喜来的儿子董俊羽看上了赵玉书的妹妹,生了事端。   然后,这才有了纪少瑜未婚妻的传言。   而纪少瑜也直接承认了,并且以未婚夫的身份带着   赵玉书的妹妹去宁波余姚。   这样一想,燕沧澜直接睡不下了。   他突然爬起来,好笑道:“朕明白了。”   崔公公打盹的神情忽而一震,连忙道:“皇上明白了什么?”   燕沧澜看着崔公公一头雾水的模样,顿时大笑出声。   “哈哈哈,朕明白了,原来之前纪少瑜心里就惦记赵玉书的妹妹呢。”   “可惜人家未必惦记着他。”   直到,英雄救美以后。   说不准董喜来那老东西,还做了一回媒人呢。   燕沧澜猜测着,心里越发觉得好笑。   纪少瑜那冷淡的性子,竟然也有为姑娘出头的时候。   他到是突然有点想见一见,纪少瑜的未婚妻了,那应该会是一个有趣的姑娘才是。 第349章 赵玉娇,你胆肥了   赵玉娇和纪少瑜再次返回余姚的时候,是正月十八。   倚梦园里的老管家激动得眼角湿润。   原来赵玉娇走后,下人去收拾她住的如意阁,发现许多的画纸,她们也不敢随意丢弃,便送到了管家那里。   管家递给了傅彩令看,傅彩令看了以后,年初六就问人回来没有。   结果一直问到元宵节,人还是没有回来。   傅彩令原本就病恹恹的,这几日更是茶不思饭不想,看着越发枯瘦了。   老管家急得上火,都想稍信去问个清楚了,谁知道今天人就来了。   傅彩令恃才傲物,并不喜那些只为借他的名头出仕的名利之徒,因此除了寻常的指点外,一个学生也不曾收过。   初看赵玉娇的画,并不觉得什么。   诚心向学的人何其多?   可那日看了她留下的许多画,不仅仅将他毕生自傲出彩之处一一画出,竟然还试着写下他设计时的稚子初心。   纪少瑜能够护得住他这一生的心血,赵玉娇又是一个诚心向学,心思纯净的姑娘。   思来想去,傅彩令决定收赵玉娇为徒。   可等来等去不见赵玉娇和纪少瑜返回余姚,他不免心生后悔,那一日拒绝纪少瑜太过利落。   老管家对着纪少瑜和赵玉娇道:“老爷说了,要是二位回来,便直接让我引二位去见他。”   赵玉娇看向纪少瑜,纪少瑜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碍,兴许是好事呢。”   老管家笑得实在是和煦,还让下人帮着孟嬷嬷她们拿着行李先去如意阁安置。   赵玉娇懵懵地跟着走,突然就想着回到嘉兴府后少了的那些画。   她与纪少瑜耳语道:“莫不是你做了什么?”   纪少瑜看着她那怀疑的神色,目光慵懒地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什么啊?”赵玉娇问他,这会子她心不在焉的,怎么还能想起来?   纪少瑜点了点自己的唇,笑得意味深长。   赵玉娇的脸倏尔一烫,不免就想到纪少瑜说要让傅彩令收她为徒的事情来。   她紧张得拽住了纪少瑜的手,忐忑道:“不会吧?”   纪少瑜的手微微用力,给予她更多的力量道:“别太小看自己了,你的画技是宋子桓教的,又有一颗赤子之心。”   “傅先生若是收你为徒,那也是他慧眼识珠。”   赵玉娇才不信自己那么厉害呢,她知道其中少不得有纪少瑜去周旋。   她挽着他的胳膊,欢喜道:“你太好了,如果傅先生真的收我为徒,那我就开始备嫁了。”   纪少瑜嘴角的笑容忽而一深,目光也跟着柔和起来。   其实能看她这样开心,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若是能早点娶到她的话,他会更满足。   …   当晚傅彩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留了他们吃晚饭。   不过在他们起身告辞的时候,傅彩令道:“虽说我不讲究那些繁琐的俗礼,可这收的是女学生,拜师的见证人和拜师礼总是要的。”   “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便什么时候过来吧。”   赵玉娇喜得目光灼灼,嘴角也难以合拢地欢笑着。   她抓着纪少瑜的胳膊,整个人激动得难以自持,恨不得跳上几圈方才觉得舒坦。   纪少瑜握着她手向傅彩令躬身拜了拜,出声道:“这些晚辈都会准备好的,玉娇曾在祥宁县景林书院念   书,那时现在的顺昌知府唐大人为她取了小字:明月。”   “先生以后可唤她明月。”   傅彩令看向赵玉娇,点了点头,并未唤她。   赵玉娇想,只怕是要正式拜师才能唤了。   她以为赵明月这个名字,不会再用了呢。   出了松林院后,到了如意阁,送他们出来的老管家回去了。   赵玉娇突然跳上了纪少瑜的后背,纪少瑜猝不及防,险些背着她摔倒。   待他稳住身形,赵玉娇一口含住他的颈窝,那炙热的气息里还藏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激动,那牙齿还使劲地磨了磨。   纪少瑜只觉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孟嬷嬷听见脚步声,正走出来迎呢,就看到纪大人背着她家小姐,跪在外面的木廊道里。   赵玉娇从纪少瑜的背上下来,扶起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纪少瑜,你竟然背不动我?”   纪少瑜暗暗握了握拳,突然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也学着她那个样子,不说话,却用牙齿细细地磨着她的颈窝,声音沙哑道:“对我使坏还看我笑话?”   “赵玉娇,你胆肥了!”   赵玉娇笑得痉挛,好半天缓不过气来,像是一朵娇花被蹂躏得花枝轻颤。   她伸手推拒着他的脑袋,可是却推不开,颈窝处的一直传来痒痒的感觉,最后她受不住,直接把自己笑岔气了。   孟嬷嬷挡了挡自己的眼睛,连忙退回去,顺便把门关了。 第350章 你投入了   纪少瑜撑着手,尽量不要压着赵玉娇。   赵玉娇一只手揉着肚子,一只手盖住眼睛,无力地喘着气,根本起不来了。   纪少瑜翻身在侧,然后慢慢地将她扶起来。   赵玉娇无力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弱弱地道:“扶着我走一会吧,我肚子笑疼了。”   纪少瑜想骂她活该,激动起来也不知道收敛,突然就那样捉弄他。   现在好了,瞧那模样,说话都不敢大声喘气。   他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在她的小腹上摸索。   赵玉娇抬头,一脸警惕地望着他,毫无抵抗力地道:“你干什么?”   纪少瑜阴测测地笑道:“你说干什么?”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紧张道:“你可别乱来。”   纪少瑜用额头撞了撞她的额头,不解气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瞎想?”   “我帮你揉一揉,散散气,一会就好了。”   赵玉娇捏着纪少瑜的手,嘴里嗷嗷地叫道:“轻点,轻点,疼!”   纪少瑜无奈,挣脱她的手继续给她缓缓地揉着。   赵玉娇抓紧他的肩头,一边忍着疼,一边继续叫:“轻点,呜呜,疼啊…”   孟嬷嬷关了门,想起窗户的时候,发现紫兰和紫玉已经把两扇窗户都挤满了,而且正垫着脚尖,大半个身体都伸出去了,看得无比激动。   紫兰抓住窗棂,声音低低地道:“纪大人的手在小姐的衣服里。”   紫玉异常兴奋道:“咱们小姐穿得厚实,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隔着衣服的。”   “应该没有吧,小姐一直喊轻点,疼,我估摸着不是掐到肚子了吧?”紫兰狐疑道。   只是下一瞬,她们两个被孟嬷嬷揪着耳朵,也痛得喊疼。   孟嬷嬷呵斥她们两个道:“瞎聊什么呢,主子的事情也敢议论?”   罢了,又连忙把窗户也关上。   窗外,木廊道里的两人渐渐扶着走远了,那小步子迈得,活脱脱扶着个孕妇逛园子一样。   赵玉娇半挂在纪少瑜的身上,声音细细地哼着。   正月里,寒风一阵一阵地吹。   纪少瑜怕赵玉娇冻到,扶着她转了一会就道:“回去吧,躺在床上再揉揉。”   赵玉娇不肯,回去躺在床上,一揉她就哼哼。   不知道的还以为纪少瑜把她怎么了呢?   “别,再走走,不疼了就回去。”   纪少瑜突然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穿过湖心亭直接去了秋雪斋。   暖阁里早就铺好了,纪少瑜把赵玉娇放上去,吩咐侍候他的小厮找了一个汤婆子来。   赵玉娇把汤婆子放在肚子上暖暖,过了一会,疼痛的感觉总算慢慢散去。   她站起来,放下汤婆子道:“我想回去了。”   纪少瑜拿了她的披风给她披上,这才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去。   路过湖心亭的时候,纪少瑜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玉娇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赵玉娇看着堵住去路的胸膛,抬起头时,某人那审视的目光灼灼其华。   他哪里是在看她啊,他分明就是在看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而已。   赵玉娇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先闭上眼睛。”   纪少瑜懒洋洋的闭上眼睛,还下意识屈膝,让她能够够得着亲。   赵玉娇看着凑近的脸庞,下意识想要捉弄他。   可她的肚子还在隐隐作疼,因此便只得认命地倾身向前,在他的脸颊上啄了啄。   纪少瑜倏尔间睁开眼睛,迅忽地噙住她的唇瓣。   “唔…”   赵玉娇嘤咛一声,以她那软绵绵的力气来说,丝毫不足以抵抗一个男人的偷袭。   更何况,这个男人在偷袭得逞以后,根本不急着索取。   而是极有耐心地蛊惑着她的,黑夜里,四周的风声渐渐小去,只有男人的喘息声落入耳中。   赵玉娇紧拽着他的肩膀,明明那么紧张的人是她。   可两个人越是靠近,她便越是清楚,他一点也不深沉,他甚至于比她还要紧张。   只是那种氛围,透着珍惜和渴望,让她沉醉其中,不忍拒绝。   …   也不知何过了多久,纪少瑜总算是停下了。   他拥着她在怀里,自己的下巴磕在她的肩上,整个人发出满足而绵长的喟叹。   赵玉娇想,太晚了,再耽搁下去孟嬷嬷该出来寻她了。   可这时,只听纪少瑜轻笑道:“肚子还疼吗?”   赵玉娇深吸一口气,发现不疼了。   只是她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乱糟糟的,还有一只大手覆在其中。   赵玉娇连忙挪开,后背都起了一层凉意。   该死的,她竟然没有发现。   纪少瑜意犹未尽地收回自己的手,十分欠揍道:“你投入了。”   “我刚刚都揉了许久了。”   赵玉娇:“…”   瞧他那嘚瑟的样子,这么无耻的话也说得冠冕堂皇的。   真是…太可恨了! 第351章 都是你纵的   拜师的事情很顺利,纪少瑜请了宁波知府,傅家族老,以及余姚知县等人做见证。   拜师礼都是按照最好的置办,傅彩令了了心事,给玉娇取了一个号为:清悠居士。   那些不着调的谣言自然是一并澄清了。   正月二十八日,赵玉安带着小吉住进了倚梦园,陪着赵玉娇。   纪少瑜和赵玉书开始忙于公事,经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   赵玉娇和赵玉安安心住在倚梦园,跟着傅彩令学习园林设计。   一转眼,便是十月。   赵毅光来信催赵玉娇和赵玉安回家过年,姐弟俩商量一番,准备定在十月十六日回家。   纪少瑜和赵玉书的公务也办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返回京城。   十月十五日,几人聚于倚梦园,铁立私下把一匣子大额银票给了纪少瑜。   他对纪少瑜道:“余家受铁哲威逼,已经交出了航海图。”   “只是…宋子桓奉命追杀,现在铁哲一行人根本无   法出海,只能躲藏。”   纪少瑜皱了皱眉,他看向铁立冷峻的眉眼,出声道:“余家有没有人护着铁哲?”   铁立摇了摇头,他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换得余家的平静,为了一个铁哲就冒头,那置余家的子孙于何地?   更何况,铁哲太蠢了。   为了钱,竟然敢来大燕,简直就是找死。   这样蠢的人,根本不值得余家出手。   “现在余家的嫌疑多半已经洗尽了,你们什么都不要做,等着宋子桓的消息。”   “铁哲若是返回漠北最好了,若是没有,但愿他不要盯上余家。”   铁立冷哼一声,目光里满是嗜血的戾气。   只听他道:“他若是敢盯上余家,我会让他死在大燕,永远也回不去漠北。”   现在的余家,不单单只是余家。   还牵扯好几个家族,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不能马虎。   纪少瑜点了点头,出声道:“我回京复命后,朝堂不会平静,我暂时无法脱身。”   “最早也要明年二月才能出京。”   “若是有什么急事,你只管给我稍信。”   铁立点了点头,若非必要,他不会去烦纪少瑜。   …   如意阁中,赵玉娇把新得的离别礼物递给纪少瑜看。   那是一本非常厚的《论园》。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翻看,得意地道:“我都看过了,里面全是老师这些年的心血。”   “昨日他唤我过去,还跟我说,若是看不懂的,可以书信问他。”   “可见老师知道我这一去, 多半是很难再回来跟着他学习了。”   纪少瑜掂了掂手里的书,重得要用木箱子装才可以。   他戏谑道:“这是老师给你的嫁妆呢,好好存着,最好是抄录一份。”   赵玉娇也觉得很珍贵,可嫁妆什么的,说得也太直白了。   她把书收起来,认真道:“我也是想抄一份的,这太珍贵了,若是没有备存的,我不安心。”   纪少瑜刮了刮她的鼻梁道:“那你抄一份,我也抄一份,以后一份给儿子娶媳妇用,一份给女儿做嫁妆用。”   赵玉娇伸手捏着纪少瑜的脸:“我嫁给你了吗?”   “一天到晚尽瞎说,一点也不知羞的。”   纪少瑜一把将她捞到怀里来,张嘴就要去咬她的手指。   赵玉娇连忙缩回去,双手拘在他的胸前,咯咯地笑着。   纪少瑜咬不到,一点也不气馁。   只是禁锢着她,不许她脱离他的怀抱。   “说,你想嫁给我。”纪少瑜状似威胁她。   赵玉娇听话地道:“你想嫁给我。”   纪少瑜被她将了一军,看着她那坏坏的笑容,伸手就挠她痒痒。   赵玉娇受不住,左躲右闪,最后直接笑倒在纪少瑜的怀里。   纪少瑜的气息越发深了些,压抑起来,整个人显得硬邦邦的。   赵玉娇敏感地察觉到,某人身体的变化。   若是之前,她肯定还傻乎乎的,说不定还伸手去摸一摸。   可这段日子,他有空就要拉着她厮混,再加上孟嬷嬷的提点,她哪里还不明白的?   她也僵着身体,不敢动,就轻轻地伏在他的肩上。   纪少瑜也不逗她了,只是轻轻地在她的耳边道:“回去以后,乖乖的等着我来娶你。”   想到就要离别了,赵玉娇放软身子,蹭了蹭他的颈窝道:“好。”   纪少瑜顺了顺她发,低低一叹,胸腔里满是眷恋不舍。   这一分别,少说也得三四个月才能见面了。   好在那时,他可以上门去提亲了。   “我们争取在你及笄后的第二天就成亲怎么样?”纪少瑜有些迫不及待了。   赵玉娇捶了捶他的胸口,不满道:“我可不想成为笑柄,想嫁人想疯了,那么急?”   纪少瑜的身体往前挺了挺,坏笑道:“哪里是你急,分明是我急。”   “我都急坏了,恨不得今晚就洞房。”   赵玉娇拧着他腰间的软肉,羞得满面通红。   她往后挪了挪,羞愤道:“你真是…越发地放肆了。”   纪少瑜却禁锢着她的腰,强压欲望的目光显得越发幽深。   他抿了抿唇,笑得不怀好意道:“都是你纵的,你得负责。”   赵玉娇:“…”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皮赖脸啊! 第352章 牵线   永兴十五年十月十六日,赵玉娇和赵玉安拜别傅彩令返回顺昌府祥宁县。   十月十八日,纪少瑜和赵玉书返回京城。   与此同时,参奏纪少瑜和赵玉书贪污受贿的折子已经递到燕沧澜的手里。   十月二十六日,纪少瑜和赵玉书赶到京城。   冤假错案的官员,结党营私的官员,以及各省受贿官员等人的名单,全都递交给了燕沧澜。   同一日,刑部接到圣旨,赴各省抓捕涉案官员。   十月二十七日,十月二十八日,十月二十九日,接连三天,早朝皆不议事,只是将这些名单以及官员参奏纪少瑜和赵玉书的折子进行宣读。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朝臣的头顶,所有朝臣心里都明白,这是皇上亲政以来,即将进行清理的第一批官员。   而在此之前,皇上联合纪少瑜和赵玉书,玩了一手好的障眼法。   冬月初一,燕沧澜擢升纪少瑜为大理寺卿,连同都察院黎昭,刑部尚书梅洪林等人,主审各省地方涉案官员。   一时间各地官员接连落马,永兴十二年进士与永兴   十五年进士,接连接替了各地县令与知府,沐受皇恩的这批官员,无枝节盘根交错,史称:兴朝臣始,乃是永兴盛世之崛起。   赵玉书因出巡有功,燕沧澜顺了他的意,将他调任鸿胪寺,原先的鸿胪寺亲范亮调任工部侍郎,赵玉书成了新的鸿胪寺卿。   冬月二十二日,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了,皇上将原来的楚王府赐给了纪少瑜,一时间纪少瑜风头无限,成了文武百官争相结交的朝堂权贵。   定国侯府,苏家。   苏老夫人叫来长孙苏谦,与他商量道:“皇后自从产下大皇子便一直缠绵病榻,凌雨的婚事祖母也不愿去劳烦她。”   “你去跟皇上探个口信吧,近日崛起的那个纪少瑜算是皇上的心腹,也不算委屈了凌雨。”   苏谦闻言,为难道:“祖母有所不知,据传,纪少瑜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那个姑娘,还是新任鸿胪寺卿赵玉书的亲妹妹。”   苏老夫人闻言,蹙起了眉头。   她继续道:“那个赵玉书呢?”   “他不是跟纪少瑜出巡回来的?”   “都是皇上信任的臣子,以后说不定有大作为,你   且去问一问。”   苏老夫人郁结于心,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若是她说,苏家的嫡女,就是皇后也做得。   只是皇上无意,她也不好强求。   苏谦也觉得赵玉书不错,纪少瑜看着温和,办事着实狠辣。   那样的人城府极深,以妹妹多愁善感的性子来说,是极不合适的。   腊八节,趁着皇上赏赐定国侯府,苏谦去谢恩的时候,便适时地提起了苏凌雨的婚事。   燕沧澜便道:“若是你们有中意的,不妨跟朕直说。”   苏谦顿了顿,便说起了赵玉书。   赵玉书到是合适,只不过他现在是有功之臣,这婚约大事得先询问一声。   燕沧澜对苏谦道:“明日让凌雨进宫一趟,朕宣赵玉书来,让他们两个先见上一面。”   苏谦连忙道谢,皇上都有意促成的婚事,那多半是要成的。   …   第二日,苏凌雨进宫了。   因皇后身体不适,招呼她的人便是容贵妃罗馨。   罗馨按照燕沧澜的指示,将苏凌雨带到了御花园中   的听雨阁。   大约巳时,燕沧澜带着赵玉书从勤政殿缓步走来。   赵玉书不知道皇上叫他来干什么,便将自己去鸿胪寺上任后,所遇到的问题都说了一遍。   他本就健谈,更何况鸿胪寺是他一心要去的,说话的时候,目光明亮,神采飞扬。   燕沧澜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在心里暗暗点头。   那一头,呆坐一会的苏凌雨有些心慌。   她不想进宫,也不想随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当宫人请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时,她才木然地站起来跟着行礼。   赵玉书站在听雨阁外没有动,燕沧澜回头看他,好笑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赵玉书老实道:“臣就在这里等皇上,或者臣还是告退吧?”   燕沧澜对他招了招手,愉悦道:“过来。”   赵玉书犹豫着,还是走了过去。   罗馨用帕子掩着嘴,笑意从眼里溢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苏凌雨,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赵玉书,与燕沧澜道:“皇上快看,赵大人面如冠玉,苏小姐娇盛海棠,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看着就赏心悦目。”   燕沧澜点了点头,赵玉书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确   实好看。   至于苏凌雨,眉黛如画,目若流光,自然也是极好看的。   赵玉书偷瞄了一眼所谓的苏小姐,整个人神情一震,明白皇上叫他来御花园闲逛的用意了。   他当即站直身体,目不斜视,心里却暗想,能让皇上亲自做媒的。   估计这个苏小姐就是定国侯府的大小姐,皇上的亲表妹。   定国侯世子苏谦,任礼部侍郎,他也是常有接触的。   咋一看,这个苏小姐跟苏谦还真有几分相似。   皇上若是有意赐婚,那他肯定是不能拒绝的。   赵玉书想,这个苏凌雨长得像江南水乡里的姑娘,那眉宇间淡淡的忧愁,仿佛怎么也抚不平一样。   不过这样的姑娘,性子婉约,估计也好相处。   他心里衡量一番,暗自决定,不能拂了皇上的好意。   当然,前提是,这个苏小姐也能看上他。 第353章 臣不能对她食言   事情并未像赵玉书想的那样,一切不过是照着步骤来。   会面以后,他们在听雨阁简单地说了一会话。   再然后,苏凌雨始终不展笑颜。   燕沧澜让赵玉书回去了,屏退了罗馨,问着苏凌雨道:“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若是有什么要跟朕说的,便可以说了。”   苏凌雨跪在地上,手指绞着手帕,面容似悲似泣。   等了一会,燕沧澜听到苏凌雨开口道:“臣女…想嫁给纪大人。”   燕沧澜聚拢眉峰,锐利地盯着苏凌雨道:“你说的是,大理寺卿,纪少瑜?”   苏凌雨点了点头,低垂的眼帘里,慢慢升起一丝希望。   可下一瞬,燕沧澜却冰冷道:“纪少瑜已有婚约在身,不可能娶你的。”   “赵玉书你若是看不上,那让苏谦再给你看看。”   燕沧澜说完,转身便走。   苏凌雨僵在原地,眼里的泪水慢慢地涌了出来。   宫人进来扶起她的时候,她只觉得难堪极了。   …   赵玉书等了几天,发现宫里没有圣旨下来,便跟纪少瑜说了这件事。   他道:“我还想着,若是真将苏大小姐赐给我做媳妇,我爹娘一定满意。”   “别的不说,苏大小姐一看就不是凶悍的媳妇。”   纪少瑜打量着赵玉书,冷嗤道:“这么说,你还可惜了?”   赵玉书摇了摇头,本就是陌生的姑娘,谈不上可不可惜?   “就是觉得她竟然看不上我,有点意外?”   赵玉书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长得玉树临风那种。   纪少瑜嗤笑一声,用书本敲着他的脑袋道:“怀远将军的女儿不是看中你了?”   赵玉书一听这个,脸一下子就黑了。   怀远将军那个女儿骄纵跋扈,他可惹不起。   “还是你好啊,玉娇的性子和软,最好相处了。”   纪少瑜闻言,略显骄傲地笑了笑。   他的玉娇,自然是最好的。   …   纪少瑜掌管大理寺,想要结亲的何止一家?   燕沧澜最近被嫔妃们为娘家侄女试探给弄得烦躁极了。   纪少瑜来复命时,他忍不住道:“要不是你已经有婚约在身了,朕都想颁一道圣旨给你赐婚了。”   纪少瑜含笑道:“出巡的案件都结了,臣也正想给皇上告个假,回祥宁县成亲。”   燕沧澜不悦,大大的不悦。   成亲不是女方将就男方吗?   纪少瑜一个大理寺卿还回去成亲?   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三个月。   那大理寺卿这个位置,谁能暂代?   “虽说你出巡有功,不过朕不准你告假。”   “以你现在的风头,胜任大理寺卿无人敢多话。”   “但若是你这个时候回乡成亲,那你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纪少瑜早就料到如此,便道:“大理寺卿一职,蔡方可暂代。”   “皇上若是不允臣告假,那臣只好辞官回乡了。”   燕沧澜以为纪少瑜是说笑的,辛辛苦苦考中进士,然后一番历练,眼看就要有大作为了,竟然说要辞官。   他不以为意道:“你若真的为了娶妻辞官,那你便辞好了,朕一定恩准。”   纪少瑜点了点头,认真道:“那请皇上恩准臣辞去大理寺卿一职。”   纪少瑜说完,便恭敬地跪下。   这一下别说是燕沧澜,就是崔公公压满目惊愕,不敢置信地盯着纪少瑜。   燕沧澜的脸黑了,目光也冷了。   他冰冷道:“你说的是真的。”   纪少瑜颔首道:“臣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燕沧澜没有让纪少瑜起来,他胸腔里满是戾气。   多少年了,就是刘家也不敢这样气他。   他冷哼一声,坐到靠椅上去。   崔公公站直身体,虽然想走,但却知道这个时候走只会适得其反。   这个时候,皇上需要一个台阶下。   崔公公上前劝着纪少瑜道:“纪大人说什么糊话呢,大理寺卿可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皇上看重你,你可不能伤皇上的心啊!”   燕沧澜适时地冷哼一声,表面他此刻心里强烈的不满。   可纪少瑜平静得像是一汪深潭,任你狂风再大,也依旧波澜不惊。   他抬头看向燕沧澜,认真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臣为官,鞠躬尽瘁而死,为的不是一史清明,因此也不会在乎立了多大的功勋?”   “臣只求遇一明君,为这太平盛世尽一份心力而已。”   “因此臣的所作所为,便微不足道了。”   燕沧澜知道,这些不过是他的托词。   所有人都知道,这天下是他的天下。   可又有多少人,抱着分封的那些土地,夜郎自大呢?   “为什么非要回去?”   “在京城,朕可以给你们赐婚,朕甚至可以去观礼,给予你们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纪少瑜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与荣耀无关,只是臣答应她,会回去娶她的。”   “臣不能对她食言。”   燕沧澜看着纪少瑜那闲适的模样,好像在与他商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纪少瑜说的话,分明是在断他自己的前程。   燕沧澜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很气愤,也很无力。   “就为了一个女人?”   纪少瑜摇了摇头,悠然一笑道:“不,在臣的心里,她已经是臣的妻子了。”   燕沧澜彻底无话可说,就连崔公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头一次见纪少瑜这样的男子,竟然把男女之间的情意看得比锦绣前程还要重要的。   “你先退下。”   燕沧澜挥了挥手,不想看见纪少瑜。   纪少瑜退出承明殿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   他抿了抿唇,笑得如沐春风。 第354章 真是痛快啊   纪少瑜走后,燕沧澜想,他有的是办法把纪少瑜留在京城。   只是他不屑于那样做而已。   过了三天,燕沧澜与纪少瑜细谈,待年后二三月,寻个机会让他出京。   为期三个月,至多六月他必须返京。   因为铁哲的事情还没有落幕,宋子桓也没有回京复命。   燕沧澜思来想去,指派纪少瑜去顺昌府协助宋子桓,到时候明面上有了借口,那他成亲的事情耽搁几天,朝臣自然不敢妄议。   一转眼,永兴十六年二月便到了。   二月十八日,纪少瑜总算得了圣旨出京,直奔顺昌府。   …   清溪村,赵玉娇及笄在即,登门求亲的人日渐增多。   纪少瑜执掌大理寺,赵玉书执掌鸿胪寺,这升迁的消息一传回来,任显登门都尊称赵毅光一声赵公。   赵家的青砖院落越建越大,登门的人也越来越有来头。   赵玉娇回来以后,身边的丫鬟补满了四个,分别是绿宝、映月、紫玉、紫兰。   赵玉婵回娘家陪她住了半个月,刚满两岁的小丫头姚嫣儿乖巧可人,赵玉娇很喜欢带着小外甥女玩。   小外甥姚金宝性子太野,平时拘不住,都是赵玉婵亲自管着他。   眼见家里的客人都是奔着妹妹来的,赵玉婵便道:“你若是觉得烦,不如跟我回县城去住几天。”   “大舅母生了一个小表弟,已经八个月大了,取名叫余志成。”   “我来的时候,听说大舅母在给小舅舅张罗亲事呢。”   大舅母甄莲还是她娘给找的,赵玉娇突然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一转眼,她大舅舅都有儿子了。   “去看看也好。”赵玉娇道。   她大舅舅平时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很少回祥宁县长住。   因为她娘和两位姨母都在祥宁县,他大舅舅也没有往别处迁的意思。   …   三月三,上巳节。   赵玉娇带着紫兰和紫玉在余家的马场里骑马。   远处的厢房里,宋子桓压低声音跟余长江道:“从省城绕回顺昌府就失踪了,肯定是藏起来了。”   “最近你们出行的时候小心一些,我怕他想借助余家的势力平安离开。”   余长江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铁哲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能用的已经不多了。   这个时候还敢来余家,那就是找死。   外面的马场里,赵玉娇着一身紫色的骑装,正打马奔驰。   她俯身在马背上,随着马步跌宕起伏,像是一只即将飞翔的雏鹰,明明一点气势都没有,却格外引人注目。   宋子桓驻足在窗前看她,目光显得缥缈。   他已经不那么想她了,因为他知道纪少瑜会对她很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现在的她,像是一只破茧的蝴蝶。   美得轻灵,仿佛谁也别想抓住她。   可她那回头戏谑的一瞬间,却勾得人心痒痒的。   毫无杀伤力的小东西,调皮起来,多想让人据为己有啊?   宋子桓微不可见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收回自己的目光。   余长江见他面容寡淡,便请他在房中歇息,自己告辞离去。   …   赵玉娇骑了一会,跑得浑身是汗。   她从马上一跃而下,用手掌在面额处扇着风,嘴里说道:“真是痛快啊。”   紫玉和紫兰忍着笑,打了水给她洗脸。   远处,一直望着赵玉娇骑马的卖草人驻足不前。   他个子很高,可惜被高高耸起的草堆压弯了腰。   乱糟糟的头发,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以及一双薄厚适中的唇瓣。   马场里的人来给他结算草钱,他望着远处空了的马背比划着,神情略显激动。   管理马场的人笑道:“看傻眼了吧?”   “刚刚那个骑马的姑娘,那可是我们家主子的外甥女,赵家的三小姐。”   卖草的人闻言,面容垮了下去,神情也蔫蔫的。   管事的见了,越发觉得好笑。   这一个卖草的农夫都敢肖想他们主子的外甥女,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拿到卖草的钱,铁哲转身时,嘴角勾起一丝邪邪的笑意。   他有浓重的漠北口音,说大燕的话容易被人听出来   ,因此只能装着哑巴。   刚刚踏入马场的时候,那个在马背上跌宕起伏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吸引住他的目光。   她的身形很漂亮,没有漠北姑娘的狠戾。   她骑马纯属是为了取乐,笑起来的声音犹如风铃一般美妙。   紫色的骑装,少女的发髻,零星可见的发簪,素净而动人。   乌黑的发随风起舞,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极了,闪耀着兴奋愉悦的光芒。   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竟然是余大海和余长江的外甥女?   那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自从他选择返回顺昌府,就不止大燕的爪牙在追杀他。   还有一股神秘的势力,那股势力像极了曾经金元皇朝的暗卫。   杀伐果决,不死不休。 第355章 肯定   三月初五,赵玉娇回家准备及笄礼。   半道上,马车在一个拐弯处撞到了一个哑巴。   那哑巴长得又高又壮实,不过却像是个傻的,说什么都一个劲地摇头。   他躺在地上起不来,脚踝肿了一大片。   黄飞平本想给点银子了是,可给他银子他也不要。   他爬起来,去捡镰刀和倒在地上的草,一个人拖着痛脚,一瘸一拐的。   赵玉娇掀开车帘见了,心有不忍道:“这周围的村寨里,一个哑巴总是好打听的。”   “先把他带回去吧,到时候让长喜出来跑一趟。”   黄飞平不好意思道:“都怪我赶车太急,给小姐添麻烦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我看他不能说话,耳朵也不太好。”   “不然这跶跶的马蹄声他怎么听不见?”   黄飞平一听,觉得也是。   此时装作哑巴的铁哲躬着身体捡草,嘴角抽搐着,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趣味。   黄飞平来拿他的背篓,他不肯,两个人又拉又扯,折腾了半天。   紫兰见了,笑道:“小姐,可不是个聋子吗?”   赵玉娇道:“别笑他,听不见不是他的错。”   紫兰禁声,面色赧然。   那一头,坐在马车外面的铁哲心里一震,一丝丝异样的感觉缠绕在胸口。   他只是想借机去探探余家女,没有想到,这个姑娘的心肠到是真的好。   …   到了赵家,黄飞平说明情况,余红翠连忙遣人去请郎中。   赵毅光亲自去找方登亮,想问问他知道附近的村子里,可有又聋又哑的青年。   结果方登亮也不敢肯定,他们附近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有些只有十几户那种,走动的人少,自然也不清楚。   最后赵毅光只得让小厮长喜和长顺挨着去别的村里问。   郎中请来了,脚上的骨头没有断,不过要修养几日才能走路。   余红翠让张妈妈给他收拾了一个房间,连恭桶都给他备在房间里,每顿饭菜都送去给他吃。   铁哲见余红翠个子高挑,眉浓目亮,性格直爽,十分酷似漠北人。   不过单凭这一点,他根本不敢肯定。   直到他见到了小吉。   那是一条纯种的獒犬,是只有漠北贵族才有资格养在身边的天狗。   不是纯种的獒犬有很多,许多牧民偷偷卖给大燕商人,再由大燕商人卖给贵族散养等。   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尤其是大燕人,只当是个稀罕玩意养着,谁能分辨?   但是曾经金元皇族的后代,都能分辨。   铁哲状似害怕地用力关了房门,引起了小吉注意。   小吉扑向铁哲房门的时候,赵玉娇连忙拉住。   她厉声呵斥道:“不许乱扑,他不是坏人,只是被你吓到了。”   小吉根本不听,锋利的爪子把门都扣了好几道印子。   它那雄壮的身体冲撞着房门,大有不破门不罢休的意味。   赵玉娇实在是拉不住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铁哲被小吉扑倒在地。   不过小吉并没有咬他,而是细细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发出奇怪的叫声。   赵玉娇吓得半死,连忙把小吉拉开。   她担心地看着地上的男人,想问问他有没有事,可   又知道他不会说话,只得喊了黄飞平来。   黄飞平扶着铁哲躺到床上去,给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玉娇把小吉栓到后院去,对着它那屁股就是一巴掌。   她坐到小吉的身边,将它半抱在怀里道:“不要随便扑人,你力气太大了,随便一扑要人命的。”   小吉亲昵地蹭了蹭她,乖巧得很。   赵玉娇轻叹,顺了顺它的额头和背脊,这才返回房间。   客房里,铁哲躺在床上,只觉得周身僵硬。   身体里的血沸腾地想要宣泄着,可他的心却像是被人扎了一刀,很疼。   如果余家就是他要找的人,那么之前想要杀他的那一股暗处的势力,显然也是余家的。   余家已经不想回漠北了,他们已经忘记自己高贵的血统,竟然蛰伏在这小小的祥宁县。   铁哲愤恨交加,他应该早点来清溪村一探究竟的。   当初轻易就拿到了航海图,宋子桓的人突然就出现来围剿他们。   那么凑巧,好像就是为了洗清余家的嫌疑。   铁哲暗暗握了握拳,目光悲愤而痛苦。   这是他执政多年来,第一次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   就在他想着把余家也暴露出来,逼着他们跟他一起回漠北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个他熟悉无比的声音。   “老师的身体近来可好?”宋子桓问道。   黄飞平迎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笑道:“老爷的身体很好。”   “他之前听说世子来了祥宁县,还念叨着世子呢。”   宋子桓笑了笑,往前迈的步子渐渐大了起来。   与此同时,铁哲出了客房,慌忙地往外逃去。   张妈妈见他的背影,喊了几声,最后见他不应,这才想起他是个聋的,连忙去回禀了余红翠。   等余红翠追出来的什么,哪还有什么人影? 第356章 我来替她   知道宋子桓去了清溪村以后,铁哲召集了所有属下。   夜深人静,他站在赵家的大门外,目光幽深如狼。   赵玉娇的闺房外,月朗星稀,庭前的两株牡丹含苞待放,清风徐来,带来园中一阵桃李芬芳。   倏尔间,一黑影突然闪过。   赵玉娇是被惊醒,一阵寒风吹向她的脸庞,她坐起来时,一把锋利的长剑便横在她的脖颈处。   来人并未立即杀她,只是声音阴冷道:“别出声,跟我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次了,赵玉娇没有闻到血腥味,便渐渐安定下来。   她掀开被子下床,还拿着衣架上的衣服穿着。   铁哲见她不慌不乱,心里暗暗惊疑。   赵玉娇穿好衣服以后,还从梳妆盒里拿了一块玉佩。   铁哲冷声道:“你拿的是什么?”   赵玉娇道:“玉佩,保平安的!”   铁哲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他逼着赵玉娇开门出去的时候,远处似乎有人走来。   铁哲带着赵玉娇闪到一旁的柱子后面,只见来人慢慢走近,正是宋子桓。   宋子桓发现玉娇的房门没有关的时候,正惊诧地想出声,可这时只听铁哲在他的背后冷笑道:“来得到是挺快的,之前在余家,你就是故意放我走的吧。”   “宋子桓,你想维护余家,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   宋子桓猛然回头,只见玉娇被铁哲挟持着,脖子上横着一把利剑。   他目光都要喷出火来,紧张道:“铁哲,你挟持她,我的人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来替她。”   铁哲没有动,只是说了一句:“果然。”   赵玉娇见宋子桓大晚上过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看向挟持她的铁哲,高大的身形很容易记得。   这分明就是白日里装聋作哑的青年。   宋子桓一步步走近,亦然绝然道:“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铁哲玩味道:“你过来换她。”   宋子桓走近的时候,铁哲突然推了赵玉娇一把,在赵玉娇脖子擦过长剑的一刹那,宋子桓目光一眯,连忙上前去扶着她。   可就在这瞬间,早就看明白宋子桓会这样做的铁哲   朝着宋子桓的后颈劈了一掌。   宋子桓顿时昏迷,而铁哲单手扶着他,另外一只手的长剑还横在赵玉娇的脖子上。   “走吧。”   铁哲对赵玉娇道,神情冷肃。   赵玉娇看了一眼昏迷的宋子桓,缓步往前走。   这时只听铁哲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杀你的。”   “那他呢?”赵玉娇问道,她看得出宋子桓和这个铁哲是认识的。   而且,还有旧怨。   铁哲冷嗤一声,不悦道:“他以为是他连累你的,可你心里清楚,我比他先来赵家。”   “所以,他的死活你管不着。”   赵玉娇听着铁哲粗粗的嗓音,心里各种猜测。   她上一辈子跟着纪少瑜见过鞑靼的使臣,声音好像也是这样,有些粗,故意压低的时候,暗哑沧桑。   “为什么要抓我,朝堂上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赵玉娇道。   铁哲也不瞒她,只是冷笑道:“因为你的两位好舅舅,他们欠了我的银子,我想要拿回来。”   “你不要以为他们对你好就是好人,他们占了我的家产,害得我不得不从千里之外赶来拿回属于我的银   子,还害死了对我忠心的奴仆。”   赵玉娇听得云里雾里的。   早些年,她两位舅舅确实去过边城做生意。   那可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那又跟宋子桓有什么关系?”   铁哲见她问得有点多,便道:“你乖乖的,等会出去我自然告诉你。”   铁哲来的时候,走的是后门。   他自然也是要赵玉娇走后门,那里早就有人候着的。   赵玉娇见,十几个人,都牵着马在等。   见他们出来,有人立即把宋子桓接了过去,接着便上马前行。   赵玉娇被铁哲抱上马,然后他立即也上来了。   她回头看着赵家的时候,赵家还一片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日里,她让玉安把小吉带回老宅了,这会想起来,悔得肠子绞痛。   前几天她收到纪少瑜的信,说是在她及笄之前就能到祥宁县。   他要是回来找不见她,该有多着急啊?   铁哲的马越来越快,赵玉娇被呼啸的寒风刮着,下意识缩着身体。   铁哲笑道:“果然不是在漠北长大的,这点寒风都受不了。”   赵玉娇听了他的话,越发肯定了,他就是漠北鞑靼的人。   天亮的时候,城门刚开,宋子桓的人全都严阵以待。   可惜他们看到宋子桓被悬挂在马背上,看样子随时可以扔在马蹄之下时,全都不敢轻举妄动。   十几匹马若是全都踩踏在宋子桓的身上,那宋子桓还有没有全尸都不一定了。   铁哲就这样拿宋子桓当保护伞,一路从祥宁县直逼顺昌府。   与此同时,纪少瑜也踏入了顺昌府的地界。 第357章 取悦我   天亮以后,赵家乱了,余家也乱了。   将手里的信纸捏碎,余长江快马加鞭赶往顺昌府。   余家的山庄里,尚且不知发生何事的余大海和铁立接待了纪少瑜,准备在叙话后,跟他一起返回祥宁县。   可就在这时,心焦如焚的余长江赶到了山庄。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纪少瑜和余大海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容。   只是在余长江把话说完以后,整个房间里死一般地寂静。   纪少瑜手脚冰凉地站起来,目光深深道:“小舅舅的意思是说,铁哲知道了余家的来历,还把玉娇和宋子桓给绑走了?”   余长江点了点头,感觉喉咙跟火烧一样。   纪少瑜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甚至于听不见余长江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直到铁立突然呵斥着争执的余家兄弟,勃然大怒道:“慌什么?”   “无论他想要宝藏还是想出大燕,他都不可能杀了玉娇和宋子桓。”   “他既然给我们留了信,那我们不妨来一个将计就   计,彻底断了这个后患。”   纪少瑜看向冷面的铁立,只见他站起来,目光阴翳。   稳住心神以后,纪少瑜道:“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们。”   “但前提是,我要先找到玉娇。”   铁立看着纪少瑜煞白的脸,出声道:“你还记得小吉吗?”   “带它来,玉娇在哪里它都能找到。”   纪少瑜紧握的拳头总算是慢慢松开一些,指甲在他的掌心留下了一排深深的印迹。   可他一无所觉,甚至于还觉得周身冰冷,像是从冰雪中走来一样。   …   知道赵玉娇出事后,赵玉安便带着小吉一路追赶出来。   他身边谁也没有带,因为出来太急,他满目慌乱。   等出了祥宁县的时候,他遇到了策马奔来的纪少瑜。   赵玉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带着小吉一路疾行,面色苍白,唇瓣干裂,看起来十分不好。   纪少瑜望着他道:“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说完,拉着赵玉安同他共乘一骑,紧跟在小吉的身后。   现在,他一刻也不想耽搁,也耽搁不起。   …   府城外,铁哲的人藏在一处山坳里。   已经醒来的宋子桓被铁哲的属下拳打脚踢,发出闷哼的痛呼声,看起来十分不好。   赵玉娇心急如焚,可她知道她阻止不了。   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人,只有铁哲。   赵玉娇冷静地望着铁哲道:“他若是死了,这一路你们还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吗?”   铁哲玩味地看着赵玉娇,冷嗤道:“你心疼了?”   “余家的外甥女竟然攀上了大燕皇上的妻弟,你是不是觉得,飞上枝头了?”   赵玉娇觉得铁哲话里有话,刺耳极了。   她不屑于解释,只是认真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宋子桓?”   不远处的宋子桓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赵玉娇不忍直视,连心都在阵阵发颤。   铁哲望着面露不忍的赵玉娇,一字一句道:“取悦我!”   “你若是能让我高兴,他就不会再挨揍了。”   赵玉娇上下打量了一眼铁哲,浓烈的眉峰,锐利冷   寒的眼眸,还有似笑非笑的唇瓣。   刀削般的轮廓深邃极了,定睛一看的时候,只觉他浑身蓄满了力量,让人下意识望而生畏。   赵玉娇暗暗握了握拳,出声道:“像你这样冷酷的人,笑起来都像是冷笑、讥笑、狞笑、阴笑、嗤笑、淫笑…”   “哈哈哈哈…”   “你竟然说我会淫笑?”   铁哲听着赵玉娇那一本正经的话,忍不住笑开了。   他长这么大,多少人说他英武不凡,相貌堂堂。   可刚刚面前的小姑娘,竟然说他笑起来像淫笑?   赵玉娇看着铁哲咧开的嘴巴,很大,像是雄鹰俯冲而下,只为嘴里衔食。   她淡淡道:“你笑了!”   铁哲收敛笑容,眉头微皱道:“你说什么?”   赵玉娇再一次平静地叙述道:“就在刚刚,你笑了。”   铁哲:“…”   铁哲静静地盯着赵玉娇看了一会,小姑娘也抬起头来打量着他。   四目相对,她无惧无畏,目光里一如既往的澄亮。   片刻后,铁哲呵斥住属下,宋子桓得以喘息。   赵玉娇连忙跑上前扶起宋子桓,她帮他捋了捋凌乱   的头发,又用手绢帮他擦拭着嘴角。   宋子桓闷声咳嗽,嘴角溢出点点猩红。   赵玉娇抱着他的力道重了一些,压低声音道:“他们不可能一直风餐露宿,只要他们去投店,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宋子桓苦笑着,看着玉娇的目光满是自责。   “那一日在马场的时候,我看见你了。”   “我想借着跟老师请安的机会,再见一见你。”   “如果不是这样,铁哲也不会盯上你。”   赵玉娇蹙起眉头,她知道事情不会像宋子桓说的这样简单。   宋子桓在马场里面,那就证明,她两位舅舅做的事情还牵扯到朝堂上。   铁立,还有小吉,还有余家不停想要积攒的财富。   赵玉娇其实早有怀疑了。   不过现在铁哲在这里,她就算有怀疑也不能说。   她只是望着宋子桓,略带可惜道:“你这双桃花眼肿起来了。”   宋子桓:“…”   铁哲:“…”   众属下:“…” 第358章 金元皇帝的后裔   纪少瑜带着赵玉安很快就寻到铁哲等人的踪迹。   可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纪少瑜对赵玉安道:“现在你带着小吉回去,我会把你三姐带回来的。”   赵玉安觉得眼睛酸涨极了,他擦去滚落的泪珠,点了点头,在江晏的护送下带着小吉离开。   岳荣和萧武凑到纪少瑜的身后,面色凝重。   他们的后面,还有宋子桓带来的部下,足足有二三十人。   “现在怎么办?”   岳荣问道,直接冲过去,肯定能赢。   问题是,对方手里有人质,根本不惧他们。   纪少瑜对着宋子桓那批属下道:“你们都是跟铁哲打过照面的,现在就在这里等消息。”   纪少瑜在这里,他们自然是听纪少瑜的,宋子桓出了事,他们一个也顶不住。   纪少瑜吩咐完以后,对着岳荣和萧武道:“你们两个查一下附近的地形,我过去探一探,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确保我们要救的人平安,剩下的人等我的烟火为信号,然后再强攻。”   众人精神一震,连忙点了点头。   纪少瑜看着远方的山坳,一点一点地靠了过去。   …   赵玉娇把自己分到的干饼和水喂了一半给宋子桓,然后坐在一旁的石堆上面吃着。   她用手接着干饼的碎屑,时不时喝上一口水,看起来惬意得很。   巴图咽了咽口水,侵略的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玉娇。   赵玉娇似有所觉,慢慢转过身去,眼不看心不烦。   倏尔间,巴图被石子砸中。   他回头时,只见铁哲正阴鸷地盯着他。   巴图屁颠屁颠地凑到铁哲的身边道:“不就是个人质吗?”   “要不大汗您先上,然后让兄弟们爽快爽快?”   “嘭”的一声,铁哲把巴图踹在地上。   他阴翳地盯着巴图,声音冷寒道:“来大燕后,你的雄心壮志磨平了,把你的人性也给磨掉了?”   “你可杀她,若辱她,与畜生何异?”   巴图爬起来,灰头土脸地揉了揉屁股,然后重重一叹。   他只是觉得,这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   而且还这番淡然无畏,吃点糙饼都津津有味的,实在是太勾人了。   铁哲扫视一周,他的那些属下全都收敛目光,不敢斜视。   赵玉娇到是有些意外,铁哲竟然说出这番话。   她回头时,只见铁哲坐到她的身边去。   他啃着干饼,望着远方道:“只要你的两位舅舅肯把我的家产还给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赵玉娇沉默着,没有说话。   突然间,铁哲把她最后一口饼给抢了,还扔进了他的嘴里。   赵玉娇微微愕然,然后又喝了一口水。   铁哲又把她剩下的水都喝光了。   铁哲以为赵玉娇会生气,可她只是询问道:“跟我说说你家吧,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一般的商人。”   “商人?”铁哲嗤笑。   他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大汗!”   “大汗你知道吗?”   赵玉娇点了点头:“知道!”   “那金成汗国呢?”铁哲又问。   赵玉娇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   铁哲看着她那双纯净的眼睛,轻叹一声。   她不知道,许多人都不知道。   可曾经的金元皇朝,谁人不知呢?   不过是,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了。   往日辉煌重提无意义,铁哲道:“我祖上是做皇帝的,积累了大批财富。”   “这笔财富本来是用来复国的,可是后来,它们被你两个舅舅给占了,还谎称流落海外。”   赵玉娇心里一片震惊,面上却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铁哲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目光看向远处狼狈的宋子桓道:“不然你以为,宋子桓为什么会和你两个舅舅联手,想要把我驱逐出大燕呢?”   “是什么样的宝贝,能让当今天子惦记着?”   赵玉娇默了片刻,看向铁哲道:“鞑靼的探子够不够让当今天子惦记的?”   铁哲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里的暖意一点一点地褪尽。   他森寒地盯着赵玉娇,一字一句道:“你别跟我提鞑靼,乱臣贼子,他们也配?”   赵玉娇感觉到铁哲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寒意,那种恨不得将鞑靼踩在脚下碾死的愤恨太强了。   她不得不转移视线,装作什么也没有说过。   可是下一瞬,铁哲突然拽着她来到了宋子桓的面前。   铁哲一脚狠狠地踩在宋子桓的身上,然后使劲地辗   轧着,厉声道:“告诉她,余家的来历!”   宋子桓疼得面色扭曲,整个人仿若要疼得昏死过去。   赵玉娇半跪在地上,抱着铁哲的脚道:“你干什么,他会死的。”   铁哲闻言,辗轧得越发用力。   可宋子桓倨傲地仰着头,就是不发一言。   赵玉娇见宋子桓面色泛青,眼珠已经爆出,心急如焚,当即爆呵道:“够了,够了。”   “金元皇朝是不是?”   “你是金元皇帝的后裔。”   铁哲的身体突然僵住,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落在赵玉娇的身上。   铁哲挪开脚,看着急忙帮宋子桓顺气的赵玉娇,声音冰冷而讥讽道:“你以为,只有我是吗?”   “呵,余家苦心瞒了那么久又怎么样?”   “只要我铁哲开口,他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赵玉娇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铁哲眼中痛苦的纠结。   显然,同归于尽的做法,只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可这不是她害怕的。   她害怕的是,自己心里猜测的那些事情,捋一捋头绪后,发现都是真的。   不远处的树丛里,纪少瑜握紧手里的长剑,目光一点一点地被阴霾所覆盖。   这一刻,他眼中的铁哲就是一个必死之人。 第359章 山间猎户   纪少瑜掏出烟火信号的时候,突然被人给一把按住。   他回头时,只见铁立正目光阴沉地望着他。   “跟我走!”铁立拽着纪少瑜,不由分说地将他带走了。   那一处依旧静无声息,仿佛从没有人来过,可那被踩踏过的青草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荒野之外的阴暗处,纪少瑜回望着铁立道:“铁哲此人留不得。”   铁立当然知道,铁哲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盯着纪少瑜,认真道:“你知道当初余家为什么要分一明一暗两处势力?”   “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是玉娇的亲舅舅,却始终不能承认?”   纪少瑜握紧手里的长剑,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得冷肃。   他猜到了。   铁立背过身去,淡淡道:“丹阳村的深潭里确实埋着珍宝,可那不过是当年余家运走的十分之一而已。”   “小吉是我故意给玉娇的,我知道大燕皇帝多疑,   要想真正打消他的疑虑,除非漠北没有人来。”   “可事实证明,漠北来人了。”   “玉娇是你的未婚妻,是余家的外孙女,单凭这一点,足够你纪少瑜不顾一切地追击铁哲,足够余家受制听从你纪大人的调遣。”   “更何况,铁哲的手里还有宋子桓。”   纪少瑜望着铁立那孤高冷傲的背影,隐隐明白,铁立到底想做什么?   他默了片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想要釜底抽薪,我可以帮你。”   “可是玉娇的安危我不放心。”   铁立正视着纪少瑜,淡淡道:“玉娇是我的外甥女,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晚上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不过见过以后,你不能带走她。”   纪少瑜觉得胸腔里闷闷地痛着,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从一开始去江南,铁立就没有信任过他。   看到小吉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   可…余家竟然还有人想要回漠北,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   天色将晚的时候,铁哲等人进入了隐蔽的山林。   赵玉娇扶着宋子桓走在前面,一路上可见树木被砍伐过的痕迹。   这一片,并不是无人的山林。   铁哲见赵玉娇专门朝着开辟过的路径上走,忍不住嘲讽道:“你别指望能有人救你们?”   “有宋子桓的人在,余家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宋子桓的人只会暗中跟随,不敢跟我正面对上。”   赵玉娇想,真是好狂妄的口气。   宋子桓喘着气息,因为疼痛,他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赵玉娇支撑着他的身体,头发乱了,额头上全是汗珠,走了许久也不哼一声。   宋子桓觉得喉咙像是着了火,明明有许多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时而清明,时而昏暗,像是已经病入膏肓。   赵玉娇怕他撑不住,眼见天色越来越晚,忍不住与他絮絮叨叨道:“许久没有走这么多的路了,我突然想起了我小时候。”   “那个时候,赵家还很清贫。我记得有一次,邻村有一位老夫子过世了,我爹要去看。”   “我年幼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只知道我爹要出门,   便央求着他带我一起去。”   “我爹要举着照亮的火把,背着我很不方便,我就说要自己走。”   “那是我走得最长的一段路,回家以后,脚都起水泡了。”   宋子桓虚弱地对着赵玉娇笑了一下,他想跟赵玉娇说,他还撑得住。   可又觉得自己救不了她,不免心生愧疚,连面容都苍白几分。   忍了片刻,宋子桓还是忍不住道:“你怕不怕?”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想起铁立对她和杜鸣的异样,想起纪少瑜对铁立淡淡的敬意,还有宋子桓在余家马场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只是瞒着她。   “昨夜你怎么会过来的?”   宋子桓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小声道:“有人引我过去的。”   赵玉娇明白了,她和宋子桓被抓不会是这样简单的。   她的心略微地定了定,脚下的步伐也越发坚定起来。   铁哲一直跟着她,发现她不喊累也就罢了,还越走越有劲。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莫不是她血统的原因,骨子里该有的那一份气势一直都在。   只是他低垂眼眸想事情的时候,突然撞上了突然停下的赵玉娇。   他个子高大,这一撞,赵玉娇和宋子桓都摔到在地。   为了不让宋子桓伤上加伤,赵玉娇连忙使了劲拉了宋子桓一把,自己先摔在下面垫着。   路上有树枝搁着她的后背,宋子桓又重重的压下,赵玉娇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脸色也一下子苍白起来。   铁哲见状,连忙一把扯开宋子桓,将她扶起来道:“你走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停了。”   林荫深处,那昏黄的灯光一点一点地透过来。   巴图上前对着铁哲道:“前面似乎住着人。”   铁哲往前看了看,不以为意道:“这山林里住的,无非就是猎户,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玉娇顾不得自己的背,起来就去拉宋子桓。   铁哲紧箍这她的手腕,不准她去。   他冷声道:“一个快死的人了,也值得你这样不管不顾的?”   赵玉娇挣脱不了铁哲的紧箍,眼睁睁看着巴图把宋子桓当死狗一样拖着往前。   “你住手,他若是死了,你们也离死不远了。”赵玉娇怒斥。   她瞪着铁哲,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戾。   铁哲咧开嘴,笑得杀意尽显。   “心疼了,你知道他杀了我多少人?”   “没有将他分尸,已然是我仁慈了。”   赵玉娇冷嗤,什么仁慈,分明是怕鱼死网破而已。   她挣脱铁哲的束缚,往前奔去。   铁哲大步从她和巴图的身边走过,冷声道:“让她扶。”   巴图乐得自在,将宋子桓随手一扔。   赵玉娇气得浑身发抖,却强忍着,先扶起宋子桓。   宋子桓呕了一口血,浑身冰冷,愧疚难安地望着赵玉娇。   此番他很累,很想睡。   可他不敢闭上眼睛。   他对赵玉娇道:“他要拿你跟你两位舅舅谈判,不会伤你。”   “但是你不能为了我触怒他,不然我就是死也不安心。”   赵玉娇捋了着宋子桓沾着血污的头发,帮他擦着满是泥垢的脸庞。   曾经多么风流潇洒的贵公子,此番却狼狈得奄奄一   息。   她眼眶忽而红了,忍不住落泪道:“再忍一忍好不好,我知道你很痛。”   “可是你活着,我就觉得还有希望,我也不怕他们。”   “若是你死了,我就很怕了。”   宋子桓见她哭了,眼眶也跟着湿润大半。   他胸口疼,骨头疼,身体没有一处感觉是好的。   深深的绝望笼罩着他,他在想,昨夜明明有人引他去的,踏进她院子的那一刻,他不是没有警惕心?   他只是害怕,自己不去会后悔。   果然,就算他正受着折磨,可得了她这一句,比什么都好。   宋子桓虚弱地笑了起来,然后道:“你扶着我走,我就觉得还有些力气。”   赵玉娇闻言,面色缓和一些,连忙扶着他往前。   她一边走,一边跟宋子桓道:“小时候我很怕狗的,因为被狗追过。”   “可是有一次我带玉安出去,遇到有狗追的时候,我就不那么怕了。”   “因为玉安也很怕,但我是姐姐,我要保护他。”   宋子桓不知道怎的,突然就觉得心窝一片滚烫。   自从知道心在她那里以后,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   ,感觉到幸福无比。   …   前面的铁哲已经敲开了猎户的房门,有一个年岁三四十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身材高大,眉眼冷峻,不悦地望着铁哲,狐疑道:“你们是谁?”   铁哲道:“我们是路过的,借你的地方歇一歇,别的话不要多问。”   说完,便给了男人一锭银子。   那男人捏了捏银子,扫了他们一行人,不咸不淡道:“可以的,不过我还有一个儿子也住在这里,一会他回来你们不能伤害他。”   铁哲嗤笑一声,看着猎户房里放着的弓箭和柴刀、剁骨刀等等,心想到是遇到一个敢杀生的。   不过他们无意惹事,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杀猎户的儿子。   远远的,那个一直在林间潜藏的人,看着赵玉娇扶着宋子桓一步步靠近木房子的时候,手微松,原本捏着的两只野兔也趁机逃脱,不一会便蹿得不见踪影。 第360章 他来了   猎户的房子不是很大,总共有两间狭窄的卧房和一个伙房。   不远处搭建一个茅房,狭窄得很,赵玉娇纾解后哪里也不去,就在宋子桓身边待着。   那猎户把房子让出去,在院子里生了火。   赵玉娇从门口望去,目光倏尔一震,整个人下意识僵直着背脊。   那个闲适生火的人,分明就是铁立。   赵玉娇抿了抿唇,站了起来。   铁哲见了,皱着眉头道:“你想去干什么?”   赵玉娇双眼盯着外面的铁立道:“我饿了,想问问他这里有没有吃的。”   铁哲唤来巴图,让巴图出去问,最后用银子买了几条腊肉。   赵玉娇坐了回去,看起来蔫头耷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困了。   铁哲见她老实下来,倒也没有多想。   巴图他们拿着腊肉就在火上烤着吃,然后抽出佩刀切了,送了一些给铁哲。   赵玉娇也分到一些,寥寥的几块肉,她递给宋子桓。   宋子桓摇了摇头,他发烧了,身上跟火一样在烧,实在是咽不下去。   更何况,他不想让她饿着肚子。   赵玉娇把肉放在一边,站了起来。   她回头望着铁哲道:“我想去打点水。”   铁哲看了她略显干裂的唇瓣,没有说话。   赵玉娇走出去,看着坐在火边独自啃肉的铁立道:“这位叔叔,请问哪里可以打水?”   铁立没有说话,抬首往房檐后指了指。   铁哲渡步出来,拿了自己的水囊递给赵玉娇。   赵玉娇接过,可还是去房间里拿了一个碗。   赵玉娇弄了点水喂了宋子桓,看他缓和一些,这才坐到他的身边去。   她嘴里嚼着腊肉,却暗暗握了握宋子桓的手,然后在他微微侧目时,在他的掌心写字。   可惜她还没有写完,铁哲一把将她拽过去。   赵玉娇一天到晚被拽来拽去的,她感觉自己跟个木偶没有什么两样了,因为她还不能发火。   瞅着冷面不爽的铁哲,赵玉娇淡淡道:“你又想怎么样?”   铁哲将她和宋子桓分开,不悦道:“少谋划那些有的没的,不然我不介意打昏你。”   赵玉娇:“…”   宋子桓是见过铁立的,只可惜刚刚宋子桓一直昏昏沉沉,只怕也没有认出铁立。   赵玉娇想让宋子桓安心,至少现在他们不是孤立无援了。   不过是报个信的事情,既然铁哲不许她说,她自然按耐得住。   宋子桓只感觉到一个铁字,可这足够他警醒的。   他眯着眼缝,看起来昏昏欲睡,实际上却打量着院子里猎户的背影。   片刻后,他在心里舒了口气。   铁立来了,纪少瑜说不定也快了。   只要玉娇能够顺利脱险,剩下他一个,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横竖他心里没有牵挂了。   天色即将黑尽的时候,远处传来脚步声。   铁哲的人手握剑柄,严阵以待。   可那人的脚步声不急不缓,走得格外沉静有力。   赵玉娇伸长脖子去看,表现出她应有的好奇心。   只是下一瞬,铁哲冷笑道:“你是不是期望有人可以救你出去?”   赵玉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这样想不是人之常情吗?   铁哲怎么有一种,她必须和他是一个阵营的感觉?   门外,视线里的人越来越清晰了。   借着火光,赵玉娇看清了纪少瑜的轮廓。   他的面容熟悉得让她心颤,那双深邃的眸子也适时地扫了过来。   对视的那一瞬间,赵玉娇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忍了又忍,只当视线里一片虚无,这才忍住了想要奔向他的想法。   这时,听见铁立站起来道:“这就是我儿子。”   赵玉娇低下头,重重一叹。   铁哲见她失望了,忍不住讥笑一声。   纪少瑜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   巴图问他道:“把你的猎物卖给我,多少钱?”   纪少瑜看向铁立,没有说话。   铁立从纪少瑜手里接过野鸡和野兔递给巴图,淡淡道:“五两银子就行。”   巴图摸了银子扔过去,兴奋地出声道:“还是这活物好啊!”   说罢,对着铁立道:“带着你儿子走远点,这堆火我们也要了。”   铁立拍了拍纪少瑜的肩膀,带着他往屋檐的一角走去,然后重新生火。   哪一处虽然离门远,却是挨着窗户的。   纪少瑜屏息凝神,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铁立生了火,烤了肉干递给他。   纪少瑜接过去,毫无滋味地嚼着。   只要他一想到,玉娇还要跟宋子桓待在一处,他就浑身不适,连嚼肉干都多了几分戾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纪少瑜就在身边,赵玉娇很快就睡过去了。   铁哲见她靠着椅子睡,还坐在地上呢,便寻思着要不要抱她去床上睡。   挺招惹疼的小姑娘,说起来还是他的表妹呢。   就在他思量的时候,发现宋子桓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铁哲嗤笑一声,弯腰将赵玉娇抱了起来。   赵玉娇蓦然惊醒,警惕地道:“你干什么?”   铁哲将她放到简单的竹床上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你怕了?”   “怕我睡了你,他就不要你了?”   铁哲说完,下意识看向门框上靠着的宋子桓。   只见宋子桓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身形直逼铁哲,口中满是戾气道:“你要是敢碰她,我叫你不得好死。”   铁哲突兀地嗤笑着,突然一脚踹在宋子桓的肚子上。   宋子桓摔倒,把身后的矮桌撞倒了,一时间屋子里   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   他伤得重了,喘息的声音都弱了下去,只有突然呛出嘴的血刺目极了。   赵玉娇连忙跳下床,想去看看宋子桓。   可铁哲将她往后一扔,彻底摔在床上。   他不想碰她,至少在和余家撕破脸之前不想。   可他想要她受点教训,那个叫宋子桓的男人,不值得她一天到晚惦记。   大燕皇帝若是知道她的身份,别说是宋子桓,就是个平明百姓也不会让她嫁的。   她只会死,而且死得无人敢收尸。   听见房间里传来动静,纪少瑜的身体忽然僵住,就在他起身的时候,铁立将他压了回去。   铁立冷戾地看了一眼纪少瑜,淡淡道:“快起风了!”   远处的山林,似乎一下子被厉风刮过,传来阵阵声响。   树叶似乎跟着掉了许多,纪少瑜将指甲掐断在掌心,钝钝的痛直抵他的心窝,他忍得面色发白,整个人犹如寒风中的冰湖,已经快要被吹裂了。 第361章 是真的(五更)   房间里,赵玉娇被摔得周身疼痛。   她微微卷缩着,身体正一阵阵痉挛,看起来很不好。   铁哲知道,她肯定不能跟漠北的那些女人比,从马上摔下去也不见得有事。   可他冷冷地站在那里,只是看着她疼着,然后一点一点地缓过来。   赵玉娇趴在床沿边,目光落在宋子桓的身上。   他很不好,脸色已经开始泛青了。   只是那眼睛,一直凌厉地盯着铁哲,一再撑大。   赵玉娇知道,他已经惊不起折腾了。   窗户边上,一闪一闪的火光照亮着赵玉娇的眼睛。   她知道铁立和纪少瑜不敢妄动,必然是还做了安排。   她不能破坏他们的计划,若是让纪少瑜提前暴露,或许他们都有危险。   “你说过的,不会辱我的。”   铁哲见赵玉娇变相地服软了,这才散漫地坐到椅子上去。   他淡淡地斜倪了一眼随时准备防御的赵玉娇,出声道:“我是说过,可如果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自然算   不上辱你。”   赵玉娇:“…”   漠北出来的人,是不是脸都很大?   赵玉娇狐疑地看着铁哲,发现他的脸确实很大。   她扯了扯唇瓣,讥诮道:“想不到堂堂的大汗,竟然也会有强迫女人的时候?”   铁哲挑了挑眉,知道她不情愿。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或许等她知道余家目前的处境,只有跟着他逃回漠北才有活路的时候,她就愿意了。   铁哲看向要死不死的宋子桓,嗤笑道:“你看中的男人,就是个窝囊废。”   “他连你都保护不了,难不成你还会惦记他一辈子?”   赵玉娇看了看宋子桓腥红的眼睛,低垂着眼帘,像是无言以对。   铁哲越发地来劲了,他接着道:“我知道你一时还难以接受,不过没有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赵玉娇:“…”   她同意什么了?   他就自说自话了?   扶了扶额,赵玉娇想,再聊下去,纪少瑜还忍不忍得住她就不知道了。   于是她索性装哑巴,什么也不说。   铁哲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就好像她默认了他说的话一样。   可惜他没有开心多久,外面的巴图喊道:“大汗,有人追来了。”   铁哲奔出房门,就在这一瞬间,铁立破窗而入,狠狠地将铁哲踢出房间。   他站在房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滚在地上被巴图等人扶起来的铁哲,冷笑道:“废物!”   林间突然蹿出几十个黑衣人,他们全都黑沙蒙面,个个手指精铁长剑,看起来杀气腾腾。   铁哲站直身体,看向铁立道:“是你?”   他问的话带有试探,自然不说是猎户。   而是那个一直在暗处帮着朝廷的人追杀他们的领头人,他一直怀疑的金元皇朝暗卫统领。   铁哲拔出长剑,厉声道:“要战就战,像你这样的大燕走狗,根本不配当我铁家的人,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铁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讥讽一笑。   片刻后,铁立的人还没有动手,可铁哲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慌乱间,铁哲想起巴图他们都吃了活的猎物。   他愤恨地瞪着铁立,暴怒道:“无耻,你竟然下毒   。”   铁立走近,出声道:“就你这个脑子,还想来大燕找宝藏?”   “我更宁愿当初,你们都死在漠北叛臣的屠刀之下。”   铁哲手执长剑对着铁立冲了过去,一时间二人缠斗起来。   纪少瑜冲进房间的时候,玉娇已经从床上下来了。   她往前扑,直到牢牢地抱着纪少瑜的腰。   所有的委屈像是一下子找到宣泄的途径,赵玉娇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沾湿了纪少瑜的衣衫。   纪少瑜抱紧她,手上的力道一再加重。   他的手顺着她的背脊,慌乱无措,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而是在安慰自己。   一瞬间的脆弱后,赵玉娇推开纪少瑜,擦干眼泪道:“宋子桓伤得很重。”   纪少瑜回头,只见宋子桓扯了扯嘴角,目光一点一点地暗去,直到一片漆黑。   他早就应该要晕过去的,只是不放心她,因此便强撑着。   这般见玉娇被纪少瑜纳入怀中时,他便再也撑不下去了。   可他直到昏迷的那一刻,自己期许着的那一抹安心   笑容,却始终没有出现。   纪少瑜将宋子桓移到床上去,然后给他喂了两颗药丸。   赵玉娇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此时正担心地问着纪少瑜道:“他不会死吧?”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不会,除非一开始就想要他死,否则练武之人都懂得避开致命伤。”   “只是铁哲存心要报复他,所以他伤得很重。”   赵玉娇半蹲在床前,面露自责。   刚刚她若是不睡过去,那么也不会有铁哲那一脚。   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纪少瑜拥着赵玉娇道:“别只顾着他,你呢,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赵玉娇的眉头蹙了蹙,感觉后背隐隐作疼。   纪少瑜见她欲言又止,便知道她肯定也受伤了。   他面色骤然一变,沉声道:“快说,不然我就脱衣检查了。”   赵玉娇面色赧然,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不过她很快捏着纪少瑜的双手道:“只是隐隐作疼,不碍事的。”   “你先告诉我,铁哲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我娘和我舅舅他们,真的是金元皇族的后裔?”   纪少瑜见她问得认真,目光凝重地望着他,仿佛只   要他说谎,她就能识破一样。   纪少瑜抿了抿唇,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很。   可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已经将铁哲收拾了的铁立踏进房门,淡淡道:“是真的。”   “金元皇朝最后一任皇帝,叫做铁霄,他有一个嫡亲弟弟,叫做铁阔,封南平王。”   “他便是你母亲的曾祖父。”   赵玉娇喃喃地望着大步走来的铁立,整个人懵了一下。   片刻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第362章 帮她上药   夜晚的山林里,寒风刮得木门吱吱作响。   赵玉娇坐在小凳上,看着纪少瑜端了一盆热水来。   “宋子桓的情况稳住了吗?”赵玉娇问,她也是才知道,铁立竟然会医术。   纪少瑜点了点头:“断的骨头都接好了,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赵玉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纪少瑜浸在水盆里的手,连忙站起来道:“还是我来吧!”   纪少瑜拧干帕子,也不给她,就是定定地看着她。   赵玉娇俏脸一红,看了一眼房门。   纪少瑜转过身去,把房门关了,然后回过头来。   赵玉娇解衣服的手一顿,抬头怔怔地望着他道:“你不出去?”   纪少瑜道:“铁哲的人都昏死在外面了,铁立的人又都在,外面哪还有我的地方?”   赵玉娇:“…”   横竖腾了这小间房子,他就要跟她挤在一处了?   不是还有宋子桓那边吗?   赵玉娇蹙了蹙眉,就那样站着,手也不想动了。   纪少瑜走过去,她微微侧身,压低着声音道:“我自己可以的。”   两个人还没有成亲,她怎么好意思在他的面前脱衣服呢?   纪少瑜将帕子放回盆里,然后轻轻一叹。   他柔声道:“你背对着我脱下袄子,我看看你后背的伤就行。”   赵玉娇默了片刻,乖乖地转过身去。   他一路赶来都在担心她,她总不能让他一直记挂着。   袄子本就沾了些泥土的,这会子脱了,露出里面的月牙白的交领小衫。   小衫上都染了些血了,晕开了一片,看得纪少瑜目光一聚,脸色也沉了下去。   赵玉娇还在解衣带,纪少瑜按住她的肩膀道:“别动,小心衣服沾在伤口上,扯着疼。   纪少瑜从腰下哪里帮她把衣服慢慢往上捋,果然,轻微的牵动都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瓷白的肌肤在微弱的灯下莹润好看,纤细的腰身更是不堪盈握。   淡紫色的兜兜带子露了出来,她下意识轻颤着,犹如初荷上的水露,潋滟动人,却略显不安。   纪少瑜双眸暗眯,动作越发小心了些。   兜兜带子轻系之处,染了血,黏着破皮的脊背,看起来十分不好。   纪少瑜轻轻给她呼了口气,疼惜道:“你忍着点。”   赵玉娇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的,也不是特别怕疼,主要是怕他。   低垂的眼帘里,羞涩目光左闪右闪的,明知道他也看不见,可她还是觉得难为情。   纪少瑜指尖轻挑,那带子便解开了,露出一片鲜血凝固的伤口。   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那样的血痕尤为刺目,仿佛妖异的红梅,让人看得心惊胆颤。   纪少瑜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血痕擦去。   那一处破了皮,好在伤口不深,不过周围已经泛青了。   纪少瑜的目光暗了暗,淡淡道:“以后要爱惜自己。”   赵玉娇听出他了口吻里的淡淡不悦,仿佛知道她这伤是怎么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红了脸,赧然地点了点头。   灯色昏黄,浅浅地照在肌肤上,纪少瑜仿佛看到自己心里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明火。   耳畔是她的心跳声,极快。   纪少瑜掏出伤药给她敷上,然后再将她兜兜的带子也系上。   只是他微微用力的时候,赵玉娇哼了一声。   “勒到伤口了?”纪少瑜道,他已经小心地避开那一处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缓了口气道:“没事。”   纪少瑜看着她的侧颜,娇如桃花,羞赧之至。   倏尔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脸颊也跟着热乎起来。   帮她收拾好伤口以后,纪少瑜拧干了帕子放在一边,状似无意道:“你可以穿大一点的。”   赵玉娇懵懵地望着他,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她鼓起的胸前。   赵玉娇:“…”   低垂着头,赵玉娇小声地骂了一句:“无耻!”   纪少瑜欺身上前,吻了吻她的耳畔道:“真该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耻?”   赵玉娇羞愤,抬起头时,却被他守株待兔地噙住了唇瓣。   他小心翼翼地圈着她的腰身,双手很是规矩。   比起以往,这番确实大有收敛。   片刻后,赵玉娇错开他的唇瓣,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喘气。   纪少瑜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久不练,你到是生疏了。”   赵玉娇面色一囧,伸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纪少瑜闷笑出声,亲昵地蹭着她道:“铁哲误会你的心上人是宋子桓,你怎么也不解释一句?”   赵玉娇道:“解释什么?”   “我们的事情,与他何关,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臆测,我和宋子桓都懒得理他。”   纪少瑜抚着她发丝的手顿了顿,目光忽而一暗。   真是个傻丫头,她确实是不想解释。   可宋子桓却是故意默认的,许是不想把他牵扯进去,亦或是,宋子桓觉得,这是和她靠得最近的时候了。 第363章 等我   两个人依偎一番,纪少瑜道:“这一次我来,还不能带你走。”   赵玉娇点了点头,浑不在意道:“我知道。”   纪少瑜放开她,意外道:“你也猜到了?”   赵玉娇的目光扫向窗外,那里虽然黑乎乎的,可她知道外面全是铁立的人。   “铁哲没有死,证明铁立自有打算。”   “你虽然来了,身边却没有朝廷的人,自然是跟铁立商量过的。”   “前朝皇室的后裔,怎么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大燕的土地上?”   “自然是,要么彻底洗清嫌疑,要么,真正的前朝皇室后裔出现。”   “显然,铁立想做的,是后者。”   纪少瑜没有想到,玉娇能平静地说出这些。   上一世,他到死都不知,余家竟然有那样的来历。   玉娇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她死的时候,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可现在,她已经懂得背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了。   “你怕吗?”纪少瑜问她。   赵玉娇摇了摇头,笑着道:“其实我现在想一想,   铁立的谋划应该是从宋子桓认出獒犬的时候。”   “大舅舅和小舅舅应该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还要回漠北去。”   “可铁立骨子里,还是金元皇朝的人。”   “他们可以打进来,也可以被打出去,可被自己人背叛,他应该是不甘心的。”   退居漠北后,金元皇朝之所以覆灭,是因为当时的大臣帖木儿谋反篡位,才导致整个金元皇室遭受重创。   除了没有能回去的南平王一脉,其余的,基本上被绞杀干净。   赵玉娇说到这里,目光怔怔地望着纪少瑜道:“他之前让我不要叫他舅舅,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明白,他要走的路跟余家已经背道而驰了。”   “可我知道,他做这一些,不仅仅只是想回漠北。”   “他只是想把余家,真正地摘干净。”   所以,她虽然明白,却也会觉得很难过。   余家明明可以出海的,可还是去而复返。   他们对漠北应该有着深深的感情。   门外,铁立的脚步忽然一顿。   片刻后,他转身折回去。   本以为玉娇会闹着回去,想着纪少瑜劝不了,他便   来看看。   可现在看来,这丫头比他想的要懂事许多。   …   天快亮了,纪少瑜也要回去了。   赵玉娇送他到门口,纪少瑜揉了揉她的额头道:“记得离宋子桓远一点。”   “还有,告诉铁哲,你已经有未婚夫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我爹娘那里,让他们不要太担心我了。”   纪少瑜微微颔首,他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从这里走出去,我要做的,便是把你和宋子桓救回来。”   “这一路,若是有什么动静,你就乖乖地待在一旁。”   赵玉娇看纪少瑜还不放心,便戏谑道:“宋子桓是护盾,我就是长矛。”   “你们来袭,宋子桓来挡,你们若是乘胜追击,我就该站出来了。”   “怎么说也是纪大人的未婚妻,跟着你的那些人,怎么敢冒进呢?”   话虽如此,可纪少瑜还是舍不得。   他悠然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除了跟着我和宋子桓的人,其余的人不会知道你被挟持了。”   “所以,今日以后,你就要女扮男装了。”   他不希望,等她回来以后,流言满天飞。   赵玉娇顿了顿,喃喃自语道:“可是…过不了多久,就是我的及笄礼了,到时候怎么办?”   纪少瑜道:“乡下原也没有大办的习惯,到时候请你姐姐和你姨母们去赵家小住,对外就说是你及笄了。”   “然后我再请人上门提亲,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在清溪村,而不是在外面。”   “提亲啊?”赵玉娇突然有点遗憾。   他请人去提亲的时候,她不在家里。   纪少瑜看着她眼底沉下的一片暗影,勾了勾嘴角道:“如果你觉得不妥的话,那等你回来,我再上门提亲也行。”   赵玉娇赧然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算了,只要下聘的时候我在就行。”   纪少瑜笑道:“我以为,我的聘礼早就给了。”   赵玉娇咋然一想,拧着他腰间的肉道:“你少唬我了,那些东西早就给了我,就是我的。”   “至于聘礼,自然是越多越好。”   纪少瑜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说的聘礼在这里,谁跟你说的是那些俗物?”   “你若想要那些,我造个金屋给你,把你藏起来好   了。”   赵玉娇知道他是故意说的,意思是,她早就是他的人来。   什么俗物不俗物的,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当时收藏他那些雕刻之物,多半是存了以后等他发迹,拿出去换银子的想法。   赵玉娇抿了抿唇,笑意从眼里一点一点地溢出。   纪少瑜看她这般,越发舍不得离开了。   铁立见他们依依不舍的,在不远处咳嗽一声。   赵玉娇像是被抓包的孩子,立即就推了一把纪少瑜,然后挥了挥手。   纪少瑜:“…”   情意绵绵的话是说不出来了,不过纪少瑜还是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等我!”   纪少瑜说完,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赵玉娇依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也跟着沉了沉。   不过她没有往前走动,而是就站在那里,任凭清风相送。 第364章 消息   天亮后,赵玉娇换了一身男装,随着铁立赶路。   宋子桓被人抬着,一路上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   铁哲被喂了软骨散,铁立也带了上青铜鬼脸面具,一切都不一样了。   纪少瑜跟唐绪宁见面以后,唐绪宁紧张道:“余家被威胁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纪少瑜自然知道。   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们想要出海,那便随了他们的愿。”   “我让余家准备了船,到时候正好埋伏在里面。”   “他们若是不放人质,我们穷追不舍,他们也落不到好处。”   唐绪宁不放心,谁知道那伙人会做些什么?   他担忧道:“京城得了消息没有?”   纪少瑜蹙着眉头道:“八百里加急,明天应该能知道了。”   唐绪宁闻言,这才感觉找到了主心骨。   他缓了缓,感激道:“还好皇上有先见之明,把你派来了。”   “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做了。”   纪少瑜何尝不知道事情棘手,他一夜未眠,面色也   有几分疲倦。   只听他重重一叹道:“我心里何尝有什么主意?不过是不能倒下罢了。”   “但愿…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不然…”说到最后,已然面如寒霜,一身杀气。   唐绪宁怔了怔,这才惊觉,今日的纪少瑜已经不是往日的青葱少年了。   …   燕沧澜收到纪少瑜传来的书信,那已经是三月初八了。   他嘭地一声,狠狠地将信纸砸在案桌上。   崔公公被吓得浑身一震,连忙跪到在地。   “混账, 铁哲未免也猖狂了。”   “竟然敢动手绑人?”   “来人,给朕把忠义侯宣来。”   崔公公吩咐当值的小太监下去办,谨慎地候在一旁。   忠义侯当年战功赫赫,深得先帝信任,故而被调回京城,掌管西山大营十万兵马。   那样厉害的人物,性子孤僻得很,皇上也甚少召见。   纪少瑜才刚刚到顺昌府,自己的未婚妻就被抓了。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燕沧澜怀疑,朝中有铁哲的奸细。   还有宋子桓,在这个节骨眼出事,皇后得知了还得了?   燕沧澜揉了揉跳痛的眉心,恨不得亲自去会一会那个铁哲?   之前宋子桓递回来的那些消息,什么狼狈鼠窜?   现在想一想,只怕是障眼法也未可知?   也许铁哲也在怀疑余家,所以才跟他们打迂回战术。   现在肯定了余家没有问题,因此才突然出手的?   燕沧澜捋了捋头绪,只希望纪少瑜不要感情用事,不然…   崔公公的余光看到,皇上捏着案桌的手爆出青筋,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   这番难以自控的皇上,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到过了。   …   忠义侯林骁,那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臣。   只是他发妻早逝,膝下也无一儿半女。   如今年过半百,又因性子孤僻,常年住在军营,因此许多人对他丝毫没有印象。   林骁来的时候,燕沧澜与他密谈一个时辰。   夕阳西下,林骁出宫后,带着亲信立即出京,一路   快马加鞭赶往顺昌府。   …   宋子桓被抓的事情,还是被有心之人传入了宋皇后的耳中。   她生大皇子时,突遇血崩,虽然捡回一条命,身体却已经跨了。   此番一受刺激,立即昏死过去。   燕沧澜去看宋皇后的时候,宋皇后还没有醒来。   刚满两岁的大皇子燕奕辰趴在他母后的床边,看起来好不可怜。   燕沧澜把儿子捞进怀里,他和皇后为了这个嫡子,付出良多。   他的母妃当年好歹陪他到七岁,可看皇后这个样子,只怕也就是年前的事情了。   掌灯十分,宋皇后总算是醒来了。   她看着坐在床边的皇上,还未说话,眼泪就落了下来。   燕沧澜知道她想说什么,执起她的手道:“朕知道你挂念子桓,朕已经让忠义侯去救他了。”   “忠义侯出自顺昌府,那里的地形他很熟悉,当地的总兵也会听他调遣。”   “你放心,子桓会平安回来的。”   宋皇后含泪点了点头,这才小声道:“奕辰呢?”   燕沧澜抿了抿唇,脸上浮起淡淡的愉悦。   “刚刚跟朕闹了一会,现在已经睡着了。”   宋皇后想着儿子,心里这才好过一些。   可下一瞬,燕沧澜眯了眯眼,沉声道:“是谁告诉你,子桓出事的?”   宋皇后这会也缓过神来了,当即便道:“今天奕辰想出去走走,臣妾就想陪着他。”   “刚出凤仪宫,臣妾便听到有两个小太监暗暗嘀咕,说是京城里谁都知道子桓出事了,唯独…唯独皇上瞒了臣妾。”   燕沧澜闻言,周身泛起一股寒意。   能这么快把消息传进宫里来,看来太后在顺昌府安插的人,到还有点用处。   想到这里,燕沧澜便冷哼道:“到是难为他们把消息递得这么急了?”   说罢,又劝着宋皇后道:“为了奕辰,你好歹撑着点。不然这后宫里,你觉得谁能真心待他?”   宋皇后的心跟被针扎一样疼,她抹了抹眼泪,哽咽地应了一声。 第365章 人质   三月二十二日,赵玉娇发现她们又被围攻了。   这一路走来,这已经是第十三次了。   她照旧陪在宋子桓的身边,只是耳边不停地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不过是一出戏而已。   可是渐渐的,当看到铁立的人逐渐倒下以后,她才明白,原来哪怕是做戏,也会有牺牲。   这也更加肯定了,倘若余家暴露后,满门横尸的下场。   宋子桓见赵玉娇紧绷着下颚,神情凝重,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   赵玉娇低头的时候,宋子桓已经把手伸回去了。   他看向懒洋洋等着结果的铁哲,出声道:“这样下去,你们估计赶不到南岳岛。”   铁哲看着偷袭后,奋力厮杀的大燕走狗,心里自然是担心的。   只不过他面上不露,铁立取代了他的位置,目前也不知道要打什么主意?   他不想给铁立做嫁衣裳。   赵玉娇看了一眼铁哲,倏尔间灵机一动。   片刻后,赵玉娇挟持着发丝凌乱,浑身脏污的铁哲   出去。   为了逼真,她还狠狠地在铁哲的身上踹了几脚,以报当初铁哲欺负她的仇。   为配合她,铁哲假意被她踹倒,狼狈地跪在地上。   可她也越发来劲了,还趁机甩了他两个耳光。   铁哲嘴角抽搐着,从发丝缝隙里看着她,包起的头,描浓的眉,染黑的面,以及那故作粗狂的声音。   再配上抵靠在他脖子上的利刃,那来回滑动的邪肆,还真他妈的辣。   他舔了舔唇,心想若是能把她带回漠北就好了。   他一定叫她知道,什么才叫狠劲?   赵玉娇的匕首划破铁哲脖子上的皮,擦了一些血迹。   她盯着远处厮杀的众人,厉声道:“住手,你们再敢继续,我现在就杀了他。”   “横竖都要死了,何不拉他陪葬呢?”   纪少瑜远远地望着她,神情忽而一震。   虽然隔得远,也看不甚清楚,可她身形却跟一般的漠北人不一样。   为了不让她暴露,他立即停手,带着属下往后退。   可就在这时,跶跶的马蹄声响起,纪少瑜回头时,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老者,手执一柄长枪,带着数十骑兵前来。   他微微蹙了眉,做了一个拧眉的手势。   铁立见了,借着纪少瑜停手的这个空档,带着部下迅速撤退。   林骁来的时候,周围只有打斗过的痕迹,还有纪少瑜等人。   有些的负了伤的,正捂住伤口哀嚎,地上可见斑斑血迹。   林骁犀利地盯着纪少瑜,愠怒道:“你怎么不追?”   纪少瑜收起长剑,抬目时,眉宇间全是一股阴郁之气。   “他们拿宋子桓当人质,我们几次伏击,次次以失败告终。”   林骁讥讽地笑了笑,果然是只会舞文弄墨的文臣。   “你是忌惮宋子桓在他们的手上,还是根本不敢卖命?”   “从即刻起,这件事由本侯负责,你回去等消息吧。”   纪少瑜想着京城会来人,可想不到来的是手握重权又说一不二的林骁。   他蹙了蹙眉,黑眸渐深道:“侯爷以为,对方的手里只有一个宋子桓吗?”   “那又如何?”   “难不成你的未婚妻救回来了,你还会娶她吗?”   林骁嘲讽,冷冷地藐视着纪少瑜。   江晏等人执剑上前,被纪少瑜拦了回去。   他盯着林骁,狞笑道:“听闻侯爷的发妻,还没有过门就逝世了。”   “下官还以为,侯爷是个重情之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林骁阴狠地盯着纪少瑜,纪少瑜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两方人马,各执利器,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这时只听林骁尖厉道:“你知道什么?你的未婚妻怎么能跟我的发妻相比?”   纪少瑜薄唇轻抿,笑得极其讽刺道:“怎么不能,你那发妻死的时候,听说都还没有正式过门。”   这是秘辛了,只不过纪少瑜前世掌管大理寺,知道林骁曾牵扯一桩人命官司,又是在顺昌治下。   那案件虽然被压着,可大理寺却存了档,因此他才知道的。   林骁暴怒,吼道:“本侯只知,要救的人只有宋子桓,你的未婚妻与我何干?”   纪少瑜忽而冷笑,长剑直逼林骁,声音冷寒道:“本官只知,我的未婚妻要毫发无损,至于宋子桓,死了与我何干?”   林骁多少年没有遇到这等无耻又可恶的人了,胸腔里滚滚而来的怒火压不住,两人说打就打。   江晏和岳荣都要急死了,可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狠辣地往对方的身上招呼。   一个长枪,一个利剑,你来我往,满身的戾气渐渐化为杀招。   林骁没有想到,纪少瑜一个文臣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   打着打着,他越发来劲了。   这些年不打仗了,成天在军营里待着无趣,也不是谁都敢跟他较劲的。   大约一炷香后,林骁手臂渐渐发麻,反观纪少瑜,面容冷声,目光冷傲,竟然是半点也不见示弱。   “嘭”的一声,林骁将长枪狠狠地跺在地上,厉声道:“够了,本侯准你继续跟着。”   纪少瑜闻言,这才收起长剑,转身离去。   林骁看着他那目中无人的背影,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恨不得再战一场。   可他到底年迈,体力不足,不由得重重喘了一口气。   等纪少瑜的人都跟着他走了,他这才轻咳一声,喃喃道:“是颗好苗子,理应考武状元的,考什么文状元?”   “浪费!”   说罢,揉了揉老腰。 第366章 得逞   逃走的路上,铁哲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迹,像点梅花妆一样点在了赵玉娇的额头。   赵玉娇连忙伸手擦掉,十分不悦道:“你疯了?”   铁哲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粲然一笑道:“跟我回漠北吧,我让你当我的哈敦。”   赵玉娇手上的匕首还在,直接朝着铁哲捅了过去。   铁哲怕她下狠手,连忙闪开。   赵玉娇龇牙狞笑,愠怒道:“你再来惹我,你信不信这一路你都不能说话了?”   铁哲到不是怕她,只是余光扫向铁立的时候,只见铁立阴翳地盯着他,看起来极其不悦。   铁哲耸了耸肩,这才老实下来。   宋子桓走到玉娇的身边,与她道:“今日之事,太过冒险。”   “下一次你若想要人质,何不让我去?”   赵玉娇闻言,面色赧然,挠了挠头。   她压低声音道:“既然要吓唬别人,少不得要见血的。”   “你身体才好,我又怎么能让你再受伤?”   宋子桓还没有说话,到是那一边的铁哲狠狠地哼了一声。   他不悦道:“就算他现在为了你肯背叛大燕皇室,但你别忘记了,男人都是善变的。”   “指不定将来,他会卖了你。”   赵玉娇扶额,对这个铁哲简直无话可说。   宋子桓的胸口微微发紧,轻抿的唇瓣扯出淡淡的自嘲。   那一日,他和她都不知道铁立会来。   可在摔倒的那一刻,她想的却是让自己垫在下面。   早在他奉命来查余家的时候,就暗下决定,不能让余家出事的。   不仅仅是因为她,还有赵玉书。   赵玉书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就算余家是前朝后裔又如何?   前朝覆灭,鞑靼兴起,现在大燕的敌人,是鞑靼而非什么前朝皇室的后裔。   只不过上位者,都不希望一个前朝后裔存活,以免被有心谋反之人利用。   这一场戏,他心甘情愿陪着她唱,却并不是想要换取什么?   铁立冷嗤一声,对着不知所谓的铁哲道:“我是你的话,先担心担心现在。”   “只怕你连漠北都回不去了,还谈什么以后?”   “不过你放心,在我死之前,一定会先送你归西。   ”   铁哲知道铁立算是他的叔叔,生性狠辣,根本不会心慈手软。   之前他的人受伤了,铁立为防他们说出什么,在奔逃之际,也不忘亲自灭口。   这样的人物,比堪比草原上的狼王,又凶又狠。   相比铁哲的害怕,赵玉娇却轻轻地抿了抿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番她穿着劲装,裤脚扎起来,短衣窄袖,头发用软布包着,看起来跟个假小子一样。   这一路,他们都是用走的。   因为官道不能走,基本上都在翻山越岭。   可她却一句都没有哼,抓到机会就休息,醒来就努力跟上,决不让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   宋子桓记得,刚刚见她那一年,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那双小手肉呼呼的,细滑粉嫩,握了以后,暖呼呼的,比上等的暖玉都还要让人惦记。   那时他曾想,这样的小丫头就算是生在乡下,家里人也是舍不得让她吃苦受累的。   可不曾想,有一天让她吃苦受累了,她却觉得理所当然。   亦或是,纪少瑜不在这里而已。   她的脆弱,不是谁都能看得见的。   …   晚上的时候,他们宿在一个山洞里。   赵玉娇睡得很沉,还是铁立摇醒的。   “他来了,在外面。”铁立小声道。   赵玉娇一下子站起来,然后往外奔去。   淡淡的月光下,那人身着黑色劲装,正快步向她走来。   赵玉娇二话不说就扑了过去,纪少瑜抱着她的细腰,好半天都不肯撒手。   还是铁立提醒,他才待她往偏远一些走去。   “今日来的那个人叫林骁,京城掌管西山大营十万兵马的忠义侯。”   “此人能力非凡,甚好穷兵黩武。”   “我已经跟铁立商量了,等到明日金山镇遇伏,便趁机放你走。”   此处甚暗,月光也照不进来。   赵玉娇虽然看不见纪少瑜的神色,却知道他正灼灼地望着她,面露不安。   可她却还是拒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让宋子桓走。”   纪少瑜用力紧箍着她的肩膀,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赵玉娇当然知道,她也明白。   可她不能走。   她往前蹭,想靠进纪少瑜的怀里。   可纪少瑜不许,一个劲地往后退。   直到他的后背撞上了树干,被迫停了下来。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紧箍着她的身体,不许她靠进。   她想撒娇,她想让他妥协。   这一贯是她的对付他的办法,只是现在他不能。   铁立是刀口舔血之人,不惧死。   而林骁带来的人,也不敢让宋子桓死。   可她不一样,又是男装,许会被误杀了也说不一定。   来的人他无法掌控,也不敢让她冒险。   绕了大半夜的路,他的心早就一片寒凉,不能允许她反驳。   赵玉娇无法靠近他,也不急。   她忽然往后退去,纪少瑜便欺身上前,这一拉一拽,她终于得逞地搂住了他的腰。 第367章 她从来就不欠我的   赵玉娇埋首在纪少瑜的胸前,无比依恋地道:“明日起,我就穿回女装吧。”   “我相信忠义侯不屑于对一个姑娘暗下杀手。”   “余家的事情跟宋子桓无关,他既然下了水,我不能让他溺在里面。”   “要嘛我跟他一起平安无事,要嘛他先平安无事。”   “我若是真的走了,这一辈子我都会良心不安,也会记着他一辈子。”   纪少瑜什么也不说,双眸也在沉沉的夜色中变得孤寂。   她知道他最怕什么,所以才说的这番话。   其实来的路上,他想了许多。   这样的结果,自然也是想到过的。   纪少瑜突然将她反压在树干上,毫无征兆地吻上她的唇,手也朝着她的腰带探去。   赵玉娇伸手插入他的发间,热情地回应着他,丝毫不羞也不惧。   可是纪少瑜却尝不到半点愉悦,他推开她,目光染上了腥红。   只可惜她看不见,只是还想凑上去吻他。   “今夜我可以要了你,但你依旧不会走的,是不是?”纪少瑜自嘲地问道,声音略显悲凉。   赵玉娇胸口一痛,下意识用手指压着。   她抬起头,努力直视着他黑沉沉的目光。   “少瑜,我很想跟你走。”   “可我做不到。”   “我想将来嫁给你的时候,安安心心的,我想给你生孩子的时候,是安安心心的,我更想我和你白头到老的时候,也是安安心心的。”   “你知道有危险,想带走我,我能理解。”   “可这一切最后都不能落在宋子桓的肩上。”   纪少瑜想,如果陪她在这里的人是他就好了。   没有宋子桓,只有他。   就算让她不安心,也是要为他不安心,为别的男人算怎么回事?   他将她拥在怀里,胸腔里压抑着浓浓的酸楚,声音沙哑道:“那你答应我,你的心里永远也只有我。”   赵玉娇没有想到,纪少瑜竟然还有孩子气的时候。   她笑了起来,啄了啄他的面容道:“一个人的心,若是分成两半就要死了。”   “惦记一个人,并不是因为爱他,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博学多才的纪大人,怎么能要求我做出这样的承   诺?”   纪少瑜无赖道:“我不管,你若是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带你走。”   赵玉娇听出了他浓浓的鼻音,显然已经把情绪压得极深了。   她在他的胸膛蹭了蹭,温柔道:“好,我答应你。”   这个承诺,从她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想要了。   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又不想她多想。   这会子要到了,他却很不开心。   胸口压着的石头又重了一些,带着一股血腥气,仿佛未来的腥风血雨他都能预见到了。   从前他不信什么叫做命中注定。   可当宋子桓兜兜转转还是回了顺昌府,还是跟她一起遭难。   他就明白,哪怕是重来一世,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远处的岩石后,宋子桓一个人站了良久。   那两个人的话,他原是不想听的。   白日里有人增援纪少瑜,他便知道往后的路越难走了。   半夜梦见玉娇中箭,血流湿了衣裳,他猛然惊醒,却寻不见她。   出了山洞的时候,他看到了铁立。   铁立站在山洞的右边,他想了想,便走了左边。   他以为是避开,可谁曾想,没走几步就听见了玉娇的声音。   凉凉的夜风中,他一步步地退回去。   可那两人的对话,却还是陆陆续续地传来。   宋子桓走到铁立的身边,淡淡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不会走?”   铁立闻言,似笑非笑地望着宋子桓道:“她若走了,她就不值得你惦记了。”   “有时候,自以为是的好,未必就是真的好。”   “以你和纪少瑜的聪明才智来说,理应知道,她留下来才是对大家都好的。”   “余家这件事牵扯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如果一个赵玉娇能换那么多人的平安,你说我会不会杀了她?”   宋子桓扯了扯嘴角,可却笑不出来。   他知道,铁立会。   “余家还是不是前朝后裔,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怎么把这盘死棋下活吧?”   “我若是协助你们彻底逃离,日后你如何报答我?   ”   铁立认真地打量宋子桓,见他说得认真,问道:“你想要什么报答?”   宋子桓忽而一笑道:“就当这一切是我设的局,早在调查余家和追杀铁哲的时候,查到暗处有势力相助铁哲。”   “我将计就计,想知道这股势力的由来,于是查出了真正的前朝后裔。”   “这股势力放在大燕是个祸害,放回漠北,想要你们死的人多得是,说不定还能挑起漠北战乱。”   “如此一来,大燕便可以安心囤积兵马粮草,岂不是一举数得?”   铁立皱起眉头,他想到了宋子桓要干什么?   他朝远处看去,却听宋子桓继续道:“这些计谋,我并不是不会,只是不屑而已。”   “可若是让她跟着我冒险,我不忍。”   “她从来就不欠我的,以后也不会。”   一阵脚步声传来,铁立见到那两人牵着手来,又看宋子桓身体站得笔直,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片刻后,纪少瑜来到宋子桓的面前道:“我想跟你谈一谈。”   宋子桓回头,悠然一笑道:“听说林骁对鞑靼恨之入骨,不如我去跟他谈一笔生意如何?”   纪少瑜意外地看向宋子桓,却见他谈笑自若,目光戏谑,仿佛在说明早吃什么?   可是下一瞬,他心里蓦然一动,忽然就明了到宋子桓的用意。   这一刻,他回头看了看为了自己能留下而暗暗开心的玉娇,突然就觉得心情沉重。   宋子桓就是这样好…所以他才会担心啊! 第368章 怕血   三月二十三日,林骁首次于金山镇伏击铁立等人。   林骁的人骁勇善战,一时间厮杀不断,血溅四周。   铁立的人遭受重创,狼狈应战。   夜幕十分,林骁绕从铁立的后方堵截。混乱中,他看到宋子桓正和一个姑娘被绑住了手脚。   林骁心道,待他把纪少瑜的未婚妻救出去,定要叫纪少瑜给他磕头认错。   暗处的流箭乱飞,林骁解决了看守宋子桓和赵玉娇的人,便解开了宋子桓和赵玉娇的绳子。   只是下一瞬,缓过来的宋子桓一个反手将赵玉娇给劈晕了。   若不是见过宋子桓,林骁都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假的了。   就在他愕然之际,前头突然传来亲卫急呼之声,铁哲等人竟然有大批增援。   僻静之处,宋子桓下拜林骁。   林骁急返,拉他起来就要走。   宋子桓站在原地不动,认真道:“侯爷有所不知,我不能走。”   “什么?”   林骁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子桓面色凝重道:“时间太急,我只说要紧的,侯爷记好了。”   “我奉旨查铁哲一行人,斩杀了他不少的护卫,可大燕竟然有一股势力暗中相助铁哲。”   “刚刚侯爷也听到了,他们有增援,铁哲一行人从未踏足过大燕,哪里来的增援?”   “当年的南平王一脉到底有没有出海,宝藏又在哪里?”   “如今他们还不敢动我,侯爷先行回去,在余家准备好的船上等着便是。”   林骁愣了一会,狐疑地盯着宋子桓。   可宋子桓站如松柏,神色全是一探究竟的决心。   “可如今他们已然有增援,你若是继续留下,只怕凶多吉少?”   林骁道,他来的任务是诛杀铁哲,救回宋子桓。   宋子桓冷戾道:“据我所知,铁哲对那股暗处的势力也好奇得很。”   “一日没有保障,他便一日不敢杀我。”   “倘若我们此行挖出的是南平王一脉,那么藏在大燕的隐患就彻底剔除了。”   林骁沉默了。   因为他想的跟宋子桓想的不一样。   如果前朝南平王一脉真的还在大燕,那么那批宝藏   也肯定还在。   一旦他们带着宝藏回了漠北,他只需在瓦剌和鞑靼放出风去,那还怕他们能够成事吗?   且不说这个,漠北地形复杂,贫苦部落数不胜数,铁哲若是带回丰厚的宝藏,定会不乏投靠者。   金元皇朝是迄今为止,统一过漠北的皇族,在漠北的号召力极大。   或许…他也应该为那些死在边关的将士和百姓们,好好谋划谋划了。   …   林骁带着人撤退的时候,宋子桓在斜坡上静静地站着。   清风拂过,带来阵阵血腥气。   铁立的人,又暴露了一些了。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至少换得现在这个结果很好。   赵玉娇揉着脖子,慢慢地走到宋子桓的身边。   此番她穿着浅粉色绣荷花的袄子,下身配了一条百褶裙。   这还是今早铁立给她拿来的,可这会梳好的发髻乱了,衣服和裙摆也上满是泥土。   她席地而坐,望着远方忽明忽暗的火光道:“再有三天,我们就能赶到南岳岛了吧?”   “我舅舅们准备的船一定是做了手脚的,这一路都没有看见唐大人,我想他早就在南岳岛候着了。”   宋子桓也坐了下来,他看到林骁走时的目光,黑沉沉的,明显自有打算。   “从今晚开始,铁立会离开。”   “三日后,他会在南岳岛接我们。”   “至于你舅舅们准备的船,只怕我们用不上了。”   赵玉娇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铁立在清点人数。   他们一路走来足足有四十二人,可现在却只剩下十八人了。   那一地的鲜血浸湿了泥土,目之所及,一片殷红。   …   这一夜,翻过山以后,来一批人接应他们。   马车上,赵玉娇神情蔫蔫的,没有什么精神。   宋子桓给她拿了两块点心,她嗅着那股气息,仿佛满嘴都是血腥味一样。   想呕的感觉压也压不住,赵玉娇挑开车帘,忍得小脸发白。   宋子桓收起糕点,猜测她是白日见了过多血腥所致。   他执起她的手,用力的掐着她虎口。   片刻后,赵玉娇忍住了呕吐之意,宋子桓也适时地   收回了手。   她回过头来,看着虎口上的指甲印,虚弱地对着宋子桓笑了笑道:“我不怕死人,我只是怕血。”   宋子桓知道她幼时受过惊吓,当即便道:“不要想了,血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当那血是我流的,我记得你之前帮我擦去血迹的时候,也不见嫌弃半分。”   他那点血算什么呢?赵玉娇勾了勾嘴角,轻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第369章 刘宏此人   赵玉娇梦见自己在带着丫鬟婆子在佛光寺的山下闲逛着。   那里的景致可真美啊,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正是二三月的景致,远处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杜鹃花。   近处的路沿旁,春风拂过,带来一阵阵桃李芬芳。   高处雄伟的佛寺大殿还高高在上,可欲飞的兽檐却清晰入目。   那般春光灿烂的日子,让她从心里感到欢喜。   只是这一份欢喜的时间太短了,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锦衣男子,拽着她就走。   她根本不愿,奋力地挣扎。   还因此甩了那个男子几个耳光。   可换来的,确实更加暴戾的欺辱。   她的衣服被撕破,身边传来丫鬟的惊叫声,那个陪着她的老嬷嬷道:“不能去,不能去,那个是宋国公府的三公子,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咱们惹不起的。”   然后…   好像也没有什么然后了,她使劲抓地把那个男子的脸给抓花了。   他狰狞的面孔覆上一层森冷的寒意,他终于放开了   她,只是在下一瞬浓浓的杀意瞬间袭来。   “砰砰砰…”的声音仿佛深入她的魂魄,坚硬无比的大石砸在她的额头上。   鲜血染红了她的脸,流进了她的眼睛里,那双无法合拢的眼睛里…慢慢从艳丽夺目的杜鹃变成了淹没她的鲜血。   …   “啊!不要,我不要死!”赵玉娇猛然惊醒,连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那里都是虚汗,连睫毛上都是。   苍白的脸色还满是惧意,惊恐的神色还来不及收敛。   宋子桓用帕子帮她擦拭着额头,温言细语道:“你只是做噩梦了,马车出城后连夜赶路,你发烧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赵玉娇端详着宋子桓,只觉喉咙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会子天已经亮了,摇摇晃晃的马车就这样走了一夜。   赵玉娇动了动身体,端正地坐着。   “京城里,之前犯事的嘉兴知府董喜来,他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宋国公府的三公子。”   “你认识这个人吗?”   赵玉娇的声音还是沙哑的,她怔怔地望着宋子桓,仿佛一直以来困扰她的噩梦终于有解了。   宋子桓微微蹙眉:“刘宏?”   赵玉娇迟疑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听董俊羽提过,这个人…是不是不太好?”   宋子桓以为她还在为纪少瑜处理了董喜来的事情担心,当即便宽慰他道:“那个刘宏在京城名声极差,所做恶事堪比董喜来夫子只多不少。”   “前些年,太后势大的时候,他还当街强抢民女。”   “不过三日,那家人知道女儿要不回来了,签了贱妾文书。”   “可文书才刚刚签完,那姑娘就被折磨死了。”   “皇上现在等着抓刘家把柄,刘宏已经不敢放肆了,你不用为纪少瑜担心什么?”   赵玉娇打了一个寒颤,感觉那石头又猛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宋子桓以为她冷,连忙帮她把搭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赵玉娇喝了水,压了压惊以后,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青山绿水的官道,也不知到哪儿了?   她放下车帘时,宋子桓递了糕点过来。   “吃点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过几天就好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勉强稳住心神后,她对宋子桓道:“我不是担心他会对付少瑜,我是梦见,他杀了我。”   宋子桓拢着眉头,他看着媚儿不妖的玉娇,心里倏尔一震。   白皙的肌肤上浮现一层淡淡的樱粉,秀眸惺忪,隐隐透着一丝潋滟的水光。   唇红齿白,娇俏欺人,这般好颜色,若是生在京城没有底蕴的人家,极有可能会被刘宏盯上。   不过…   “他不敢,也没有那个本事碰你。”   “回京以后,我会先收拾了他。”   “本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不要放在心上。”   车厢里光线晦暗,赵玉娇抿了抿唇,心存芥蒂道:“我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见了他,保不准他会起歹心呢?”   宋子桓不悦,心里像被钝刀划过,很不舒服。   他不希望她想这些,因为不管是他还是纪少瑜,都会保护好她的。   “他日我将他的死期告诉你。”   赵玉娇闻言,眉眼忽而一亮。   “你别动手就行,那种人就该死得不明不白的。”   宋子桓见她真的在意那个刘宏的死,不免暗暗深思起来。   真的,只是一个梦那样简单吗?   还是说,刘宏已经见过她了?   宋子桓蹙了蹙眉,心想回京必定要好好查一查那个刘宏。   刘宏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朝身死,只怕连宋国公那老东西都不知道找谁算账?   想到这里,宋子桓在心里嗤笑一声。 第370章 尖厉之人   林骁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在看到纪少瑜的时候,目光显得有些微妙。   他那未婚妻几次三番没有救出来,只怕少不了宋子桓在从中作梗。   想想也明白,宋子桓既然是假意被挟持,那么自然害怕纪少瑜不管他。   带着纪少瑜的未婚妻,纪少瑜不管是为了情还是为了义,都不可能不管。   如果纪少瑜的未婚妻死了,那纪少瑜就更加不会放过铁哲了。   于是林骁便试探道:“若是他们登船以后,杀了你的未婚妻呢?”   纪少瑜蹙起眉头,目光森寒道:“那就把他们剁成肉酱喂狗。”   他说完,转头盯着林骁,狞笑道:“你若是敢从中做些什么害了她,我就去刨了你夫人的坟。”   林骁:“…”   看来这个纪少瑜知道,他在乎的是什么,竟然不是说要了他的命!   林骁冷嗤一声,面带寒霜道:“黄口小儿,休要猖狂。”   “你若再敢拿我夫人说事,本侯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纪少瑜眯乜着眼睛,怒色满满道:“侯爷再敢拿我未婚妻说事,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刨你夫人的坟。”   林骁:“…”   纪少瑜甩手走了以后,林骁的牙齿磨得咔咔作响。   跟了他许久的韩钰壮着胆子上前,小声地劝道:“侯爷何必跟一个后生争执,以他如今的官位还惦记着这被抓多日的未婚妻,想来也是一个重情的。”   林骁重重地哼了一声,满是戾气道:“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文人都是狐狸,不到死,永远都披着一层皮。”   韩钰嘴角微抽,他们侯爷性格诡谲,等闲人见了便先畏惧三分。   偏偏这个纪少瑜像是拿捏住他们侯爷的软肋,竟然半步都不曾让过?   照他说,他们侯爷和纪少瑜都是逮住别人痛脚使劲踩的人,到像是出自一家。   …   临近天明,江晏和岳荣等人夜探归来。   议事厅里,江晏道:“确实有人接应铁哲他们,而且看样子,个个训练有素。”   林骁眉头微动,下意识看向纪少瑜。   只见纪少瑜紧蹙眉头,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展露着压抑的愤恨。   “咳咳…”   “既然他们还有增援,而且还有人质,不如我们适当地缓一缓,直接去南岳岛等着。”   “余家的船里不是还装了火药的?”   “到时候量他们也不敢同归于尽?”   纪少瑜狐疑地打量着林骁,林骁一张老脸被看得微微泛红。   到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他心里藏了事,怕到时候纪少瑜的未婚妻死了,对不住他。   “若是仅凭侯爷的攒测就要如何做,那未免也太荒唐了。”   “我已经让唐大人暗暗备下了船,到时候还请侯爷移步船上,一旦他们出尔反尔,侯爷也好继续追杀。”   林骁看纪少瑜那神色,大有他去火拼一番,实在不行他就跟那些人同归于尽了。   他心里一震,到是有点佩服纪少瑜了。   性格是尖厉了点,不过关键时刻到也不退缩,是块当将军的材料。   咦…他怎么又想到武将上面去了?   果真是后继无人,看谁都想领来当将军?   …   三日后,南岳岛。   因余家从这里出海,返航归来以后,便租用了大片码头。   两方人马,各明各暗,说起来实力都不弱。   铁哲和铁立约定的号角声还未响起,他坐在赵玉娇和宋子桓的马车里,目光邪肆。   昨夜他们就到了,赵玉娇和宋子桓得了空隙,各自梳洗一番。   今日看着,一个娇媚动人,一个温润如玉,到还真有几分大燕常说的佳偶天成。   可惜了…他今天还真没有放赵玉娇走的意思。   “铁立若是不带人来接应,今天你们两个就陪我喂鱼吧?”   铁哲说完,戏谑地挑了挑眉,看起来早有盘算。   赵玉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宋子桓暗暗摇了摇头,有铁立在的一天,铁哲的大汗之位,只怕就要易主了,   这个蠢货,周围不是官府的人就是余家的人,他竟然还在大放厥词?   愚不可及!   …   寸步不离纪少瑜的林骁环视四周,看到了站在船上张望的余家兄弟。   那两人准备的船可真大,里面有一个暗层埋了火药,只要一点既炸。   “这种要人命的事情,那两人你也不劝走?”   “按道理,你不是应该管他们叫舅舅的吗?”   林骁冷嘲,他等得无趣,就想跟纪少瑜杠几句。   可纪少瑜一开口就戳他的心窝子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过惯了孤家寡人的日子,连点亲缘都不念了?”   林骁被噎也不恼,他只是倨傲地抬起下巴,轻嘲道:“你以为这世间,谁都会觉得亲缘可贵的?”   说罢,又加了一句:“不过是你这小子走运,什么都得了。”   林骁说完,独自地走远了。   纪少瑜看着他那威风的步伐,好似衣袍都藏了暗箭一样。   他顿了顿,忽而想起,这个林侯爷的妻子,就是在他出征后,被亲父和亲哥活活逼死的。 第371章 该啊   蓦地,一声好似征伐的号角响了起来。   那声音震慑四方,却让闲适多年的林骁一下子跃到高处,浑身都覆上一层深深的寒意。   在边关多年,他不会不明白,这号角是进攻,更是耀武扬威的意思。   这一处码头,也是海湾。   余家的大船停在左边,可右边却看不甚清楚。   而此时,那号角声却是从右边传来的。   林骁带着人探过去的时候,纪少瑜看向余大海和余长江。   那两人一跃下船,坐着小船隐蔽去了。   …   铁立带着面具出现,将利剑横在赵玉娇的脖子上。   铁哲也顺势挟持了宋子桓,下了马车以后,周围都是铁立带来掩护他们上船的死士。   他们慢慢走近码头,纪少瑜安排的人,唐绪宁安排的人,都出现了。   潜藏的弓箭手,近身随时准备出击的侍卫,以及不远不近观望的纪少瑜。   “让开,不然她就要死在前头了。”铁立冷冷地说完,长剑一划,赵玉娇的脖子适时地沁出一圈血珠。   宋子桓靠后一些,看得眼眸一眯。   纪少瑜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他与铁立对峙着,目光幽深道:“放了她,我让你们走。”   铁立嗤笑,他的长剑又深了些。   血珠顺着赵玉娇的脖子流到了她衣襟。   对襟的小袄上,一片染了血的领口刺目极了。   纪少瑜怀疑,铁立是故意给玉娇换的这身衣服。   因为这会,就连江晏和岳荣也上来劝他了。   “大人,咱们都等到这一刻了,再忍忍。”江晏出声道,心也提起来了。   “是啊大人,越是到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沉住气啊!”岳荣也连忙道。   纪少瑜深深地看了一眼铁立,然后侧身,给铁立让开了道。   铁哲阴测测地笑着,跟在后面往前走。   宋子桓那批人都是跟他交过手的,这会子看他挟持宋子桓,更是恨得眼睛都充了血。   眼见铁立等人上船在即,暗处突然射出一支冷箭。   那冷箭直逼铁立的面额,他以长剑去挡的时候,纪少瑜趁机闪动,一把将玉娇给拉了回来。   迅忽之间,铁哲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宋子桓突然狠狠地跺了他一脚,然后手肘往后一拐。   剧烈的疼痛让铁哲不得不往后退去,江晏等人本以为这就是进攻的时机,可惜在安排的弓箭手后,又有一批弓箭手。   因为距离太远,流箭乱飞,众人乱成一团,根本战不成,只有各顾各的。   林骁发现被骗以后,折回来就看到这副乱七八糟的场面。   突然间,余家准备的大船被炸了,响声震天,浓烟滚滚。   两艘大船,船身里藏着的火药,接连炸开,整个码头都被波及,众人被气浪掀开,好半天连眼睛都睁不开。   一刻钟后,待一切恢复平静。   林骁气红了眼,没有了那两艘大船的遮挡,远处驶来还吹着号角的大船就显得刺目极了。   而此时在海水中,他们追击的那群人竟然已经凫游过去。   大船上,接连扔下绳索,看起来早有准备。   “追啊,追啊,你们到是追啊!”林骁怒吼,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不着头脑的败仗。   那一边,纪少瑜掀开身上的船板,扶着玉娇站了起来。   赵玉娇轻咳一声,拍着纪少瑜后背的灰尘道:“你   有没有事?”   纪少瑜摇了摇头,拥着她慢慢走了出去。   远处的大船上,似乎还有火炮。   纪少瑜眯了眯眼,只觉得心头微震。   铁立这一番动作,潜藏的实力大大超出了他的相信。   看来当年余家带走的财富,确实足以再建一个天下。   …   “侯爷,侯爷。”唐绪宁藏在暗处的船驶了出来,正朝着林骁喊道。   林骁目光忽而一聚,召集部下道:“赶紧上船,务必要追到他们。”   他的部下到是听话,可纪少瑜的人却根本没有动。   林骁怒斥纪少瑜道:“人都救到了,你还等什么?”   “难不成就让他们这样逃了?”   纪少瑜闻言,皱着眉头道:“他们现在可是在海上,而且他们的船上还有火炮。”   “侯爷想去追就去追吧,恕在下不奉陪。”   林骁差点被气到吐血。   就算在海上又怎么样,火炮的射程根本不远。   而且,这还没有出大燕呢?   “你怎么这么窝囊?”林骁捏了捏拳,恨不得一拳揍过去得了。   赵玉娇不想纪少瑜去追了,她不想铁立的人再死了,这一路死的人够多了。   她假意缩了缩脖子,埋在纪少瑜的怀里道:“少瑜,不要去,我怕!”   纪少瑜满怀柔情地拍着她的肩膀,温柔道:“好,我们不去!”   林骁捏紧的拳头咔咔作响,他转头去看宋子桓,只见宋子桓已经带着人登船去了。   他忽而想,为什么纪少瑜这个未婚妻会被抓啊!   该啊!   叫这两人竟然一点大义都没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你侬我侬? 第372章 被迫出海   林骁急得上火,他领教过纪少瑜的厉害,不肯就这样让他走。   只见他长枪突然一动,直逼纪少瑜。   纪少瑜推开赵玉娇的时候,林骁却突然收了长枪,一把将赵玉娇给拽过去。   他什么也不说,拽着赵玉娇就往船边跑,在码头上,一丈多高的距离,他带着赵玉娇就跳了过去,   只是下一瞬,他腰闪了。   赵玉娇被带上船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只是双脚被震得疼痛,脖子上的伤口也被牵动着,又流了些血。   不过片刻,回过神来的纪少瑜也来了船上。   林骁虽然不好动弹,可他却将长枪抵在赵玉娇的脖子处,厉声道:“今日你追也得追,不追也得追!”   纪少瑜眯了眯眼,周身全是泰山压顶之势。   唐绪宁见他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害怕他真把林骁弄死了,连忙道:“侯爷,纪大人,你们二位千万不要冲动。”   “铁哲等人虽然逃了,可他们在码头布置这么久,想必是有迹可循的。”   “实在不行,咱们不追也是可以查的。”   “闭嘴!”宋子桓和林骁同时出声。   宋子桓表现得很焦急,一直观望着远处的大船。   他对林骁道:“不用追得很急,就这样跟着,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林骁点了点头,此番他觉得只有宋子桓跟他是一伙的。   不过唐绪宁的话到是提醒了他,只听他对唐绪宁吼道:“你上去好好查一查,今天的事情太蹊跷了。”   唐绪宁见他那虎目一瞪,威风凛凛,下意识点头,连忙趁机下船去了。   等到船动了,远离了码头,林骁才收回自己的长枪。   他瞅了一眼赵玉娇,这丫头竟然很平静,哭也没有哭?   那之前还说很怕?   他在心里嗤了一声,怪不得纪少瑜能看上呢,都是表里不一的主。   只怕是怕有危险,故意跟纪少瑜说不去,心眼可真多。   纪少瑜扔了跟林骁对峙的长剑,护着赵玉娇走进船舱里。   大船是唐绪宁提前安排好的,船舱里面有大小十几个房间,她还看到了之前随她小舅舅出海的几个熟面   孔。   赵玉娇安耐住心里的担忧,背过众人以后,连忙问着纪少瑜道:“你知道他的打算吗?”   纪少瑜知道他说的是谁,可他现在谁也不关心。   他解开她的袄子,脖子上的伤口翻起来了,鲜血染得到处都是。   铁立是个狠心的,还有林骁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敢拿她来威胁他。   不过这也肯定了,林骁信了宋子桓的话?   纪少瑜帮她处理着伤口,轻叹道:“原本为以为今天就能带你回去的。”   “剩下的事情,不过是林骁和宋子桓的。”   “可现在看来…你又跟着我吃苦了。”   最可怕的是,铁立应该以为,玉娇在南岳岛就会跟着她的两位舅舅离开。   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林骁这个老不死给破坏了。   “你可知铁立带来的那些人,带不走的都自尽了?”   “剩下的烟雾弹,唐绪宁查出来也没有什么用,余家彻底被摘清楚了。”   “但是…铁立那样的人,只怕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看似一场交易,但脱离钳制的交易,便已经作废   了。”   纪少瑜说得慎重,赵玉娇也明白过来。   对铁立来说,只要保住余家就够了。   剩下的,便是他和大燕朝廷的较量,因此自然也不会再手软。   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可触碰着,还是会钝钝地疼。   赵玉娇握住纪少瑜忙活的手,轻靠在他的怀里道:“只要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她圈着他的腰,一点一点地收紧。   纪少瑜揉了揉她的软发,这会子说什么都太晚了。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让林骁好看的。   …   宋子桓慢慢地扶起林骁,淡淡地道:“南平王的人,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大燕。”   “或者说,离开了,但是又回来了。”   “若是去了他们的老巢,你看以我们的实力可能逼近?”   林骁揉着老腰,面色很不好。   以号角先引他离开,然后再制造爆乱,趁机逃脱。   这计划可以说天衣无缝,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方没有要了宋子桓和赵玉娇的命。   “且先看吧,也并非要抓住他们。”   宋子桓眉头微蹙,似在想着林骁话里的意思。   这时林骁拍了拍宋子桓的肩膀:“别想着宝藏,想着铁哲的人头,想着南平王残余势力。”   “你应该想,若是他们真的带着宝藏逃回漠北以后,未来数十年内,瓦剌和鞑靼还有精力来攻打大燕吗?”   宋子桓闻言,微震片刻,目光忽而一亮。   林骁见他还不算蠢,顿时哈哈哈哈大笑。   只是还没有笑几声,便端正地揉着腰,然后往船舱里走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走后,宋子桓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漠然而冷淡。 第373章 大乌龙   余大海和余长江配合唐绪宁搜查一番,如同纪少瑜说的那样,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些死了的人,很显然不是铁哲从漠北带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南平王一脉豢养的死士。   只是这股势力已经出海,是真正的出海,而非金元皇朝灭亡时的障眼法。   唐绪宁写了折子,连同林骁、宋子桓、纪少瑜出海追击等消息一并呈上。   …   夜晚风凉,余大海和余长江准备返回顺昌府了。   家里人都在等消息,这个时候他们越早走越好。   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余长江苦笑道:“从我知道他才是大哥开始,这一天仿佛迟早都会来。”   “祖父的大哥,爹的大哥,我们的大哥。”   “自从返回大燕的土地上,三辈人四处经营的势力,一日土崩瓦解。”   “一明一暗,保的是后代子孙的平安无事,可谁来保他们?”   余大海轻叹,他们谁也不想这样?   可大燕皇帝太敏锐,铁哲又太蠢。   如今到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只是纪少瑜和玉娇又   被林骁那老东西逼上船了。   回到清溪村,他们还得想一个好的借口安抚好家里人。   …   晚上的时候,纪少瑜去见了宋子桓。   两个人不知道谈了什么,整整谈了一个时辰。   赵玉娇不习惯在船上睡觉,一直睁着眼睛。   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了。   她走出去的时候,冷冷的海风一吹,她顿时觉得清醒不少。   她的房间位置在二层,走到一层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出声道:“侯爷,您这腰再闪就不能动枪了。”   原来竟然是林侯爷和他的属下?   赵玉娇往前走,无意听他们说话。   这时,只听林骁道:“那个纪少瑜真够无耻的,当初说要不是未婚妻在铁哲的手里,宋子桓的死活他不会管。”   “我起先以为他说的是气话,可今日你看,他是真的不想管。”   “铁哲等人逃了,他眼睁睁看着,抱着一个小娇娘,竟然半点不知羞耻。”   赵玉娇的脸蓦然一红。   纪少瑜为什么不追她自然知道,可被林侯爷这样说   出来,就觉得她和纪少瑜还真有点…过分!   赵玉娇呼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往前走。   林骁和韩钰那都是练家子,自然听见了脚步声。   他们下意识屏息凝神,可听了一会,便肯定了脚步声是赵玉娇的。   整个大船上,只有她一个姑娘。   那脚步子走起来,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不一会,外面安静了。   韩钰开着房门瞅了一眼,小丫头上甲板上去了。   韩钰回头,望着老脸不自然的侯爷,挠了挠头道:“那侯爷没有什么事的话,属下先告退了。”   林骁点了点头,然后把衣服穿好。   他才刚刚揉了药酒,这会后腰火热热的。   早二十年他可是单枪匹马闯地方阵营的人,可这一会子,跳个船都能闪到腰,这也太丢脸了。   辛亏纪少瑜不知道,不然还不知道在背后怎样耻笑他?   林骁之前跟宋子桓商量过了,今晚宋子桓的人值夜。   他这才想睡一会呢,突然一个波浪打来,船身震动,似乎有什么落水声。   他一下子翻身起来,按住疼痛的后腰,连忙往甲板上去寻。   那个该死的纪少瑜,自己的未婚妻不看着,说不定这晚上想着受过的折辱,想不通跳海自尽了呢?   林骁的步伐贼快,他往甲板上巡视一圈,找不见赵玉娇以后,立即就急了。   “纪少瑜,纪少瑜!”   “你个龟孙,大晚上你藏哪儿呢?”   “你媳妇跳海了!”   林骁的声音很大,可海风也很大。   值夜的人只听叫纪少瑜的时候,以为他年迈睡不着,想找纪少瑜发牢骚。   可接下来的话,那叫值夜的人后背一凉,连忙也跟着嚷道:“纪大人,纪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赵小姐跳海了。”   值夜的人一嚷,整条船上的人都醒来了。   宋子桓的房间里,突然听闻消息的宋子桓和纪少瑜猛然奔出,二人自二层围栏处翻越而下。   那两人几乎一下子就抓住了林骁,一个封住衣襟,一个抓住肩膀,二人面露寒霜,皆是来者不善。   “你说什么?”   “玉娇到底怎么了?”   纪少瑜暴戾地问道,周身杀意彰显,满目寒霜。   他死死地盯着林骁,仿佛林骁说错一个字,他就会要了林骁的老命。   林骁纵横沙场几十年,何曾怕过?   可他挪不开纪少瑜的手,只得呛声道:“你自己不守着你媳妇,到处跑什么?”   “我看见她出来没有一会,就听见什么东西落海去了。”   “出来后又找不见,这会只怕是都…”   都凉透了自然不能说,林骁就那样看着纪少瑜,反正他问心无愧。   纪少瑜甩开他,连忙探身往海里去看。   黑乎乎的一片,除了海面上除了打来的浪,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海浪一波一波的,玉娇若是靠着围栏,只怕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纪少瑜只觉眼前一黑,周身痛得仿若凌迟,,四肢百骸都被巨浪冲击着,理智也无了。   他握着围栏的手一紧,眼看着就要往下跳,宋子桓连忙拉住他道:“你疯了,他傻你也傻?”   “他都没有亲眼看见玉娇跳海,再说了,以玉娇的性子怎么会去跳海?”   纪少瑜感觉眼前的视线阵阵模糊,脑袋也突然爆疼。   他怔怔地望着宋子桓,空洞迷茫的目光里慢慢涌上一层湿意,叫人看清了他痛彻心扉的神情。   宋子桓见他这般,心也跟着绞痛着。   可他还是禁锢着纪少瑜的肩膀道:“你清醒一点,咱们先找,找不到再说。”   纪少瑜用力地握紧拳头,骨节却怎么也不会响。   他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保持镇静,可又深深地自嘲着,此番他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可言?   “找,都给我去找!”   “找不到的话…呵…”   纪少瑜的话说得极小声的,可偏偏大家都在屏息凝神,自然听见了。   只见他抬起头,诡异地笑着,目光像是在淌血。   那么腥红,却又那么深冷,仿佛带着横冲直撞的杀伐之气!   众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惊惧地转身时,一个撞一个的,一时间到处都是闷哼声。   可就在这时,赵玉娇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没有跳海啊!”   她道,还晃了晃手里的两个馒头。   她只是饿了,去找吃的去了。   纪少瑜看着从厨房小门里走出来的她,步伐极快地冲了过去,然后突然将她横抱起来就走。   赵玉娇看着他那血红色的目光,又深又灼,戾气尽显,她蓦然就感觉到心跳如鼓。   无数的惧意顷刻间涌现在她的脸上,手里馒头一下子捏得紧紧,她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死期一样。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纪少瑜那浑身不可抵挡的气势,让赵玉娇连话也不敢说了。   此番他们到是有些同情赵玉娇了,明明不是她闹出来的事,可这…后果,貌似还得她去受着。   那两人就这样消失他们的眼前,不到片刻,二层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女子的痛呼声。   林骁突然浑身一颤,晃了晃脑袋,有种自己造孽的错觉。   宋子桓凉凉地看着林骁,长长一叹。   “下一次,看清楚再说!”   宋子桓讲完这一句,便也走了。   其余的众人不敢说什么,只是韩钰忍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道:“侯爷,你刚刚差点害死纪大人了。”   林骁感觉浑身一冷,后怕道:“是啊,差点。”   要是纪少瑜跳下去了,转头小丫头知道了,还不得哭死?   到时候再跟着跳呢?   那可就是两条人命啊!   乌龙啊乌龙,真是大乌龙。   林骁抬头又看了看二层那房间里突然灭了的灯,周身一颤,但愿小丫头经得住纪少瑜折腾才好。   他看纪少瑜刚刚那神态,只怕今晚不会善了了。   明日…咳咳,纪少瑜应该不会找他算账吧?   他也是好心来着?   林骁活了五十多年了,第一次感觉好没脸####呜呜呜,我突然发现我好厉害啊! 第374章 你别啃了,我疼   赵玉娇是被压进棉被里的。   船上的房间本来就不宽敞,床也小,两个人并肩躺着都有些挤。   可就是这一张小床好像成了她囚笼,她已经尽量卷缩着,努力给纪少瑜让出更宽敞的地方。   黑暗的房间里,压抑的棉被底下,两个人的呼吸一轻一重。   无声的对峙片刻后,纪少瑜埋首在赵玉娇的颈窝处道:“睡吧。”   手里还捏着馒头的赵玉娇:“…”   “其实…唔…”   她想说,其实她是无辜的。   可话还没有说完,某人出尔反尔地吻上了她的唇。   双手紧箍她的力道加重,捏得她生疼,手里的馒头也掉了…   海风自窗户那里阵阵灌入,上身的短袄不知何时被褪去,赵玉娇感觉肩骨和脖子受了凉,一个劲地往被子里缩。   小床不止很小,还较为短一些。   赵玉娇往被子里缩,很快脚就抵住床板了。   纪少瑜原是不想覆在她身上的,可她能往里面缩,   他却不能。   好笑的是,她缩得额头顶住他的小腹,而且她还有往下的趋势…   纪少瑜僵硬着身子,然后一个人默默地扛着被子,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内心挣扎一番,难以忍耐的纪少瑜翻身在侧,然后狠狠地一口咬在赵玉娇的肩上。   “嘶,你别啃了,我疼。”   赵玉娇推着纪少瑜的额头,整个人又羞又窘,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扇出门去。   纪少瑜嘶磨一番,确实听见她气息不稳,这才放了她。   “明天寻个机会,我将林骁扔到海里去淹死算了。”纪少瑜愤恨地道,要不是那个老不死的搞出折返动静,他至于大晚上把自己弄得浑身不适?   赵玉娇拱出个头来,摸着在被子里捂热乎的馒头吃起来。   “其实吧,他也是好心。”   “要不明天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这样就不会发生误会了。”   她腮帮子鼓鼓的,说话的时候带出一股清甜的气息。   纪少瑜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揉着她的小肚子道:   “真饿了?”   赵玉娇对着帐顶翻了翻白眼,小声道:“别按了,再按它就该叫了。”   “呵呵。”纪少瑜闷笑出声。   这会他总算是松懈下来,只是那手却没有收回的打算。   她的小肚皮暖暖的,软软的,滑滑的,让他流连着,只是忍着不用力罢了。   赵玉娇吃不下去了,她微微侧身,卷缩着双腿,无声地抵制着某人。   片刻后,见好就收的纪少瑜总算是正经起来。   赵玉娇翻过身去,继续吃。   纪少瑜搂着她的细腰,将额头抵靠在她的背脊,十分依恋。   赵玉娇感觉后背传来的呼吸声,觉得心窝暖暖的,笑得像是偷食的小狐狸。   只要想到,他竟然想跳海去找她,她就明白自己选的这个相公真的是太好了。   …   一夜相安无事到天明,可他们追的那两艘大船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赵玉娇和纪少瑜下楼去吃早膳的时候,林骁和宋子桓坐在一起,两个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那一边,江晏已经摆好了碗筷。   “大人、夫人请用!”   厄?   赵玉娇盯着江晏看,想解释一下,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那薄唇轻抿,粉颊生辉,一双清亮的大眼睛轻眨着,虽是正值娇俏年华,却莫名让人看到一股清清艳艳的韵味。   江晏与她对视着,倏尔间就羞得无地自容。   仿佛这样端庄秀丽的女子,不应该被他妄自猜测。   纪少瑜淡淡地扫了一眼江晏,目光却暗含厉色。   江晏被吓得连忙低下头,不敢放肆。   纪少瑜牵着玉娇坐下,不咸不淡道:“我都还不敢叫呢?”   江晏一下子大囧,连忙退了下去。   赵玉娇拍着纪少瑜的手,羞赧道:“都怪你。”   大晚上赖在她的房间里,也难怪江晏他们会这样想。   纪少瑜点了点头,诚然道:“这大船上都是男人,我若是不贴身保护你,我怎可安心?”   “再则,你可是被林侯爷挟持来的,以后你的名声要是受损了,那便请林侯爷出来主持公道。”   “不然…”   剩下的话纪少瑜没有再说,不过却看着林骁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林骁一夜没有睡着,这会子顶着微微浮肿的眼睛,正暗自窥探纪少瑜的神情。   见他果然有动作,顿时喉咙一紧。   主持公道?   他主持什么公道?   林骁脸色黑了黑,不过没有反驳,主要是他底气不足。   昨夜若是不闹乌龙,纪少瑜也不可能住到赵玉娇的房间里去。   他想了想,看着那小娇娘眉眼柔顺,神色清朗,猜测纪少瑜还没有那么禽兽。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海上风大浪大,纪大人想怜香惜玉也无可厚非。”   “只是还应克制自己,可别欺负了人家小姑娘。”   “不然有了身孕,本侯可说不出脸燥的谎话。”   赵玉娇:“…”   还好没动筷子,不然这会该噎着了。   她看向纪少瑜,在桌下的手使劲地掐了他一把。   纪少瑜稳如泰山,面色无常地跟林骁道:“侯爷尽管放心好了,那等畜生行为,断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到是侯爷,好像对此深有体会啊?”   林骁:“…”   这个该死的纪少瑜,竟然变相骂他是畜生?   林骁捏了捏拳,却引来宋子桓的异样目光。   接着,众人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林骁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道:“看什么看,你们知道什么?”   “一群连媳妇都没有的光杆子,简直不知所谓。”   林骁骂完就走了,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只是好奇而已。 第375章 最后的体面   唐绪宁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入京城。   燕沧澜看完以后,险些气得昏死过去。   林骁那老东西,竟然还追出海去了?   他怎么不上天啊?   还威胁纪少瑜,又把人家未婚妻挟持走了。   燕沧澜感觉额头上全是黑线,他突然明白纪少瑜为什么说要辞官回去娶媳妇了。   感情他这媳妇命里多灾多难的,竟然才出狼窝,又被老虎给叼走了。   小舅子,肱骨大臣,心腹臣子…呵呵,被一锅端了。   现在他就是派人出海去寻,可也要寻得到踪迹啊?   燕沧澜再看什么前朝死士,积蓄多年的势力等等,一时间气得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刑部奉旨彻查,因要交差,不知怎么就扯出了原来的顺昌知府罗洪安。   罗洪安之女容贵妃那可是太后的人啊,这个时候逮到机会,自然是往死里弄,恨不得拿他交差以后,能平息皇上的怒火。   于是没有多久,罗洪安入狱了。   容贵妃求到了太后那里,关于前朝宝藏的事情,起   先是从罗家传来的。   太后自然不信罗洪安是清白的,并不理会。   容贵妃走投无路,又去求皇上。   结果跪了大半天,皇上根本不见她。   容贵妃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可就在这时,皇后派人接她去了凤仪宫。   已是四月风光好,皇后在凤仪宫的前院里修建花枝。   容贵妃满脸憔悴,已不复往日高高在上的荣光。   反观皇后,从来都是清清淡淡的,从一开始到现在,仿佛不曾变过。   可那份端庄凤仪,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宋皇后摘了一朵红牡丹给容贵妃戴上,她勾了勾唇,笑得亲和无比。   “妹妹如今是皇家的人了,每日想着怎么打扮让皇上开心就好,前朝的那些事情怎么能掺和呢?”   容贵妃心里戚戚然,这要是出事的是誉国公,她不信皇后坐得住。   不过都到的这个地步了,她没有必要跟皇后呛声。   “不知皇后叫臣妾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皇后见容贵妃待不住了,笑容越发深了几许。   “妹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本宫这身体是怎么垮的?”   “太后如今又是怎么对妹妹的?”   “妹妹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要跟本宫说的?”   “前朝的事情本宫虽然不会过问,可给妹妹要个恩典,还是可以的。”   容贵妃看着皇后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心里顿时一慌。   太后做的事情,手脚都干净得很。   现在不干净的人是她,可她怎么能承认?   她往后退了退,福身回去了。   看着她那毫不犹豫的背影,宋皇后目光微眯,轻嗤道:“果然是她!”   “那日本宫喝的催产药里,就是她做的手脚。”   “她是受制于太后不错,可本宫以为她的孩子没有了以后,就会跟太后离心了。”   宋皇后身边的宫人脸色愤然,可那药早没了踪迹,如何去寻把柄?   …   燕沧澜去看大皇子的时候,宋皇后便提起罗洪安之事。   “臣妾自知后宫不能干政,可罗大人到底是容贵妃的父亲,还望皇上给她个体面。”   “体面?”燕沧澜冷嗤一声。   “你以为罗洪安犯的是什么事?”   “他竟然暗中蓄敛家财,赠予宋国公养私兵。”   “他在天牢里口口声声说容贵妃的孩子是皇后害没的?”   “此番,皇后还不明白吗?”   宋皇后不过是随口一提,想试探皇上对罗洪安的态度。   可现在她却突然明白,罗洪安是在报复。   真是一个可悲的人,容贵妃进宫后一直跟太后走得很近。   她知道皇上表面宠容贵妃,实际是不过拿她当个把子。   果然,等容贵妃的孩子掉了,刘贵妃被打入冷宫,她便顺利有孕生下大皇子。   容贵妃从进宫的时候,就注定了是个牺牲品。   落在皇家的后院里,以罗洪安之力,想为女儿撑腰,自然只能投靠宋国公,企图反了皇上。   真真是愚不可及啊。   若是他借机攀扯出宋国公府,只怕皇上还高看他一眼,从而好好带容贵妃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到底罗洪安不敢。   宋皇后得了皇上的心里话,自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四月十二日,罗洪安的案子有了定论,抄家问斩。   容贵妃并未受牵连,朝臣上了降低她位分的折子也   被压下,显然皇上是念着容贵妃那个没有生下来的孩子,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朝堂再次平静下来,可后宫里,容贵妃却暗暗恨上了皇后。   那一日她出了凤仪宫就觉得不对味了。   若是随手攀扯个谁,到显得她问心无愧。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只怕皇后第一个怀疑是她。   这样一来,皇后怎么还可能帮她,不害她就算了?   那几日,后宫里只有皇后见过皇上,接着她父亲的案子全无转圜的余地。   容贵妃是又惊又惧,只盼着有朝一日,必报此仇。 第376章 把你给我吃了   纪少瑜一行人在海上飘荡了一个多月,五月初二,终于看到了那两艘大船停了。   那是一处隐蔽的海岛,余家的船员都不认识这一处,这根本就不是海商行的道。   宋子桓问着林骁道:“要不要趁机追上去看看?”   林骁摇了摇头:“找几个水性好的,等天黑后过去探一探。”   这样做稳妥一些,不然对方知道他们一直跟着,不可能忽然停下。   唯一的可能,他们就等着伏击。   入夜,海浪起起伏伏,拍打出一连串的声音。   赵玉娇和纪少瑜站在三层,放眼望去,那停着的两艘大船黑乎乎的,再不覆往日的盈盈灯火。   “我有一种感觉,咱们很快可以回去了。”纪少瑜开口道,黑沉沉的海水让他想起了恶鬼之面。   张牙舞爪的,就等着吞噬他们。   这一片的海域明显跟之前的不一样。   这里不仅仅只是偏僻,而是远处的那个小岛,枯木巨石,绿影难寻。   显然,常年被海水淹着,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浮出水面的。   倘若他们来的时机不对,只露出像礁石搭建的孤岛,谁会感兴趣呢?   自然是,老早就绕开了。   铁立说过,丹阳村的深潭里,埋葬的仅仅只是宝藏百分之十。   可他查过哪些沟渠,哪些被火烧过掩埋的痕迹,那个空旷无比的岩洞。   此番他怀疑,余家真正的宝藏就藏在这里。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赵玉娇问着纪少瑜,她看着纪少瑜沉着的面孔,那双黑幽幽的眼眸波澜不兴,好像对铁立此番的作为早有猜测。   纪少瑜揉了揉玉娇的额头,轻叹道:“如果没有这些事,咱们现在应该在被窝里。”   又要开始胡说了,赵玉娇无奈。   自那一夜后,她已经甚少黏他了。   主要是船上都是别的男人,他也隐忍克制,不想给她招来流言。   因此两个人除了每日吃饭看海,到也不曾好好抱过。   “你若是告诉我你知道的,那我就给你烤鱼吃怎么样?”   海上蔬菜匮乏,赵玉娇已经快要忘记蔬菜的滋味了。   每日里鱼粥,鱼汤,虾肉等等,从吃了觉得腥,到吃了觉得淡,那可真不是一日能感觉出来的。   故而赵玉娇在厨房闲着没事,竟然琢磨出了烤鱼。   船上的厨子处理鱼肉很干净,再配上酱料,便刷便烤,当真是百吃不厌。   不过也不是谁都有耐心慢慢守着刷酱料,然后翻着鱼身烤的,因此赵玉娇那耐得住的小性子到是把烤鱼做得美味十足。   这两日,连林侯爷都让属下腆着脸来求她烤两条了。   纪少瑜不想吃什么烤鱼,只是看着她穿的男装,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小丫头吃得不多,身体却长得极好。   尤其是男装,一看就很扎眼。   “把你给我吃了,我就都告诉你。”纪少瑜淡淡道,也不知说的是真还是假?   只是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细腰和胸脯上,看起来有那么点不正经。   赵玉娇往前倾,靠在围栏上,胸部呼之欲出。   她侧头看着纪少瑜,眨了眨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声音轻快地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堵得住我的嘴了,我还是想问的。”   “若是非要对着纪大人宽衣解带,那今晚…”   “咳咳…”林骁不知道什么来了,站在船舱里咳嗽一声,看起来有话要对纪少瑜说。   赵玉娇一瞬间跳到了纪少瑜的背后去,仿佛那围栏烫到她一样。   她抓住纪少瑜的两侧衣衫,羞赧地道:“刚刚林侯爷没有听见我胡说什么吧?”   纪少瑜心情极好地将她从背后拉出来,挑着她的下巴道:“姑娘说话算话,今晚…”   赵玉娇急得去捂他的嘴,可手心却被他啄了啄,顿时面色通红。   林骁又咳嗽了一声,看起来很不耐烦了。   赵玉娇推着纪少瑜进去,她现在不想动,就想在这里歇着。   刚刚跟纪少瑜玩笑被林骁看见了,她挺不好意思的。   仿佛两个人的悄悄话被第三人知道,还恐被传了出去,心情自然忐忑。   眼见纪少瑜走进,林骁冷哼一声道:“一天到晚就知道黏在女人的身边,纪大人真是出息!”   纪少瑜不以为意,找个地方坐下道:“林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林骁气闷,知道纪少瑜除了对那丫头和颜悦色,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   “我们的人准备夜探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纪少瑜摇了摇头,漠然道:“有侯爷在,想必是用不上我了。”   “至于我带来的那些人,自然都听侯爷调遣。”   林骁很奇怪地望着纪少瑜,不知道他这副死样子是怎么当上堂堂大理寺卿的?   莫不是…   咳咳,林骁及时打住思绪,当即便道:“行吧,有什么消息我让人来通知你。”   说罢,便下楼去了。 第377章 空城计   趁着夜色,大船上放下小船,四个水性极好的探子便摸黑往海岛上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绕从海岛的另外一端。   这个海岛上,巨石林立,枯木繁多。   有些地方看着可以走,一踩却是空的,险些摔得半死。   有些地方看着是空的,刨开那些浮藻,发现里面竟然都是石头。   这里廖无人烟,半点灯火也无。   只是在翻过海岛的背面,那四个探子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岛中央燃着两处高高的篝火,有巡逻的人提着长枪走动着。   凹凸之地,火光之明,照耀着那聚拢在一起宛如长龙般的军队。   那些搭建的帐篷,高筑的瞭望台,以及聚在一起说话的人,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绝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   紧接着怒吼声传来,说的却不是大燕话。   对方人多,似乎还很熟悉地形,四个探子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原路退回。   只是在他们走了以后,立即有人来报告铁立。   铁立闻言,出了大帐道:“立即把假人全部焚烧,制造出烟火冲天的,大肆庆祝的假象。”   属下得令,立即下去安排。   这时只见铁哲提着一个假人走到铁立的身边,高兴地笑道:“叔叔很厉害啊,在这荒岛上都能唱一出空城计。”   “亏的那几个探子没有胆子靠近,不然这会估计都穿帮了。”   “咱们总共才几百人,到让他们看出了几千人的场景。”   铁立淡淡地扫了一眼铁哲,淡淡道:“今晚你负责督促他们装船。”   “记得给我做得隐蔽点,要是不小心露馅了,那么你就留在这荒岛上喂鸟吧。”   铁立说完,目光阴翳地瞪了一眼铁哲。   铁哲知道自己不受他待见,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连忙亲自带着属下去做事了。   …   夜探的人回来以后,立即就去禀报了林骁。   因为事关重大,林骁把纪少瑜和宋子桓都叫去了。   赵玉娇偷偷地跟去,不过他们议事,门口都是有人守着的。   赵玉娇隔得远,只听到林侯爷吼了几声:“果然如此。”   “这一处连艘商船都寻不到,报信自然是不可能的。”   “照我说,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打探清楚再说。”   纪少瑜和宋子桓的话,却是一句都听不见。   赵玉娇去纪少瑜的房间里等他,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把自己等得瞌睡,直接就在纪少瑜的床上睡着了。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只见房间里点了一盏温馨的灯,可某人却已经呼呼大睡了。   他坐到床边去,捋着她的头发把玩,好笑道:“还真来献身了?”   可惜回应的他的,只有某人呼吸绵长的声音。   纪少瑜给她把被子盖好,起身又走了出去。   宋子桓正准备睡下呢,纪少瑜来了。   他眉头微微一动,猜测道:“她去你的房间等你了?”   纪少瑜点了点头,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倒了杯茶喝。   宋子桓自然不好再睡,便道:“林骁不想追回那批宝藏,今夜去探的,都是他的人。”   既然已经掌握了先机,剩下的,自然不是什么都说了。   宋子桓没有那么在意了,毕竟现在他们是在海上。   纪少瑜轻笑道:“从玉娇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管这件事了。”   “我现在巴不得这老头赶紧如愿,然后我们好早点回去。”   “这要是还在祥宁县,她现在可就是我的妻子了,我至于大晚上跑到你这里来?”   宋子桓嘴角微抽,十分无语。   纪少瑜可以不到他这里来,不过他想纪少瑜是故意的。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表上却寡淡道:“说的也是,可之前那一晚也没有见你顾忌啊?”   纪少瑜邪肆一笑,挑眉道:“看来你印象很深啊,到现在还记得?”   宋子桓气闷,连话都不想跟纪少瑜说了。   可纪少瑜却心情极好地道:“她现在全心全意都是我,我自然是等得了的。”   “若是往常,只怕在船上都拉着她拜天地了。”   “好歹这船上还有一个死老头不是?”   宋子桓:“…”   越发来劲了是吧?   真是太不要脸了?   也不知道是谁故意让步,才让他这样顺心顺意地说话!   宋子桓揉了揉眉心,不客气道:“你茶也喝了,是不是该走了。”   纪少瑜想了想,站起来道:“你说的也对,我那房间不好睡了,那便去她的房间睡吧。”   “她的房间一向整洁干净,想必我一沾枕头就着。”   宋子桓凉凉地看了一眼纪少瑜,声音冷冷道:“不送!”   纪少瑜摆了摆手,心满意足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会正想打我呢。”   “可惜了…君子持重,当修身养性才是。”   宋子桓看着纪少瑜那欠揍的背影,心想那天这么不叫他跳海淹死算了?   现在竟然大晚上来刺他的心,当真是,卑鄙无耻,阴险小人。 第378章 这位是我的未婚夫   林骁的人探了回来,大半夜的,那个小岛上浓烟腾身,火光闪耀。   林骁揉了揉老眼,站在甲板上道:“这是在庆祝?”   他身边的韩钰道:“船没有动,也没有听见呼救声,好像就是在庆祝。”   林骁闻言,顿时咬牙切齿道:“他娘的,知道老子们没有多少人马,竟然光明正大地庆功?”   “要不是…”   剩下的话,林骁憋了回去。   他忍了忍,待气息平稳后,对着韩钰道:“我看那个纪少瑜真是不想管。”   “宋子桓到是热心,只不过他一开始想的和我想的就不一样,未免坏事,明天我亲自去探。”   韩钰想劝他,毕竟一把老骨头的人了。   这会子忙着冲上去,要有个万一,尸首都未必带得走。   “侯爷…”   林骁扬起手,不想听韩钰说话。   韩钰只好禁声,心里想着,那个纪少瑜到是真的沉得住气啊。   …   赵玉娇醒来以后,极其懊恼。   纪少瑜端了早膳来房间里,连洗脸水都给她准备好了。   “洗漱了就过来吃早膳。”纪少瑜道,看起来心情不错。   可赵玉娇神情蔫蔫的,不想跟他说话。   纪少瑜知道她为什么蔫头耷脑的,等她梳洗后坐到桌边来,他便出声道:“今夜等林侯爷走了以后,我带你上岛。”   赵玉娇惊得面容一喜,目光灼灼发亮道:“真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状似无意道:“昨天某人不是还说,要夜晚…”   赵玉娇知道他故意逗她的,立即俯身吻了吻他的脸颊。   “谢谢你!”赵玉娇真诚道,她还是想再见一见铁立。   这一别,只怕今生都见不到了。   得他庇护良多,却连一声舅舅也不能唤,实在是心中有愧。   纪少瑜享受地眯了眯眼,觉得有个识相的小妻子真是不错。   至少这份殷勤献得他喜欢。   两个人吃过早膳后下楼,林骁还在睡觉,显然是在为晚上夜探做准备。   赵玉娇看着船上一左一右挂着的小木舟,暗暗窃喜。   她的目光有些热乎,让宋子桓看出了端倪。   …   晚上,林骁带着人前脚先走,后脚纪少瑜就带着赵玉娇下了小舟,准备跟上去一探。   这时,宋子桓站在围栏上看着他们道:“别让林骁发现了。”   “还有,平安回来。”   赵玉娇身形一顿,连忙回头朝宋子桓点了点头。   纪少瑜划着木匠,他们趁着夜色,慢慢靠近大船。   赵玉娇看着悠悠飘荡的小舟道:“林侯爷他们一定不会从正面去的,所以我们撞不上他们。”   纪少瑜抿了抿唇,淡淡道:“铁立将船停在这里,必然是这里有近道走。”   “他们虽然走在我们的前面,保不准我们先到。”   “所以,还是有可能撞上的?”赵玉娇蹙着眉头,她不想让林骁怀疑什么?   那老头性子古怪,不好对付!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你穿了男装,黑灯瞎火的,   他也看不清楚。”   “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有什么异常的话,就躲的背后。”   赵玉娇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   此番她心情有些激动,看着晃晃悠悠的海水都觉得可爱得紧。   她伸手捞着,浮动的海波时有时无,冲撞时义无反顾,退去时,彻彻底底。   让人想抓住都抓不住,到头来得只余手心里的一股海腥味散也散不去。   他们两个人刚刚靠近大船,便听见大船里传来异样的响动。   待他们上岸,突然从暗处跃出七八个身着劲装的男子。   赵玉娇拽着纪少瑜的衣袖,连忙道:“我想见见铁立。”   这些人都是铁立安置在别处的,来接应铁立的时候,也不知道赵玉娇。   他们眼看着就要提着长剑砍来,纪少瑜推开赵玉娇,立即拔出佩剑应对。   赵玉娇惊得面容煞白,她急得指甲挠破掌心,恨不得自己也会功夫,帮着纪少瑜抵挡一阵。   可就在这时,铁哲站出来了。   他让人停手,忍不住对着赵玉娇戏谑道:“怎么,找我私奔来了?”   赵玉娇气得脸上涨红,挽着纪少瑜的手臂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夫,谁要跟你私奔?“   铁哲盯着纪少瑜看了看,忽而冷嗤道:“是你!”   说罢,又看着赵玉娇依偎的模样。   恍惚中,他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这个纪少瑜才是赵玉娇的心上人。   至于那个宋子桓…呵呵,只怕也是跟他一样,是个自作多情的主。   铁哲冷笑着,倏尔道:“已经各走各的阳关道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莫不是想要跟那个宋子桓好了,送你的心上人来死的?”   赵玉娇的心里积满了怒气,忍不住暴躁道:“我看你是想死,你最好搞清楚,我们是来报信的。”   “那些人已经从另外一处上岛了,你们还不去看看?”   铁哲蹙了蹙眉,可下一瞬,他浑不在意道:“你少吓唬我了。”   “那一边有铁立守着,能有什么事?”   “到是你,一段日子不见,脾气到是长了不少。”   “不过我不嫌弃你,只要你跟我回漠北,那这个纪   大人自然可以回去了。”   赵玉娇见他不受骗,一时间急了起来。   察觉她的不安,纪少瑜的长剑一指,冷戾的目光紧锁在铁哲的身上。 第379章 带她回去   铁哲也冷冷地瞪视着纪少瑜,两个人之间满是杀气。   赵玉娇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砸在铁哲的身上,铁哲吃痛,怒道:“你越是想维护他,我就越是要叫他死。”   说罢,就要让那几人动手。   赵玉娇不认识这些人,自然知道他们不是铁哲带来的人。   她突然挡在纪少瑜的面前,怒道:“我看你们谁敢?”   说罢,她将怀里的玉佩递了过去。   “这个是信物,我要见铁立!”   那个玉佩是余长江给赵玉娇的。   赵玉娇并未用过,只是后来跟铁立相处以后,无意间看到他手腕上刺下的,正是这个玉佩上的图案。   铁哲想去抢那块玉佩,被纪少瑜虚晃一招,狠狠地蹿了一脚。   铁哲吃痛,狼狈地跪在地上,一时间很是滑稽。   到是那几个人看过赵玉娇给的玉佩以后,便道:“你们不能进去,不过你们可以去大船上等着。”   赵玉娇和纪少瑜携手进了大船,坐等消息。   铁哲爬起来,冷哼一声,盯着纪少瑜的目光仿佛淬了毒。   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什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纪少瑜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时间微微蹙眉。   …   铁立看到属下递来的玉佩后,默了片刻。   随后他还是来到了大船上。   底层还在装东西,听声音沉得很,纪少瑜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并不关心。   铁立望着翘首以盼的小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到是赵玉娇有些哽咽地道:“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的吗?”   铁立忽然觉得,自己离开的时候狠心了点。   小丫头到是一点也不记仇,只记好。   这果然不是余家人的性子,向她娘那样,爱憎分明多好。   菱角显而易见,却不会伤到自己。   可越是懂得宽容的人,越是容易让别人糟蹋心意。   铁立看向纪少瑜,见他也正徐徐地望过来,目光一片坦荡。   “没有什么要说的,他们都明白。”   他们指的是谁,谁都很清楚。   赵玉娇道:“外婆做了许多新衣服,新鞋子,可是一直压在箱底。”   “外公总是喜欢放马牧羊,在外面一待就是一整天。”   “小舅舅总是喜欢挣很多很多的钱。”   “大舅舅一直不想成家,只想壮大余家。”   “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可我知道这些都是跟你有关的。”   铁立觉得胸口阵阵发紧,不过他面容一如既往地僵硬着,只有目光不自然地看向远处。   他捏了捏玉佩,淡淡道:“这个不能留下,我要带走了。”   “回去告诉他们,把族谱记好了,即便是外嫁女也不能漏掉。”   赵玉娇红了眼睛,余家的族谱跟漠北的铁家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还能认回来罢了。   纪少瑜见她哭了,递了手帕给她。   赵玉娇擦了眼泪,哽咽道:“我都记下了。”   铁立闻言,这才对纪少瑜道:“带她回去吧。”   纪少瑜颔首,站到玉娇的身边去。   可就在这时,只听铁立的下属连忙来问道:“有几个探子来了?”   铁立目光一紧,本想出去解决的,可转眼看着纪少瑜和赵玉娇,一时间便踌躇起来。   片刻后,他出声道:“跟我走。”   纪少瑜拉着赵玉娇跟着铁立往船舱里走去,铁立的人也立即隐蔽。   不多时,只听林骁道:“本来还想去探一探大营的,可没有想到,有人比我们更快一步?”   “这纪少瑜不来,难不成是宋子桓?”   韩钰紧跟着林骁,着急道:“人家只是说那一边有可疑的人,没说就是咱们的人啊?”   “许是他们巡逻的人走岔了呢?”   “再说了,这里黑灯瞎火的,咱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要是中了埋伏可咋办?”   林骁没好气道:“年轻的时候你不怕死,老都老了,你竟然还这么怕死?”   铁立带着纪少瑜和赵玉娇藏在船身的夹层里,只隔着木板,自然听得见林骁和韩钰的对话。   他们一共来六个人,这会子上下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不过却找到了很多封好的箱子。   林骁让韩钰打开一个查看,发现全是金银珠宝。   韩钰震惊道:“侯爷,不如咱们把这船烧了,这样他们就出不了海,只能被困在这里了。”   “到时候咱们回去调援兵来围剿,一定把他们统统   一网打尽,再把这些金银珠宝捞起来。”   林骁一巴掌拍在韩钰的头上道:“要真想让他们死,我当初就让唐绪宁派人跟着来了,路上遇见商船的时候也征用了,还能等到今日?”   “行了,此事我自有打算,去别处探探。”   金银珠宝固然诱人,可也要看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取舍?   这批宝藏带回大燕,不出数年,大燕必定会兴兵征战。   可若是让铁哲带回金成汗国,那漠北只怕有几十年的内战要打,到时候又怎么顾得上侵犯大燕?   大燕如今国库充盈,这些宝藏放着也不过是死物而已,说不准还会成为祸端。   尤其是,当今太后一直很不安分。   林骁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片刻后,铁立对着纪少瑜和赵玉娇道:“别再来了。”   赵玉娇和纪少瑜下了大船,坐上小舟就回去了。   …   大帐里,铁立狠狠地甩了铁哲两个耳光。   他阴鸷地盯着铁哲,冷笑道:“玩心眼?”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铁立拔出长剑,长剑上闪着寒光,看起来十分瘆人   。   铁哲摸着肿痛的脸,眼眸忽闪,淡淡道:“我不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哼,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清楚。”   “别说玉娇她不愿意,就是她愿意,我也不可能让她跟着去漠北。”   “你要是想死,我到是能给你个痛快。”   说罢,用剑柄狠狠地揍了铁哲。   铁哲吃痛,猝不及防地跪在铁立的面前。 第380章 他有小媳妇抱着   铁立带着人去追击林骁等人的时候,铁哲召集自己剩下的五个护卫。   他问着巴图道:“船装得怎么样了?”   巴图见铁哲目光阴翳,神情冷戾,心里便暗暗打鼓。   说实话,他也不想受铁立的挟制。   不过以他们剩下的这几个人,根本不是铁立的对手。   弄不好,只怕横尸当场都是有的。   “船装得差不多了,两艘大船装得满满当当的,咱们回去以后,立即联合那些游牧的部落首领。”   “瓦剌和鞑靼征战数年,民怨四起,正是谋政的好时机。”   铁哲没有说话,他看着呼啸的海平面,心里却积蓄着狂风骤雨。   如果他不能摆脱铁立回去,那么…大汗之位他也未必保得住。   “今夜,丑时。”   铁哲说完这一句,便朝着海边走去。   巴图看着他那萧索的背影,面色纠结,暗暗握了握拳。   …   纪少瑜和赵玉娇回去没多久,林骁等人狼狈地蹿了回来。   林骁肩膀被冷箭擦过,还流了不少的血。   纪少瑜让玉娇先休息,自己则下楼去看看。   韩钰在给林骁包扎,林骁看着门口走来的纪少瑜,端正坐姿,目光蕴含厉色。   纪少瑜没有心思看他不服老的架势,只是淡淡道:“能伤到侯爷,看来对方的实力确实不弱啊。”   林骁冷哼一声,不悦道:“仗势欺人而已。”   纪少瑜挑了挑眉,颇为不耐烦道:“既然侯爷知道人家势大,那怎么还守在这里?”   “或回去报信,或请来援兵?”   “这样耽搁下去,我何时才能娶到媳妇?”   韩钰的手一抖,林骁的胳膊上又晕出了点点斑红。   林骁气得老脸涨红,他瞪视着纪少瑜,对他的无耻已经忍无可忍了。   “纪少瑜,你是不是上辈子没有娶过媳妇啊?”   “孤独终老死的吧你?”   纪少瑜目光微眯,盯着林骁突然龇了龇牙,狞笑道:“侯爷怎么知道的?”   “我上辈子,跟侯爷今生差不多啊!”   林骁:“…”   韩钰:“…”   纪少瑜来得匆匆,去也利落。   等到他人影都消失在门口了,韩钰这才反应过来。   他对着也懵了的林骁道:“侯爷…这纪大人想娶媳妇想魔怔了吧?”   林骁晃了晃脑袋,愤懑道:“我看他这是故意在噎我呢。”   “他有小媳妇抱着,自然想早点回去花好月圆。”   “哼,真是一点大志都没有,回京后我定要参他一本。”   韩钰无话可说了,他们家侯爷跟纪少瑜,永远都不在一根弦上。   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只是这一次来的,却是宋子桓。   他看了林骁的伤,确定伤得不重后便道:“侯爷若是那般打算的话,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强攻不上,死守无异。”   林骁眼眸微闪,事实上他怕的就是宋子桓不同意走。   毕竟宋子桓的姐姐是皇后,而且有生下了嫡皇子。,   按理说心有打算也是正常的。   林骁怕宋子桓有意试探他,便道:“再留一天,明   晚再探。”   宋子桓知他有疑虑,并不夺欠。   他走到甲板上去,这会天都要亮了。   刚刚纪少瑜的话,不轻不重,不知怎么就落进他的耳朵里。   宋子桓紧蹙着眉头,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林骁的妻子早就过世了,早些年有人想拉拢他,让他续弦,可都被他严词拒绝。   一辈子就守着一个牌位,眼看着年近花甲,却依旧独来独往。   这样的人,纪少瑜怎么会说,前世像他这样?   林骁自然当纪少瑜是玩笑的,并不会深想。   可宋子桓不免想起,纪少瑜自少年时对玉娇的种种不同?   莫不是,纪少瑜和玉娇,真的有那夙世姻缘?   这一番,宋子桓彻底陷入了沉思中。   …   夜晚,刚入子时。   铁哲带着几个部下说要换岗,将在船边盯梢的人都叫了回去。   当他带着巴图上船的时候,拿出了染了火油的箭。   “一会等我们的船离开这里,就点燃这些箭射过去。”   巴图拿着火箭,喃喃地道:“射哪里?”   “宋子桓他们那边吗?”   铁哲一巴掌拍在巴图的脑后,怒声道:“射他们的做什么,我让你射旁边的这个?”   巴图闻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就算铁立挟持他们,可若不是铁立,只怕他们早就死了。   现在宝藏有了,大船也有了,马上就可以转道去漠北,可现在…   看着巴图犹豫不决,铁哲怒斥道:“难不成你也要当铁立的走狗?”   “你现在跟我回去,还是大将军。”   “可你若是背叛我…”铁哲说完,抽出长剑。   巴图跟了铁哲许多年了,见他如此,便知道他决心要跟铁立分道扬镳了。   而且临走要把船烧了,自然是不给铁立留活路了。   想到这里,他垂下头,先把船上的灯火点了起来。   铁哲见他开始办事了,立即吩咐其余的人准备拔船开动。   很快,大船动了起来。 第381章 清理门户   大半夜的,巡逻的江晏等人啪啪啪地敲响着船舱里的所有房门。   片刻后,所有人集聚在甲板上。   赵玉娇披着斗篷披风,只见不远处,有一艘大船动了起来。   紧接着,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便发生了。   那始终停在岸边的大船被带着火油的箭射中,熊熊地燃烧起来。   “这…”赵玉娇抓紧围栏,整个人目瞪口呆。   宋子桓和纪少瑜看着那越发耀眼的火光,什么都没有说。   林骁狠狠地拍了围栏一下,片刻后,他抱着自己疼痛的手臂,愤懑道:“这群龟孙,肯定是因为宝藏搞起来了。”   “我就说,一个从漠北来的,一个潜藏在大燕,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成了一家人。”   韩钰看着那熊熊火光,想着那些金银珠宝,那都是在水下那一层,保不准是烧不着的。   因为那时候估计大船也沉了,刚好护住那些珠宝。   “侯爷,这一回咱们能回京交差了。”   韩钰迫不及待道,仿佛已经寻到了无数的宝藏。   林骁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韩钰。   韩钰连忙缩了缩脖子,端得严肃极了。   “轰、轰。”的两声,许是那大船里埋了炸药,这会子烧到了,彻底炸开。   原本高耸的大船一下子被摧毁,然后带着点点火光倾覆在海面上。   那一座小岛也被火星引燃,海风一吹,火势立即蔓延。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唏嘘不已。   到是赵玉娇紧握围栏的手太过用力,连身体也跟着轻颤起来。   纪少瑜半拥着她,吩咐江晏道:“将船靠过去看看。”   江晏得令,连忙下去安排。   …   另外一边,看着大火燃烧起来的铁哲心旌荡漾。   他终于摆脱铁立了,他终于可以带着宝藏回到金成汗国了。   “哈哈哈哈…”   “铁立,你可别怪我。”   “我只是来拿走属于我的宝藏,至于你,就留在这里给先祖赎罪吧!”   铁哲大笑起来,周身全是桀骜不驯的气势。   可惜下一瞬,一把长剑贯穿他的胸口。   铁哲低头的时候,那长剑上还滴着鲜血,在灯下看起来刺目极了。   他身边的人应声倒地,血流在甲板上,染红了一大片。   突然间,他整个人晃了晃,在那长剑拔出后,再也无法支撑地倒在甲板上。   他的身体像死狗一样被人翻起来,他看见了巴图站在铁立的身边。   “竟然是你…是你背叛了我?”   巴图看他那眼睛一片腥红,已经忍不住要瞪出来了。   这个时候,他谁也不信了。   巴图轻叹一声,也不屑于解释了。   铁立走上前去,剑锋从铁哲的脖子上划过,鲜血喷薄而出。   只听铁立淡淡道:“不要怪我,我只是在清理门户而已。”   “像你这样的子孙,不应做我铁家的子孙,还是早点去投胎的好。”   说罢,看着铁哲突出的眼眸越瞪越大,然后那蓄满恨意和不甘的目光,慢慢地失去光彩。   铁立将他和他属下的尸首扔下海,转头对着发呆的   巴图道:“你可以选择死,也可以选择跟我回漠北。”   巴图浑身一震,看着地上那些殷红的血迹,半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跟你回漠北。”   铁哲若是不弄这一出,他根本不会死。   巴图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因为铁立对漠北的局势不熟,需要一个引路人。   可惜了,铁哲太自傲了,从来没有把铁立放在眼里。   这一路走来,让铁哲装宝藏的事情,多半存了试探之意。   可惜铁哲终究还是经历太少,以为得了宝藏,便能带得走。   殊不知,从一开始铁立就在算计他。   而他自以为算计了铁立,可最后却惨死在铁立的长剑下。   “走吧,去接他们。”铁立用帕子擦拭着长剑,淡淡地吩咐道。   他的属下立即让大船沿着着火的小岛前行,在岛的背面,接了他们剩下的人。   当大船再一次出发的时候,铁立拿出地图,圈上了其中一片。   那正是可以去漠北的海岸口。   远远的,目光所及,除了小岛上的火光,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铁立站在甲板上,迎着冷腥的海风,冷嗤道:“他闹这一场,真是便宜大燕了。”   那么多的宝藏,以铁哲的能力怎么护得住?所以,铁哲死在这里,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说罢,收回目光,再不去多看一眼。   其实,真正招眼的那些财物,早就远销海外,兑换成为余家深不可测的家底了。   而他走时,那两个什么都没有多说的兄弟,却在大船的夹层里,给他留了十颗夜明珠。   夜明珠价值连城,一颗便要万金天价,抵那一船的损失,绰绰有余。   更何况,纪少瑜等人追了他们一路,若没有交差的,保不准大燕皇帝会发难。   既然要保存好余家,那朝堂里必要有人。   就当是他送给纪少瑜和玉娇的一份新婚贺礼了。 第382章 机关   纪少瑜等人靠近小岛的时候,那四周的海面已经恢复平静了。   海波上的那些木块,或大或小,慢慢被冲击远去。   小岛上的火往里面蔓延了,直到天明也不曾停歇。   赵玉娇看着几个水性好的探入了船底,不多时,一人拿了些珠宝或金砖上来。   江晏看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出声道:“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韩钰也看得两眼放光道:“可不是吗,幸亏我们的船够大。”   赵玉娇看着被烧得濯濯的小岛,对着纪少瑜道:“等火熄灭了,你能带我上去看看吗?”   纪少瑜点了点头,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微微用力。   赵玉娇知道,以铁立的聪明,未必受算计的人就是他。   “走吧,回房去睡一会。”纪少瑜出声道,一夜未眠,她的眼睛都微微浮肿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现在不能上岛,她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主要是下水的男人太多了,个个穿着单薄的衣裳,   水一漫过,什么都一清二楚。   傍晚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捞满两箱珠宝了。   连平常用来捞鱼的竹筐,都拿在一旁备用。   可惜就算是浅滩,也是在海里。   海浪起起伏伏的,还是卷走了不少分量轻的。   还有看见浮尸的,不过他们忙着捞金贵之物,到没有理会。   赵玉娇在二层上听着他们抱怨,说是早知道那伙人要内讧,他们应该准备大网的。   大家不过是说笑罢了,就算真有网也兜不住突然炸开的船舱。   远处的小岛正是烧得最旺的时候,半边天都染红了。   赵玉娇看着那腾升而起的烟雾,心想这附近要是有商船,只怕会一探究竟。   可惜这地方确实偏僻,整整三天都没有一条商船出现。   三天后,小岛的火已经熄灭了,有些烧得深的地方,还有零星的火点。   不过已没有什么可以烧起来的,因此便也等着逐渐熄灭。   小岛看着不大,可真正上去以后,才发现很大。   很有意思的是,它的地形像极一个碗。   周围都是围起来的,可中间却是凹下去的。   那一处很平,虽然被烧过了,不过却没有见什么尸体。   到是中间的那些石头,有些都烧成石灰了。   林骁也跟着他们往里面走,他来的时候是晚上,也没有瞧个仔细。   这会看了看地形,便知道对方给他们玩了一个障眼法。   “这就是瓦岗寨啊。”   “帘子一遮,谁能探个究竟呢?”   赵玉娇微抽,再看过去,可不就像瓦岗寨。   她凑近纪少瑜,小声道:“老侯爷真知灼见。”   纪少瑜勾了勾唇,寻了一个小道带着她走下去,出声道:“什么真知灼见,只怕是老眼昏花罢了。”   “你忘记了,那一夜他可是负伤回去的。”   赵玉娇自然没有忘,因为她想着,也许那一夜引林侯爷来的人正是铁哲。   所以在他们走了以后,铁立对铁哲发怒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对她来说,只想寻到铁立还活着的消息便足够了。   回去也能对两位舅舅和外公外婆交代。   林骁听见纪少瑜的话,他跟在后面冷哼道:“说得你好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玉娇丫头,你说说,纪少瑜他受过伤没有?”   赵玉娇想起跟着纪少瑜的日子,发现他还真的没有受过什么伤?   “没有呢?”   “侯爷不要跟他比,他还年轻呢,别气着自己。”   林骁重重一哼,看纪少瑜越发不满。   烧过的小道都是黑乎乎的灰,走哪儿沾哪儿,不一会几个人跟黑泥潭里走出来的一样。   林骁和宋子桓带着人四处查看一番,赵玉娇和纪少瑜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纪少瑜压低声音道:“铁哲的身边没有什么人了,可铁立身边的人很多。”   “如果是铁立出事,那么尸体应该不止出现的那几具。“   赵玉娇闻言,微微颔首。   纪少瑜的分析是对的,只是她不能安心罢了。   不一会,宋子桓先比林骁回来,他看向玉娇道:“小岛的另外一边,有大批人上船的痕迹。”   “看得出,走的那一条大船又回到小岛的另一边接人了。”   这个线索比什么推断都还要有效。   赵玉娇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下了,她笑着道:“那我们回去吧。”   宋子桓和纪少瑜见她真正松快了,这才笑了笑,准备离开。   可这时,林骁突然在远处喊道:“你们快来看,这里好像有机关。”   纪少瑜和宋子桓对视一眼,心里明了。   既然这里存放了宝藏,那有机关就不奇怪了。   “你去看看,我先送玉娇回去。”纪少瑜道,对那什么机关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子桓点了点头,立即朝着林骁走去。   纪少瑜陪着赵玉娇往外面走,步伐比来时要快一些。   走到小岛边的时候,赵玉娇便道:“你去看看吧,我能自己回去的。”   “这一身都脏得很,你早点回来,我烧水给你洗澡。”   纪少瑜低头看了一下,果真脏得要命。   他点了点头,正待转身,赵玉娇拉着他的手叮嘱道:“寻不到什么办法打开就算了,别冒险。”   纪少瑜闻言,捏了捏她的小脸道:“放心,他们要是非要进去,我转身就折回来,连他们的死活都不顾了。”   赵玉娇失笑,知道他是故意说的,当即放手让他离去。 第383章 看他   纪少瑜这一去,晚上才回来的。   赵玉娇一直让厨房备了一大锅的热水,等他们回来以后,就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结果他们先去海里游了一圈再回来,除了湿哒哒的以外,到是哪里都干净了。   见他们各自回房换衣服,赵玉娇又连忙去给他们热菜,热饭。   那三人坐到一起吃,赵玉娇在甲板上乘凉,只听林骁拍着纪少瑜的肩膀道:“你这后生嘴是尖厉了点,不过确实有点真本事。”   “今天你露的那两手,当真是让我意外。”   宋子桓举起酒杯道:“既然侯爷对纪大人心无芥蒂了,不如咱们干了这一杯,明日回京后还能好叙。”   林骁自然同意,举起了酒杯。   纪少瑜与他们碰杯后,一饮而尽,多余的话却是没有说。   林骁到是越喝越有劲,最后纪少瑜懒得陪他,便带着玉娇上楼去了。   林骁看着他们那两人的背影,与宋子桓道:“什么都好,就是太儿女情长了。”   宋子桓笑了笑,他到是也想儿女情长来着, 可这   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呢?   故而品着酒,出声道:“侯爷不也是吗,有甚奇怪的?”   林骁眼皮微动,掩下目光里一闪而逝的黯然。   “当年要不是本侯一念之差,或许现在早已儿孙满堂了。”   “可谁能预料将来呢?”   所以,有些痛苦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宋子桓拿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谁能预料将来呢?   比如初见时,纪少瑜那似有若无的敌意?   以及玉娇在得知他名字时的惊愕?   一路走来,一路防备。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他多心了?   宋子桓饮尽杯中酒,发现腹中愁绪深深难以纾解,让他倍感不适。   …   房间里,赵玉娇在给纪少瑜梳头。   散着头发的他,穿着单薄的直身。   她微微靠近,便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意,热乎乎的。   她想着,曾在夜里目睹他这副慵懒散漫的样子,那时,她到是想摸一摸这一头乌黑的发。   如今摸到了,柔柔的,还有点滑,压根没有想象的   扎手。   纪少瑜从镜子里看着她抿着唇笑,突然回头就将人圈在怀里。   他心满意足地蹭着她的背脊道:“回去就成亲,到时候你想看哪儿我都脱给你看。”   赵玉娇:“…”   脸呢?   “别闹了,跟我说说,今天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纪少瑜让她转过头来,面对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处,赵玉娇不自觉就红了脸。   纪少瑜却因此偷着乐,连声音都愉悦不少。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两个故事吗?”   “白色的蛇,双头蛇。”   “那是开启机关的重要线索,再加上我懂得一些金元皇朝的字,解读了他们将宝藏藏在此处的缘由。”   “当年他们确实出海了,只是遇到风浪,便只能暂时停在这座小岛上。”   “再后来,他们思虑再三,便决定将一半宝藏藏在这里。”   “二十年后,你的外曾祖父回来了。”   “那些随着他们出海的侍卫,除了亲信,其余的都死了,他们也没有了顾忌。”   “只是那时大燕跟鞑靼还在征战,他们回不了漠北   ,便只能留在大燕。”   “还有一些是说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大燕打探消息,等待时机返回漠北。不过字迹是造旧的,我猜是铁立故意留的。”   “那个地方太暗,太潮,林骁也看不出来,明显是为我们留的。”   赵玉娇想,关于余家,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只是从今往后,关于漠北的消息,她两位舅舅都会暗暗关注了。   “林侯爷对那些钱财也没有什么兴趣,估计他也没有想到,追了这么久,最后竟然是这个结果。”   纪少瑜含笑,林骁那个老头打的什么主意,他和宋子桓都很清楚。   避开了他犀利的风芒,能有这个结果很不错了。   他捏着玉娇的细腰,俯身轻靠在她的肩上道:“把心里的那些事情放一放,亲一亲我可好?”   “这段日子,原本正是我们蜜里调油的日子。”   “折腾这么久,我一口肉都没有吃到,不甘心啊!”   赵玉娇揪着他的衣襟,故意板着脸道:“听闻纪大人不是最喜欢吃素吗?”   “肉在哪里?”   “你长了吗?”   说罢她探头到他的胸前去看。   房间里的灯不是很亮,再加上两个人挨得近,有些阴影罩了下来。   赵玉娇只看到他紧实的肌肤,不是很白,却透着男子诱人的蜜色。   纪少瑜只觉得头皮一紧,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动作来的又快又急,他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会子,衣襟被她拉开,该看的她都看过了。   纪少瑜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在她得意洋洋抬起头的时候,突然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第384章 婚约之事   厄?   赵玉娇被迫仰着头,那疼丝丝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她动了动嘴,可又怕牙齿磕到自己的舌头。   于是她只能小声地求饶道:“我…我再也不看了。”   纪少瑜咬着她那嫩嫩的肌肤,就是不松口。   赵玉娇喉咙一动,扯得生疼。   可那翻动作却让纪少瑜唇瓣轻颤着,周身都是呼之欲出的渴望。   他放开了她的脖子,唇瓣寻着下颚覆上她的唇瓣。   他的吻来时汹汹,辗转反侧,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赵玉娇被迫承受着他的热情,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肩膀,生怕他又像那一晚将她压进被子里去一样。   果然,抓得再紧也掩饰不住某人的兽性。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玉娇发现胸前一凉。   迷蒙的眼眸慢慢睁开,带着亮晶晶的水雾,慵懒的神情娇媚入骨,只一眼便叫纪少瑜彻底将头埋进被子里,重重地喘着气。   赵玉娇见他在被子里动着,狐疑地坐起来。   她把衣衫系好,刚要下床,便被纪少瑜从后面拦住了腰。   “别走!”   他那声音低沉暗哑,透着一丝丝无法宣泄的压抑,整个人面色古怪,目光泛红。   赵玉娇坐在床边没有动,大约片刻后,纪少瑜搂住她的手总算松开了。   他翻了个身,目光幽怨地望着她道:“我要憋坏了。”   赵玉娇懵懵地望着他,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纪少瑜气闷,暗暗捶了捶床。   他掐了她的细腰一把,不悦道:“扮猪吃老虎啊?”   “还知道拉开我的衣服,你可知道,你探头的那一瞬间,我以为你是要窥探我的心。”   “我那时心脏骤停,都不知如何反应了。”   赵玉娇摸了摸自己还在疼的脖子,嗔怒道:“反击得那么有力,还说这样的话?”   “活该你受点教训!”   “好好憋着吧,憋坏的话…”赵玉娇扫了他一眼。   在他突然伸手捞过来的时候,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跳到门口。   她目光戏谑地望着他,阴谋得逞地道:“你好好受吧,我不过是看了看,还没有摸呢?”   赵玉娇说完,连忙开门跑出去了。   纪少瑜看着那还在晃动的门,再看看自己僵硬的身,一时间满目惆然。   这个小丫头,越发地坏了。   不过他细想一番,她确实还没有摸。   此番一想,他自己微微颤栗着,耳朵忽然红个彻底。   …   六月二十二日,纪少瑜一行人返回南岳岛。   宋子桓携带捞回的几箱珍宝回京复命。   林骁许多年没有回来,并不急着回京,他以喝纪少瑜喜酒为名,跟纪少瑜和赵玉娇一起去了祥宁县。   八月初一,离家几个月的赵玉娇总算平安回来,余红翠抱着她好一顿大哭。   赵玉婵也赶回了清溪村,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晚膳。   晚膳后,赵毅光便道:“你走的这些日子,你纪姑父家请了媒人来提亲,聘礼都送了,现在只差请期了。”   “之前是为了瞒住你还在外面的事,现在你若是不愿的话,爹爹去跟你纪姑父说。”   赵玉娇害羞地道:“跟着少瑜哥哥走了这一路,他处处护我,照顾我,我自然是愿意嫁给他的。”   赵毅光连忙笑道:“那就好,爹还怕你不愿意呢?”   赵玉婵见她满面春光的模样,当即便打趣道:“我看她就等着爹把这婚事定下呢?”   “以后我就不用叫什么少瑜哥哥了,哈哈哈,以后纪少瑜要跟着玉娇叫我姐姐。”   赵玉娇看着她姐姐那副得意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余红翠道:“当年纪少瑜上京之前,来求你爹许下婚约。”   “说是绝不会勉强你的,你若是不愿意嫁给他,婚约自然不作数。”   “可你们两个自幼就好,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夫妻缘分的。”   赵玉娇并不知道什么婚约?   她默认是纪少瑜的未婚妻,是因为他们两个彼此心心相印,故而早已互许终生。   只是这会子听她娘讲出来,她目光一闪,当即便追问道:“纪少瑜上京之前就要了婚约?”   赵毅光在桌子下面掐了余红翠一把,余红翠吃痛,笑意僵在脸上。   片刻后,她笑了笑道:“傻丫头,爹娘还会卖了你不成?”   “不过是让你少瑜哥哥走得安心些,事实上那婚约对你半分约束也没有。”   说罢,便将纪少瑜求婚约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赵玉娇听后,默了片刻。   所以他得了机会出京,立即就想办法接她去。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又只有他,自然倾心相许。   纵然他心有算计,不过也确实没有强迫。   想着他辛辛苦苦背她爬泰山,便不与他计较了。   话虽如此,可赵玉娇到底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只是碍于父母面前,并没有表露。 第385章 可不就怕你跑了(六更))   赵玉娇回来的第二日,纪家就来请期了。   恰逢余大海和余长江来看玉娇,玉娇便跟他们在客房里说话,并没有出去。   把铁立的动向以及铁哲可能身死的消息说了以后,余大海和余长江都有些沉默。   赵玉娇还把玉佩的事情也说了,余长江道:“罢了,那本就不是余家该留之物。”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没有舍不得,就是觉得应该要告诉小舅舅。   她想,从此以后,余家就太平了吧。   …   纪少瑜在厅堂坐了许久,不见赵玉娇出来。   他去花园转了转,还是不见赵玉娇。   赵玉婵在花园里带着女儿玩,见了他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当即好笑道:“生你的气呢!”   “你求婚约在身的事情,她昨晚知道了。”   “小丫头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她一贯都是这样,说出来反而好了。”   纪少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样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忘记跟她坦白了。   这会听赵玉婵这么一说,他还不知道那丫头的小性   子。   她喜欢他是喜欢得心甘情愿的。   可她不喜欢他算计什么?   纪少瑜拱手谢道:“谢谢二姐了。”   赵玉婵何曾得他这般尊敬的礼遇,一时脸红红地摆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纪少瑜连忙赶去。   跟两位舅舅叙完话,赵玉娇刚刚出客房的门便问紫兰道:“纪家的人可回去了?”   紫兰笑着摇了摇头道:“老爷说要留晚饭。”   赵玉娇微微蹙了蹙眉,她现在可不想见到纪少瑜呢。   结果没有走两步,只见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大步走来。   他那神色有些焦急,目光大老远就锁在她的身上。   紫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连忙福身离开。   赵玉娇见他那副着急忙荒的模样,心里顿时软了几分。   她走上去道:“走这么急做什么?在家里我还能跑了不成?”   纪少瑜见她神情虽然冷淡,可话语里却暗含关心。   他只觉得胸口微微一松,这才呼了一口气道:“可不就怕你跑了?”   “要不是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我恨不得现在把你抗回家里去。”   赵玉娇忍不住失笑,还把她抗回去,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婚礼定在什么时候?”赵玉娇问道。   纪少瑜道:“我催着快一点,求了老师和师母许久,这才勉强定在了八月初八。”   赵玉娇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她回来十天都不到就要嫁给纪少瑜了?   这个混蛋,还说勉强?   今天是八月初二啊,八月初八也不过只有六天了。   她斜倪着纪少瑜,冷哼道:“你到是很急啊!”   纪少瑜笑得牙口大开,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道:“我原是想定在八月初六的。”   “不过咱们两家挨得近,到时候坐花轿绕村走一圈,半个时辰就到了。”   赵玉娇:“…”   怎么感觉跟唱戏的一样,还要绕村走?   纪少瑜说得兴起,情不自禁地握着赵玉娇的手道:“你放心,虽然来的宾客会很多,不过都是不敢造次之人。”   “估计敢灌我酒的没有几个,到时候你只管在新房里等着我便好。”   “我估计等不到天黑我就回房了。”   说罢,还嘿嘿一笑。   红口白牙的,就等着吃她一样。   赵玉娇打了个寒颤,突然醒悟过来,她哪里是要去嫁人啊!   苍天,她只怕是要去喂狼了。   “咳咳,那个…咱们…你…是不是得含蓄点?”赵玉娇斟酌用词。   实际上,他对某人那筹谋已久的心思,是有些怕的。   纪少瑜温柔地摸着她的额头,宽慰地道:“你别怕,嫁给我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赵玉娇慢慢品了这句话,貌似很有诚意。   可她想做什么啊?   她想一个人睡行吗?   心里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她想了一会,认真道:“咱们成亲多久以后,要去京城呢?”   纪少瑜算了算日子,经过这番,至多九月他们便要离开清溪村了。   他微微轻叹道:“宋子桓回京复命了,我们也不能久待。”   “九月初就要动身前往京城。”   赵玉娇闻言,到是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他是有官职在身的人,自然不能随心所欲。   她点了点头道:“那也好,还有时间慢慢收拾。”   纪少瑜见她不提那婚约之事,心里到底存了个疙瘩。   正想开口呢,只见赵玉安带着小吉欢欢喜喜地奔了过来。   赵玉娇连忙跑过去一把将小吉抱在怀里,她揉了揉小吉的额头,十分眷念不舍。   过了一会,赵玉娇对着赵玉安道:“过几天我嫁人了,小吉就留给你了。”   “不然,别人说我带条狗做嫁妆,只怕要笑死我了。”   赵玉安闻言,喜得眸子熠熠生辉。   他正怕他三姐把小吉带去京城呢,不过他知道,三姐是故意把小吉留给他的。   他很喜欢小吉,跟小吉待在一起,好像怎么也不会孤单了。   “谢谢三姐,我会带好小吉的,不会让人欺负它。”   赵玉娇笑道:“行了,不放心你怎么还会留给你?”   “好好念书,争取早日来京城找你大哥。”   赵玉书慎重地点了点头,这几年他见识广了,心胸   也宽了,渐渐的,过去那些腌臜事都已经不会再想起了。   他突然明白他娘临终前的那一番话,不要记着恨,是因为他的人生还有很长。   不应该被眼前的仇恨蒙蔽,从而毁了所有。 第386章 故里无人识   林骁到了祥宁县以后,便跟纪少瑜和赵玉娇分道扬镳。   他的老家在定容村,跟清溪村刚好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且定容村那个地方太偏僻了,总共才有三十几户人家。   林骁的亲人早已搬迁,村里相熟的人也大多没有了。   此番回来,也不过是想着寻一寻旧时的记忆。   当年他返村,手染鲜血,怒取人命,曾造成村里多年惶恐。   有些胆小的,当年就搬迁了,比如他大伯一家。   这些年,因他在京城为官,每届知县都会帮他修善老屋。   现在他住进来了,除了霉味湿重,其他的倒也凑合。   韩钰带着十几个亲兵在林家的房檐屋后除草,连因雨坍塌的茅房都重建了。   村里的人以为是官府的人又来了,到也没有过多地理会。   到是村长李平送了些柴米油盐来,林骁问他年纪,   正小他十二岁,可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骁道:“你可识得我?”   李平见他气势不凡,穿着讲究,眉宇间轻皱着,无声显露一股杀伐之气。   他连忙摇了摇头道:“小人并不识得官爷,想必官爷也是第一次来定容村修善老侯爷祖屋才是。“   “老侯爷一走三十多年快四十年了,每年官府都会来人,小的若是见过,一定记得官爷。”   林骁颇有些失望,再回到故土,竟然连个相识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对李平道:“村里过五十年岁的老人,还有多少?”   李平不解,却还是细想一番,回道:“也不多了,总共也只有九个了。”   “有四个还是外嫁来的老妇人。”   那就是说,只有五个跟他同龄的了。   但也未必识得他,他年幼失了双亲,跟随大伯一家长大。   后来征丁入伍,大伯报了他的名字,他便还了养恩,与大伯家再无瓜葛。   荣归故里时,得知噩耗,怒取人命。   大伯一家也自那时便迁走了。   林骁突兀地笑了笑,来这里,他还能寻到什么呢?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这么多年都不曾再踏足一步。   “你走吧。”林骁挥了挥手,已不想太多。   李平走出房门的时候,只见几个官兵在修小道。   林骁的祖屋地势偏高,有一条小道往下,只是年月太久,又不曾有人走动。   或石板松动,或泥土堆积,总是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踩着翻开的润土,刮白的石板,一步步小心往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其中有一个道:“咱们侯爷多少年没有回来,这祖屋竟然这般破败?”   又有一人道:“三十多年了吧,记不清了。”   “侯爷说,这里无他亲眷,不来也罢。”   “哎,话虽如此,可侯爷一辈子守着夫人的牌位,膝下无儿无女的,可不就希望有个相熟的人聊一聊,散散心吗?”   “哎呦!”李平踩滑了,猝不及防地从那小道上滑了下去。   那几个修道的看他那屁股后面全是新泥,一时间不免哈哈大笑。   李平又羞又窘,起来就跑了。   回到家的李平有些慌忙地灌了几口水,他媳妇见了,一边找衣服裤子给他换,一边道:“你好歹是个村长,就不能稳妥些?”   “他们来修他们的房子,横竖那一位在京城又不回来,就算回来也不是咱们老李家的人,你何苦这样上心?”   李平觉得胸口一阵惊惧,当年林骁上战场那会他才六七岁。   到底是六岁还是七岁,他都记不全了。   只是后来的事情,他却记得太清楚。   曹家父子的头被砍下来,整个村里大受震动,他爹娘守着他们兄妹几个,谁也不许出门。   闹了人心惶惶一阵,最后林骁走了以后,整个定容村才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离村不远的那两座孤坟,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整个定容村的村民,曾经在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样的血腥事件?   李平换了衣服以后,整个人觉得浑身不适。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对上媳妇那幽怨不满的神情,他便下意识闭嘴了。   黄昏十分,李平坐在家门口等着大儿子和小儿子。   今日小儿子进城去接大儿子去了,他大儿子在城里富商孟家当长工,签了十年的契,今天满期了。   媳妇在厨房里忙活着,小儿媳妇在院子里喂鸡。   李平轻轻一叹,等到把大儿子接回来,再给他娶上一门媳妇,那他这心就踏实了。   可等到天黑时,也不见两个儿子回来。   李平心里有些急了,忍不住就去村口转着。   可直到后半夜也不见人回来,李平便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第387章 拦路相求   天亮以后,他去找了里正陪他进了一趟城。   原来他的大儿子在期满的一天不小心打碎孟家的一个古董花瓶,孟家不放人,说是还要再签二十年长契。   他的小儿子气不过,跟孟家的人打了起来,最后便被孟家报官抓了。   里正跟衙门里的人熟,问清楚了,打架犯事,关几天就放出去。   李平又去了孟家,结果孟家根本不让他见儿子,还说他儿子不肯签长契,现在还被关着的。   里正宽慰李平道:“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   “你知道清溪村那个赵福明吧,赵举人他爹。”   “我跟他原都为里正,在衙门里见过几次,有些交情。”   “你回去备些礼,我带你去寻他老人家帮忙。”   “提起他家,就是知县大人都要下堂亲迎的,不管是你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只要是清白的,一定不会有事。”   李平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此番他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但是他知道不管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一定不能出事。   回到家里,李平把事情一说,顿时家里哭声震天。   他苦闷地摸了些银钱,把家里准备给大儿子说亲的礼物都提上,然后跟着里正又出了家门。   正逢申时,他走上大道以后,只见林骁一行人也来大道上了。   他们一个个牵着高头大马,显然是要去远处。   李平抬头看了看林家祖屋的位置,再往上看,便是他们村的大山头。   那一边,林骁骑上马,转头问着韩钰道:“纪少瑜老家在什么村?”   韩钰连忙道:“清溪村,咱们骑马的话,一个时辰就到了。”   林骁又道:“不去他家,去赵家。”   “别给那小子脸了,不然回头还要呛我。”   韩钰嘴角抽搐着,强笑道:“也好,赵玉娇的爷爷赵福明跟您年纪差不多,到时候您和他坐一起,纪少瑜还得管你叫一声爷爷呢。”   这话说得,林骁心里舒坦啊!   他扬起马鞭,急不可耐地道:“走,我还非要让他叫我一声爷爷不可。”   说罢,目光里满是狭促。   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路边的李平突然冲到了林骁的马前,然后跪下。   猝不及防的一幕,所有人惊愕着,就是林骁都惊得勒住缰绳,生怕自己的马踩到了李平。   “你这是怎么回事?”林骁皱起眉头,十分不悦。   韩钰连忙下马拉开李平道:“你不要命了,这马蹄踩到你身上,横尸当场你信不信?”   李平脸色苍白,看着林骁的目光闪闪躲躲,透着难以言语的压抑。   里正连忙上前道:“对不起了官爷,李平他两个儿子出事了,他正想去求赵福明老先生呢。”   “他这是听到你们的话,所以才这突然跪下的。”   林骁看着李平那茫然无措,整个人丢了三魂七魄的样子,又想到昨日他送去的柴米油盐。   那时他说话的神态,平和有度。   林骁下马,看向李平道:“你是这里的村长?”   李平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的两个儿子都出事了?”林骁又问。   李平没有说话,只是又跪了下去。   “求侯爷求求我的两个儿子,求求侯爷。”   李平的声音带着哭腔,已然悲戚到了极点。   韩钰见林骁想管,便去问了里正。   里正哪里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侯爷?   他立即开口,说得又急又慌。   片刻后,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很清楚了。   这才多大的事情?   林骁对着韩钰道:“我们明天再去赵家,你现在带着他们两个去一趟县衙和孟家,先把他的两个儿子带回来。”   韩钰得令,转头对着李平道:“你们两个上马,跟我走。”   李平和里正都不会骑马,最后还是借了村里的马车,这才急急地往县城里赶去。   一路上,韩钰见李平一个大男人频繁落泪,然不住道:“这才多大点事,别说是知县老爷,就是知府见了我们侯爷也是全凭吩咐。”   “侯爷当年在村里的事情,我们都是不知晓的。”   “不过想必是过得不好的,至于侯爷杀过的人,自然也都是该杀的。”   “你们不必惧怕侯爷,侯爷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李平觉得心里更难过了,不是因为韩钰的话,而是因为他心里有愧。   县衙里,当韩钰拿着林骁的手令来时,任显立即就跪下了。   林骁来祥宁县并没有招摇,任显自然不知道。   他一查,那个叫李环的,可不正是定容村的人?   李环很快就被放出来了,只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很是不好。   韩钰看着任显,冷哼道:“暴打良民竟然相安无事?”   “任知县这县令之位,怕是要到头了吧?”   任显额头上全是虚汗,整个人面色白得像扑了一层粉。   林骁那个铁面无私的威名,就是太后也没辙啊。   谁人都有弱点,都能制衡。   可林骁这厮无妻无妾,无儿无女,不结党营私,京城第一号不能得罪的人物。   他立即就道:“是下面的人没有查清楚,劳烦韩将军走这一遭了。”   “下官立即去孟家抓人,到时候必定把李大公子也放出来。”   韩钰冷哼一声,厉声道:“走吧,我到是也想看看,这孟家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任显苦了一张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孟家哪有什么来头,不过是刚送了他一个小妾而已。   果然啊,贪色误事! 第388章 为李出头   孟家正在吃晚膳的时候,任显带着大批官兵一下子冲进去。   孟老爷连忙站起来道:“大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任显面容冷肃,神情漠然,冷声道:“你们孟家的长工李大力呢?”   孟老爷道:“李大力打碎了府上的古董花瓶,没有钱偿还,还鼓动弟弟闹事,被关起来了。”   任显道:“那古董花瓶在哪儿,呈上来看看?”   孟老爷心知不对劲了,这件事知县大人是知道的。   这会到是装作不知,他又看知县大人身边有几个熟面孔,其中一个是李大力的爹,一个是李大力的弟弟。   还有两个面生的,其中一个一身黑衣劲装,手执利剑,看起来很有来头。   孟老爷心颤地道:“那花瓶碎了,碎片也都扔了。”   任显厉声道:“那就是没有,你们孟家竟然污蔑李大力打碎古董花瓶,还把人家的弟弟打成重伤。”   “来人啊,给本官抓走。”   任显大手一撩,威风不已。   孟老爷彻底被震住了,连忙挣扎道:“大人明查啊,那花瓶碎片确实扔了。”   “还有这李大力的弟弟,那是他打上门来的,我们孟家才还击啊。”   可任显根本不听这些,孟老爷一见任显这架势,便不得不出声喊道:“大人可是嫌弃初岚侍候不上心啊,要不小的再给大人送几个可心的过去?”   韩钰适时地冷哼一声。   任显面色涨红,连忙让衙役抓了孟老爷。   李大力也被放出来了,只是也被打得不轻。   韩钰道:“任大人最好审理清楚此案,若是再含糊带过,可别怪我们侯爷出手狠辣了。”   “还有,他们孟家打了人,难得不应该出点汤药费吗?”   任显闻言,立即看向被押在一旁的孟老爷。   孟老爷急得跺脚,对着管家道:“快,快取一百两来。”   片刻后,孟家的管家里连忙取来一百两银票。   韩钰拿了银票,带着李家父子三人和里正走了。   任显看着孟家哭哭啼啼的一堆女眷,烦躁地大吼一声。   哭个屁,该哭的人是他才对。   眼见那伙人走了,孟老爷这才小心地问道:“大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任显回头狠狠地扇了孟老爷一个耳光道:“怎么回事?”   “你平时克扣工人的工钱也就算了,这一次竟然吃相这么难看,还想让人家再签二十年的长工契?”   “你可还知道,定容村的那位老侯爷回来了,而那李家正是住的定容村。”   “这一回好了,要是本官的乌沙不保,先将你孟家扒一层皮。”   说罢,押着孟老爷浩浩荡荡地回了县衙。   孟老爷那双脚就没有站直过,一路都是被拖进去的。   任显受了气,对孟老爷自然不爽。   把孟老爷打了几十大板,让孟家花了银子来赎,转头又送去李家赔罪。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且说,李平把两个儿子平平安安带回家以后,那银票却是不敢收的。   韩钰便道:“这银票是给你两个儿子治伤的,难不成就这样被别人白打了?”   “我是听侯爷吩咐办事的,你要谢,得去谢侯爷。”   韩钰说罢,便出了李家。   院子里又是一番哭声,李平却感觉心慌得厉害。   冥冥中,他知道心里有个秘密要拱出来了。   林家祖屋里,韩钰回来的时候,林骁还在伙房里小坐。   林骁问道:“如何了?”   韩钰放下剑,坐到一旁道:“这些个唯利是图的东西,见了软就欺,见了硬就怂。”   “那什么打碎的古董花瓶,连个证据都不留,还不是吃准了县令站在他们那一头?”   “好歹也是侯爷的家乡,回去以后,这个县令万万不能再留了。”   林骁蹙起眉头,他的家乡啊,曾几何时他也放在心头惦记着。   可知道心爱的人没了以后,他才发现,原来他不惦记任何地方。   他惦记的,从来都只是那个人而已。   其余亲卫给韩钰端了一碗吃的来,他们常年都在军营,吃的自然也没有什么讲究。   无非就是李平之前送来的大米,在村民家里又买了些蔬菜鸡蛋等。   因为饿了,韩钰到是吃得很香。   可这时,有个亲卫来报:“侯爷,那个李平来了,说是想见见您。”   林骁摆了摆手道:“跟他说,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亲卫很快去而复返,神情有些异样道:“李平不走,他说…有关于夫人的事情…”   林骁一下子站起来,激动道:“那你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亲卫:“…”   他想,这村里谁想骗他们侯爷的话,别的不需要说,这一句就够了。   但凡关于夫人的事情,就是他们侯爷的大事。 第389章 婴孩的哭声   林骁把韩钰赶出伙房,整理及仪容,坐得端正无比。   李平进来的时候,只见伙房里点了几根蜡烛,照得房间里亮堂堂的。   燃着的一堆火就在不远处,烧的全是老柴,青烟很少。   这个家季节,村里烧火的人家还很少。   可定容村地势偏高,比别的地方要冷得早一点,再加上他浑身僵硬得厉害,便局促地凑到火边去。   林骁道:“你不用怕我,我要报复的人,当年就已经报复过了。”   “这次回来,只是想安静地待些日子就走。”   李平坐到小凳子上,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小时候上山捡柴的场景。   那个时候,天很冷,他们也会在山上空余的地方烧火取暖。   若不是因为那样,他也就撞不到心悸不安的那一幕。   想着想着,李平抹了一把眼泪。   他突然跪在林骁的面前,声音哽咽道:“侯爷…我…我知道一个事。”   “那时我还小,只是觉得怕,并不懂。”   “可我后来懂的时候,侯爷已经不回来了。”   林骁见他如此郑重,心想只怕是妻子受虐的那些往事。   他连忙扶起李平道:“什么事情你起来慢慢说,我不会怪罪你的。”   “都这么多年了,我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不…不是的,这件事对侯爷很重要。”李平哭泣着,他想起儿时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那段时间关于红衣女鬼的传言,那么可怕?   他曾有好长一段日子都不敢出家门。   林骁扶不起来,也懒得折腾了。   他坐回去道:“你说吧,我听着。”   李平缓和一番,这才慢慢道:“侯爷出征的时候我还年幼,只是认识侯爷,却并不清楚。”   “在您夫人被逼死之前,我曾在山洞里见过她。”   “那个时候是冬天,我上山捡柴,在一个山洞外面听见有声音。”   “我因年幼好奇,便探头去看。”   “结果…”   “结果什么?”林骁急急地追问,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平。   李平哽咽着,继续道:“结果我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地上,一双染血的手使劲地抓住岩石。”   “当时被吓得厉害,便跑下山了。”   “那件事成了我的心病,我不敢跟我爹娘说,恹恹地过了几日后,便哄骗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再一次去了那个山洞。”   “这一次我们举着火把,总共有六个人。”   “我走在前面,进了山洞以后,发现里面铺了干草,而干草上有薄薄的被褥,里面似乎包着什么?”   “可就在我们想去看个究竟的时候,突然里面传出了声音。”   “我一慌,便挤过他们,率先跑了。”   “他们以为有鬼,也跟着我跑了。”   “后来我问他们看见了什么,他们都说不上来,那一处铺了草地方太暗了,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看到,见我跑便也跟着跑了。”   “我心存疑惑,等他们下了山后,自己又返回去看。”   “我藏在洞外的不远处,等了许久,只见…您夫人她轻手轻脚地进了那山洞里。”   林骁觉得胸口钝钝地疼,看着李平道:“你识得她?”   李平闻言,面色十分羞愧。   他赧然道:“当年您夫人的名声在村里并不好,好多人说她脑袋不清楚,说您夫人被她爹卖了也不知道。”   “我那时年幼,觉得您夫人可怜,印象便深了一些。”   林骁轻叹,他的夫人是顶好的性子,从不与人争论什么?   所以许多人觉得她没有脾气,便经常欺负她。   “我听说那时曹家那两个畜生逼她嫁人,她便逃去山里住了些日子。”   “现在想一想,应该就是住在你说的那个山洞。”   李平双眸通红地望着林骁,此番他胸口压抑得厉害,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只听他继续道:“侯爷不知,待我长大,成家后不到一年,我的妻子便给我生了大儿子。”   “我听着那婴孩如小猫般的哭声,这才猛然知道,原来当年我在那山洞里听到的,正是婴孩的哭声。”   “什么?”林骁慌乱间踢到了燃烧的柴火,一时间伙房里火星乱飞。   可他顾不得,只是半跪着伸手抓住李平的肩膀道:“你说什么?”   李平眼中早已一片模糊,看得见火,却看不清,也不敢看林骁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肯定道:“小人曾在那个山洞里,听见婴孩的哭声。”   林骁徒然地放开李平,整个人差点往后栽去。   他的手碰到还燃着的火星,一时把皮都烫掉了。   可他却顾不得,只觉得心窝疼得厉害。   片刻后,他突然抓住李平站起来道:“走,现在带我去那个山洞。”   李平见他激动得很,便抹了一把眼泪,不敢不应。   韩钰才刚刚吃好,只见他们侯爷拉着李平出来,那目光殷红得可怕,脸色却异常苍白。   “带上人,拿着火跟上。”林骁道,话语里藏着太多太多的悲痛。   韩钰见他面色不对,不敢多问,连忙招呼人拿着火把跟上。   林家祖屋后的大山,成片地连着,是村里人常去砍柴的地方。   李平走在前面,韩钰递给他一个火把,后面紧跟着林骁。   多少年了,这一片也曾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啊。   可是现在,他连小道从哪里上都不知道了。   他们足足爬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白岩石崖壁前停下。   那一处周围的树木有些稀疏,到是落叶堆得极厚。   捡柴和砍柴的人不爱上这一处来,曾经的山洞已经被石头堵住了。   李平指了地,林骁连忙动手搬开。   韩钰带着人帮忙,不一会,足够三人探头的洞口被揭开了。 第390章 痛到绝望   林骁举着火把往里面走,时隔多年,李平心境平和地跟在后面。   曾经二十可怕的噩梦,竟然渐渐远去。   他唯想让林侯爷能够找到些许痕迹。   洞穴里面很宽敞,足够容纳几十人。   只是里面有岩浆滴答,阴冷异常。   铺着的干草还在,烧过的碳灰还在,破被薄褥还在。   岩石上早已泛黑的血手印还在。   甚至于,还有那像是婴孩的脚印子子。   这里面有人住过的,那么显而易见。   林骁在那破褥和草堆里翻了半天,找到半串木珠手串。   那线已断了,有一半的木珠子变成了黑糊糊的木渣,手一碰跟黑糨糊一样染了一手。   他认识这个,那时候他穷,这是他为她亲手雕的,花了大半月的时间才制成。   林骁跪到在地,浑身颤抖着,哽咽难耐地哭出声。   他一个人过了多少年了?其实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在意过。   荣归故里的时候,听说曹家父子逼她嫁人,他恨!   得知她在大婚之日穿着嫁衣上吊死的时候,他痛!   痛彻心扉的往事都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手刃曹家父子时的狠戾他都不记得了。   可只要一想到,她曾在这里生下一个孩子,在这湿冷又黑暗的地方一个人带着孩子,绝望地想着将来…   那又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林骁突然明白,原来自己有一天也会痛到绝望,这场景,跟她多年前何曾相似?   他痉挛地缩在那草堆里,彻骨的寒凉向他袭来,他愧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撞死在这里。   当年大伯一家将他的名字报上去,他原是可以不去战场的。   可他寄人篱下太久,心里只想着出人头地。   明明他们,聘礼都过了,嫁衣都送过去了。   可他还是没有娶她,说好等三年的。   三年他不回来,她便可以再嫁别人。   曹家父子心狠,他才走三个月,他们便逼着她再选一个夫家。   林骁哭得实在是有些厉害,他无法原谅自己。   临走前那一夜,她穿着一身嫁衣来找他。   那样固执的模样,一双杏眼里定定地望着他,什么也不说,可是也不走。   他曾以为,那是她一辈子做得最勇敢的事情了。   多少次躲过伏击射杀,多少次避过枪林箭雨,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活着回去。   那么好的姑娘,认定了他,他就不能让她再嫁给别人。   一晃三年,他如约赶回来。   可她却香魂已逝,连正经的坟头都没有。   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   杀曹家父子为她陪葬,一身未娶为她守着。   他曾以为,这一生他是对得住她的。   百年魂逝,他还能高高兴兴地唤她一句夫人。   可此时他却觉得浑身疼到骨子里,这世间能让他疼到生不如死的,竟然不是长枪暗箭,而是她的刻骨柔情,寒洞生子。   …   山洞外,韩钰对着李平道:“这里曾是侯爷夫人住过的地方吗?”   李平点了点头,心上如释重负。   山里风声阵阵,呜咽悲鸣。   重叠的树影将周围罩得严严实实的,可崖壁上却依旧那么惨白,仿佛无声地显露出它的孤寂。   韩钰看了看一个个肃然以待的亲卫,一时间面容也有几分悲戚。   不可一世,从不向人低头的侯爷,竟然哭得这般凄   惨。   可想而知,当年夫人在这里住着,却始终等不到侯爷回来的时候,是何等绝望。   从前他们都劝侯爷续弦,再深的感情,人都去了,可林家香火总是要有人继承的。   起先侯爷并不理会,后来直接呵斥他们,不许再提。   他们也死心了,只当侯爷乃时间难寻的痴情男子,认定了夫人,便是一辈子。   可此番他们才真正明白,那个女子在侯爷心里的位置,岂止是普普通通的男女之情?   那是生死许诺,矢志不渝的感情啊!   这样的感情,怎么能容许旁人来亵渎呢?   …   林骁在那山洞里待着,一直到天亮。   出来的时候,他双目红肿,神情憔悴。   他对李平道:“村里有认识她的,无论男女,还有那些嫁在外面的老妇人,你都帮我去问一问。”   “你告诉他们,谁能说出关于她的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我都会给他们一笔丰厚的钱财。”   “若是有关于孩子的…千金酬谢。”   李平听了,知他已然带了心病,连忙下山去办。   韩钰听闻孩子,连忙遣了两个人跟着李平去。   他站在一边,也不敢多问。   林骁就在那周围转了又转,他发现这一处他带她来过几次。   没有林荫遮挡的地方,往下看去,第一眼便是林家的祖宅。   林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突兀地笑了笑。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多的想法。   或是要出人头地,或是要还情报恩,或是要为人着想。   一时走岔了,只当安慰自己,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可是年暮时,只觉得可笑。   看看那菜地里翻地的小夫妻,看看那在一旁捉虫玩耍的稚儿?   庸庸碌碌这一生,难得就没有幸福可言吗?   他该去怪谁?   怪他走后,无人庇护于她?   怪曹家为了钱财,逼她出嫁?   还是怪他自己心高,总想着出人头地?   那三尺白绫,一身大红嫁衣,死后草席裹尸,半点香火也无?   林骁的眼睛又模糊了,昏昏暗暗,沾满水雾。   哭什么?   这般像水的眼泪,流得那样多,却抵不过当年她投   过来的一缕目光。   定定地望着他啊,什么也不说,却显得那样坚持!   早知!   早知!   早知!   何曾不早,何曾不知?   不过是心里头那点执念,终究是盖过她那双盈盈眼眸罢了。 第391章 英年早逝   李平诚心为林骁办事,拎着礼物挨着把村里有老人的人家都走了一遍。   结果果然打探出些许消息。   比如当年曹家之所以逼女儿出嫁,是因为林骁的大伯在林骁走后,去曹家要回了一半的聘礼。   还有一个已经出嫁的老妇人,年纪跟林骁差不多的,家里如今已是儿孙满堂。   她听了李平的来意,沉默良久,决定跟李平走一趟。   迈入定容村,这位老妇人神情惆怅,目露怀念。   李平将她带入林家祖屋,她在那院外一个人站了好一会。   屋里,李平道:“她曾与夫人走得近些,我说起孩子之事,她便沉默不语。”   “这些年夫人之事压在我心里,每每有人提起,我便讳莫如深。”   “端看她的神情,我便知道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林骁焦躁地握了握拳,然后渡步出去。   那老妇人年近花甲,确实跟他不相上下。   只是面容沟壑深深,眉目祥和,他已然无半分印象。   她回过头来,看见他以后,也有几分恍惚。   片刻后,她便要跪地行礼。   林骁不好拉她,便道:“快快请起,今日劳烦你跑这一趟。”   老妇人闻言,擦了擦眼角,这才勉强站住。   “侯爷想知道什么便问吧,再过几年,只怕您想知道的,都要埋进黄土了。”   这话说得悲戚。   林骁眼眶微红,面色惨白。   他抿了抿唇,难言道:“关于孩子的事情,你可知道?”   老妇人神情一震,目光也渐渐昏暗起来。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四十年,还是三十九年?   反正很久了,那个时候她才十六岁,曹英也才十六岁。   十六岁就上吊,闺阁里的噩梦,大抵都围绕着曹英的。   “我只记得她跑了大半年后,突然回来了。”   “她爹和大哥打了她一顿,将她许给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原本娶个三个媳妇的,可没有儿子,她是第四个。”   “对方下聘后,她拿着一朵很漂亮的珠花来找我。”   老妇人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看向林骁,目露湿意道:“那时距她成亲的日子不过两天了,她说对方是娶她去生儿子的,她怕去了生不了儿子,又被打骂。”   “她给了我珠花,让我带她去我姨母家。”   “我姨母嫁在二十里外的善水村,她听说我姨母家捡到一个男婴,想去抱一抱,沾沾福气。”   “那件事我都不知道,为了那朵珠花,我便带她去了一趟。”   “她爹和大哥管得紧,我请我爹娘出面作保,才准她去的。”   “那条路很远,可是她走得很快,我都差点追不上她。”   “去到我姨母家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姨母真的捡到一个男婴。”   “我姨母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捡到那个男婴养得很精细。”   “我们远去是客,我姨母去给我们做饭,我见她抱着孩子哭了一顿,以为是她难过要嫁那样的人家?”   “直到后来她上吊了,我才知道她根本不怕生不了儿子,因为她就没有打算要嫁。”   “我怀疑那个孩子是她生在外面的,只是不能带回来养,怕被他爹和大哥卖了。”   听到老妇人的话,林骁浑身都僵硬了,目光里满是痛意。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活着呢?   老妇人见林骁大受震动,目光悲戚,心里也不好受。   她顿了顿,继续道:“李平说的那些,我听过以后就更加肯定了。“   “那是李平他们还小,村子里说大山上有红衣女鬼,天黑就出来喝人血。”   “有人在天黑时见过,说是头发很长,穿着鲜红的衣服,就在那大山里转悠着。”   “家里长辈叮嘱我们不许去大山上,那段时日,想起来正是她跑出去的时日。”   林骁突然跪在地上,朝着老妇人叩头。   周围的人都惊到了,连忙去扶他。   老妇人侧开身,心有余悸道:“侯爷不用这样,您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嫁人了。”   “知道消息的时候,您又走了。”   “这些事情我没有想藏,只是不知道说给谁听?”   林骁哽咽道:“我明白,我只是恨我自己,当年竟   然没有好好细查。”   “这些都怪我,只是那个孩子,他还好吗?”   林骁说完,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   一把年纪了,哭起来跟孩子一样,看得人痛彻心扉。   老妇人擦着眼角,摇了摇头道:“不在好多年了。”   林骁只觉手脚发麻,整个人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就那样毫无着落地跪着。   老妇人见他这般,如枯木将朽,已然无半点生机。   她哽咽着,不忍道:“那个孩子在我姨母家养到一岁多,便被一家没有孩子亲戚接走了。”   “我姨母过世前,曾念叨过,当年那个孩子若是在她家,绝不会英年早逝的。”   “可幸运的是,留下一个血脉。”   “我可以去我姨母家帮忙打听打听,当年从她家接走孩子去养的,左右就是那些个亲戚,不会找不到。”   林骁忽尔间又抬起了眼眸,只是这一回,他撑大的眼眸里再没有光彩,已然不敢报太大的希望了。   他再叩首,满含敬意道:“谢谢!”   老妇人只说不敢当,又让李平找了马车来,一路赶往善水村。   这一次,林骁骑马跟着,从头到尾紧张不安,面容也越见苍白。   韩钰等人见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他们到达善水村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老妇人说明来意,可惜年轻的后辈都不知道这件事。   无奈之下,只能等天亮时再去请村里的老人来。 第392章 竟然是纪少瑜   林骁又是一夜未眠,天明时从椅子上起身,突然昏迷栽倒。   韩钰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他顺了一番气血,他这才幽幽转醒。   韩钰跟了他多年,不忍见他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便道:“侯爷,若您真有个万一,就是属下们查出来又如何呢?”   林骁闻言,心头忽震,这才强撑着起来。   老妇人一家家拜访,午时才回来。   不过她的神情不算松快,她对着林骁道:“确定了,在源平洞村黄家。”   “她们其中有人随我姨母去偷看过,养母姓金,是个很厉害的妇人。”   “只是…她们说,他遗留下的那个孩子,六岁时就被黄家卖掉了。”   林骁一听,只觉喉咙里冒出一股腥甜,喷了一口血就昏死过去了。   韩钰等人一通忙碌,带着他回了县城找人医治。   当天夜里,韩钰看着米汤都喂不进去的林骁,急得嘴角冒泡。   他对着其余亲卫道:“要是没有小公子的消息,侯   爷愧疚太深,只怕醒来以后,也是会受不住的。”   “你们几个好好守着侯爷,我亲自去一趟源平洞村。”   韩钰怎么也是一个四品将军,他连夜赶到源平洞村以后,便问道去了村长家。   事关重大,为了防止村长说谎,韩钰便亮明了身份。   村长见来的是一位四品将军,有令牌在身还手执长剑,顿时小心翼翼地道:“将军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韩钰便道:“你们村里的黄家,媳妇姓王的那个,年轻时没有子嗣,曾从善水村抱养个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长大以后,英年早逝,但留下一子可对?”   村长眉头一动,心里暗暗打鼓,莫不是朝廷的人派来打听纪少瑜出身的?   当年黄家大闹之事,纪家轻描淡写地压过,便没有后续了。   所以纪少瑜当了大官回来,除了他们老一辈的,年轻的没有几个人知道。   村长知道,对方都查得这样细致了,自然容不得他哄骗的。   当即便道:“是的,那年头收成不好,黄锦死后,   黄澄便将侄儿黄少瑜卖给了城里的张大富。”   “黄少瑜?”韩钰蹙眉,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可一瞬间他脑袋跟打结一样,竟然无法与脑海中的人对上。   村长见他蹙眉,便知道果然是奔着纪少瑜来的。   听名字就有了反应了,他立即接着道:“是的,卖的时候确实叫黄少瑜,只是后来他娘在他姨公的帮衬下嫁给了纪山。”   “纪山是个好继父,变卖家产,凑了二十两银子赎了黄少瑜出来,从此以后改名为纪少瑜。”   “这纪少瑜读书刻苦,后来一路从秀才考到状元,现在听说升任了不得的京官。”   “他现在就在清溪村呢,听说告假回来成亲。”   “这个…您应该是认识的啊?”   韩钰整个人都懵了,片刻后才回神。   他认真地问着村长道:“你说黄少瑜就是纪少瑜,可有什么证据?”   村长闻言,立即道:“他娘原先嫁在我们村,我们村里还有许多小妇人同她来往的。”   “再者,当年纪少瑜考上秀才的时候,黄家去书院闹过一阵,还是纪少瑜拿出卖身契才平息的。”   “这些事情,我们村里的人都知道,只是黄家闹得难看,纪家却不跟他们计较,因此大家都没有再提这   些事情了。”   韩钰心想,他们侯爷跟纪少瑜第一次见就干架,一路走来,总是一个暴躁如雷,一个云淡风轻。   到像是谁欠谁的一样?   可现在这般,到真是命里注定的爷孙缘分了。   “你带我去看看黄锦的墓地在哪儿?”韩钰道,站了起来。   村长不敢含糊,带着韩钰去看了黄锦的墓地。   那墓地还是纪少瑜高中状元以后,纪家来修的。   说起来黄家真是不要脸,当时还去那墓地前面抢供品。   韩钰去了秦锦的墓地看了以后,又让村长带着他一路径直去了清溪村,确认了纪家现在的住处。   为了不亏待村长,韩钰给了村长一百两的银票。   村长渐渐明白,这个将军不是针对纪少瑜的,心里到踏实起来。   他说起秦锦小时候的事,又得了一百两,不免暗暗奇怪,莫不是秦锦的亲生父亲找来了?   可他只是猜测着,并不敢多问。   韩钰把知道的都打听得差不多了,又给了村长一百两银子的封口费。   村长从惊喜到惊颤,最后只记着一句话,就是这些事情不能告诉别人。   他得了好处,又惧怕权势,自然不敢说。   韩钰回到医馆的时候,林骁还没有醒来。   韩钰便在他的耳边道:“侯爷,小公子有消息了。”   “他很快就要成亲了,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吗?”   如此反复说了几遍,林骁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他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小声地询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韩钰看他这副样子,心里难受得很。   他连忙扶起他,认真道:“是真的,公子名讳唤秦锦,十八岁娶妻,十九岁得子,取名少瑜。”   “公子离世时二十五岁,他的弟弟黄澄将小公子卖给大富人家为奴。”   “好在小公子的继父将他赎了出来,虽然受了些苦,可后来小公子读书勤恳,一路考至状元,现任正三品大理寺卿。”   林骁越听越觉得熟悉,最后直接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韩钰,仿佛韩钰在逗他一样。   韩钰也是一脸无奈,可目中却含着诚挚耀眼的光芒。   “恭喜侯爷,您的亲孙子,正是年少有为的纪大人!”   林骁嘴角嚅动着,面容似悲似喜。   他想,这会子他怎么不晕了?   应该要晕的,所有亲卫都用震惊无比的目光看着他,然后上下打量着他的面貌。   他都一把年纪了,满脸褶子,早已不复年轻时的俊朗潇洒。   能看出什么来?   到是把他脸都看红了,忍不住低声斥责道:“都给我滚出去!”   亲卫们一闪而逝,只留下韩钰低声闷笑。   “属下刚刚得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   “可老村长带着我走了一路,这件事能证明的人太多了,因此属下便回来禀报了。”   “据老村长所说,那金氏早年不能生育,抱了大公子去的时候,大公子已经一岁多了。”   “大公子的养父在世时对他很好,只是养父过世后,日子才苦起来的。”   “纪大人考上秀才的时候,黄家的人闹了一场,不过没有讨到好。”   “还有当年纪大人母亲改嫁的事情,正是赵玉娇的爷爷赵福明亲自促成的,因此才有今天纪赵两家的结缘。”   林骁坐了起来,他挺直背脊,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这一路能查到纪少瑜的身上,真是叫他大呼意外。   他抓住韩钰的手,紧张地问了许多。   韩钰一一答来,黄家压榨黄锦,导致他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黄家卖了纪少瑜,导致纪少瑜年幼受虐。   黄家去书院闹事,导致纪少瑜无法继续念书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竟然欺负到纪少瑜考上秀才,得以立身在世。   林骁听得老泪纵横,把两个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肿起来。   午时后,他起床让韩钰送了银子去给李平和老妇人。   他收拾一番,亲自去了源平洞村。   一番打探,果然如韩钰所说,当年的事情确实知道的人很多。   他无需再怀疑,买了上好的棺椁,在夜晚时将秦锦的尸身从新装殓,准备带回京城。   夜深人静,孤坟凄凉。   韩钰凑到林骁的身边道:“明日就是纪大人和赵小姐的婚礼了,侯爷真的不准备去认他吗?”   林骁自嘲一笑,满目泪光。   “我以何面目去见他?”   “我可曾养过他?”   “我可曾教过他?”   “纪山待他有情有义,他们本该有父子缘分。”   “至于我,让他爹和他亲祖母团聚就好了,过不了多久,我也该下去请罪。”   韩钰听得心头绞痛,目光也慢慢变得模糊。   侯爷这一生,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对得住这大燕的黎民百姓,对得住边疆的万千将士。   可他对不住的,却是那个躲在寒洞里,为他生子的女人。   对不起这个年幼无父无母,吃苦受难的孩子。   因此,自然也无颜去见纪少瑜。   即便明白这些,他还是觉得难过。   为曾金戈铁马,长驱鞑靼的侯爷难过。   为年老体衰,门庭冷落的侯爷难过。   为香火已断,后继无人的侯爷难过。 第393章 大婚   八月初八,宜嫁娶。   寅时刚过,赵玉娇便被叫起来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今日穿了紫绸褙子的孟嬷嬷,软趴趴地靠在枕头上道:“嬷嬷,我们两家不是离得这样近吗,起这么早做甚?”   说罢,还要再眯一会。   孟嬷嬷笑着撩了帐子挂起来,出声道:“早早准备好,等姑爷来接就不慌了。”   赵玉娇闻之不动,还在睡。   孟嬷嬷看着端了水来的紫兰,含笑道:“真是心大,换了别的姑娘出嫁,这会子只怕心里正打鼓呢。”   赵玉娇听见了,眼睛没有睁,懒洋洋地道:“该是他打鼓才是,娶媳妇哪有那么容易的?”   “这还是我大哥不在家呢,不然今天有得折腾。”   说罢,到有几分不得劲。   她爬起来,孟嬷嬷连忙伺候她洗漱换衣。   余红翠抱着个匣子进来道:“可起了?”   孟嬷嬷道:“起了,正换衣呢。”   余红翠绕进去看,只见长长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大红色的嫁衣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那腰带一束,那交叠的领口便被拱起来,露出细嫩白皙的脖子。   她那小嘴轻抿着,似有几分不适,黛眉陇聚,粉颊诱人,那双盈盈的水目正欲语还休地望过来。   余红翠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她的两个女儿,个个都好看。   尤其是小女儿,一会上了妆,带了首饰,那才是真正好看呢。   她将一匣子首饰放在梳妆台上:“这些都是今天要戴的,陪着你嫁衣一起做的。”   赵玉娇寻常懒惰,尤其是看书困倦了,向来喜欢逮哪儿躺哪儿。   因此她并不喜欢身上带太多首饰,不然躺下的时候就累赘了。   她扫了一眼,知道今天是出嫁的大日子,想着嫁衣都这样艳了,就算再给她整个十件八件金器玉环,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孟嬷嬷给她梳了个高髻,罩着镂空金玉翡翠冠,冠上开着一对金牡丹,嵚入了六色宝石,各垂下两串粉色珍珠。   赵玉娇对着镜子一照,眨了眨眼,捋着粉色的珍珠道:“娘,这个我成亲以后可以拆下来吗?”   粉色的小珍珠圆润可爱,她想做成手串。   余红翠笑道:“你舍得就拆吧,不过这小珍珠纪家下聘的时候送了一匣子呢,娘都给你放好的。”   赵玉娇咂了砸舌,纪少瑜那厮真的一点没有清官的样子。   耳环也是金制的,上面镶嵌两颗红宝石,像极了一对小葫芦。   赵玉娇带着有些重,伸手摸了摸,然后把衣襟里面的小葫芦拉了出来。   余红翠见了,出声道:“藏回去呢。”   说罢取出如意金项圈给她戴上,项圈上有两条胖乎乎的鲤鱼和一个如意纹平安锁。   这才戴上,那边又取出两对金镯子。   赵玉娇:“…”   …   因赵玉书不在,赵毅光后面收的那些学生胆子小,根本不敢闹。   赵玉安勉强顶了一阵,最后得了一个大封红,不好意思地开门了。   纪少瑜来接她拜别父母的时候,大红盖头下,只听她小声道:“走慢点,好重。”   纪少瑜笑得眸子发亮,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向厅堂。   赵毅光和余红翠已经落座了,封红也已经准备好了。   就等着两小辈过来行礼。   嫁衣繁琐,首饰繁重,赵玉娇捏了捏纪少瑜的手指,没有说话。   纪少瑜知她受累,便小声安慰道:“等会坐了轿子过去,我背你。”   赵玉娇面露赧然,今日上的妆委实艳一些。   她娘说她眉头太淡,压不住今日这大红色的嫁衣,给她描了许久。   她一向不用口脂,今日也涂了几层。   她想起自己看着镜子里的陌生模样,一时间到不知道揭开盖头后,纪少瑜还认不认识她?   走到厅堂里,便有人递了蒲团。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跪下,叩首拜别。   赵毅光和余红翠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封红,叮嘱他们好好过日子。   余红翠眼眶微红,面上却不减笑容。   赵毅光也是长松了口气,待他们起身,又送了出去。   来到门口,赵玉安背赵玉娇上花轿,又得一个大封红。   赵家外面,那都是人挤人的场景,众人嬉闹,哄抢喜钱喜糖等,声音震耳欲聋。   两家相隔太近,便也就绕村一圈。   只是赵家的聘礼有点多,这绕了一圈,赵家还有没   有出门。   众人看热闹看得过瘾,直说这小夫妻两个真有福气。   纪家早已重修,青砖灰瓦,三进的小院还带一个园子。   今日园子里热闹,但凡是祥宁县,请到的没有请到的,想看这京官大人回来娶妻的场景的,都来了。   赵玉娇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直被吵得头疼。   等那一声礼成时,耳边全是雷鸣般的高呼声。   纪少瑜带着她往里走,到了廊下就把她背起来了。   赵玉娇听见紫兰和紫玉的笑声,她紧张地趴在纪少瑜的背上,一时间面红耳赤。 第394章 得趣不得意   婚房里,赵玉娇乖乖地坐在架子床上。   进新房里凑热闹的人不多,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纪少瑜挑起盖头的时候,她总算是能看看他了。   周围都是隐忍的笑声,赵玉娇顾不上,就直溜溜地盯着纪少瑜看。   今日他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喜服上绣着如意暗纹,头上戴着金玉宝石冠,乌黑的发和醒目的大红一下子跃入赵玉娇的眼中。   她从未想过,原来他穿上红色是这般耀眼,像是灼灼的宝石,却比宝石的光彩还要炫目。   浓烈的眉微微弯起,丝毫不见厉色。   一双星目正瞧着她,那双眼皮下,长密的睫毛似乎正洋洋得意。   她很少看他看得这样细致,仿佛连那轻抿的红唇都能意会出几分春风。   明明是一个男子,可这般到像是她挑起盖头来,生生把自己看愣了。   突然间,一道真诚无比的声音响起:“嫂嫂真好看。”   赵玉娇倏尔间觉得脸热,寻着声音看过去时,只见纪云飞带着纪云平站在不远处。   纪云平还呆头呆脑的,听见哥哥说嫂子好看,也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嫂子好看。”   末了,再加一句:“哥哥好看!”   “哈哈哈…”新房里一阵笑声。   赵玉娇也忍俊不禁,再次看向纪少瑜,只觉得他这一身风华,委实夺目。   纪少瑜本就看得有几分入迷,见她笑了,越发感觉整个室内熠熠生辉。   今日的她真是一身盛装,珠冠添彩,眉目动人,那上了口脂的小嘴比嫁衣还艳上几分。   一双美眸流光溢彩,看向他时,竟有几分痴意。   纪少瑜只觉得心头阵阵火热,他转身让梁嬷嬷把人都带出去。   本来敢来看新娘子的人也不多,这一赶,房间里顿时清静得很。   赵玉娇见没人了,连忙对纪少瑜道:“你快来帮我把它取下来。”   她指了指头上戴的,面露苦色。   这般抬起手,感觉肩膀上也重得很。   纪少瑜回头望着她道:“不急,先喝合卺酒。”   说罢,将早就准备好的合卺酒端来。   待他坐到身边来,赵玉娇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她有点紧张了,不过因为今日承受的重量有些多了   ,到是莫名给了她些许勇气。   纪少瑜挨过来,她便伸手去接合卺酒。   那双含羞带媚的目光看向纪少瑜,故作镇定地道:“我只能喝一点点。”   纪少瑜低头看着她,离得近了,她的一颦一笑都清晰入目。   巴掌大的小脸,轻眨着灵动的眼眸,小嘴轻抿着,长长的睫毛跟扑闪的蝶翼一样。   纪少瑜勾住她的手腕,然后举杯饮下。   赵玉娇想偷看他,却冷不防被他扫来的目光捉住。   他那眼尾带着一丝缱绻的柔情,微眯着的时候,好像此时他含住的不是酒杯,而是她。   赵玉娇心里一怵,连忙闭着眼睛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下。   她不善饮酒,那酒味在嘴里难受得紧,她强忍着,半天没有睁开眼睛。   忽然间,她察觉手里的杯子被人拿掉,睁开眼时,一张凑近的脸庞不由分说地含住她的唇瓣。   赵玉娇嘤咛一声,双手推拒着纪少瑜。   纪少瑜错开她的唇瓣,吻着她的嘴角道:“怎么了?”   赵玉娇眼帘低垂,十分赧然地道:“我嘴里全是酒味。”   “嗯,我知道。”纪少瑜拥着她的肩膀,眼睛似争非争,已然动情。   赵玉娇的脸更红了,声音也压低了些许。   她糯糯地道:“可我的唇上还有口脂。”   “呵呵…”纪少瑜低声闷笑,他又缠上她的唇,上下好一番戏弄。   只听他沙哑的声音道:“我就想吃了它,然后再吃了你。”   赵玉娇感觉心里轰地一声炸响,然后整个人晕乎乎的,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   他缠上来,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一只手在她的身上乱窜。   那灵活的动静,绕是她早有准备,也毫无招架之力。   两个人缠弄一番,赵玉娇的妆花了,头冠也歪歪斜斜的,大红嫁衣更是惨不忍睹。   她躺在床上喘着气,目光闪着盈盈的水雾道:“欺负我这一番,可是得意了?”   纪少瑜失笑,他擦着嘴角的口脂,站在床边望着她道:“得趣不得意。”   “你先休息,我一会就回来了。”   赵玉娇闭上眼睛,懒懒地挥着手。   她现在不想动,这个混蛋,急躁得像个色鬼。   纪少瑜走出去,对着门外的孟嬷嬷道:“伺候好夫人,我一会就回来。”   “她若是累了,便让她先休息,不用等我。”   孟嬷嬷应是,待纪少瑜走后,唤着紫兰和紫玉跟她进屋去。   只是下一瞬,看到屋里面那娇软无力的小人儿时,三人面面相觑,羞得脸颊浮上红晕。 第395章 黄家有人来   林骁来恭贺纪少瑜,唐绪宁带着周围几个赶来恭贺的知府大人陪着。   他们那一桌置在花厅里,由梁嬷嬷带着人专门侍候着。   至于知县任显等人,置在花厅旁的茶房里。   纪少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纪家管家的钱升凑了上来。   “大人,黄家有人来了。”   纪少瑜眉头微皱,淡淡道:“让人看着,若是有心闹事的,赶出去。”   钱升道:“我已经让人去盯着了,只是几位大人都在,怕黄家闹起来损了大人的清誉。”   “不必心存忌惮,否则对方更是有恃无恐。”纪少瑜往前走,步伐稳健,神情漠然。   钱升明白了,立即退了下去。   且说韩钰自从知道纪少瑜的是他们侯爷的孙子以后,便在婚宴上找着黄家人的动静。   果不其然,当婚宴开席以后,黄家人跟随宾客落座。   金桂枝和黄澄的媳妇周氏来的,周氏原本不想来的,可硬是被婆婆扯来了。   金桂枝脸皮厚,遇到有认识她的人,她只当不认识。   遇到不认识她的人,她就跟人家攀谈,说她是纪少瑜的亲奶奶。   别人自然不信,金桂枝便由纪少瑜亲爹黄锦死了开始说起。   先是说那时的黄家穷困潦倒,再说逼不得已卖了他,再回去赎时,纪少瑜已经被养父纪山赎走了。   从那以后,纪少瑜就恨上了黄家。   可她作为纪少瑜的亲奶奶,自然是惦记纪少瑜的,因此这腆着老脸来参加今日的婚宴。   金桂枝说得泪水连连,又因她年迈,不少人信以为真。   纪少瑜如今身为大官,她们自然是不敢指责的,只是一个劲地劝着金桂枝。   有的还说什么,虽然现在纪少瑜姓纪,但到底是黄家的子孙,不可能一点亲情都不念。   韩钰气得肝疼,转头就去了花厅里。   林骁瞥见韩钰,便站起来,说是要出去透透气。   唐绪宁等人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说是要作陪。   林骁并未拒绝,几人便从花厅里面出来。   纪少瑜正要去敬酒,自然是迎面撞上。   他看着林骁的脸色算不上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   ?   “侯爷若是累了,便去厢房里小憩一会。”   林骁闻言,心头像被针扎一样,可面上却绷着,看不出任何不妥。   他对着纪少瑜道:“今日敢灌纪大人的酒的人没有几个,本侯算是其中之一。”   “只是本侯已经年迈,既然灌不了纪大人的酒,休息也是不用的。”   “花厅里闷,我们出来走走。”   纪少瑜诧异地望着林骁,总觉得他今日心情低沉得很,不复往日嚣张。   他还以为今日林骁必定会怂恿唐绪宁等人给他灌酒,现在看来,到是他想多了。   他鲜少有料错的事情,心里暗觉林骁此次回归故里,应该是触景伤情了。   “那我便陪着侯爷走一走。”纪少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准备带林骁去园子里逛一逛。   林骁看向韩钰,只见韩钰在垂下目光的那一霎,看向热热闹闹的外院。   因为来的客人太多了,外院也置了十几桌。   林骁带头往外院,临走时对纪少瑜道:“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只管招呼一声便回去吧。”   “别让玉娇丫头久等了。”   说罢,便走了。   一行人匆匆地拱手,然后追着林骁离开。   纪少瑜端着酒杯,一时间到摸不着头脑。   纪山夫妇早就听说金桂枝带着儿媳妇来了,这样大好的日子,他们不想闹腾得难看,因此只装着不知道。   这会子见林侯爷带着官员们走了出去,连忙跟上,生怕金桂枝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外院,一阵骚动。   金桂枝擦着眼泪,听到身边有人惊呼道:“那打头的就是鼎鼎有名的林侯爷了,他掌管京城十万兵马,就是皇上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呢。”   “另外跟着他那些,最近的就是咱们顺昌知府唐大人了。”   “今天这种日子,有林侯爷在,就连知县大人都排不上号的。”   “纪大人念父母恩情,不愿他们奔波,所以回来成亲。要照我说,在京城成亲,那满座都是王公贵族,得有多大的排面啊?”   “不过要真是那样,咱们只怕连大门都挤不进去,何谈这样挨近看林侯爷他们?”   说罢,众人又是一番得意。   金桂枝感觉到身边的人全都局促地站起来,有的伸   头看,有的踮脚看,还有的竟然站到凳子上去看。   她一个年迈的妇人,怎么挤得过年轻人?   好胜心强的金桂枝一把扯下儿媳周氏,然后站了周氏的位置去看。   周氏冷不防摔倒,头发都掉进汤碗里去了,心里虽然恼恨,面上却不敢发作。   到是身边听见动静妇人看了看周氏,在看着垫着脚探头的金桂枝,嘴角微抽。 第396章 侯爷威风   金桂枝的个子太矮了,前面挡住的人太多,隔着两三个桌位她也看不清楚。   索性下来,趁着众人看什么侯爷的时候,拿出布袋子把那猪肘子,炖好的老鸭,烤鸡等等,全都装了。   有一个妇人不慎回头看见,立即惊讶道:“你这老妇刚刚莫不是在扯谎?”   “你说你是纪大人的亲奶奶,即便纪大人现在不认你,也不至于让你吃不饱穿不暖吧?”   “可你竟然在大家的宴桌上如此偷食,简直丢人现眼。”   金桂枝的儿媳歪过头去,脸颊涨红。   可这时金氏将袋子递给她拿着,满脸不悦地盯着那个妇人道:“你知道什么?”   “就是那个小崽子不肯认我,我才这般落魄。”   “今日他成亲了,宴席上大鱼大肉的,还不许我带了?”   这桌的人个个回神,一看,只剩下些汤汤水水,又看那妇满手是油,可不恶心至极?   有个二八的小媳妇呛声道:“你要光明正大地要,纪家不给你,我们还说纪家几句不好呢?”   “可你这副偷盗的模样,即便是你讲出天大的道理   ,那纪大人不认你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是就是,也太不要脸了。”众人附和,看着金桂枝满目鄙夷。   金桂枝把桌上碗筷一掀,碗碟碎了一地。   可她犹不解恨,尖声道:“要不是黄家,他纪少瑜能有今日?”   “做人背祖忘宗,那是要遭天谴的。”   “任凭他纪少瑜做再大的官,可我就是他亲奶奶,他就是想一辈子不认,他也别想摆脱黄家。”   众人看出来了,这就是来撒泼的。   韩钰拨开众人,引来了林骁。   林骁看着一桌的狼藉,坐在邻桌,悠闲地询问道:“纪少瑜是你孙子?”   金桂枝见他上年纪,又是一副威武不凡的气势。   身边都是围着他的人,可他却漫不经心地,仿佛全然都没有放在眼里。   这等气度的人,看着挺和气的,只是当她抬头时,只见对方那双深深的眼眸正寒厉地盯着她看。   金桂枝浑身一颤,连忙站直身体道:“这位就是老侯爷了吧?”   “我就是纪少瑜的亲奶奶。”   林骁冷嗤一声,抬头对着韩钰道:“竟然敢冒充朝廷命官的亲眷,给本侯打她二十军棍。”   “是,属下遵命。”韩钰应声,冷冷地勾了勾唇。   在纪家一时找不到军棍,不过纪山是做木雕的,手腕粗的木头也不少。   不到片刻,便有亲卫递给韩钰一根手腕粗的大木棍。   金桂枝看得心惊胆颤,面露惧意道:“老侯爷,你不能打我啊,我真是纪少瑜的亲奶奶。”   “你要是不信,你叫纪山两口子来问。”   林骁掏了掏耳朵,漠然道:“纪少瑜有没有亲奶奶,本侯比你更清楚。”   “打!”   话落,韩钰的棍子便接连落下。   久经沙场,韩钰自然知道什么地方要人命,什么地方只痛不死。   他一动手,众人连忙让开,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唐绪宁知道纪少瑜的身世,凑近林骁道:“侯爷,这纪大人的生父是这婆子的儿子,只可惜死了以后,这婆子便卖了纪大人。”   “虽然律法上,这个人已经不是纪大人的亲人了,可这…情理上却…”   “今日又是纪大人的好日子,不如咱们将人赶出去得了,真闹出人命来…”   唐绪宁也不好劝啊。   林骁转头,目光幽幽地盯着唐绪宁道:“给本侯站远点,小心连你一块打。”   唐绪宁:“…”   诸位官员:“…”   众人暗暗思附,这林老侯爷莫不是来闹事的?   金桂枝被打得浑身头疼,肝胆都快疼裂了,忍不住哀嚎道:“秋瑞香,你还不出来救我啊,是要我死在你们纪家是不是?”   “纪少瑜那兔崽子呢,快来救救奶奶啊,你亲奶奶要被人给打死了。”   林骁冷哼一声,目光里满是寒意。   韩钰立即加了些许力气,才接着打了三棍,金桂枝便跪在了林骁的面前。   她疼的浑身冒冷汗,头发更是乱糟糟的,加上手上又是油污,让人看了都恶心得撇开头去。   “本侯再问你一句,你真是纪少瑜的亲奶奶?“   林骁闲坐着,目光却落在人群里,一个隐忍落泪的妇人身上。   他认识那个,今日已经见过了,是纪少瑜的亲娘秋氏。   金桂枝浑身颤栗,疼得唇瓣都咬破了。   可她还是坚持道:“我就是纪少瑜的亲奶奶。”   “不,你根本就不是。”忍不住的秋瑞香站了出来。   “少瑜的爹跟我说过,他不是你亲生的。”   “他小时候,你总是背着人打他,掐他,还让他吃猪食。”   “寒冬腊月你让他跪在屋外,六月热暑你让他睡猪圈。”   “他生病那会,你还逼着挑着木炭去城里卖,他明明可以活很久的,就是因为你,他才劳累至死。”   秋瑞香的声音有几分难以控制的颤栗和悲戚,远处的纪少瑜听了,眉目低垂,掩下目中一闪而逝的寒意。   秋瑞香不知道那个侯爷是什么来头,可她怕这个金桂枝胡言乱语,影响了儿子的仕途。   而且,那些陈年往事,每每想起总是会戳她的心。   她恨金桂枝,恨极了。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桂枝不要脸地一次次逞能斗凶。 第397章 拖出去   金桂枝见秋瑞香出来说话了,心里顿时急了。   她狡辩道:“你胡说,你存心要让纪少瑜不认我是不是?”   “黄锦就是我亲生的。”   林骁早就听得身寒骨凉,他暗暗压制自己,甚至于不敢拿什么东西在手里,怕一不小心捏碎了,让人看出端倪来。   他幽幽地盯着金桂枝,声音不轻不重道:“是吗?”   “可据本侯所查,纪少瑜的亲生父亲,是因你早年不能生育而抱养的?”   “也是因为你常年打骂,逼做苦役,积劳成疾而死的?”   林骁的话一出,周围全是小声的议论之声。   金桂枝心虚了,可她不敢承认黄锦是因为她死的。   她犟嘴道:“就算是抱养的又如何?”   “老娘还不是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养大了?”   “他小的时候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长大后死了到要赖在我的身上?”   秋瑞香冷笑,目光森冷地盯着金桂枝。   她满含恨意地道:“是不是因为你,老天爷看得清   清楚楚。”   “少瑜的爹已经去了多年,现在提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现在滚出我家,以后再敢来,别怪我不客气。”   秋瑞香向来性子和软,能说出这些已然是怒不可遏了。   可金桂枝早就拿捏住她的性子,当即便还嘴道:“黄锦是我养大的,就是我儿子。”   “当年家里艰难,逼不得已才卖了纪少瑜。”   “再说了,他不是没有死吗?”   “既然没有死,那他就是我黄家的人。”   “嘭”的一声,林骁站起来,蹿了金桂枝一脚。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谁也没有料到。   就连远处的纪少瑜,都不免有几分诧异。   金桂枝被踹到在地,整个人都懵了。   她抬起头来,只见一双大脚又将她踹下去。   她不甘心地再抬起,然后嘭又是一脚,而且一脚比一脚还重。   如此反复四五次,金桂枝明白了,对方就是不准她抬头。   她吃了一嘴的泥,血腥味四蹿,让她几欲作呕。   可她这会子全忍着,吐也不敢吐,知道遇到硬茬了   。   金桂枝一向欺软怕硬,她是喜欢撒泼,可她怕遇到阴狠的。   因为她斗不过。   林骁坐回去,看着匍匐在地的金桂枝道:“纪少瑜在朝为官,他家祖上三代本侯都查得一清二楚。”   “别说秦锦不是你亲生的,就算他是你亲生的,可你卖了他唯一的儿子,而且还是死契,你们之间就已经断绝任何关系了。”   “这般还敢来认亲,莫不是当大燕律法是你这蠢妇可以愚弄的?”   金桂枝满脸都是泥,浑身颤栗着,疼痛难忍。   她不敢答话了,整个人像是惊弓之鸟,谁要是动一下,她都感觉是要来打她的。   周围的人看出点名堂来了,原来这林侯爷早就知道纪少瑜的身世了。   这个金桂枝真是太不要脸,心肠也毒。   林骁见金桂枝不敢说话,瞥见走来的纪少瑜,便道:“将这个老妇拖出去,以后再敢来攀亲,直接押送官府。”   金桂枝被人抓住胳膊,心惊肉跳地抬头,这时她才看见慢步走来的纪少瑜。   他那闲适的神情,目光清清冷冷的,嘴角似笑非笑   ,好像刚刚看了一出好戏。   金桂枝浑身一颤,突然害怕纪少瑜找她报仇了。她立即缩了缩脖子,连忙胆寒地垂下头去。   金桂枝被拖走了,她的儿媳妇跟在后面跑,因为跑得太急,布袋里的猪肘子往外掉。   她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在众人哄笑声中,她嗖一下蹿没影了,连她那被强拖出去的婆婆都顾不上。   不过片刻,席面上便安静下来。   纪山安慰着秋瑞香,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去后院休息,他来招呼宾客。   林骁见纪山颇有担当,不免心生好感。   脏了的桌宴重新布置,纪少瑜端了酒杯前来,敬着林骁道:“让侯爷见笑了。”   林骁端过酒杯,目光冷厉道:“身为大理寺卿,纪大人理应以大燕律法为重。”   “生死之契,断绝生恩。更何况黄家对你连养恩都算不上。若是纪大人开了认亲的先河,只怕是要让后人嗤笑的。”   纪少瑜颔首,认真听训。   片刻后,便吩咐钱升道:“以后黄家的人再来,直接打出去。”   “若是他们故意缠闹,只管去县衙报官。”   说罢,扫了一眼任显。   任显连忙作揖道:“纪大人放心,这等不要脸的泼妇,再有下次,下官必定收监。”   林侯爷纪少瑜表完态,官员们纷纷出声附和。   之前他们到是耳闻纪少瑜不是纪家亲生的孩子,到是没有想到,竟然跟黄家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什么来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纪少瑜现在就很有来头。   诸位官员跟着谴责附和,在座的百姓们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当天晚上,便有消息传回源平洞村,林侯爷发话了,黄家老婆子不要脸,捡来的孩子折腾死了,又卖了孙子。   这会子还想去认,那就是藐视律法,是要被抓去坐牢的。   而且这番一闹,纪少瑜不是黄家子孙的事情也众所周知,一时间唾弃黄家的大有人在。   …   热热闹闹的喜宴又开始了,几个年轻的小子得了林骁的赏识,还跟林骁说了几句话。   一时间春风得意,在纪家帮忙搬些桌椅板凳等等,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   纪少瑜回房前,又折回去看了一眼林骁他们那一桌。   只见好几位大人都喝趴下了,林骁酒兴起来,又让人请来赵福明赵清源等人,几个老头子喝得醉熏熏的,也不分什么尊卑了。   纪少瑜退了几步,目光在夜色中显得幽幽不明。   林骁竟然去查他的身世?   而且今日做主彻底断绝黄家往来,也将他父亲不是黄家子孙的事情揭露出来,此番用意看起来都是为了他。   可据他所知,林骁根本不喜欢接触这些腌臜事。   除非,他受人所托。   可受谁所托呢,京城里谁人知道他的身世?   纪少瑜从未想过,他父亲的亲人找来了?   乡下若遇上荒年,不乏弃婴。   更何况,他父亲都过世多年了。 第398章 他不会欺负我的   赵玉娇在新房里沐浴更衣,穿着舒适贴身的绸缎寝衣。   这是专门为新婚之夜准备的寝衣,轻薄舒适不说,颜色也是大红的。   上面的袖口和领口,各绣几朵石榴花,因颜色相重,近些才能瞧出来。   孟嬷嬷帮她擦了发,用梳篦轻轻地篦头。   赵玉娇看着床上堆叠的那些喜被,接过梳篦道:“嬷嬷去把它们收拾了吧。”   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不过只够两个人探身。   紫玉去了,紫兰自然只能站在一旁观望了。   她对赵玉娇道:“夫人可要抹些香露?”   说罢,打开赵玉娇的妆奁。   赵玉娇妆奁里的东西不多,刚从余姚回来的时候,赵玉婵给她打扮过几回。   后来发现这丫头天生丽质,肌肤白皙粉嫩,眼眸盈盈秋水,唇瓣嫣红,就是眉淡。   故而只教她描眉,然后抹些润肤的香露。   赵玉娇最喜欢的是玫瑰香露,那味道抹在身上并不浓,而且肌肤也会比较水润。   因她出嫁,赵玉婵又送来了几款香露。   有兰花香的,梅花香的,还有牡丹香的。   赵玉娇指着用了还剩下半瓶的玫瑰露道:“就用它吧,习惯了,睡觉也踏实些。”   紫玉抱着三床被子跟在孟嬷嬷的后面,闻言忍不住笑道:“夫人今晚还指望能睡觉呢?”   赵玉娇的脸热了起来,擦着玫瑰露道:“怎么不能?”   “明天还要去敬茶呢,他总不会不让我睡觉吧?”   说罢,自己到先没有底气了。   孟嬷嬷让紫玉动作快点,转头跟赵玉娇道:“夫人别怕,昨晚你看册子了吗?”   赵玉娇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你是说…嫁妆册子吗?”   孟嬷嬷:“…”   “不是那个,上面有小人的?”孟嬷嬷继续道。   赵玉娇摇了摇头。   余红翠还真没有给赵玉娇什么册子,因为她自己出嫁的时候也没有。   孟嬷嬷的脸僵了僵,招呼着紫兰和紫玉出去。   赵玉娇见她那架势,莫名有些害怕。   “嬷嬷这是要做什么?”赵玉娇问道,有些怯怯地望着孟嬷嬷。   孟嬷嬷看着她那小鹿一般的目光,心里暗骂自己疏   忽。   她腆着老脸,端了个凳子坐到赵玉娇的面前,认真道:“等会大人回来了,夫人知道要怎么做吗?”   赵玉娇一脸难为情,不好意思道:“这还用知道?”   “他想做什么就做呗!”   反正她不拦着就是了。   孟嬷嬷心里哎呦一声,夫人这性子软绵,也太勾人了。   别说什么男人,就是她听见了都有几分心动。   孟嬷嬷收敛神情,严肃道:“夫人也是要知道一些的,不然受苦的可就是你了。”   赵玉娇看着孟嬷嬷这般慎重,连忙道:“嬷嬷别担心了,他不会欺负我的。”   孟嬷嬷:“…”   这就是小羊羔子啊,懵懵懂懂地往老虎嘴里凑呢?   孟嬷嬷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她出了房门去找了粱嬷嬷。   梁嬷嬷也苦恼了,这乡下地方,谁给备个女儿经啊?   片刻后,粱嬷嬷无奈道:“夫人不知道,大人总归是知道的。”   “咱们从京城来的时候,你也知道大人有多慎重了   ?”   “他对小姐的心意又不是一日两日,用不着咱们操心才是。”   孟嬷嬷闻言,心里戚戚然。   梁嬷嬷显然是站在纪大人那一头的,可她跟着赵玉娇几年了,自然也有了感情。   私心里,自然是不想赵玉娇受苦的,无奈之下,她还是腆着老脸又回去了。   赵玉娇见孟嬷嬷去而复返,心里知道她是真担心了。   想到孟嬷嬷待她一片诚心,赵玉娇也不好再装傻充愣了。   孟嬷嬷没有嫁过人,可她们是跟过太妃的人。   后宫女人留住男人的手段,大多都来自于男女情事。   因此她们耳濡目染,自然是知道很多的。   孟嬷嬷索性不讲那些虚的,凑近赵玉娇的耳边就一阵细语。   烛台上的火光忽闪忽闪的,莹莹动人。   赵玉娇感觉自己就跟那在燃烧着蜡烛一样,浑身都滚烫得很。   她抓住孟嬷嬷的衣袖,小声地道:“嬷嬷,你的意思是,我越是主动,对我就越好是吗?”   孟嬷嬷品味了一下,貌似是这样,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想了一会,没有想明白,只是叮嘱道:“小姐记得,要先顾着自己才是。”   “大人心疼你,必不会胡来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眉眸含羞,默而不语。   其实昨晚她姐姐就跟她说了好多,她姐姐总结一句话:男人都是禽兽,你若是由着他,他就变着法地折腾你。   反正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让她先顾着自己,别心疼男人啥啥啥的?   不然回头就该心疼自己了。 第399章 去撩他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赵玉娇正在吃饺子。   因她沐浴过的,觉得浑身清爽,再看纪少瑜一身新婚礼服,便道:“你先去沐浴后再来吃吧。”   纪少瑜看她那懵懂的小样,好似对新婚之夜混不在意。   又或者,她和他早已亲密无间,故而并没有什么紧张之感。   纪少瑜去屏风后沐浴,那屏风雕花素屏,从缝隙中可见纪少瑜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孟嬷嬷见赵玉娇总是偷偷地瞅,便隐忍着笑意退了出去。   还剩下几个饺子,赵玉娇寻思着留给纪少瑜了,也不知道他今天在外面陪客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她站了起来,眼见纪少瑜衣服差不多脱完了,才渡步过去。   纪少瑜听见脚步声,坐在浴桶里回头时,只见她已经很坦然地走过来了。   只是双手有些不自在地理着衣襟,嘴角抿着笑,目光里满是戏谑。   明明是有点怕的,可还是很大胆地走过来了。   纪少瑜抿了抿唇,索性不去看她,只是将自己的头   发散了下来,然后撂到浴桶外。   赵玉娇对准那乌黑发亮的头发就走了过去,她伸手给他撩起,带有几分缱绻温柔地道:“我帮你篦篦头吧,很舒服的。”   说罢,取下头上箍着头发的梳篦。   三千青丝瞬间滑落在她的肩上,她半蹲着,用自己的梳篦给纪少瑜篦头。   纪少瑜闭上眼睛,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浴桶里的水也不知备了多久,他感觉都有些凉了。   可此番有她在身边陪着,他却感觉如置蒸炉中,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处不是热的。   而且热得开始发烫了。   头上再舒服,比得上心里来势汹汹的情感吗?   自然是比不上的。   纪少瑜回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赵玉娇道:“你好像越来越不怕我了?”   “今日洞房花烛夜,你竟然还有闲心来撩我?”   赵玉娇拿着梳篦,撩他的头发也不是,撩自己的也不是,就那样眼巴巴地望着他。   半响,她脸红红地憋出一句:“还不是你宠出来的?”   什么都让着她,什么都以她为主。   渐渐的,当初那些恐惧烟消云散。   现在他站在她的面前,她连从前熟知他那些菱角都一一看不见了。   可这般难不成都是她自己磨去的?   纪少瑜伸手勾住她的脖子,让她的额头凑近他。   两个人这般亲昵地靠在一起,纪少动情道:“所以,怪我太宠你了?”   “可我要是不宠你,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说罢,纪少瑜低声轻笑。   他要是不宠她,以她那胆小的性子,只怕早就跑得没影了。   赵玉娇的唇瓣嗫嚅着,没有说出什么有力的反驳。   谁让她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嫁给他呢?   赵玉娇推着纪少瑜,腼腆道:“你快点洗吧,我出去等你。”   纪少瑜不肯放她,搂住她就不想动。   可他身上湿哒哒的,只得隐忍着,不舍地将她放开。   赵玉娇跑回床边,不一会,只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身。   纪少瑜穿得单薄,许是有些水渍没有擦干净,绸缎的寝衣紧贴着肌肤,越发将他健硕的身形显露无疑。   赵玉娇指了指剩下的半碗饺子,故作镇静道:“嬷   嬷说了,要把它吃完才好。”   纪少瑜逗她道:“什么好?”   赵玉娇胡诌道:“寓意好。”   “不错,还知道寓意好,看来我不吃都不行了。”   纪少瑜坐到桌边去,然后把剩下的饺子吃了。   他坐着,后背好像更好看了。   挺拔的背脊,宽阔的肩膀,还有那随意散着的墨发。   赵玉娇将手里的梳篦放到梳妆台上去,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等纪少瑜。   她摸着床架,对着纪少瑜道:“在这个床上睡觉,晚上滚不下来。”   纪少瑜一本正经道:“以后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就是没有这个月洞式床架,你也滚不下来。”   赵玉娇不答话了,就看着他俊朗如玉般的侧颜。   长得可真好看,那双眼睛,斜斜地扫来,嘴角轻勾,便满是宠溺之意。   她还没有睡呢,就感觉如置梦中,到有几分恍恍惚惚之感。   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相公了。   她得牢牢地抓在手里,因为她可以预想,惦记纪少瑜的女人会有多少?   上一世,好多人给纪少瑜送女人。   有高丽国的女人,那脸蛋,那身材,那一身的技艺,可真是让男人酥到骨子里。   可偏纪少瑜就那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扫了一眼后,便赏给了身边的侍卫。   还有几个世家送来的庶女,舞姬,扬州歌姬等等。   她也跟着长了一番见识。   京城里的那些男人,纳妾的,养外室的何其多?   常逛青楼楚馆的也大有人在,还曾有人猜测纪少瑜喜欢男宠,送了他两个戏子。   他那些往事,其实她比他记得更清楚。   因为那时她刚刚得了做孤魂野鬼的乐趣,仿佛活在旁人不知晓世界里,却可以知晓别人的一切。   那种油然而生的愉悦,真是大醉人心。 第400章 更有风情   纪少瑜吃好的时候,只见赵玉娇灼灼地盯着他看。   她的目光里笑意,满满地溢了出来。   嘴角更是一翘再翘,仿佛想到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他坐过去,伸手捞着她的腰身往后倒。   赵玉娇回神,伸手搂着他的脖子道:“我想起一些好玩的事情。”   她的笑一向甜美,按耐不住心中喜悦的时候,眸子里星光熠熠,仿佛直直地照到他的心里去。   纪少瑜揉着眉头,掐着她的细腰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今晚是什么日子?”   赵玉娇摇了摇头,认真道:“没有忘。”   “不是还早吗,我们说说话。”   赵玉娇撑着坐了起来,床上很宽,多余的被子已经抱出去了。   那些莲子花生等物,孟嬷嬷也顺到了床的里边,因此赵玉娇并未觉得不适。   她拉着纪少瑜也坐好,然后笑嘻嘻地跟他道:“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许打我。”   纪少瑜无奈一笑,与她像孩子般约定道:“好,你说,我不生气。”   赵玉娇闻言,便兴致勃勃地道:“刚刚孟嬷嬷跟我说了许多的秘密。”   “刚刚看你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些,密事。”   “一些关于你的,密事。”   纪少瑜的脸轰地烧了起来,他明白她想起什么了?   怪不得那个时候,他总感觉有人在看他,害得他纾解一番都不得不藏在被子里去。   纪少瑜突然伸手捂住赵玉娇的嘴巴,死死地压着她道:“不许说了。”   难得见纪少瑜这般羞赧,连目光都闪烁着,透出诱人无比的红光。   赵玉娇拽着他腰间的衣衫,眼眸里却迸发出亮眼的光。   她胆大地咬了咬纪少瑜的手,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怕他。   纪少瑜只觉一股酥麻的感觉直入心间,那一瞬间的颤栗,竟让他又添了几分柔情。   他定定地望着她,眼里全是难以宣泄的柔情蜜意。   他放开手,动情地闭上眼睛,然后凑近她的唇瓣。   那些深藏在时光深处的秘密,其实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在洞房花烛夜被她提起,他觉得难为情而已。   可若是让她开心的话,即便是存在她的脑海里也无   所谓。   终究,他有办法让她忘了便是。   赵玉娇真不是存心逗纪少瑜的,只是她一时联想起来,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便有些忍不住了。   孟嬷嬷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心里有一个人,自然不会抗拒他的亲近。   更何况她和纪少瑜厮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之前不懂,现在也懂了。   她喜欢他忐忑又紧张的亲吻,眼睛闭起来,抖动的睫毛还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让她的心莫名地软成一团。   每当他动情的时候,总是吻得渴望又克制。   而这个时候,她则最喜欢紧抱着他,无声地给予他继续的勇气。   什么都不说,就是抱着他,回应他,这般缠闹一两个时辰都是不够的。   往常浅尝辄止,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像今日这般,两个人无所顾忌的时候,她怕到是不怕,就是有点心慌。   毕竟懂得再多,没有经历过就是没有经历过。   纸上谈兵的人,都怕自己会一败涂地,她当然也不例外。   两个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到是让那彼此贴近的五官都模糊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赵玉娇的唇更艳了,只是她自己不知。   她的手还扯着他的衣服,像是拉着根救命绳一样,根本不放开。   纪少瑜哑然失笑道:“我以为你真的不紧张呢?”   赵玉娇羞红了脸,她知他是故意的,她一紧张的时候,就想抓住什么东西。   两个人抱在一起,除了抓他的衣服,她总不能去抓他的头发吧。   因此随他说去,她也不放开,只是声音沙哑道:“你不是一直在解我的衣服?”   赵玉娇想笑,因为他一直解,不过两个人都是闭着眼睛摸索,所以都没有解开。   反倒是活结系成了死扣了。   纪少瑜低头一看,只见她寝衣的衣扣果然成了死结。   只是两个人一番拥抱,衣襟松散,早已露了几分春光。   纪少瑜伸手去解她的小衣,故意逗她道:“其实我觉得,你穿着这寝衣更有风情呢?”   赵玉娇面色一红,转过头,不想理他。   纪少瑜只觉心头微滞,灼灼的热气直冲下腹,让他整个人如锅炉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   小丫头分明就由着他,这般坦然又羞涩的模样,可真是勾人得紧。   纪少瑜的呼吸越发深了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再次俯身。   这一次,他再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那解不开的死扣不知什么时候断在他的掌心,然后便再没有了顾忌… 第401章 过来,让为夫抱抱   赵玉娇是真的用心配合,这个用心的程度可以说是,予取予求。   红色的纱帐还在帐钩上挂着,帷幔也不曾放下来。   盈盈的烛火一直燃烧着,那灯光也照亮着房间里的一切。   起先两个人都是闭着眼睛的,到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当赵玉娇有些不适的时候,嘤咛之声破口而出,那眼睛自然也就慢慢睁开了。   眼中的纪少瑜显得那样伟岸,好似坚韧得如松柏般,任凭疾风骤雨也不会折陨他半分风姿。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肌肤上沁出灼热的密汗,却仿佛有着挥霍不完的力气一样。   她抓着身下的红色被褥,唇瓣被咬出一排艳丽的齿痕。   湿漉漉的眼眸含羞带媚,似嗔非嗔,灼灼地透出一股神秘的吸引力。   纪少瑜微微顿了顿,恨不得溺进她那双眼眸里。   只是在下一瞬,他却越发放肆了。   有道是:   夜色缠绵长无尽   浮摇若梦身还酥   桃花粉蕊香四起   鸳鸯枕上逐风流   …   天色刚刚灰麻时,赵玉娇难受地醒来。   她觉得怎么也喘不上气,而且还浑身出了些虚汗。   待动了动身,便立即蹙眉头。   她的身体重得很,因为某人的大手压在她的胸口,某人的双脚也压着她的双脚。   这般紧箍着她睡,到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赵玉娇伸手推了推纪少瑜,呼吸重重地道:“你压着我了。”   她就说,怎么那么困也睡不踏实,原来是有罪魁祸首在作怪罢了。   纪少瑜嗯了一声,大手滑下,牢牢地扣住她的细腰。   那脚虽然是收了回去,可他侧身紧贴着她,不老实地拱了起来。   赵玉娇黑了黑脸,转过身去睡。   昨晚他太过放肆,现在她困得很,不想跟他计较了。   可这般侧着睡,到是让给了纪少瑜便利的可趁之机。   赵玉娇睡得迷迷糊糊的,再次醒的时候,整个人已   经没有脾气了。   她趴在枕头上,破碎的声音像极了早起的画眉鸟,声音悠扬婉转,忽高忽低。   纪少瑜吻着她颈窝,觉得那声音悦耳极了。   他执起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晨曦中,红烛燃尽,床架轻摇。   微微支起的窗户外,清风徐徐,吹动着晨起的落叶。   花池中的桂花开得正好,香气浓荫,随清风所到之处,竟然像是从那床围之中透出的缱绻情意一样,惹人心生欢喜。   …   赵玉娇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门外的梁嬷嬷再次来问,刚刚跨过院中的拱门,便含笑道:“还没有起呢?”   孟嬷嬷扶了扶额,掩下眸中一闪而逝的窘意。   梁嬷嬷走近便继续道:“不用急,让他们多歇一会。”   纪山夫妇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对于儿子儿媳,看得是重中之重。   因此也早早叮嘱孟嬷嬷,今早不许打扰他们。   孟嬷嬷看向梁嬷嬷,出声道:“林老侯爷走了吗?”   梁嬷嬷摇了摇头:“说是宿在赵家了。”   孟嬷嬷点了点头了,林老侯爷那个人,性格孤僻,等闲人接近不得。   不过现在看来,到是跟赵家的老太爷合得来。   “嬷嬷。”勉强穿了件衣服的赵玉娇从床上起来,对着窗外喊道。   孟嬷嬷连忙推门进去,站在落地明罩后道:“夫人,可是要备水?”   赵玉娇懒懒地应了一声,眼睛却还是闭起的。   孟嬷嬷连忙转身出去传人备水,赵玉娇听见屋外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看着坐起来的纪少瑜,对他身上那斑斑的红痕视而不见。   纪少瑜朝她伸了伸手,眼眸微眯,神情慵懒。   “过来,让为夫抱抱 。”   他那声音透出一丝丝餍足的余韵,像是一只老虎吃饱时,想要逗弄着猎物一样。   赵玉娇走过去拉着他站起来,不料却被他扯入怀中。   他拥着她,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气息,直到在她的身上也嗅到了他的味道。   终于,他满意了。   紧箍的力道松了些,变成了亲昵地圈着。   他的额头靠在她的颈窝,似有几分调笑道:“真香。”   赵玉娇听得出,他意有所指。   人总是那么敏锐,同一句话,不同的语气,都能意会出不一样的深意。   那拖长的尾音,像是牵扯着她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的。   赵玉娇握着腰间的大手,往后靠进他的怀里。   她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在肆意妄为。   那样的感觉,撞得魂魄都要离体了。   她喜欢紧紧地抱着他,不是在梦里,也不是看得见却摸不着。   而是紧紧地抱着,感受着,然后再拥有着。   赵玉娇亲昵地蹭了蹭纪少瑜,吻过他的耳畔道:“起吧,不能让爹娘久等了。”   纪少瑜拥着她的手紧了紧,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第402章 敬茶   孟嬷嬷很快备了水,夫妻二人一起沐浴。   穿衣的时候,赵玉娇特意挑了石榴红的齐胸襦裙,外面罩了一件端正的杏黄色的大袖衫。   紫兰给她梳了一个惊鸿髻,戴了珍珠梳篦,两支宝石碧玺花簪,淡淡的粉色,如同三月里的桃花一般耀眼。   纪少瑜穿好衣服后,站在梳妆镜后看她。   巴掌大的小脸,不施粉黛,却娇若海棠。   只是眉淡唇红,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小人儿,到底压不住她自己这一身的明艳。   纪少瑜执起眉笔道:“以后为夫每日给你画眉可好?”   说罢,便倾身上前。   紫兰和紫玉连忙退到明罩后等着。   赵玉娇摸着自己的眉,发现确实有些淡了。   少了大家常说的那种英气,像是半大的猫儿,丝毫不见厉色。   她皱了皱眉,却见纪少瑜揉着她的眉心,不许她皱。   他帮她细细地描着,从眉角到眉梢,那么专注。   赵玉娇看着那越来越精致的眉,嘴角缓缓勾起。   其实,她是懒的。   明知道怎样会更好看,可有时候他不在身边,她便连动也懒得动。   等到纪少瑜停了下来,赵玉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种恍惚之感。   她上一世真没有好好地想过,原来她竟然也是一位美人。   或许,是因为她的姨母们,表姐们,个个的美貌都是值得称道的,因此她便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   这般端详着自己,她竟有几分入迷。   赵玉娇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纪少瑜道:“我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好看?”   “呵呵!”纪少瑜轻笑,伸手捏着她的脸颊道:“你今日才知道吗?”   赵玉娇傻傻地点了点头。   见她这般,纪少瑜更是乐得开怀。   小时候,赵家还只是乡绅。   那时她姐姐的容貌刚刚显露,便有不少人家说着,将来要娶她的姐姐过门做媳妇。   等到她刚刚出落的时候,不知又有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那些人,在她真正可以议亲的时候,不敢再说而已。   他总算是把自己惦记了的人,娶回来了。   这种感觉可真好。   “今日才知道,可今日已经是我的人了。“   “就像是那花儿开得正好,被我摘回来了。”   赵玉娇不与他贫,只是抚着自己的脸庞道:“女子颜色好,容易招祸。”   纪少瑜眉心一跳,心里猛然一震。   可他看像她时,却见她温婉地笑了笑,仿佛刚刚说的,不过是一时感叹。   纪少瑜的胸口紧了紧,上前扣住赵玉娇的手。   赵玉娇道:“走吧。”   纪少瑜的喉结动了动,有些艰难地把话咽了回去。   如果她只是一时感叹呢?   他又何必提起那些血腥的往事让她痛苦呢?   纪少瑜轻叹一声,牵着她出门去。   上房的厅堂里,纪少瑜和赵玉娇跪着给纪山和秋瑞香敬茶。   “爹,请喝茶!”   “娘,请喝茶!”   纪山和秋瑞香看着给他们行礼的纪少瑜和赵玉娇,忍不住双双红了眼眶。   “好好!”秋瑞香和纪山对视一眼,连忙接过他们的茶喝了一口。   大大的封红拿了出来,赵玉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纪少瑜到是大大方方接了,然后说了一声:“谢谢爹娘!”   赵玉娇也连忙道:“谢谢爹娘!”   说罢,连忙又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鞋袜奉上。   因为她回来得太晚了些,因此鞋面都是赵玉婵帮她准备好的,她就是缝制。   可好歹算是她出了力的吧,不然这会脸更红了。   “快起来吧,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纪山连忙道,擦了擦眼角。   秋瑞香更是忍不住连连落泪,亲自扶起赵玉娇道:“以后少瑜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赵玉娇微微红了红脸,不好意思道:“娘别担心,少瑜他不会欺负我的。”   秋瑞香顿时转哭为笑,心情大好。   纪云飞和纪云平在纪山的暗示下,连忙乖乖地喊了一声:“大嫂。”   赵玉娇不太自然地应了,连忙送上自己准备的文房四宝。   纪少瑜知道她还不适应,揽着她的肩膀道:“多听几次就习惯了。”   纪山和秋瑞香闻言,轻笑出声。   赵玉娇的脸更红了,连忙点了点头。   陪着父母用了饭后,纪少瑜和赵玉娇回了房。   在路上的时候,赵玉娇问着纪少瑜道:“咱们进京之前,是不是应该去给爹扫墓?”   纪少瑜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生父,昨日金桂枝闹那一场她也不知道。   不过即便是知道,该做的,她都会去做。   纪少瑜回道:“是要去的,等回门后,我带你去。”   赵玉娇抿着唇,浅浅地笑了起来。   她跟纪少瑜,真的成一家人了。   他的这根粗大腿,她总算是抱到怀里来了。 第403章 回门   赵家,林骁醒来以后,赵福明留他小住。   林骁爽快地应了,让赵福明带着他在清溪村转悠起来。   比如娃儿们钻过的潭水,爬过的高山,采过的茶棚等等。   半高的山坡上,疾风骤来。   秋风吹来阵阵枯草的气息,落叶在眼帘中成了连绵不绝的地毯,一直蔓延开去。   林骁跟赵福明坐在干净的白岩石上,到像是两个上山打猎的老者一样。   赵福明轻笑道:“不行了,老了。”   “当年一口气上山,歇都不用歇的。”   林骁望着远处的山林,那么密,可却感觉到一股劲风四蹿。   他对着身边的赵福明道:“老了就服老,好好养生就是了。”   “你能享的儿孙福,可不是人人都能享的。”   赵福明知道这个老侯爷晚年有些凄凉,便劝道:“您若愿意,现在也还能去善堂抱养两个孩子。”   林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赵福明也不再劝,只是轻叹道:“纪山当年耗费家   财把少瑜赎回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的眼睛孤生得很。”   “村里好多人都说,孩子六岁了,知事了,怕会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结果呢,现在他们父子二人跟别人家的父子有何区别?”   林骁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赵福明见他所有触动,便继续道:“同样是养子,他父亲就可怜得多。”   “可见,主要是取决于教养的人是谁?”   林骁道:“听说,秋氏改嫁到清溪村,是你做的媒。”   说起这个,赵福明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他含笑道:“秋氏的娘跟内人是表姐妹,她嫁到黄家,本也是个老实本分,令人称道的好媳妇。”   “只可惜那时黄澄刚刚长成,金桂枝想给他娶一个媳妇,自然是恨不得在她和秦锦的身上吸血。”   “秦锦过世后,黄澄将少瑜卖了,她回娘家求人,可她娘家那些人都怕金桂枝那撒泼耍混的手段。”   “我们这乡下地方,老秀才就是专门给人评理的,于是她就求到我这里来了。”   “可金桂枝那样的人,混起来我也是无招的。”   “当时就想着纪山上过战场,有几分血性,不怕黄家那样的人。”   “秋氏需要一个男人给她出头,这个男人最好是不怕事的那种。”   林骁明白了,当初秋瑞香改嫁给纪山,那是走投无路了。   可纪山待秋瑞香,却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不仅将她的儿子救了出来,还送到赵家私塾去念书,可见心胸之宽广。   纪少瑜该是纪家的子孙,这是纪家的运道,也是纪山的善果。   …   三朝回门,赵玉娇没有想到,家里还多了一位客人。   林骁和赵福明称兄道弟的,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暮年知己。   于是赵福明郑重地跟赵玉娇道:“来,叫一声林爷爷。”   赵玉娇乖巧地唤道:“林爷爷。”   林骁应了,笑得眼眸眯起。   赵福明又道:“以后等你们去了京城,林爷爷会照顾你们的。”   “少瑜,来,你也叫一声!”   赵玉娇:“…”   她回头去看纪少瑜,只见纪少瑜已经拱手,恭敬地   唤了一声:“林爷爷。”   赵福明和林骁高兴啊,两人又约着再干三杯。   一个是得偿所愿,一个是以为给孙女和孙女婿找到了大靠山。   赵玉娇和纪少瑜趁机出去,两个人到花园里去走动。   赵玉娇挽着纪少瑜道:“不是说林侯爷性子孤僻的吗?”   纪少瑜闻言,冷哼道:“你没有看见他笑得嘴都合不拢吗?”   “明显在出气呢!”   “真是小人得志!”   赵玉娇:“…”   只有她看出,林骁有种老怀安慰的神情吗?   “那你还乖乖地叫?”赵玉娇不解。   纪少瑜闻言,无所谓道:“能让爷爷开心,叫一声又何妨?”   这话说得诚恳又实在,赵玉娇都忍不住感动了。   她对纪少瑜道:“看来爷爷没有白疼你,明知道林侯爷算计你叫他一声爷爷,你也叫了。”   纪少瑜含笑,不置一词。   当天晚上,赵玉娇和纪少瑜都歇在赵家。   晚上,余红翠来跟女儿谈心。   余红翠叹道:“你姐姐娘不操心了,等你有了孩子,娘也不操心了。”   “去京城以后,好好替你大哥看看,可有合适的女子?”   “若是没有,你叫他回来,娘给他找。”   赵玉娇挽着她娘的胳膊道:“快了快了,我听少瑜说有些眉目呢。”   “真的?”余红翠喜出望外。   赵玉娇暗暗算了算日子,确实是快了。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余红翠又问。   赵玉娇道:“听说是个样貌清秀的姑娘,脾气也好,很孝顺。”   余红翠双手合十,连忙念了一声佛号。   片刻后,她又叮嘱道:“你去京城以后,让你大哥不要嫌东嫌西的,免得得罪人家姑娘也不知道。”   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给她大哥作保,这才让她娘放心地回去了。   …   纪少瑜和赵玉娇回门后的第二天,林骁就回祥宁县了。   早就提前回县城的韩钰前来回禀道:“属下让人去查黄澄,发现此人跟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有关,他们村有两个女人就是被他帮助人贩子拐走的。”   林骁蹙起眉头道:“让唐绪宁来查,务必查清楚了。”   韩钰道:“属下明白了,明天就去通知唐大人。”   林骁点了点头,任显不是个好官,能了结的案子绝不会继续深查。   太后一党的势力,也是时候剪除了。 第404章 端倪   八月十三日,纪少瑜带着赵玉娇去源平洞村扫墓。   赵玉娇见那墓地明显是被人打理过的,没有什么杂草,周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以为是源平洞村的人所为,毕竟现在纪少瑜有官职在身,多的是巴结的人。   今日夫妻俩过来,也没有带什么人,除了钱升就是紫兰紫玉跟着。   因为是祭拜公公,赵玉娇也不让他们帮忙,他们便自觉站到一边去。   赵玉娇跪着把供品的摆上,然后点了香蜡,烧着纸钱。   纪少瑜摸着厚重的墓碑,与赵玉娇道:“我小的时候,爹很疼我。”   “那个时候,我并不能理解他的辛苦,也不知道压在他身上的重担。”   赵玉娇道:“我六岁的时候懂什么呢?”   “你忘记了,我不是曾诬赖你推我摔在竹林里吗?”   纪少瑜失笑,他跪下来,跟她一起烧着纸钱道:“我当时又没有怪你。”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啊,可我心里就是害   怕。”   “总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又不敢承认,只能让你一个人担着。”   “你挨了打,受了骂,多委屈啊,我想想就觉得对不住你。”   所以,渐渐也就疏远了。   纪少瑜在心里琢磨,小孩子的心事,确实不能憋在心里。   憋久了,就成了心病了。   可笑他那时还以为,他担下了她的错,会让她更亲近呢?   哎…这算不算是阴差阳错?   …   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这两日正商量,纪少瑜肯定会来祭拜他亲爹的。   到时候他们一定要好好招待。   他们让人在秦锦的墓地周围等着,等纪少瑜来了就去回禀。   因此纪少瑜和赵玉娇才刚刚来不久,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就急急地赶来了。   赵玉娇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打趣纪少瑜道:“他们这算不算是守株待兔?”   纪少瑜站了起来,淡淡道:“不必管他们如何,我   们一会就该回去了。”   这是不准备久待了,赵玉娇了然地烧着纸钱,也不多说什么?   纪少瑜刚刚站起来,源平洞村的村长和里正便已经来到跟前了。   “纪大人好!”那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连忙拱手作揖。   “纪大人既然来祭拜黄公,不如等会到家里去用个便饭吧?”村长邀请道,因为跑得太急,气都还没有喘匀。   里正也连忙道:“是啊,路途辛苦,纪大人等会用些晚膳再回去。”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多谢二位的好意,只是我不愿在源平洞村久待,以免招惹是非。”   村长和里正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是非,他们自然是一清二楚。   听说金桂枝还在床上躺着呢,一天到晚就指着儿媳妇骂。   当初的秋氏,现在的周氏,金桂枝老都老了,到是还挺横。   纪少瑜看着坟头高高耸起的黄土,弯腰捡起一片秋风吹来的落叶。   旧土的颜色要深一些,可坟头上的土分明就是深土   ,像是被人翻新过一样。   “村长近来可是帮我爹打理过墓地?”纪少瑜问道。   村长闻言,连忙道:“是的是的,我亲自来打理的,杂草都除尽了。”   “只是纪家之前就有人来打理的,所以我也没有尽什么力?”   “纪家的人什么时候来的?”纪少瑜又问,土的颜色,明显就是近日所为。   村长想了想,也不敢肯定道:“村里见着人的时候,是三个月前吧,近来好像也来过一次,只是我们没有遇到人。”   纪少瑜想起今日出门,她娘说上一次来还是三个月前。   那时去赵家提亲后,便来知会他爹一声。   可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另外的人来过。   纪少瑜还想问些什么,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急匆匆地跑来道:“村长,出事了。”   “黄澄被抓了,知府老爷说他帮助人贩子拐走了我们村的女人去卖,说是有话问你。”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纪少瑜眉头微拢,淡淡道:“你们二位有事,便先回去吧。”   “唐大人办事公允,不会牵连无辜。”   村长和里正拱手离开,不一会跑得人影都没有了。   赵玉娇站了起来,有些愕然道:“黄澄竟然还跟人贩子打交代?”   纪少瑜冷嗤道:“他那样的人,为了钱什么做不出来?”   “案子既然是唐大人在查 ,想必也是掌握了真凭实据的。”   赵玉娇暗暗咂舌,心里满满都是震惊。   村里的女人,若是小姑娘,岂不是毁了人家一辈子。   若是有了孩子的妇人,岂不是害了人家一家?   赵玉娇道:“这太可恨了,刚好我们在这里,不如也去看看?”   纪少瑜见她有兴趣,便道:“也好,带你去见识见识人心丑恶。” 第405章 不必跟畜生争辩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去的时候,整个源平洞村的人都聚集在村长家的院子里。   若不是知府大人在,只怕院墙上都要坐几个人了。   钱升走在前面开道,大声道:“纪大人到。”   村民们闻言,一边回头,一边往两边退去。   一时间人挤人的,都是惊叹之声。   纪少瑜牵着玉娇的手进去,那一边唐绪宁闻声已经迎了过来。   “到是凑巧了,竟然遇到纪大人在这里。”唐绪宁含笑道。   纪少瑜淡淡地扫了一眼匍匐在地的黄澄,漫不经心道:“带着内人来给先父上柱香。”   唐绪宁恍然大悟,对着玉娇拱手道:“纪夫人!”   赵玉娇哪里会受他的礼,连忙侧身道:“唐大人好!”   纪少瑜请唐绪宁坐下,村长和里正连忙又安排了两个位置。   都落座以后,唐绪宁道:“这个黄澄委实心黑歹毒,他竟然将两个已为人母的妇人拐卖到外地去。”   纪少瑜道:“唐大人可找到被拐卖的妇人了?”   唐绪宁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人贩子抓到了,他已经供出了卖在何处?”   “只是找回来又能如何呢?”   是啊,找回来又能如何呢?   里正和村长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一抹无可奈何。   赵玉娇捏着自己的手绢,目光落在地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黄澄身上。   “他承认了吗?”赵玉娇问道。   唐绪宁闻言,冷哼道:“一开始是不承认的,可与那人贩子对峙后,便心虚露怯了。”   “他现在还不肯认,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派官差去寻那两位妇人的下落了。”   地上的黄澄闻言,背脊一阵阴冷。   他不甘心地抬头,面目狰狞地瞪视着纪少瑜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现在来报复我的?”   纪少瑜蹙起眉头,还未说话,且听唐绪宁怒吼道:“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那两位妇人你什么时候拐卖出去的,你自己心里头清楚。”   “纪大人要真想对付你,只怕你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说罢,冷哼一声。   黄澄心里虽然害怕,可他深深地觉得,这就是纪少   瑜故意害他的。   那两个妇人,一个卖了都三年了,一个卖了五年了。   什么时候不查,偏偏在这个时候查?   纪少瑜看着黄澄那不甘又无可奈何的嘴脸,那愤怒的火焰仿佛已经从他的眉心蹿出。   只是他淡淡一扫,眉宇间威势灼灼,竟让黄澄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去。   纪少瑜嗤笑一声,漠然道:“你当初既然能卖一个孩子,那唐大人怀疑你拐卖妇人有何奇怪的?”   “人心向恶,看谁都是恶。”   “就是,就是。”周围的村民一阵附和。   当年纪少瑜才六岁,黄澄就能把人卖了。   可见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黄澄气不过,却不敢放肆。   他阴狠地盯着纪少瑜,嘴里咽下一口血腥气道:“他们都怕你,我可不怕你。”   “什么纪大人?说不定哪天就被抄家问斩了?”   “放肆!”唐绪宁怒吼。   赵玉娇道:“大人不必跟畜生争辩。”   “他不承认自己的错,可我们来了半天也没有听见他喊冤,可见他只是在等罪证而已。”   “因为心里不甘,觉得在我相公面前落下风,便又   怀疑是我相公暗中做了手脚。”   “可大家都知道,我相公入京都几年了,那个时候源平洞村有几个人我相公都不知道吧,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能说他跟人贩子勾结呢?”   赵玉娇的话说完,村民们自然是点头认同的。   纪少瑜这几年都在京城,好不容易回来成个亲,什么会关注他们村里丢失的妇人?   分明就是黄澄干的坏事被揭露了,心有不甘而已。   在众人的唾弃声中,纪少瑜心情奇好地跟赵玉娇道:“谢谢娘子出言维护!”   赵玉娇见他还有心情贫,出声道:“谁让他扣屎盆子的时候,竟然忘记自己是坨屎呢?”   “那么臭,谁会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只觉得这位纪夫人真有意思。   唐绪宁和纪少瑜也有几分忍俊不禁。   可下一瞬,尖锐般刺耳的声音从院外炸响开来。   “我的儿啊,谁冤枉你啊!”   “今日你要有个万一,娘就一头撞死在这里!”金桂枝杵着棍子,凶狠地推开众人,硬是挤到院子里来。   赵玉娇见她那准备撒泼的样子,嘴角微抽。   她记得她姐姐说过,遇见这种泼妇,那就是直接上   去啪啪几个耳光。   唐绪宁也恼火得很,直接对衙役道:“给本官押住她!”   金桂枝把拐棍一横,厉声道:“谁敢?”   呵!   赵玉娇都有点想上手了,她给钱升使了个眼色,钱升立即上去把她那根拐棍扔掉了。   衙役立即上前押住她,可金桂枝立即嚎叫道:“啊!”   “这两个丧尽天良的,竟然对我这个老妇人都动手动脚的!”   这声音刺耳极了,赵玉娇掏了掏耳朵,对着紫玉紫兰道:“你们两个去。”   紫玉紫兰阴测测地笑了笑,挽起袖子就上前。 第406章 亏心事做多了   那两个衙役气得脸红,一把就将金桂枝甩了过去。   紫玉和紫兰一左一右的夹着金桂枝,只听紫兰奚落道:“您老别叫唤了,我们两个小姑娘可还没有成亲了,不知道动哪里不合适?”   “哈哈哈…”村民们又是一阵笑声。   这个金桂枝,真是丢人现眼。   一把年纪了,扯着嗓子干嚎,还动手动脚?   当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金桂枝看着押住她的是两个小姑娘,以为自己用力一甩,能甩开的。   结果自己的两个肩膀被摁得死死的,她竟然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气红了眼睛,对着纪少瑜恨得咬牙切齿的。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在搞鬼。”   “好端端的官兵就来抓我的儿子了,纪少瑜,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活活溺死的。”   “你就跟你那短命的爹一样,都是黄家的灾星。”   纪少瑜眉峰陇聚,周身全是慑人的杀气。   他冷冷一笑,声音阴寒道:“说起来,你到是提醒我了。”   “我爹的死,也该好好查一查了。”   金桂枝闻言,心口一跳,有些后怕。   不过那黄锦都死了十几年了,而且她的儿子也出事了,她当即破罐子破摔道:“你少吓唬我了,你爹的死这村里谁不知道?”   “现在想栽赃到我的身上,门都没有。”   纪少瑜阴鸷地盯着金桂枝,冷嗤道:“他们知道他们的,我知道我的,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今日的纪少瑜还需要他们出头不成?”   说罢,冷冷一笑。   周围的村民们立即收敛神色,小心翼翼地尽量压低存在感。   当年纪少瑜出事的时候,秋瑞香挨家挨户地求过,只是没有人敢管而已。   可今日的纪少瑜,确实已经不需要求任何人了。   只可惜金桂枝这个老婆子,还看不清楚事实而已。   金桂枝见众人缩头缩脚的,心里越发没有底气了。   她慌张道:“你敢污蔑我,我就去告御状。”   “呵呵,真是蠢得够可以的。”赵玉娇站了起来。   她慢慢地走到金桂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金桂枝道:“戏文看太多了吧?”   “知道什么叫做告御状吗?”   “用你这年迈的身躯去滚钉板,仗着一百,鞭笞五十。”   “若是还没有死的话,便可以面见皇上,诉说冤情。”   “只是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有时间管你这点破事?”   “到时候自然会交到大理寺审理,知道大理寺是谁管的吗?”   “正是你面前,现在你教训着拿你没有办法的,纪少瑜。”   金桂枝满目慌乱,惊惧交加地看向纪少瑜。   只见纪少瑜也站起来了,正步步地走向她。   金桂枝想往后退,可是她退不了,惊惧不安地喊道:“你…你…你不要过来?”   “不要,你爹不是我杀的,你不要报复我!”   “不要,不要…”   纪少瑜越来越近,金桂枝的神情也越来越奔溃,哪里还有刚刚的厉色。‘   只是她忽然闭上眼睛时,丝毫没有看见纪少瑜只是牵起了赵玉娇的手,将她带回去而已。   纪少瑜不喜欢看到金桂枝这一副嘴脸,便淡淡地吩咐道:“拖她到外面去,若是再敢叫嚣,直接掌嘴。”   紫兰和紫玉应声,只是在拖着金桂枝转身时,却发现她突然全身僵硬,一股臭臭的尿骚味一下子蔓延开   来。   众人连忙捂住鼻子,紫兰和紫玉也拖得更快一些。   不到片刻,整个院子里安静得很,只有一股驱不散的尿骚味。   赵玉娇那手绢捂住鼻子,村子见了,连忙道:“还请纪夫人移步,先去厅堂里坐着。   唐绪宁和纪少瑜也站了起来,都去了村长家的厅堂。   村长连忙让人打水洗院子,黄澄不许起来,冲得一身都是尿骚味,几欲呕吐。   片刻后,钱升进来回禀,说金桂枝中风了。   赵玉娇到是没有想到,纪少瑜吓起人来这么厉害。   她看向纪少瑜的时候,只听纪少瑜淡淡道:“亏心事做多了。”   门外,黄澄突然叫嚣道:“纪少瑜,你害了我娘!”   “我娘中风了,都是你害的!”   纪少瑜站了出去,对着衙役道:“直呼本官名讳,掌嘴二十。”   衙役立即上前,啪啪…就是二十个大嘴巴。   黄澄嘴都打肿了,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他赤目冷眼,死死地盯着纪少瑜,恨不得跳起来跟纪少瑜拼命。   可纪少瑜只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本官让你叫,你才有资格叫。”   “本官没有让你叫,你便要付出代价。”   说罢,冷嗤一声,目光阴翳。   “那我们回去吧,这个案子唐大人会审理的。”赵玉娇道,对着黄澄和金桂枝这样的人,她恶心得慌。   纪少瑜点了点头,对唐绪宁道:“那我们先走一步。”   唐绪宁正送他们走下台阶呢,只见韩钰拨开众人,带着两个年近三十的妇人走来。 第407章 黄澄该死   村长和里正睁大眼眸,满目惊愕。   这时,村民中,有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突然蹿了出来。   他抓着其中一个妇人的手道:“你是阿素?”   说罢,眼泪已经落下来了。   “相公,是我,我是阿素!”那女子应声,立即抱着自家相公哭了起来。   另外一个女子孤生地站在那里,并没有人上前。   赵玉娇听见村长叹道:“这是马泰家的媳妇孙兰,只可惜马泰他重新娶了新妇了。”   孙兰仿佛早就料到,扯着苍白的唇瓣笑了笑,目光里了无生机。   赵玉娇有些不忍,递了一块手帕过去。   “你若是想哭的话,就哭吧!”   孙兰闻言,突然放声大哭,声音痛苦至极。   赵玉娇回头去看纪少瑜,脸色不好。   纪少瑜上前问着韩钰道:“这两位都是韩将军找来的?”   韩钰点了点头道:“参加过大人的婚宴后,我便回县城去了。”   “那人贩子的踪迹是我发现的,因此便顺藤摸瓜,   找到这两位被卖的妇人。”   “也幸亏那人贩子只是在周围的州府打转,若是卖得远了,也未必能找得回来。”   唐绪宁看着那两个痛哭的妇人,再看着黄澄,厉声道:“现在苦主已经回来了,本官看你还如何狡辩?”   黄澄心虚地缩着脖子,偷偷地瞅了几眼那两位妇人。   确定真的是她们以后,他那眼睛贼溜溜地转动着,想要逃跑。   可就在这时,阿素的相公问道:“你告诉我,当初是不是黄澄骗你跟人贩子走的?”   阿素点了点头,愤恨地盯着黄澄,咬牙切齿道:“我不过是想在县城里找一份活计,他领过去,说是要签什么契书。”   “我不识字,被他忽悠几句便签了。”   “接着,那人贩子直接绑了我,塞进马车就带走了。”   说罢,又是一顿痛哭。   阿素的相公立即冲到黄澄的身边,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黄澄一边闪躲,一边往衙役的边上凑。   看上去是想寻求庇护,只是赵玉娇见他那架势,分   明有所图谋。   就在她往前一步的时候,纪少瑜突然拉住她。   赵玉娇似有所觉,便按耐不动。   黄澄突然抽出一个衙役的佩刀,然后将阿素的相公给挟持了。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阿素整个人都崩溃了,惊恐地盯着黄澄。   黄澄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开始趾高气昂道:“都是我做的,她们两个就是我骗去卖的。”   “那又怎么样,谁让她们傻呢?”   他说完,冷嘲地看着周围的人。   围观的百姓们全都退了去,生怕真的看到血溅当场。   韩钰握着手里的长剑紧了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杀了这个蠢货,他都怕脏了他的刀。   纪少瑜看向唐绪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目光里流露的意思都很明确。   黄澄该死!   黄澄挟持着阿素的相公慢慢地往院外退,韩钰剑柄都未动,不过虚晃一招就将黄澄狠狠地打趴在地上。   而他紧握的那一把大刀,也因此掉落出去。   韩钰狠狠地踩在他的背上,然后使劲碾着。   “像你这样的人,还不配死在我的剑下。”   “或者说,死都便宜你了。”   韩钰说完,抬起脚,示意衙役把黄澄抓起来。   可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双眼还挂着泪的孙兰,突然捡起地上的大刀,狠狠地砍向黄澄的脖子。   那一瞬间,周围都是惊呼声。   赵玉娇听见黄澄那急得半死的声音,纪少瑜的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紧接着,有皮肉分割,鲜血喷溅的声音。   周围的村民们,胆小的,已经一哄而散了。   孙兰没能杀了黄澄,黄澄在地上滚了一圈,只是一只手臂被砍下来了。   黄澄哀嚎着,痛得周身痉挛,整个人在地上抽搐着,面容扭成一团,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孙兰恨不得剁碎了黄澄,还要动手,韩钰拦住她道:“行了,要杀他自有刽子手。”   孙兰见杀不了黄澄了,立即丢了刀,再次大哭起来。   赵玉娇被纪少瑜圈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的,可她听到孙兰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一阵难受。   她抓着纪少瑜的衣衫扯了扯,小声道:“她怕是在这村里过不下去了。”   纪少瑜明白玉娇的意思,当即便道:“今日唐大人要带她回去立案的,等会我跟唐大人说一声。”   赵玉娇点了点头,拍着纪少瑜的手道:“你放开我,我不看就是。”   纪少瑜不肯放,她最是怕血,尤其是这样血腥的场面。   等衙役把黄澄抬走了,又清理了血污,纪少瑜这才放开她。   唐绪宁已经出去了,为官这些年他斩杀了不少恶人,因此早已见怪不怪。   他呵斥众人道:“瞎跑什么?”   “此等恶人,别说没死,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唐绪宁要带那两个妇人回县衙录份口供,临走前,纪少瑜道:“唐大人,内人怜这孙兰可怜,待案子了结后,你且问她,可愿意跟随我们进京?”   这是大好的事情,唐绪宁连忙道:“纪大人放心,我一定跟她说清利害。”   纪少瑜点了点头,带着赵玉娇跟韩钰告辞。   周围有些妇人小声地议论阿素和孙兰,都是些猜测难听的话。   韩钰大吼道:“你们胡说些什么?”   “本将军是在大富人家的浆洗房里把她们找回来的,你们再敢胡说,我就将你们的嘴巴给砍了。”   议论的那群妇人如鸟兽四散,到是韩钰自己气得不   清。   赵玉娇道:“那个阿素的相公到是个好的,只是…”   这村子里的流言,怕是杜绝不了了。 第408章 刘宏死了   京城,誉国公府。   长安有些焦急地奔向宋子桓的书房,目光有些微妙。   片刻后,书房里传来长安的声音道:“世子,您让我查的那个刘宏,死了。”   “什么?”宋子桓愕然,他不过是想寻个错处,将人关进刑部大牢再收拾。   可他还尚未出手呢,怎么突然就死了?   “怎么死的?”宋子桓问道。   长安咽了咽口水,面色很是不好。   “花柳病!”   “得了好些时日了,宋国公府一直瞒着。”   “刘宏不想死,私下找了许多大夫,这不,他前脚刚死,外面都传开了。”   宋子桓到是没有想到,这个刘宏竟然在这个时候死了?   纪少瑜即将带着玉娇来京城,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他府中妻妾呢?”   “也得了这花柳病?”   长安摇了摇头:“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不过刘家一直信任章太医,出了这种事情,肯定会让章太医去挨过把脉的。”   “您要真想知道,去长公主府上,请长公主帮您问一问便知了。”   长安的话刚刚说完,宋子桓抬步就走了。   长公主府,宋子桓不请自来,而且还面色不虞。   燕凤翎蹙着眉头道:“本宫不记得近来招惹过你啊?”   宋子桓并没有辩解什么,而是直接道:“还请公主帮我个忙!”   燕凤翎奇怪地看着宋子桓,嗤笑道:“你现在到是越发不客气了?”   宋子桓正要掀袍下跪,燕凤翎懒懒道:“行了,说吧!”   一盏茶后,燕凤翎似笑非笑地盯着宋子桓。   她扫向宋子桓的双腿之间,玩味道:“你也得了花柳病?”   “还是你对刘宏的妻妾有什么想法?”   宋子桓的脸黑了黑,不说话。   燕凤翎觉得无趣,让人去将章太医唤来。   章太医对刘宏的花柳病死的这件事,了解颇深。   刘宏一开始发病就找了他,后来刘宏让他挨着看了自己的妻妾。   原来那段时间,刘宏被一个美艳的女子缠上,日日宿在她那里,别的妻妾都没有碰。   可惜刘宏发病后,那个女子已经不知所踪了。   章太医离开以后,宋子桓陷入沉思。   刘宏的死太巧了,就在纪少瑜即将返京的时候。   而那个女子,显然是有人蓄意安排的。   祸不及刘宏的妻妾,可见是个心中有是非明见的。   心里得了想知道的,宋子桓便要走了。   燕凤翎拦住他道:“本宫都听说了,纪少瑜大婚了。”   “昨日皇上命礼部准备贺礼呢。”   “怎么,难不成你还惦记别人的妻子?”   宋子桓挑开燕凤翎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燕凤翎看着他那揭不得伤疤的样子,越发对那个纪夫人好奇起来。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叫宋子桓这般都不心死呢?   …   中秋节刚过,孙兰便被两个衙役送来了纪家。   赵玉娇见她面色已经平静许多,只是眉宇间仿佛历经沧桑,再难以有让人亲近的柔和。   她问了孙兰的年纪,不过才二十六岁。   赵玉娇道:“你可是愿意来跟着我的?”   孙兰闻言,跪在地上道:“夫人心慈,怜我悲苦,愿意给我一条活路。”   “孙兰谢过夫人,日后必定好好伺候夫人。”   赵玉娇不问她被卖在了何处,又经历过些什么,只是对她道:“你有几个孩子?”   孙兰眼眶微红,哽咽道:“只有一子,今年八岁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随即道:“你若是想带走的话,我给你一些银子,你且去问一问孩子的父亲。”   “你就说,你现在在纪大人家里伺候,以后也不会有人提起你的过去,你的孩子也会有个好前程的。”   孙兰匍匐大哭,心里满是难以遏制的酸楚。   可哭过以后,她摇了摇头道:“我被卖了五年,此番回来,只怕孩子已经不想认我了。”   赵玉娇道:“这只是你的想法,孩子的父亲重新娶妻,必然还会有孩子的。”   “虽然孩子是他亲生的,可却不是后娘生的。”   “我让人陪着你回去看看,若孩子过得好便罢了,若孩子过得不好,你还是带回来吧。”   孙兰听得心里犹如刀绞,她磕头道谢,出门时整个人犹如冻僵的枯枝一般,仿佛一碰就会碎。   …   第二天一大早,赵玉娇便让钱升带着两个人跟孙兰   回去。   晚间回来的时候,孙兰领回来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明明都八岁了,却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大,十分可怜。   赵玉娇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马泰新娶的媳妇不喜欢在家里看着这个孩子,时常打骂,不给饭吃也是常有的。   晚上的时候,赵玉娇跟纪少瑜感叹道:“不是谁都像爹这般善良大度的?”   纪少瑜知道,她是看到孙兰那个孩子,便不由想起他小时候。   “爹是上过战场的,他见惯了生死,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纪少瑜道,他爹的胸怀,一般人无法企及。   只是他习惯闷着不说,许多人便只当他是厚道老实。   赵玉娇主动投怀送抱,圈着纪少瑜的腰身,紧贴着他的胸口道:“这般盛世,衣食不愁,可还有人连稚子都不放过。”   “可想而知,乱世中的哀鸿遍野,会是何等恐怖?”   “少瑜,我们尽快启程吧,我喜欢你做一个好官,做一个大官,高高在上,震慑那些宵小之辈,让这天   下多几寸干净的地方。”   纪少瑜没有想到,经过源平洞村一行,玉娇到是明白身居高位的深意。   看着她如小鸟依人般靠在怀里,他便觉得心里都被填满了。   “好,那我们尽快启程。”纪少瑜道,圈着怀里的人儿,享受地阖上眼。 第409章 你能不能正经点   八月二十日的早晨,赵玉娇正招呼下人们收拾行李呢。   纪家来了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   男人叫宋杨,女人叫曾素,正是那一日拐卖后找回的女子和她的相公。   夫妻二人带着孩子跪下,想求着跟纪少瑜夫妇进京。   宋杨红着脸,窘迫地开口道:“我们也知道太唐突了,可村里那些闲话实在是不堪入耳。”   “我原是想带着阿素和孩子迁走的,可与其不知落根何处,便想来求一求大人和夫人。”   赵玉娇看向纪少瑜,纪少瑜便道:“京城里的宅院大,确实还需要下人。”   “钱升我准备留给爹娘管家,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带上他们。”   宋杨和曾素带着两个孩子,怯生生地望向赵玉娇。   赵玉娇便道:“你们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宋杨和曾素连忙跪地磕头,喜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赵玉娇让孟嬷嬷带他们下去,都安排好。   她问着纪少瑜道:“咱们家在京城的府邸有多大?   ”   纪少瑜想了想,出声道:“差不多有咱们村大!”   赵玉娇:“…”   …   宋杨夫妇还带来一个消息,金桂枝死了,活活饿死的。   她那儿媳妇得知黄澄回不来以后,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连金桂枝也不伺候了。   金桂枝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从床上跌下,死在地上多时了。   村长和里正已经出面,把丧事都料理了。   一卷草席裹了就埋,连口薄棺都没有。   周氏带着孩子回来,村长和里正斥责,周氏又哭又闹的,转头卖了黄家的田地又走了。   金桂枝对她太过刻薄,婆媳积怨已深,还放了狠话,谁再说她不孝顺,她就把孩子放人家去养。   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金桂枝那样的为人,到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晚上的时候,赵玉娇有些感叹地跟纪少瑜说起这件事。   “金桂枝以为,作为儿媳妇就必须要孝顺她,事事都听她的。”   “可她对人家刻薄,怎么就不许人家刻薄她?”   “现在自食恶果了。”   纪少瑜对此并不关心,仿佛早就料到一样。   他穿着贴身的薄衫坐在床边,衣襟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像是才刚刚起身一样。   可谁知他不过才刚刚沐浴,正等着自家媳妇也早点上床来呢。   纪少瑜朝着玉娇伸出手,然后道:“她有这个下场并不值得说道,不过周氏能顾着自己的孩子,想必心里也是个明白人。”   “人家的事情说完了,你是不是也该过来了?”   赵玉娇见他那目的不纯的模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她走过去,纪少瑜迫不及待一把将她扯入大床上。   纪少瑜道:“过两日就要走了,这床可是专门为我们两个制的,自然是要好好睡一睡。”   赵玉娇探头出来放纱帐,纪少瑜搂住她的腰,半拖着她。   赵玉娇拍着腰间的一双大手道:“纪少瑜,你能不能正经点?”   纪少瑜放在腰间的大手慢慢地移到她的腿上,还是抱着的。   “男人在床上,怎知正经为何物?”   赵玉娇好不容易发纱帐放了下来,便被纪少瑜给扑   倒了。   他捋着她的发,抚着她的眉,再捻捻她的唇瓣,好似目之所及,皆是他爱不释手的宝贝一样。   赵玉娇被他逗得脸红,然不住嗔道:“那你在别的床上也是这样?”   纪少瑜扣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和他对视,这才轻哼道:“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你几时见过,我在什么地方睡觉?”   “赶路的时候是万不得已,我在京城的时候,可是再规矩不过的人。”   赵玉娇想转开头,不想跟他对视。   他的目光太灼烈了,她有些受不住。   偏偏脸红得很快,目光也开始闪烁起来,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到是她自己先撑不住场子了。   她睁大眼睛,瞪视着他,犹带几分厉色道:“规矩也是你自己说的,到京城我要亲自去问大哥。”   纪少瑜见她这般,眼睛都羞红了,氤氲的红光闪烁着,像是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小狐狸,突然就开始张牙舞爪。   可惜的就是,爪子太嫩了,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相反,还勾得人心痒痒的,恨不得抱起来揉搓一顿。   纪少瑜兴致勃勃地摁住她的双手,准备低头一亲芳   泽的。   可惜某人为了不让他如愿,左闪右躲。   纪少瑜无奈之下,只得胡乱一亲。   脸庞、嘴角,额头,耳畔,甚至于是颈窝。   赵玉娇受不住他的撩拨,笑得娇软无力。   纪少瑜却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就随她去躲。   反正人就在他的身下,能躲到哪里去呢?   不过是增加些夫妻间缠绵的趣味而已。 第410章 上京   八月二十三日,纪少瑜带着赵玉娇启程上京。   赵毅光夫妇和纪山夫妇一直送他们到顺昌府。   一路上,秋瑞香和余红翠都对赵玉娇十分紧张,怕她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怕她胡乱吃东西,怕她伸手抬重物。   赵玉娇接连品了品,才惊觉原来亲娘和婆婆竟然以为她已经有孕了。   才刚刚成亲半个月的赵玉娇表示,她真的好尴尬。   真的要分别了,免不了又是一番潸然泪下。   余红翠叮嘱赵玉娇道:“多听少瑜的,别任性,好好过日子。”   “若是有什么好的消息,记得来信!”   赵玉娇:“…”   秋瑞香则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少瑜要是欺负你了,你尽管写信告诉娘。”   “若是身体不适,可千万不要大意,记得请大夫来看看。”   赵玉娇:“…”   另外一边,赵毅光则跟纪少瑜道:“玉书若是有什么钟意的姑娘家,你便来个信,我跟你娘都可以去京城操办婚事。”   纪少瑜点了点头,温声道:“爹尽管放心,我会留意的。”   赵毅光点了点头,往后退了退,让纪山来说。   纪山还有些局促,毕竟儿子大了,什么时候都能想到,到是他这个做爹的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想来想去,也只得一句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你多照顾着点玉娇。”   纪少瑜道:“爹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她受累的。”   纪山闻言,颔首退了退。   那一边,两位当娘的也将玉娇送了过来。   纪少瑜见玉娇眼睛红红的,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无声地安慰着她。   上了马车后,赵玉娇掀开车帘,探出头来。   车轱辘动了起来,马车渐渐远去,赵玉娇的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   她看见她爹娘和公婆不停地朝她挥手,还往前追了几步,目光满满都是不舍。   赵玉娇受不住,坐回车里就哭了。   纪少瑜抱着她轻哄道:“等大舅兄成亲,岳父岳母多半是要来京城操持的,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了。”   “至于爹娘,他们身体康健,两位弟弟又听话懂事,有钱升跑前跑后的,你不必忧心。”   赵玉娇知道,爹娘今时不同往日,在祥宁县不会有   人敢轻慢他们。   只是她自己心里惦念,一时离别,便忍不住落泪。   她轻靠在纪少瑜的腿上,闭上眼睛,也不说话。   摇摇晃晃的马车一直前行,沿途的风景不停变换,渐渐地,走得远了,心里便觉得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持续到船上,赵玉娇的心里才好过一些。   因为余家准备的客船上,赵玉娇竟然看见了她小舅舅。   亲人离别的愁绪冲淡不少,赵玉娇惊喜道:“小舅舅是特意来送我们进京的吗?”   余长江看向欢喜的玉娇,又看着沉稳持重的纪少瑜,含笑道:“我正巧也要去京城查账,便跟你们一道。”   “余家在京城的产业有很多吗?”赵玉娇问道,竟然还用得着她小舅舅亲自去查账。   余长江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很多,加起来也就十几处田庄和三十几家铺子。”   赵玉娇:“…”   “竟然有这么多吗?”赵玉娇愕然,她以为就是五六家呢。   余长江大笑道:“小舅舅出海两趟,带回无数珍宝,开几十家铺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再说了,现在余家的生意得少瑜和玉书的照料,   蒸蒸日上,分店一开再开,日后只会更多。”   好吧,赵玉娇明白了!   只是她不擅长做生意这些,兴趣也是不大的。   赵玉娇吩咐厨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让纪少瑜和她小舅舅喝酒叙话,她则回房小憩。   余长江善饮酒,喜欢谈论古怪见闻。   纪少瑜听得津津有味,到是正对胃口。   他们二人一路有伴,从西北谈到西南,从海内谈到海外,相谈甚欢。   船行到天津的时候,余长江要歇一日再走,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   纪少瑜便带着赵玉娇在天津卫闲逛起来,晚上他们宿在余家的兴胜客栈。   余长江应酬回来,已经是夜里之时。   可客栈外却有些异常,很明显就是马厩里静得出奇。   跟随余长江多年的常昆拦住余长江道:“二爷!”   他旁的话没有多说,耳朵却竖了起来。   余长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立即就敏锐起来。   “走!”   余长江道,毫不犹豫地进了客栈。   …   纪少瑜和赵玉娇早已经歇下了,只是因纪少瑜闹了   一阵,赵玉娇又有些认床,因此到不曾安眠。   察觉门外有声音,像是利刃在门销上划动一样。   赵玉娇心里一凛,不免想到纪少瑜曾被刺杀多次。   她立即就坐了起来,纪少瑜圈着她的肩膀,几乎与她动作一直。   黑暗中,赵玉娇勉强能看到纪少瑜警惕地听着。   片刻后,他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自己则下床去。   赵玉娇感觉心头一颤,不放心地掀开帐子,只是下一瞬,她又被纪少瑜给推回去。   门销很快被人弄开了,紧接着便是开门的声音。   虽然很轻,可在夜里算得上很刺耳了。   尤其是,淡淡的光影里,有两人迈进了脚,手里各拿着两把长长的利剑。   前两个进来了,后面紧跟的两个也露出了身影。   就在纪少瑜蹙起眉头,盘算来了几个杀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那进了房间的两人对视一眼,还是狠心朝着床边走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想要挑开床帐,然后狠狠一刺。   可就在这时,纪少瑜已经拿起房间的花瓶狠狠地从屏风后砸了过去。   “嘭、嘭。”的两声巨响,纪少瑜得了先机,将那两个杀手从房间里打出去。   而外面的杀手,已经被余长江带来的人制住了。   余长江看着纪少瑜平安无事,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玉娇呢?”   纪少瑜道:“她没事。”   话落,在他阴翳地扫向那几个杀手时,只见他们闷哼一声,个个面色痛苦地倒了下去,嘴角也溢出鲜红的血迹。   余长江见这番动静,眸子里满是震惊。   纪少瑜也有几分不虞,这样刺杀不成就自尽的杀手,他也曾遇到过。   可据他所查,这根本就不是刘家的人。   而且这些人明显比上一世来得更早一些。 第411章 示好   房间里,纪少瑜和赵玉娇已经穿戴好了。   余长江让人处理完尸首,不放心地来跟他们道:“查不出什么,连用的兵器都是常见的。”   “不过他们的手上都有厚厚的茧,身上也多处伤疤,显然是权贵豢养的死士。”   余长江说着,偷偷地去看玉娇,生怕她会被吓着。   可赵玉娇却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然后看向纪少瑜。   上一世,新帝登基之前,朝堂动荡,纪少瑜也曾遭受过这样的多次暗杀。   可这一世,却来得这样早?   纪少瑜道:“之前处理过一批官员,许是动了哪位权贵的利益?”   “这件事我会彻查清楚,不会让背后之人虎视眈眈。”   余长江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唤来身边的两个人。   “这个叫曹大江,这个叫郭通。”   “他们二人精通武艺,都是有能之士,你若是放心,不妨收在身边留用。   纪少瑜端看他们,一个留着胡须,面色黝黑,身材魁梧,年约三十。   一个剑眉星目,身材欣长,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曹大江、郭通!”纪少瑜唤了一声,算了认了人。   曹大江和郭通抱拳,对着纪少瑜见礼。   纪少瑜道:“跟在本官身边, 只怕你们会觉得无趣得很。”   曹大江年龄稍长,当即道:“学了这一身武艺,自然是要有个用处的,大人若是用得着,那便不算无趣。”   郭通道:“听闻京城满是娇娘,大人既然在京城为官,那就不算无趣。”   赵玉娇抿了抿唇,笑得隐忍。   纪少瑜对余长江道:“如此,那便多谢小舅舅了。”   余长江摆了摆手道:“你身边那几个都是御前侍卫,你拥着未必实在,以后还是多搜罗些有用之才。”   “你若是没有空的话,我去帮你寻几个。”   “顺便也给玉书寻几个,你们两个这样,我实在是不放心。”   纪少瑜知道余长江门路广,也不推辞,只说劳烦他。   余长江见他能听得见劝,并不刚愎自用,心里到是舒坦些。   …   等余长江等人走了以后,赵玉娇这才担心地跟纪少瑜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是谁?”   纪少瑜点了点头,沉闷道:“上一世这股势力在新帝登基以后,便有所收敛,任凭我再怎么查都查不到。”   “我曾怀疑是刘家,后来刘家被铲除后,我才知道不是。”   赵玉娇挽着纪少瑜的道:“既然不是刘家,那必然是怕你危及利益的权贵。”   “无论是谁,你想一想,在新帝登基后就不对你下手的,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是,新帝登基后,对他们出手了。”   “第二是,新帝登基后,他们已经安稳了。”   纪少瑜皱着眉头凝思,朝堂上的那些个事情,他到是一清二楚。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怀疑,只是他还不敢肯定。   新帝登基后,稳定了各方势力,并没有大肆铲除异己。   纪少瑜道:“这一世我提前做了大理寺卿,许多局势发生了改变。”   “回京后我会细细梳理一番,绝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赵玉娇点了点头,认真道:“小舅舅开了那么多铺子,你想要打听消息,尽管找他。”   “还是他们高瞻远瞩,在你和大哥进京之前就已经在京城培植势力了。”   “今日也多亏了小舅舅,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有能之士。”   纪少瑜点头认同,余大海和余长江,侠肝义胆,做事自有考量。   也从不亏待身边的人,余家虽为商贾,可御人之道大有传承,并不是一般的商贾可以比的。   余长江身边的那些人,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   江晏和岳荣是事后才知道纪少瑜遇刺的,满是羞愧,一路上再不敢掉以轻心。   到是一直跟在纪少瑜后面进京的林骁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因为要带儿子的棺椁入京,他特意放慢速度,没有跟纪少瑜一起走。   谁知偏偏这样,纪少瑜竟然遇刺了,而且还是不知何方势力的死士?   他对韩钰道:“给我查,查不清楚你也不用回来了。”   “京城里有能力豢养死士的,左不过就那几家。   韩钰也是愤然,纪少瑜之前出巡,查的那些官员许多都是太后一党的。   因此他便第一个怀疑刘家。   这一边韩钰着手去查,那一边的林骁却是不顾什么侯爷脸面,径直追上纪少瑜等人。   他将江晏和岳荣等人狠狠地斥责一遍,然后再去见纪少瑜。   他对纪少瑜道:“若是不查个清楚,我只怕听到你英年早逝的消息。”   话是很冲,可里面却透着难得的关心。   纪少瑜淡淡道:“这就不劳侯爷费心了。”   林骁面上冷嗤,心里却急他不当回事。   “据本侯所知,京城里能豢养死士的,宋国公府、誉国公府、长公主府、定国侯府、太傅府、镇南大将军府。”   “其余的就算能养,可你若不是跟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绝不会出动死士。”   分析得这般彻底,到是让纪少瑜刮目相看了。   他知道这位林侯爷向来不屑于党派之争,也不屑于同谁结交。   如今这般,到是像在对他示好。   纪少瑜道:“有幸得侯爷指点,少瑜铭记在心。”   “回京后,我定会仔细彻查。”   林骁见他郑重对待,这才点了点头。 第412章 不嫁   燕沧澜接到纪少瑜上的折子,此刻他已经在返京的途中。   林骁回京的折子也迟了两日送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到是没有一起动身。   燕沧澜知道林骁的性子,便也不觉得奇怪。   他唤来蔡方,告知他纪少瑜要回来的消息,让他着手交接公务。   蔡方自然是求之不得,忍不住跟燕沧澜道:“臣当真不是做大理寺卿的料,对那穷凶极恶的犯人用刑,他们对着臣张开恶口,疼也疼得咬牙切齿的。害得臣晚上做梦的时候被群殴痛打,慌乱间瞥见一只手,顿时拿起来就咬。”   “结果臣妻痛呼,臣醒来时才知自己咬了臣妻之手。”   “不瞒皇上,臣这几日都是宿在书房。”   燕沧澜闻言,忍不住哈哈哈哈大笑。   蔡方惧内,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燕沧澜笑归笑,不免想起纪少瑜来。   那样千辛万苦才娶到的媳妇,想必也是会用心呵护的。   说不定将来比蔡方还要惧内。   “照你所说,难不成纪少瑜用刑后,比你松快?”   说到这个,蔡方立即便道:“纪少瑜刚升任大理寺卿的时候,臣去看他审理案子。”   “他看犯人拔舌,还让狱使按住犯人的头,别让犯人被血呛死了。”   “臣当时看他那副冷静沉着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一点也不怕?”   “他说这就怕了,那遇到凌迟之刑,岂不是丢人现眼?”   “臣当时就无话可说了,他在乎的竟然不是什么鲜血淋漓,而是丢人现眼?”   燕沧澜又大笑,可笑过之后,总觉得不太对胃口。   蔡方到是不知,皇上竟然喜欢听这些?   可他瞧着皇上的神色,到是不如前面高兴了 。   想必也是不喜纪少瑜如此冷血,当即便又道:“臣后来听闻赵玉书说起纪少瑜幼年往事,便对他的心性略知一二。”   燕沧澜眉头一动,询问道:“什么往事?”   蔡方道:“臣听闻,纪少瑜幼年被亲叔卖与富人,那富人曾用火钳烧红去烙纪少瑜的手,他双手便险些废了。”   “他后来去赵家私塾念书时,手上还满是化脓的伤口,赵玉书见他忍耐不哭,便问他疼否?”   “他说疼与不疼,都是他的事情。”   “曾当时听闻这句,只觉得心头一震。”   “那时纪少瑜不过是几岁大的孩子,心性坚韧如此,可见如今对着穷凶极恶的犯人,能不动如山,震慑四方,不是没有缘由的。”   燕沧澜听后,久久没有说话。   他到是不知,原来纪少瑜那冷淡的性子背后,竟然还遭过如此不幸?   怪不得他跟赵玉书那般扶持,对赵玉书的妹妹那般看重。   想必当初赵家对他,犹如春日朝阳,给了他另外一番希望。   燕沧澜让礼部又加了些礼,指名是要赐予纪少瑜之妻赵氏的。   礼部那些官员还笑称,纪少瑜这个宠臣之妻的诰命,只怕会不请自封了。   可惜礼部刚刚捋好单子呈给燕沧澜的时候,纪少瑜在天津卫遇刺的消息便传了来。   燕沧澜气得摔坏了一个上好的玉石笔架,崔公公表面不说,心里却极为震惊。   皇上一向以自持为重,可接二连三隐忍不下,也不知是看纪少瑜太重,还是掌权后,龙威加显。   燕沧澜让蔡方派人去天津卫彻查,在朝堂上发了好   大一通脾气。   因刘宏死于花柳,朝堂弹劾刘广教子无方,燕沧澜顺势斥责刘广,勒令他在家闭门思过三天。   延福宫里,太后狠狠地乱砸一通。   待她发泄完心里的不满,便将长公主召来。   燕凤翎见她母后身边的宫人全都小心翼翼的,便知今日叫她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她母后连周旋都懒得与她周旋,直接道:“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欺负我们母女的?”   “白眼狼,怕不得我们刘家全都死绝了。”   燕凤翎蹙了蹙眉道:“母后慎言,您现在是大燕的太后,跟刘家没有什么关系。”   太后闻言,冷哼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   “今日母后就问你一句话,刘家你嫁是不嫁?”   燕凤翎往后退了一步道:“不嫁!”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燕凤翎道:“好,好得很!”   “给哀家滚出宫去,以后只当哀家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燕凤翎见她母后着实气得不轻,便散漫地走了出去。   只是在出门之前,她还是回头好心提醒道:“母后   ,皇上削刘家的爵位是迟早的事,您指望我去保刘家未免太天真了。”   “嘭”的一声,太后砸了一个茶盏过来。   燕凤翎见她听不进去,也懒得说,直接出宫去了。   太后险些晕厥,浑身颤抖地骂道:“不愧是燕家的儿女,一个个都是这样冷血的怪物!”   都拿准她没有办法了是吧?   哼!   浸淫宫廷几十年,难不成她就这样认输了?   不,她会叫燕家的儿女好好看看,什么才叫釜底抽薪?   什么才叫反败为胜? 第413章 问姻缘   京城的时候,纪少瑜才发现林骁带了棺椁入京。   他道:“到是不知侯爷是带哪位先人的棺椁入京安葬?”   林骁道:“不提也罢,横竖你也不认识。”   纪少瑜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有继续深问。   只是听闻他的亲卫在移动棺椁时,曾出言道:“都小心些,别惊扰了公子。”   纪少瑜眉头微动,步伐却未做停留。   他去搀扶着玉娇,因为坐船太久,她下船后头都是昏的。   赵玉书从远处挤过来,开心地道:“少瑜,三妹!”   纪少瑜扶着赵玉娇连忙走过去,赵玉娇见他大哥浓眉凤眼,身着淡绿竹纹的鹤氅,玉冠束发,端的是英姿潇洒,体态不凡。   赵玉娇喜上眉梢,戏谑道:“这般俊朗的哥哥,竟然还没有媳妇呢?”   “爹娘发话了,我来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催你娶嫂嫂的。”   赵玉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含糊道:“就快了,就快了。”   说罢,又跟纪少瑜道:“我已经让人在府里备了饭菜了,你们今天先去我那里,明天再回去。”   赵玉娇是无所谓的,不过纪少瑜道:“不了,等玉娇休息两天,你再来接她去小住。”   赵玉书觉得有些心塞,明明是自己的妹妹,现在连叫过去吃顿饭都要看纪少瑜的意思了。   他幽怨地看着赵玉娇道:“你呀你,现在不是咱老赵家的人了,哥哥想跟你说说话都不行了。”   赵玉娇好笑道:“坐了许久的船,这会我走露还会晃呢。”   “我也想你的,也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等我先休息两日,再跟少瑜去你那里。”   赵玉书听了,这才作罢。   不过余长江走了出来,赵玉书立即就欢腾地跑了过去,也不顾纪少瑜和赵玉娇了。   纪少瑜失笑道:“幸亏咱们的人也来接了。”   赵玉娇看着他大哥给了她小舅舅好大一个拥抱,忍不住笑道:“大哥这性子,还跟孩子一样。”   纪少瑜叹道:“是啊,不过你不知他这性子在京里多受欢迎?”   赵玉娇听得有些意思,狭促地跟纪少瑜道:“所以他该不是选花眼了吧?”   “噗!”纪少瑜喷笑,认真道:“这是极有可能的   。”   说罢,他先扶着赵玉娇上了马车,这才坐上去。   马车里,赵玉娇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即将看到她大哥成亲一样。   …   纪府的马车缓缓远去,品香茗的三楼上,燕凤翎收回目光,戏谑道:“怨不得你惦记这么久,真是个小美人。”   宋子桓淡淡地扫了一眼燕凤翎,目露不悦。   燕凤翎失笑,她故意随口说说,却不想宋子桓还真在意了?   小娇娘确实长得好看,虽然明艳,却不灼人。   不似牡丹,不似梅花,不似幽兰。   到像是无香的海棠,带着少女特有的娇艳,显得光彩照人。   “远远地看,本宫也看不大真确。”   “不过她那一身梅花襦裙到是好看,尤其是手上的翡翠镯子,与她那白皙的肌肤相交辉映,一眼便让人觉得是个如美玉般温润剔透的小美人。”   宋子桓收回目光,正视着燕凤翎道:“那镯子是纪少瑜送她,她带了好几年了,一开始看着晃眼睛,现在瞧着刚刚好。”   燕凤翎无语,看白痴一样看着宋子桓。   “知道为什么人家不喜欢你吗?”   “几年前纪少瑜在京城,你在祥宁县,结果你连墙角都挖不到?”   宋子桓憋闷,那个时候玉娇还小,他怎么想到挖墙角的?   燕凤翎说罢,到是佩服纪少瑜起来。   她道:“几年前就知道套住人家小姑娘了,纪少瑜这样的人,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而你…呵呵,简直就是废物!”   宋子桓:“…”   “我请你查的那个外室查到没有?”宋子桓岔开话题道。   燕凤翎皱着眉头,不耐烦道:“查到了,不过人已经死了。”   “她自幼被卖入妓院,还有一个妹妹被卖入刘府。按照她贴身丫鬟的供述,原本她是打算攒钱给妹妹赎身的,结果她妹妹被刘宏糟蹋,投井了。”   “蓄谋已久的报复,刘宏是死有余辜,你何必对他的死耿耿于怀?”   “刘府嫌刘宏污浊,连祖坟都没有让他进。”   宋子桓闻言,捏着茶杯没有说话。   他只是想查清楚,这件事跟纪少瑜有没有关系而已?   宋子桓站起来,准备走了。   燕凤翎道:“回府?”   宋子桓摇了摇头道:“我去一趟佛光寺。”   “你去佛光寺干嘛?”   “问姻缘!”   燕凤翎:“…”   …   纪府,管家石磊早已将上房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粱嬷嬷和孟嬷嬷等人,在京城就熟悉的,因此里里外外很快就摸清了。   赵玉娇来不及参观偌大的纪府,从大门进,然后是仪门,大厅,左右分道,往前是暖阁。   再往里是三门,然后才是她和纪少瑜住的正房。   那还有后院,东西院,后花园等地不曾走到。   赵玉娇也是累了,洗漱一番,用了些羹汤便去小睡。   纪少瑜去了外厅,吩咐孟嬷嬷安顿好后去正房伺候着,以免玉娇醒来以后不熟悉,感觉到孤单。   石磊道:“宫里的人从早上就来等着了,说是大人回来后,即刻入宫。”   纪少瑜点了点头,对着石磊道:“多准备些吃食,分量少些,看看夫人喜欢吃什么,记下来!”   石磊应是,心里明白自己以后就要多一位女主子了   。   而且很显然,以后伺候女主人比伺候男主人要上心些。 第414章 正是不要脸的好时候   纪少瑜换了官服后,匆匆入宫。   结果刚到勤政殿外,便见回宫复命的江晏等人,被行仗责,已经被打得浑身是伤了。   纪少瑜眼眸微动,不过并未说什么?   勤政殿内,燕沧澜听闻太监禀报,说是纪少瑜来了。   他立即站起来道:“传!”   可听闻脚步声,立即又坐了回去。   崔公公颔首垂目,只做不知。   纪少瑜跪地行礼,燕沧澜道:“行了,能平安回来便好。”   说罢,又让纪少瑜坐着说话。   宫人们端了茶,上了茶果。   纪少瑜抿了口茶,便道:“皇上可是因为天津卫一事迁怒江侍卫等人?”   燕沧澜冷哼道:“他们是御前侍卫,是保护朕安危之人。”   “朕让他们随身护着你,他们竟然让你出事,岂不是玩忽职守?”   “该打!”   “你也不必为他们求情!”   纪少瑜笑道:“臣来得这样晚,即便求情也不过是马后炮而已。”   “只是说来不怪他们,那一日我们宿的客栈乃是亲眷所有,就好比在自家院子里,又因临时下榻,因此不曾设防。”   “出巡时,他们护臣左右,追击铁哲等人,他们也功不可没。”   “皇上罚了便罚了,不过等您气消了,臣还是要为他们请功的。”   燕沧澜被气笑了。   他扫向纪少瑜,不悦道:“几个侍卫而已,也值得你这般重视?”   “他们该打,连辩驳都不敢,你何必出来做好人?”   纪少瑜悠然道:“臣要做好人,也是跟他们一起入宫,早些免了罚!”   “此番不过是秉公处事罢了。”   燕沧澜说不过他,嘴角微抽,不愿跟他继续辩驳。   “娶到媳妇了,瞧你这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被人刺杀也不当回事。”   纪少瑜苦笑,他怎么就不当回事了?   燕沧澜见他面色不再惬意,心里头这才舒坦些。   纪少瑜这厮,面上总是端着,到是难得见他一副苦   瓜脸。   “朕让刘广在家闭门思过,朝中众人皆知朕不过是敲打。”   “依你看,可是他下的手?”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听闻宋国公嫡次子刘宏新丧,当初董喜来他都能隐忍,没有道理这个时候对臣下手。”   “那你说是谁?”燕沧澜皱着眉头道,他想了一圈,也是想不到幕后之人。   纪少瑜沉凝了一会,淡淡道:“臣不知。”   燕沧澜:“…”   罢了,横竖背后之人极有可能针对的是他而非纪少瑜。   燕沧澜疲倦地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今天刚回来,明日准你休息一日,不用上朝。”   “后日你去把蔡方换下来,那个没有出息的,连给犯人上刑都怕。”   纪少瑜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蔡方先入翰林,再入都察院,行的都是文职。   大理寺那个地方,动刑比动笔要多得多,难怪不适应了。   不过能顶这一阵,也算是出息了。   “臣改日请宴谢他!”   燕沧澜点了点头,认为这是应该的。   可下一瞬,纪少瑜又道:“江晏等人有功,臣过两日再写折子来请。”   燕沧澜眉头抽了抽,无语地盯着纪少瑜。   他还真当回事了?   纪少瑜前脚出宫,江晏、岳荣、伍海、萧武四人又被送到了纪府。   带着他们来的崔公公十分汗颜道:“皇上说了,纪大人既然要请功,那不妨先记下,以后一块请!”   “要是纪大人再出什么意外,他们四个也不用再回皇宫了。”   看着江晏等人那灰头土脸的狼狈样,纪少瑜也不好说什么,让石磊带他们下去安置,然后再去请御医来看。   …   正房里,赵玉娇翻看着五岳图,正等着纪少瑜回来一起用饭。   纪少瑜进了大门,立即就有小厮来报。   因此纪少瑜回到正房时,饭菜都已经摆好了。   赵玉娇坐在里间等他,见他回来便道:“洗手用饭吧!”   纪少瑜褪了官帽,官袍,换了一身舒服的直身。   他净手后,然不住戏谑道:“这才是过日子不是?   ”   “往常我过的那些,叫囫囵吞枣,得了什么滋味?”   赵玉娇见他贫,故意道:“那是你不肯,你若是肯,怎么就不能莺莺燕燕等你回来了?”   纪少瑜擦干净手,突然蹿到她的身后抱住她的细腰道:“明知故问!”   孟嬷嬷进来看见了,连忙道:“大人小心些,别使劲勒夫人的肚子。”   孟嬷嬷说得郑重其事,纪少瑜一脸懵,片刻后才解其中意。   赵玉娇羞红了脸,拍打着纪少瑜的手道:“正经些!”   纪少瑜收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坐下用膳。   赵玉娇给他盛了碗汤,转头对孟嬷嬷道:“你们也下去吃吧,我们这里不要人伺候。”   孟嬷嬷点头,带着紫兰她们退到外间去。   赵玉娇坐下,用手肘拐了纪少瑜道:“你呀,挨说了吧!”   “我们出门的时候,娘竟然怕我跨个门槛都会摔!”   纪少瑜喉咙微动,他记得那常大夫的话呢。   他出声道:“我会私下跟她们说,别一天到晚瞎猜   。”   “我们两个的小日子还没有过够呢,现在若是有了孩子,我怎么可能忍得住?”   赵玉娇羞赧,拍着他的手道:“还说得义正言辞的。”   “真不要脸!”   纪少瑜洋洋得意道:“正是不要脸的好时候!”   “我若是要脸了,还怎么治得住你?”   赵玉娇气闷,又敲了他一下。   纪少瑜大口地吃着饭,眸子里的星光一点一点地往外溢,看起来美滋滋的。 第415章 心里记挂的人   佛光寺,涅梵仿佛早就料到宋子桓会来。   他看向宋子桓的手,淡淡道:“世子的手可留了疤?”   宋子桓点了点头道:“不足为提,劳烦主持记挂。”   涅梵请宋子桓去茶房,亲自煮茶招待他。   他穿着暗红色的袈裟,里面的僧袍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却显出他一身筋骨不凡。   宋子桓知道,佛光寺有许多武僧,这位主持深不可测也未可知。   他只是奇怪,这位如此年轻,竟然已经当上主持了。   “在下心里存疑虑,还请主持解惑。”   宋子桓拱手,显得十分庄重。   涅梵摇了摇头道:“世子的惑不在贫僧这里。”   “主持因何如此说?”宋子桓道,越发觉得迷茫。   涅梵坐在禅椅上,望着宋子桓道:“因为世子的惑出在他人的身上,自然是要由他人来解。”   宋子桓心头威震,目光倾泻出些许沉闷。   涅梵转着手里的佛珠,闭上眼睛,面色平和。   他就像是经过里暮暮钟声的洗礼,见过浴血杀伐的   果断。   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面对的。   这般淡然,这般沉静,犹如死水,却比死水更多了几分悲悯。   宋子桓站起来,准备告辞。   可这时,涅梵却突然睁眼道:“世子,有时候你的执着,只会伤人伤己。”   “你若是不介意,可常来与贫僧小坐,学着放下。”   宋子桓脚步一滞,目光里渐渐多了些自嘲。   “大师,能放下的只能是对她情,而不是我自己的心!”   涅梵闻言,诧异地望着宋子桓。   可惜宋子桓拱手离开,走得毫不迟疑。   涅梵再次闭上眼,口中轻喃道:“缘来如是也,无悔入凡尘。”   不曾执着过,便不知何为放下。   他懂得,旁人未必懂得。   …   九月二十日,纪少瑜回京后的第三天,赵玉娇被封正三品的诰命夫人。   接到圣旨的时候,她还诧异得很。   梁嬷嬷和孟嬷嬷很高兴,跟赵玉娇提议,给纪府的   下人们发喜钱。   赵玉娇自然由得她们去办。   纪少瑜忙到天黑才回来,赵玉娇已经用过晚膳了,让下人给他呈了一碗人参鸡汤。   纪少瑜用过以后,洗漱换衣,这才跟赵玉娇细说。   “明日要进宫谢恩的,皇后娘娘并不严厉,你不必忧心。”   “至于太后,她若是传召便罢了,不传你便不用去见她。”   赵玉娇点了点头,之前在祥宁县,孟嬷嬷都教过她规矩了。   而且今天梁嬷嬷和孟嬷嬷轮流给她说了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她现在是新命妇,太后娘娘也不会太为难她。   赵玉娇挽着纪少瑜的胳膊,有些依恋地道:“我总觉得,这个诰命夫人来得太早了些?”   “我以为至少也是要两三年以后的。”   纪少瑜笑道:“追击铁哲等人,找回宝藏,这些都算大功。”   “还有之前处理那帮贪官污吏,朝中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   赵玉娇靠着纪少瑜,像是一只乖猫儿。   纪少瑜见她黏得紧,便戏谑道:“今晚,是不是应   该好好报答我?”   赵玉娇闻言,揪着纪少瑜腰间的软肉道:“得劲了是吧?”   “明天还要入宫呢,你今晚可不许闹我!”   纪少瑜轻笑道:“可以,不要你答应我,明天晚上补给我!”   赵玉娇脸黑,嗔怒道:“这怎么补?”   纪少瑜春风得意道:“自然是换你来使些力气!”   赵玉娇:“…”   …   宋国公府,沉香院中。   自从纪少瑜之妻的封诰下了以后,董氏就觉得心里跟扎了根刺一样。   纪少瑜让她家家破人亡,转头娶娇妻,求诰命,好大的威风。   可怜她丧父,丧弟,丧夫,接连丧事不断,到像是走了霉运一样。   董氏帕子都要扭断了,可惜她势单力薄,根本拿纪少瑜毫无办法。   不过…   董氏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翳,嘴角抿了抿,露出一抹森冷的笑。   她就不信,往后没有收拾赵氏的机会。   夜深人静,董氏的屋里传来些许异样的声响。   她的贴身丫鬟守在外间,听得面红耳赤的。   里间的卧榻上,董氏把玩着男人染了薄汗的发,轻声道:“妾身跟了爷这么久,爷这么也不为妾身出口恶气?”   “听闻那纪少瑜回来,皇上连他夫人的诰命都封了。”   男人闻言,抓住董氏的手啄了一口,戏谑道:“瞧把你急的。”   “你再好好伺候我一回,我便寻个机会带你去出气。”   董氏抽回了手,顺着男人的胸膛逗弄起来。   反正她都是个寡妇了,还怕什么?   等报了仇,就算这宋国公府她呆不下去了,去庄子上住着也使得。   …   皇宫里,凤仪宫。   宫人在天黑前递进来一块牌子,说是定国侯府的苏小姐想明日进宫请安。   宋皇后闻言,忍不住好笑道:“真是个蠢的,这个时候眼巴巴凑上来,生怕别人不知她心仪纪少瑜?”   “人家夫人要进宫来谢恩,她倒好,竟然想凑热闹。”   皇后身边的丁嬷嬷道:“皇后准了她,叫她见了早些死心。”   “奴婢远远见过赵大人几次,那是丰神俊朗般的人物,他的嫡亲妹妹会差到哪里?”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道:“也是,皇上偏宠苏家,偏他们苏家不识好歹,总想着送苏凌雨入宫。”   “因上一次,苏凌雨得罪皇上而不自知,真是愚蠢。”   说罢,便吩咐宫人去回话。   这个宫人出去,另外一个宫人又来了。   说是带了世子的亲笔书信。   能在凤仪宫里直接说世子的,自然是宋皇后的亲弟弟。   宋皇后喜出望外道:“快呈上来。”   宫人呈上,宋皇后看了,轻叹道:“他在祥宁县承蒙赵家照顾,这会子要还人情了。”   “可惜他一个男子,又不能明说这些,那位纪夫人又怎么能知道?”   丁嬷嬷眉心一跳,这才想起,世子爷在祥宁县曾正正经经拜了纪夫人的爹为恩师,说起来这位纪夫人竟然是世子的小师妹。   皇后的侍女白蕊道:“世子不能提,奴婢可以提啊!”   “明日纪夫人来,奴婢引她入殿,顺嘴一提。”   皇后笑骂:“你事事为他想,可他却…”   白蕊道:“娘娘说这些到是折煞奴婢了。”   宋皇后知她心意,本就想给家弟当个侍妾的,奈何家弟不允,一直拖着。   她也是没有办法,眼看着二弟都娶妻了生子了,她也是急得不知如何才好。   “皇后娘娘,照奴婢说,咱们不提!”   宋皇后和白蕊都看向丁嬷嬷。   这时,只听丁嬷嬷道:“咱们世子爷面冷心热,若不是心里记挂的人,凭他有什么关系,休想让他到娘娘这里说半个字。”   “可今日竟然亲自来书信一封,显然是偏疼这位小师妹的。”   “既然如此,娘娘何不请这位纪夫人劝劝世子,不说娶妻,纳妾入房也可。”   宋皇后到是觉得可行,不过赵氏一个女人,如何去劝?   她看向丁嬷嬷,只见丁嬷嬷继续道:“纪大人得皇上重用,世子又调任吏部侍郎,正是同窗同僚,自然会入府拜见的。”   “到时候您让纪夫人从中劝解几句,说不定世子见他们夫妻二人亲亲热热的,能起了成家之心。”   这话说得宋皇后面色大好。   可惜底下的白蕊却心情微妙。   世子一向冷情,此番到像真是在乎这个赵氏。   若是偏疼小妹的情意也就罢了,若是…   有些心思起了,再想斩断就难了。   白蕊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希望自己秉持一贯沉稳,只是她到底有些心不在焉了。   …   长公主府里,看到又是不请自来的宋子桓,燕凤翎都无语了。   她径直拒绝道:“纪少瑜的媳妇进宫,皇上不会吩咐皇后照看吗?”   “用得着你大晚上跑到本宫这里来?”   宋子桓默不出声,就是定定地看着燕凤翎。   燕凤翎最怕他认真,他一旦认真,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半响,她认命道:“记住,你到底欠了本宫多少!”   宋子桓作揖道:“若有一日你用得着,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燕凤翎见他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心里冷嗤。   别人家的媳妇他上赶着操心,只怕心里跟蒸笼一样,难受死了。   偏偏什么都得憋着,怎么没有把他憋死算了? 第416章 娃娃亲   九月二十一日,纪少瑜上朝以后,赵玉娇也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孟嬷嬷给她梳了云顶髻,头上戴了一对莲叶纹金钗,一对金镶玉荷叶簪,另外又插了玉兰珍珠步摇。   戴了金镶红宝石荔枝形耳坠,身上穿了紫色圆领袄裙,外面披一件大袖披风,腰系玉佩,鞋镶珍珠,走起路里环佩叮响,异常繁琐。   赵玉娇端正地坐在马车里,连靠也不能靠,怕衣服褶皱了。   见她如此紧张,孟嬷嬷便笑道:“诰命服还未送来呢,不然穿那个更为繁琐。”   “还有头冠,那可比头簪等物更庄重。”   赵玉娇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与孟嬷嬷道:“日后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吧,再好的地方,若是不自在,便如坐针毡。”   孟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夫人不必忧心,大人如今的官位虽不在一二品,可掌管大理寺多得皇上看重,皇后娘娘不会为难您的。”   “宫里的贵人们,虽然高高在上,可若是为难臣妻家眷,那是不成体统的。”   “奴婢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贵人们与臣妻家眷红   过脸,即便是厌恶,也是藏而不露,或者直接不召入宫。”   “后宫里的权怎么比得上朝堂上的权,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赵玉娇听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想必是后宫美眷如流水,若没有子嗣,谁知哪天就失宠了?   前朝的官员,若不涉及谋反贪污等大案,即便是贬斥,也还是官员。   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毕竟十年寒窗科举,好不容易选拔出的人才,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流放处死呢?   因此御史之重,刑部与大理寺之重,当属官员中最犀利的存在。   一日不被盯上,一日安稳。   一日被盯上,便如鲠在喉,日夜难安。   …   赵玉娇对皇宫是熟悉的,只是对后宫不熟悉而已。   不过凤仪宫她到是远远地看过,因此一路走来到不觉得陌生。   毕竟是皇后住的宫殿,大气磅礴自不必说。   雕梁画栋,影壁华丽,龙腾凤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入宫门便有小太监去回禀,片刻后来了一位宫女引路。   赵玉娇见那宫女大约双十年华,唇瓣染脂,目光明亮,只是眉宇间藏了一抹厉色,显然日常是位管事的。   “纪夫人,请跟奴婢来。”白蕊开口,目光轻轻一扫。   面前的小妇人生了一双好眼睛,如剥了壳的荔枝,晶莹宝满不说,还剔透明亮。   唇瓣嫣红,肌肤如雪,虽然只是上了淡妆,却显得明艳照人。   “劳烦带路!”赵玉娇道,不卑不亢,声音温柔有礼。   白蕊微微福身,然后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赵玉娇跨进凤仪宫的宫门,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园子,顺着中间的路走,不一会就到了皇后住地方。   白蕊余光瞥向赵玉娇,见她没有东张西望的,心里不免多几分考量。   皇后在外殿接待赵玉娇,她坐在宝座上,身边围了三四位宫人,旁边还坐了一位面容娇美的姑娘。   赵玉娇磕头行礼,宋皇后连忙道:“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快起来吧。”   说罢,给丁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丁嬷嬷亲自扶起赵玉娇,请她入座后,宫人鱼贯入内,奉茶,上了还散着热气的茶点。   宋皇后看向赵玉娇,腼腆的小妇人,生得很是好看,浑身透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温婉,丝毫不显张扬。   她指着一旁早早来候着的苏凌雨道:“这位是定国侯府的苏姑娘,来宫里陪本宫说话解闷的。”   那一边的苏凌雨福身,淡淡道:“见过纪夫人!”   赵玉娇微微颔首,出声道:“苏姑娘好!”   她对什么苏姑娘没有兴趣,这位苏姑娘的面容寡淡了些,笑容不真,目光不诚。   看着她的时候,还透出几分打量,有些盛气凌人的味道。   赵玉娇想忽略她,却不料对方却不这么想?   苏凌雨是真的很想见赵玉娇,她没有想到,像纪少瑜那样手握实权的大臣,竟然回乡后不声不响就娶妻了。   听说还是恩师之女,苏凌雨便猜测,定是赵家协恩图报。   可今日一见,这赵氏到是楚楚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显得太过莹亮些。   苏凌雨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心里有些不忿。   就算是这赵氏生得好,可要做纪少瑜的妻子,还是差了些。   只听苏凌雨道:“听闻纪大人跟纪夫人是早有婚约的?”   “不知订的可是民间常说的娃娃亲?”   赵玉娇闻言,奇怪地看着苏凌雨。   她品味道:“民间常说?”   “据臣妇所知,皇上和娘娘也是定的娃娃亲啊?”   说罢,看向皇后!   皇后略显几分尴尬,她和皇上的亲事乃是先皇所定,定的时候,确实是娃娃亲。   赵玉娇似得了几分趣味,便又玩味道:“娘娘和皇上定的是娃娃亲,可臣妇和夫君却不是呢。”   “因为臣妇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夫君他已经是少年了。”   “哈哈哈…”皇后愉悦地大笑。   她和皇上定亲的时候,两个人年龄相仿,到不觉得。   可若赵氏跟纪少瑜定的也是娃娃亲,那一个牙牙学语,一个朗朗读书,那画面怎么想怎么好笑。   宫人们也都忍俊不禁,到是苏凌雨红了脸,面露赧然。   她暗暗咬了咬牙,心里愤懑地想,这个赵氏看着温婉,却不想还是个牙尖嘴利的。   这般处事就更加配不上纪少瑜,只可惜她的婚事不   能自己做主。   否则… 第417章 针对   “那你们是何时定下的婚事?”宋皇后问道,到是来了些许兴趣。   她觉得这位纪夫人狭促得很,想多听她说会话。   赵玉娇面带轻愁道:“娘娘不知,臣妇今年三月才刚刚及笄,可婚事却早在夫君入京之前就定下了。”   “那时臣妇还懵懂不知,以为他来京城以后就不回去了呢。”   “婚约之事,他也是瞒着的,直到我们定下婚期才知道。”   宋皇后睁大眼睛,一副探寻到新奇事的模样。   她认真道:“你的意思是说,纪大人早早跟你父母定下与你的婚事,但是你却不知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略显憋屈道:“可不是吗?”   “哈哈哈…”皇后又是一阵大笑。   待笑过之后,她愉悦地道:“怪不得纪大人入京后,皇上几次三番提起他的亲事,他都避而不谈。”   “原来是他心里一直惦记你呢。”   这话说得直白,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娇羞的时候,眉目自然低垂,唇瓣轻抿,红霞般的目光引人怜爱。   宋皇后见了,忍不住轻叹道:“子桓昨日还亲自书   信给本宫,叫今日本宫好好地照拂你。”   “瞧你这般可爱,本宫也忍不住心软几分。”   赵玉娇诧异,睁大眼睛,颇有几分意外。   她道:“宋…宋世子竟然还特意写信给娘娘?”   宋皇后见她言语顿了顿,便知她寻常不会唤宋世子。   宋皇后点了点头,原本不打算明说的,这会却忍不住道:“他在祥宁县承蒙你娘家照料,自然怕你入宫受委屈。”   赵玉娇赧然,不好意思道:“劳烦他忧心了。”   宋皇后道:“他长你七岁呢,你都成亲了,可他却还…”   “若是他去府上,本宫还请你帮忙劝劝他。”   赵玉娇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道:“娘娘放心,臣妇回去后,定记在心里。”   “若是夫君与世子相聚,必定让夫君出言相劝。”   宋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苏凌雨听着宋皇后和赵玉娇的对话,突然想起誉国公府的世子爷早在十年前就因为长公主一事出京的。   她当即道:“纪夫人跟宋世子相识已久了吧?”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是的,翻过年就满十年了。”   “那这十年,宋世子就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吗?”   “还是说,纪夫人知道却不好说呢?”   苏凌雨的话,透着几分玩味。   赵玉娇按耐住心里不悦,这个苏凌雨摆明了针对她。   赵玉娇盯着苏凌雨瞧,似笑非笑地道:“哪有什么不好说的?”   “苏姑娘既然想知道,那便说说也无妨。”   苏凌雨不悦,她又不喜欢宋子桓,怎么会想知道?   只不过想着这个赵氏跟那个宋子桓有些什么首尾,故而才这样说的。   宋皇后淡淡地瞥了一眼苏凌雨,已然不悦。   她对赵玉娇道:“子桓的性子本宫是知道的,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不论什么出身,都会带回来了。”   “他既然没有带回来,那自然是没有了。”   “不过这些年他在祥宁县想必也发生了不少趣事,纪夫人可否说些给本宫听?”   赵玉娇心里汗颜,巴不得宋皇后出来解围呢。   她当即道:“宋世子…”   宋皇后笑道:“本宫瞧着你唤他宋世子甚似别扭,你寻常如何唤他,便如何唤。”   “本宫不会介意的。”   赵玉娇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寻常唤他一句   宋哥哥,不过儿时不懂事,生气时也曾唤他宋子桓。”   “哈哈哈…”   “无妨,无妨,那就唤他宋哥哥。”皇后觉得这位纪夫人十分有趣。   若是一直唤宋哥哥,未免刻意了些。   可生气了还曾唤过宋子桓,证明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和睦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继续道:“宋哥哥他在景林书院读书的时候,爱好古玩玉器,出手大方阔绰。”   “学子们以为他是一位纨绔,不愿跟他深交。”   “臣妇哥哥喜欢金石,便跟宋哥哥结为好友,逢年过节,宋哥哥总是会去家里小住,我们也是那个时候慢慢熟识的。”   “臣妇哥哥带宋哥哥去村里赌钱,宋哥哥输了,臣妇的父亲教训哥哥,宋哥哥便罚长安不许吃早饭,帮臣妇的哥哥解围。”   “还有便是,宋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外祖家做客,结果宋哥哥与臣妇还被狗追,鞋子都跑掉了。”   “哈哈哈哈哈…”宋皇后大笑不止。   她那个金玉一般尊贵的弟弟,竟然还被狗追过?   而且鞋子都跑掉了。   宋皇后捂住肚子,宁嬷嬷扶着她,也笑得双肩打颤   。   周围的宫人们大都抿唇,忍得极为辛苦。   宋皇后连忙摆了摆手道:“罢了,给他留点面子。”   “这般说下去,明日他该进宫怨我了。”   赵玉娇适时地收了口,轻笑道:“那时臣妇年幼,能记得的,也只有这样的趣事了。”   宋皇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孩童天真,什么好玩便记得什么?   说起来,这位纪夫人才刚刚长成,当年弟弟去祥宁县的时候,不过几岁的孩子。   白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玉娇,心里却像被醋缸淹了一样难受。   不管是否有男女之情,但世子对赵氏的好,她却是真正感受到了。   苏凌雨僵硬地在一旁站着,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盯着赵玉娇看,只觉得她惯会避重就轻。   专门说些趣事来逗皇后开心,真是谄媚。   赵玉娇才懒得管什么苏凌雨,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   这就是纪少瑜惹出来的烂桃花,看回去她不狠狠地收拾他。   心里不忿,面上却不显。   赵玉娇吃着美味的糕点,看起来惬意得很。   宋皇后见她喜欢吃,便吩咐丁嬷嬷道:“你去御膳房要几张糕点方子给纪夫人带回去。”   丁嬷嬷应是,便出去了。   赵玉娇连忙谢过,这会子到是知道,宋皇后确实温和,待她也真诚。 第418章 纪夫人好福气   丁嬷嬷很快就回来了,不过太后的人也来传话了。   宋皇后仿佛早有预料,她对赵玉娇道:“太后娘娘亲和,你只管去拜见。”   “若是她老人家留你说说话,你便陪着说说话。”   赵玉娇点头应是,她暗暗算了算时间,纪少瑜差不多也要下朝了。   说好会来接她的,应该也不会耽搁太久。   太后跟皇上不和,纪少瑜是皇上提拔起来的。   就算是太后想为难她,那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宫人引赵玉娇出凤仪宫后,宋皇后看着苏凌雨,冷哼一声。   “皇上顾念苏家,本宫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可你这般上赶着找没脸,难不成真想去做纪少瑜的妾?”   苏凌雨闻言,一时白了脸,连忙跪下。   宋皇后犹不解气,继续道:“能当大理寺卿的人,难不成是个随意让人摆布的?”   “赵氏出身虽不及你,可她坦坦荡荡,若不是父兄爱护,夫君体贴,何来的底气如此不卑不亢?”   “枉你出自侯府,却连半点贵女的风度都没有。”   苏凌雨跪在地上,指甲都掐入掌心了。   如今她面上难堪,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得?   宋皇后说完了,这才让宫人将她扶起来。   “你好歹也是皇上的亲表妹,何愁找不到好婆家?”   “自己好好想一想,做这些无用的对你有什么益处?”   苏凌雨谢过皇后,便呆呆地矗在一旁。   宋皇后瞥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僵硬,如染薄霜,顿时心里更加不满。   只怕苏凌雨正觉得自己是皇上的亲表妹,才觉得她最配纪少瑜。   可也要纪少瑜看得上她才是。   真是不知所谓!   延福宫跟凤仪宫相隔不远,转过两条宫道便到了。   赵玉娇走进去的时候,太后已经威严地坐在宝座上,而她的身边除了随侍的宫人,还有一位姿容不俗的娘娘。   孟嬷嬷小声地提醒道:“旁边那一位,便是容贵妃娘娘。”   赵玉娇微微颔首,先给太后见了礼。   太后并未叫她立即起身,只是上下打量她一眼,便懒懒道:“起来吧,看着到是个守规矩的。”   赵玉娇起来以后,又给容贵妃见礼。   容贵妃轻笑道:“纪夫人快起来吧,咱们都是一处来的,不必如此见外。”   赵玉娇恭敬道:“虽是一处来的,可尊卑有别,礼不可废。”   太后听了这话,心里头不舒坦了。   她还以为这个赵氏不知天高地厚,转而呵斥一番,谴回去闭门思过。   现在看来,这个赵氏到是被人指点过的,谨慎得很。   太后看向跟来的孟嬷嬷和梁嬷嬷,忍不住在心里冷哼。   好个皇上,不愧要扶植自己的人了。   连臣子的家眷都谴宫里的嬷嬷去调教。   “听说你父亲只是一位举人?”太后问道,听起来口气不怎么好。   赵玉娇颔首:“回太后娘娘,臣妇的父亲,确实只是一位举人。”   太后冷嗤道:“那纪少瑜这个状元郎是他教出来的?”   赵玉娇眉目低垂,继续道:“夫君开蒙是家父所教,考上秀才以后便入了官学,并非是家父一人之功。”   太后见她答得不卑不亢,条理有序,心里越发不忿   。   “纪少瑜回乡娶你,可是因你父亲的开蒙之恩?”   赵玉娇在心里冷笑,一个个都想知道,纪少瑜娶她是不是因为赵家协恩图报?   难不成太后的哪位侄女也想嫁给纪少瑜不成?   赵玉娇心里虽然不悦,面上却恭敬地道:“婚约是夫君主动提出来,永兴十一年便定下了?”   太后闻言,被堵得无话可说。   到是容贵妃目光里闪过一抹异色,见太后面色不虞,便接了话道:“那是纪大人进京之前就定下了,纪夫人好福气。”   赵玉娇扯了扯嘴角,适时地装害羞。   纪少瑜进京之前就定下的,说不准就是协恩图报呢?   容贵妃这话,可见不是诚心给她解围的。   气氛微微凝滞时,有宫人来禀,说长公主来了。   太后意外地挑了挑眉,看着身边的容贵妃和赵玉娇,有些不自在。   她可不想与女儿的不睦让别人看见了。   赵玉娇恭顺地站在一边,不一会,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走来。   她面容精致,美得十分张扬。   一股英气自眉宇间宣泄而出,凤目灼灼,薄唇轻抿   ,看起来似笑非笑。   大步走来时,英姿飒爽,身着金凤锦衣,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再忘。   燕凤翎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赵玉娇,然后又看向一旁的容贵妃,带着几分嘲弄道:“到是本宫来得不巧了?”   说罢,便要转身。   太后知她的性子,一向不喜欢见闲杂人等,便叫住她道:“回来。”   燕凤翎没有动,太后气闷,对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容贵妃立即便道:“纪夫人不妨与本宫出去走走,御花园的景致很美的。”   赵玉娇顺势道:“那就劳烦贵妃娘娘了。”   说罢,两人对着太后行礼,然后慢慢走了出去。   待她们走了以后,燕凤翎才折回去。   她蹙着眉头道:“没事见这些人干什么?”   太后冷哼道:“不叫她们陪着逗个乐,难不成还指望你?”   燕凤翎散漫地勾了勾唇,懒懒地坐到椅子上去。   “只要您不要成天想着让我嫁人,我还是乐意陪在您身边的。”   太后瞪了她一眼,片刻后才道:“你不愿嫁刘家哀   家也不勉强你了。”   “以后随你嫁不嫁!”   燕凤翎意外地睁大眼睛,片刻后大笑起来。   难得见她这般开心,太后强忍心中的酸痛,面上却显得冷漠极了。 第419章 惹了多少枝烂桃花   跟随容贵妃出了延福宫以后,赵玉娇便打算各走各的了。   可容贵妃亲密地挽着她的手道:“能在这深宫之中见到纪夫人,本宫实在是高兴得很。”   “以后还望纪夫人多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赵玉娇在心里呵呵两声。   这一位自来熟的容贵妃,到是有几分意思。   “谢谢贵妃娘娘抬爱,待臣妇回去好好学学规矩,到时候再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容贵妃笑道:“在本宫面前纪夫人不必如此拘束,当年纪大人秋闱时,还曾去罗府做客呢。”   “本宫记得,当时纪夫人的哥哥也在。”   “入京后,本宫与纪大人守望相助,虽无交往,可却心系挂念。”   赵玉娇:“…”   是不是大家都拿她当傻子了?   好歹她爹也是一位举人啊,难道一个个的弦外之音都以为她听不懂?   还是说,都来试探她来了?   想知道她和纪少瑜的夫妻感情是不是如履薄冰?   看着这位容贵妃长得也不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啊,   怎么就有底气在她面前说这些的?   赵玉娇装着动容地道:“贵妃娘娘放心,臣妇回去以后一定跟夫君说,娘娘心里一直记挂着他。”   容贵妃:“…”   孟嬷嬷和梁嬷嬷跟在后面,险些笑出声来。   她们二人忍了又忍,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   容贵妃面容微微一僵,侧目打量着赵玉娇,见她低眉垂目,一副马首是瞻的样子。   外人皆传,纪少瑜是因为赵家协恩图报才娶的赵玉娇。   她只不过想试探一番,可这个赵玉娇怎么如此蠢笨?   若是聪明的,就该知道她想和纪少瑜结盟了。   若是吃味的,也不是这个说法啊。   容贵妃忍着心里的不适,继续道:“这些话不用纪夫人说,纪大人心里是明白的。”   “纪夫人只需要知道,咱们势单力薄,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在这京城里占有一席之地。”   赵玉娇装着明了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贵妃娘娘说的是。”   “只是夫君这正三品的官位实在是…低了些,贵妃娘娘能不能跟皇上吹吹耳边风,让皇上给夫君把官位   升一升?”   “这样咱们这股绳子可就粗了,对娘娘也好!”   容贵妃:“…”   孟嬷嬷和梁嬷嬷实在是忍不住了,肩膀都抖动几下子。   容贵妃也忍不下去了,不过她看着眼冒精光的赵玉娇,只是淡淡道:“后宫不得干政,升官这件事,本宫也是无能为力的。”   赵玉娇闻言,立即垮了脸。   片刻后,只听她低声呢喃道:“前朝能参后宫,后宫却不能干政?”   “那这结盟对夫君也没有什么好处啊?”   容贵妃:“…”   “娘娘,臣妇就不去御花园了,臣妇还得去给皇后娘娘辞行呢。”   赵玉娇说完,把被容贵妃挽着的手抽了出来。   容贵妃就这样看着她抽手,福身,转身离去。   呵呵!   这都多少年了,当面翻脸不认人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纪少瑜这是什么眼光?   既然娶了这么一个蠢妇?   容贵妃愤懑极了,她拉拢不了纪少瑜,连他的夫人   也是个势利眼。   当初有孕的时候,纪少瑜就不屑跟她为伍,更何况现在?   容贵妃捏了捏拳,心里一阵恼火。   …   转过宫道后,孟嬷嬷和粱嬷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嬷嬷道:“夫人也太狭促了。”   赵玉娇抿了抿唇,笑不露齿道:“纪大人来京城的时间不长,盯上的人却很多啊!”   “你们之前怎么也不跟我透露透露?”   孟嬷嬷和梁嬷嬷对视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粱嬷嬷道:“夫人有所不知,大人一向除了公事,别的一概懒得应酬。”   “容贵妃这是想拉拢大人,故意试探夫人的。”   “至于那一位侯府的姑娘,我们都是不知的,想必大人也不知。”   赵玉娇冷哼。   他会不知?   只怕是有心不知罢了。   至于容贵妃,什么当年秋闱后去罗府做客?   只怕是当年圣旨还未下,罗知府有意选女婿罢了。   当时都选不中,现在说这个给她听是什么意思?   挑拨离间,恨不得她回去吃味,跟纪少瑜闹别扭吧   ?   女人若不存妒忌心,何须如此?   一边试探,一边刺她!   “待回去,我定要好好问问他!”   “来京几年,究竟给我惹了多少枝烂桃花?”   “一个个在他的面前排不上号,到我这里来找排面了?”   “呵呵,当真以为,我能敞开大门迎她们进来做妾吗?”   孟嬷嬷和梁嬷嬷心里有些打鼓,知道夫人这是生气了。   怪只怪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坐拥实权,长得又翩翩俊朗,朝堂里有多少人羡慕?   有才干也得有人提拔不是?   不然耗在翰林院的官员多得很,有些到老都只是一个编修。 第420章 恩爱夫妻(元旦加更)   宋皇后的宫人一直暗中观察着延福宫的动向。   因此赵玉娇跟容贵妃分开后,便有小太监上来请赵玉娇去凤仪宫。   走到半道上,只见对面的宫道远远来了许多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身穿龙袍的天子。   那挺拔的身姿威风凛凛,远远走来,周围的人都被他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纪少瑜跟在他的身后,目光远远就聚拢而来,灼灼地落在她的身上。   赵玉娇只当是看不见,转而看了一眼永兴帝。   她是认识这位永兴帝的,如果说长公主的气场是外放的,慑人的,那么这位永兴帝便是内敛的,阴狠的。   他们姐弟俩并不像,永兴帝的容貌更为邪魅些,浑身带着阴冷的戾气。   许是和他常年算计人心有关。   永兴帝逼近,赵玉娇收回目光。   她见小太监跪下了,便也跟着跪下。   不一会,永兴帝走到几步之遥,便出声道:“平身吧!”   “纪夫人第一次进宫,朕便留你跟纪大人在凤仪宫   用顿午膳再回去。”   纪少瑜从燕沧澜的后面走到赵玉娇的身边,挽着她的手道:“皇上盛情,我们就不要辜负了。”   事实上,也不能辜负!   赵玉娇对着纪少瑜笑了笑,只是那笑有些意味深长。   “那就多谢皇上了!”   赵玉娇说完,便转头看向纪少瑜。   纪少瑜只觉她目光里有火,烈焰灼灼,恨不得锁了他在里面受刑!   纪少瑜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握紧她的手。   他以为,她受委屈了。   谁知赵玉娇也握紧他的,使劲地用了些力气。   纪少瑜吃痛,忍着,目光里透出一丝丝心疼。   赵玉娇见他不明所以,唇瓣再次勾了勾,笑得十分地凉。   燕沧澜打量着赵玉娇,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可面容却像刚刚染了红的海棠,尚未真正长开。   一双大大的眼睛很明亮,像是藏了皎皎月光,却比月光要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此番她用力握着纪少瑜的手,到像是一个孩子受了气,正想办法发泄呢。   燕沧澜掩唇笑了笑,走在前头道:“行了,先去吃   午膳吧!”   纪少瑜牵着赵玉娇跟在后面,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凤仪宫,宋皇后和苏凌雨都迎了出来。   皇上瞥了一眼苏凌雨,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一瞬间,目光是凌厉的。   苏凌雨也察觉了,心里忐忑不安,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冒失进宫了。   纪少瑜一直挨着赵玉娇,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个风姿俊逸,一个娇媚动人,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宋皇后没有想到,皇上如此看重纪少瑜,竟然还亲自留用午膳。   在凤仪宫,便相当于是朋友之间的宴请了。   宋皇后让人传了膳,然后便请皇上移步花厅用膳。   都落座后,燕沧澜道:“今日没有外人,你们都不要拘束。”   话是这样说的,可赵玉娇还是感觉到不自在。   宫人在一旁伺候着,菜碟里的菜本就不多,每人分一点后,直接就撤菜碟,然后又上新的。   此番撤了二十几个菜碟后,赵玉娇寻思着,他们这一顿估计得吃空五十个以上的碟子。   这要是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猪呢?   想到这里,赵玉娇抿了抿唇,笑得很是含蓄。   为了掩饰,她放下筷子,用了一碗带勺子的豆腐羹。   纪少瑜见她一直舀着碗里的豆腐羹吃,以为她很爱吃,便将他那一碗移给她。   于是三道目光齐齐扫来,赵玉娇的笑容慢慢僵住,转头看向纪少瑜,装作娇羞道:“你不吃吗?”   纪少瑜道:“你喜欢吃,多吃点!”   苏凌雨低下头,觉得嘴里满满都是苦涩。   纪少瑜在皇上和皇后的面前如此,在她的面前如此。   哪怕这份恩爱是假的,可也伤到她的心了。   燕沧澜吩咐宫人道:“再上一份。”   宫人闻言,立即下去安排。   到是赵玉娇满面羞红,在桌下踩了纪少瑜一脚。   纪少瑜仿若不知,转头又给她剥了蟹腿上的肉。   赵玉娇:“…”   宋皇后笑道:“纪大人可真疼纪夫人呢!”   燕沧澜道:“皇后可是羡慕了?”   宋皇后连忙道:“皇上对臣妾也很好啊!”   燕沧澜笑了笑,亲自剥了一个蟹腿肉给宋皇后。   宋皇后受宠若惊道:“臣妾谢过皇上!”   燕沧澜擦了擦手,毫不在意道:“皇后辛苦了!”   夹在两对中间的苏凌雨,险些把头埋进碗里去。   此番她是心也不舒坦,胃也不舒坦了!   燕沧澜剥完蟹腿以后,以为纪少瑜点到为止了。   结果那厮竟然又亲自给赵氏擦了擦手。   这恩爱秀得…太扎眼了。   燕沧澜感觉自己被坑了,盯着纪少瑜那慢条斯理的动作看了几眼。   结果纪少瑜稳如泰山,还问赵氏道:“吃饱了吗?”   燕沧澜:“…”   宋皇后:“…”   苏凌雨:“…”   三人惊愕中,赵玉娇腼腆地点了点头。   燕沧澜觉得,纪少瑜太宠妻了。   瞧那关怀备至的模样,只差捂在怀里了。   …   用过饭后,纪少瑜带着赵玉娇出宫了。   临走前,燕沧澜看着纪少瑜鞋上的脚印子,满面春风地抿了抿唇。   他觉得自己对皇后确实很好了,可今日在纪少瑜的面前落了下风。   不过像纪少瑜那样上赶着献殷勤却还被踩的,他还是看看就算了,学不得。   待他们夫妻二人走后,燕沧澜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凌   雨,淡淡道:“朕再给你一个月,若真选不出,朕便指婚了。”   苏凌雨肩膀一颤,感觉周身遍布寒意。   燕沧澜进了内殿,宋皇后跟进去服侍他。   燕沧澜道:“赵氏在延福宫待了多久?”   宋皇后道:“约莫一盏茶,听说长公主进宫了,便跟容贵妃匆匆出来了。”   燕沧澜冷笑道:“她的心肝宝贝来了,她还顾得上谁?”   “看来子桓到是真的在乎赵氏。”   宋皇后品出点言外之意,不敢置信道:“不会吧?”   燕沧澜道:“以长公主的脾性,会在这个时候入宫?”   “赵氏的诰命昨日就下旨封了,她会不知道?”   “能让她来,满京城除了子恒,谁能请得动她?”   宋皇后心不在焉地帮燕沧澜宽衣,心里却暗暗嘀咕起来。   她想起弟弟回京后的那一场大病…   燕沧澜见她多想,握住她的手道:“子桓历练一番,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去祥宁县的时候,不过才十三岁。”   “跟赵氏有情分不足奇怪,但你要明白,赵氏如今   是纪少瑜的妻子了。”   “你瞧瞧今日,纪少瑜对赵氏的疼宠可假?”   宋皇后心里稍安,便跟燕沧澜说起宋子桓在祥宁县的趣事。   燕沧澜听后,忍不住好笑道:“朕刚刚说他们之间有情意,果然不假。”   “山野之外,若不是情同手足,子桓怎么会跟去游玩?”   宋皇后闻言,心里越发踏实了。   她笑道:“子桓从来都是面冷心热,谁对他好,他表面不说,却是记在心里的。”   燕沧澜点了点头,这点他到是认同的。   白蕊端茶进来,目光虽无异样,可出去的时候却脚步生风。   燕沧澜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蹙着眉头道:“这个宫女若是子桓不要,你不必一直给她希望!”   “打发她早早出去嫁人才是正经,否则日后出了什么乱子,你就要跟着受累了。”   宋皇后闻言,看了一眼明罩外,那里已经看不见白蕊的身影了。   “自幼跟着臣妾的,也算是有几分情意。”   “臣妾寻个机会再问问子桓吧,多个人照料他,臣妾放心些!”   燕沧澜知道宋皇后对自己人一向心软,也不多说。   岔开话题道:“凌雨的婚事,你帮忙照看些。”   “不论勋贵还是朝臣,品行端正即可,不必费心。”   宋皇后点了点头,苏凌雨这回委实太蠢,竟然上赶着讨嫌。   即便是皇上的亲表妹又如何?   难不成还指望想嫁谁就能嫁谁?   “那之前的赵玉书可还考虑?”宋皇后问道。   燕沧澜默了一会,摇了摇头道:“不了,她的心思太浅白,赵玉书知道该难堪了。”   “横竖是她自己不珍惜的,日后也怪不得人。”   宋皇后在心里偷笑几声,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好的赵夫人不做,却惦记人家一个有妇之夫。   真是犯贱####好了,今天大家快快乐乐过元旦吧!、   祝新年快乐! 第421章 惹你一个就够了   回去的马车里,赵玉娇跨坐在纪少瑜的身上,死死地封住他的衣襟道:“说,你在京城到底给我惹了多少枝烂桃花?”   “多少枝?”   “你这话从何说起?”   纪少瑜一头雾水,想了片刻后才忆起凤仪宫里的苏凌雨。   他没有印象啊?   在京城这几年,女人对他来说,都是能避则避的。   心里装了人,谁人在他面前都跟一团雾一样,他几时看清过?   “我若是做了,那便不算烂桃花了。”   “既然是烂桃花,那便是别人的事情了。”   “别人的错,为何要算在我的头上?”   纪少瑜紧箍着她的腰,笑得像只狐狸,对她欺上来的蛮横表示很喜欢。   赵玉娇轻哼,心里就是不满。   她吃味还不行吗?   “旁人一副高高在上,仿佛正室一样看着我。”   “活该我要为她让位一样?”   “我就在想,纪大人何时惹得旁人春心大动的?”   纪少瑜十分愉悦,笑得目染星辉。   她吃味了,生气了!   证明心里满满都是他,容不得旁人染指半分!   他揽住她的手滑到她的后臀上,然后往他的腿上压了压。   许是怕她够不着,自己还往前挺了挺。   赵玉娇闷哼一声,羞红了脸,伸手捶他。   纪少瑜受了,戏谑道:“惹你一个就够了。”   “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难不成是我晚上的精力不够?”   赵玉娇才懒得跟他混说。   他这人就是这样,不要脸不要皮的,对着她什么荤话都能说!   她拧着他腰间的软肉,犹不解恨地道:“不止那一个呢?”   “还有一位娘娘说,她跟你守望相助。”   “你们还彼此惦念!”   纪少瑜蹙了蹙眉,他能想到是哪一位。   “那样认不清位置的人,你理她干什么?”   “一位后妃,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也不怕皇上削去她的贵妃之位!”   赵玉娇不会轻易放过纪少瑜,继续蛮横地扯着他的衣襟道:“她还说,当年你去过她家做客?”   纪少瑜倾身,让她抓着少费些力气,嘴角玩味道“这算什么事,也值得你惦记?”   “当年她的父亲是知府,应邀我们去做客不足为奇。”   赵玉娇嗔怒地看着纪少瑜,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坦坦荡荡的。   偏偏这些事情到了别人的嘴里,可就变味了,难听得很。   她冷声道:“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往后见了那些小姑娘,什么春心瞎动的妇人。”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纪少瑜觉得她这副模样真是可爱!   像是在威胁他,又像是在叮嘱他!   那微微翘起的唇瓣,红润润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去尝一口。   眼眸里光,有些得意,又有些生气。   透着让他服软的厉色,仿佛像小猫爪子挠着他的心,让他浑身都开始发软了。   纪少瑜亲昵地蹭着她的额头,戏谑地保证道:“知道,知道!”   “我一定掉头就走,绝不会给人看上。”   赵玉娇噗嗤一笑,这才松了他的衣襟,打算绕过他。   可她想下去呢,纪少瑜却不许了。   他紧箍着她的腿,笑得意味深长道:“上来了就多坐一会!”   “反正为夫只有你一个女人,随便你坐多久都不会累的 。”   他一语双关的话让赵玉娇闹了一个大红脸。   赵玉娇越是要挣扎下去,纪少瑜越是用力禁锢。   夫妻二人你来我往,用的都是蛮力。   可赵玉娇哪里是纪少瑜对手,不一会就气喘吁吁。   纪少瑜最受不住她这一副娇媚的样子,将她压在车厢里,凑上去狠狠地亲。   赵玉娇最怕他疯起来的样子,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马车上了大街,外面都是卖货郎的声音。   她忍住嘤咛,大气也不敢喘。   他倒好,竟然还敢故意挠她痒痒。   赵玉娇笑得差点岔气,她使劲地拍打着纪少瑜的胸口,似笑似闹地道:“你够了,再胡来我就跳车了。”   纪少瑜抓住她的脚,一寸一寸地捏着,力道不轻不重,却显得极有规律。   赵玉娇暗暗握了握拳,真想跟他蛮干。   可她打不过他,连一半的力气都比不上。   只得任由他胡来,而且还得忍着。   纪少瑜低头看她,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憋屈二字。   那唇瓣上,鲜艳的齿痕还在,配着她娇嗔的神情,说不出的好看。   她总是不明白,自己那点反抗的力气,就像是一杯好酒,在他的兴头上锦上添花。   她越是想忍着,他越是想使坏。   看着她毫无招架之力,软软地在他的怀里躺着,他就想搂着她,抱着她,贴近她。   那个时候,两个人必定都是气喘吁吁的。   可那个时候,他却觉得是心里最宁静的时候。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想去想。   觉得拥有怀里的小人儿便足够了。 第422章 你怎么不喊呢?   被纪少瑜禁锢在怀里的时候,马车还在规律有序地颠簸着。   赵玉娇认真道:“我不管,反正你的心里,你的身边,都只能有我一个人。”   “那些什么小妾,通房,外室,你通通不许想。”   “就算想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纪少瑜笑着,阖上眼,带着几分困意道:“不会有别人,一辈子也不会有。”   “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好好待你的。”   赵玉娇听了,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她把玩着他手指,把堵苏凌雨的话说了出来。   然后又将气容贵妃的话说了出来。   罢了,还自得其乐道:“一个个都当我傻呢?”   “可他们也不想一想,我傻纪少瑜也不傻啊?”   “凭什么她们就会认为,你会娶一个傻子?”   纪少瑜睁开眼睛,拥着她的肩膀道:“自以为是罢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觉得纪少瑜说的对。   自以为是,太自以为是了。   …   夫妻俩刚刚回到纪府,宫里的诰命服便送了来,还   有一些赏赐和印鉴。   赵玉娇让孟嬷嬷收了,转头跟纪少瑜道:“以后能不去宫里就不去吧。”   纪少瑜知道她不喜欢应酬,便道:“行,以后我们能不去就不去。”   “洗漱吧,我们今晚早点休息。”   赵玉娇也是累了,便听他的去沐浴休息。   只是某人哪里会让她休息啊。   才刚刚上了床,纪少瑜便将她压在身下。   赵玉娇推拒不开,皱着眉头道:“纪少瑜,说好早点休息的。”   纪少瑜抓住她的双手,笑得玩味道:“已经比平时早了。”   “算算时辰,可不是比平时早休息?”   赵玉娇气闷,这丫又耍无赖!   她知道避不过,索性由他折腾,折腾完了便好睡觉。   可某人却偏偏不如她的意,翻着她在身上,扶着她的腰肢道:“你有空气别人,不如把力气都用在我身上。”   “这样我就算是有心也无力了。”   赵玉娇明知他在激她,可也还是上当了,狠狠地给了他几下。   偏纪少瑜仿佛得了劲,越发不让她下来了。   赵玉娇哭笑不得,无语道:“纪少瑜,你怎么不喊呢?”   怎么不像她那样,毫无着落地喊呢?   哭起来嘤嘤的,捶起来不够还带掐的?   他似乎很舒服啊,还越发激动了。   为什么都是用力,可男人和女人却相差太多了?   赵玉娇气不过,可又没有什么力气了,便靠在他的胸膛。   下一瞬,某人一个翻身 ,已经不需要她使什么力气了。   赵玉娇气啊,气死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身上的人就跟个无赖一样,怎么要也要不够   她都恨不得给他一拳,真是能闹腾。   都成亲一个多月了,又不是第一次,怎么就能这样坏?   心里这样想的,可还得等着,等着,等着某人让她休息。   …   再次洗漱后,赵玉娇困倦难耐。   纪少瑜餍足地搂着她,在她的耳畔道:“下一回,谁再说些什么,你只管顶回去。”   “就说你的夫君最爱你,永远也只会爱你。”   赵玉娇有气无力地嘟囔道:“我要真这样说,人家该笑我了。”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说自己的相公很爱她呢?”   纪少瑜亲了亲她的耳垂,贴近道:“你是没有底气说呢?还是不想是说呢?”   “若是缺少底气,我不介意再给你一点!”   说罢,又要缠上来!   赵玉娇是真的怕了,眼睛湿漉漉地道:“我有底气了,我不要了!”   “以后谁敢在我的面前胡说,我就顶回去!”   纪少瑜见她小嘴嫣红地讨饶,一副求君放过的表情,便不再逗她了。   赵玉娇不一会就睡着了,可纪少瑜却睡不着。   他搂着她的腰身,虽然紧贴着她,可心里却转辗反侧。   今日长公主进宫,很明显就是宋子桓让她去的。   宋子桓到现在还惦念着玉娇,这让他很不安。   不管如何,玉娇都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别的男人再惦记,那就是对他的不屑。   如果可以,他到是不介意给宋子桓一点教训。   …   可此时的宋子桓,却还在长公主府里等着消息。   长公主回来以后,看着在花厅里坐着的宋子桓,忍不住骂道:“你真是出息了,小小的一件事,你都托付本宫了,难不成还要来问结果?”   宋子桓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已经黑透了的院子出神。   燕凤翎越发觉得他不成样子,她苛责道:“你以为这样是惦记她,错了,你只是在害她!”   宋子桓回神,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仿佛连最后的牵绊都要斩断了,这样才能让她过得更舒坦些!   他咽下嘴里的苦涩,整个人犹如冬日里的枯枝,孤寂凋零还不够,却还是被倾覆而来的霜雪包裹着,恨不得蚕食他最后一点生机。   燕凤翎见他这般,又有几分不忍。   她坐到他的身边去,认真道:“你想过没有,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你钟意她。”   “若是皇上知道你钟意她?”   “若是我母后知道你钟意她?”   “到时候你要她怎么办?”   “以你和纪少瑜这点权利,真的能护得住她?”   宋子桓不说话。只是觉得心里无限悲凉。   当年长公主因何被算计?   而他又是如何狼狈出京的?   他护得住谁?   他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到底还在奢想什么?   宋子桓喉咙干涩道:“你说的对,我的确该远离她!”   燕凤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叹道:“本宫答应你,以后会暗中照拂她的。”   “至于你,也是时候该议亲了!”   宋子桓凉凉地瞥了一眼燕凤翎,顺便将她的手拍下去。   他抬步往外面走,话都懒得跟她说了!   燕凤翎见他就这样走了,自己的手还僵在半空呢!   她嘴角抽搐着,眼里闪过一抹暗恼!   竟然过河拆桥!   果然,男人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新年快乐!   新年加更!   新年六六大顺! 第423章 她年纪小   九月二十六日,下朝后,纪少瑜寻了蔡方说话。   “我回乡成亲,劳累你了。”   “现在我回来,你寻个时间,带着嫂夫人来府上作客。”   难得纪少瑜相邀,蔡方自然不会拒绝。   他对纪少瑜道:“那后日吧,后日我携夫人来你府上游玩。”   纪少瑜颔首,既然是诚心相邀,自然是以蔡方定的时间为准。   蔡方回了蔡府,与自己的夫人胡瑞汐道:“纪少瑜请我们后日去他府上作客,我已经答应了。”   胡瑞汐微微愕然,她对蔡方道:“若是谢你,请你一个人去不就行了。”   “难不成是为了他那新婚夫人?”   蔡方了然地笑了笑道:“应该是的。”   “我与他交好,对他的性情颇有几分了解。”   “外冷内热,估计是怕他夫人刚来京城,没有什么好友,因此才叫我带着你去。”   胡瑞汐也笑,莞尔道:“如此,到真要去见一见这位纪夫人了。”   第二日一早,胡瑞汐去嘉宁院给蔡老夫人请安的时   候,便把要去纪府作客的事情说了。   蔡老夫人闻言,含笑道:“我当初就说,这个纪少瑜的心上人不在京城,果然如此。”   “看看吧,现在可不应了那句话。”   胡瑞汐道:“祖母高见。”   蔡家还未出阁的姑娘们掩唇而笑,又言语奉承了一遍。   蔡老夫人看了一眼淡然的蔡敏雪,目光染了些许异样。   这个孙女的婚事一拖再拖,到是有些委屈她了。   也不知道老头子到底想干什么?   …   赵玉娇得知纪少瑜的好友会带妻子上门作客的时候,便吩咐梁嬷嬷提前去吩咐厨房,到时候多准备些食材。   纪府原是王府的规格,园子十分地大,园子里还有单独的院落和厢房。   赵玉娇都还未一一捋清,可想着客人上门,总不能她自己这个当主人的不知园内有些何物?   因此便连着两日都在逛园子。   赵玉娇见识过江南诸多园林,又曾住在倚梦园内,因此对这老旧的园林,颇有几分感叹。   她寻思着,一定要好好休整,不说京城第一园,也   不能负了老师的教导之恩。   …   九月二十八日,蔡方如约带着妻子来纪府作客。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去门口接他们,只见带着蔡府徽记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夫置了凳子,蔡方掀开车帘,扶着妻子下了马车。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下来了两个婆子,两个丫鬟,都齐齐上前在一旁侍候着。   另外还有四个侍卫,两个跑腿小厮跟着。   赵玉娇笑了笑,突然明白,为什么在京城上门作客要提前下帖子之类的了。   蔡方年近三十,样貌清隽,眉眼柔和,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的妻子二十五六,笑容淡雅,容貌不俗,目光澄亮,像是蕙质兰心的那种妇人。   纪少瑜道:“蔡兄,嫂夫人,里面请!”   赵玉娇腼腆地笑了笑,跟着道:“兄长,嫂嫂,里面请!”   蔡方觉得纪少瑜平时高高在上的,今天这姿态突然就放低了。   两个人平辈论交,他虽然年长些,可纪少瑜这一声蔡兄叫得他心头一热。   他捶着纪少瑜,大笑道:“行了,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罢,转头又跟赵玉娇道:“弟妹不必客气,他一向不跟我客气的。”   “为了娶你,当初他差点都…”   “啊…”蔡方被纪少瑜回了一拳,打得他当场惊叫。   纪少瑜打完以后,拽着他道:“别一惊一乍的,我备了好酒等你。”   被打得叫出声的蔡方:“…”   胡瑞汐掩唇偷笑,她可是第一次见夫君光明正大地吃瘪。   赵玉娇也察觉到什么了,不过她没有追问,而是对着胡瑞汐道:“我刚刚入京,什么规矩讲究都不太懂。”   “难得今日嫂嫂上门,可要教教我才是。”   胡瑞汐见她正如二月桃花一般的年华,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特别好看。   一双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弯弯的睫毛扑扇扑扇的,十分可爱。   “我也是江南嫁来的,来的时候也不懂他们京城里的那些规矩和讲究。”   “不过没有关系,咱们又不是日日待客,学点皮毛   够用就行了。”   赵玉娇闻言,顿时越发笑得愉悦,似有灼灼的光彩倾泻而出。   胡瑞汐在心里惊呼,这一位可真是长得甚美。   就在她微怔之间,只听赵玉娇继续道:“不知嫂嫂娘家是哪里人?”   “江南的苏州、杭州、无锡、嘉兴等地,我都是去过的,说不定还去过嫂嫂的故乡。”   胡瑞汐意外道:“那你还真是去过的,我娘家是杭州的。”   赵玉娇笑道:“杭州不曾久待,不过逛了西湖,去了雷峰塔。”   胡瑞汐跟赵玉娇有话聊了,两个人便走边聊,一时间便将两个男人抛在了后面。   蔡方揉了揉被纪少瑜揍痛的地方,幽怨地盯着纪少瑜道:“玩笑话也不许说?”   纪少瑜就看着他揉,也不理会他的怨。   只是淡淡道:“她年纪小,你别说那些话来吓她!”   蔡方:“…”   卧槽!   做的人都不觉得什么,偏他说也说不得?   这叫什么事? 第424章 炫妻   用过午膳后,赵玉娇带着胡瑞汐去后院逛园子。   胡瑞汐早就知道纪府很大,是王府规格。   谁知道进来一看,天啊,这哪里是一般的王府规格啊?   这分明就是…皇宫别院的规格啊。   传闻前朝南平王乃当朝最富,为了附庸风雅,园子仿江南园林而造。   后虽为叛臣府邸,久未修整,可今日一看,却仿佛历久弥新,随处可见生机,随处可见底蕴。   赵玉娇指着凹凸的地砖道:“这些都是要重新铺整的,别的那些花哨的也不要,青砖就很好了。”   胡瑞汐认真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花哨的到显得刻意了,让人忽略了周围的景致了。”   “还有明月阁,空旷得很,虽然被桃林笼罩着,可却显得孤寂。”   “我跟夫君打算用来藏书,若有书香为伴,倒也不显寂寥了。”赵玉娇继续道,原不怪纪少瑜说府里很大。   只有他们两个主人家,所有下人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   因此除了长住的正房,走哪里都是空荡荡的。   胡瑞汐朝着赵玉娇指的地方看,一看顿时眼皮一紧。   那被古桃拢住的明月阁,耸立在高处,共有三层。   一层大约有四五间房,宽敞又巍峨,若是站在高处,可想而知一览这园子大好风光。   那样的地方作为藏书阁,确实很合适,看书的时候宜静,而且又很宽敞,还可以布置小憩的卧房。   当今圣上连这样大的宅子都舍得赏给纪少瑜,可见夫君说,下一任太傅之职,多半是纪少瑜的话也当得真的。   胡瑞汐在心里感叹一番,越发觉得夫君结交纪少瑜是很明智的选择。   纪少瑜在朝中没有派系,自然也就没有负累。   能依靠的除了皇上的信任,便是他自身的学问。   状元郎出身,即便日后致仕,那在文人墨客中,也是名声赫赫的大儒。   赵玉娇带着胡瑞汐只逛了南边一偶,途经摘星楼时,那里怪石林立,松柏成林,大有隐世之外,高人之居所在。   胡瑞汐驻足不前,心生感叹道:“这里气势雄伟,松石葱葱,独具一格,到是让人一眼便想探其中之秘。”   赵玉娇道:“里面就是待客观景之地,虽然构造独   特,不过若比之余姚倚梦园中的云海楼,还是少些韵味。”   “倚梦园中的云海楼,那四周景致层峦起伏,随四季不同而有所变幻,当真是日新月异,让人大饱眼福。”   余姚倚梦园,那便是造园大师傅彩令的居所了。   胡瑞汐惊讶道:“弟妹曾去过倚梦园吗?”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老师收我做学生,留我在倚梦园中长住。”   “不过我也只学了一点皮毛,这一次园子改造,我还得写信去问老师。”   胡瑞汐不由得想起那些传言,什么乡下来的丫头?什么仗着父亲有恩下嫁纪少瑜?什么粗鄙,丑陋,泼妇?   呵呵!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受到的冲击太大,需要缓一缓。   片刻后,胡瑞汐道:“弟妹真是好厉害,能让傅大师收为弟子,真是羡煞我了。”   赵玉娇脸红道:“都是夫君帮忙的,不然老师怎么可能会收我做学生呢?”   胡瑞汐询问个中缘由,赵玉娇便说了纪少瑜故意留画册,从中周旋。   胡瑞汐到是没有想到,纪少瑜竟然是这样有趣的人。   她玩味道:“如此说来,纪大人出巡时,竟然趁机接了妹妹出来培养感情?”   赵玉娇:“…”   “嗯,他就是这样精于算计!”赵玉娇害羞地点了点头。   胡瑞汐羡慕了,觉得像纪少瑜这样的,才叫爱妻宠妻啊!   她家那个,抽一鞭子殷勤一下,不比不觉得,一比就想回去多抽几下。   胡瑞汐跟赵玉娇游回去了,梁嬷嬷煮了药汤,准备给两位夫人泡泡脚。   赵玉娇道:“这原是在嘉兴长住,天冷时寒气太重,我便经常泡脚。”   “孟嬷嬷出自宫里,知道不少泡脚的药方,有驱宫寒的,有治腹痛的,还有美容养颜的。”   “今日嫂嫂与我走了这般长的路,泡一泡,解解乏。”   胡瑞汐有些心动,她嫁过来八年了,只生了一女。   太医说她体质偏寒,不易受孕。   “那便泡一泡。”   胡瑞汐道,声音有些期待。   赵玉娇与她一起去了暖阁,那里的贵妃椅都已经铺好了 。   两个人刚坐下,丫鬟们上来褪了鞋袜,便有热汤端了上来。   一股药味,只是里面还撒了花瓣,看着到是赏心悦目。   婆子提了烧开的水放在一边,深深的木盆里,还可随时加入热水。   赵玉娇先入了脚,然后对着胡瑞汐道:“嫂嫂快试一试,若是觉得舒服了,我让孟嬷嬷给你抄几张方子。”   胡瑞汐入了脚,水温有点烫,不过一会就能适应了。   药汤覆盖着双脚,因为热气,花瓣飘香,一时间到还挺有趣味的。   “还是妹妹会享受啊!”胡瑞汐感叹,在蔡家,上有婆母,祖母,还有一干叔伯小姑等等。   行差踏错都让人议论纷纷。   哪有这浮生半日之闲,又是游玩,又是泡脚解乏的?   赵玉娇靠着孟嬷嬷拿来的大迎枕,对着胡瑞汐道:“嫂嫂靠下来,慢慢泡。”   “这个不能急,咱们说说话,若是困了,小睡一会   也无妨。”   “我一开始也不太适应,可泡了一段时日后,晚上睡觉特别沉,精神也很好。”   胡瑞汐靠着大迎枕,侧身看着娇美的赵玉娇,不由得心生艳羡。   这样被宠得只知道享受的小妇人,才是真正的幸福。   与她这样,精明算计,事事操心的,不知好上多少?   “以后得了空,定要来叨扰弟妹,与弟妹好好叙话。”   赵玉娇笑得诚恳道:“不瞒嫂嫂,夫君知我性子单纯,不善与那弯弯道道的妇人结交,因此他说请兄长和嫂嫂来做客的时候,我便没有将嫂嫂当成是外人了。”   “以后嫂嫂得空,只管来寻我。”   “我性子沉闷,不爱上街,到是喜欢在家自得其乐。”   “作画也好,赏花也好,吃茶也好,玩玩乐乐一天,不出门也惬意得很。”   “我还会弹琴,虽然不精,但在嫂嫂面前献丑也不怕。”   胡瑞汐闻言,目光越发柔和了些许。   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虽然嫁作了妇人,但却未经后宅算计,从里到外都透着天真善良。   …   静澜斋中,纪少瑜取几幅装裱好的画给蔡方看。   蔡方最喜其中一幅千山水影图。   那画卷徐徐展开,里面千山之景,依次辽辽不绝,画卷有限,然意境深远。   最难为可贵的,那画卷有倒映的水景。   景物有远近之分,近处高山耸立,嶙峋可见,远处连绵起伏,沟壑丛生。   水面用色浅薄,挥墨潇洒,下笔如有神助,仿佛轻纱遮面,栩栩如生。   蔡方看得目不转睛,与纪少瑜叹道:“这幅画的水影,犹如画龙点睛,简直让人身临其境。”   纪少瑜得意道:“那是当然,你也不看是谁画的。”   蔡方嘴角微抽,心道纪少瑜一向自谦,今日到是得意得很。   他故意道:“你离京的这些日子,大理寺多少事情压在我身上?”   “如今你回来了,轻轻松松就接手,虽然请我作客,可总不能一点谢礼都没有吧?”   “不如你将这画赠予我如何?”   纪少瑜慢条斯理地卷起画,嘴角勾了勾道:“这可不成,你挑我画的可以。”   蔡方惊愕道:“这不是你画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这乃内人所作!”   蔡方:“…”   “你…你别急着收,我再看看!”蔡方拉着纪少瑜的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他狐疑地看着纪少瑜,见他一副暗暗嘚瑟的模样,心里满是震惊。   这样一副画,若真是纪少瑜的妻子所画,那可真是太出彩了。   纪少瑜本就有意炫耀,见蔡方如此说,自然摊开手让他继续看。   蔡方之所以看中这一副,那是因为他出自书香门第,自幼见过的山水画不知凡几。   这一副且不说画工如何,画境首先让人眼前一亮。   那水中倒影,不足为奇,奇的是水纹。   游龙惊凤般的水纹,仿若天成,下笔之人何等大气,丝毫不畏首畏尾,也不精益求精。   恰恰是随性,随心,因此不曾停顿,水纹也不起波澜,犹如在真正的画卷上罩上一层轻纱,实在是妙不可言。   蔡方细细品了品,看着掩不住笑意的纪少瑜,佩服   道:“妙笔出新意,意境深可闻。”   “弟妹这心思,这画技,已然可以出师了。”   纪少瑜收了画卷,难掩自豪道:“她还有许多出彩的画,对园林设计也有自己的心得。”   “傅彩令当日收她为徒,也是看中她的天份和赤诚。”   蔡方:“…”   得了,他算是看出来了。   纪少瑜哪里是在跟他品画,他是在炫妻啊!   炫耀他娶了一位有才有貌的好妻子。   琴瑟和鸣,红袖添香! 第425章 羡慕   羡慕   蔡方夫妇出了纪府,二人一上马车,神色各异。   胡瑞汐揣着赵玉娇给的泡脚方子,心想回去定要好好泡一泡,驱驱宫寒。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夫君,出声询问道:“弟妹竟然是傅先生的徒弟,夫君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蔡方:“…”   “这没有什么好提的,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蔡方道,他现在还心有戚戚。   纪少瑜这厮,嘚瑟起来,简直跟平时判若两人。   太欠揍了。   胡瑞汐道:“弟妹学识很深啊,说话温柔有礼,言谈有度。”   “而且待人真诚,跟她相处一下午,走的时候我还有几分不舍呢?”   蔡方闻言,搂着妻子道:“你不是也很好,我看弟妹很喜欢你。”   胡瑞汐笑了笑,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们两个到是挺投缘的。”   回府以后,胡瑞汐去见蔡老夫人。   蔡老夫人问她道:“赵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胡瑞汐道:“祖母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人!”   蔡老夫人意外道:“哦,你竟给这么高的评价?”   这府里的人都知道,一般的小姑娘可入不了她的眼。   胡瑞汐坐在她的身边,挽着她的手腕亲热道:“祖母不知,我原也是抱着应酬的心思。”   “可一见她,就觉得她不仅生得好看,脾性也好。”   “更为难得的是,为咱们蔡家造园的傅大师,竟然是她的老师。”   “她去过苏州、杭州,宁波等地,在傅先生的倚梦园中住了近一年的时间。”   “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待人接物,温和有礼,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蔡老夫人听孙媳妇娓娓道来,便知这个赵氏很不错。   她点了点头,看向胡瑞汐道:“那你可邀她来咱们蔡家做客?”   胡瑞汐摇了摇头道:“纪府的园子比咱们家这个还稍大些,又多年不曾修整,她现在琐事繁多,孙媳也就没有提了。”   “而且…不瞒祖母,孙媳还想得空再去纪府逛逛呢。”   一旁待着的蔡琴雅道:“听大嫂这口气,到是意犹未尽呢。”   胡瑞汐道:“这到是真的,不止是我,就连你大哥也没有尽兴,说是改日还要再去。”   蔡琴雅闻言,唇瓣嗫嚅着,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蔡老夫人拍了拍胡瑞汐的手道:“难得你嫁入京城这些年,终于找到一个合眼缘的,想去就去。”   “不过你去归去,也是要回请的。”   胡瑞汐笑着应是,看起来心情很好。   蔡敏雪顿了顿,犹问道:“纪大人跟纪夫人的感情好吗?”   蔡老夫人眉头微动,不过没有说什么。   到是胡瑞汐巴不得有人问呢,当即滔滔不绝地道:“好,好得很。”   “你大哥常说纪大人为人冷傲,一向不喜应酬,一心都扑在公事上。”   “可你是不知,纪夫人身上带的首饰都是他亲自选的。”   “他还给纪夫人雕刻了好多小玩意,从蜻蜓蝴蝶,到小猫小狗,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纪夫人还特意收拾一个房间,置了许多博古架来摆放,很是看重。”   “这些都不算什么,纪夫人还会骑马,马术都是   纪大人亲自教的。”   “两人的婚约,也是在纪大人上京之前就定下的。”   “她说纪大人精于算计,自己算不赢他,便只能嫁给他了。”   “真是狭促得很,我听了以后,真是又羡慕又好笑。”   蔡老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以纪少瑜那样的人来说,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蔡琴雅却暗暗不屑,猜测道:“说不定是那个纪夫人故意说给大嫂听的呢?”   “听说掌管大理寺的人,都是冷血之辈,纪大人怎么可能为她做这些?”   胡瑞汐皱了皱眉,心道,看看吧,这就是道听途说。   蔡老夫人不悦,看向蔡琴雅,不咸不淡道:“你大哥岂是那种会结交冷血之辈的人?”   蔡琴雅自知失言,连忙低头认错。   胡瑞汐见了,便解释道:“三妹妹有所不知,这成了亲的妇人看妇人,是不是真的过得舒心畅快,多的是办法。”   “纪府从开府就开垦出一片果林,那时我就听你大哥说,纪大人四处搜寻甘甜的果树,特意请果农去   种。”   “那时你大哥还疑惑呢,纪大人都要出京了,还种果树呢。”   “可今日他总算知道了,原来是纪夫人喜欢吃果子。”   蔡琴雅撇了撇嘴,都懒得说话了。   横竖人家过得好不好,关她什么事?   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嫁的是金陵封家。   封家世代书香,她的未婚夫考了翰林院庶吉士,有祖父的提携,必然前途光明。   蔡敏雪到是有些羡慕了,她的婚事迟迟没有定,也不知道祖父和父亲到底在考量什么?   只是每每想起当日哥哥的戏言,心里不免有些黯然。   蔡老夫人把两个孙女打发下去,问着胡瑞汐道:“按你说,这赵氏很好。”   “那她的亲哥哥赵玉书理应也是不错的。”   “你觉得配我们敏雪如何?”   胡瑞汐闻言,心神一震,连忙道:“这个孙媳妇可不好说,敏雪的婚事自由公爹和婆母操持,我这个做嫂嫂的如何能指手画脚?”   蔡老夫人冷哼道:“琴雅的亲事定在敏雪的前头,我就知道他们在打主意。”   “先前皇后生下大皇子,血崩伤了身体。”   “可眼见养了两年,现在也已经大好了。”   “皇后有了儿子傍身,弟弟入了仕,皇上又顾念夫妻情意,样样都好。”   “俗话说,心宽体胖,她没有愁心的事情,即便是熬也能熬个数载。”   “咱们蔡家不是皇亲国戚,也不屑争那个,你祖父老糊涂了,我也劝不动他。”   蔡老夫人说罢,重重一叹。   她出身侯府,家里也曾有姑母当过皇后。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人死灯灭。   真要谋算那些,一个不好,便是全族覆没。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到是拿得起放得下。   可老了老了,猜忌心越发重了,生怕皇上过河拆桥,对蔡家不利。   这些话,胡瑞汐不敢接。   到是蔡老夫人顿了顿,知道她的难处,便又道:“我也只是跟你说一说,以你婆母的脾性,不是世家子弟,她多半看不上。”   “她盯着誉国公府的世子宋云川呢,这个亲若能结成也是不错的。”   “可皇上没有赐婚的打算,咱们蔡家也不能往上   凑。”   “纪少瑜跟宋云川有些交情,又是皇上的人,你让蔡方与他透个信。”   这件事,胡瑞汐到是能办,立即就应了。   等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便吩咐婆子煮了汤药来泡脚。   蔡方见她去了一趟嘉宁院回来就精神不好,当即便道:“可是祖母说了些什么?”   胡瑞汐摇了摇头道:“她老人家一向通透,能说什么?”   “只是二妹、三妹的婚事接连定下,偏大妹妹的还没有。”   “她老人家一向最疼大妹妹了,便与我多说几句。”   蔡方也愁自己嫡亲妹妹的亲事,当初他看中纪少瑜,可惜纪少瑜无意。   后来他看上赵玉书,可母亲无意。   现在吧,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宋云川值得考量了,可惜人家无意。   他蹙了蹙眉,出声道:“敏雪的亲事自有爹娘操心,你就别管了。”   “到是你泡的这个,可是对身体有什么益处,我闻着是股药味。”   胡瑞汐道:“弟妹给的泡脚良方,我寻思着先泡一段时间,看看是不是真有奇效。”   蔡方道:“没有想到,弟妹竟然还会给你这些。”   胡瑞汐笑道:“可不是吗,听说还是宫里孟嬷嬷带出来的方子。”   “我泡着好了,也给夫君试一试。”   蔡方自然说好。   胡瑞汐泡完了脚,夫妻俩洗漱睡下。   待丫鬟婆子们都退出去以后,胡瑞汐道:“祖母意思是,纪大人跟宋世子熟悉,让你透个口信。”   黑暗中,蔡方蹙了蹙眉。   片刻后,他轻叹道:“罢了,我且去说说看。”   如今的宋世子,已然入仕,就是誉国公都做不了主。   除了皇后和皇上点头,这门婚事想要成,还真是有些难的。   而且,据他所知,宋云川跟长公主,私下走得很近。   两个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有心人都知道,那两位也算是青梅竹马。   宋云川归京,太后沉默,长公主没有伺机报复。   这其中的深意,越想越耐人寻味。   夜深了,蔡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当年长公主坠马的那件事,其实…他是知道的内幕的。 第426章 二女相争   蔡方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暗暗打了好几个哈欠。   待下了朝,纪少瑜问他道:“从我府上离开的时候,不是惬意得很?”   “怎么一夜不见,你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若是肾气不足,晚上就不要逞能了。”   蔡方:“…”   他伸手去掐纪少瑜,恼怒道:“你再胡说,你信不信我揍你。”   纪少瑜淡定地推开他,捋了捋衣服道:“等你什么时候打得过我再说大话。”   蔡方:“…”   这厮真的是太猖狂了!   可该死的,他还是得追上去说正事。   纪少瑜见他跟来了,便懒懒地道:“是不是你亲妹妹的婚事?”   蔡方觉得纪少瑜神了,不敢置信道:“你怎么知道的?”   纪少瑜冷哼道:“就你这性子,那些个仰仗蔡家的人会让你伤神?”   “你们夫妻和睦,又怎么会伤神?”   “听闻你三妹妹都定亲了,想必是忧心亲妹妹的亲事了。”   蔡方拱手作揖,对纪少瑜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凑近纪少瑜道:“宋云川跟你有同窗之宜,又拜你岳父为师,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纪少瑜眉头微动,淡然一笑道:“他不喜欢你妹妹。”   “若是求夫妻相敬如宾,那是可以考虑的。”   “若是求夫妻恩爱,那你还是让令堂另择佳婿。”   蔡方黑了脸,无语道:“你至于说得这么直白吗?”   纪少瑜冷嗤道:“若不是你问,我才懒得说。”   言罢,拂袖就走。   蔡方看着他那拽拽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到是赵玉书擦过蔡方,追上纪少瑜道:“今日小舅舅说要去看玉娇,等会我与你一起回纪府。”   那两人渐行渐远,看着才是真正的惬意悠哉。   蔡方苦闷,纪少瑜说得这么肯定,那宋云川的心里一定有人。   那个人是谁,他想不用去猜了。   …   勤政殿里,燕沧澜将皇后捋出的名单递给苏谦看。   苏谦看完以后,恭敬地呈上。   燕沧澜淡淡道:“可有看中的?”   苏谦突然跪地道:“日前小妹不懂事,私自进宫,臣已经罚她闭门思过了。”   “臣来的时候,祖母叮嘱,将此信呈给皇上。”   苏谦说完,递上一封信。   燕沧澜接过去看,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里多了些许嘲弄。   “外祖母竟然看中了朕的小舅子?”   苏谦惭愧,垂头不语。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朕要跟皇后商议。”   燕沧澜道,把信放在了龙案上。   苏谦告退,出了勤政殿试,感觉心里负累重重。   当初宋云川遭难,仿佛从京城世家贵族里被剔除。   现在一朝归来,荣升吏部侍郎,日后还能承袭誉国公府,又成了众人眼中炙手可热的权贵佳婿。   祖母一向势利,会看中他也不奇怪。   只是皇上和皇后,未必会应下这一门亲事。   …   待苏谦走了以后,燕沧澜吩咐崔公公把信烧了,转头传了纪少瑜来。   燕沧澜道:“子桓在祥宁县,真的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子吗?”   纪少瑜含笑道:“今日是怎么了?”   “下朝后蔡方刚刚问过臣,现在皇上又问!”   “现在离二月还早呢,宋子桓这是要遍开桃花了?”   燕沧澜闷笑,指着纪少瑜道:“你少跟朕打马虎眼。”   “宋子桓喜欢的人,是不是已经嫁做人妇了?”虽然没有明着说,却已经在试探地问了 。   纪少瑜抬头望着燕沧澜,目光透亮道:“皇上是肯定呢,还是不肯定呢?”   “若是肯定呢,不妨说得明白些!”   “若是不肯定呢,就不要在臣的面前猜测!”   “不然臣回家以后,只不定就夫妻不睦了。”   燕沧澜:“…”   呵呵,看看吧!   这就是他的宠臣!   正面就跟他杠,一点做臣子的自觉都没有!   “行,朕不跟你说这些废话。”   “那你说,蔡家,苏家,哪一家更适合子桓?”   纪少瑜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这种事情,皇上理应唤正主来问。”   “臣若是替他做了主,回头臣跟他该结仇了。”   燕沧澜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他捏了捏拳,然后又散开。   随即笑了笑道:“朕也不为难你了,你下去吧。”   “下个月太后五十大寿,已经吩咐礼部要大办了。”   “到时候少不得要带家眷入宫,你回去先安排一下。”   安排什么?   无非是让玉娇提前熟悉一下流程罢了 。   纪少瑜微微蹙了蹙眉,面色有些不虞。   他才刚刚答应玉娇,以后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呢?   转头又要去跟她说要准备进宫,这可真是够郁闷的。   待纪少瑜走后,燕沧澜轻哼道:“就该让他也烦一烦,不然以为朕什么都能解决,以为朕是不需要烦的。”   说罢,重重一叹。   崔公公眉头微动,心想,人家纪大人那个,真算不上烦。   顶多就是…心疼媳妇受累罢了。 第427章 纪府暗道   余长江是特意给纪少瑜送人来的,不过这纪府他也是想来已久。   纪少瑜还没有回来,府里清静得很。   余长江去园子里逛了一圈,没有让人跟着。   回来的时候,他身上一股湿重的霉味。   赵玉娇让下人提水给他沐浴换衣,结果余长江道:“不急,你跟我来。”   赵玉娇见她小舅舅面色肃然,便跟了上去。   孟嬷嬷等人要跟都被余长江给叫住,不许跟。   余长江带着赵玉娇去了千秋堂,那里曾是南平王府的祠堂。   前朝供奉的牌位自然都是被毁了的,不过庄严肃穆的神龛还在,赵玉娇看得有些懵。   因为神龛在中原文化中,是很庄严的,是不可亵渎的。因此哪怕曾经南平王府已经覆灭不见,可这神龛却似乎没有人动过。   这里曾被后来的主人家锁起来,直到成为纪府才被打开。   余长江打开祠堂背后的小门,然后带着赵玉娇进去。   他出声道:“中原把神龛看得很重,可当年的金元   皇朝是漠北人建立的,因此神龛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这里面有一条暗道,我现在告诉你开启的机关,希望你们一辈子都用不到。”   说罢,便走了进去。   神龛后的小房间原本是放置蒲团等物,可拔开那些,再往里面便能看到一块四方的石板。   石板是铺在地上的,虽然满是灰尘,可看得出很平滑。   余长江再次到外面,扭动着神龛上的金佛。   赵玉娇只听见石板松动的声音,脚下开始有了震动,不一会那石板朝着里面缩去,露出向下的一条暗道来。   余长江回到玉娇的身边道:“下去以后,再扭动里面的机关把石板合上,外面的佛像会自动归位。”   “若不是利用中原人对神龛的敬畏之心,这个暗道早就被人发现毁掉了。”   “我刚刚下去了一趟,从下面可以一直通向外街的一座小院,那个院子我早就买下,等会我将房契给你。”   赵玉娇看着那个幽幽的暗道,又看着这是在神龛后面凿出来的,暗自觉得唏嘘。   自幼她便知道,家里的神龛后,连个坑洼都不能有   ,更别提什么暗道了?   赵玉娇出声道:“连少瑜也不能说吗?”   余长江笑了笑道:“小舅舅告诉你,至于你要不要说,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纪家的神龛立在柏林仙馆,以后你们把这里锁起来,只当不知就行。”   赵玉娇点了点头,心里有数了。   两个人从千秋堂出来以后,余长江便将带来的房契给了赵玉娇,叮嘱她收好。   赵玉娇让下人伺候她小舅舅沐浴换衣,等着纪少瑜回来。   申时以后,纪少瑜和赵玉书才回来。   余长江叫了纪少瑜去外厅说话,独自留了赵玉书。   赵玉书跟赵玉娇发牢骚道:“好像我才是外甥女婿一样?”   赵玉娇笑道:“你可以去偷听,他们一定会装不知道。”   赵玉书撇了撇嘴,无语得很。   他道:“你什么时候去大哥的府上住几天呢,虽然小是小了点,不过招待你是够用了。”   “再说了,玉婵不在,只有咱们兄妹两个,更应该要好好聚一聚。”   赵玉娇戏谑道:“大哥若是告诉我,心上人是谁,   我就去府上帮你操持。”   “你若是不说,那我就懒得去了,横竖还是在家里舒坦些。”   赵玉书越发不满了,在他的府上怎么就不舒坦了?   他对两位妹妹,向来都是亲厚,随她们怎么折腾,一点都不严厉的。   “这个心上人的事情,你就别问了,我现在还郁闷得很。”   赵玉书只要一想到,想牵个小姑娘的手都被嘲笑,现在心气还愤愤不平。   赵玉娇见他真有些苗头了,心里暗暗高兴。   她给赵玉书斟了茶,然后抓了两把瓜子在边上磕。   边磕边道:“你就忘记自己当初的豪言壮语吧。”   “就算你找了长相不如我和姐姐的嫂嫂,至少合你自己的心意不是?”   “一味地记着当初的话,到时候苦了自己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赵玉书郁闷。   他去相看的那个小姑娘是挺好看的,就是性子太…   她的堂姐呢,还嘲笑他!   赵玉书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为什么要遇到这些让他无语的事情,害他颜面尽失。   “你放心好了,大哥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你和玉婵好看的媳妇。”   赵玉娇:“…”   呵呵,她等着看她大哥自打嘴巴。   最好是,越重越好!   赵玉书不想说自己的事情了,他对赵玉娇道:“你来京城也好些天了,别老是闷在府里。”   “大哥那里有个庄子,里面有温泉的,你可以带着少瑜去泡一泡。”   “或者你自己一个人去也行,多带几个护卫。”   赵玉娇道:“我等他沐休带我出去玩呢,我一个人去也没有意思。”   赵玉书点了点头道:“那好,改日少瑜沐休了,让他带你去。”   许是赵玉书尚未成亲,兄妹叙话其乐融融,到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第428章 借酒装疯(三更)   余长江把在京城里开的商铺印鉴送来给纪少瑜。   “这些铺子上的收益,一成给玉书,一成给你。”   “往后我和你大舅舅若是不来京城,便由你们照看。”   “玉娇她素来不喜欢操持这些,不过你可以让府里的人代为管理。”   “不是明着送你们钱,而是仰仗你们在京城的势力。”   “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   纪少瑜点了点头,然后收下了铺子的印鉴。   他出声道:“听闻今日小舅舅带了几个人来?”   余长江道:“有两位老先生可以当你府里的账房,你分一个管内,一个管外便好。”   “再有两个,就留在府里当侍卫好了。”   “他们都是我结交多年的,靠得住,比你临时出去找的要放心些。”   “当初你让我找的章亭煜,我已经留给玉书了。”   “玉书拜他为章先生,留用幕僚,有他在玉书的身边,我回去也能放心些。”   样样都考虑到了,什么都安排得很好。   纪少瑜突然觉得,娶了玉娇,他不仅仅得偿所愿。   更重要的是,玉书立起来了,余家也崛起了。   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朝堂上单打独斗,也不是一个人孤身逞勇。   他现在是进可争权,退可闲赋。   可以选择的余地大大地提升了。   “漠北那边若是有什么消息…你们还想知道吗?”   纪少瑜道,这是他能为余家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余长江道:“不要让人传信,就算再急,能当面就说,不能当面就只当不知道,自己咽在肚子里。”   “他回去早已把身死置之度外,能摘清余家,他就算是死也安心了。”   “他这一份厚重的情义,不能辜负。”   纪少瑜心里头热乎,余家不愧为皇族之后,这一份胸怀和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   这一晚,因为有赵玉书和余长江在,纪少瑜多喝了几杯。   等到他们都回去以后,纪少瑜开始耍酒疯了。   他拉着玉娇的手,哪里也不准她去。   赵玉娇看着紫兰紫玉准备好的热水,哭笑不得道:“行了,我不走,我帮你沐浴吧。”   “沐浴后就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纪少瑜站了起来,伸手去解衣服。   赵玉娇按住他的手道:“别急,我帮你解。”   说罢,让紫兰她们下去。   纪少瑜眯着眼睛,邪气地笑道:“怎么,还怕我被她们看了去不成?”   赵玉娇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怕你轻狂,吓着她们了。”   “好歹都是没有出嫁的姑娘们,虽然是伺候我们的,可也要为她们想一想。”   纪少瑜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还不如他自己瞎想的呢。   他捏住赵玉娇的手,一边往屏风后的浴桶走去,一边道:“你就承认在乎我怎么了?”   “难不成你还不稀罕我了?”   “我这样好的人,尤其是在床上,何曾让你失望过?”   赵玉娇:“…”   得了,看看吧,这就是开始胡说八道了。   赵玉娇一边帮纪少瑜解衣服,一边跟他道:“以后不能喝就少喝点,喝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再以后喝醉了,我可不伺候!”   纪少瑜脱去外袍,里衣,趴在浴桶边上玩水。   赵玉娇懒得去腿他的裤子,横竖都要洗的,便催他   进去。   纪少瑜回头望着她,目光殷红,透着灼灼的深意道:“你呢,你怎么不脱?”   赵玉娇站在一旁道:“我先把你伺候到床上去,我再来洗。”   纪少瑜不满,突然上前解她的衣服。   赵玉娇连忙往后退,封住自己的衣襟道:“你可别胡来,这天冷了,我可受不住寒意。”   “这要是折腾病了,我可是要跟你分房睡的。”   纪少瑜才不管这些,本就只有三分醉意,故意哄她玩的罢了。   见她不上当,索性也懒得装了。   他揽住她的腰身往怀里一带,扣得死死的。   唇瓣擦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耳畔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既然要伺候我,自然是要拿出些诚意来的。”   赵玉娇紧贴着他的胸膛,脸颊忽而一红,挣脱不过,索性伸手掐着他的窄腰。   “我不管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反正我不伺候了,你快放开我。”   “放开?”纪少瑜玩味。   他目光里闪过一丝恶趣味,果真放手。   赵玉娇松了一口气,正想往后退呢,突然他又一把   搂回去。   就在赵玉娇惊愕着,要伸手打他的时候,他又放开她。   如此来回折腾几下,赵玉娇直接被气笑了。   她死死掐着他的腰身,用恶狠狠地语气道:“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人进来了。”   纪少瑜才不怕她呢,他的手灵活地将她的腰带解开,退了鞋,连襦裙都未脱就将她抱进浴桶中去。   被热乎的水温包裹的一瞬间,赵玉娇都懵了。   襦裙被水打湿了,紧贴着她的身体,裙面因为水波而浮动起来,像是荷叶一样慢慢展开。   而她呢,孤零零地站在其中,看着正褪裤子,准备进来的纪少瑜。   心里拔凉拔凉地,赵玉娇有些后怕地往后退。   可浴桶就那么宽,能退到哪里去?   她往下沉身,腹内暗诽,纪少瑜这厮今晚铁定借酒装疯。   这个混蛋, 前几日还跟她说什么鸳鸯水中戏,交颈共缠绵。   缠他个鬼!   分明是早起了贼心!   两个人相隔太近了,跑也跑不掉,她一起身,他伸手就能拽回来。   赵玉娇故意转过头去,不想理他。   纪少瑜在她的身后,帮她取下发簪,将盘好的乌发放了下来。   浪出的水渍掉得满地都是,赵玉娇都没眼看了。   心道和公婆住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纪少瑜不会成天想着胡来。   这会子偌大的府里,只有他们一对小夫妻主子,谁还能管不成?   纪少瑜拿住她没有依仗,这才铆足劲地欺负她。   纪少瑜可不认为自己是在欺负媳妇,他嘴角掩不住笑,目光里也起了一层浓情蜜意。   他靠在她的肩头,十分依恋地道:“转过来!”   赵玉娇充耳不闻,当她傻呢,还转过去?   纪少瑜见她不理会,也不急,反正她一向对那些翻来覆去的情事表现得很淡然。   淡然到,随他去折腾,只要她能安稳地躺着就好了。   一开始到觉得她挺配合的,可渐渐的,他回过味来。   这人就是懒的!   收拾懒人有收拾懒人的办法,纪少瑜不紧不慢地动着,手指灵活地将她身上的襦裙褪去。   赵玉娇依旧淡定如水,看起来倒像是水中的摆设物   一样。   白皙粉嫩的肌肤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配着乌黑的发,那致命的冲击力一下子就显露出来。   纪少瑜呼吸微微一滞,突然就想起了四月里的荷花。   那样一点一点地露出水面,粉嫩粉嫩的,不染淤泥。   他伸手搭在她圆润的肩头,显得极为小心翼翼,像是害怕侵扰了她一样。   赵玉娇伏在浴桶边上,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红霞乱飞。   可还得忍着,若是跟他戏谑一番,只怕人很快就被抱过去,面对着他了。   现在这会正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时候。   然而她想得太美了,这或许是缺乏经验的缘故。   察觉被欺负了,那可真是说什么都晚了。   赵玉娇看着溢出去的大片水波,恨不得昏死过去就算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紧紧地抓着浴桶的边缘道:“你能不能有点当大人的样子?”   “我这脸都要给你丢干净了!”   纪少瑜得了趣,正悠哉呢。   听她这样说,便努力些,听见她语不成调时,这才   压抑着呼吸道:“我在外是大人,在家是小人。”   “现下小人得志,只想让你叫得更大声些!”   赵玉娇:“…”   她一直暗骂纪少瑜卑鄙无耻,龌蹉小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厮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许多人都被他的外表骗了,觉得他活该是一位翩翩公子。   可结果呢?   结果这厮就是个混蛋啊! 第429章 我家相公不正经(加更)   赵玉娇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她很累,身体很疲倦,眼皮一直耸拉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日山三竿了,可身旁的人还在。   赵玉娇推了推他,嘟囔道:“今日沐休吗?”   纪少瑜玩笑道:“没有,腿软,去不了了。”   赵玉娇:“…”   她睁开眼睛,寻着他的胳膊靠过去,然后张开嘴。   某人被咬得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纪少瑜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许她走了。   声音戏谑道:“昨晚怎么就没有这个狠劲呢?”   “我把你欺负成那样,又哭又闹的,竟然都没有下口。”   “好不容易睡好了,养了些精神,又来惹我。”   赵玉娇无话可说了,跟无耻的人在一起,连辩驳都省了。   见赵玉娇不说话,纪少瑜收回了手,拉着被子罩在两个人的头上。   视线里突然黑了,赵玉娇正想动呢,谁知纪少瑜突然凑过来亲了她一口。   他像个玩闹的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道:“我们两   个在一起这么久,昨晚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   赵玉娇还没有品出他说什么意思呢,他的一只大手捏着她的脚踝道:“昨晚缠得够紧的啊,现在脚酸吗?”   赵玉娇:“…”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用力踹了纪少瑜一脚,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没好气道:“不缠你,你觉得不够劲。”   “缠你了,你又怕我脚酸!”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   纪少瑜慢慢地也从被子里拱出来,毫无预兆地压在她的身上道:“就是想你主动一些。”   “最好是不用我使什么力气。”   “你自己回忆回忆,昨晚做得甚好。”   又被压得差点喘不上气的赵玉娇闭上眼睛,对某人的厚颜无耻,已经不忍直视了。   …   用过午膳后,纪少瑜去了书房。   赵玉娇看着孟嬷嬷那隐忍不住的笑意,趴在罗汉床上道:“嬷嬷,我家相公不正经,怎么办?”   “噗!”孟嬷嬷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赵玉娇将头埋进大迎枕里,只当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   孟嬷嬷笑完以后,坐到赵玉娇的身边给她捏捏肩。   “这刚成亲的男子,都是这般的。”   “大约半年左右就好了。”   赵玉娇侧着头,露出害羞的面孔来。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你看他昨晚混成什么样子了?”   “我都…我都拿他没有办法。”   孟嬷嬷寻思着,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往后院塞人吧?   她出声劝道:“过了这阵就好了,夫人受累些。”   赵玉娇没有精神了,懒懒地靠着,也不想动。   孟嬷嬷见了,突然就有些不忍了。   她含糊道:“夫人想要松快些,那便要知己知彼。”   “素日里到是可以看些女儿经之类的书。”   赵玉娇从那罗汉床上突然翻身起来,一脸兴奋道:“那嬷嬷去给我寻来。”   “这样等他不在府里的时候,我就好好研究研究。”   孟嬷嬷赧然地点了点头,心道千万不要被发现了才好。   不然只怕还有得折腾了。   孟嬷嬷办事很快,不到申时就给赵玉娇找来了整整一箱子。   为了掩人耳目,赵玉娇把那些书放在耳房里。   她偷偷翻看一些,发现孟嬷嬷真是人才。   这全图的有,这半遮半掩的有,这娓娓道来的也有。   场景多半都在书房,罗汉床,玫瑰椅上等等。   赵玉娇看得面红耳赤,回头赏了孟嬷嬷一百两银子。   孟嬷嬷拿着银子,面色通红,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快要挂不住了。   …   得知十月十二日要入宫参加太后的寿宴,赵玉娇到是没有什么抵触的心理。   主要是那一天进宫的人一定很多,只要不行差踏错,老老实实挨到宫宴结束,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她认识了胡瑞汐,到时候也算是有伴。   纪少瑜见她稳得住,心里到是松了一口气。   他道:“到时候皇后招待女眷,我不方便过去。”   “你自己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适,尽管告诉皇后娘娘。”   赵玉娇道:“我没有那么娇弱,一个宫宴也应付不来。”   “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孟嬷嬷和梁嬷嬷呢。”   纪少瑜见她说得笃定,淡然一笑。   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她的身边,因此她能自己立起来最好了。   想到上一次她进宫的表现,纪少瑜便道:“我是应该放心的。”   赵玉娇笑了笑,下颚微扬。   …   延福宫里,太后得知苏家和蔡家都想跟宋家结亲。   她冷笑道:“宋云川现在到成了香饽饽了。”   苗嬷嬷应声道:“任凭他再得意又如何,老奴已经安排妥当了。”   太后闻言,面色总算是缓和一些。   “皇上不将哀家放在眼里,哀家却非要做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叫他拔也拔不得,疼上一辈子。”   太后说着,语气里已经满是阴冷。   皇上让她们母女离心,还想要削去刘家的爵位。   如此这般,她怎么还坐得住? 第430章 太后寿宴   永兴十六年十月十二日,太后五十大寿。   入宫女眷,设宴于重华宫。   入宫朝臣,设宴于昭阳殿。   于申时之前入宫,申时后关闭宫门,不许再入。   皇后因要操持宴会,因此从卯时起床,便一直忙碌着,生怕出一点差错,让太后抓了把柄。   赵玉娇跟胡瑞汐一同进宫的,纪少瑜特意提前跟蔡方打过招呼,让胡瑞汐来陪玉娇。   胡瑞汐是蔡家的孙媳妇,即便是太后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人。   有她陪着玉娇,他也能放心些。   眼看两位小妇人都走了,蔡方这才跟纪少瑜道:“这种宫宴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你要学会淡定才是。”   纪少瑜看了一眼蔡方,眼眸微眯道:“也该跟皇上说一说,既然是太后的寿宴,何必分两处设宴。”   “理应一家人跟一家人坐在一起才是。”   蔡方闻言,无话可说,只觉得纪少瑜异想天开。   不论是宫里宫外,向来设宴都是分男女席位,怎么可能混在一起呢?   …   今日宫宴,来的人很多,因此每个人只能带一个丫鬟或者嬷嬷跟着。   赵玉娇带了孟嬷嬷,胡瑞汐也带了一位刘嬷嬷。   下了马车,两个人转入后宫的宫道,早有候着的太监上来领路。   胡瑞汐跟赵玉娇道:“今日的女眷甚多,太后娘娘跟那些国公夫人叙话都叙不过来,不会关注你我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我到是不怕,就是夫君他不放心。”   胡瑞汐牵着她的手捏了捏道:“这么招人疼的,若是我媳妇我也不放心。”   “我到是想做嫂嫂的媳妇呢,可惜嫂嫂早就有了人了,我若是黏着嫂嫂,估计也就是后院杂扫的小丫鬟。”赵玉娇说罢,憨憨地笑着,看起来十分可爱。   胡瑞汐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其乐融融的,倒也有趣。   不出胡瑞汐所料,宫宴里来的老夫人确实很多。   有太后的闺中密友,有太后的亲眷,还要蔡老夫人等一品诰命夫人。   胡瑞汐带着赵玉娇坐在靠后的位置,她们身边的两位嬷嬷都在外面候着,不能进来伺候。   伺候的都是皇后统一安排的宫女,一桌有一位。   桌位也不是圆桌,而是两人一桌,面前摆着一条长几。   胡瑞汐跟赵玉娇耳语道:“他们外臣都是一人一桌,咱们女人话多,一个人一桌可就吐沫横飞了。”   赵玉娇掩唇而笑,觉得胡瑞汐真是风趣。   对面的留音阁敲锣打鼓的,正唱着戏。   许多经常出入宫廷的皇亲国戚都去听戏了,胡瑞汐为了避免冲撞贵人,因此带着赵玉娇早早就在席位上等着,不曾出去。   两个人说着话,喝茶吃点心,到也悠哉得很。   “嫂嫂怎么不带纪夫人出去逛逛御花园?”   寻了一圈,终于寻过来的蔡敏雪开口道。   她站在几步之遥,穿着鹅黄色齐胸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淡紫色绣兰花的氅衣。   芊腰一束,坠下白玉流苏。   头上梳着女儿髻,带着一对珊瑚点翠蝴蝶簪,一对花鸟镶宝石金簪,坠下一对镶宝石的金耳环。   手执团扇,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对紫玉镯子。   赵玉娇抬眸时,微微有些诧异。   眼前的姑娘看着比她还大一两岁,鹅蛋脸,柳叶眉,杏眼薄唇,看着就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那种柔美。   她下意识看向胡瑞汐,胡瑞汐便拉着她站起来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大妹妹,闺名敏雪。”   赵玉娇微微颔首道:“蔡大姑娘好。”   蔡敏雪微微福身道:“纪夫人安好!”   三人见了礼,便慢慢朝外走去。   主要是她们那一桌,多了蔡敏雪一个人,坐不下了。   外面的长廊上,三人挨着坐下。   赵玉娇本以为蔡敏雪会坐到胡瑞汐的身边去,谁知道坐在她的身边,反倒她被夹在中间,微微有些不自在。   蔡敏雪一直暗暗打量着这位纪夫人,不过刚刚及笄的年纪,穿着繁重的诰命服,头戴翟冠,垂下的珍珠流苏一直在晃。   她似乎有些不习惯,还下意识用手去摸。   云纹大衫很长,一直到脚,她走露也是小心翼翼的。   宽敞的霞帔搭在她的肩头,露出她一张白皙如玉的小脸来。   耳朵上的五彩宝石耳环熠熠生辉,却比不上她徐徐望来的一双眼眸。   那目光清透,明亮,透着天真无邪的光芒,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愉悦。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惯了后宅女人的虚伪面孔,看到她盈盈而笑时,便觉得这人的心也是软的。   赵玉娇察觉蔡敏雪的目光,晃了晃头道:“是不是我的头冠又歪了?“   “这个头冠比我成亲的时候戴的还重呢?”   “呵呵,我看看!”胡瑞汐笑着,端正地看了看赵玉娇的头冠。   赵玉娇腼腆地笑了笑,认真道:“要是今日嫂嫂和蔡大姑娘不与我作伴,那我便从头冠上的珍珠开始数,然后再数衣服上的云纹,绣线等等。”   “这样都数清楚了,估计宴会也就结束了。”   胡瑞汐大笑,就连蔡敏雪也忍不住掩了掩唇。   “公侯夫人和皇后的,才是真的重呢。”   “你这个,一会就习惯了。”胡瑞汐出声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又晃了晃道:“还真是,这会头都不晕了。”   胡瑞汐又笑,挽着赵玉娇的手道:“跟弟妹在一起,我这嘴就没有合拢过。”   “嫂嫂笑起来如明月生辉,理应多笑笑。”赵玉娇道。   蔡敏雪认真地看了一眼赵玉娇,发现她还真没有在奉承。   赵玉娇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她嫂嫂的脸庞上,看起来有几分神往。   那样的目光,赤诚又有趣,让看的人都不自觉地愉   悦起来。   蔡敏雪想,雪夜归家,纪少瑜伸手拈住雪花,看着雪花融化在指尖的时候。   想起的,或许就是他的夫人吧。   二人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终成眷侣。   这世间最好的姻缘,莫过于此。 第431章 被点名的纪夫人   晚宴是酉时开始的,那些逛御花园的,听戏的,或者是别宫小坐的夫人小姐们全都聚拢而来。   赵玉娇远远看去,只见有两位夫人搀扶着太后慢慢走来。   而皇后和容贵妃等人跟在后面。   胡瑞汐拉着赵玉娇一起跪地行礼,小声地与她道:“在太后左边的,是太后的嫂嫂宋国公夫人,太后右边的,乃是太后曾经的闺中好友齐国公夫人。”   赵玉娇略略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今日来的都是京城里达官显贵的后宅女眷们,因为太多,她也记不全。   都落座后,由皇后带头,给太后敬酒。   赵玉娇找了前排的座位,发现有一桌是空的。   她心里思附,都说长公主与太后不睦,可那一日她见太后还是很在乎长公主的。   今日长公主若是不出席宴会,想必众人提也不敢提了。   果不其然,众人谁也没有提起长公主。   宴席上的菜肴做得很精致,赵玉娇吃着甚合胃口。   胡瑞汐给她夹了几个凤卷,她笑着道:“谢谢嫂嫂疼我。”   胡瑞汐道:“这宴会一时半刻散不了,这些菜肴都会轮番撤换的。”   “你先垫着肚子,也别吃多了,否则等会又有好吃的,你就该撑着了。”   赵玉娇摸了摸肚子,压低声音道:“不会的,这碗碟虽然多,可分量特别少。”   “我若是敞开了吃,只怕三十碟都不够。”   胡瑞汐见她说得实在,当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宫人通报,长公主到了。   众人望向门口,压着呼吸,皆透出几分小心翼翼。   赵玉娇抬头去看,只见长公主身着明黄色绣金凤的宫装,头上戴着简单的金凤头冠,散在肩头的乌发随着她的步伐摇曳,像是夜空里徐徐而动的柳絮一般。   张扬,明艳,气质贵不可言。   只可惜,那脚走路的时候,多少看得出与常人不同。   赵玉娇感觉到长公主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透着几分玩味的打量。   “儿臣祝母后福寿康宁,容颜永驻。”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跪地叩拜。   太后眼中似有泪光闪现,抬手道:“坐下吧!”   长公主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然后便把玩着酒杯,不再说话。   歌舞轮番上演,宴席也如胡瑞汐说的那样,轮番撤换。   酒过三巡,陆陆续续有人起身。   胡瑞汐见着赵玉娇红润动人的脸庞,叮嘱她道:“再起来敬酒,你轻轻抿一点就是了。”   赵玉娇连连点头,她竟然疏忽了敬酒这件事。   皇后带头敬一遍,众人跟着。   容贵妃带头敬一遍,众人跟着。   珍妃带头敬一遍,众人跟着。   尼玛, 连那什么国公夫人带头敬一遍,众人还得跟着。   赵玉娇一开始没有明白,到是真喝下好几口。   到后面虽然轻抿着,可也有几分酒劲上头了。   可这还没完呢,过了一会,皇上带着群臣来敬酒。   除了皇上跨入重阳宫,其余朝臣都在外面,只是那声音高亢洪亮,把赵玉娇几分酒意都给震醒了。   皇上敬完酒,带着朝臣回昭阳殿去了。   赵玉娇以为这下可以歇息了,谁知道…尼玛。   宋国公府的世子爷刘栋特意过来敬太后,他算是太后的侄子,特意过来敬酒本也没有什么?   可接着几位家世贵重的世子爷也跟着过来敬酒。   赵玉娇撑着手腕,差点在桌边打盹了。   不远处,一直暗中观察赵玉娇的苏凌雨,手帕都捏   皱了。   这些日子,她惶惶不安,生怕皇上将她嫁出京去。   好不容易解了禁,来宫里参加太后的宴会,便又见赵玉娇一直嬉笑不停,看起来惬意极了。   这会子更是装醉微眯,一点也不知礼数。   参加宫宴的女眷或外臣,都会有小憩休息的地方。   苏凌雨看着陆陆续续到偏殿去的夫人们,目光微微一闪,顿时站起来,遥遥地对着赵玉娇喊道:“纪夫人,您若是困了,不如去偏殿歇着吧,在这里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苏凌雨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让大家都听见,而且还显得温柔得体。   可许多人都不认识这所谓的纪夫人,找了一圈才看到慢慢站起来的赵玉娇。   赵玉娇抿唇轻笑道:“不擅酒力,到是让苏姑娘见笑了。”   说罢,站到中间来,对着太后跪拜道:“承蒙太后赐宴,臣妇仰詹太后福禄,一时便贪杯多饮。”   “求太后勿怪!”   太后遥遥地看着她,面颊绯红,目光潋滟,真是个吃醉酒的小美人。   今日她本就不喜苏凌雨,自然也就抬举赵玉娇道:“哀家赐宴,本就想与诸位夫人同乐。”   “纪夫人既知哀家初心,多吃几杯又何妨。”   “若真的不适,却让宫人扶你去偏殿小憩。”   赵玉娇连忙又拱手谢过,顺势让宫人带她到偏殿去。   长公主看了一眼离开宴席的赵玉娇,又看了一眼愤然不甘的苏凌雨,冷嗤一声。   胡瑞汐放心不下赵玉娇,见她走后没过多久,便悄然离席。   苏凌雨愤懑,又吃了一杯酒。   宋皇后已然不悦,对着身边的宫人道:“去…带苏小姐下去休息。”   宫人应声而去,太后余光瞥见皇后的人带走了苏凌雨,嘴角上翘,看起来十分愉悦。   偏殿的暖房里,已然坐十几位夫人。   其余或站或走,因宫灯敞亮,目之所及,都是出来透气闲聊的。   赵玉娇在偏殿外面站了一会,见胡瑞汐快步走来,立即就迎了上去。   “走,我带你找一处凉亭坐一坐。”胡瑞汐挽着赵玉娇的手,想带她往宫道上去。   赵玉娇揽住她道:“如今天已黑尽,咱们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了。”   “就在这里站一会,还是回宴席上妥当些。”   胡瑞汐见她谨慎,不免又喜爱几分。   她出声道:“也是,快了,再有一个半个时辰,也该散了。”   赵玉娇微微点头,凉风徐来,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直在发烫。   胡瑞汐道:“那个苏凌雨莫不是爱慕纪大人?”   “我瞧着她喊的那一声,是故意为之的。”   赵玉娇拍了拍胡瑞汐的手道:“不碍事,反正她再眼红,我相公也不可能变成她相公。”   “你就狭促!”胡瑞汐满目含笑,这时只见苏凌雨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给带了出来。 第432章 知道也不能说(三更)   苏凌雨到不是来偏殿。   赵玉娇见苏凌雨有些不情愿地走上宫道,回头看见她时,目光微嘲。   赵玉娇蹙了蹙眉,无语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惦记我家相公,到还成我的错了?”   “噗!”背后有笑声响起,赵玉娇和胡瑞汐连忙回头。   只见长公主站在她们的后面,也不知来了多久。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赵玉娇和胡瑞汐道,连忙下跪行礼。   燕凤翎抬了抬手,懒懒地道:“起来吧!”   “纪夫人,可愿随本宫走走?”长公主道,目光落在垂首不语的赵玉娇身上。   胡瑞汐愕然,正要说些什么,只见赵玉娇拍了拍她的手。   “能陪长公主走走,是臣妇的福气!”   “那走吧!”长公主往前去。   赵玉娇对胡瑞汐道:“劳烦嫂嫂告诉我嬷嬷一声,叫她别担心!”   胡瑞汐点了点头,看着赵玉娇跟着长公主出了重华宫。   太后寿宴,每条宫道都亮着宫灯。   即便是肃静的小道,也是见得着光的。   燕凤翎带着赵玉娇去了她在宫里住的寝宫,栖梧宫。   一直掌管着栖梧宫的杨嬷嬷连忙带着宫女太监们迎了出来。   长公主让宫人带赵玉娇去了暖阁,自己则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   再回来时,只见赵玉娇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正捧着茶小口小口地喝。   “别人与本宫在一起,多半不自在。”   “你到好,比在宴席上还松懈几分。”   赵玉娇见长公主换了舒适的衣衫过来,立即便道:“公主诚心待臣妇,臣妇自然松懈些。”   “哦,你怎知本宫诚心待你?”长公主玩味道,目光颇有几分凌厉。   赵玉娇抿了抿唇,轻笑道:“以长公主的身份,若是不喜臣妇,直接呵斥几句,丢在寂静无人的小道,让臣妇哭着回去便罢了。”   “怎么会带臣妇来您住的宫殿呢?”   长公主觉得她很会说话,什么哭着回去?   那场景想一想就好笑!   “坐下吧,跟本宫说说话!”长公主坐到赵玉娇的   对面。   炕桌上还摆了插屏,隔开了两人用的茶和点心。   留了两个宫女候着,其余的退到明罩外。   赵玉娇动了动脖子,觉得有些酸。   长公主道:“你若觉得不适,便取下,一会出去再戴。”   赵玉娇求之不得,连忙伸手去取。   一旁的宫女见了,立即过来帮忙。   赵玉娇取下头冠后,这才坐直身体道:“臣妇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长公主似笑非笑道:“本宫瞧着你挺聪明的,难道不知为何待你好?”   赵玉娇赧然,小声地道:“臣妇知道也不能说啊!”   长公主瞧她那没有出息承认的样子,轻哼道:“你到是比他晓得轻重!”   赵玉娇低垂着头,默默地盯着茶杯不说话。   这时,长公主递了一封信过来。   “看看吧,他让本宫给你的。”   赵玉娇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愕然。   她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   宋子桓与她说,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找长公主帮忙。   还说刘宏已经死了,让她放心!   想起那一日在马车里醒来,那一团散不去的血腥味仿佛还在。   可那个陪着她的人,想要再说句话,都有诸多不便了。   赵玉娇收起信,对着长公主道:“谢谢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见她把信收起来,打趣道:“不怕回去纪大人撵你出府吗?”   赵玉娇的头越发抬不起来了,只得嗡生嗡气道:“这信也没有什么的!”   “呵!”长公主冷嗤!   没有什么,宋子桓却连光明正大地送去纪府都办不到?   还需要她转手?   说到底,不过是怕纪少瑜心生不满,对赵氏不好罢了。   长公主道:“你说他会忘了你吗?”   赵玉娇点了点头,认真道:“会的。”   “你因何如此肯定?”长公主问道,目光里透着几分考量。   赵玉娇道:“他去祥宁县的时候,臣妇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娃娃。”   “他看着臣妇一天一天长大,又教会臣妇琴棋书画,就好比是他自己亲手种下的木槿花,等到花开了,想摘为己有而已,不足为奇。”   “可日子长了,木槿花也会慢慢凋谢,庭前又开了牡丹,月季,海棠等等。虽然这些都不是他亲手种下的,惦念的感情也不如木槿花深,可案桌上的花瓶里,不管是不是寒来暑往,都会有新鲜的花朵摆上。”   “而曾经亲手种下的那一份感情,也会随着花木被移栽后,渐渐淡去的。”   日积月累的感情,自然需要日积月累慢慢淡去。   一时接受不了,便就忍一时。   她相信宋子桓总是会圆满的,因为这一世,许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长公主没有嫁给刘栋,皇后也还好好地活着。   后宫里多了一位容贵妃,纪少瑜提前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长公主深深地看了一眼淡然的赵玉娇,目光里多了些许深思。   她愿意相信赵玉娇的话,宋子桓不过是一时惦记她,而不会是一辈子。   赵玉娇是活得很清醒的人,不是一个男人求而不得的情意可以淹没的。   这样的人,到是挺对她胃口的。   长公主还想跟赵玉娇说点什么,结果有一位宫女匆匆来禀:“启禀长公主殿下,出事了。”   “出什么事情了?”长公主不耐烦地道。   那宫人看了一眼赵玉娇,没有说话。   赵玉娇连忙站起来道:“臣妇出去走一走。”   长公主也没有拦她,待她走出去以后,便斜倪了一眼回禀的宫女。   那宫女浑身一颤,把头埋得更低。   赵玉娇出去后不久,只听见暖阁里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   然后长公主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面色十分不虞。   她对赵玉娇道:“你就留在这里,暂时不要回宴席上了。”   赵玉娇应是,看着长公主带着十几个宫人匆匆地走了。 第433章 太后的算计(加更)   长公主走了以后,赵玉娇便没有回暖阁了。   她在殿外的院子里转着,透透气,想早点散了酒气。   只是转悠转悠的时候,两个没了约束的小宫女在侧殿外聊天。   “听说是定国侯府的苏姑娘跟宋国公府的世子爷在漪澜轩幽会,被人撞见了。”   “苏姑娘口口声声说冤枉,让皇后娘娘为她做主。”   “太后娘娘却说苏姑娘下贱,故意勾引刘世子,要皇后娘娘处置。”   “这会子闹得不可开交,听说都去请皇上了。”   “咱们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回宫,竟然遇到这等糟心事!”   “谁不知道,太后娘娘一直拖着不让刘世子成亲,就是为了咱们公主殿下。”   …   赵玉娇往后退了退,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凌雨对纪少瑜的心思太浅白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转过头就去勾引什么刘世子?   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的算计,只是算计的是皇后还   是苏凌雨就不得而知了。   赵玉娇回了栖梧宫的暖阁里,显然得用的大宫女们都跟长公主走了。   现下连个添茶的宫女都没有,赵玉娇坐着觉得尴尬,便想着还是回宴席算了。   结果重华宫那边闹的动静太大了,又是喊打喊杀的,那些当值不当值的宫人都没有把赵玉娇当回事,自己偷偷跑去瞧了。   赵玉娇看着空荡荡的栖梧宫,嘴角微抽,戴上翟冠后,便走了出来。   原本她也是怕迷路的,奈何重华宫那边的声音太大,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于是她便寻着吵闹的方向走了过去。   路过荷花池的时候,只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低声呵斥道:“快点,坏了事,咱们一个也别想活。”   赵玉娇下意识紧贴路边的假山,山石嶙峋,遮掩了她的身影。   她也不敢探头看,只是听见了落水声。   紧接着便有人道:“袁总管,咱们要守在这里吗?”   “守在这里干什么,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是咱们做的?”   “那两个奶嬷是醒不来了,至于那个小的,醒来也活不了。”   “快走,咱们没有来过荷花池,听见没有!”   “是,小的们一直在昭阳殿伺候,没有来过这里。”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说完以后,便是一阵紧蹙的脚步声。   赵玉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后怕地从假山处探出头来。   她往前行,只见荷花池里隐隐可见两个妇人的身体渐渐坠下。   赵玉娇看了看自身繁琐的衣服,心想一下水只怕连自己都沉了。   她快速地摘了翟冠,然后退了霞披大衫就下水。   可刚到水边,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突然浮出水面,正剧烈地挣扎着。   赵玉娇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小的?   这宫里面,值得太后费尽心思算计的,便只有皇后的嫡子,大皇子了。   只怕什么苏凌雨勾引刘栋是假,太后借机绊住皇后和皇上才是真的吧?   好恶毒的用心!   赵玉娇下水将大皇子一把抱进怀里,嘴里急急道:   “别怕,别出声,若是把坏人引来了,我也救不了你了。”   燕奕辰早就被吓坏了,懵懵地往赵玉娇的怀里钻。   正值深秋,水又冰冷,他早就被冻得浑身颤抖,连哭都没有力气哭。   赵玉娇抱着他上岸,回头去看,那荷花池里一片平静。   那两个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杀了才扔下去的,赵玉娇不敢耽搁,捡起地上的霞披大衫包着大皇子,将自己的翟冠扔进荷花池里去。   栖梧宫不能回去了,长公主不在,她不敢冒险。   怀里的孩子是宋子桓亲外甥,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事。   巡逻的御林军似乎在敞亮的宫道上盘问什么人,远远的,赵玉娇也听不清楚。   她蹙起眉头,心想大皇子连同奶嬷被扔进湖里,而且还是从凤仪宫一路带出来的,值夜的御林军竟然毫无察觉?   赵玉娇心里一凛,立即做了决定。   她抱着大皇子往僻静地方去,小声地在他的耳边道:“你乖乖的,乖乖的就能回到你父皇母后的身边了。”   “你别怕,我跟你舅舅是好友,我会保护好你的。   ”   赵玉娇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被吓傻了,反正他不出声哭闹,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裙摆都已经湿透了,走起路来又重又难受。   更何况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赵玉娇心急如焚,又慌又乱。   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对后宫不熟,不过她对朝臣们处理公务的外殿很熟。   可刚刚的人提过昭阳殿,她不能去。   重华宫能去吗?   她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太后反咬一口,这个孩子能为她做证吗?   皇后现在脱不了身,她谁也不敢信。   她只能去找皇上的人,或者能找到纪少瑜最好了。   这样她就不怕了。   压抑的呼吸里满是恐惧的气息,可赵玉娇却还是喃喃不断地安慰着怀里的孩子。   在她光顾着寻路的时候,丝毫不知,那个早就恢复平静的孩子,正偷偷地望着她。   突然间,她不小心摔了。   可还是双膝跪地,双手紧抱着他。   燕奕辰抬头,只见她满眸焦急地道:“摔疼了没有?”   “没事的,没事的,找到你父皇就好了。”   她说着,连忙又爬了起来。   燕奕辰不说话,静悄悄的,像是夜里惊醒的猫儿,虽然竖起了耳朵,可却什么声响也没有。 第434章 要撕破脸了   赵玉娇不知道的是,正是察觉了太后的计谋,燕沧澜才让御林军严查。   就在她抱着大皇子走后不久,御林军便查到荷花池周围可疑的水渍。   很快,御林军在荷花池里拖出了两具尸体,还寻到了一顶翟冠。   “统领,没有找到大皇子。”   叶恩拿着那顶翟冠,目光微眯。   “把尸首拖下去放着,留几个人继续捞。”   说罢,寻了一块布包着翟冠,去跟皇上复命。   宫门还未开,朝臣都还在昭阳殿,女眷都还在重华宫。   这个时候,谁的翟冠丢了,一目了然。   重华宫外,刘栋和苏凌雨还跪着。   太后在宝座上气得脸色铁青,皇后操劳一天,早就体力不支。   可偏偏,太后不依不饶,硬是要让她将苏凌雨处置了。   皇上迟迟不来,宋皇后心里有几分酸楚和难受。   太后轻蔑地看着她,仿佛踩住她的痛脚,正等着看她的笑话一样。   气氛一再僵持,仿佛只有皇上来了,才能打破这个僵局。   挨着重华宫的漪澜轩里,一股奇异的香气似有若无,燕沧澜看着狼藉的被褥,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面上却好似浑不在意。   御林军统领林恩带着一个用布包裹的物件来,燕沧澜阴翳道:“查到什么了?”   林恩跪地道:“凤仪宫里,几个丫鬟太监昏昏欲睡。”   “大皇子的两位奶嬷已经葬身在御花园中的荷花池里,大皇子尚未找到。”   “不过属下在里面找到这个三品夫人的翟冠,大皇子兴许被人救了。”   燕沧澜看着林恩慢慢打开的翟冠,那上面的翠色在灯光下鲜亮无比。   垂下的珍珠浑圆可爱,竟透着几分淡淡的粉。   这是今年造办处刚刚打造送来的三品夫人翟冠,放眼京城,也只有一个人有。   燕沧澜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覆而又突然放开。   “林恩,传朕旨意,命大理寺卿纪少瑜立即前往后宫,查探大皇子踪迹。”   “如有人阻拦,杀无赦!”   燕沧澜说罢,阴沉沉地盯着林恩道:“朕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若是找不到大皇子,你便以死谢罪吧!”   林恩浑身一颤,立即叩头谢恩!   …   重华宫里,燕沧澜一出现,太后立即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面色不虞,神情阴冷。   宫人抬了宝座来,燕沧澜掀袍坐下后,扫向一旁早就来了的燕凤翎道:“长公主觉得,苏小姐该死吗?”   燕凤翎听闻皇上这冷漠口气,嘴角轻嗤,淡淡道:“皇上自由主张,又何必问我呢?”   “是吗?”   “朕刚刚去漪澜轩看过了,催情香这种好东西,进宫的女眷是带不进来的。”   “不知道太后觉得朕说的可对?”   一层寒意浮上太后的脸庞,皇上这样公然打她的脸,却叫她糊涂了。   大皇子的事情,皇上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哀家从不插手皇上后宫之事,皇上慎言。”   燕沧澜看着太后,皇后,然后再扫向一众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诰命夫人们。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   “太后想寻一个交代,不就是希望朕将苏凌雨赐给刘世子吗?”   “难不成是希望苏凌雨死?”   “她一个未出阁就丢尽苏家脸面的姑娘,即便太后不需要交代,她也要死。”   说罢,冷冷一笑。   跪在地上的苏凌雨颤栗着,唇瓣都被咬出血来。   太后不出声,她在等,等凤仪宫那边什么时候闹出动静。   结果燕沧澜又道:“刘世子玷污了苏家的姑娘,朕也需要一个交代。”   “不如朕将苏凌雨赐死,将刘世子净身,送来朕的身边伺候如何?”   冷汗顺着刘栋的脸颊慢慢滑落,他偷偷地看向太后,目光里已经满是惧意。   宋国公夫人连忙出来,跪在地上道:“求皇上开恩,犬子他是被人设计的啊!”   燕沧澜嗤笑道:“你问一问,你身边的这些夫人们,她们谁信?”   “太后的亲侄子,宋国公府的世子爷,在宫里被设计了。”   “谁设计的,朕还是太后?”   宋国公夫人不敢说话,也不敢起来。   到是燕沧澜继续道:“来人,赐定国侯府苏大小姐毒酒一杯,带刘世子下去净身!”   宫人还未动,太后先崩不住了。   她厉声呵斥道:“皇上!”   燕沧澜也忽然站起来,面露凶光道:“太后,这不是您所求的交代吗?”   “难不成,你以为堂堂定国侯府家的大姑娘,连您亲侄子的命根子都不如吗?”   太后气得面色涨红,险些背过气去。   她指着燕沧澜,愤然道:“你这是忤逆不孝,故意要气死哀家。”   燕沧澜阴沉沉地盯着太后,用嗜血万分的声音道:“倘若太后今夜死了,忤逆不孝这个罪名,朕担了。”   “明天一早就下罪己诏,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燕的太后让朕给气死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不到片刻,乌泱泱都是深埋的脑袋。   宋皇后知皇上太过异常冷戾,可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太后被气得面色酱紫,可却不敢装昏。   她怕她装昏以后,皇上真的会将刘栋净身。   气氛猛然僵住的时候,太后求救地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不忍看她泪花泛滥,虽然知道这必然是她闹出来的,可还是得收拾残局。   “皇上,刘世子若是肯娶苏姑娘为妻,这件事便揭过如何?”   “我不嫁,我宁愿死也不嫁!”苏凌雨愤然道。   她是被算计的,她才不要认命。   长公主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燕沧澜看都没有看苏凌雨,只是冷冷道:“表妹放心,你死后,朕会为你报仇的。”   所有诰命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对之前太后的不依不饶,和现在皇上的不依不饶,都是一头雾水。   仿佛借着苏凌雨,这一直明争暗斗的太后一党和皇上一党,就要撕破脸了。   燕凤翎也察觉不对劲了,她看向她母后,发现她母后的目光闪烁着,明显透着算计后的心虚。   而皇上呢,根本不想息事宁人。   她蹙起眉头,忽然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第435章 咱们不说话   纪少瑜见到那顶翟冠的时候,整个人面色一变,目光倏尔间变得阴沉。   他跟着林恩出了昭阳殿,迅速地来到御花园中的荷花池里。   “事发不久,若有尸体,也不会飘远。”   “里面不必再寻了,看看这周围可有什么可疑的水渍。”   纪少瑜说完,不许水下的人上来。   岸上的御林军很快找到了一串染了淤泥的脚印,纪少瑜拿着火把道:“来二十个人跟我走,其余人等,四周查探。”   “若查到刻意宫人,立即扣留。”   “若查到赴宴女眷,不得怠慢。”   说罢,立即寻着那脚印找了过去。   …   赵玉娇沿着荷花池转了一圈,她避开了重华宫,想绕道去勤政殿。   一路上,躲躲闪闪,越是黑暗和僻静的地方,越是让她觉得安全。   赵玉娇仿佛又回到做孤魂野鬼的时候,在黑暗中穿梭着,整个人越来越镇静。   她对怀中的大皇子道:“你怕黑吗?”   “怕黑也不能哭的,因为走在黑的地方,别人看不见我们。”   “可是如果你哭了,那就会有人寻着你的声音找来,到时候就不好了。”   赵玉娇也不知道怀里的这个孩子能不能听懂。   她犹记得小时候,父母总是会说黑的地方有鬼怪之类的,不许她去。   因此她年幼时,看见黑的地方就觉得害怕。   “我父皇说,越是害怕,越不能说,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燕奕辰突然开口,声音软软糯糯的。   赵玉娇低头看他,见他目光炯炯有神,小嘴轻抿着,说不出的可爱。   她温柔一笑,忍不住用额头亲昵地碰了碰他的额头道:“好,咱们不说话了。”   燕奕辰不自在地撇开头去,却又有几分不舍地偷看着她。   只见她已经沉心静气地找路走了。   勤政殿周围都是御林军,里里外外护得严严实实的。   赵玉娇藏在阴影下的墙角边上,心里暗暗着急。   她转道,看着昭阳殿方向,听着那边传来的喧闹声音,摸不准到底皇上走了没有。   只能换一个地方了,赵玉娇眯了眯眼,心里的焦急慢慢变成了沉甸甸的负重,也容不得她有任何的闪失。   昭阳殿的和勤政殿中间,隔着一个崇明馆。   赵玉娇知道那个地方,京城都会有大臣去找书,因为不能带走,皇上还特意置了许多案桌在里面,还供笔墨纸砚给他们抄写。   朝中能去的官员不多,曾有一段时间,只有纪少瑜一个人敢去。   因为那个地方人都是皇上的人,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在档,官员怕举止失当,因此若非必要,绝不踏足。   她现在带着大皇子过去藏起来,再请宫人去通知纪少瑜。   崇明馆里,宫人们锁上了殿门,就在左边的通间里待着。   因着太后寿宴,他们也分到不少膳食,正温了酒聚在一起闲谈。   突然间,殿门被人敲响。   管理崇明馆的吴公公道:“只怕是哪位大臣吃醉了酒,走错了道呢。”   “且不去理会,一会就自己走了。”   言罢,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而且是又快又急。   吴公公正色道:“莫不是真有什么急事?”   “小勇子,你且出去看看。”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前去开门。   只是他还没有看清楚呢,只见一个人影一下子蹿进殿内,还把殿门给关上了。   “这…”   “你是谁?”   小勇子晃了晃头,睁大眼睛,似要弄个清楚。   赵玉娇抱着大皇子往亮着灯光的通间房里去,小勇子见她一个女人,还抱着个孩子。   顿时惊得连忙跟上。   吴公公只听小勇子急声道:“你到底是谁,你不能进去。”   呼地一声,遮掩酒肉桌子的帘子被拉扯开,赵玉娇一样看过去,四个太监聚在一起,正举杯饮酒。   她绕开他们,将大皇子放在暖炕上。   然后拿回自己的大衫披上,再次回头时,只见五个太监齐齐地站起来,正抬眼望着她。   赵玉娇道:“我乃皇上亲封的正三品淑人,大理寺卿纪少瑜之妻,见有人谋害大皇子带他来此避难。”   “你们谁是管事太监?”   吴公公探头去看炕上的孩子,燕奕辰从上面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皇上常爱带大皇子来崇明馆,他们自然是认识的。   吴公公立即带头跪了下去,连忙道:“参见大皇子殿下,参加纪夫人。”   赵玉娇松了一口气,也坐到暖炕道:“我现在不便出去,你们先差人去昭阳殿寻皇上亦或者寻纪大人前来,务必要先确保大皇子安然无恙。”   吴公公抬头道:“小的就是崇明馆里的管事太监,认识纪大人的。”   “小的这就去。”   赵玉娇叮嘱道:“多带两个人去,谁问也不要多说什么,除非亲眼见到纪大人或者皇上。”   吴公公拜了又拜,酒意早就醒了。   这事办好了,他就荣升了。   这事办不好,后面皇上怪罪下来,他也担不了责任。   好在这里有一位三品夫人坐镇,纪大人又是皇上的宠臣,他立即应声,带着年长的两位太监跟他一起出去。 第436章 她很冰   昭阳殿里,群臣喝得差不多了。   听说重华宫出了事,都没有心思喝酒作乐,三三两两,或休息或闲谈。   吴公公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纪少瑜。   而皇上听说已经去了重华宫了。   宋子桓见吴公公在寻纪少瑜,又想到刚刚御林军统领林恩请纪少瑜出去了。   他猜测是不是后宫里出了不止一件事,于是便尾随吴公公出来。   岔道上,吴公公身边的太监问道:“公公,现在咱们只能去重华宫了。”   吴公公跺了跺脚,去重华宫,少不得要在太后跟前露脸。   这宫里,敢明着算计大皇子的,除了太后还有谁?   怕只怕荣升的圣旨还未下,他便先身首异处了。   就在他焦灼万分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一道和煦的声音道:“吴公公。”   吴公公回头,见到宋子桓,立即眼眸一亮。   他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拉着宋子桓便道:“宋世子快随奴才来,奴才有要紧事跟您说。”   宋子桓眉头微动,跟着吴公公走。   走到僻静处后,吴公公出声道:“世子爷,这件事要遇到别人我们也不敢说的。”   “大皇子现在在崇明馆,大理寺卿纪大人的夫人说是见有人谋害大皇子,遣奴才们来寻纪大人或者皇上。”   “可谁知道…”   “哎…世子爷…”   吴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宋子桓急匆匆地往崇明馆跑去,那如风一般的背影,倏尔间就消失在拐弯的墙角处。   …   宋子桓突然冲进那亮着灯的通间里,结果,只见赵玉娇正在给燕奕辰换衣服。   小太监找来的棉袄还是太大了,她给燕奕辰卷着袖子,裤脚。   她回头看他的那一瞬间,目光里的希翼在一瞬间黯淡一下。   可下一瞬,她还是喜出望外道:“你来就好了。”   宋子桓绕着温酒的小炉子走过去,她的大衫沾染了许多水渍,已经湿透了。   翟冠不再,发丝凌乱,可却难掩半分风华。   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却不知从何问起。   只是定定的望着她,哽咽道:“可受了伤?”   赵玉娇摇了摇头,将燕奕辰抱起来递给他。   “你快带他去凤仪宫换身衣裳,然后抱去皇上跟前。”   “他那两位奶嬷…总之你快去,别人算计了他,怕皇上一时气急,让人拿住把柄。”   她的声音欲言又止,看着小小的孩子,却还是选择隐匿下阴暗的消息。   宋子桓接过燕奕辰,小家伙靠进他的怀里,什么话也不说,看起来乖得很。   他伸手拍着孩子的背脊,对着赵玉娇道:“那你呢,你衣服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受冻的。”   赵玉娇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回去喝碗姜汤就好了,你让人给纪少瑜稍个信,让他来接我。”   宋子桓道:“跟我去凤仪宫,我找姐姐的衣服给你换上。”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走太多路了,这会子松懈下来,她实在是疲倦得很,不想动了。   燕奕辰回头看她,懵懵懂懂的眼睛里,有着难言的关怀。   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就是抓住他舅舅的衣襟。   “她很冰!”   “比湖水还冰!”   宋子桓闻言,放下燕奕辰,走近她。   赵玉娇猝不及防,跌坐在暖炕上。   宋子桓看了看身上穿着的官袍,暗恼。   他往后退了退,正色道:“皇上应该早已察觉,纪少瑜也不在席面上。”   “别耽搁,跟我走。”   “换了身干的衣服,我送你去找他。”   赵玉娇默了一会,还是坚持道:“我就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宋子桓不悦,厉声道:“这里只有几个小太监,让我留你在这里,我怎么放心?”   赵玉娇闻言,脸颊微红,目光不自然道:“可我这个样子跟你出去…”   那有人看见了,还不得说她跟宋子桓来宫里私会了?   宋子桓眉头微展,对着跟来的吴公公道:“崇明馆里有没有轿子?”   吴公公连忙道:“有的有的。”   “小的这就去准备。”   宋子桓点了点头,然后回头望着赧然的赵玉娇道:“这一下不担心了,你跟大皇子坐轿子,我跟着你们走。”   赵玉娇不好再推辞,只是道:“那先遣人去通报一声,别让皇上担心了。”   宋子桓瞥了她一眼,不轻不重道:“是怕纪少瑜担心吧?”   赵玉娇:“…”   怎么有种被说中心事的羞窘呢?   …   纪少瑜找了一圈,还是找不到的时候,心便渐渐地沉了下去。   水渍沾染的痕迹,越来越无处可寻。   宫灯沿着湖案亮着,偶尔寻见的人影,无非都是宫女太监。   皇上的人动了,太后的人隐匿了。   倘若她没有被抓,那么她只会去两个地方。   重华宫,昭阳殿。   可如果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那她也应该会有所考量。   自然是会先找一个地方安顿,然后让人给他报信。   后宫她不会去投奔,前朝她觉得可靠的,便只有勤政殿。   不,勤政殿把守严格,未经皇上传召,百步之内杀无赦。   那只有…只有崇明馆了。   纪少瑜不愿再浪费时间,他立即转道,直直朝着崇明馆而去。 第437章 衣服   凤仪宫,此时已经是御林军把守。   副统领秦光见来人是宋子桓,立即上前道:“世子,皇后并未在凤仪宫内。”   宋子桓道:“我知道。”   “你们因何守在这里,我便因何而来。”   说罢,目光落在身旁的软轿上。   秦光目露震惊,连忙跪地道:“世子快请。”   待软轿进了凤仪宫,宋子桓道:“你差人去报信,大皇子安然无恙。”   秦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差人去报信,自己则留守在凤仪宫外。   凤仪宫里,得用的大宫人都走了。   唯有一个白蕊是苏凌雨出事后,皇后遣回来,以免被太后牵连降罪的。   白蕊见宋子桓来了,连忙迎了出来,微微福身道:“世子爷。”   宋子桓见有个熟面孔,便出声道:“你去寻一套皇后娘娘衣服来。”   白蕊愕然,不解其意。   宋子桓并未理会她,转身去掀开轿帘道:“你先跟宫女去把衣服换了,一会他就会来接你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抱着燕奕辰从轿子里出来。   “大皇子?”   “这…?”   白蕊还是懵的,她刚刚回来不久,正疑惑为什么御林军把守凤仪宫呢?   原来竟然是大皇子之前被人抱出宫去了?   白蕊连忙把大皇子接过去抱着,躬身对赵玉娇道:“纪夫人请跟奴婢来!”   赵玉娇下了轿子,不小心踩到了大衫,险些摔到。   宋子桓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道:“可还好?”   赵玉娇打了个哆嗦,皱着眉头道:“没事,换身衣服就好了。”   京城里的深秋便如同南方的冬天,她一时受不住侵袭而来的寒意,只觉得周身的骨头都疼起来了。   宋子桓不放心,接过燕奕辰抱着,对着白蕊道:“扶着纪夫人进去。”   白蕊应是,扶着赵玉娇去了暖阁里。   宋子桓抱着燕奕辰去了燕奕辰住的殿内,让宫女给他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   宋子桓问他道:“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燕奕辰抿了抿小嘴,然后摇了摇头。   “醒来就在湖里,呛了水。”   “遇见了她,她抱着我,走了好长好长的路。”   “她问我怕不怕,我不怕。”   “但是她很怕,她一直跟我说话。”   宋子桓将燕奕辰揽入怀里道:“你要记着她的救命之恩,她是大理寺卿纪大人的妻子,也算是你的姨母。”   燕奕辰点了点头,声音小小地道:“她说跟舅舅是好友,会保护好我的。”   宋子桓抱着燕奕辰,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今夜若是外甥出事,那姐姐的身体只怕是…   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   暖阁里,白蕊寻了一套宫装来。   只不过是宫女穿的,并不是皇后穿的。   赵玉娇这会子冷得直打哆嗦,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白蕊见她不声不响地穿了,低垂眼睑道:“皇后娘娘的衣物,都是绣着凤凰的,不好拿与夫人穿。”   赵玉娇道:“你说的很对,这样就很好了。”   白蕊赧然,本有心让她难堪,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可现在到显得她太谨慎小心,失了气度。   赵玉娇才懒得管白蕊这些心理的小九九,她穿好衣服,又将头发收拾一番。   白蕊给她收拾湿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   她瞧见笔迹,顿时惊得一震,连忙不动声色地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将湿衣服都打包好,白蕊这才浅笑道:“夫人,您的衣服都在这里了。”   赵玉娇看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点了点头。   不一会,宋子桓带着燕奕辰过来。   见赵玉娇穿了宫女的衣服,顿时十分不悦。   他看向白蕊,冷声道:“我刚刚说的是皇后娘娘的衣服,你给纪夫人穿的是什么?”   白蕊听宋子桓的声音,便知他已然怒了,连忙跪地道:“世子有所不知,这套宫装是新做的,奴婢并未穿过。”   “至于皇后娘娘的衣服,奴婢不敢拿。”   宋子桓冷哼一声,正要出声斥责。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你为难她做什么?”   “皇后娘娘是国母,穿的衣服又岂是我这样的诰命夫人可以着身的?”   “有她这样办事严谨的宫女在皇后娘娘身边,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说罢,心里轻轻一叹。   那两个奶嬷被扔进湖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可见是之前就被害了的。   然而偌大的凤仪宫,竟然如此疏忽,简直就是等着   别人致命一击。   希望经过这一次的事情,皇上和皇后都能警醒些。   宋子桓见不得玉娇受这样的委屈,他对白蕊道:“你去取皇后娘娘的狐裘斗篷披风来。”   白蕊抬头,不敢置信地唤道:“世子…”   那件狐裘斗篷披风,是世子送给皇后娘娘御寒的,听说世子那里还留了一件。   若是给了赵氏,那岂不是…   宋子桓见她不动,不耐烦道:“还不快去。”   白蕊眼圈一红,连忙去寻了。   赵玉娇轻叹道:“你又何必如此?”   宋子桓沉着脸道:“自作主张的宫女,不要也罢。”   “你救了姐姐的命根,若是一套像样的衣服都不能给你穿回去,这打的只会是我姐姐的脸。”   “我姐姐向来宽厚,从不苛责身边的人。”   “可正因为如此,这些人便以为拿捏住她的性子,做事只顾自己心意,真正为她考虑的却少。”   赵玉娇无法反驳,皇后身边的宫人,确实自大。 第438章 心疼(三更)   白蕊拿了狐裘斗篷披风来,亲自给赵玉娇系上。   赵玉娇瞧她眼里冷意渐浮,做事虽然恭敬,可却如同一根软刺,挑不出错,却隐隐让人不适。   宋子桓也看出来了,他让白蕊退下,唤了别的宫人给赵玉娇上茶。   “我先带大皇子去重华宫,听说那边还在僵持着,估计是皇上有意拖延时间,不给太后细查的准备。”   “你先待在这里,纪少瑜应该一会就来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看着乖巧的燕奕辰,温柔地笑了笑道:“快带他去找皇上和皇后娘娘吧,孩子受了惊,最是依赖爹娘。“   宋子桓颔首,带着燕奕辰出来。   临走前,燕奕辰突然挣脱宋子桓的手,跑过去抱了抱赵玉娇。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谢谢姨姨。”   赵玉娇拍了拍他的背脊,柔声道:“乖,以后让宫人教你学凫水吧。”   “很容易学的。”   燕奕辰点了点头,这才不舍地跟随宋子桓出去。   凤仪宫外,纪少瑜跟林恩急冲冲地赶来。   只见宋子桓正抱着大皇子出来,看着大皇子好好的   ,林恩总算是把提着的心放了回去,立即就跪地行礼。   纪少瑜看了一眼大皇子,问着宋子桓道:“我夫人呢,她可好?”   宋子桓道:“在暖阁里,受了些寒气。”   “我带大皇子去重华宫,等会宫门开了,你便带她出宫。”   纪少瑜微微颔首,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寻到崇明馆,才知道原来她想找人给他报信,只是他已经不在昭阳殿了。   知道报信的人找了宋子桓的时候,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他心里在想,还好有宋子桓。   如果是别人,为了掩藏这一桩阴谋,或许会杀她灭口呢?   纪少瑜又庆幸,又酸涩,只觉得将她搅和进这些阴谋里,真是有违他的初衷。   赵玉娇披着狐裘披风,身体的暖意渐渐回拢。   她想早点见到纪少瑜,因此也紧跟宋子桓的步伐出来。   因此听见纪少瑜声音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少瑜。”   赵玉娇站在宫门外,看着正在跟宋子桓说话的纪少瑜。   纪少瑜抬眸扫来,只见她拢着狐裘斗篷披风,通体雪白,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一头乌黑的发素净又美丽,配着粉润的小脸,大大的眼睛乌黑乌黑地转动着,说不出的俏丽灵动。   他大步走上前去,也不管众人还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他在她的耳边喃喃道:“下一次宫宴,咱们不来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靠着他的胸膛,喉咙也涌上一阵酸涩。   绕了那么长的路,走得又快又急,还担心被人发现。   提心吊胆那么久,现在总算是踏实了。   可见到这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还是觉得难过,有那么一点点的委屈萦绕在心里,说不出,散不去。   林恩将赵玉娇的翟冠奉上,站在几步之遥道:“今晚多谢纪夫人救命之恩。”   赵玉娇从纪少瑜的怀里挣脱出来,看向远处的林恩,连忙摇了摇头道:“您言重了。”   纪少瑜把翟冠拿了过来,对着玉娇道:“太重了,不戴了,咱们一会就出宫。”   赵玉娇在他的耳边道:“还是去凑个数吧,我不想…不想被太后记恨上。”   纪少瑜闻言,倏尔一震,越发觉得心如刀绞。   宋子桓低垂眼帘,也觉得目光似有痛意闪现。   一盏茶后,赵玉娇戴上翟冠,和纪少瑜一起远远地跟上宋子桓他们。   纪少瑜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得很慢。   在宫里,许多话都不能随便说,赵玉娇只是大概提了提。   赵玉娇便道:“长公主请我去栖梧宫小坐,后来重华宫闹起来了,她便走了。”   “我一个人待着无趣,便想着回宴席上。”   “结果…”   纪少瑜捏着她略显冰冷的小手道:“我知道,你很聪明,还知道去崇明馆。”   “这件事换了别人,现在整个重华宫和昭阳殿都知道了。”   赵玉娇笑了笑,狭促地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纪大人,自然要考虑周全的。”   纪少瑜停住脚,怔怔地望着她道:“我思虑得一点都不周全,往后不许学我了。”   赵玉娇知道他自责,便道:“今日我很开心,有蔡家嫂嫂陪着我,皇后娘娘还特意把我们的位置安排在   一起。”   “难道这些都不是你暗中出力?”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遇到突发的情况也能应对的。”   纪少瑜想,她从来都很好。   很聪明,只是有时候装傻罢了。   可懵懵懂懂的她,迷迷糊糊的她,总是那么熟悉地落在他的心里。   每次抱着娇软的她,他总是会想,这样就很好了。   何必要她如何如何?   可每次他不在她的身边,都希望她能够立起来,不要被别人欺负了。   纪少瑜握紧她的手,步伐再次动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娶了一位娇妻,却不想还是一位贤内助。”   “很好,很好!”   赵玉娇嫣然一笑,欢喜道:“你也肯承认,我有长进了吧!”   纪少瑜见她如此欢喜,点了点头,失笑道:“有我十岁时的风范。”   赵玉娇:“…” 第439章 反算计(四更)   重华宫里,太后拉不下脸来,不肯给刘栋和苏凌雨赐婚。   皇上也不急,正好耗着。   皇后心里焦灼,摸不清皇上到底想干什么?   到是燕凤翎从中周旋,问着刘栋道:“可是你爱慕苏姑娘,特意约苏姑娘过去的。”   刘栋这会子灰头土脸,整个人汗如雨下,真正知晓皇权的厉害。   哪怕太后在这里,皇上的龙威依旧慑人。   “是,是我约苏姑娘过去的。”刘栋改口承认,不敢再继续硬抗了。   燕沧澜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到是苏凌雨尖锐道:“你放屁。”   “我何曾与你有过半分纠葛,分明就是你串通宫人算计我的。”   “皇上,臣女是被算计的。”   太后厉声道:“算计,你一个侯府之女,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苏凌雨憋屈,愤恨。   可她不敢跟太后呛声,只得憋着,什么也不能说。   “母后,男欢女爱,本就实属正常。”   “若是刘世子不愿,苏姑娘也强迫不了他。”   “只是女子名节堪比性命,苏姑娘不敢承认也无妨。”   “好在家世都相差不多,您就赐婚吧!”   太后的唇瓣嗫嚅着,看了一眼皇上。   只见他满目讥讽,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太后心里一怵,并没有出声。   到是苏凌雨跪着挪动,声音悲愤哀哀地道:“皇上,求皇上做主。”   “臣女不要嫁给刘栋,臣女死也不要嫁给刘栋。”   苏凌雨磕着头,头皮都磕破了。   燕沧澜看向她,目光却落在崔公公的身上。   有御林军前来回话,他不便过去,崔公公去了。   崔公公转过头,嘴角往上勾了勾,朝着他快速地点了点头。   燕沧澜面上丝毫没有波动,然而,待目光收回时,却不急不缓地道:“那便死吧。”   “死了还干净点,朕也不想看见苏家的姑娘嫁进刘家。”   苏凌雨震住,一时间连头都忘记磕了。   她怔怔地呆住,只听皇上继续道:“念你是朕的表妹,白绫,匕首,毒药,还是投湖,你可以选!”   燕沧澜说到投湖的时候,目光阴沉地看向太后。   太后心头一跳,越发坐不住了。   她有很强烈的预感,皇上知道了。   可是她看向皇后,只见皇后面色苍白,唇干舌燥,被贴身嬷嬷扶着,除了虚弱无力,竟然半点心痛难过都看不见?   难不成出了错?   太后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赐婚。   因为算计苏凌雨是真,想让苏家姑娘做妾,让皇上丢尽脸面也是真。   只是现在看起来,皇上太强势了。   苏凌雨根本不想死,她为什么要死?   为什么皇上不为她做主?   她伤心地哭了起来,却不肯接皇上的话。   燕沧澜仿佛早就料到,也不急。   直到宫人呈上白绫、匕首、毒酒。另外一边,给太监净身的宫刑师也找来了。   宋国公夫人脸色煞白,顾不得仪态,奔到太后的身边道:“太后娘娘,您要救救栋儿啊。”   “他是…他是听…”   “闭嘴!”太后怒斥。   皇上这是在逼她。   “皇上,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太后服软了。   她站了起来,再也没有坐在宝座上的惬意。   燕沧澜冷笑道:“应该是朕想要问太后,处心积虑弄这一出,到底为何?”   “难不成真的是刘栋想娶苏家的姑娘?”   太后按住胸口奔涌而来的怒意,捏紧双手,阴沉道:“皇上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哀家做的?”   “到是皇上,处心积虑想削去刘家的爵位,甚至于不惜拿苏家姑娘来作诱饵。”   “哀家在宴席上,从开席到现在从未离开过。”   “可苏家的姑娘,却是皇后的人带走的。”   燕沧澜根本不惧太后倒打一耙。   他冷冷地盯着太后,阴鸷的目光里,满是肃杀之气。   只听他朗声道:“传朕旨意,宋国公刘广,教子不严,纵子为祸,即今日起,降为三等顺宁侯。”   “你…”   太后一口气上不来,直直地往后栽去。   燕沧澜冷眼旁观,置之不理。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真正明白,太后一党在皇上的眼中,不过只是一根刺。   可笑的是,这根刺从头到尾都以为自己是一根利箭。   一根足以撼动大燕江山的利箭。   燕凤翎见皇上强势如此,站出来道:“皇上,做事   何必做绝?”   “原本不过是成全一桩姻缘,为何要闹到如此地步?”   燕沧澜盯着不痛不痒的燕凤翎,第一次痛斥道:“枉费父皇要朕保全你,你到如今都还不明白,到底是谁把事情做绝了?”   燕凤翎微微一震,心里越发肯定了。   今夜苏凌雨和刘栋的闹剧,背后定然还掩藏着另外一番算计。   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像她想象的那样槽糕!   燕沧澜没有再看燕凤翎,而是把目光落在苏凌雨的身上。   “选吧。”   苏凌雨打了个寒颤,周身僵硬极了。   刘栋是真的怕了,他突然扑向苏凌雨,摇晃着她道:“不要选,不要选。”   “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我不纳妾,没有通房,只有你一个人。”   末了,还悲伤地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苏凌雨扯着凉薄的唇瓣笑了起来。   真心?   算计她以后,还对她说真心?   苏凌雨闷不吭声,整个人犹如暴雨凌虐过的梨花,已经残败在地。   眼见苏凌雨不说话,刘栋又跪到皇上的面前道:“皇上,臣愿意娶苏姑娘为妻,臣愿意一生一世对她好。”   “今晚都是臣一时糊涂,多喝了几杯,见着心仪的苏姑娘,这才犯下大错。”   “求皇上开恩,不要赐死苏姑娘。”   刘栋一边说,一边磕头。   眼见大势已去,太后明白了。   皇上是知道,她算计了大皇子,因此才这般肆无忌惮的地处置刘家。   反正他唯一的儿子死了,要发泄也实属正常。   太后狞笑着,又挣扎起来。   她指着刘栋道:“不要求他,哀家为你们赐婚。”   “顺宁侯世子刘栋与定国侯嫡女苏凌雨,情投意合,良缘美满,哀家特赐婚于你们二人。自此以后,刘家,苏家,缔结秦晋之好。”   刘栋连忙跪地谢恩。   苏凌雨还木然地跪着,表情毫无波动。   敢死吗?   她死了,刘栋只会生不如死。   可她不敢,可怕的是,她连面对苟活的勇气都没有   。   太后定定地看着皇上,仿佛已经笃定大皇子遇害。   她那目光阴测测的,透着一丝邪性的笑。   皇上无子,后继无人,那些朝臣的心,就真的能稳得住?   只要后妃再有孕,下一个死的,便就是他。   燕沧澜就等着太后开口呢,他就是要让太后亲口认下刘家已经是顺宁侯的事实。   眼见太后一副阴谋得逞,大快人心的时候。   燕沧澜嗤笑道:“太后可还记得,这场闹剧的初衷,你想要的可是处置苏凌雨。”   太后微怔,正奇怪为什么皇上为这么问她,结果只听见软糯糯的声音道:“父皇。”   燕奕辰从宫人们的身后走来,直直地来到燕沧澜的面前。   燕沧澜抚摸着他的额头,关怀地道:“睡醒了,可是做噩梦了?”   燕奕辰点了点头,依恋地靠着他父皇的身体。   “父皇陪儿臣就寝吧。”   燕奕辰道,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父皇的龙袍。   燕沧澜抬首看向太后,漠然道:“太后想必也累了,今夜的寿宴到此为止。”   说罢,看了皇后一眼,牵着燕奕辰的手便走了。   太后的手颤抖地指着燕奕辰,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察觉她被皇上反算计,将刘家趁机贬为三等侯爵的时候,她急怒攻心,顿时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延福宫的宫人们张罗着叫太医,忙得不可开交。   诰命夫人们连连告退,一下子走了个精光。   皇后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苏凌雨和刘栋,让宫人把他们送出宫去。   延福宫有长公主操持,皇后恹恹地准备回宫。   她只觉得今晚处处透着古怪。   尤其是,皇上临走前,看她的目光。   那样意味不明,却透着浓浓的失望。   难不成皇上以为是她帮着太后算计了苏凌雨?   皇后心里一紧,回宫的脚步就越发急了些 第440章 疑点重重(五更)   胡瑞汐一晚上跟着跪了又跪,出宫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只是看到赵玉娇等候在蔡家的马车旁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弟妹,今晚幸亏你不在,可吓死人了。”   胡瑞汐压低声音道,只是看着赵玉娇身上穿的衣服,觉得有些奇怪。   赵玉娇握着她的手道:“是啊,我也听说了,很吓人。”   “我怕嫂嫂担心,特意等在这里。”   “现在跟嫂嫂报了平安,我也要回去了。”   “回头我给嫂嫂下帖子,请嫂嫂来家里叙话。”   胡瑞汐点了点头,知道今晚大家都累了。   尤其是,今晚蔡家进宫的女眷也不止她一个。   她当即便道:“快回去吧,咱们寻个机会再说话。”   赵玉娇应是,朝着不远处等着的纪少瑜走去。   两个人牵着走,走到纪家的马车边上。   纪少瑜扶着玉娇进了马车,这才跟着进去。   胡瑞汐见蔡敏雪朝纪家马车那边看去,便道:“大妹妹,咱们也回吧。”   蔡敏雪点了点头,然后上了蔡家的马车。   刚刚赵氏走过去的时候,隔着好远的距离,纪少瑜的手就朝着她伸过去。   捏着她的手时,还下意识搓了搓,想是害怕她冷了手。   扶她进马车的时候,一只手自然张开,像是要随时护着,可能会不小心踩滑的她。   蔡敏雪想,刘栋跟苏凌雨算什么?   不过是两派之争的牺牲品。   而她未来的幸福算什么?   是祖父掌心之中早已谋划好的算计吧!   想一想苏凌雨,再想一想她的未来,都一样可悲。   …   进了马车以后,纪少瑜揉搓着赵玉娇冰冷的双手。   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哈气,希望可以早一点暖起来。   赵玉娇望着他,声音缱绻温柔地道:“回去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纪少瑜帮她捏了又捏,犹不放心道:“看来咱们也要请一位府医才是。”   赵玉娇担心的不是她的身体,她担心的是太后会不会秋后算账。   “皇上…很精明!”   “天子果真是不同的,那样的情况下,还游刃有余地谋划着,最后给予太后致命一击。”   “这天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纪少瑜拥着她道:“许多事,现在回想起来,疑点重重。”   “今晚若是大皇子出事,后妃再有孕,那下一个出事的…可想而知。”   “然而,扶起一位皇帝,仅凭后宫之力是不可能的,封地上的那些王爷第一个坐不住。”   “朝堂之上,务必要有挑起大梁的权臣。”   “太后之兄刘广,附庸之辈,绝不可能。”   所以,太后谋划的,必然还有暗处的势力。   当今朝堂,能压制刘广一党的,为数不多。   皇后娘家势力,太傅蔡源势力,还有以皇上为尊的纯臣势力。   纯臣自然不可能联合太后,皇后的势力更不可能,那剩下的,不得不由人深思了。   赵玉娇突然从纪少瑜的怀里抬头,有些紧张地抓住纪少瑜的衣襟道:“你是不是怀疑,之前刺杀我们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再次搂住她道:“今晚,皇宫注定不太平。”   “你救了大皇子,可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   “今晚还能好好陪你,明天我怕是要忙了。”   赵玉娇有些担心,不过好在,谋害大皇子这样的案件,一般都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审理。   夫妻俩回府以后,纪少瑜让赵玉娇好好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厨房里得了吩咐,熬了一碗红糖姜水。   赵玉娇喝了,觉得火辣辣的,难受得很。   晚上的时候,她睡得很不安稳。   寒气入了体,后半夜就发作了,整个人烧了起来。   纪少瑜本就担心她,察觉她跟个小火炉一样,立即就让人去请万文楠。   他点了灯,爬起来。   只见她面色泛红,唇瓣干燥,浑身正烧着,可却不见半点潮湿的汗气。   纪少瑜蹙起眉头,拧了毛巾给她散热,可她不适地卷缩着身体,眉头皱成了川。   万文楠很快就来了,开了药,让人拿去煎。   纪少瑜一直站在一旁,见他闲下来了,这才开口问道:“她这烧什么时候能退下去?”   万文楠揉了揉眼眶,没好气道:“她这不是受了凉,是寒气入侵,没有个三五天的,好不了。”   “今晚只是发烧,明天才难受呢。”   “这几日闭门养病,不要外出,好全了再出去。”   纪少瑜拱手道:“还请您暂住在府内,随时照看着。”   万文楠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我老了,熬不了夜。”   “我现在要去歇下了,天亮后我再来看。”   纪少瑜让孟嬷嬷带他下去休息,自己则守在房间里,算算时辰,再过不久他就要进宫了。   万文楠是真的困,早前他要睡下的时候,宋子桓给他送信。   光是送信也就罢了,还遣了长安照看他,不许他睡得太死。   纪府的人才刚去请,他便被长安收拾一番,直接推出门了。   万文楠气闷,要不是看在宋子桓给他送了那么多的草药,他才…   罢了,纪少瑜也很大方,他就不计较了。   万文楠轻哼一声,心想自从皇上准他出太医院,他的行情似乎比之前更好了。 第441章 血洗   皇后回凤仪宫的时候,崔公公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皇后娘娘,皇上让您去承明殿。”   皇后不安道:“公公可知皇上为何让本宫去承明殿?”   崔公公笑道:“许是大皇子认床,皇上请娘娘过去陪大皇子吧。”   皇后信了崔公公的话,心里总算是舒坦一些。   不管如何,她有大皇子呢。   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看在大皇子的份上,皇上也会顾及她的颜面。   诚如皇后所想,皇上确实顾及她的颜面,因此才特意将她支到承明殿去。   承明殿里,皇后只见到儿子,并未见到皇上。   她正奇怪呢,问了宫人,只说让她歇在承明殿,照料大皇子。   而皇上有政务要处理,等处理完了才会回来。   皇后累了一天,早就体力不支。   丁嬷嬷伺候皇后和大皇子就寝,刚刚出殿门就被堵了嘴拖走了。   随着皇后来的宫人,全部被堵了嘴,径直拖回了凤仪宫。   除了已死的两位奶嬷嬷,凤仪宫一干人等,全部被押在院内。   宫门被关上,御林军行动果决,不一会所有人先被打了五十大板。   因是堵了嘴打的,因此凤仪宫内,除了接连落下的板子,便只有此起彼伏的闷哼声。   殿内,燕沧澜看着崇明馆的几个小太监,并不出声。   崔公公踹了吴公公一脚,不悦道:“皇上在这里,还不把话从头都说清楚了。”   吴公公惊得浑身打颤,连忙道:“是是,奴才这就从头说起。”   “今夜太后寿宴,崇明馆早早就关了殿门,奴才几个聚在一起吃酒闲谈。”   “突然殿门被人敲响,奴才起先以为是哪一位大人吃醉了酒,走错了道。”   “结果那敲门的声音太急,奴才便让小勇子去开门。”   “接着只见纪夫人抱着大皇子进了奴才们常住的通间,纪夫人说有人谋害大皇子,特带大皇子来崇明馆避难。”   “奴才们是认识大皇子的,得了纪夫人的话便去昭阳殿寻皇上和纪大人。”   “结果皇上和纪大人都不在,宋世子见奴才找得着急,便来询问。”   “奴才着急之下,便寻了宋世子回去。”   燕沧澜冷哼一声,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讽。   吴公公脸红心虚,把头埋得更低一些,继续道:“纪夫人让宋世子带着大皇子来凤仪宫换衣服,然后抱去皇上的跟前。”   “宋世子不放心,要带着纪夫人来凤仪宫换衣服。”   “纪夫人起先不肯,后来宋世子问起奴才可有轿子,奴才说有,纪夫人这才带着大皇子坐了轿子来凤仪宫。”   “接着宋世子报信,林统领和纪大人很快就来了。”   燕沧澜瞥了一眼几个缩成一团的奴才,声音冰冷道:“给朕滚下去。”   吴公公等人连滚带爬,不一会就消失在殿内。   燕沧澜听着门外的仗责声,询问道:“可搜出了什么?”   崔公公呈上一封信。   “这是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白蕊身上搜出来,今晚是她带着苏姑娘去漪澜轩的。”   “出事后,皇后娘娘唯恐太后娘娘降罪于她,还特   意将她早早遣回凤仪宫。”   “据奴才所查,若非宋世子将纪夫人和大皇子带回凤仪宫,这个白蕊都不知大皇子不再凤仪宫里。”   燕沧澜冷嗤,他早就提醒过皇后,这个白蕊留不得。   苏家和蔡家想跟宋家联姻,这件事他无意隐瞒。   白蕊不想宋子桓取苏凌雨,明知道漪澜轩有鬼还带苏凌雨过去。   她这是拿准了,皇后知道了也无所谓。   谁让皇后也不喜欢苏凌雨呢。   燕沧澜打开信,只是看一遍以后,抬头打量着崔公公道:“你确定这信是从白蕊的身上搜出来的?”   崔公公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因着宴席上的事,奴才第一个让人搜了她的身。”   “这信沾了水,还被她藏在身上,奴才就觉得大皇子一事肯定跟她有关。”   燕沧澜抬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崔公公。   他那目光里,有着一丝冷嘲。   崔公公讨了个没趣,不敢再继续说了。   燕沧澜道:“打完了,把人拖进来。”   崔公公转身出去看着,等到五十大板打完了,先让人拖了白蕊进来。   白蕊疼得嘴皮都咬破了,浑身大汗淋漓,发丝凌乱   ,早已不复之前的端庄秀丽。   燕沧澜捏着手里的信道:“谁的?”   白蕊微微卷缩着身体,想起来回话。   可她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刚刚一动,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白蕊捏紧拳头,喘着粗气,这次开口道:“回禀皇上,这是纪夫人在凤仪宫换衣服时,落下的。”   燕沧澜慢条斯理地折叠好信纸,墨是上好的墨,纸也是上好的纸。   信中并未指名道姓写给谁,可却提到了刘宏的死,还有长公主。   “拖下去,剩下的五十大板,等皇后明日来打。”   白蕊闻言,立即睁大眼睛,求饶地道:“皇上,奴婢没有背叛皇后娘娘,奴婢没有谋害大皇子,求皇上开恩。”   燕沧澜看着惊恐之下,匍匐在地的白蕊道:“本今夜就可以处死你,不过皇后总是这样不长进,以为那点凉薄的感情能够让你们记挂着她的好。”   “诸不知正因为她的纵容,才让你们各自谋算,差点害了大皇子。”   燕沧澜说完,冷嗤一声,目光里满是杀意。   白蕊很快被拖下去了,只是凤仪公里的杀戮却还未止。   除了皇后的得力嬷嬷,和一早就被皇后遣去重华宫操持宴会的宫人们各打五十大板,其余留守在凤仪宫的宫女太监们,全都被活活打死。   哀求痛呼的声音都被淹没在棍棒之下,凤仪宫里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   这一夜,并未受到牵连的宫人们提心吊胆,谁也无心睡眠。 第442章 质问   燕沧澜将两位奶嬷嬷的尸体送去了延福宫。   太后还昏迷着的,宫人只好把消息回禀了长公主。   燕凤翎走出来看,林恩掀开白布盖着的两具尸体。   燕凤翎蹙了蹙眉,抬头看向林恩,只听林恩道:“奉皇上口谕,今夜大皇子侥幸逃生,乃燕氏先祖庇佑。”   “太后凤体不安,这两具尸体便送来给太后压惊之用。”   林恩说完,拱手后带着浩浩荡荡的御林军离开。   燕凤翎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眼里燃烧起灼灼火焰。   延福宫的苗嬷嬷红了眼睛,哽咽道:“长公主看看吧,皇上欺负太后都欺负到宫门口来了。”   燕凤翎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回头瞪着苗嬷嬷道:“欺负?”   “你们想要人家独苗的命,还说人家欺负你们?”   燕凤翎气得脸色都变了。   她拂袖去了太后的寝殿,苗嬷嬷擦了擦眼角,连忙跟上。   寝殿里,太医给太后施针,太后幽幽转醒。   燕凤翎道:“你们都退下。”   苗嬷嬷不放心,低低地唤了一句:“长公主这都是皇上污蔑的。”   “退下!”   燕凤翎呵斥,已然在盛怒的边缘。   苗嬷嬷看了一眼太后,只见太后也冷了脸。   她带着宫人小心翼翼退了下去,却不敢走远,就守在寝殿外。   燕凤翎看着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的太后,质问道:“今夜算计苏凌雨是假,谋害大皇子才是真的吧?”   “您就真的那么想扶持刘家上位,巴不得这天下姓刘吗?”   太后指着燕凤翎,声音尖锐道:“是又如何?”   “你已经看见了,他处心积虑要削去刘家的爵位,还想把我活活气死。”   “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竟然来质问我?”   燕凤翎走近床榻,她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太后,冷笑道:“正因为我是你亲生的,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质问一声,你要杀的那个,可是我唯一的亲侄子。”   太后掀开被子,突然下床,指着燕凤翎道:“你的亲侄子?”   “你看看自己的这只脚,他当初算计你的时候,可   曾想过你是他的亲姐姐?”   “你是不是要死在他的手里才知道,他就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燕凤翎苍凉地笑了笑,她往后退去,像是一瞬间被失望淹没,眼里已经没有了继续挣扎,企图唤醒太后的目光了。   “你知道吗?”   “当年你跟我说,是他算计了我,于是我便冲去勤政殿问他。”   “结果…你猜他是怎么跟我说的?”   燕凤翎说着,一滴眼里从眼眶中滑落。   太后看了不忍,移开目光,冷声道:“他怎么可能承认是他做的?”   “错了,他说他很想做,而且想要杀了我。”   太后震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燕凤翎嗤笑着,目光里的冷意一点一点地聚拢。   她望着不明所以的太后,一字一句地道:“你还记得薛家吗?”   “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设计薛家,让薛家满门惨死的吗?”   太后心虚地望向燕凤翎,并不想承认这件事。   可燕凤翎却继续道:“你让刘广给薛家送粮草,说是山东大旱,江南水患,粮草艰难,只能供予米糠配   些粗粮。”   “将士们吃后,腹胀腹痛,战场无力,接连失守平州、珠城,长封。”   “你呢,你又是如何做的?”   “仅凭几封书信,便说薛家勾结鞑靼,故意失守城池。”   “不经查证,便将薛家女眷孩儿全部绞杀干净,还派人送信去给战场上的薛家儿郎,让薛家在浴血奋战后悲愤痛苦地死在了鞑靼的铁蹄之下。”   “刘广传信给忠义侯林骁,是林骁带兵击退鞑靼,可刘广还得你加官进爵。”   “满朝文武,唯独林骁敢为薛家正名,力证薛家儿郎全部战死,无一通敌,无一叛国。”   “可你是怎么说的?”   “死无对证!”   “好一个死无对证,好一个大燕太后…”   燕凤翎说到这里,已然哽咽着,无法继续出声。   太后捏紧拳头,气得周身发抖。   她死死地盯着燕凤翎,满目狰狞,厉声嘶喊道:“薛家就是通敌,就是叛国,哀家何错之有?”   “薛家仗着军功,便想把持朝政,就连蔡源那老东西都不敢触其锋芒。”   “这样佞臣,就该死!”   “住口!”燕凤翎暴吼。   压抑的情绪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一直自欺欺人的她再也不能骗自己。   她的母后就是这样无知又愚昧的妇人。   被人牵着鼻子走却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第443章 决裂   “是薛家真的叛国,还是你想解除我与薛臻的婚约?”   “为什么事发后,你定下了我与刘栋的婚约?”   “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扶持幼帝登基的太后?”   “你早就成了大燕的罪人,成了朝臣心里的无知蠢妇,成了这满京城的笑柄。”   燕凤翎尖厉道,毫不犹豫就揭露了血淋淋的事实。   太后用力地推着燕凤翎,燕凤翎不慎撞在香几上,上面摆放的花瓶应声坠地。   嘭的一声,瓷片碎了一地。   太后跟疯了一样,眼目赤红地瞪着燕凤翎,甚至于还想伸手打燕凤翎。   燕凤翎捏住她的手腕,然后推了回去。   太后跌倒,瘫坐在地,目光里满是难以宣泄的痛苦。   这是她多年来的痛,不能被提起,不能宣出口的隐痛。   可此番却血淋淋地被揭开了。   时间过去那么久,可哪有什么疤?   从来都是腐烂的伤口,一直往心里的深处蔓延。   “我这都是为了谁?”   “为了谁?”   “难不成是为了我自己?”   “薛家跟那小崽子同气连枝,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母女。”   “我让你嫁给栋儿有什么不好?”   “你是堂堂正正的嫡长公主,那小崽子算什么,不过是庶出的东西。”   “我们母女为什么要仰人鼻息,为什么要过那种受制于人的日子?”   “我们本就应该高高在上的,即便你父皇还活着,给我们的,也是无上尊荣。”   燕凤翎笑得尤为悲凉。   父皇将她许给薛臻,本就有为她寻个强而有力的依靠。   可结果呢?   结果却害了薛家满门。   “薛家早就已经不在了,谁给了你无上尊荣?”   “刘家吗?”   “你可知,刘广登基为帝,你算什么?”   “一个能荣养却被永远监视的前朝太后,或许连荣养都不可能,不过是一堆白骨。”   “而我呢,能嫁给刘栋吗?”   “然后再生一个流着燕家血脉的孩子?”   “永远地提醒着刘家,他们的皇位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告诉你,刘广会怎么做,他或许会留我们的性命。“   “但你将永远被圈禁起来,而我,将永远也无法生育。”   “这就是你谋划着,再享尊荣的结果。”   太后往后退了退,头一直摇晃着。   “不,不会的。”   “怎么可能?”   “你舅舅不会的!”太后不肯信!   她满目凄然,望着燕凤翎那森冷的目光,面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燕凤翎已经不愿再跟她耗下去,那些争执的话实在是可笑得很。   她擦干眼泪,目光幽深地盯着太后道:“你已经是大燕的太后,哪还有什么比这更高的尊荣?”   “你简直可笑极了,是谁驱使着你,是谁蛊惑着你,又是谁仰仗着你却让你自毁尊荣?”   太后怔怔地望着燕凤翎,不,她不信!   她的兄长怎么可能会害她?   那个人怎么会骗她?   不…不会的!   太后捏紧拳头,努力僵直着背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她没有受人摆布。   可燕凤翎却已经不想再看见她了,也不想再呆在延福宫里。   她认真地看着太后,从太后凌乱的发,褶皱的衣,再到惶惶不安的面孔…目光一一扫过。   那样定定的目光,透着一丝丝不愿再见的释然。   太后慌了。   她想伸手去抓燕凤翎,可却没有抓到。   燕凤翎往后退了又退,泪光闪闪,却亦然绝然地开口。   “此生我不会再嫁,这是我欠薛臻的。”   “刘家必除,这是我欠薛家的。”   “至于你,若是还不明白,还要联合外人谋夺我燕氏江山,那你就早日去见父皇吧!”   “呵呵…说不定父皇念你幡然悔悟,还会再见你一面。”   燕凤翎说完,眼里已经满是冰冷的嘲讽。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步伐迈得很大。   太后看着她那背影,直挺挺的,却显得那么决然,仿佛这一走,便是母女决裂。   太后的唇瓣嗫嚅着,浑身颤栗,眼里的泪水接连落   下,可却喊不出一个字。   喉咙像是被人狠狠地堵起来,那劲头来势汹汹,恨不得要了她的命去。   燕凤翎终于消失在寝殿内,太后也遏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寝殿外,听见哭声的燕凤翎突兀地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显得太过绝望…   …   勤政殿内,崔公公急急来回禀。   燕沧澜看向崔公公焦急的神色,盯着他道:“可是长公主动了?”   崔公公点了点头道:“延福宫的宫人们,全都没了。”   “连太后身边的苗嬷嬷,也赐了毒酒。”   燕沧澜站起来,默了良久。   他们姐弟俩,前后出生,在父皇的教导下一起长大。   其实,还是很像的。   当年太后残害薛家,朝臣知道大势已去,顺势推他亲政。   太后自知被抓住了把柄,定了长公主跟刘栋的婚事后,同意放权。   他隐忍多年,也是时候为薛家平反了。 第444章 不信   赵府,正准备上朝的赵玉书看见了纪少瑜。   “你这是…特意来等我的?”赵玉书询问道。   纪少瑜点了点头,出声道:“你今日就不要去上朝了,皇上那里我去给你告假。”   “玉娇昨夜发烧了,你去纪府帮我照看着。”   “今天的朝堂估计不会平静,我可能会回来得晚些。”   赵玉书想也能想到,昨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今天都察院那帮人怎么可能会闲着?   他打了个哈欠,拍着纪少瑜的肩膀道:“那行,你去上朝,我就不去了。”   “我去纪府照看玉娇。”   赵玉书说完,上了马车,让车夫送他去纪府。   纪少瑜看着他的马车动了,这才上车,朝着皇宫去。   朝堂上,刘广和刘栋,被御史轮流参奏,简直骂得体无完肤。   皇上一直不出声,就由着御史发威。   看着刘广父子的狼狈,许多人不免想到前朝的宦官高忠。   曾仗着皇宠为所欲为,结党营私。   结果呢,一朝换了天子,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最后却落得个手足尽断,饿死街头的结局。   只是今天,皇上却没有趁机发落刘广父子。   散了早朝以后,刘广求见太后,却被告知太后凤体不适。   灰头土脸的刘广真的慌了,他感觉到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   勤政殿里,皇上召见了纪少瑜。   “你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听说昨晚就请了万老头去看?”   纪少瑜点了点头,沉凝道:“高烧不退,万老太医说,还需要静养几日。”   燕沧澜道:“你娶了一位好夫人,她会平安无事的。”   “她的这份恩情,朕替大皇子记下了。”   纪少瑜拱手,淡淡道:“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内人生性善良,换了别人也会出手相救的。”   燕沧澜挑了挑眉,含笑道:“朕知道你不会看重这些。”   “朕这里有一个案子,你若肯接下,待你办完以后,朕便荣升你为太子少傅。”   纪少瑜蹙了蹙眉,皇上有意立下太子。   那首先要处理的,便是刘氏一党。   “可是薛家的案子?”纪少瑜问道。   燕沧澜知道他很聪明,也因此也懒得拐弯抹角。   “这是旧案,光有你一个人是不够的,还得有击鼓鸣冤之人。”   “你觉得,忠义侯林骁如何?”   “当年他以一己之力跟太后硬抗,为薛家满门收尸安葬,是个真正的直臣。”   纪少瑜摇了摇头,出声道:“当年林侯爷为薛家出头,已经闹过了。”   “现在再闹,未免显得刻意,于皇上如今打压刘家的势头来说,只会落下话柄。”   “既然是要伸冤,自然要薛家的亲族或者旧部为好。”   “皇上既然要为薛家翻案,不妨再等些时日。”   “待臣想个办法,去寻薛家的亲族或旧部,这声鸣冤鼓,要击得天下尽知。”   燕沧澜早有考量,见纪少瑜说得合他心意,这才认真开口道:“当年长公主坠马一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宋子桓背了黑锅,仓惶出京。朕派人查证,结果是薛家旧部所为,为的是要给薛家出一口恶气。”   “朕让人按耐住,没有继续查。”   “既然当初他们都愿意为薛家算计长公主,没有道理如今却不站出来,为薛家出头。”   纪少瑜愕然。   他记得这件事是皇上算计了长公主,宋子桓背了黑锅。   消息来源还是蔡…   纪少瑜按耐住心里冒出的种种想法,询问道:“当年长公主坠马一事,皇上吩咐谁去查的?”   燕沧澜看向纪少瑜,心里暗惊。   纪少瑜竟然能和他想到一块去?   两个人对视的时候,燕沧澜看到了纪少瑜眼里的深思。   “你不信?”燕沧澜问。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不信。”   “薛家旧部,最有实力的便是镇守临江的柴焕,其他亲族并未入仕,势力不堪一击,如何能算计得了长公主。”   “柴焕久不归京,曾扬言,若太后加害皇上,他必反。”   “他狂妄至此,若真动手,第一个要对付的只会是太后。”   燕沧澜想,就连纪少瑜一听就知道有猫腻的消息,可当年他竟然深信不疑?   他笑着,略带几分轻嘲道:“朕本以为,对付完太后一党,便可以稳稳坐拥江山了。”   “可朕现在才明白,太后一党算什么?”   “怕是先皇故意留给朕的磨刀石罢了。”   纪少瑜道:“纯臣,直臣,没有派系牵扯,自然可以孑然自保。”   “若有了牵扯,便要担干系,害怕受牵连。”   “京城向来世家盘踞,朝臣更替,真正像林侯爷这样无亲无故的直臣几何?”   “即便是臣,不也有亲眷,也需要顾念吗?”   燕沧澜闻言,惆然一叹。   是啊,难道作为皇帝,他就没有顾念,没有牵扯?   苏家是第一家,宋家是第二家。   还有曾经排在第三的…蔡家。 第445章 怕她想起来(五更)   燕沧澜跟纪少瑜商量完给薛家翻案的事情以后,将从白蕊那里得来的信件递给纪少瑜。   “若不是念着你一心为朕办事,这信朕断不会交给你的。”   燕沧澜眼里藏了一抹玩味,看起来像是幸灾乐祸一样。   纪少瑜狐疑地接过,然后缓缓打开。   燕沧澜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只见他的目光慢慢凝住,眨眼之间已然覆上一层冰雪般的寒意。   他见纪少瑜神情不对,连忙出声道:“你可不要多想,这信多半是长公主传。”   “而且,朕瞧着你的夫人,心里眼里可都是你。”   纪少瑜充耳不闻,捏紧信纸。   “皇上,臣先行告退了!”   纪少瑜拱手,转身就往外走。   燕沧澜见他真的在意,立即拉住他道:“你这是做什么?”   “若他们真有私情,朕第一个不信。”   纪少瑜拂开燕沧澜的手,面色苍白,声音颤抖道:“我也不信。”   “那你…”燕沧澜的话还没有说完,可他一松手,   纪少瑜便走了。   燕沧澜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他估计做了一件蠢事了。   纪少瑜离去后,崔公公第一时间就进殿了。   只是看到皇上的神情后,他眼皮一跳,低声唤了一句:“皇上,这…纪大人怎么好像很不开心。”   燕沧澜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崔公公,蹙着眉头道:“皇后可起了?”   崔公公连忙点头道:“起了,早膳也用过了,差人来寻皇上呢。”   燕沧澜冷哼一声,朝着承明殿走去。   …   纪少瑜去了吏部的职房。   那些吏部的官员都没有想到,纪少瑜会突然到来。   到是宋子桓看着来势汹汹的纪少瑜,主动站出来道:“你可是来找我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带着宋子桓上了无人的角楼。   他拿出那封信,什么也不说。   宋子桓眉头微蹙,淡淡道:“若是因为这个,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纪少瑜把信纸都揉烂了,他狞笑着,目光阴森森的。   “我希望你记住,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什么刘宏,你为什么要跟她提起?”   “你想让她知道些什么?”   “宋子桓,不要再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她不可能会喜欢上的你的。”   纪少瑜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这样惶恐。   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对付刘宏?   为什么要让刘宏死得众人皆知?   因为他怕啊,怕玉娇想起死于刘宏之手。   怕玉娇想起,不在他身边那两年,宋子桓都为她做了什么?   纪少瑜感觉喉咙里都是血腥气,那么浓,让他周身轻颤着,透出几分隐忍的痛苦。   宋子桓心里一震,他看着纪少瑜气急败坏的模样。   一向冷静自持的纪少瑜,终于忍不住了,露出了他无力招架的一面。‘   这样的纪少瑜,陌生又熟悉。   宋子桓按下心里翻涌的疑问,镇定着,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无用?”   “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吗?”   “谁跟你说我怕,我怕什么,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说我怕什么?”纪少瑜再次强调,目光阴沉沉的。   他紧紧地盯着宋子桓,生怕宋子桓看不见他的坚定   。   这样直白的表露,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宋子桓讥讽地勾了勾唇。   纪少瑜以为他知道些什么?   可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刘宏就让纪少瑜这样失态,玉娇害怕的,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宋子桓的目光渐渐缥缈起来,他背过身去,出声道:“你还想骗她多久?”   “你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纪少瑜冲上前,封住宋子桓的衣襟。   望着高高的宫墙,有那么一瞬间,纪少瑜真想就这样将宋子桓推下去。   当他意识道自己对宋子桓起了杀心的时候,突然放开手,有些狼狈地往后退去。   他的目光慌乱极了,透着一丝压抑的痛苦道:“是你让她想起来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想起来,只会让她痛苦。”   “你不该这样做的,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纪少瑜说完,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脚步虚浮地走下   角楼。   宋子桓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背影,目光里的深意渐渐被一层浓雾覆盖着。   纪少瑜和玉娇都有秘密。   而这个秘密,还是跟他有关的。   宋子桓闭上眼睛,感觉心里的谜团要被打开了。   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于多了些许惶恐。   刚刚纪少瑜看他的目光,那么阴狠,仿佛恨不得他立即就死。   可下一瞬,他又惧怕着什么,然后突然放开。   一向沉稳的纪少瑜,怎么可能会…那么恐惧呢?   他到底在怕什么?   怕玉娇不再爱他了?   可玉娇为什么会不爱他?   他们心心相印,自愿结为夫妇,是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   纪少瑜处心积虑地求得玉娇的芳心,又一心宠她爱她,他想不明白,纪少瑜因何而恐慌?   难不成是因为他?   宋子桓自嘲地勾起嘴角,收回目光,一个人静静发呆。 第446章 臣妾明白了   承明殿中,宋皇后看见皇上来了以后,面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听宫人说,皇上一夜未眠。”   “虽说昨夜闹得不像话,可皇上还应顾着自己的龙体才是。”   燕沧澜见她休息得很好,面色也恢复如常,这才不咸不淡道:“皇后昨夜搂着奕辰睡得可好?”   宋皇后点了点头道:“很好,只是那孩子半夜惊醒两回,臣妾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燕沧澜让人把儿子抱来,然后道:“告诉你母后,昨晚你怎么了?”   宋皇后还爱怜地揉了揉儿子的额头,一副温柔母亲的模样。   燕奕辰看了看他父皇,又看了看慈爱的母后,声音清朗地道:“昨晚儿臣睡着后,被人扔进了荷花池里。”   “什么?”宋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昨晚儿子是和她睡下的,绝不可能被人抱出去。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之前在凤仪宫的时候。   怪不得皇上让她来承明殿宿。   宋皇后脸色仓白地坐回去,看向皇上的目光也渐渐   变得自责和惭愧起来。   “昨日…臣妾太忙了…”   燕沧澜冷冷地勾了勾唇,盯着皇后道:“你差点把你儿子的命忙没了?”   宋皇后心里一震,眼圈立即就红了。   燕沧澜让人把大皇子抱下去,看着垂首落泪的皇后,淡淡道:“他那两个奶嬷嬷,被人灌了千日醉,落水后连点声息都没有。”   “想做出一个,酒后失足落水的假象。”   “幸得纪少瑜的夫人赵氏,救了奕辰,带着他一路逃到崇明馆暂避。”   “因着这个,赵氏昨夜受寒高烧不退,今日还躺在床上呢。”   宋皇后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擦着眼泪道:“臣妾今日备下厚礼就去谢她。”   燕沧澜不悦,厉声道:“出事了,你只想到谢人?”   宋皇后委屈,她自然是知道要查的。   便道:“臣妾一定会彻查清楚的。”   燕沧澜突然觉得很心累,他伸手将皇后扶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道:“从你进宫朕就跟你说过,不要太在意面上的荣辱。”   “你做了那么多,她可体恤过你的辛苦?”   “你为她操办寿宴,她呢?”   “她却趁机对你唯一的儿子下手,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再生另外一个孩子了。”   “昨夜奕辰若没了,朕相信不久便是你薨逝的消息。”   “如此这般险恶的用心,你是不是还不够警醒,还依旧要做那些无用之功?”   宋皇后看着皇上眼中的寒冰,整个人轻颤着,用力地抿住唇瓣。   是啊,面上的荣辱有什么要紧的?   倘若她的儿子死了,倘若她死了?   那她做那么多还有何意义?   “皇上,臣妾明白了。”   “从今日起,臣妾会护着自己的孩子,对旁人的事再不插手。”   燕沧澜见她总算是知晓厉害了,这才放开她道:“凤仪宫那些无用的宫人,朕已经帮你处置了。”   “余下一个白蕊,你自己看着办?”   “你若是还心慈手软,想放了她,那也不用来回禀朕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胸腔里满是激愤的情绪。   她又不是真菩萨,什么都能宽恕?   太后算计苏凌雨,借此拖住她从而算计她的儿子。   白蕊不解其中意,只为达到自己的私心。   可笑她还怕白蕊被太后牵连,早早遣她回凤仪宫。   “承蒙皇上如此厚爱,臣妾若还不能自醒,那这皇后之位也该拱手让人了。”   “奕辰是臣妾的命,甚至于比臣妾的命都还要重要。”   “她们既然动了,不论是谁,臣妾恨不得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燕沧澜之所以迂回,不让皇后昨夜就处理那些血腥事。   一个需要温养才能继续活着的人,一旦突然遭遇刺激,只怕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就算是为了孩子,燕沧澜还是希望皇后多活几年的。   …   凤仪宫里,陪着皇后回来的吴公公将昨晚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从今往后,他便是凤仪宫的管事太监了。   自然是要奉承好皇后的。   皇后念他昨晚报信有功,到也愿意给他体面。   吴公公道:“皇上昨夜那般雷霆震怒,也不惊动娘娘和大皇子,可见足以将娘娘和大皇子放在心尖上了。”   “就连丁嬷嬷,虽是受了刑,可也请了太医来看过了。”   “其余那些眼睁睁看着大皇子出事的,皇上一个也没有放过。”   一个太监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皇后又怎么会不明白?   她去瞧了丁嬷嬷,丁嬷嬷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拉着皇后的手道:“娘娘,是老奴疏忽了。”   “大皇子健健康康长到现在,老奴以为…”   “娘娘以后,一定要以大皇子为重,万万不要再疏忽了。”   丁嬷嬷说着,又哭了起来。   委实被昨晚的变故吓怕了。 第447章 本宫也喜欢得很   皇后从丁嬷嬷那里出来以后,心里越发坚定了要处置白蕊。   她立即就让人把白蕊带来。   白蕊的裙面都被血浸湿了,整个人发着烧,昏昏沉沉的。   她抬起头来,蓬头垢面的,唇瓣上还浸出鲜红的血珠。   可皇后通通视而不见,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白蕊,淡淡道:“昨夜本宫让你带苏小姐下去休息。”   “你带去了漪澜轩。”   “这是太后之前吩咐你的?”   白蕊摇了摇头,泪水连连地哭泣道:“奴婢怎么可能跟太后有瓜葛?”   “是苏小姐去到漪澜轩就不肯跟奴婢走了。”   “奴婢没有办法,就想着反正漪澜轩也没有什么人去,便由着她了。”   “哼!”皇后冷哼。   漪澜轩确实什么人去,但漪澜轩在昭阳殿来重华宫的必经之地。   白蕊入宫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即便你之前不知道太后的算计,可去到漪澜轩也   知道了。”   “你提醒了苏凌雨了?”   “还是说,你提醒本宫了?”   “你自以为苏凌雨跟别人有了牵扯,便不可能再嫁给本宫的弟弟。”   “是本宫将你野心养大了,本就想赠予弟弟暖床的玩意,凭你也敢肖想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吗?”   皇后气闷,看着白蕊的目光满是森寒的杀意。   白蕊慌乱地想要抓住皇后的裙边,最后被吴公公让两个小太监给摁住了手脚。   “娘娘,奴婢真的没有背叛您啊。”   “奴婢十岁就跟在您的身边,如今都十一年了,求娘娘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   皇后见她那求饶的模样,哭得撕心裂肺的,好像真的冤枉了她一样。   皇后冷嗤道:“你不敢跟本宫报信,说苏凌雨遭了太后的算计。”   “因为你知道,本宫再不喜欢苏凌雨,也绝不会让她落到让太后发落的地步?”   “你口口声声没有背叛本宫,可在你心里,何曾为本宫考虑过半分?”   “拖下去,念她伺候本宫一场,给她个痛快。”   吴公公低头应是,挥了挥手,示意把人押走。   白蕊挣脱不过,整个人面如土色,再也没有半分的侥幸心思。   只听她嘶喊道:“娘娘,再给奴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奴婢昨夜看了世子爷写给赵氏的信,他们两个…”   “住口!”皇后爆呵。   白蕊趁机挣脱,努力往回爬。   她抬起头,整个人慌乱无比地道:“娘娘,奴婢说的是真的。”   “世子爷他喜欢赵氏,他还给她写信,让赵氏遇到麻烦去找长公主帮忙。”   “昨夜世子爷带着赵氏来,赵氏衣衫不整,世子爷还把您的狐裘斗篷披风都给赵氏穿出宫了。”   白蕊以为,皇后定会有所动作。   可谁知道皇后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堵了嘴,别让她大呼小叫的。”   白蕊看着太监拿过来的抹布,整个人摇晃着,后怕地往后退去。   “不要,不要啊娘娘。”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信在皇…”   “呜呜…”白蕊的嘴巴被堵上了,眼泪一直往下掉。   皇后一步步走近她,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道:“何止是世子爷喜欢赵氏,本宫也喜欢得很。”   “你不是看不惯吗,世子爷喜欢谁你都看不惯?”   “既然如此,那便带着这口怨气去死吧!”   皇后收回手,不再看白蕊一眼。   很快,白蕊被拖了下去。   皇后对着吴公公道:“纪夫人是因为救大皇子,才会跟世子爷一起来凤仪宫的是不是?”   吴公公生怕皇后也误会了,连忙跪地道:“皇后娘娘明鉴,纪夫人从荷花池里把大皇子捞回来,衣衫都湿透了,可不就是衣衫不整?”   “至于世子爷,那是奴才亲自去找的啊。”   “白蕊说的什么信,奴才从头到尾跟着世子爷,直到纪大人来接纪夫人也没有看见啊。”   皇后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纪夫人对大皇子有大恩。”   “至于本宫的亲弟弟,本宫更无需怀疑。”   “你只要记住,以后听见谁敢妄议,直接给本宫打死。”   吴公公连忙应是,跪着不敢动。   皇后让他起来,又亲自去库房挑了好多珍贵之物,命他送去纪府。   吴公公去了纪府一趟回来,跟皇后回禀道:“奴才   没有见着纪夫人,听万老太医说,还得过几日才能大好。”   “纪夫人的娘家大哥,赵大人在纪府照看着。”   “可这赵大人还没有成亲呢,奴才瞧着,娘娘若真想谢谢纪夫人,赵大人这婚事上,娘娘到是可以使点力气。”   皇后闻言,觉得吴公公说的很有道理。   她道:“过几日纪夫人大好了,你去跟纪夫人说,她哥哥的婚事若是需要本宫帮忙,尽管说。”   吴公公点了点头,心想这纪夫人是救过大皇子的人,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记着这份情。   因此他跟纪府走得近了,到也不怕。   横竖他那点功劳,也是沾了纪夫人的光。 第448章 长痛不如短痛   纪少瑜是天黑才回纪府的,他在大理寺衙门里待了一整天,竟然一事无为。   最后还是江晏提醒他,该回府了。   纪少瑜上了马车,岳荣同将江晏道:“大人今天很不对劲啊!”   江晏眉头微动,压低声音道:“大人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   岳荣撇了撇嘴,不悦道:“我只是担心,毕竟夫人还病着的呢。”   “早上大人去找赵大人的时候,还担心夫人的病会严重呢。”   “可今日出宫以后,便这般魂不守舍的。”   江晏也知道不对劲,可不对劲又不能去问。   自然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纪少瑜回府以后,赵玉书看着他面上如霜打了一样,整个人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赵玉书蹙着眉头道:“朝堂里也没有听见什么大动静啊,你怎么这一副鬼样子?”   纪少瑜坐到椅子上去,放下官帽道:“玉娇好些了吗?”   赵玉书点了点头道:“有万老头照看着,没有什么   大问题。”   “发了两通汗,这会子喝了药又睡了。”   纪少瑜呼了一口气,手撑着额头,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   赵玉书觉得奇怪,踏出们去寻江晏道:“你们家大人是怎么了?”   江晏一头雾水道:“从宫里出来就这样了,在衙门里呆坐一天,什么政务也没有处理。”   赵玉书觉得可稀奇了,这可不像是纪少瑜的作风。   他再次回了厅堂,发现纪少瑜已经去正房了。   …   正房里,孟嬷嬷见纪少瑜回来了,便将白日里皇后遣人送礼的事情说了。   纪少瑜道:“把礼都收进库房,等夫人好了再给她看看。”   孟嬷嬷应了,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纪少瑜洗漱换衣后,坐到床边去。   因为随时要照顾病人,床幔都是挂起来的。   纪少瑜看着纱帐里的人儿,卷缩成一团,呼吸的声音有些重,规律有序地传来。   他撩开纱帐,坐到床边去,一只手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被子上。   她正在出汗,额前和颈边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想帮她捋一捋,却不想指甲刮到她的下颚,顿时隐现一丝红痕。   赵玉娇缓缓醒来,浑身难受也无力。   她翻个过身,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又闭上。   “回来了。”她困意浓浓地道,把手伸出来,依恋地搂着他的腰。   纪少瑜怕她冷,还是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去。   “我一会就来陪你睡。”   纪少瑜道,声音有些暗哑。   赵玉娇不觉,只是回道:“不要了,我身上不舒服,怕也惹得你不适。”   纪少瑜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是忍了下去。   现在问她,若是折腾起来,她也难受得很。   索性还是等一等,等她好起来再说。   纪少瑜出去同赵玉书用了晚膳,赵玉书道:“听说太后病了,连床都下不了。”   “顺宁侯想求见都被堵回来。”   “这一下刘家失去依仗,大家都等着看戏呢。”   “依我看,苏家和刘家的婚事,未必能真成。”   纪少瑜凉凉地看了一眼赵玉书,瞧他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不悦道:“难不成你还惦记那个苏凌雨?”   赵玉书闻言,像是被什么噎住一样,脸色都不好看了。   他道:“你不想和我说话就不要说,成心气我呢!”   纪少瑜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赵玉书瞧他那模样,轻哼道:“你莫不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做了对不起我妹妹的事吧?”   纪少瑜道:“你不想和我说话就不要说。”   赵玉书:“…”   得得得,铁定心里不痛快。   赵玉书匆匆用完饭就去找万文楠,瞥见万文楠让一个小药童出去。   他出声道:“大晚上让他出去干什么,药不是今天都备齐了吗?”   万文楠对那小童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   等小童走了,这才转头跟赵玉书道:“那是我打发去给宋子桓报平安的。”   “他就是一个死心眼,要是没有你妹妹的消息,只怕一晚上都睡不着。”   赵玉书嘴角微抽,心想要不是当初你这个老不死的给宋子桓送信,让宋子桓去泰安见玉娇。   这会子宋子桓还能装傻充愣,光明正大上门探望呢。   纪少瑜的心里也不至于埋下这根刺。   赵玉书不满,坐下道:“你怎么老了老了,还看不   明白。”   “长痛不如短痛呢。”   “难不成就这样吊着宋子桓,让他一辈子也不娶妻了?”   万老头闻言,嘿嘿地笑道:“你妹妹好起来,再生一个大胖儿子,过两年就好了。”   “这事要他自己想明白,否则就算我不给他报信,他也能有法子知道。”   赵玉书无话可说,不过他还是不赞同。   只是淡淡道:“过两天你随我去住几天吧,让你在纪府,我还是不放心。”   万文楠老脸一黑,无语道:“你当我愿意住这里呢?”   “我还惦记我府里的那些药材呢。”   赵玉书默不出声,心里打定主意,等玉娇好了就带万文楠走。 第449章 安稳(四更求月票)   夜深人静,佛光寺的琉璃塔里,隐隐有个人影一直站在窗边。   涅梵拢了拢僧袍,手上转着念珠,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   处理完一干宫人,手上再造杀孽。   燕凤翎便又来到了琉璃塔,这是当年她得知薛家满门惨死的真相后,特意来为他们点的。   这些年,凡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她都习惯上琉璃塔上来坐一坐。   无需听那些和尚的念经声,只是看着这一盏一盏的长明灯,她便觉得心头十分宁静。   只是这一晚,她表面虽然宁静,可心里却像是黑洞洞的深渊一样,那些愤怒的嘶吼和咆哮的谩骂不停地涌来,企图击垮她坚韧的理智。   薛臻离开京城的时候,她才十一岁,记忆都很模糊了。   只是记得,他说:“你还不来抱抱我,上了战场,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她羞恼,还呵斥道:“你回不回来,干我何事?”   可转头,却还是偷偷去城外送他。   那时知晓什么是离别?   连说句“好好照顾自己”都觉得别扭。   她从不认为自己对薛臻有多深的感情,只是觉得对不住,太愧疚了,也显得很不安。   尤其是那个时候,宋子桓也离京了,她一个人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见薛家被血洗,梦见薛臻死不瞑目。   渐渐的,她不会再做那些梦了。   因为她已经快要忘记薛臻的模样了,想起来的轮廓,总是觉得还差那么几分。   到底是差多少,谁知道呢?   那年薛臻上战场的时候,不过也才十六岁。   十六岁的儿郎和年近三十男人,变化太大,就算薛臻还活着,站在她的面前,她估计也是不敢认的。   …   涅梵从琉璃塔第一层添着灯油,并未惊醒值夜打瞌睡的小和尚。   他一层一层地添上去,到了第九层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丑时了。   这一层,薛家的人的名讳太多。   他添着添着,瞥见薛臻的名字时,手微微一颤。   不过片刻,那灯油却添得八分满。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斜靠在蒲团上的燕凤翎   。   她正迎着冷风,睡着了。   涅梵站在远处,心知她每次一个人来的时候,必然是又跟太后闹了别扭。   他虽然在佛光寺,可每日香客无数,想知道些消息,也是极为便利的。   皇上降了刘家的爵位,太后卧病在床,她却来了这里?   只怕是…太后又做了什么让皇上恼怒,让她也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涅梵解下身上的僧衣给燕凤翎盖上,站在那窗户前,遥遥地看着远方。   曾一念成魔,造下业障无数。   今生所求,不过安稳二字。   涅梵微微一笑,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   佛曰:堪破,放下,方得自在。   他现在…很自在。   …   燕凤翎醒来时,只见眼前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着。   天已经渐渐亮了,虽然不是很明朗,可却让琉璃塔里的光显得更加昏黄。   她坐起来,身上的僧衣滑落。   在她低头拾起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回过头来。   “是你?”   燕凤翎意外道,她认识他,佛光寺的主持,涅梵。   涅梵浅浅一笑道:“塔里寒凉,以后长公主还是早些回厢房休息吧。”   “昨夜贫僧夜添灯油,见长公主熟睡在此,便将只能赠予单薄的僧衣,不足以御寒。”   “长公主回去以后,还应服用些驱寒的姜汤才是。”   燕凤翎将僧衣递了过去,站起来看了一眼四周。   果真都是添过灯油的。   “主持一向都是夜半三更来添灯油吗?”   涅梵拿着僧衣,往塔里走,边走边道:“白日里也是常来的。”   燕凤翎见他要走了,也寻着他的步伐往下去。   结果只见每一层的长明灯里,果真都是添了灯油的,一盏都不曾落下。   她故意放慢脚步,等涅梵的身影走远以后,这才问值夜的小和尚道:“你们主持经常来添灯油吗?”   小和尚昨夜打盹,已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道:“主持他夜里常来巡夜,一来是怕值夜的僧人睡着了,让长明灯灭了。”   “二来是怕值夜僧人们懒困,添加灯油太满,会引起火灾。”   燕凤翎闻言,心里虽然信了小和尚的话,可还是觉得奇怪。   明明这些事情,作为主持完全可以找人来巡夜的。   可他没有。   出了琉璃塔,迎面就是一阵寒风。   燕凤翎眯了眯眼,心想刚刚她醒来的时候,到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寒意。   莫不是,那个涅梵站在窗边给她挡风的?   他一个出家人…慈悲为怀到这种地步?   燕凤翎眼皮一跳,周身打了个寒颤,连忙往厢房跑去。   瞧她那背影,到是有几分窘迫难耐的意味。 第450章 可靠(五更求月票)   刘家被贬了爵位,听闻太后表面是病了,实际上是被软禁了,一时间刘家父子急得团团转。   他们去求见长公主,可惜长公主根本不在公主府。   接连在外面跑了几日, 刘广急火攻心,也病了。   他找来刘栋交代道:“为父得到消息,皇上要为薛家翻案,已经命纪少瑜着手准备了。”   “趁着皇上还没有发难,你寻个可靠的女眷,只说卷了咱们顺宁侯府的产业跑了。”   “若是有卖身契,便烧了,若是族谱上有名,便划了。”   “得留一条后路备着,若真有万一,想是太后也不可能看着咱们顺宁侯府绝后。”   刘栋面色凄然,不敢置信地道:“咱家就真的到了这一步?”   “长公主就真能狠心到此?”   刘广打断儿子的话道:“别提长公主了,你不知,她正是知晓薛家灭门的原因才打断你的腿,取消跟你的婚约。”   “长公主说到底是姓燕,咱们指望不上她。”   刘栋想起了苏凌雨,如果早点娶苏凌雨进门呢?   可他眼里才刚刚燃起一丝希望,他爹便道:“苏家   你也不要想,皇上厌弃苏凌雨众所周知,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姑娘就跟皇上对着干的?”   “更何况,苏家一直认为,皇上的生母是太后杀的。”   刘栋跌坐在地,如此说来,竟然没有一丝胜算。   “爹,咱们府里,除了三弟的那些女眷多,我房里只有两个。”   “我娘为了博得太后欢心,那两个早就逼着喝了绝育药的,如何靠得住?”   刘广的心里戚戚然,毫无着落地恐慌着,仿佛悬着的铡刀就要落下。   他喃喃道:“你再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一定会有的,不可能一个也没有。”   刘栋见他爹这副大势已去的模样,整个人也慌了起来。   他浑浑噩噩地出了他爹院子,回自己的院子还没有歇到一炷香呢?   突然贴身小厮来禀,说了一个让他惊讶无比的消息。   …   沉香院中,董氏总算等到了刘栋的到来。   她扑进刘栋的怀里,眼里泪光闪现道:“爷,这下可怎么办啊?”   “妾身这肚子过不了多久可就藏不住了!”   刘栋看向柔弱的董氏,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心里的想法越发坚定了。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给他指的明路。   刘栋将董氏带进房间,禁锢着她的肩膀道:“你听我说,明日你收拾细软,我也会给你备下许多大额银票。”   “我送你去京郊庄子上,你暂时不要回来。”   “家里的族谱上,会将你的名字划去,对外就说你离开刘家要去改嫁。”   “刘家若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故,等你生了孩子,我再风风光光把你接回来。”   “刘家要有万一,你就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暗中周旋。”   董氏都已经傻眼了。   刘家被贬成三等侯府,可还有太后罩着呢?   她不过是想寻个由头,让刘栋送她出府,给她些人手使唤。   可谁知道竟然让她听到这样了不得的事情,刘家貌似要垮了。   刘家都要垮了,这个时候她能摘清自己再好不过了。   董氏立即道:“爷放心,这是爷的第一个孩子,妾   身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只是,妾身不放心爷,爷就不能跟妾身一起走吗?”   刘栋摇了摇头。   他跟董氏的关系是见不得人的,所以不会有人怀疑。   想到这里,刘栋觉得再也不能耽搁了。   “我现在就回去拿银票,田契地契等。”   “你快收拾,千万不要耽误了。”   “这件事,除了你自己知道,谁也不要说。”   “就连你的贴身丫头也不要说,只说自己出去养胎了,听清楚没有?”   董氏认真地点了点头,双眼还含着泪呢,看起来真是听话得很。   她摸了摸肚子,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   原本她只是刘栋一个消遣的女人,可现在因为这个孩子,她竟然成了刘栋信任的女人。   她在心里冷笑,当初刘家对董家见死不救,现在刘栋竟然指望她回头来救刘家?   真是可笑极了。   …   十月十六日清晨,董氏坐上马车,带着所谓的嫁妆浩浩荡荡地从刘府往城外的庄子上去。   那庄子确实是她的嫁妆,因此倒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到是有风言风语传,董氏见刘家被降了爵位,便按耐不住出府,想要另嫁他人。   刘家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敢明着对付董氏,真是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   因此成了京城里新鲜的笑柄。   到是燕沧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冷笑一声,让人盯着这个董氏。   若真是寡妇脱离刘家再嫁也就罢了。   可要是打什么金蝉脱壳的主意,那也太异想天开了。   真当他这个皇帝是个摆设? 第451章 舒家女   纪少瑜送去临江的信还没有回复,可大理寺衙门却来一位特殊的鸣冤人。   长公主带着多年来查探的证据,要为薛家伸冤。   此消息一出,整个京城一片哗然。   纪少瑜收了状纸,证据等物,上呈皇上。   燕沧澜看完以后,沉思良久。   文武百官都知道,她和薛臻的婚事是先皇指婚。   虽然薛臻死,婚约作废。   不过她要为薛家伸冤,没有人可以阻拦,也没有人敢有任何异议。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就十分地尴尬,母族若覆没了,除了长公主这个身份,她其实再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   “审吧,朕让梅洪林和黎昭协助你。”   纪少瑜点了点头,拿回了状纸证物等。   于十月十八日,皇上下旨彻查薛家通敌叛国一案,由纪少瑜主审,刑部尚书梅洪林协助,左都御史黎昭监察。   长公主以薛臻未亡人的身份,竭力翻案。   当年涉及薛家案子的官员,一律收押。   刘广首当其冲,其家眷子女并未受牵连,只是被幽   禁于府内,不许外出。   所需衣食等物,皆由官府提供。   …   京城闹得人心惶惶,胡瑞汐上门探望赵玉娇,与她细说道:“当年太后之心,路人皆知。”   “如今翻案,皇上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会为薛家出这个头?”   胡瑞汐恕说完,神色唏嘘。   赵玉娇不知道怎么说,她记得上一世跟在纪少瑜身边的时候,刘家已经全部获罪。   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她也曾闻,是因为长公主身边的一个面首,还是一个和尚。   刘家覆灭后,太后气急,命人将那和尚腰斩于市。   自那以后,母女决裂,直到太后薨逝,长公主都没有再进宫看她一眼。   今生,关于长公主的命运,那么的不同。   简直让她意想不到。   “薛家若真没有冤,皇上和长公主不会耿耿于怀多年。”   “既然三司会审,那咱们等着看结果就成。”   胡瑞汐也是这样想的,她挽着赵玉娇的胳膊,看着   赵玉娇消瘦下去的脸颊道:“那些朝堂上的事情本也没有我们操心的份。”   “你好好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了,也去我那边认认门。”   “我们老夫人说了,我若不回请你,便不许我再登门了。”   赵玉娇笑着点了点头道:“反正近来我夫君都忙得很,嫂嫂若得空,只管给我下帖子。”   胡瑞汐当即目光一亮道:“好啊,那我便回去跟我们老夫人说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孟嬷嬷进来回禀道:“夫人,鸿胪寺左寺丞舒大人的夫人来了。”   “说是来探望夫人的。”   赵玉娇愕然,狐疑道:“我不认识她啊!”   孟嬷嬷笑道:“舒大人是归赵大人管的,应该是赵大人前几日来照看夫人,舒大人得了信,特意让他的夫人过来探望的。”   赵玉娇明白过来,连忙对孟嬷嬷道:“那请她去花厅吧。”   “嫂嫂可认识这位舒夫人?”赵玉娇问道。   胡瑞汐道:“见过,不过不熟悉。”   赵玉娇点了点头,带着胡瑞汐去花厅见这位舒夫人。   这位舒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自己的女儿来。   赵玉娇进花厅的时候,只见一位三十上下的妇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小姑娘正东张西望的,见到她的时候,连忙端坐好。   舒夫人招呼女儿站起来行礼,连忙道:“冒昧前来,不知可打扰了夫人安歇?”   赵玉娇摇了摇头,出声道:“我来京的时间不长,认识的人也不多,难得舒夫人上门探望,怎么是打扰呢?”   说罢,又介绍了胡瑞汐给舒夫人认识。   舒夫人连忙带着女儿见礼,都落座后,舒夫人道:“小女舒云,过完年便十五了。”   “寻常也难得出来,今日是被我拉来作伴的。”   赵玉娇眼眸微动,打量着舒云。   小姑娘生得到是好看,粉颊樱唇,眼波盈盈,似有几分软媚的娇意。   舒云,舒氏?   赵玉娇想,莫非这个舒云跟她的嫂嫂舒月还是亲戚?   可叹她对自己的嫂嫂了解得太少了,只知道是个自幼失了双亲,跟着叔叔一家过活的姑娘。   “舒姑娘俏丽动人,舒夫人好福气。”   舒夫人跟着笑了笑,她看了看女儿,对女儿的好样貌十分满意。   “纪夫人夸奖了,蒲柳之姿,连夫人一半都及不上。”   赵玉娇听见这话,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舒云小姑娘。   小姑娘微微噘了嘴,好像不满她娘这样说。   赵玉娇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继续道:“舒夫人说笑了,我看舒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是不知道她可还有什么姐姐妹妹?”   “想必舒家的女儿,个个都如舒云姑娘这般精致的。”   舒夫人的脸微微僵了一下,就连舒云也撇了撇唇。   看起来有几分不屑。   只是不屑的是谁?   舒夫人回道:“我膝下有一儿一女,舒云是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不过我家老爷有一亲侄女,自幼失去双亲,一直养在我们膝下。”   “她年过十八,只是脾气有些不太好,尚未定亲。”   “我这个做婶婶的也不好勉强了她,只由得她叔叔   去操心去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越发肯定了。   她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又请舒夫人她们去待客的暖阁里。   舒夫人受宠若惊,心想莫不是赵玉书早就跟他的妹妹通个气的?   于是在赵玉娇有意无意地引导下,舒夫人便将舒家前前后后的那些个亲戚都说了一遍。   胡瑞汐在一旁听得心头微动,再看赵玉娇听得认真,心里便寻思着,这个舒云莫不是要成赵玉娇的嫂嫂了?   那边赵玉娇跟舒夫人相谈甚欢。   这边的舒云美眸乱转,她的手摸着罗汉床上铺着的金丝团锦,面露惊讶。   她的手在那金线上摸了又摸,好像不太敢相信,这样的东西竟然被拿来垫在屁股下面坐。   胡瑞汐见她那指甲朝着那金线扣了扣,眉头微皱,只觉得心里一阵膈应。 第452章 打趣   待舒家母女走了以后,胡瑞汐拉着赵玉娇的手道:“你不会是想让你大哥娶这个舒云吧?”   赵玉娇知道瞒不过胡瑞汐,便笑道:“我听我大哥提起过,便留意些。”   “若是他真的喜欢,我到是愿意帮他打探清楚。”   胡瑞汐蹙着眉头道:“舒夫人如何,我就不说了。”   “可她这个女儿,未免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刚刚你跟舒夫人说话的时候,舒云的手一直朝着你家金线团锦扣,恨不得把那个金线给扣下来。”   “这样的小姑娘,眼皮子太浅,以后容易闹出笑话。”   赵玉娇的脸微微僵了僵。   她还真没有注意那个小姑娘的动作呢,这会子回头去看,只见那金线团锦可真揉成一团,几根金线都被指甲勾断了。   赵玉娇嘴角微抽,无语道:“年纪还是太小了吧,不懂事。”   胡瑞汐好笑道:“你也没有比她大多少啊,待人接物,何曾有半分不妥?”   “这是她自己的品性,不是别人指出就可以改正的   。”   “更何况,那金线若真能扣下来,她必定会带走的。”   “扣都不怕主人家,那必然是拿定主人家发现也不会说什么?”   “这样的姑娘,配不上你哥哥。”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好像忽然明白,她大哥为什么会纠结了。   怕只怕,舒大人想让她大哥娶自己的女儿。   可谁知道她大哥的眼睛盯上了舒大人的侄女。   想到这里,赵玉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胡瑞汐见她还有心情笑,便掐了她一把。   赵玉娇吃痛,边笑边道:“嫂嫂别恼,我听进去了。”   “你放心把,这个舒云成不了我嫂嫂。”   胡瑞汐见她正色,这才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这些话换了旁人,我是不会说的。”   赵玉娇应是,本想留她吃晚膳,但胡瑞汐坚持要回去。   赵玉娇便送她到门口,亲自看着她上了马车。   …   吃晚膳的时候,纪少瑜还没有回来,不过赵玉书来了。   他从舒忠杰的嘴里知道,今日舒家女眷来了纪府。   赵玉娇见他眼巴巴地赶来,打趣道:“哥哥大那个舒云整整九岁吧?”   “你竟然喜欢这么小的吗?”   赵玉书:“…”   感情他不要脸的是吧?   竟然被自己的亲妹妹打趣。   赵玉书道:“年纪是小了点,不过长得好看的。”   赵玉娇冷哼一声,摇了摇头道:“若只是年纪小点也就罢了。”   “可品性有些不太好。”   “今日来了,我顾着跟舒夫人说话,却让蔡家嫂嫂亲眼看见她扣团垫上的金线。”   “年纪小,性子也不稳。”   “我到是能拉下脸来叫嫂嫂,怕就怕她自己担不起。”   赵玉书沉默了一会,询问道:“会不会是看错了?”   赵玉娇好笑道:“那蔡家嫂嫂还会特意说出来?”   “我看过了那团垫,确实扣断了金线。”   “绣上去的金线,那么点长,若是指甲都能扣断,可想而知了。”   “你不想承认也就罢了,横竖是你要娶媳妇。”   赵玉书无心吃晚饭了,亏他眼巴巴赶过来,谁知道竟然在妹妹的面前栽一个跟头。   这要是被舒月知道了,还不得继续笑话他?   想到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就头大。   好像活该他就是个傻子一样?   “反正也还没有请媒人去舒家提亲,这件事就不要先惊动爹娘了。”   赵玉娇见他大哥不太高兴,心想也是。   好不容易看上个小姑娘,谁知道竟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呢?   她点了点头道:“请媒人,下聘礼,定婚期,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办。”   “等定下婚期,再通知爹娘来京城主婚。”   “我问过孟嬷嬷了,京城的婚礼很讲究,咱们老家那一套在这里用不上了。”   “爹娘来了,也是从头开始一样一样捋,很费神的。”   赵玉书附和着,他也知道,老家的婚礼一向从简。   京城要讲排面,讲三书六礼,每次去女方家摆什么礼都是有依照的,不能乱来。   爹娘若是出了错,反倒让别人笑话。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婚事,让父母觉得面上无光。   横竖妹妹是正三品诰命夫人,身边有宫里来的嬷嬷   ,有她操办,自然是不会出错的。   “等我先找到媳妇吧,媳妇都还没有,说这些觉得心里怪怪的。”   赵玉书不自在道。   赵玉娇故意道:“我听那个舒夫人说,舒家还有一位姑娘,叫舒月的。”   “她年纪比舒云大,应该比舒云沉稳。”   “难道你就没有见过吗?”   赵玉书不知如何作答,他去过舒府几次,自然是见过的。   因着她,现在他都不去舒家了。   “那个舒月,她不喜欢我。”赵玉书想了个好的说词。   赵玉娇笑道:“那无妨,皇后娘娘之前让人传话,说是你的婚事她可以出些力气。”   “要不我去皇后娘娘那些讨些贵女的画像,拿回来你自己慢慢选?”   赵玉书连忙摇了摇头道:“我的婚事怎么能惊动皇后娘娘?”   到时候他选不出来,岂不是自寻烦恼?   赵玉娇不过是故意说的,哪里就真的让皇后娘娘来操心她哥哥的婚事?   “大哥好好想一想吧,舒家这里,也应该早点讲清   楚才是。”   “我瞧着舒夫人是以为你有意的。”   赵玉书也不是第一次拒绝这种事情了,可那些都是没有相看过的,动动嘴皮就行了。   可舒家他是去相看过的,再说拒绝,总觉得对不住人家姑娘。   不过幸好之前没有请媒人去提亲,不然这会真是骑虎难下了。 第453章 你不想说就算了(三更)   舒家,舒忠杰回府后,发现夫人女儿都在门口来迎他。   “爹爹,今日可是辛苦了?”   舒忠杰摇了摇头,见他夫人也欢喜地来搂着他的胳膊。   母女二人都这般欢喜,舒忠杰便猜到应该是去纪府后,探到些消息。   到了正房,只听他夫人道:“纪夫人似乎早就知道了,我将云儿介绍完,她便引我们去暖阁小坐。”   “纪府很大,待客的暖阁都比咱们家的花厅大。”   “纪夫人问了许多关于舒家的事,赵大人是她的亲哥哥,若不是为着赵大人,她一个三品诰命夫人问咱们舒家的事情做什么?”   舒忠杰点了点头,心里越发肯定了,这桩婚事能成。   赵玉书是他的上峰,有一个做大理寺卿的妹夫,以后定然还会升迁。   到时候这个鸿胪寺卿的位置,说不定就落在他的头上了。   吃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只差谈论赵家会送些什么聘礼来了。   眼见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舒忠杰便对舒月道:“你婶婶为你看的两门亲事你都不满意,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舒月看了一眼面色无常的婶婶,淡淡道:“侄女没有什么不满。”   “只是婶婶相看的沈家在邯郸,侄女嫁过去便很难再来京城祭拜双亲。”   “之前的姚家便不必说了,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侄女嫁过去又没有什么嫁妆贴补,还不如嫁个商贾,日后好歹衣食不愁。”   舒忠杰看向自己的夫人,面露不悦。   舒夫人轻咳一声,淡淡道:“老爷有所不知,月儿的婚事确实不如云儿好说。”   “毕竟她双亲都不在了,好多人家忌讳这事,说她克亲。”   舒忠杰放下筷子,不悦道:“胡说八道。”   “月儿在咱们家住了十年了,什么克亲,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舒夫人撇了撇嘴,懒得多说。   要不是他们夫妻都还活得好好的,舒月指不定都嫁不出去,现在有人愿意娶舒月她都要偷笑了。   偏偏舒月人不怎么样,眼光到是高得很。   “等云儿跟赵家结了亲,到时候请纪夫人帮你相看   一番。”   “以纪家的人脉,多的是清贵之流,,一定能给你选一个好夫婿的。”   舒忠杰道,说得很认真。   舒月笑了笑,没有答话。   赵玉书要真能看上舒云,那眼神简直瞎了。   舒云手脚不干净,被她拿到过几次,还脸皮超厚不承认。   她跟婶婶说过几次,可惜婶婶以为她在污蔑舒云。   还因此看她也不顺眼了。   舒月想起赵玉书来舒家的时候,舒云乖乖巧巧地模样。   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青涩娇羞,引得赵玉书心生惦念。   只可惜…她亲眼看见舒云靠近赵玉书的时候,扯走了赵玉书一块羊脂玉。   第二次,舒云还想故技重施。   被她特意制止了。   赵玉书还以为她是故意打扰,没有再登舒家的大门。   她哪有那个闲心管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只是不想舒云被他发现了,丢了舒家的人。   …   纪府里,天都黑尽了,纪少瑜还没有回来。   赵玉娇在正房里等得困了,便轻靠在罗汉床上。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在罗汉床上打盹。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后,准备抱她去床上睡。   结果才刚刚抱着她呢,赵玉娇就醒来了。   纪少瑜道:“快闭上眼睛睡吧。”   赵玉娇听那口气,好像在哄孩子一般,看着她醒来了也当没有看见。   她莞尔一笑,伸手抱住他道:“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还睡什么睡?”   纪少瑜将她抱到床上去,顺势躺在她的身边, 圈着她的腰身道:“不想睡的话,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赵玉娇听见了关门声,孟嬷嬷她们都退下去了。   她侧身,半靠着纪少瑜的胸膛道:“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你又要忙碌。”   “我答应了蔡家嫂嫂,等她下帖子就去她们家坐坐。”   纪少瑜突然就道:“蔡家的大姑娘你见过了吗?”   赵玉娇点了点头:“见过了。”   “蔡家有意将她嫁给宋子桓!”   赵玉娇顿了顿,一时无话。   她仔细想一想,竟然没有关于宋子桓夫人的任何印   象?   纪少瑜见她不说话,心里便有些不舒坦了。   “我记得上一世宋子桓是成过亲的,你知道他的夫人是谁吗?”   赵玉娇问道,反正不是蔡家姑娘。   纪少瑜盯着她看,两个人挨得近了,她轻眨的睫毛无声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一下,又一下。   凑过来的唇瓣粉粉的,肌肤白皙细腻,透着珍珠般的柔光。   纪少瑜望进她那一双温柔的眼眸中,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字。   宋子桓说她知道,可现在看她这般,又像是不知道?   难不成是宋子桓诳他的?   纪少瑜微微蹙了蹙眉,不知如何作答。   赵玉娇伸手抚平他的眉宇,闭上眼睛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她也不是非要知道,反正许多事情都有了变故,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纪少瑜捉住她的手,一个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赵玉娇睁开眼时,一个灼热的吻便侵袭而来。   他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整个人显得急切又难耐   。   赵玉娇微微蹙了蹙眉,每次说到宋子桓的那些过往,他总是闭口不谈。   当初要分别是,现在两个人成亲了还是。   她不明白,明明她都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第454章 拒绝(四更求月票)   舒忠杰早上见赵玉书的时候,那个叫神清气爽。   就等着赵玉书主动凑上前来了。   结果等了一天才等到晚上的时候,赵玉书约他下馆子。   两个人寻了一处上好的包厢,舒忠杰连如何答复都想好了,可谁知道酒过三巡,赵玉书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若是喜事,早就按耐不住了。   除非是…   舒忠杰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见赵玉书久不开口,他便道:“小女年幼,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当的,那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教导不利。”   赵玉书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便顺着他的话道:“她年纪还小,你慢慢教就是了。”   舒忠杰心里咯噔一声,便知不好了。   一定是女儿做了什么,这才让赵玉书突然不想应下这一门婚事了。   虽然跟赵玉书共事的时间不长,但是舒忠杰却很欣赏赵玉书的人品。   舒忠杰喝得醉醺醺地回去,舒夫人等了许久,自然   是想等一个准信。   她扶着舒忠杰,出声问道:“怎么样?今天赵大人说什么了?”   舒忠杰冷笑,不悦道:“应该问你的好女儿,昨天去纪家干了什么?”   舒夫人脸色一变,有些不虞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忠杰没好气道:“什么意思?”   “赵大人不应这门婚事了。”   “这是为什么啊?好端端的,昨天不是问东问西的吗?”   “今天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舒夫人也不悦了,说话都带着火药味!   舒忠杰没好气道:“去,叫云儿来问个清楚。”   “赵大人若是无意,之前就不会连着登门。”   “突然不应了,定是有缘由的。”   舒夫人不愿叫,她觉得很丢人。   人家不要她的女儿,她还问什么?   舒忠杰吃了酒,觉得面子里子都丢了,非要弄个明白。   不止是舒云,就连舒月也被惊动了。   正房里,舒忠杰问着女儿道:“赵大人不会娶你了,虽然没有明说,却暗示你行为不端。”   “你到是跟为父好好说说,昨天你去纪府,到底做什么了?”   舒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小声道:“女儿一直陪着娘和纪夫人说话,什么也没有做。”   一旁的舒月翻了个白眼,已经能够想到了。   真是个蠢货,去纪府也敢动手。   舒忠杰冷笑道:“你若不说清楚,明日为父就去纪府问。”   “横竖赵大人拒婚,理由肯定要给一个的。”   “今晚是顾及为父的面子,不曾明说,如若不然,你猜人家会不会说清楚?”   舒云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却是忍着不肯说。   舒夫人见不得女儿受委屈,怒声道:“他说不娶就不娶了,之前他还跟云儿单独待过呢?”   “明日我就去找赵玉书,我就不信了,他敢拿前途来赌。”   舒忠杰闻言,厉声呵斥道:“糊涂,你想断送的是赵大人的前途,还是我的前途?”   “你说过了,昨日去的时候,纪家还有客人。”   “什么样的情况下,在客人明知两家议亲,却还是拒了?”   “更何况,那位客人还是蔡家的女眷?”   舒夫人愕然,瞪大眼睛,脑袋一转就明白了。   昨天从头到尾,蔡方的夫人都是陪着的。   蔡家是清贵人家,最是讨厌那些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   若是没有拿住她女儿的把柄,赵玉书怎么可能转头就拒了?   舒夫人站起来,啪地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你还不说?”   “是不是真要带你去纪府对峙,你才知晓厉害?”   舒云哇地一声,捂着脸大哭起来。   舒月被那哭声吵得头疼,呵斥道:“别哭了,你是不是昨天从纪府拿什么东西回来了?”   舒云心虚了,不敢继续嚎,但是却还抽泣着,不答话。   舒忠杰望向侄女,目露惊诧道:“你知道?”   舒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昨天做了什么?”   “早些时候我跟婶婶说,妹妹有偷拿别人东西的习惯,婶婶不听,还说我污蔑妹妹。”   “赵大人有一日来,我亲眼见妹妹从他身上拿走了一块玉佩。”   舒云揉着眼眶,振振有词道:“你胡说,那玉佩是赵大人送给我的。”   舒月冷笑,无语道:“是不是,你心里清楚,明日让叔叔拿着玉佩去问赵大人,看赵大人怎么说?”   “真要是他送给你的,我给你斟茶认错。”   舒云狠狠地瞪了一眼舒月,撅着嘴,一副她多管闲事的模样!   舒忠杰看明白了,他突然站起来,狠狠地打了舒云一个耳光。   “纪家是什么人家,你一个上门做客的小姑娘竟然从人家家里拿东西?”   “你连人家丫鬟都不如,还指望人家喊你一声嫂嫂?”   舒云从未被她爹打过,又惊又惧,忍不住大哭道:“我哪有拿纪家什么?“   “我不过是看她家金线绣的锦团好看,用指甲扣了扣罢了?”   舒忠杰险些气得背过气去,他指着舒云,又看着面色羞燥的舒夫人,厉声道:“看看,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金线绣的东西,她用指甲去扣?”   “如此上不得台面,还指望做官家夫人?”   “我看做商贾之妻都是抬举她了。”   说罢,气得胸口大大起伏,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舒夫人上前拧着舒云的耳朵,气得浑身发颤道:“你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一个金线绣的锦团也值得你   惦记?”   “你要真做了纪夫人的嫂嫂,人家送你的礼都要挑好的呢?”   “真是个没有出息的蠢货。”   舒夫人实在是气得狠了,她竟然不知,女儿能蠢成这样?   从小到大,家里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舒云来?   可结果呢?   她竟然养出了这么一个丢脸的女儿来?   夫妻俩个打了打了,骂也骂了,折腾了大晚上,最后逼着舒云却将赵玉书那个玉佩拿来。   舒忠杰汗颜啊,活了半辈子,他感觉自己的脸面一下子全丢没了。   …   舒忠杰把玉佩还给赵玉书的时候,赵玉书还奇怪地道:“你哪里捡到的?”   “这个都丢了几个月了。”   舒忠杰腆着老脸道:“大人去属下家做客的时候丢的,小女捡了,不知道是大人的。”   “昨日我偶然见了,觉得像大人带过的,便拿来给大人认一认。”   赵玉书了然地点了点头,面上却道:“那替我谢谢你女儿。”   舒忠杰笑着应是,转过身时,已然皱着一张土色的脸。   赵玉书突然想起,玉佩丢失的那个晚上,他怀疑落在了舒家。   当时还想着,舒忠杰一定会送来的。   可现在想一想,怕是那个崴脚的小丫头,乘机给他扯去的。   赵玉书想到后来去的时候,舒云在他的身边,说是请他折桃花的时候。   那小脸懵懵懂懂地贴上来,险些撞在他的胸口上。   小丫头的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也不染什么情意。   他只觉得呼吸一滞,看着她伸来的小手,软软的,仿佛就像书里说的那样柔弱无骨。   他鬼使神差般地想去捉住,只是舒月突然走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他低头时,看见舒云一只手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他当时颇为狼狈,有种诱拐人家小妹的窘迫,将桃花递给舒云就匆匆地走了。   可现在想一想,只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人家那是提醒他,不要被一个小姑娘给迷住了,再次丢了玉佩却不知。   真真是好笑啊!   赵玉书捏着玉佩,自嘲地勾了勾唇。   这几个月,他总觉得舒月那笑容不对劲。   透着七分慵懒,三分戏谑,到像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知道真相一样?   现在他到是知道了,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像是拒绝舒云那样如释重负。   到像是,惦记着,却见不到。   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第455章 自荐为妾   十月二十六日的时候,薛家的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了。   通敌的书信是伪造的,经几位大学士鉴定,并非是薛家人所写。   当年刘广押送粮草时,混入发霉的高粱米等,皆有粮商做证。   薛家带的兵确实没有活下来的,不过并未上阵杀敌的军医活了下来。   他们被林骁的人救了,得知纪少瑜要为薛家翻案,林骁便把人送了过来。   他们可以做证,当年正是因为吃了那批发霉又带米糠的粮草,薛家兵马才接二连三出事,或拉肚子虚脱无力,或腹胀发烧,久治不愈等。   等到最后,续命的粮草成了毒药,知晓的将士们许多都是吃树皮抵抗鞑靼,直到战死。   那腐尸遍地,白骨成堆的往事,让提起的人都痛哭不止。   长公主一直跟着这个案子进展,她出大理寺的时候,险些站不稳。   所有证据,证词,刘广的认罪书等全都上呈到皇上的跟前。   至于怎么判,还得由皇上定夺。   纪少瑜接连忙了几日,好不容易清闲些,想早些回府。   结果在路上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   纪少瑜刚刚撩起马车的帘子,只见江晏面色微妙地望着他。   纪少瑜蹙了蹙眉道:“什么事?”   江晏道:“定国侯府苏家的马车堵在前面了。”   纪少瑜转身坐回去道:“那就等一等。”   江晏又道:“他们家派了个丫鬟来,说是想请您移步茶楼说话。”   纪少瑜径直闭上眼睛道:“换一条道走。”   江晏:“…”   “大人,后面的也有一辆马车堵住了。”江晏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说出口了。   他也没有想到,这苏家竟然敢这样当街拦人。   “让人传个信回府,请夫人来接。”   纪少瑜懒洋洋地道,准备打个盹。   江晏见叫不动纪少瑜,表示窘迫,心里却暗暗敬佩。   这要换了别人,只怕早就下车了。   江晏唤来岳荣,特意大声地道:“大人说了,既然马车动不了,那便请夫人来接。”   “你速速回府,请夫人乘车来。”   岳荣一头雾水,额头上全是黑线。   可他见江晏说得一本正经,便只得骑马离去。   一干被堵住的商贩等,开始嘀嘀咕咕,暗自猜测。   茶楼上,苏凌雨帕子就要拧碎了。   她气呼呼地要下楼去,她的贴身丫鬟拦住她道:“小姐现在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若是…”   苏凌雨气急,推搡着自己的丫鬟,不悦道:“满京城都知道我是一个笑柄,我还怕什么?”   “刘家都要被抄了,还有什么婚约?”   说罢,直直地下楼。   她不管,今日她一定要见到纪少瑜。   苏凌雨奔到马车边上,江晏拦了她,淡淡道:“苏小姐请自重。”   苏凌雨眼圈一红,立即就哭了。   她对江晏道:“你明知道我是谁,还要拦我?”   “难不成我会杀了他?”   “我不过是想同他说一句话而已。”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江晏觉得面上实在难看。   他继续道:“苏小姐是有体面的人,何必要做得这样难看?”   “我们大人不想见你。”   苏凌雨哭得浑身颤栗,就是不肯退。   她带着哭腔道:“我就问他一句话,就一句!”   江晏见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实在是难办,便往边上退了退。   苏凌雨对着马车窗边道:“我知道你已经娶妻了,可我愿意为妾。”   “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不想嫁给刘栋,我喜欢的人是你。”   纪少瑜掀开车帘,看着双眼红肿,哭哭啼啼的苏凌雨道:“我不纳妾。”   “承蒙苏小姐错爱,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皇上若知道你自荐为妾,定会恼怒。”   “苏家姑娘就该有苏家姑娘的骨气,你折辱自己不要紧,可你折辱了苏家的门楣,那便是要遭罪的。”   纪少瑜说完,放下了车帘。   苏凌雨见他从头到尾都平静得很,她的哭泣,她的无助,她的尽力一搏在他的面前惊不起一丝波澜。   她何尝不知道,折辱苏家门楣是要遭罪的?   可是如果是为了他,她还是愿意的。   那样温和如初雪般的男子,怎么可能如此狠心呢?   苏凌雨不肯放弃,她对着那放下来的帘子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佛光寺后山,你是见过我的。”   “你刚中状元的时候,我祖父还未过世,还曾说过要…”   纪少瑜突然掀开帘子,目光幽深,已然不悦。   “苏小姐应知,我从未对你有情。”   “你还是位姑娘家,刘家的亲事不成,还会有别的亲事。”   “何必要弄到自己声名狼藉,青灯为伴?”   苏凌雨的脸色白了又白,豆大的泪珠一下子接连而落,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丫鬟上来扶着她离开,苏谦已经找来了,让人把马车赶走。   纪家的马车缓缓地动了,苏谦冲上来,拽着苏凌雨上了茶楼,然后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人必先自辱而人皆辱之。”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苏谦大骂,气得眼睛都红了。   皇上必然会大怒的,苏家的门楣,怎么能毁在一个女子的身上? 第456章 风流韵事   岳荣回纪府来禀,赵玉娇才刚出了纪府的门,就看见纪少瑜回来了。   她走上前去,看着神色无常的纪少瑜,狐疑道:“不是说被堵了吗?”   纪少瑜冷嗤道:“苏家还有个明白人。”   赵玉娇挽着他的胳膊,试探道:“是那个苏凌雨?”   纪少瑜点了点头,眉心跳痛道:“她缠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算计她的?”   “就算刘家倒了,可她的亲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何必要自毁前程?”   赵玉娇的手滑到纪少瑜的腰上,使劲一拧。   纪少瑜吃痛,转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赵玉娇纠正他的话道:“苏凌雨不是想自毁前程,她是要博前程。”   “纪夫人做不成了,纪大人的妾到是可以。”   “到时候凭着她的才智,美貌,家世,不是没有做平妻的可能。”   “要是我忽然…”   “忽然什么?”纪少瑜阴测测地道,目光阴翳地盯   着赵玉娇。   赵玉娇适时地收了口,冷哼道:“你别打岔,反正她打的主意不会是自寻死路。”   “只不过是碰到了你,对她没有情意的,便冷眼旁观罢了。”   “若是遇到对她有情的,她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必不能如愿。”   “横竖到时候众人说起来,也不过是说,纪大人又添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纪少瑜琢磨着她说的这个“又”。   只见他突然把人抱起来,大步往正房去。   赵玉娇搂住他的脖子,不安地挣扎道:“你干什么?”   “说话就好好说话,突然抱着我干什么?”   后面跟着的下人们自动闪入岔道,不敢再跟了。   纪少瑜冷哼道:“又添?”   “我除了你,添过谁?”   “叫岳荣回来,不就是想让你去替为夫解围的吗?”   “人家把你夫君堵在半道上,你却还有闲心调侃?”   赵玉娇理亏,只得强撑道:“你不是回来了吗?”   “真让我上,我对一个女人也下不去手啊!”   纪少瑜听着这话,感觉有些别扭。   他蹙着眉头道:“你上什么?”   赵玉娇道:“她若是真缠得紧,我就上去打她啊!”   “噗!”纪少瑜失笑,心里这才算舒坦些。   孟嬷嬷见纪少瑜把赵玉娇抱进房里来了,连忙带着丫鬟退到房门外去。   纪少瑜把赵玉娇放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子,揽住她道:“陪我睡一会。”   赵玉娇见他自顾自地解了腰带,退了官袍,难以置信道:“你睡得着?”   “我为什么睡不着?”纪少瑜皱了皱眉,他都好几天没有睡好了。   赵玉娇半坐起来道:“可说不定等会皇上传召呢?”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不会!”   这话才刚说完呢,外面石管家前来回禀,皇上传召。   赵玉娇坐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说什么来着?”   纪少瑜捋着官袍的腰带,眉头皱成了川。   赵玉娇下床帮他穿戴好,又送他出门去。   孟嬷嬷送了茶来,出声道:“我问过车夫了,大人   这一去,怕不会带苏家那女人回来吧?”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不会,大人再给皇上办事呢,大人不愿意,皇上塞不进来。”   孟嬷嬷心里略微定了些,可还是担心道:“苏家老夫人怎么也是皇上的亲外祖母,她要是去哭一哭,皇上没准会心软。”   “毕竟这丢人的事情都做了,人还入不了纪府,那才是真正的没脸。”   “大人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大理寺卿了,多少世家都恨不得塞个庶女进门。”   “这做妾也有做妾的好处,现在看不出来,以后有了子嗣就能看出来了。”   赵玉娇膈应得茶都喝不下去了。   她放下茶杯,不悦道:“他敢!”   孟嬷嬷知道他们感情好,便道:“大人是在乎夫人的,只是男人生性好色,怕就怕万一呢?”   “别的女人大人可以拒,若是皇上赏的,又要如何?”   赵玉娇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道:“我不好看吗?”   “这夫妻同心,不是说夫妻两个吗?”   “再加一个算什么?”   “三人行必有一妾?”   孟嬷嬷忍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赵玉娇自顾自地道:“大人他不会纳妾的,嬷嬷就别替我担心了。”   “你家大人一个人过几十年都过得。”   孟嬷嬷虽然不信,不过还是没有再提了。   她有心点拨,希望夫人早日有孕。   不过夫人不在意,她有力也无处使。   孟嬷嬷走了以后,赵玉娇一个人跑到耳房去看书。   纪少瑜怎么可能会纳妾呢?   嬷嬷真是够为她操心的,纪少瑜那个人,她还曾一度怀疑他…   咳咳,罢了,这些事情她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真要说出来,纪少瑜肯定找她算账。 第457章 永不纳妾   皇宫里,苏谦带着苏凌雨跪在承明殿外请罪。   苏老夫人进宫,也哭诉了一番。   不过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便被皇后带去凤仪宫休息。   纪少瑜来的时候,便只看到跪在承明殿外的苏家兄妹。   皇上不悦,崔公公都等在殿外,见了纪少瑜,面上才松缓一些。   只可惜纪少瑜面色也不好,崔公公苦笑着道:“皇上正生着气呢,劳烦纪大人劝着点。”   纪少瑜淡淡地应了一声,随着崔公公进去。   燕沧澜看到纪少瑜来了,对着崔公公道:“都出去候着。”   崔公公应是,把伺候的小太监全都叫了出来,自己守在殿外。   燕沧澜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刘广还没有判呢,她这吃相真难看。”   纪少瑜眉头微蹙,提醒道:“她还没有吃到呢。”   燕沧澜:“…”   敢情还有心情说笑是吧?   “朕知道,苏家没有把人看牢,出了这等糟心事。   ”   “可事情既然出了,她要是进不了你纪府,定国侯府必然会颜面扫地。”   “你老实说,朕把她指给你做妾,你要还是不要?”   纪少瑜瞥了一眼燕沧澜,淡淡道:“臣以为,自己的态度足够明确了。”   燕沧澜道:“不就是个妾而已,纪府那么大,给她一席之地容身足以。”   纪少瑜冷哼道:“纪府再大,那也是皇上赏的。”   “皇上想要回去,那就直说。”   燕沧澜:“…”   “苏老夫人刚刚都哭昏过去了,朕也是想,你帮朕分担一些,把她带回纪府算了。”   “朕答应,你要人进了你纪府,随便你怎么折腾。”   纪少瑜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一个妾的名分确实算不上什么?”   “只是她肯签死契吗?”   “肯签的话,出了宫门臣就推她下护城河了。”   “到时候苏老夫人估计不是哭晕,而是真晕了。”   燕沧澜愕然,他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办的。   一个妾而已,哪个府里没有?   当个丫鬟婢女养着,苏家也不能为她出头了。   纪少瑜若是不喜,直接关在一个小院里就行了。   怎么纪少瑜还想把人弄死呢?   “难不成你以后都不纳妾了?”   燕沧澜狐疑道,他想看纪少瑜怎么回他。   结果只听纪少瑜道:“臣永不纳妾。”   燕沧澜面色一滞,片刻后又冷笑道:“通房,外室可以养是吧?”   “为了堵朕,你到是敢说。”   纪少瑜紧蹙眉头,面色冷肃道:“纪家向来都是一夫一妻,从没有什么妾室通房,更别提外室。”   “臣作为纪家子嗣,自然也不例外。”   “苏姑娘是皇上的亲表妹,皇上若真无法,便封她一个郡主,和亲瓦剌吧。”   燕沧澜:“…”   这可真是够狠的。   瓦剌跟鞑靼休战,便想跟大燕和谈,派使者前来求亲。   这件事他还没有想好呢,纪少瑜到是反应够快。   “日后你若是胆敢纳妾,朕第一个不饶你。”   燕沧澜知道纪少瑜铁了心了,便没有继续再说。   他本就不喜苏凌雨这般处事,只不过不想苏家把脸丢干净而已。   纪少瑜既然不答应,那他只能让苏家把苏凌雨除名了。   纪少瑜不想以后再遇到这种烦心事,便道:“这天下间,古来贤士寄情山水者,多是遇主不善。”   “臣得遇明君,不求功留史记,但求无愧于心。”   燕沧澜闻言,表情讪讪的。   纪少瑜这是告诉他,他再多管闲事,他就辞官去寄情山水了。   真是个恃才傲物的,不过这样的人用着才放心不是?   …   纪少瑜出了承明殿,苏家兄妹都看了过去。   结果纪少瑜就那样,径直地从他们的面前走过。   那衣袍翻飞,步伐稳健,那般清风明月般的人,就这样毫不停顿地走了。   苏谦埋下了头,苏凌雨也跪不直身板了。   她啜泣着,整个人心如死灰。   崔公公跑过来道:“皇上让苏大人回去后,把苏小姐的名字从苏家的族谱上划去。”   “从今往后,苏小姐不再是苏家女,也不许再住在苏家。”   苏谦羞愧地点了点头,拽着苏凌雨起来。   苏凌雨拽着崔公公道:“为什么不可以?”   “我好歹是苏家的小姐,难不成做他的妾也不行?”   崔公公尴尬极了,不过念着苏谦的好,便多说一句:“纪大人跟皇上说,他永不纳妾。”   “呵呵…那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拒绝我的托词罢了。”   苏凌雨笑了起来,面上满是嘲讽。   苏谦见她这般执迷不悟,冷声道:“平白无故堵人家的马车要做妾,满京城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既然不想嫁人,那便不嫁吧。”   “我会送你去清庵堂,你好好静静心。”   苏凌雨不说话,只是一张脸苍白得很,眼里也黯淡无光。   崔公公眉头微动,知道苏谦的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不过是借他的口告诉皇上,苏家会处置苏凌雨的。 第458章 别怂啊(四更求月票)   纪少瑜回府的时候,没有在正房里看见玉娇。   他问孟嬷嬷道:“夫人呢?”   孟嬷嬷像是想起什么,连忙道:“大人先去沐浴换衣,我这就去把夫人叫来。”   纪少瑜想,那丫头猜到皇上会传他进宫,竟然一点都不担心的?   不在房里等着他,他到是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在哪儿,我去找她!”   孟嬷嬷往后退了退,有些想挡住纪少瑜的脚步。   纪少瑜看她那动作,目光幽幽暗暗,簇着一丝不悦。   孟嬷嬷知道自己表现得有些明显了,便干脆退到一边,提高声音道:“大人,夫人她在耳房里呢。”   纪少瑜越发狐疑了,他大步往耳房去。   孟嬷嬷招呼小丫鬟们退下去,自己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都提示了,想必夫人也知道把书藏起来了。   事实证明,孟嬷嬷想多了。   赵玉娇看书入迷了,真没有发现纪少瑜回来,也没有听到些什么声音。   就连纪少瑜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发现。   她坐在灯下,挨着熏笼,手捧着书本看得津津有味。   纪少瑜走过去,视线下垂。   结果…   他那目光微凝滞着,犹带几分怀疑。   可目光扫来扫去,确定没有看错以后,便道:“好看吗?”   赵玉娇没有回神,便道:“好看,不过写得太含蓄了。”   “我都是看了两遍了,才懂一点。”   “呵呵,是吗?”纪少瑜抽走她的书。   还真是含蓄,至少里面的插画都是穿着衣服的。   赵玉娇去抢自己的书,才发现纪少瑜已经回来了。   她的脸腾地红了,目光也心虚地闪烁着。   绯色的脸颊红润润的,再加上一双荔枝般的大眼睛,那忽闪忽闪的小模样,怕是还没有想出应对的办法。   纪少瑜斜倪了她一眼,出声道:“纸质不怎么样?”   “墨也不好。”   “你要是喜欢看这个,回头我给你找。”   赵玉娇伸手搂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去。   纪少瑜用书敲了敲她后脑勺道:“看都看了,还不   好意思?”   赵玉娇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不说话。   纪少瑜瞧她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好笑道:“难道一晚上都不准备看我了?”   赵玉娇闻言,黏了他一会才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她端详着他青竹松影般的神态,仿佛清心寡欲般的人,何曾知道他动情是个什么样的?   可这般好的人,凑过来的时候,却让她的心跳个不停。   赵玉娇脸红红地亲上纪少瑜的唇瓣,一只手却想趁机去抢回自己的书。   只可惜,下一瞬她那书被纪少瑜放到后面去,然后她的手被纪少瑜给握在掌心。   纪少瑜拉她坐到自己的身上,将她的手环到自己腰上,然后有些按耐不住地亲她。   他闭上眼睛,手却牢牢地扣住她的腰身和后颈,不许她乱动。   赵玉娇被他亲得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躲开便紧紧地抱着他的头。   纪少瑜被她勒得紧紧的的,唇瓣说话都能碰到她的身体。   偏偏她自己不觉得,抱着他就不撒手。   纪少瑜失笑,灼灼的气息洒在她的胸口。   “能躲到哪里去?”   纪少瑜说罢,抱着她起身。   赵玉娇觉得自己的姿势实在是不好看,连忙从他的身上下来。   “还神仙一般的人物呢?”   “看着到是清心寡欲的,不过凑近就不是了。”   赵玉娇瞪了他一眼,然后拿着自己的书就跑了。   纪少瑜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服,自嘲道:“神仙?”   “神仙遇到你也得下凡啊。”   说罢,自己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纪少瑜去净房洗漱出来,换了一身舒适的寝衣。   某人窝在罗汉床上,已经换了一本书在看了。   纪少瑜见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笑了笑,去了书房取了一本《红烛喜影》。   他抽走赵玉娇手里的书,换自己的递过去。   赵玉娇看那名字,便心有所觉。   再打开一看,还真是“洞房花烛夜”的场景啊!   还别说,纪少瑜这个真担得精品二字。   里面的画也很美,人物衣服上的花纹,发簪等,都很不俗。   再者是,人物一举一动,丝毫不见粗鄙和急切。   反倒像是个中老手,闲情逸致,趣味所求。   赵玉娇佯装镇静道:“是很不错。”   纪少瑜凑过去挨着她,看着她的手指微微有些僵硬,翻个页面都要翻半天。   他伸手接过,圈着她道:“别怂啊!”   “接着看。”   “这样的书,两个人看才有意思呢!”   赵玉娇不想跟他一起看,这样也太羞人了。   可她也不想落荒而逃,那样也太没有面了。   只是偷偷地打量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在看。   头上的簪子已经取下了,头发随意地发带挽起来,垂在脑后。   因为沾了水,此番在灯下,正泛着柔柔的光。   贴身的寝衣是白色的,衬着他那英挺的眉,轻抿的唇,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禁欲的气息。   她心想,这样一个正正经经的人,要是被她给带坏了。   以后回来就拉着她看这些书,那她可是有罪恶感的。   赵玉娇往纪少瑜的怀里缩了缩,小声道:“我以后都不看了。”   纪少瑜将下巴靠在她的肩头,有意无意地蹭了蹭道,见她身体发颤,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儿,这才稍显满足。   纪少瑜指着其中一个图道:“你看这个,是在罗汉床上的。”   赵玉娇看了看四周,心里戚戚然。   他们现在就在罗汉床上。   纪少瑜又指着一个图道:“咦,椅子上也可以。”   赵玉娇看着不远处的玫瑰椅,眼前一黑,连忙抱紧纪少瑜。   偏纪少瑜还不放过她,还故意逗趣道:“我瞧着这幅更眼熟些。”   “好像是在书房。”   “混蛋,你不要再说了。”赵玉娇用力撞了撞纪少瑜的胸膛,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衫不放。   纪少瑜看着胸前的衣衫都快要被她扯坏了,这才放了书,揽着她的腰身道:“现在就怕了?”   “我以为你看完以后,是想实战的。”   “我还寻思,屋里需要添置些家具以备换用呢。”   赵玉娇羞得都不想睁开眼睛了,她张口咬在他的肩上,不许他再说了。   什么神仙一样的人物?   这人都坏得她不敢认了!   纪少瑜吃痛,且忍着,让她三分。   待她抬起头来,怯生生地打量着他时,强压一晚上的野兽就跑了出来。   纪少瑜将她压在罗汉床上,禁锢着她的双手,玩味地笑道:“刚刚的图看清楚了吗?”   “啊?”   赵玉娇还愕然,还没有回神呢,唇瓣就被堵住了。   等她明白纪少瑜说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那可真是悔之晚矣。   …   守在正房外的孟嬷嬷听着屋里的动静,有些哭笑不得。   她当时拿银子的时候就心虚呢,生怕事发。   今天果真事发了。   不过这样也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孟嬷嬷双手合十,嘴里念了一遍送子观音娘娘。   梁嬷嬷听见紫兰她们打趣,特意来寻孟嬷嬷。   见她神神叨叨地念着,好笑道:“你急什么呢,大人和夫人刚成亲不久呢。”   孟嬷嬷道:“大人贪欢,夫人又还小,这孕事上咱们两个要看紧些,莫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粱嬷嬷见孟嬷嬷这么紧张,便笑道:“夫人的身体才痊愈,万老太医看过了,没有身孕。”   “这小夫妻要闹随他们闹去,记着每半个月让大夫来请一回平安脉就行。”   孟嬷嬷闻言,到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府里少了府医,到底不太方便。   她寻思着,是时候请大人留意一下,遇着合适的,还是请一个在府里住着比较好。 第459章 做客蔡府   太后知道,刘广的案子要判了。   她冲到了承明殿,双目赤红地盯着燕沧澜。   不过才半个月,太后却消瘦一大圈,整个人像是靠着那点骨头撑着。   “皇上是不是非要将刘家赶尽杀绝?”太后厉声道,她的胸腔里面,满满都是同归于尽的火焰。   只可惜,她早已如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当年若是她没有针对薛家,不想着为刘家铺路。   那么今日,薛家也会是她的的依靠,就连皇上也动不了。   只可惜,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燕沧澜看着强撑着,仿佛被逼到墙角的太后,淡淡道:“当年你想过给薛家留活路吗?”   “既然没有,就早该想到会有今日。”   太后心里明白,刘家已经大势已去。   前面挥舞胜旗的是她的女儿,她怪不得谁?   不过…   太后往后退了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只听她道:“当年哀家给你母妃灌毒酒的时候,你看见了是不是?”   “你以为定国侯府就没做过杀人害命的事?”   “不过是哀家成了先帝的刀,断了定国侯府想要结党营私的念头罢了。”   “你的舅舅为什么而死的,你的外祖父为什么郁郁而终的?”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在这宫里,从来只有成王败寇。”   燕沧澜蹙着眉头,冷声道:“你别在这里蛊惑朕,朕不会信你的话。”   太后闻言,直接嗤笑道:“蛊惑你?”   “当年先皇命哀家送毒酒给你母妃,说后宫不能有两个太后。”   “哀家当时还以为先皇顾念与哀家的夫妻情意,可直到他驾崩后,哀家才知道,原来哀家就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   “皇上不是想知道,为何哀家会动薛家吗?”   “那哀家就让皇上好好看个清楚。”   太后说安,从袖口中扯了一封扔给燕沧澜。   燕沧澜看着那信上写着:“吾儿永皓亲启。”   永皓是先皇为他取的字,从没有人知道。   燕沧澜心神险些不稳,连忙捡起来看。   只是将信看完以后,他整个人险些站不稳。   那僵硬的面容上,仿佛覆上一层厚厚的愁云惨雾。   太后狞笑着,目露讥讽道:“只要是人,手中的权   柄握重了,握久了,日子长了谁保证不生异心?”   “皇上以为,你这帝位因何坐得稳当?”   燕沧澜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看着手里的信,奉在心里的信念轰然倒塌。   那种被人摁着头浸入冰水中的感觉,让他激颤着,浑身透着难以逃脱的恐惧。   …   冬月初一,送到龙案上押着的薛家一案终于宣判了。   以刘广为首的一干官员,全部抄家问斩。   其族人,男子三代不得入仕,女子三代不得嫁为官眷   其后宅女眷和孩子,皆流放夜郎。   圣旨一下,纪少瑜又忙了起来。   赵玉娇接了胡瑞汐的帖子,去了蔡府做客。   蔡老夫人在嘉宁院设宴,让胡瑞汐请赵玉娇直接过去。   在路上,胡瑞汐跟赵玉娇道:“我们府上的老夫人很和气,弟妹见了不要觉得局促。”   赵玉娇笑道:“若真如嫂嫂说的这般,那可别怪我在蔡家出丑了。”   胡瑞汐觉得她狭促得很,到像是懒得顾忌什么了。   这样到好,大家处起来也觉得舒服些。   …   嘉宁院中,蔡家三位尚未出嫁的姑娘都来了。   蔡老夫人叮嘱道:“收起你们肚子里书香堆起来的傲气,若是觉得待客不舒坦,立即回房去。”   蔡琴雅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蔡敏雪道:“祖母请放心,孙女在宫里见过纪夫人,相处得很好。”   蔡老夫人看着大孙女娴静文雅的面容,心里微微一叹。   一向怯懦不敢随便言语的蔡诗语道:“祖母放心,孙女明白的。”   蔡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理了理身上的大氅,只等着客人到来。   不一会,守门的婆子进来回禀道:“老夫人,少夫人带着纪夫人过来了。”   蔡老夫人面露喜色道:“快请。”   那婆子应声退下,片刻后只见胡瑞汐带着赵玉娇走了进来。   今日的赵玉娇穿了一身湖绸荷花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淡蓝色滚边的大袖衫。   头上梳着峨髻,带着一套素雅的珍珠头面。   她迎面走来,裙面生风,面如桃花,一双讨人喜的大眼睛更是熠熠生辉。   蔡老夫人迎上去道:“早就听闻纪夫人端庄秀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赵玉娇见蔡老妇人年过五旬,神态慈睦,穿着一身缂丝紫色团锦大氅,显得那面容生光,看起来气色到好。   “老夫人安好!”   “晚辈今日上门做客,原本也是打算受老夫人两句夸奖,回头好出去炫耀的。”   蔡老夫人见她如此接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拉着赵玉娇坐在她的左手边,与她介绍道:“你还年轻呢,就已经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了。”   “放眼京城,除了袭爵的那些个世子夫人们,你这算是头一份了。”   “正好也叫我跟前这几个未出嫁的丫头瞧一瞧,什么叫做夫荣妻贵。”   赵玉娇看着三道齐刷刷投来的视线,除了一个她认识的蔡敏雪以外,另外两个她还不认识。   胡瑞汐跟她介绍道:“我家大妹妹敏雪,之前你们已经见过了。”   “挨着她的便是二妹妹诗语,三妹妹琴雅。”   三位珠玉般的姑娘微微福身,给她见礼。   赵玉娇看得眼花缭乱道:“三位姑娘真是各有千秋,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老夫人教导有方,日后三位姑娘定会前程似锦。”   “老夫人让她们看瞧我,我实在是心虚得很。”   “夫君十年寒窗,一朝入仕,沾的是皇恩之荣。我这算什么,算是夫君他夜里挑灯夜读,不小心读坏了眼睛吗?”   “哈哈哈哈哈哈…”蔡老夫人大笑。   蔡家姑娘们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忍俊不禁。 第460章 没有什么错处   胡瑞汐挽着赵玉娇的手,笑骂道:“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啊!”   过了一回,蔡老夫人忍着笑意,拍着胸口道:“纪大人要在这里,你敢这么说吗?”   赵玉娇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敢,晚辈只会说他慧眼识珠。”   蔡老夫人又笑,用手绢按了按眼角,这才道:“早该请你登门的,真是个言谈风趣之人。”   “哄着我这老婆子高兴,眼泪都笑出来了。”   赵玉娇道:“老夫人抬爱,觉得晚辈什么都好。”   蔡老夫人摆了摆手,真诚道:“你是真的好,纪大人慧眼识珠,娶了一位好夫人。”   赵玉娇笑了笑,没有再反驳。   蔡敏雪和蔡诗语觉得这位纪夫人是真的爽朗风趣。   不过蔡琴雅却觉得这位纪夫人巧舌如簧,奉承之辈。   几人说说笑笑,不一会下人来回话,说是花厅里准备好了午膳,请她们移步。   蔡老夫人挽着赵玉娇的手道:“我们府上的鸡丝燕窝做得不错,等会你得多尝一尝。”   赵玉娇应是,等到了桌边,只见桌上膳食荤素具备   ,色相极好。   因在饭桌上,大家也都收了口。   用过午膳后,蔡老夫人问她道:“你吃着如何?”   赵玉娇回味道:“口齿留香,意犹未尽。”   “那晚膳用了再回去。”赵玉娇也不知纪少瑜什么时候回去,便应了。   老夫人中午时,习惯小睡。   她吩咐胡瑞汐带着赵玉娇去府里的园子里转转,或寻个雅阁玩乐去。   蔡家三位姑娘作陪,出了嘉宁院倒也热闹。   胡瑞汐道:“婆母今日茹素,自有一套碗筷茶具,因此不曾过来。”   “下一回你来府上便能见到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对胡瑞汐的婆婆没有什么兴趣。   之所以过蔡府,不过是因为跟胡瑞汐交好。   胡瑞汐带着赵玉娇去了园子里的青梧斋,跟随的婆子丫鬟很快上了热茶果点。   大家围着熏笼,坐在一起闲聊。   有丫鬟捧了新鲜的插花,换了之前宝瓶里的。   蔡琴雅眼眸微动,便问赵玉娇道:“纪夫人在家里插花吗?”   赵玉娇道:“好兴致的时候,自己摆弄摆弄。”   “平时都是我屋里的嬷嬷打理。”   蔡琴雅站起来,捧着丫鬟换来的鲜花看了看。   京城的花农很多,每日街上都有叫卖鲜花着。   冬日里,各府上都有腊梅、水仙、山茶等,不需要外面去买。   但有那等特殊上等花木,府中不宜栽种成活的,都是下人外出去买。   这插花,从选花,选瓶,滋养等,皆有讲究。   蔡琴雅将花捧在手里,红色的山茶很美,三朵拥簇在一起,再加上其余或深或浅绿叶衬托,越发显得那花如团锦一般,艳丽夺目。   她对赵玉娇道:“纪夫人在冬日里,喜欢插什么花?”   赵玉娇闻言,轻笑道:“若是置于花厅,自然是水仙墨兰最好了。”   “若是置于暖阁,我到是更喜欢红幽幽的花果,不宜坏,而且还透着淡淡的果香。”   “否则暖阁里沉闷,花朵亦枯萎,到像是将鲜花置于火上。到时候因怜花,反到失去了欣赏的雅致。”   蔡琴雅微微脸红,蔡家的暖阁里,每日鲜花两换。   可不就是将花置于火上,而她们却吸取芬芳。   寻常不觉得,只知鲜花看着赏心悦目。   可听赵玉娇说起来,到有几分惭愧了。   胡瑞汐见蔡琴雅有些尴尬,便出声逗趣道:“亏我们学了许久的插花,竟然不知花果也别有一番趣味。”   “今日听了弟妹的话,改日定要试一试。”   赵玉娇笑了笑,说了几种花果。   胡瑞汐让丫鬟都记下,转而又说起别的。   可不论聊什么,从盛世书法,到传世孤本等等,赵玉娇都略知一二。   等到去嘉宁院用晚膳的时候,胡瑞汐带着赵玉娇走在前面。   蔡琴雅挽着蔡诗语的手走在后面,只听蔡琴雅小声道:“她年纪不大,不过却跟大嫂一样沉稳。”   “尤其是说话的时候,你都抓不到她什么错处?”   蔡诗语微微皱眉道:“你抓纪夫人错处做什么?”   “当心祖母知道,罚你。”   蔡琴雅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这个赵氏出身不高,嫁的夫君到是能干!   等她嫁入封家,定要求得祖父提携夫君,早日挣个诰命回来给她。   不然这说话做事,总感觉矮别人一截,浑身都不自在。   嘉宁院里,早就起来的蔡老夫人就等着她们过去摆饭。   晚膳刚过,下人便来回禀道:“纪大人来接纪夫人了。”   蔡老夫人拉着赵玉娇的手,有些不舍。   “看看,这天才黑呢,就赶紧过来接你了。”   “你这福气啊,不是谁都能遇到的,得好好珍惜。”   赵玉娇连连点头道:“听老夫人的话,回去以后,定要多奉承他几句。”   蔡老夫人又笑,直说她狭促得很。 第461章 你心虚了(三更)   胡瑞汐送赵玉娇出去以后,蔡老夫人这才脱了鞋,躺到罗汉床上去。   她对蔡敏雪道:“气度与你们三个比是不差的,但是却又比你们三个活泼有趣。”   “知道为什么吗?”   蔡诗语和蔡琴雅不出声,到是蔡敏雪道:“因为纪大人。”   蔡老夫人道:“纪少瑜年轻有为,得皇上看重,这就是纪家的体面。”   “你们出门做客,怕行差踏错,惹人笑话。”   “可她出门做客,只管说笑,不怕别人不接她的话。”   “这便是区别。”   “翰林之士,并非人人都能出头,可若出了头,却又是前程似锦的。”   “不怪苏凌雨吃相难看,纪少瑜确实是人品相貌都好。”   “只是你们今天也看见了,他的这位夫人,富有学识,绝非是泛泛之辈。”   蔡琴雅想,别的翰林之士或许不能出头。   但是她的夫君一定可以。   蔡诗语本就老实,到也没有什么可想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她羡慕,但是不嫉妒。   蔡敏雪默了片刻,她心想嫁一位得体的夫君,比什么都好。   只可惜,并非谁都有赵玉娇这样的好运气,嫁给了年轻能干的纪少瑜。   …   跟胡瑞汐道别,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后,赵玉娇便软软地靠进纪少瑜的怀里。   纪少瑜搂着她道:“今日玩得不开心吗?”   赵玉娇摇了摇头:“那到不是,蔡家老夫人还是挺好的。”   “三位姑娘也各有千秋,待客还算周到。”   “但是在人家哪有在自家舒坦啊?”   纪少瑜想着几日未露面的皇上,神思游走。   赵玉娇窝在他的怀里,见他不说话,便问道:“听说皇上几日没有上朝了,现在朝中大小事,基本上都是蔡老太傅在处理。”   纪少瑜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很奇怪。   按理说,皇上应该冷了蔡源才是。   “蔡家有没有什么异样?”   赵玉娇想了想,出声道:“老太傅两个外放的儿子,听说要回京了,这算不算?”   纪少瑜沉凝了一会,淡淡道:“现在还说不准,不过老太傅门生众多,就算皇上有什么异样,现在也看不出来。”   赵玉娇点了点头,搂着纪少瑜的腰身道:“你说是不是我们两个重生,改变了其他人的命数?”   “别的不说,长公主竟然为薛家翻案?”   纪少瑜蹙了蹙眉,这个问题他也想过的。   看来,是时候带玉娇去见见涅梵了。   纪少瑜圈着怀中的人儿道:“长公主的事跟我们无关,你不要胡思乱想。”   “过几日我清闲些,带你出去走一走。”   “城外我们有几个庄子,你都还没有去看过。”   赵玉娇点了点头,反正只要待在纪少瑜的身边,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觉得很踏实。   …   赵玉娇在车上眯了一会,回府沐浴后到来了精神。   她对纪少瑜道:“蔡敏雪性子沉静,温柔娴雅,是位好姑娘。”   “可就是不知道宋子桓喜不喜欢?”   纪少瑜见她主动说起,心里满是诧异。   他想开口问她刘宏的事,却又觉得不妥。   只是淡淡道:“他不喜欢,不过若是皇上想让他们两家联姻,这桩婚就快成了。”   纪少瑜说完,偷偷地打量着赵玉娇。   结果赵玉娇也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起,一瞬间就火花四溅。   赵玉娇翘起嘴角,戏谑地道:“你看我做什么?”   纪少瑜冷哼一声,虽是不悦,却还是转过脸去,耳朵微红。   赵玉娇走过去挨着他,帮他捏着肩膀道:“你是怕我有什么想法?”   “还是怕看见我伤心啊?”   “纪大人在什么地方都能坦荡,唯独在我面前,却一再做了小人。”   纪少瑜享受着她的亲近,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道:“我就做了小人,你又能如何?”   “横竖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难不成我还准你惦记着他?”   渍渍,这话可真酸啊!   赵玉娇不给他捏了,却谁知被他一把拽入怀中。   他紧箍着她的身体,像抱一个孩子一样将她抱在怀里。   纪少瑜紧贴着赵玉娇,似带几分温柔缱绻地道:“在你面前,我是做了小人。”   “不过…你会原谅我的。”   赵玉娇闻言,目光微微一闪。   她伸手抱着他,亲昵地道:“如果只是对我做了小人呢,我是会原谅你的。”   “可如果关系到别人,那可就另外两说了。”   纪少瑜心里不悦,张口咬在她的肩上。   赵玉娇吃痛,拍着他的后背道:“你心虚了?”   纪少瑜突然放开她,将她抱到床上去道:“我何时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   赵玉娇躺在床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她不管他是不是气急败坏,亦或者是恼羞成怒。   只是想认真地看看他,最好能看进他的心里去。   纪少瑜望着她那双盈盈的眼眸,眼波那么柔,目光那么亮,像是海里的珍珠一样,随着翻滚的波浪溢出,却又不染半分污秽。   他只觉呼吸微滞,受不住地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可就在他动手的那一刻,赵玉娇却清楚地知道。   他果然是心虚的! 第462章 拈酸吃醋   皇宫里,病了几日的燕沧澜召见了宋子桓。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几步开外的宋子桓,站如松柏,不卑不亢,矜贵不凡。   “朕有意将蔡家大姑娘蔡敏雪赐婚给你,你可应承?”   宋子桓皱了皱眉,正想拒绝,只听燕沧澜道:“那一日纪少瑜手上那一封书信,是朕给他的。”   “听宫人说,他约你去角楼了。”   “子桓,你也是时候成家了,别总让你姐姐为你操心。”   宋子桓想起,那一日她在凤仪宫换衣服。   信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吧。   宋子桓自嘲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只是不想就这样认命而已。   “臣不想应。”宋子桓道,他还没有准备好却接纳另外一个女人。   燕沧澜道:“蔡家子孙一辈,唯有蔡方拔尖。”   “蔡源的那些门生,蔡方拢不完。”   “你若肯娶蔡敏雪,那朕即日下旨,封大皇子为太子。”   宋子桓蹙着眉头,不愿应下。   燕沧澜也不急,只说让他去凤仪宫跟皇后商议。   待宋子桓走了以后,燕沧澜问崔公公道:“这几日朝臣如何?”   崔公公回道:“老太傅威望甚高,朝臣们并无异动。”   “那纪少瑜呢?”燕沧澜看向崔公公,目光透着一丝冷凝。   崔公公连忙道:“纪大人这几日忙着公务,每日到大理寺点卯,不曾有什么异动。”   燕沧澜冷哼道:“他到是坐得住。”   明明,也猜到了蔡源的身上不是?   可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纪少瑜,心思很深,也很沉稳。   唯一让他失态的,到是只有他那位夫人。   …   冬月初二,皇上总算是临朝了。   只是纪少瑜却没有在殿上看到宋子桓。   他又找了一会,不见赵玉书。   纪少瑜的眉头蹙了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龙椅上的燕沧澜见了,心里暗暗冷哼。   这个纪少瑜,还真看不出是个会拈酸吃醋的男人。   …   纪府,赵玉娇还在睡懒觉呢,孟嬷嬷来回禀,说是有客人来了。   赵玉娇在被子里嘟囔道:“这么冷的天,谁大早上登门啊?”   孟嬷嬷一边给她撩起帐子,一边让紫兰把熏暖的衣服拿来。   “是赵大人和宋世子呢。”   “啊?”赵玉娇愕然,最后一点困意消失殆尽。   她连忙梳洗穿衣,然后往待客的暖阁走去。   孟嬷嬷也不知赵玉书他们用过早膳没有,索性多备一下,直接送去暖阁里。   赵玉娇急匆匆去暖阁的时候,赵玉书正跟宋子桓在说话。   他们两个抬头看她,只见她穿着丝绒鹤氅,里面是一套鹅黄色交领袄裙。   白生生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乌黑乌黑地盯着他们两个,然后嘴角一点一点地往上翘。   “大哥和宋哥哥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呢?”   “我大早上还在睡懒觉,让你们坐在这里等我起床,多不好意思啊?”   说罢,脸颊微红,像是染了胭脂一样。   赵玉书见自己的妹妹光彩照人,心里自然高兴。   宋子桓知道她一向不喜欢涂脂抹粉,这白皙如玉的   面容,淡淡的粉泽,光滑美丽,让人看着清清爽爽的。   纪少瑜在,她总有几分拘束。   可纪少瑜不在,有她哥哥在,她却舒适许多,连神采都不一样。   “纪少瑜娶你回来,就是让你睡懒觉的吗?”赵玉书打趣道。   赵玉娇娇嗔道:“你可是我亲大哥呢,我若是还没有出嫁,难道在家里你不让我睡懒觉吗?”   赵玉书失笑,知道自己说不过她。   “都是纪少瑜惯的,他那个性子,估计还喜欢看你睡懒觉的日子。”   赵玉娇心里甜滋滋的,纪少瑜在外面撑着纪家,她在府里过她悠哉惬意的小日子。   纪少瑜早上去上朝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吵醒她。   晚上若是回来得晚,也会让江晏他们传话,让她先用晚膳。   事事想在她的前面,又事事办得妥帖周到。   她念着他的好,寻常也不会出去乱逛,惹得他担心。   宋子桓见赵玉娇笑得甜蜜蜜的,便知道她过得很好。   本来就无需担心,可就是想,再来看看她。   宋子桓咽下嘴里的苦涩,询问道:“昨日你去蔡府做客,见过蔡敏雪了吗?”   赵玉娇闻言,看向宋子桓时,笑容不减,反而有些兴奋道:“早在太后寿宴就见过一回的。”   “面容姣好,温柔解意,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只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还得你看中才行!”   宋子桓心里阵阵酸涩,却还是强撑着:“你都知道了?”   赵玉娇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随即道:“我初去皇宫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她便让我寻个机会劝你。”   “后来少瑜跟我说过,我便放在心上。”   “成亲后,两个人要朝夕相对过日子的。”   “旁人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及你自己的心意。”   “你若不愿,那便不要勉强。”   宋子桓低垂的视线一直落在铺着的地毯上。   地毯的花纹很繁复,像是西域那边的商道传来的。   她字字句句,暗含关心。   生怕他一时意气,娶了妻后又暗自后悔。   她才成亲多久,就知道夫妻不睦,度日会有多艰难?   可叹,他自己明明都做了决定了,却还是想要来听   听她是怎么说的? 第463章 怒气冲冲   宋子桓沉默不语,赵玉娇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   好在孟嬷嬷摆了早膳,她便招呼他们吃一些。   吃完早膳后,孟嬷嬷她们收拾碗筷下去,赵玉书说是要去消食,便去了外厅。   赵玉娇看了看她大哥的背影,没有说话。   宋子桓望着她道:“怕不怕?”   “怕什么?”赵玉娇笑道。   “他是我亲大哥,怎么可能会害我呢?”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赵玉娇看向宋子桓,只见他头戴玉冠,面色白皙,有霜雪之态。   冷冷清清的,不复以往那般温和。   那双曾沾沾自喜的桃花眸,也黯淡得很。   “你过得好吗?”宋子桓问道,唇瓣轻抿着。   虽然在笑,却有些勉强。   赵玉娇点了点头,笑得如沐春风道:“很好。”   “他不爱应酬,每日办完公务就回来。”   “我也不喜外出,每日就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下人们都很恭敬,府里的园子又很大,偶尔出去走一走,日子过得惬意又舒适,没有什么不好的。”   宋子桓点了点头,听她说来,确实过得不错。   “你过得好就行。”宋子桓道,然后就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站起来,准备走出去。   这个时候,赵玉娇也站起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是我希望你都好。”   “吃得好,睡得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日子还长呢,总是要过得有滋味些。”   她不值当什么,可是有些话又不能说得太直白了。   赵玉娇低垂着头,突然有些暗恼。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宋子桓的面前,到不如之前那般自在了。   宋子桓也看出了她的局促,他笑了笑,朗声道:“你说的对,日子还长。”   “你放心吧,我就快成亲了,以后也会如你们这般好的。”   赵玉娇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宋子桓,替他开心道:“你人这么好,以后一定会夫妻和睦,恩爱一生的。”   宋子桓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没有再说什么?   他走出去,跟赵玉书告别后,径直出了纪府。   赵玉书看着他的背影,洒脱中带着释然,像是带着某种决心。   “大哥,进暖阁坐吧,外面冷。”赵玉娇在廊下喊道。   赵玉书回头看她,温温柔柔的小人儿,好似半点心眼也没有。   赵玉书突然想起宋子桓曾经几次三番试探他的那些话,他嘴角噙着笑意,慢慢地走近赵玉娇道:“从前子桓与我说,你跟少瑜虽然年幼,但却亲密无间。”   “我当时不以为意,只当是他想多了。”   “可后来你到书院去陪少瑜念书,大哥便如醍醐灌顶,突然就明白了。”   “你是我的亲妹妹,跟少瑜再好,少瑜也是一个外人。”   “可惜啊,哥哥明白得有点晚。”   赵玉娇觉得好笑,望着她大哥道:“你明白得早又如何,难不成还会拆散我跟少瑜不成?”   赵玉书笑道:“这个不好说,纪少瑜重情重义,但心思深,不易掌控。”   “宋子桓看着骄傲不低头,实则心软又仁义,大哥当初得了他不少好处,自然会想着帮着他的。”   赵玉娇捶了她大哥一拳,失笑道:“你就逗我吧,要是少瑜在这里,我才不信你敢说。”   赵玉书大笑道:“还真的不敢。”   提起往事,兄妹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还未到摆午膳的时候呢,纪少瑜突然回来了。   他带着满身的风雪气息,急匆匆地赶到暖阁。   结果只见赵玉书和赵玉娇坐在一起说话,兄妹俩都很开心,连眼睛里都染了不少笑意。   纪少瑜原本僵硬的脸庞没有缓和,看起来铁青极了,十分不好。   赵玉娇嘴角微抽,心想这到是像来抓奸的。   纪少瑜阴沉地看着赵玉书,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道:“大舅子过来了。”   赵玉书站起来,悻悻地摸着鼻子道:“我也来了一早上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赵玉娇见不得纪少瑜这样对她大哥,便甩了个脸给纪少瑜,不悦道:“收起你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你要是不高兴,就自己回房里去。”   纪少瑜呼吸一滞,心里满满都是酸涩。   他定定地望着赵玉娇,可赵玉娇瞪着他,也很不高兴。   赵玉书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然后伸了个懒腰道:“我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呢,改天再来看你。”   赵玉娇不想他大哥走,纪少瑜在气什么她知道。   可他也太小心眼了,她只是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   若是宋子桓自己上门也就罢了,可宋子桓是和她大哥一起来的。   难不成她大哥还会帮着她出墙?   他连表面的和睦都不愿意做,一心就想让她大哥和她都知道,他很不高兴。   她还觉得委屈呢?   可他怒气冲冲的,却想要兴师问罪了。 第464章 妹夫的脑袋不灵光了   赵玉娇赌气道:“之前说要去大哥府上住几天的,那便今日过去吧。”   赵玉书看向纪少瑜那冰冷的眼眸,心里轻轻一叹。   说实话,他是有点怕纪少瑜的。   不过在妹妹的面前,若是他怕了,指不定妹妹还以为纪少瑜给他气受了。   想到这里,他便对纪少瑜道:“你一个大男人杵在那里干什么?”   “没有看见我妹妹不高兴了,还不过来哄一哄?”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不悦的神色,自然知道她在气什么?   他承认自己是小心眼,不过赵玉书也不该背着他带宋子桓上门来。   他走过去,淡淡道:“你要去过几日我陪你去,现在乖乖在家里。”   赵玉娇最讨厌他这一副占了理的模样。   她冷笑道:“你怀疑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就奇怪了,堂堂一个大理寺卿,查冤断案,心胸怎么如此狭窄?”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犯人,有罪没罪,众人可鉴。”   “你那不信任的目光,等同于武断宣判,你真当我傻,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这是他们成亲后,她第一次表露对他的不满。   而且还剖析得如此彻底,竟让他无法反驳。   纪少瑜觉得心像被人揪着,一抽一抽地疼。   她那坦荡无畏的神情,暗含指责的目光,何尝不是武断宣判?   他知道自己的心结在哪里,也知道自己解释不清楚。   他有些无力地往后退了退,淡淡道:“你想去就去吧,过几日我去接你。”   赵玉书听了这话,已然不悦了。   他挽着赵玉娇的手道:“我们走!”   赵玉娇也红了眼睛,不过她低下头,不肯让纪少瑜看见。   孟嬷嬷连忙拦住他们道:“这午膳马上就好了,吃了午膳再走。”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纪少瑜。   她希望纪少瑜可有出言缓和气氛。   可纪少瑜的心境很复杂,一时没有动。   赵玉书拂开孟嬷嬷的手,带着玉娇走了出去。   孟嬷嬷急得跺了跺脚,对着纪少瑜道:“大人,夫妻离心都是从拌嘴开始的。”   “刚刚宋世子过来,坐了一盏茶就走了,话都没有说几句。”   “就当是来跟夫人问声好,何况有赵大人陪着,这有什么稀奇的?”   “您不该对夫人发火的,她若心向别人,何苦要嫁给您?”   纪少瑜暗暗捏了捏拳,心里如翻腾的海浪一般。   他怕什么,他心里清楚。   不是害怕玉娇对他的情意有变,他只是怕…怕面对她的质问。   纪少瑜坐到椅子上去,有些疲倦地撑着额头道:“过两日我去接她。”   孟嬷嬷闻言,面色骤变道:“宋世子前脚出了纪府的门,后脚夫人去了赵府。”   “别人不知道缘故,难不成宋世子会不知?”   “到时候他若追到赵府去,难不成大人您拦得住吗?”   纪少瑜倏尔一震,连忙站起来,目露慌乱。   孟嬷嬷见他明白过来,连忙道:“大人快去追夫人回来,赵大人向来明白事理,不会为难您的。”   纪少瑜急匆匆地往门外追去,一刻都不敢停,跨过门槛时,还因为急迫而险些摔到。   赵玉书刚刚带着赵玉娇走到二门的影壁处,便被纪   少瑜给截住。   纪少瑜捏着赵玉娇的手,不许她再走了。   “是我小心眼,是我不分青红皂白,是我错了。”   “别走,你想去大哥那里小住,明日我陪你去。”   纪少瑜抹开面,一来就低声下气地道歉。   赵玉娇冷哼一声,然而心却已经软了。   赵玉书见纪少瑜追出来了,面上才好看一些。   不过他没有出声,而是看向玉娇。   赵玉娇道:“出都出来了,那便今日去吧。”   纪少瑜面色一紧,连忙道:“那我也去。”   赵玉书:“…”   妹夫的脑袋不灵光了,渍渍!   赵玉书轻咳一声,问着纪少瑜道:“你去做什么?”   纪少瑜看了看玉娇,压低声音道:“我去陪玉娇!”   “呵呵,那还不如不要去呢?”   “让我看你们夫妻俩亲亲我我的?”   赵玉书道,把玉娇往纪少瑜那边推了推。   赵玉娇瞪着她大哥,不说话。   赵玉书笑了笑道:“行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好好和少瑜过日子,过两日我来接你去玩。”   纪少瑜连忙伸手搂着玉娇,生怕人又被带走了。   他主动跟赵玉书道:“谢谢大哥,刚刚是我想岔了。”   赵玉书嘴角一抽,连忙摇了摇头。   纪少瑜这个样子,他更瘆得慌。   赵玉书三步并两步地往外走,速度极快。   赵玉娇想叫他,却被纪少瑜一下子搂进怀里。   他那力气很大,赵玉娇被他捂在怀中,气都喘不上来。   等赵玉书出了二门,看不见身影了,纪少瑜这才放开赵玉娇。   赵玉娇捶打着纪少瑜的胸口道:“你勒疼我了。”   纪少瑜弯腰将她抱起来,往内院走去。   赵玉娇不想理他,可他有力的臂膀抱着她,浑身上下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她垂下眼眸,尽量不去看下人们避开时的笑容。   可绕是这般,她的脸还是慢慢地红了起来。 第465章 半夜爬窗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   正房里,赵玉娇从纪少瑜的身上下来,正说着狠话。   纪少瑜看着她脸上的红晕,知道她不过是嘴硬罢了。   他想去握她的手,不过被她躲了去。   纪少瑜也不强求,只是解释道:“今日外面在下雪,我那脸色不过是被冻青了。”   “再加上你冤枉我对大哥不好,我心里便有了气。”   “大哥跟我情同手足,我怎么可能会对他生气?”   赵玉娇冷哼,只觉得纪少瑜脸皮真厚。   生气了就是生气了,当她察觉不到吗?   竟然说,脸色被冻青了?   真会给自己找说词!   赵玉娇定定地看了纪少瑜一眼,便掀帘进了暖阁里。   纪少瑜轻叹,知道今天失态,被她拿了把柄。   蒙混过关貌似不行了,不过他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解释。   纪少瑜去净室沐浴换衣,只是出来以后,皇后宫里   的吴公公来了。   吴公公送了许多礼品来,见到赵玉娇后,连忙道:“宋世子答应跟蔡家姑娘成亲了,赐婚的圣旨已经送往两家。”   “皇后娘娘说,谢谢纪夫人劝着宋世子。”   “等宋世子大婚之日,她还有重谢。”   赵玉娇笑了笑,只说是宋子桓思虑好的,她也没有说些什么?   吴公公也客气地奉承几句,便说要回宫复命。   孟嬷嬷送他出去,给了一个厚实的荷包。   外厅里,赵玉娇看着摆得满目琳琅的礼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她回头,看着慢慢走来的纪少瑜道:“我昨日去了蔡府,今早他便来纪府,下晚赐婚的圣旨便下了。”   “皇后娘娘又明着谢我,这桩婚事到头来,竟然好像是我促成的一样。”   “纪少瑜,若不是你如此多心,他又何须这样。”   见一面,问一声是否过得好,却还要思虑周全。   赵玉娇眼中闪着泪光,她很早很早就跟他说过,她不喜欢宋子桓。   可她总不能当着不认识宋子恒。   因为他,她已经尽可能避着了。   可就算是这样,仿佛自从嫁给纪少瑜,宋子桓这个   人,便成了禁忌一般。   赵玉娇拂袖就走,不想再看见他。   纪少瑜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晦暗下来。   他抿着唇瓣,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不正是因为宋子桓思虑得太周全了?   从不肯让她为难,什么都为她想。   那样一位翩翩君子,与她亦师亦友,她若是会动心,又有什么稀奇的?   …   晚上的时候,赵玉娇没有回正房。   她洗漱后,直接歇在了绮晴阁。   绮晴阁是赵玉娇给自己布置的书房,里间铺了一张小床。   纪府很大,许多院子很空,赵玉娇不喜欢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小小的绮晴阁,书架,案桌,琴桌,香几等一一摆放,空余的位置不多。   里面摆放了小床,案桌,还有一个博古架,因此也显得紧凑。   她躺在小床上,一个人睁着眼睛,可唇瓣却下意识紧抿着。   孟嬷嬷帮她灭了灯,然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正房里,纪少瑜并未要人伺候。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烦躁极了。   孟嬷嬷回来,在明罩外回禀道:“夫人已经在绮晴阁睡下了,大人也早些休息吧。”   纪少瑜默了一会,听见孟嬷嬷的脚步声离开以后,有些徒然地坐在罗汉床上。   “真是个狠心的,竟然想丢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   纪少瑜嘟囔着,他现在怎么睡得着?   好不容易熬到亥时,纪少瑜还是挨不下去了。   他穿着寝衣出去,外面的雪都堆了起来,寒风凛冽,阵阵往他身体里钻。   他打了个寒颤,想回去穿衣服,后来一狠心,直接就往雪里去了。   赵玉娇一直都没有睡着,她习惯身边有一个人陪着,纪少瑜不在,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一直盯着窗户看,突然间,一阵脚步声急急地走近。   然后,有个人竟然在推着窗户。   赵玉娇的心头提到嗓子眼了,抓住被子坐起来。   只是那个突然探头进来,气息微喘的人不是纪少瑜是谁?   赵玉娇惊讶道:“你干什么?”   有门不走,竟然爬窗?   纪少瑜嘘了一声,然后慢慢地从那窗户翻到房里。   他往被子里钻,一边钻一边道:“好冷,好冷。”   “外面的雪都堆到脚踝了。”   赵玉娇察觉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正想骂他蠢呢,纪少瑜却一把将她扯下,直接圈着她的腰道:“快给我暖暖,我快冻僵了。”   赵玉娇:“…”   难道他忘记了,她正跟他生气的吗?   赵玉娇往床沿外移,不悦道:“正房不睡,跑我这里干什么?”   纪少瑜用冰冷的额头抵住她的颈窝,闷声道:“你小声点。”   赵玉娇冷哼,紫兰和紫玉睡在耳房呢,怎么可能听得到?   “太冰了,别碰我。”赵玉娇不适地动着身体,感觉全身的温暖都被他吸走了。   纪少瑜闻言,默了一会,然后放开她。   背靠着背,赵玉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在发颤。   一下又一下,无声的寒意慢慢地爬到她的身上。   让她僵着身体,浑身都不适起来。 第466章 抱他   赵玉娇听着纪少瑜不稳的呼吸声,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是故意的。   这是一场心里战,她若是心软就输了。   可怎么能熬过去呢?   赵玉娇想,这小床本就不宽敞,两个人背靠着背,连彼此轻微的动静都一清二楚。   纪少瑜压着呼吸声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一场无声的较量,慢慢地随着起起伏伏的呼吸延续着。   赵玉娇突然有些难过,她舍不得纪少瑜受冻。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从背后抱着纪少瑜。   纪少瑜的身体比刚刚还僵硬些,只是在下一瞬,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抱着玉娇。   他的额头蹭着她的额头,像个想要依恋她的小狗一样。   “对不起!”   纪少瑜道歉,他知道她的心意,却还是做了小人,伤了她的心。   在祥宁县的时候,宋子桓与他们同桌吃饭,与他们郊外出游,与他们同进同出。   那样的情意,即便他是个男子,也是惦念宋子桓的好,当他是朋友。   他到尚且如此,却想要玉娇和宋子桓划清关系,确实是他的错。   赵玉娇抱着纪少瑜以后,觉得心里很柔软。   人就是这样,表面上很硬气,像是扬着一把锋利的刀,无声地想要威慑。   可真的挨着自己喜欢的人,又哪里能硬气得起来?   “你不要认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就好。”   “真要道歉,你对不起的人也不是我。”   纪少瑜闻言,连忙道:“等他成亲的时候,我给他备一份大礼。”   赵玉娇冷哼,心想一点诚意也没有。   纪少瑜搂了她在怀里,从她转身的时候,他就已经满足了。   大晚上过来,染了一身霜雪,为的不就是她的转身?   她对他的感情,从来都无需去怀疑的。   这样一想,纪少瑜越发觉得自己混蛋。   今日在她的面前对玉书冷了脸,那是她的亲大哥,她自然会生气。   他低头,啄了啄她的脸颊道:“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睡不着。”   赵玉娇想,她也睡不着。   不过不能说,还是得给他一个教训。   她仰着头,声音冷淡道:“再有下一次,我把房门反锁,把窗户关上。”   纪少瑜连忙道:“不敢了不敢了,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   赵玉娇轻哼一声,算是原谅他了。   只是两个人睡了一会,纪少瑜动了动,拥着她道:“热起来了。”   赵玉娇无语,热乎起来不是正好睡吗?   结果下意识,某人拿着她的手往下一按。   赵玉娇的手一下子缩回去,红着脸道:“你休想。”   纪少瑜把她抱得紧紧的,两个人的身体贴合得密不透风。   他就这样让她感受着他的渴望,一双灼灼的眼眸却盯着她道:“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赵玉娇:“…”   这一回,她一定不会心软的。   结果…   某人最后发现,忍不住的人竟然是自己。   苍天,这可真是,始料未及的反转。   …   蔡府,接到圣旨以后,蔡敏雪有些懵。   还是蔡老夫人吩咐贴身嬷嬷拿了银钱,让送圣旨来的太监多说了几句。   得了信的蔡老夫人,晚膳后,留了胡瑞汐和蔡敏雪说话。   “说是皇上有意赐婚,宋世子去了纪府一趟,又去凤仪宫跟皇后商议,圣旨便下来了。”   “幸亏昨日你这性子沉静娴雅,不像那些眼高于顶的女子。”   “不然这门亲事,险些不成了。”   蔡敏雪闻言,大为意外。   胡瑞汐道:“刚刚下人还说,皇后娘娘让吴公公送了谢礼去纪府呢。”   “可见皇后娘娘很满意大妹妹的。”   蔡敏雪脸颊微红,垂首不语。   蔡老夫人笑道:“咱们敏雪值得皇后娘娘高看,如今刘家已倒,太后对宋家再没有什么威胁。”   “再加上,大皇子健壮,又是嫡子。”   “宋家国公之府,又有皇后和大皇子在,一门荣耀不再话下。”   细细想起来,真是样样都好。   胡瑞汐笑得越发开心,连忙道:“从明日起,便要给大妹妹备嫁了。”   “既是赐婚,只怕婚期也要钦天监捋定。”   蔡敏雪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望着蔡老夫人道:“祖母,那我们要不要给纪夫人备一份谢礼?”   蔡老夫人沉凝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道:“且等你们成婚后,让你嫂嫂请她到府上来,祖母亲自谢她。”   蔡敏雪点了点头,觉得这样也好,更有诚意些。   …   胡瑞汐回房后,蔡方也刚从蔡源的书房回来。   不过他眉头紧蹙,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胡瑞汐奇怪道:“今晚就连娘都笑得合不拢嘴,怎么你去一趟祖父的书房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蔡方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这门亲事,看着是天作之合。   但是宋子桓跟长公主有牵扯,若是有朝一日,他得知长公主断脚的真相。   到时候就怕妹妹会受苦。   “睡吧,我只是太累了。”   “接下来,咱们府里三位姑娘要前后出嫁,你要受累了。”蔡方轻声道。   胡瑞汐想到一堆的事情,光是嫁妆单子都够头疼的。   “睡吧,睡吧,趁现在还睡得着。”胡瑞汐说完,便准备就寝了。   蔡方见她没有深想,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467章 不用刻意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等到雪都融化了,那已经是冬月二十二日了。   纪少瑜特意约了赵玉书,一起带着玉娇去了城外的庄子上泡温泉。   去的时候,三个人坐在一个马车里,以便好说话。   纪少瑜半抱着玉娇,看起来很黏。   赵玉书觉得车里有些闷,他想下去骑马。   结果只听纪少瑜道:“过完年,你的亲事是不是应该要提上日程了?”   “你要真不知道娶谁,就让玉娇办个赏花宴。”   赵玉书蹙着眉头,不说话。   他有些心塞,纪少瑜真阴险,怕自己将来娶不到媳妇,从小就盯着一个。   “总是要娶一个合心意的,反正爹当初娶娘的时候,年纪也不小。”   赵玉娇笑道:“嘴上不急,心里肯定在想,我媳妇在哪儿呢?”   “噗!”纪少瑜喷笑,暗暗掐了玉娇一把。   赵玉娇用手肘拐他,虽然是在取笑她大哥,可不许他黏得紧。   这人最近,到哪儿都喜欢挨着她,真是一点空隙都   不留的。   赵玉书掀开车帘,吹吹冷风。   赵玉娇看他脸颊染了红晕,忍着笑意道:“待开春后,我便多多留意美丽温柔的姑娘。“   赵玉书轻咳一声,淡淡道:“不用刻意。”   吹了冷风,赵玉书觉得面上自然一些,这才将车帘关上。   赵玉娇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   到了庄子上,赵玉娇怕冷,便缩在暖阁不出来。   赵玉书吩咐下人准备晚膳,然后便带纪少瑜去看温泉池。   左边一个叫清灵阁,右边一个叫清沁苑。   赵玉书道:“我去清灵阁,你们就去清沁苑好了。”   “晚上用了晚膳,带着玉娇走走,消消食再泡。”   “泡半个时辰足矣,泡久了也不好。”   纪少瑜点了点头,进清沁苑去看了一遍。   隔间里的暖阁还布置了软塌,若是累了,躺一躺也无妨。   月洞式明罩内,温情之水热情氤氲,仿佛云海之波,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里面置了烛台、衣架、贵妃椅、屏风等物。   周到又雅致。   纪少瑜满意地转悠回去,心里想着,今晚定要和玉娇好好享受一番。   …   赵玉书看着天色还早,带着庄头去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野味。   因为刚刚化了雪,周围的猎户到还真猎了不少野味。   回来的路上,只见不远处的庄子上竟然有护卫巡逻。   大约十几个,一个个抱剑而立,看似大有来头。   赵玉书问着庄头道:“那家人你认识吗?”   庄头摇着头道:“来了一个多月了吧,听说是个寡妇,别的就不知道了。”   “寡妇?”赵玉书愕然。   什么样的寡妇身边,会带这么多的护卫?   而且还在发现他们这个庄子人多了以后,竟然连护卫都叫出来巡逻了。   到好像是心虚,怕被人盯上一样。   “他们有人过来打探过吗?”赵玉书问道。   庄头道:“刚开始来住就派人来问过了,小的只说这是大商户余氏产业,没有提大人的名字。”   赵玉书拍着庄头的肩膀道:“你还挺机灵的。”   庄头憨笑,当官的产业太多,容易被人眼红参奏。   他也是早早得了叮嘱,不可给主子惹麻烦。   …   快要用晚膳的时候,对面的庄头送了些两只野鸡过来。   他询问道:“你们家这是主子爷来了?”   赵家庄头道:“是呢。我们爷带着妹妹妹夫来玩。”   那边的庄头道:“你们爷还没有成亲?”   赵家庄头笑道:“还没有。”   那庄头又问了些话,便回去了。   待他回去,立即回禀了等候在门口的焦嬷嬷。   原来这个庄子上住着的,正是离开刘家的董氏。   她表面上虽然跟刘家划清界限了,可身边都是些刘栋给的护卫。   她思前想后,怕自己一走了之,这些护卫去回禀了太后,到时候她也落不好。   所以便按耐下来,以身怀有孕,无法颠簸为由,没有跟着刘栋等人去夜郎。   只是派人送些银两过去,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   她寻思着,想个办法把身边的刘家人都处置了,这样她带着银钱,去哪里都能过活。   焦嬷嬷把打探来的消息都说给董氏听,让她放心,对面的庄子里住的就是个富商子弟,并非官家之人。   董氏听闻后,便轻叹道:“嬷嬷,您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谋一条出路?”   焦嬷嬷谨慎地道:“再等等吧,这个时候动身,您的胎气也不稳。”   “再说了,天冷路滑,容易出事。”   董氏也知道现在走不了,只不过暗暗后悔。   理应在刘家被圈禁的时候,就直接出京的。   她从嘉兴带来的人本就没有几个,都是些丫鬟婆子。   出京后到是不怕,大不了买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   可眼下,护着她的这批人,却是不能久留的。 第468章 泡温泉(三更求月票)   用过晚膳,纪少瑜便带着赵玉娇去泡温泉。   清沁苑里,赵玉娇看着纪少瑜脱衣下水,站在一旁谨慎道:“你先泡着,我一会再来。”   纪少瑜也不勉强她,这水里实在是舒服。   温泉漫过肌肤,袅袅的热气像是曼舞的女子,婀娜多姿,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纪少瑜轻靠在温泉池边,往后仰着头,眯着眼睛享受。   赵玉娇在他的不远处脱衣服,她是想去泡的,可又有点怕纪少瑜胡来。   结果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半天都没完,纪少瑜的嘴角噙着一抹笑道:“还不快进来?”   “不然等会我就不陪你了,这温泉池待久了也不好。”   赵玉娇闻言,手上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她穿着贴身的里衣,拿着一块擦脸的帕子下了温泉池。   坐在里面的台阶上,那温泉刚好漫过小腹。   再往下缩一缩,便能漫到胸口。   原本身体的里衣湿透了,露出了里面绣缠枝花的肚兜。   赵玉娇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掩住,然后闭上眼睛,享受地翘了翘嘴角。   纪少瑜见她这般,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上一次在水里的动静太大,后来她便不肯再跟他沐浴。   这会到是愿意在一个池子里泡着了,可却离他远远的。   她还心有余悸呢,他也不想吓她了。   纪少瑜翻个身,趴在池边道:“过来,帮我擦擦背。”   赵玉娇感觉到正舒服呢,听他这话,嘴角微抽。   “你当是洗澡池了吗?”   还擦背呢?   赵玉娇不肯去,纪少瑜又翻过身来,往她那边走过去。   赵玉娇有些紧张道:“你自己泡自己的,你走过来干什么?”   纪少瑜道:“我来帮你捏一捏,解解乏。”   赵玉娇连忙摇头:“不用,我一点也不乏。”   纪少瑜失笑,还是走到她的身边,与她靠在一处。   温泉底下铺了鹅卵石,走起来的时候,感觉脚底凹凸不停,圆润的石头抵住脚板,受力后,感觉浑身都跟着轻颤。   赵玉娇不敢挪动太狠,只是让出些许距离,离纪少瑜远一些。   可她站起来的时候,原本倾覆在她身上的水帘一下子往下坠,弄出叮咚的声响。   而她原本湿了的里衣紧贴着她的背脊,将那玉琵琶一样的腰线也露了出来。   细细勾人的衣带,沾了水,像是在也系不牢一样。   纪少瑜眼中簇着火苗,正幽幽暗暗地燃烧着。   可他微垂着眼睑,只当是没有看见。   赵玉娇见他平心静气地泡着,心想今天他到是安分。   在温泉中泡一会,赵玉娇便要出来一会。   否则她就会感觉到呼吸不畅。   她一会出出进进的,纪少瑜想忍也忍不住了。   他坐正身体,眼角微微上挑,瞅着她道:“过来挨着我,坐在我身上就不那么难受了。”   “不然你这样一直进进出出的,我想安静泡会都不行。”   赵玉娇脸颊微红,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温泉池里竟然待不长。   氤氲的热气一往她脸上冲,要不了多久,她就感觉到晕乎乎的了。   “我不泡了。”赵玉娇道,她还是出去吧。   纪少瑜也不勉强她,只是道:“那你泡热乎了再出去,免得着凉。”   赵玉娇闻言,觉得也是,她浸入温泉中泡了起来。   纪少瑜又闭上眼睛了,压根不管她。   赵玉娇就偷偷地瞧他,散着的发沾了水,正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颈窝和胸前。   肌肤上的水珠在灯下熠熠生辉,一会拥挤,一会汇流,水珠滑过之地,其水纹清晰可见,到像是舍不得他这身皮相一样。   那紧致的蜂腰上,多余的肉都看不见。   赵玉娇低着头,捏了捏自己软软的小肚子,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泡了一会,赵玉娇站起来的时候,看见纪少瑜也站起来了。   她狐疑道:“你怎么不泡了?”   纪少瑜站在池子边上,伸手来拉她。   待把她拉上去以后,便自顾自地换衣。   那还在滴水的薄裤就这样脱在地上,赵玉娇见他毫不避讳,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   纪少瑜回头,就只见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噗地笑出声来,作势晃了晃道:“如何?”   赵玉娇弯腰捡起地上的裤子就朝他甩了过去,低声骂道:“不知羞耻。”   她转到屏风后,慢慢地脱了湿透的里衣薄裤,正要换上呢。   只见纪少瑜的头从屏风的一侧探进来,目光戏谑道:“羞耻为何物?”   “我只知公平,刚刚你既然看过了,那现在…”   赵玉娇抱着地上的衣服朝着他扔了过去,纪少瑜没有躲,有件女子贴身衣物罩在他的头上。   赵玉娇想笑却得忍着,胡乱套上衣服就去暖阁了。   纪少瑜抓住她扔过来的衣物,笑着给她搭在了衣架上。   待收拾妥当,二人回房后又洗了个热水澡。   到了榻上,纪少瑜不肯再让步,直直地抵住她道:“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再忍下去,身体不适,以后会有病根的。”   赵玉娇根本不信,不过见他面上透着浓浓的渴望,一双眼睛也因为急迫而露出赤红。   她狐疑道:“这怎么可能呢?”   纪少瑜一口咬在她的肩头,小声地道:“你书都白看了,我当你博学多才,领悟极深呢?”   赵玉娇羞愤,捶他一拳,到底没有再阻拦。   不过纪少瑜说的话,她却暗暗记在心里。   等到情事已过,赵玉娇便试探地问道:“若是男子想,得不到会很难受吗?”   纪少瑜为了自己的幸福日子,自然说是。   赵玉娇又道:“怪不得大哥不成亲,爹娘每每来信都是担忧之意。”   纪少瑜冷不防她的思路竟然在她大哥的身上,一时间忍不住,在被子里大笑起来。   赵玉娇见他笑得难以遏制,以为自己受骗,少不得又收拾了他一顿。 第469章 半道刺杀   赵玉书他们在庄子上歇了两夜,第三天回城的时候,对面庄子上的人远远地打量着他们。   纪少瑜扶着玉娇上车的时候,董氏身边的焦嬷嬷看见了。   她立即折返回去叫董氏,等到董氏出来的时候,马车都已经走远了。   董氏手里的帕子捏成一团,低声问着焦嬷嬷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焦嬷嬷急得红了眼眶道:“那纪少瑜害了咱们家老爷和公子,老奴曾随夫人在大理寺衙门外偷看过几次,怎么会看错呢?”   董氏立即道:“备车,他们走不快,咱们追上去杀了他。”   焦嬷嬷不放心地低声道:“可夫人…”   “别说了,若真是他,我定要他的命!”   “这么好的机会,真放他归京,我什么时候能报仇?”   董氏捏紧手里的帕子,吩咐人备车,带上刘栋给她的几十个护卫,急匆匆追了去。   马车颠簸着,董氏按住肚子,灰心丧气地想,掉了才好。   孩子没有了,说不定她还能改嫁个好人家。   焦嬷嬷扶着她,急得满头大汗。   “夫人,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个纪少瑜的身边也带了不少护卫的。”   董氏皱着眉头,脸色苍白得可怕。   可她还是坚持道:“不行,他督办薛家一案,查抄刘家,连太后都没有办法。”   “而且,我想离京了。”   “嬷嬷,爹和弟弟的仇不报,我走也走得不安心。”   “他日魂归地府,我以何面目去见爹爹和弟弟?”   董氏说着,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她什么都没有了,原本仰仗的夫家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她还怕谁?   就算是孤注一掷,她也要纪少瑜死在这里。   …   昨夜刚刚漫过小雨,回城的路湿滑,马车走得缓慢,晃晃悠悠的,跟驴车一样。   因为是刚上车不久,赵玉娇觉得晃悠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她跟纪少瑜道:“你说坐久了,回去走路的时候,会不会也跟着晃?”   “像蛇一样,动起来的时候,左右摇摆。”   赵玉娇作势起来,要晃一晃。   赵玉书在一旁闷笑,垂首不语。   纪少瑜见媳妇这么皮,连忙伸手拉住她,怕她摔跤。   可就这时,突然马车一个急停,马儿嘶鸣的声音震耳欲聋,赵玉娇也差点被颠簸出去。   在纪少瑜将她扯入怀中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外面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赵玉书蹙起眉头,正想掀开车帘,纪少瑜便将他扯过去。   下一瞬,那车窗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那刀入木三分,可见下手之狠。   赵玉书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纪少瑜。   纪少瑜紧皱眉头,将赵玉书和赵玉娇拉坐到一起,出声道:“你们两个坐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赵玉娇去拉纪少瑜,面露担忧。   纪少瑜拍了拍她的手道:“江晏和岳荣他们的功夫都很好。”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赵玉娇不放手,眼眶微红道:“他们的功夫是很高,可还有人有人逼到马车边。”   “对方来的人,一定很多。”   又是一刀砍在了车轴上,赵玉娇听见了有人受伤的   闷哼声。   她的心焦灼在一起,可还是放开了纪少瑜。   赵玉书对着纪少瑜道:“你下去看看,不对劲就赶紧回来。”   “咱们带的护卫也不少,不至于一败涂地。”   纪少瑜点了点头,这才掀开车帘出去。   这一次他们出来游玩,只带了十二个护卫。   赵玉书的四个,纪少瑜的八个。   除了江晏等人,便还有余长江给的曹大江和郭通。   这些人绝非等闲之辈,可对方还是步步紧逼,纪少瑜不得不正视起来。   他下车以后,发现车夫已经受伤倒地,江晏和岳荣正守在马车的两边。   对方大约三四十人,来势汹汹,身手不弱。   纪少瑜跳下车,远远的,看着一辆马车停在远处。   那辆马车没有掀开帘子,不过看马车的样式,到像是个妇人坐的。   满京城能有这么多杀手,又是来杀他的。   若不是对长公主的了解要深些,纪少瑜第一个怀疑她了。   江晏看到纪少瑜下马车了,连忙道:“大人,您驾着马车先带夫人和赵大人走。”   纪少瑜拍着马屁股,马儿动起来,马车瞬间往前驶   去。   只是这样一来,后面的打斗就更清楚了。   原本坐在后面马车里的紫兰和紫玉已经下车了,只是她们的马车动不了,马已经被砍死在地了。   刺杀的人全都训练有素,个个浑身都是戾气,一看就是权贵养的死士。   这些人,前世他也曾见过,是刘家的。   纪少瑜踢了地上一把染血的刀握在手上,很快便有人穿过江晏和岳荣的缝隙来围攻他。   许是他们的马车动起来了,纪少瑜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帘子被人掀开。   一个面生的妇人突然探出头来,看见他的时候,立即歇斯底里地喊道:“就是他,纪少瑜。”   “是他残害侯爷,驱逐世子的,杀了他!”   这个女人的声音,满含着恨意。   可刘家的女眷皆以离京,唯一的可能。   这个女人是董氏,嘉兴知府董喜来的女儿,刘宏之妻。   纪少瑜脑袋一转便明白过来,这个女人是想借刘府的人给她的爹爹和弟弟报仇。   可这么多刘家的死士,为何听一个女人的使唤?   纪少瑜还没有想出结果,可刘家的死士却已经蜂拥而来。   就在马车渐渐远去,纪少瑜也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掀开车帘的赵玉娇也看到了后面那辆停着不动的马车。   很显然,那里面的人才是指使者。 第470章 擒贼擒王   赵玉娇被赵玉书拽回去的时候,突然道:“昨日来的时候,大哥说还有一条小道去庄上。”   “那条道马车能去吗?”   赵玉书紧张道:“你想干什么?”   “那可是真刀真枪,会死人的。”   赵玉娇道:“你刚刚也听到声音了,刚刚那个马车里的是个女人。”   “她那么恨少瑜,若是能自己动手,怎么会在一旁看着。”   “咱们绕从小道,直接去挟持那个女人。”   “到时候解除少瑜他们的危机,只要大家有了喘气的时机,就不怕逃不了。”   赵玉书没有想到,她脑袋竟然转得这么快?   他瞪直了眼睛,想了会立即道:“我们的马车动了,可没有人追上来。”   “证明他们的目标确实是少瑜。”   “现在你坐好,我出去赶车,我知道怎么绕回去。”   赵玉娇点了点头,在赵玉书出去赶车的时候,掀开车帘问他道:“你身上带了防身的匕首没有?”   赵玉书摇了摇头,因为紧张,他气息微喘,目光也   有些惊慌。   赵玉娇立即拔下头上的金簪捏得紧紧的,然后道:“没事,我有。”   赵玉书:“…”   关键时候,妹妹竟然比他稳得住?   丢脸,真是太丢脸了。   马车朝着另外一条小道驶去,这一条小道很窄,路径刚好够马车走。   赵玉娇看着颠簸的马车,左边是地埂,高度非常大,若是跌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右边也是贴着地埂,半寸多余的路都让不出来。   好不容易,路径上了高处,往下就能看见下面打斗的场面了。   赵玉娇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可她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过。   她紧紧地握着金簪,心里想着纪少瑜遇到过那么多危险,没有护卫的时候,他一个人都能挺过去。   这一次江晏,岳荣他们都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没事的。   赵玉娇想,之前他们还吵架呢?   可真到他出事的时候,才觉得可笑。   吵什么?   难不成他真的伤了,痛了,她就能觉得好受了?   她忍着眼里的泪意,一个人定定地望着那辆停着的马车。   快了,就快了。   赵玉娇揪着车帘,然后死死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那辆马车。   赵玉书回头看她,赵玉娇道:“撞过去!”   “啊?”   赵玉书愕然:“撞过去大哥能跳车,你呢?”   赵玉娇道:“大哥能跳我就能跳,别忘记了,咱们兄妹俩都是大山里长大的。”   赵玉娇说得笃定,赵玉书也立即豪气冲天道:“好,今日咱们兄妹俩豁出去了。”   说罢,扬起马鞭,威风凛凛地朝着前头停着的马车冲了过去。   马见着前面没有路了,只得从一侧冲了过去。   马能过,后面的马车却过不了。   “嘭”的一声巨响。   前面的马车猝不及防,侧翻在地。   赵玉书在马车即将撞上的时候,拉着赵玉娇一起跳下了马车。   兄妹俩摔了一跤,滚在一旁的路径上。   赵玉娇的左手肘撞得生疼,险些连手里的金簪都掉落了。   可她只能咬着牙,换了右手拿着金簪。   “大哥,等会咱们分头行动。”   “马车里绝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如果有粗使力气的婆子,你便给我押住她。”   赵玉书拉着妹妹起来,撸着袖子道:“你放心,大哥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   兄妹二人靠近那侧翻的马车,果见一个婆子先爬了出来。   她伸手往里面拽,一边拽一边焦急道:“夫人,夫人…”   赵玉娇见她拽出一双白生生的手臂,立即喊道:“大哥,只有两个人。”   “太好了,看我的。”赵玉书兴奋道,连忙扑上前去,一把将那个婆子给扯到一边去。   因为力气太大,那婆子拉着马车里的人,也一下子被扯了出来。   赵玉娇见那个妇人不过双十年华,脸色惨白,发丝凌乱。   此时她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像是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赵玉娇看准时机,冲过去将人拽起来,然后用金簪死死地抵住女人的脖子。   董氏疼得厉害,浑身颤栗着,动也动不了。   身下的热流一阵一阵地涌来,那种无力阻止的感觉像刀片一样绞着她的身体。   她微微转头,盯着赵玉娇看了看,然后嗤笑一声。   “你可知我是谁?”董氏问道,唇瓣险些都给咬破了。   赵玉娇盯着她看了看,是有些面熟,可她根本不认识。   董氏见她丝毫不知,厉声道:“你挟持我是想救纪少瑜吧?”   “看你的装扮,不会是他的丫鬟。”   “那只能是他的妻子赵氏了。”   “我是董琼,刘宏之妻。”   赵玉娇惊愕,怪不得她说眼熟,原来竟然像董俊羽那个畜生。   赵玉娇很快回神,她拖着董氏往前去。   “你想为你的父亲和弟弟报仇?”   “你若是为了刘家,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呢?”   “你爹爹和你弟弟死不足惜,那些被他们残害的老百姓,才是真正的苦主,你算什么?”   “你…”董氏气急,抓住裙子的手都爆出了青筋。 第471章 自作孽(三更求月票)   赵玉娇只顾着纪少瑜,根本没有看到,董氏在下一瞬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每往前走一步,身下的血就流得越快。   没过多久,她裙子都湿透了。   赵玉娇闻到了血腥味,立即低头一看。   董氏趁着这个空隙狠狠地推了一把赵玉娇,然后便开始嘶喊道:“杀了她,她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的孩子没有了,杀了她!”   “杀了她!”   赵玉娇看着不远处因为愣神而被纪少瑜和江晏解决的杀手,突然间盯着董氏的肚子看。   可董氏的肚子平平的,唯一可疑的地方,便是那已经被鲜血浸湿的裙子。   赵玉娇退回董氏的身边, 用金簪直直地抵住董氏的喉咙道:“刘宏已经死了多时,你这个孩子是谁的?”   “刘广?”   董氏听见她说出刘广的时候,羞愤欲死地瞪着赵玉娇。   赵玉娇忽而就明白过来,立即冷哼道:“竟然是刘栋的!”   董氏感觉嘴里全是咽不下去的血腥气,她恶狠狠地对着赵玉娇道:“你以为他们真的在乎我?”   “我一个寡妇,若不是为了刘家的子嗣,刘家能将这么多人给我使唤?”   “哼,今日我就算死,也要叫你们夫妻二人为我们董氏一族陪葬。”   赵玉娇看着董氏那死都要豁出去的目光,眉头皱成了一团。   不远处的杀手突然朝着她的方向涌了过来,看样子又快又急,恨不得杀了她而后快。   她挟持董氏往后退去,看着她大哥已经将那个婆子绑起来了。   赵玉娇心慌道:“大哥,你先走,回庄子里让人报信。”   赵玉书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冷声道:“大哥怎么能撇下你?”   赵玉娇急得跺了跺脚,就在她还要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杀手冲过来了。   赵玉书推着董氏摔过去,一把拉着玉娇就跑。   不到片刻,一群杀手折返方向。   那一边,纪少瑜看着那些杀手追过去的时候,也立即带着江晏和郭通追了上去。   赵玉书和赵玉娇没有跑几步就知道跑不过了,她转   头去看,只见纪少瑜和江晏也追来了。   迎面的寒风一吹,赵玉娇脚步一顿,突然心里就不慌了。   “大哥,风很大,泥沙容易迷住眼睛。”   赵玉娇说完,扔掉手里的金簪,往地上抓了一把泥沙。   她朝着后面甩去,泥沙漫天飞扬,寒风一吹,立即朝着那些杀手散去。   赵玉书见有几个冲在前面的都因此停住脚步,有一个甚至于险些摔到。   他立即弯腰,也学着玉娇一样,抓着泥沙就甩了过去。   只可惜昨夜细雨,今日的泥沙不过是表面一层浅浅的可以飞扬,其余湿的却是不行。   可就在这两把泥沙之下,也足以等到了纪少瑜和江晏的到来。   看着当在自己面前高大的背影,赵玉娇总算是松看一口气。   她的手还捏得紧紧的,指甲里也满是泥土。   随后赶来的紫玉和紫兰护在她的身边,然后带着她和赵玉书一路退回山庄。   纪少瑜回头看了一眼玉娇,担忧道:“快走!”   赵玉娇看他接招处处惊险,不敢再耽搁,立即跟着   紫玉和紫兰返回山庄。   远处跶跶的马蹄声飞扬而来,跟随长公主出来散心的宋子桓远远地就看到了纪少瑜的身影。   他打马冲上前,长公主立即命护卫前去相帮。   宋子桓骑着马,一路直冲到纪少瑜的身边。   他功夫不高,却立在纪少瑜的身侧道:“怎么回事?”   纪少瑜一边回击,一边与他道:“刘家的人!”   宋子桓满目愕然,只是他立即大声道:“长公主到,尔等立即住手!”   他的话才刚刚落下,燕凤翎骑在马上,风驰一般到了。   “都停手。”   燕凤翎一跃下马,护卫将她护在中间,一路走向纪少瑜等人。   那群杀手见长公主来了,只听为首一个说撤,瞬间便往四处散去。   纪少瑜担心玉娇,眸色一变,立即对着长公主拱手道:“内人刚刚退回庄里,臣想去看看。”   长公主挥了挥手,纪少瑜立即带着人迅速走了。   “刘家的人?”长公主猜测道。   皇上透了消息给她,说是刘家还有一个董氏在这里。   她便想着出来散散心,顺便看看这个董氏跟刘家还有什么牵扯?   谁知道竟然看到这个董氏胆大包天,敢使唤人对付纪少瑜?   这要是流放路上的刘栋知道了,只怕得气死在半道上。   董氏这是在帮刘家还是害刘家?   宋子桓看着被护卫拖过来的董氏,下半身血淋淋的,那头发也凌乱不堪。   脸色苍白如雪,神情痛苦倦怠,看起来就快昏过去了。   宋子桓让人把她的嬷嬷放了,只见那个嬷嬷立即扑到董氏的身边道:“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您可不要吓老奴啊,咱们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焦嬷嬷说完,便痛哭起来。   燕凤翎皱了皱眉,捏着董氏的下巴,见她面露不甘,正讥讽地笑着。   “为父报仇,然后再栽给刘家?”   “董氏,你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董氏看着长公主,冷笑着啐了一口。   长公主身边的护卫踢了董氏一脚,董氏立即双腿跪地,只是体力不支倒在一旁。   她身下的血流得更多了,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一样。   焦嬷嬷嘶喊道:“作孽啊,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家夫人肚子里,还有刘家的子嗣呢?”   “刘家的子嗣?”燕凤翎冷笑。   刘宏都死了多久了?   就算那奸夫是刘家的人,可这个时候,刘家的人会认吗?   认了,就是死罪!   更何况这个孩子,显然已经流产了。   自作孽,蠢得无可救药!   燕凤翎讥讽地笑了笑,冷声道:“带走!”   不拿董氏交差,刘家断子绝孙,她母后只怕要活活气死。 第472章 大方一点   宋子桓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一支眼熟的金簪。   他伸手拾起,然后吹了吹上面沾染的泥。   燕凤翎给他接过去看了看,笑道:“她的?”   那个她,自然是指赵玉娇!   宋子桓没有反驳,将金簪递给燕凤翎道:“一会你给她!”   燕凤翎拿了金簪,冷笑道:“本宫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看到她的夫婿有难,你立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结果呢,捡到她的金簪都不敢当面给她?”   宋子桓微微蹙了蹙眉,他不想解释什么!   只是觉得,能不添麻烦就不要添麻烦了。   纪少瑜从少年时就很敏感,自从上一次,看过那封信后就更甚。   他既然决定放下,便不想再让纪少瑜误会,他还想接近她。   一直昏昏沉沉的董氏,听见了长公主和宋子桓的话。   她暗暗瞅了一眼宋子桓,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大概,京城的那些人。   没有谁知道,誉国公府的世子爷,皇后娘娘的嫡亲弟弟,竟然喜欢的是“赵氏”。   纪少瑜之妻!   …   赵玉娇返回山庄不久,纪少瑜便也带着江晏他们赶来了。   他们中,有人负了伤,赵玉书让庄头去找些常用的金疮药来。   这会大家都聚在院子里,喘气的喘气,调侃的调侃,一时间热闹非凡。   赵玉娇吩咐紫玉和紫兰连忙给他们端了些茶水,自己则在盥洗室里洗手。   手上的泥污洗干净了,赵玉娇将袖子慢慢地撸起来。   左手手肘的位置,擦红一片,渗出的血珠染红了贴身的里衣,看着虽然吓人,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这个时候,纪少瑜推门进来。   她正在查看伤口,冷不防撞上纪少瑜幽深的眼眸,呼吸一滞,竟有几分后怕。   “你怎么进来了?”赵玉娇垂下眼帘,顺便将衣袖放回去。   纪少瑜捏着她的手,慢慢地又将衣袖捋回去。   他低头吹了吹,抬头问她道:“疼不疼?”   赵玉娇出声道:“就跟儿时在沙子地摔了一跤,疼几天就好了。”   纪少瑜拿出一瓶药粉给她敷上,嘴里淡淡道:“你今天很能干!”   赵玉娇听他无悲无喜的声音,心里瘆得慌,连忙道:“没有,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了,还险些出事。”   纪少瑜给她把手肘缠上,这才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别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招就足以取了你们的性命。”   “或是对方以你们作为要挟,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   “你跟着我,也算是见识过风浪的人,怎么一场小小的刺杀就让你胡来了?”   赵玉娇嘴角微抽,难得反驳。   不就是说教吗,让他去说,她听着就是了。   还小小的刺杀?   那么多杀手,当她视而不见吗?   见赵玉娇闷不吭声,纪少瑜有多少气都发不出来了。   他去牵她的手,然后用力捏了捏道:“你今日是很聪明,可想的还是不够周全。”   “以后不可胡来了。”   赵玉娇听他口气变了,立马顺着他的话道:“你说的对,我想的不够周全。”   “长公主和宋子桓来了,出去见见。”纪少瑜道。   赵玉娇跟着紫兰和紫玉跑的时候,听到一点动静。   可这会听纪少瑜说出来,还是有些意外。   “长公主怎么会来这里?”   纪少瑜想到董氏,立即便道:“应该是皇上的意思,董氏一个脱离刘家的寡妇,若是真跟刘家没有关系,皇上不会动她。”   “所以应该是让长公主来确认一下。”   “至于宋子桓,他估计是陪长公主出来散心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道:“那咱们快点出去吧。”   “有长公主在,她会收拾董氏的。”   纪少瑜知道董氏必死无疑,没有什么好担心。   只是在玉娇抬步的时候,拉了她一下。   赵玉娇不明所以地回头,纪少瑜顿了顿,认真道:“刚刚幸得宋子桓出手相救,等会你帮我谢谢他!”   “我帮你?”赵玉娇愕然,她看着纪少瑜,发现纪少瑜的神情十分别扭,就连耳朵都微微红了。   她明白过来,好笑道:“他出手救你,我去谢他是应该的。”   说罢,便走了出去。   纪少瑜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他告诉自己,以后也要这样。   大方一些,不要枉做小人,跟玉娇生了嫌隙。   …   院外,长公主一行人已经到了。   董氏也被拖进了院子,直接扔在地上。   她的嬷嬷被绑了起来,也不能扶着她。   董氏闻到地上的那种泥腥味,很重很重。   她的手僵硬又无力,却还是强撑着,慢慢地坐了起来。   这个时候,赵玉娇从庄子里迎了出来。   看到赵玉娇那灿如夏花般的笑颜,董氏的嘴角噙着一抹讥讽。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裙摆,却感受到手心湿腻的感觉。   那是血,冷凝却湿黏的血。 第473章 纪少瑜良心发现了   赵玉娇径直来到长公主的面前,她福身行礼。   “今日多谢长公主和宋大哥出手相救。”   燕凤翎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宋子桓。   宋子桓赧然,不好意思道:“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燕凤翎将金簪递给赵玉娇,玩味道:“不是本宫捡到的,即便是,本宫也不知道是你的。”   宋子桓低垂着眼睑,只装没有听懂。   赵玉娇接过,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宋子桓,轻笑道:“一定是宋大哥捡的,他见过我戴过。”   “这根金簪刚刚我拿当凶器使的,后来忙着抓泥巴就给扔了。”   赵玉娇说着,捏着金簪,没有戴回头上去。   燕凤翎来了兴趣,问着赵玉娇道:“刚刚我们来的时候,你已经返回庄子上了。”   “怎么,你还跟着他们厮杀了一回不成?”   赵玉娇羞赧地摇了摇头,将折返撞了董氏的马车,准备挟持董氏的事情说了一遍。   燕凤翎大为意外地看了一眼赵玉娇,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燕凤翎练过武的,力气跟男子无异。   赵玉娇往后缩了缩,有些受不住。   燕凤翎见她这般,更是觉得好笑。   “明明就是一个小媳妇,看着乖巧可人的,可办起事情来,到是有胆有识啊!”   赵玉娇受不得夸,连忙道:“哪里,夫君说我思虑不周,若是反被挟持,岂不是害了他们?”   “我想想也是,往后再不敢胡来了。”   燕凤翎何尝不知纪少瑜那点心思,立即冷哼道:“他那是怕你出事呢。”   赵玉娇含羞,没有否认。   燕凤翎看着矗立在一旁的宋子桓,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答应跟蔡敏雪的婚事了。   这纪少瑜跟赵玉娇,确实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这样一对夫妻,任凭你有再深的感情,对人家来说,也不过是累赘罢了。   而且还是那种,碍眼的累赘。   燕凤翎看着站在廊檐下没有走过来的纪少瑜,伸手揽着赵玉娇,然后二人背过身去说话。   燕凤翎小声地问赵玉娇道:“纪少瑜良心发现了,让你过来说了这么多话都不吭声的?”   赵玉娇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谁都看得出,纪少瑜的占有欲有多强了吗?   她心里忐忑,手指捏了着金簪转了转,小声地回道   :“他说宋大哥救了他,让我来谢一谢!”   燕凤翎闻言,心里总算是好受一些。   她道:“宋子桓那点三角猫的功夫还不如本宫呢,刚刚确实冲得够快。”   “纪少瑜处得还算得体,本宫自幼跟宋子桓一起长大,知道他绝不可能做出夺人所爱的事情来。”   “当然,若是你过得不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玉娇赧然,面色羞愧得很。   她紧张道:“宋大哥很好的,我一直都知道。”   “可他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子,我不算什么,也不值当他做些什么?”   赵玉娇想,她真不明白宋子桓对她的感情怎么就变了的?   很多人,也许要到以后的以后,才会真正明白,原来还有另外的人可以喜欢吧?   前世她定亲的时候,其实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只是觉得到了出嫁的年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定下了。   她不是没有期待过,也不是没有憧憬过。   可那样的心境和爱上一个人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   跟纪少瑜在一起,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一个眼神她   就能明白他的想法。   然后会在心里欢喜着,由衷地感受到喜悦。   亦或是,他试探着,想要她承认心里是有他的。   那种难言的美妙,并非外人能够体会得到。   赵玉娇说到这里,心里突然镇静下来。   她一个小小的女子,一无倾国倾城之貌,二无治国救世之才。   每日里里外外转悠的,无分就是那一亩三分地。   说见识,远不如宋子桓。   说学识,也远不如宋子桓。   就像是儿时贪玩的记忆总是会慢慢淡去,宋子桓以后一定会忘了她,和自己的妻子举案齐眉的。   燕凤翎察觉到赵玉娇如释重负,笑容也越发灿烂了许多,顿时讪讪地放开赵玉娇。   她回头去看宋子桓,感觉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宋子桓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气氛微微凝滞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董氏那低垂的视线,恍恍惚惚的,看似淡淡无光,可实则一直落在赵玉娇手里的金簪上。   那金簪可真是刺眼,尤其是,赵玉娇的手指还动来动去的。   反转的金簪,那锋利的簪头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董氏的视线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明,原本混沌的思绪   也渐渐回笼。   回光返照时,是不是像她这样的。   含着一口气,那么不甘也不情愿地残喘着,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   她注定要死的,可如果死之前能让纪少瑜痛不欲生,那她这口气,还是能咽下去的。   不远处的纪少瑜抬步走了过来,那欣长挺拔的身影可真是刺眼。   董氏狞笑着,突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第474章 命悬一线   董氏距离长公主和赵玉娇最近,以迅雷之势抢夺了赵玉娇手里的金簪。   董氏推着赵玉娇往长公主靠去,然后手执金簪对着赵玉娇的脖子狠狠地戳去。   可站在长公主身侧的宋子桓,第一时间就拽着她们两个往他的身后躲。   董氏看着这一幕,知道报仇无望了。   她愤恨交加,浑身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一击不成,董氏蓄力又是一击。   这一击,承载着她无边的恨意,也耗尽了她苟延残喘的所有力气。   致命一击,落在了宋子桓的胸前,金簪没入一半,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宋子桓忍着痛意,顺势踢了她一脚,因为牵扯伤口,胸前的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燕凤翎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她和赵玉娇勉强的宋子桓就这样软软地倒了下来。   赵玉娇手忙脚乱地去扶着宋子桓,燕凤翎却抽出自己的佩剑。   赵玉娇的手摸到了宋子桓的血,鲜艳夺目,还是温热的。   那些血汩汩地流着,太可怕了。   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如同当年她感觉到自己死亡的无助和恐惧。   “不要,不要…”   “不要死。”   赵玉娇喃喃自语,整个人神神叨叨的。   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瘫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宋子桓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想叫她不要担心。   可他的话还说不出来,就在这时,长公主一剑斩下了董氏的头。   鲜血喷溅,染红了赵玉娇的脸。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董氏的头咕咕地滚到了纪少瑜的脚边。   他面色赫然一变,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玉娇的身边。   可还是,晚了那么一会。   赵玉娇目光呆滞地低下头,只见宋子桓的脸上也是血,他痛苦地闭了上眼睛,因为担心她,那染血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彻骨的寒冷瞬间蹿至四肢百骸,赵玉娇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极致张狂叫喊,咆哮。   心里的恐惧犹如开了一个大洞,洞里是无尽深渊,   冰冷刺骨。   而她,已经坠入深渊了。   昏迷的一瞬间,赵玉娇落入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   她听见了纪少瑜呵斥长公主的声音。   那么气急败坏,透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纪少瑜抱着昏迷的玉娇,他擦干净她脸上的血,只见一张煞白的小脸了无生气。   她的身体僵硬极了,哪怕是昏迷,也不似活人那般柔软。   纪少瑜脸色骤变,目光也难掩痛意。   如果早知道,他宁愿当一辈子的小人也不会让她去跟宋子桓说话的。   如果早知道…   如果…   纪少瑜悲愤痛苦地盯着长公主,哪怕将地上的董氏挫骨扬灰,也难掩他心目中疯魔一般的痛意。   燕凤翎见他那赤红疯魇的目光,心虚道:“你盯着本宫看什么看?”   “这庄子上可有郎中?”   “宋子桓伤得很重,要及时救治。”   纪少瑜笑了起来,极其阴冷道:“他是为了救公主而受伤的,若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了。”   “到是公主,那董氏为何不早早杀了,绑了?”   “你现在斩得到是干净,若我的妻子有个万一,我跟公主的仇,不共戴天。”   这话说得委实严重。   燕凤翎看着赵玉娇那昏迷不醒的模样,一时无话。   她当时只是气急,想杀了董氏泄愤。   哪里知道这个赵玉娇竟然被吓得昏死过去?   燕凤翎不敢继续耽搁下去,宋子桓想救的人是谁,她和纪少瑜都很清楚。   不过争辩没有意义,毕竟宋子桓重伤昏迷,赵玉娇则受惊昏迷。   燕凤翎让人抬着宋子桓上了马车,捂住他的伤口,急声吩咐道:“这里离佛光寺最近,先去那里。”   “另外派人去京城请万老太医,绑也要将人绑来。”   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赵玉书连忙命江晏和岳荣将董氏的尸首扔回对面的庄子上,好不容易翻了新土将血腥气掩盖,可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赵玉娇却还是昏迷不醒。   纪少瑜在床边陪着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很冰凉,若不是还有呼吸声,只怕他都会怀疑人是否还活着?   赵玉书走了进来,叹气道:“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跟长公主他们一样去佛光寺吧。”   “佛光寺有僧医,能开一副药吃着都是好的。”   纪少瑜闷不吭声,就这样呆坐着。   他握着玉娇的手,握得紧紧的。   可惜把她的手都捏得青紫了,她的手还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纪少瑜心里在害怕,没有人知道他在害怕些什么?   宋子桓护着她和长公主在身后的时候,那金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没入了宋子桓的胸前。   宋子桓命悬一线,而她呢?   董氏那断头之血喷溅,就这样从她的眼中一晃而过,直到洒在她的脸上。   那一刻,她眼里的目光骤然尽失。   他去抱着她的时候,宋子桓还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染了血,却握得紧紧的。   她是在害怕,可害怕的是董氏的死还是怕宋子桓会死?   纪少瑜痛苦地闭上眼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神情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良久,赵玉书以为等不到纪少瑜答案的时候。   只听纪少瑜道:“走吧,去佛光寺!” 第475章 宋子桓前世番外一   天色越来越暗,淅淅沥沥的小雨却还在下。   宋子桓跌坐在房檐下的一角,看着远处探头探脑的两人,嘴角勾起嗜血的冷嘲。   现在他们不叫他死,他日他便不叫他们活。   头上可真痒,好像有虱子在爬。   这些肮脏的东西,可真是会找地方寄居。   宋子桓抓着头发,一缕一缕地找着,看能不能摁死几只虱子。   就在他专注找虱子的时候,突然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宋子桓连头都没有抬,心想只怕又是哪一位好心人准备给他施舍了。   可下一瞬,那个人蹲了下来,将一碗热腾腾的面递到了他的面前。   宋子桓慢慢地抬起头,凌乱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从发丝缝里看着她。   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面容长得极好,穿的衣服也还算精致,想必是这附近那个富人家女儿吧?   小丫头正担心地望着他,将手里端着的面往他的面   前递了又递。   “我发现你在这里好久了。”   “你的腿受伤了?”   “你吃吧,吃饱了就不会饿肚子了。”   她的声音真好听,透着善意的关怀,好似这漫天细雨慢慢绽放的桃花一样。   宋子桓突然惭愧起来,他连忙低下头,整个人无所适从。   太后的报复,断了他的双脚,毒哑了他,还毁了他的尊严。   每日里有人跟着他,他不能求救,不能送信,更加不能表露身份。   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每日乞讨,睡于屋檐草棚之下。   这样热腾腾的一碗面,是他月余都不曾吃过的了。   不知何时起,每日能啃到一个冷硬的馒头,能够续着这半条命,他也觉得知足了。   “你吃吧。”   小姑娘又将面往他的面前推了推,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宋子桓垂下眼帘,目光里满是苦涩。   她竟然在怕他不吃?   宋子桓端过她送来的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她总是会来附近找寻他的身影,送上一碗裹腹的饭菜,有时候看着雪白的大米饭,可里面却是盖着实实的半碗肉。   因为她,他舍不得挪窝了。   小巷的路口处,凹进去些,有一个补衣服的大娘搭了个棚子。   白日里,他趴在路口乞讨,晚上他便在棚子里歇脚。   那看着他的人不耐烦了,见他如此认命,当真做了一个乞丐以后,便又教唆了其余的乞丐来殴打他。   他们让他挪地,不许他在这里乞讨。   宋子桓没有顺从,那些乞丐变本加厉,甚至于还故意踩在他的痛脚上。   原本变形的骨头疼入心窝,宋子桓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紧咬的牙关涌出阵阵鲜血。   这样的痛,这样耻辱,他要记一辈子。   只有记住了,他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   可就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又来了。   手里拿着竹扫把,凌空挥舞着,厉声道:“你们再打他我就去报官了。”   “我二姨父是县衙里的捕头,我三姨父是总镖头,   功夫都厉害得很。”   她说着,紧张地握着那个扫把。   那个扫把太长了,用竹条扎的,显然是打扫院子的。   补衣服的大娘出声道:“你们几个快走吧,别在这里惹事。”   “这位小姑娘是余家的马场里的小姐,你们的得罪不起。”   那几个乞丐闻言,这才匆匆地跑了。   小丫头放下扫把,有些心慌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大娘。”小丫头嘴甜甜地道。   补衣服的大娘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他,长长一叹。   “小姑娘,这个人救了也是废人了。”   “而且…”   大娘还想说,有人拿了银子给她,让她也跟着驱赶这个断脚的乞丐。   她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便拒绝了。   可她年过三旬,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   地上的男人定定地望着她,那目光里明明空洞洞的,可她却感觉到一丝绝望的哀求。   大娘心里一软,便没有继续说了。   “没事的大娘,我也不要他做什么?”   “只是他和那些乞丐不一样,我每次给那些乞丐施舍钱财,他们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虽然说不了话,我知道他是不一样的,他觉得有愧。”   宋子桓突然抬起头,小丫头已经迎面向他走来了。   她弯腰扶起他,小小的身体撑着他,硬是将他拖动了。   宋子桓从未见过一个小姑娘有这样大的力气,他想说他可以爬的。   可看到她毫不嫌弃的目光,他才突然明白,原来就算他没有哑,可有些话他竟然也是说不出口的。   他哽咽着,低下头去。   …   在余家马场里待了一夜,宋子桓听见马场里的伙计们聊天,知道她的名字叫赵玉娇,是马场东家的外甥女。   第二日,她给他找了一个大夫来看。   这小县城里的大夫没有什么见识,亦或是被人收买了,说他的脚治不好了。   他在心里冷笑,面上无动于衷。   可她送走那个大夫以后,掏出一个荷包来。   她就这样坐在他的面前数了数,一共二十两银子。   “我存了好久的,送了二姐二十两置办嫁妆,只剩   这里了。”   “我留二两在身上,其余的都给你吧。”   “就算你的脚永远也好不了,可你还有手呢!”   “我就曾经见过,一个失去双脚的人在码头给人记账呢。”   她说着,掏了二两出去,连荷包都给他了。   他不肯要,递还给她。   可她却还是放在了他的手里,看着他掌心的时候,她还惊奇道:“你这手一看就不是粗人的手,虽然受了伤,可伤口像是戳伤的。”   “我爹爹虽然是教书先生,可他也会帮我娘干农活的。”   “他的手很粗粝,摸上去还会咯人呢。”   她说着,欢快地笑了起来,好像跟他分享了一件开心的事情。   宋子桓看着她笑面如花,捏着那个荷包的手却一再收紧。   他竟然沦落到,靠一个小姑娘的善意护佑而活着? 第476章 宋子桓前世番外二   宋子桓想试探余家马场里的伙计,便不停地在地上写了许多关于朝廷的消息。   可惜他手指写破了也没有人在意,到是她给他送了些药来,还跟他说,她就快要当表姐了。   她的大舅舅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大舅舅门路广,说不定可以帮他寻一份差事。   那时他看着自己的残废的双脚,竟然对未来感到了迷茫。   他真的可以返京吗?   他真的可以复仇吗?   若是对付他的人不是太后,而是长公主,他又是否下得去手?   宋子桓越是深想,越是感到绝望。   又过一日,她来送饭。   在吃草的马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朝后踢了一脚。   宋子桓想也没有想就推开她,替她挡了那一脚。   后背钻心地疼,宋子桓咽下嘴里的血腥气,依旧埋着头,装着什么事都没有。   可这一幕,还是被马场里的人看见了。   …   很快,她的大舅舅余大海回来了。   宋子桓写的那些,终于引起了余大海的重视。   余大海和唐绪宁联手,铲除了外面太后遗留的人手,暗中借用余家的商船送他入京。   而后的两年,宋子桓留在京城养伤,从未踏足过祥宁县一步。   无数次午夜梦回,发现自己被人追杀,双腿尽断,求助无门。   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都能看到一束光照到他的面前,然后出现那嫩生生娇颜。   那些外伤都好了,双脚重新打断接了骨,他的嗓子也可以重新说话了。   只可惜宋子桓的心里,却仿佛铸起了高墙。   他返回祥宁县,得知她已经定了亲,正准备待嫁。   他偷去清溪村见了她,仿佛是一个万事不知愁的姑娘,院落里每日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妙龄少女,宛如三月桃花,灼灼其华。   宋子桓想,这样的好姑娘,不论落入谁家的后院,都应该是过得好的。   京城里那些深宅里,埋葬了不知多少红颜?   他虽然有心,却更愿意看着她顺逐地在这个小地方,安宁地过完此生。   临走前,他与跟余家做生意为掩护,暗中让余大海为她准备了许多嫁妆。   可惜,在他回京以后,她竟然被退婚了。   他气急攻心,直接叫人将她那背信弃义的前未婚夫功名给除了。   本想再去祥宁县看她,可这时他的姐姐皇后生子血崩,身体大大受损,已经熬不了多久了。   宋子桓没有能及时返回祥宁县,而是被派往江南,同纪少瑜一起被封为巡查御史,代天子出巡,详查江南贪污案。   出巡前,宋子桓终于明白,他是喜欢那个小姑娘的。   他让长安去祥宁县给余大海报信,他想求娶玉娇,等出巡后归来,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   余大海同意了,说她在祥宁县受了委屈,如果能高嫁自然是好的。   还说会帮他周旋,只等他的赐婚圣旨来。   可他却不想等那么久,他暗暗算着时间,希望自己在回京的时候,就能在京城跟她完婚。   于是又送信去给余大海,希望在永兴十八年的初春,玉娇能进京来。   回信是余大海找人特意给他送的,一路送到了宁波府。   说她的堂姐赵玉婉也有意让玉娇进京说亲,便顺势同意了,还望他早日归京,定下两人的婚事。   宋子桓说不清心里的狂喜,只是殷勤地协助纪少瑜,办理了一个又一个的贪官污吏。   夜深人静时,他睡不着,想着回京后能娶她,笑得嘴角都合不拢。   她在他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没有嫌弃过他,那双盈盈望过来的眼眸,那双扶着他胳膊的手,仿佛从沾上,就再也拂不去了。   他记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记着她笑起来最灿烂的样子,记得她害怕他受冻在雨夜送来的棉袄。   这些每每想起,任凭人性凉薄,他的心却始终都是暖的。   他知道纪少瑜是她的堂姐夫,这一路跟纪少瑜齐心协力,还曾跟纪少瑜戏说,想跟纪少瑜做连襟。   结果呢?   纪少瑜避而不谈,根本无意跟他细说此事。   只是越发重于公务。   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是纪少瑜一个堂姐夫不好说小姨子的婚事。   呵呵!   宋子桓无数次地回想,如果当时他能警醒。   如果他当时就回京。   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   她死后的第二天,他和纪少瑜终于入京了。   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两个月。   留在京城的长安在誉国公府的门前跪着等他,告诉他,那个他请余大海周旋,假借赵玉婉之手引入京城议亲的姑娘死了!   死在佛光寺的山脚,因为被刘宏凌辱不成,用石头砸死的。   宋子桓不记得自己的怎样走到纪府的,只是看着纪府的人将棺材停在府外的时候,他心里仿佛被烈火烧过一样,积压的恨意一下子就发作了。   刚刚回府的纪少瑜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被他摁住打了一顿。   他双目赤红,神情癫狂,挥着的拳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落在纪少瑜的身上却显得不堪一击。   在通州被刺杀时,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回京的船沉时,他目露讥讽。   在客栈里被人下毒时,他嬉笑以待。   唯独此时,此刻,他再无半分理智。   纪府的人出来拉开他们,他指着纪少瑜咆哮道:“她是赵家女,不是你纪家人,你不设灵堂我可以原谅。”   “可为什么要把她的棺木放在府外,为什么连个栖身之地都不能给她?”   “她的父亲可是你的恩师啊,纪少瑜,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   纪少瑜被他封住衣襟,懵地望着他。   两人协同办案,又曾是同窗,早已成为知己好友。   宋子桓突然发作,纪少瑜毫无抵御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奇怪,可听了宋子桓这一番话,纪少瑜却感觉心头的血喷涌而出,那无法阻挡的势头竟将他的理智都湮灭了。   他缓缓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棺木。   那里的灵位还没有撤,上面写着:“小妹玉娇之灵位。”   纪少瑜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他拂开宋子桓的手,脚步踉跄地站了起来。   一步,两步…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可为什么却还有凛冽的寒风散不去?   纪少瑜直直地望着那个灵位,望着那口小小的薄棺,心里仿佛被割凌出无数碎屑。   “噗”的一声,纪少瑜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僵硬的身体还未走到那棺椁前就直直地栽倒,   昏死在地。   纪府的下人慌乱地叫着,他的夫人冲出来,扶着他进府去了。   宋子桓听见纪家的下人在关门时还啐了一口:“呸,真是个妖精,死了都还不消停。”   “早知道直接扔去乱葬岗了。”   宋子桓看了看纪家关上的大门,又看了看外面孤零零停着的棺木,倏尔间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纪少瑜会在他说出想做连襟后,恨不得立即返京。   为什么这一路上,无论他怎么示好,纪少瑜都置之不理。   原来,竟然是因为这样?   宋子桓仰天大笑,直到那笑声里堆满了绝望,眼眶里也蓄满了泪水。   他想娶玉娇,想给她当世子夫人的荣耀。   想要请功求赐婚,让她得到众人的敬重和认可。   结果呢?   他竟然弄不清楚纪少瑜也喜欢她。   纪少瑜的夫人,她的堂姐,恨她入骨!   他害死了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子桓匍匐在那棺木之上,周身冰冷,恨不得撞   死在她的棺木之上,好去向她赔罪。   他年幼时,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   他少年时,丧家之犬,郁郁度日,无心科举。   他青年时,官拜正三品御史,代天子出巡,意气风发。   他本以为,这一生苦尽甘来,待娶了她,便一切都美满了。   他本以为,自己算计一遭,只因心生惦念,待日后坦诚向她请罪,也是一桩夫妻趣谈。   他本以为,回京后便可以见她,还能以故人的身份逗逗她。   他本以为… 第477章 她是宋子桓的妻子   赵玉娇发现自己又死了,魂魄高高地坐在横梁上。   横梁之下,有一具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椁。   这灵堂设得奢华极了,只是灵位前青烟袅袅,配着那醒目的灵位,竟叫她差点从那横梁上摔下来。   赵玉娇抓紧横梁,目光死死地锁在灵位之上。   只见那灵位之上写着:“爱妻赵氏玉娇之灵位。”   这根本就不是纪府,赵玉娇心慌地想着。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赵玉娇见来的人竟然是宋子桓,而他后面跟着许久未见的长安。   宋子桓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长安悲戚地跟在后面,看样子憔悴得像是几天几夜未眠一样。   宋子桓跪在她的灵位前烧纸,然后将那圣旨也放入火盆中。   长安惊叫道:“世子爷,这怎么可以?”   “皇上知道了,要治世子爷大罪的。”   宋子桓讥讽地勾了勾唇,满目悲凉道:“这是赐婚圣旨,不烧给她,她怎么能知道?”   长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匍匐在地,痛哭道:“世子爷,您怪我吧!”   “是我没有长心眼,以为世子夫人进了纪府就会平   安无事了。”   “如果不是我心大先回了府,世子夫人也不会被刘宏那个畜生给害了。”   宋子桓翻着没有烧完的圣旨继续烧,垂下的眼眸一片殷红。   他那声音嘶哑无力,可却透着浓浓的嘲讽道:“怪你?”   “最应该怪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若我早早去祥宁县求亲,赵玉婉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害了她?”   长安说不出话来,只是痛哭个不停。   宋子桓跪着,目光怔怔地望着她的灵位,然后眼圈一再泛红。   赵玉娇从梁上飘下,然后飘到宋子桓的面前。   可他看不见她,悲戚的目光渐渐被水雾覆盖,直到一个人泪流满面。   赵玉娇突然明白过来,前世宋子桓娶的夫人竟然是她。   她不是又死了,而是离魂了。   她的魂魄来到前世她刚刚死的时候,这个时候,宋子桓竟然还求了赐婚圣旨,还将她的棺椁带回了誉国公府。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怪不得纪少瑜怎么也不肯说,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   “逆子,逆子!”   “你疯了,你竟然用誉国公府世子爷的头衔去换一具尸体入门。”   “满京城谁不是在看你的笑话,你这个样子以后谁还会嫁给你?”   誉国公气得面色涨红,喘着粗气大步走近灵堂里。   宋子桓站了起来,转过身,嗤笑道:“我以为我这世子之位的头衔,早在我十三岁离京的时候就没有了。”   誉国公气结,面容都微微扭曲着。   他呵斥道:“你怎么对得住你姐姐?”   “你别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外甥呢!”   “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残害他,去抢夺他的太子之位?”   宋子桓目光冷戾,挺直背脊道:“该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到是你急什么,慌什么?”:   “你不是有四个儿子吗?”   “即便我不做这世子,难不成没有人做了?”   誉国公被激的面目狰狞,直接呵斥道:“想要这具   尸体进了我宋家的祖坟,你做梦。”   “你要是想抗旨就去抗,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只要我还是宋家的子孙,她便就是宋子桓明媒正娶的夫人。”   “除非…你将我逐出宋家。”   “你…”誉国公被气吐了血,直接昏死过去。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抬着誉国公出去,宋子桓却依旧立在灵堂之上。   他将灵堂的门关了,自己一个人待在里面。   他摸着那灵位,温柔地道:“你别怕,这京城里狼心狗肺的人太多了,如果待不下去,我就带你回祥宁县。”   “这一生,只要我活着一天,别人就休想侮辱你。”   赵玉娇坐在宋子桓的身边,突然觉得心情无比压抑。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在她死后,宋子桓竟然待她这样好?   这是要在京城给她寻一个容身之所,免她做孤魂野鬼吗?   那她的魂魄为什么会跟着纪少瑜?   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出殡那天,赵玉娇的尸骨葬入了宋家的祖坟。   宋子桓从本家里收了一位养子,改名叫宋文修,替她摔瓦捧灵。   赵玉娇跟了一路,想去纪府看看纪少瑜。   可她走不了,离宋子桓远一些,她的魂魄便虚弱无力,跟上一世待在纪少瑜身边一样。   赵玉娇突然有些慌了,若是再陪着宋子桓走完这一生,她怕自己醒来以后,人未老,心却已经不再鲜活了。   好在宋子桓没过多久就重新上朝了,赵玉娇看见朝堂上许多御史参奏纪少瑜杀妻,泯灭人性,不能为官等等。   宋子桓就那样讥讽地看着纪少瑜,好似想看看他能如何?   可纪少瑜平静得很,眼睛深幽幽的,神态坦荡又无畏。   只是在与宋子桓对视时,能够看到那眼中一闪而逝的狼狈。   关于纪少瑜的处置争论不休,可赵玉婉设计堂妹之死却证据确凿。   如果一个犯人因为是妻子而不能杀,那才是真正的藐视律法。   皇上在义正言辞后,加封纪少瑜为大理寺卿。   而刘宏也成为皇上铲除刘家的突破口,仿佛她的死还是一件好事。   赵玉娇讥讽地想,前世无数次看到纪少瑜埋首公务,在斩立决上批注的时候,何等淡然?   可现在看着他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冷酷无情,活该去死的时候,她的心还是隐隐泛疼了?   他就站在那里,背脊挺得僵直,从头到尾不争辩一句。   仿佛这些人啐了毒的话,都不是落在他身上的。   那种心如死灰般的淡然,透着一丝鲜血焦淋的戾气,竟然让他变得诡异又阴狠起来。   赵玉娇突然觉得悲戚。   原来他的阴沉狠绝的性子,竟然是从这个时候变的。 第478章 谁的情殇不言说   入夜,寒风急骤。   荒野山林,孤影徘徊。   赵玉娇跟在宋子桓的身后,不知他深更半夜来宋家的祖坟干什么?   身边就带着两个护卫和长安,这要是他那几个兄弟起了歹心,今晚他指不定就横尸荒野了。   赵玉娇上辈子跟在纪少瑜身边的时候,总想去自己的坟头看看。   说不定长草了呢?   亦或是,送回老家去安葬了。   可纪少瑜从未去过,因此她也从未见过。   现在细想,纪少瑜怎么好去宋家的祖坟里看她呢?   赵玉娇正这样想呢,宋子桓突然就加快了步伐。   他几乎是用跑的,对着她墓前那个跪着的身影就冲了过去。   然后又是一顿扭打。   长安提着的灯笼明明灭灭,却还是让她难以忽略地看清了,那个被宋子桓压在地上打的人不是纪少瑜是谁?   赵玉娇惊得浑身颤栗,眼睛在夜色中瞪得大大的。   纪少瑜被宋子桓封住衣襟,明明可以反抗的,可是   他没有。   宋子桓恨极了他这一副样子,狠狠地将他摔回地上去。   “收起你这一副忏悔的模样,她现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我宋子桓的夫人。”   “你以后再敢来打搅她,我不介意再给她寻一处清幽之地。”   “不要…”纪少瑜擦去唇边的血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双目紧紧地锁在宋子桓的身上,怕他说的是真的。   古往今来,若非不得已,谁愿意迁坟扰灵?   纪少瑜往后退了退,将自己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   只听他幽幽地道:“你不必如此,我不会再来了。”   宋子桓背对着他,根本看不清楚他面容上的死寂。   那种仿佛,行将朽木的释然,并非是真的释然。   而是不得已,不能够,无法挽回的绝望。   赵玉娇哽咽着,虽然不能出声,却早已泪流满面。   宋子桓犹嫌不够,用愤然的声音质问道:“你现在知道忏悔了?”   “你现在知道心如刀割的滋味了?”   “在江南的时候,我几次三番与你试探,想与你做   连襟的时候你怎么避而不谈?”   “你的夫人对她恨之入骨,你怎么不与我道上一二?”   “若我早知,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消息,那我转道去祥宁县不过是十几日的时间,拦得住上京的她,也可以提前与她完婚。”   “可你呢,你在期许什么?”   “那么卖力地想要立功,那么迫切地想要赶回来,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纪少瑜,难不成你以为,在你跟赵玉婉那个贱人和离后,你还能继续娶赵家的姑娘吗?”   纪少瑜一个字都答不上来,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墓碑,然后目光里最后一点光慢慢散尽。   他笑了起来,只是眼里含了泪,笑容也苦涩得很。   解释,辩驳,能求得谁的原谅?   宋子桓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光明正大替玉娇收敛尸骨的男人而已。   他心怀感激,不想与宋子桓争论什么?   纪少瑜慢慢转过身去,然后脚步踉跄地走了。   天黑路滑,他跌跌撞撞,犹如撞进荆棘从中去。   赵玉娇跟了几步,却还是走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失魂落魄地离开。   四周的风又急了些,像是在赶着他一样?   赵玉娇泪眼朦胧,慢慢的,竟连他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她回去时,只见宋子桓摸着她的墓碑道:“不要同情他,不要觉得他可怜。”   “你知道吗,他一点都不可怜。”   “他明明知道,赵玉婉在外面有男人,却一直姑息。”   “他想让赵玉婉主动和离,可赵玉婉那种女人怎么可能甘心?”   “我明明与他说过,我言语时时透露,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可他还是沉默,还是什么都不说,因为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娶你?”   “他真傻,你这样的好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曾经当过你姐夫的男人,然后让众人嗤笑你们赵家?”   宋子桓说着,眼泪从颤动的睫毛上坠落。   一开始,想来是步步锦绣,求的是百年好合。   到头来,不想竟然是红颜枯骨,阴阳两隔。   若说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他放不下的,那便是她的死。   “你放心,他既然惦记你,我便让他惦记一辈子。”   “往后时时刻刻在心里念着,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   “明明想要祭拜,却连一炷香都烧不得。”   “他越是压抑,就越是痛苦,最好让他每每想起你来,都心如刀割。”   宋子桓站起来,捧着她墓边的一捧土,这才带着长安和护卫离去。   赵玉娇跟在他的身后,身体仿佛沉入千斤,心里满满都是窒息般的痛苦。 第479章 那就惦记一辈子好了   赵玉娇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纪少瑜,因为他和宋子桓都要去上朝。   宋子桓还安排了许多探子,专门在纪府打探。   又是一日,宋子桓急匆匆地赶去纪府。   原来是纪少瑜请了大师刻了她的牌位,想要在家里供奉香火。   宋子桓不许,强行搜走了。   他看着灰头土脸,仿佛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纪少瑜,讥讽地笑着道:“她都死了,你这是做给我看的吗?”   “纪少瑜,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亵渎我的夫人。”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做这种亵渎我夫人的事,那就别怪我将此事公诸于众。”   “满京城都知道我对她用情至深,你的夫人勾结刘宏害她至死。”   “若是你还在家中祭拜她,你说说,众人对她的死又会传成什么样?”   纪少瑜抬起猩红的眼眸,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宋子桓,不发一言。   他紧抿的唇瓣还在颤抖,显然已经忍到极致了。   可宋子桓却还继续激他道:“你永远记住,她是我   宋子桓的夫人,今生是,来生也是。”   “而你,害她惨死的恶人,竟然还想祭拜她?”   “做梦!”   纪少瑜气得面容扭曲,赤红的眼眸里慢慢都是压抑的痛苦。   他的拳头捏了起来,骨节咔咔地响。   可宋子桓却云淡风轻地嘲讽道:“你想过吗?”   “死后如何去见她?”   “若是看见你,或许她还会俏生生地凑上来,欢喜地道:二姐夫好!”   “噗…”纪少瑜再也受不住地喷了一口血,然后栽倒昏迷。   纪府的人手忙脚乱,无一不对宋子桓冷面相待。   可宋子桓却连看都没有再看纪少瑜一眼,抱着她的牌位便离开了。   赵玉娇回头去看纪少瑜,只见他那眼睛还睁着,瞪得大大的,赤红地凸显出来。   像是他临死前,那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深深压抑悲痛的模样。   是不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下,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赵玉娇抹着眼泪,突然好希望这两年赶快过去。   …   回到誉国公府,宋子桓将纪少瑜给她立的牌位藏了起来。   宋子桓坐在案桌上画画,画中的她十五六岁的模样。   在后院里荡秋千,裙子飘飘,发丝飞舞,正笑得欢腾。   待画好以后,他一个人慢慢地上色,然后眷恋不舍地一直看着。   他的手抚摸着画上卷她的脸,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她握着秋千绳的手上。   “大哥明日就到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见他。”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大哥,照顾好岳父岳母,照顾好两位舅舅。”   “你若泉下有知,便唤我一声夫君可好?”   “我想让纪少瑜自责,最好一生都不要再娶妻了,这样也算是为你讨个公道。”   “他眼巴巴惦记你,那就惦记一辈子好了。”   赵玉娇看着宋子桓眼中泪光闪烁,原本欣长的身姿也突然佝偻了许多。   明明,在他的心里,也是想替她原谅纪少瑜的。   可也许他不能原谅自己,便也不许纪少瑜好过。   既然是他们阴差阳错害了她,便要一起付出代价。   这世间,让人惋惜的事情多如牛毛。   不过是她的死而已,怎么就让他们这样折磨自己了?   赵玉娇蹲在地上,哭得难以自己。   …   第二天,赵玉娇果然见到她大哥。   同他大哥来的,还有她小舅舅。   宋子桓见了他们,便立即跪地请罪。   她大哥红着眼睛,将宋子桓扶起来。   赵玉娇听着他们的谈话,才知道原来宋子桓早就在京城给她两位舅舅引荐了几位大商贾。   而她大哥,也走上了做皇商的路子。   是了,是了,怪不得前世她还奇怪,纪少瑜门路可通后宫采买?   原来一开始引路的,竟然是宋子桓?   第二日,宋子桓带着他大哥和小舅舅去她的墓地。   她大哥摸着墓碑,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是她小舅舅道:“她是个心宽的丫头,除了痛,只怕到死都不会怀疑是赵玉婉害她的。”   赵玉娇哭着,然后笑了。   是啊,那曾是她自幼为伴,一起长大的亲人啊。   怎么会怀疑呢?   所以才在重生后,哪怕察觉到端倪也不敢尽信。   可这世间,人心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而她,终究还是见识得太少了。   “赵玉婉的尸首没有人收敛,找也找不到了,大哥虽然受家中长辈所托,但也不要放在心上。”宋子桓道。   赵玉书冷笑道:“她害了我妹妹,还想入土为安,做梦!”   “我爷爷怎么也不肯信,还以为是朝堂上的阴私牵扯。”   “可笑,当年纪少瑜求娶玉娇的时候,她就暗中设计,让纪少瑜娶她。”   “这件事家中谁人不知?”   “可唯独玉娇当年在县城小住,陪着大舅母待产,这才不知的。”   “什么?”宋子桓惊呼。   随即说出了那一年他住在祥宁县余家马场的时间。   赵玉书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个时候,当时纪少瑜返乡求亲,赵玉婉原本定了亲事的,所以我们谁也没有防备,她会突然联合我二叔二婶一家算计纪少瑜。”   宋子桓面色苍白,目光里满是难以掩饰的慌乱。   如此说来,竟是他从一开始就乱了她的姻缘吗?   余长江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拍着他的肩膀道:“那时玉娇还小,纪少瑜原本也只是想求婚约而已。”   “再说了,就算不是因为你,玉娇也未必会回清溪村去。”   宋子桓摇了摇头,心里惶惶不安。   他想起,某一日她心事重重的。   然后突然问了他一句:“你们男子记仇吗?”   “我有一个哥哥,小时候对我很好的,可我曾冤枉了他,害他狠狠受罚。”   “现在他有了喜事,我想回去恭喜他,可我又不敢去。”   那时他在地上写着:“如果只是小时候对你好,那就不要回去了。”   然后她低垂着头,有些难受。   那一天,她果然没有回去,可她却来跟他说:“我长这么大,只做过一件错事,因为觉得对不起,良心总是不安。”   “如果弥补不了的话,那就让他恨着好了,这样我心里好能好受些。”   宋子桓从来没有想过,她说的那个哥哥,竟然是纪少瑜?   原来,纪少瑜跟他一样,都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罢了。   宋子桓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眼中悲戚更甚。   余长江拍着他的肩膀道:“小舅舅年长些,便不妨   告诉你。”   “有时候你不信命,但这偏偏就是命。”   “你不想认,但却不得不认。”   宋子桓哽咽着,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玉娇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自责的宋子桓。   前世她从未想过会嫁给纪少瑜,这件事又怎么能怪他呢?   可她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回府以后,宋子桓便病了。   他将探子从纪府撤回来,不再过问纪府的事。   赵玉娇知道,他是不想阻止纪少瑜做些什么?   可她也明白,纪少瑜不会再做什么了。   当年她陪在纪少瑜的身边,从未听他提过她的名字,也从未见过她的牌位。   想必纪少瑜忍过这段时间,便将什么都放在心里。   一个人压抑久了,性子越发阴狠,到是什么都放在心里算计。   赵玉娇突然想起,纪少瑜每每半夜醒来,一个人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的唇瓣一张一翕,却也只是一张一翕。   目光定定地看着某一处,直到疲倦地再次闭上眼睛,压抑长叹。   她无聊时,曾偷偷地数过他掉落在床铺上的头发。   一开始觉得有趣,日子长了,看到下人将他的落发装满小罐子的时候,她才惊觉,他身体已经不好了。   她曾一直以为,不过是朝堂阴谋诡计太多,他算计太深,自损身体的缘故。   现在猛然回想,才知他竟然心如死灰的悲戚,并不想活得太久。 第480章 我们还做夫妻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宋子桓面上依旧冷着纪少瑜,依旧跟他势不两立。   可赵玉娇知道,这些不过都是表面的。   至少那些真正想害纪少瑜的官员,但凡宋子桓知道的,都私下处置了。   什么两位权臣相争,竟原来是一个假象而已。   纪少瑜心灰意冷不愿再解释。   宋子桓孤傲冷漠不愿再低头。   两人就这样,互不往来或冷戾对峙,仿佛再交锋谁也不会手软。   …   赵玉娇本以为,离不开宋子桓的身边,她便会陪他渡过这漫长难熬的日子。   直到宋国公府因为公主面首涅梵和尚闹出了击鼓鸣冤,将刘家设计嫁祸薛家的证据上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命纪少瑜主审,刘家除了驸马刘栋,男丁全部惨死,女眷流放。   长公主不愿因她而让刘栋得到宽恕,赐死了刘栋。   可这也激怒了太后,太后诓骗长公主入宫,然后派亲信将涅梵腰斩于市。   涅梵死后,长公主深夜来见宋子桓,穿着一身男装,头发高高束起,明明是英姿勃发,脸色却苍白如雪。   她对宋子桓道:“太后想要屠了佛光寺,给纪少瑜下了密旨。皇上明知那些和尚是无辜的,可为了彻底堵住那些言官的嘴,什么嫡母太后杀不得?”   “他竟然要纪少瑜执行这个荒唐的旨意?”   “然后再以天谴之罪,彻底除了太后。”   宋子桓皱着眉头道:“你想要我去找纪少瑜?”   长公主道:“不是,纪少瑜来找过本宫了,他不想那些和尚枉死。”   “他掌管大理寺,底下关着的死囚一百余人,再加上京兆府衙里面关押的。”   “没有人真正去数那些尸体,交差的人是他。”   “可他的人多半是皇上给的,即便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难免会传出风声。“   “本宫就更不行了,皇上不会让本宫掺和的。”   宋子桓默了一会,点头道:“没有死囚,就是京郊流民暴乱。”   “这件事做了,纪少瑜暴戾冷血的名声,怕是永远也洗不清了,他竟然半点也不在乎?”   长公主嗤笑道:“本宫也愿意做这暴戾冷血之人,爱人都没有了,在乎这些干什么?”   “本宫恨不得众人都离本宫远远的,不要打扰本宫清静。”   宋子桓没有再说话。   赵玉娇记得,过不了多久,就是她待在纪少瑜身边的时候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   那些所谓的流民,死成一堆。   有些尸首都不全,凑在一起再烧一烧,如何辨认?   宋子桓站在高耸的山头,远远地看着佛光寺的大雄宝殿,看着宛如通天梯的琉璃塔,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入夜,下起了雨。   可远处的大雄宝殿还是燃烧了起来,琉璃塔也轰然倒塌。   隐蔽的山脚下,一个接一个的和尚仓惶逃出。   宋子桓在雨中淋着,衣服都湿透了也没有离开。   失去意识之前,赵玉娇听见宋子桓喃喃道:“他是比我强一些,压抑得这般狠了,还是没有半分弑杀的念头。”   …   赵玉娇再次醒来,只见宋子桓在她的牌位前上香,突然,门咯吱一声响了。   她险些认不出来的长安跪在外面,声音压抑道:“国公爷,祥宁县传来了消息,纪少瑜…他过世了。”   宋子桓的手微微一抖,有香灰落在手背上面。   他拈了拈那香灰,眉头一蹙再蹙。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长安站起来,再次把门关上。   呼啸的寒风在院外来回打转,像是呜咽的狼嚎。   宋子桓盯着她的牌位道:“我想他惦记你一辈子,最好死都死得不安宁。”   “可他真的这样做了,我又觉得他还不如活得好好的,至少下一世,我便也不担心他还会喜欢你了。”   “哼,他走得到早,像是怕我抢先了一样?”   宋子桓说完,到像个后知后觉的孩子一样,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赵玉娇知道他难过,宋子桓从未真正恨过纪少瑜,只是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她走上前去,也伸手摸着自己牌位。   可那感觉是虚无的,唯独宋子桓身上那似有若无的气息显得真实些。   赵玉娇贴近地看着宋子桓,发现他也老了,眼角满是细纹,目光也不如从前那般凌厉了。   像是一个耄耋的老者,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灼灼焰气。   可他看着她的牌位,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玉娇啊,下辈子,不要再遇见纪少瑜了。”   “等我来娶你吧。”   “我们还做夫妻。”   他那哄老妻的口吻,仿佛他们真正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一样,   赵玉娇的眼眶一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第481章 我很想你   佛光寺的厢房里,四个烛台齐齐点燃。   床边的帷幔放下一半,挡住了亮眼的光。   纪少瑜坐在床边,问着刚刚去看宋子桓回来的赵玉书道:“他怎么样了?”   赵玉书摇了摇头,呼了一口沉闷之气道:“不太好,万老太医还没有来,僧衣给他处理了伤口,只是暂时止住了血。”   纪少瑜瞌下眼眸,淡淡道:“你去请主持看看,主持也精通岐黄之术。”   赵玉书闻言,又转身走了出去。   紫玉端了热水来,纪少瑜拧帕子给玉娇擦了擦脸。   突然,玉娇嘤咛一声,似乎有些不适。   纪少瑜连忙放下帕子,握着她的手捏了捏道:“醒了吗?”   赵玉娇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可睫毛颤动,显然已经有意识了。   纪少瑜半坐到床上去,将她扶在怀里靠着,小声地唤她道:“玉娇,玉娇!”   赵玉娇幽幽转醒,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她感受到纪少瑜的体温,热乎乎的,胸腔里传来他的心跳声,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真实。   她勾了勾嘴角,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赵玉娇轻颤道。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在梦里,她好心疼他,却怎么也抱不到他。   纪少瑜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还是比正常人的体温要凉一些。   可至少她的身体是软的,整个人也缓过来了。   他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她道:“只是噩梦而已,人身体虚弱的时候,都会做噩梦。”   赵玉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觉得心里像是压过一块大石头,很重很重。   重得她喘气都要耗费许多力气,可现在,那块大石突然被人移开了。   浑身都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让她还不太适应。   “我想吃点东西。”   赵玉娇道,吃了东西才有力气,她要好好捋一捋,那些突然涌来的记忆。   纪少瑜连忙让紫兰端些吃的来。   纪少瑜低头给赵玉娇穿鞋的时候,她就那样怔怔地望着他。   乌发黑亮,柔顺有光。   肌肤紧致,白皙红润。   他还很年轻,他们都还很年轻。   没有老态,也没有沧桑的心境。   赵玉娇突然能够想象,一个干枯的池塘里,突然开出一朵娇艳的荷花来。   看似这满塘都活了,可依旧掩盖不了,那池塘里的遍地淤泥和枯槁。   他那心结,之所以解不开,是因为他无法忽略曾经满塘萧瑟的场景。   纪少瑜回头想搀扶她到桌边去,却发现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通透得很,像是心已入菩提之境。   她对着他笑了起来,浅浅的,柔和得像是三月里的春风。   纪少瑜感觉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可下一瞬,她却伸手抱着他的腰身道:“我很想你。”   纪少瑜拍着她的背脊,目光幽幽暗暗的,沉浮不定。   …   用过两碗粥后,纪少瑜陪着赵玉娇去看宋子桓。   涅梵给宋子桓扎针,稳住了他的伤势。   “慢慢将养半月,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燕凤翎看着眉头微动的宋子桓,总算是放心下来。   她对涅梵道:“多谢主持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本   宫记在心上了。”   涅梵淡然一笑道:“长公主严重了,佛主慈悲,贫僧既为佛家弟子,理应尽力救治。”   燕凤翎微微颔首,目送涅梵出去,不再多言。   涅梵迎面就看到纪少瑜带着他的夫人过来。   他那夫人灵台清明,目光透亮,显然已经找回了混沌的记忆。   涅梵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赵玉娇看到涅梵的时候,目光是震惊的。   因为她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个人的模样,而且还曾是那般疯魔,为了替薛家报仇不惜做了长公主的面首。   涅梵点头颔首,并未出声就从纪少瑜和赵玉娇的身边走了。   赵玉娇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背影,倏尔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纪少瑜扶她到门口,让紫兰来扶着。   “你去看看他吧,一会我来接你。”   赵玉娇点了点头,随即掀帘进去。   纪少瑜寻着涅梵的背影,匆匆地赶了过去。   湿冷的凉亭里,寒风急吹,   涅梵的僧袍被风卷起,越发显得他如劲松般坚韧不凡。   纪少瑜走过去,默了一会才道:“我们以为看到了   真相,其实不过只剥了一层皮而已。   “现在再剥一层,也未必就是真相。”   涅梵看向纪少瑜,淡淡道:“没有真相!从来只有劫数!”   “躲不过去的劫数!”   纪少瑜神情一震,目光定定地望着涅梵。   只听涅梵继续道:“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夫人有些不同了吗?”   一震寒风吹过,没有吹乱涅梵的声音。   纪少瑜想,他竟然也可以这样平静?   他笑了笑,略带几分自嘲道:“从前不明白人家说的破罐子破摔是什么道理?”   “想着能蓄一点,也是一点的好。”   “可现在想一想,真的摔破了,也不过是一声响。”   至少,他的心没乱。   涅梵笑了笑,捋着佛珠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是缘分也好,是劫数也罢,都是命里注定的。”   纪少瑜想着玉娇抱着他的时候,那么依恋,一点隔阂都没有。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魔怔了呢?   想着,纪少瑜到是也跟着笑起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和她,注定是有夫妻缘分。”   涅梵:“…” 第482章 我也放不下   纪少瑜回去的时候,看见玉娇在廊下等她。   她披着斗篷披风,一张小脸露了出来,正迎着冷风。   纪少瑜大步走过去,下意识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挡着寒风。   “他还没有醒吗?”纪少瑜问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看他。”   “有长公主和我大哥照顾着,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纪少瑜探头,听见了万老太医的声音。   他扶着赵玉娇道:“行,那我们明天再来看。”   纪少瑜扶着赵玉娇回去以后,因为不太放心,又折返回来。   万老太医在火炉边上打盹,长公主已经离开,只有赵玉书还在那里守着。   纪少瑜问:“怎么样了?”   万老太医的头一下子从手肘上擦过,险些被炉子烫到。   赵玉书眼疾手快抓了他一把,然后才道:“没事了。”   “刚好在寒冬,反正外出也冷,就让他好好休息。”   “想必也不影响他年后的婚事。”   万老头冷哼一声,不悦道:“怎么不影响?”   “半年内,太过用力都会牵扯伤口疼。”   “洞房花烛夜,只怕是不能尽兴了。”   赵玉书:“…”   纪少瑜:“…”   “看来是真的没有性命之忧了。”纪少瑜肯定道。   赵玉书看着被折腾了一路,蔫蔫的万老太医,轻笑道:“知道你疼他,不过万幸保住了性命。”   “今夜我守着,你且去罗汉床上眯一会,若是他有发烧的迹象,我便来叫你。”   万老太医闻言,这才打了个哈欠,朝罗汉床上走去。   赵玉书见纪少瑜过来,便知道玉娇已经大好了。   他心情也轻松些,拉着纪少瑜坐在小火炉旁。   “明日满京城都是宋子桓为救长公主差点没命的消息,你说他跟蔡家的婚事还能成吗?”   纪少瑜微微蹙眉,这个到是不好说。   “不是因为宋子桓救了长公主,而是蔡家未必真的会将女儿嫁给宋子桓。”   赵玉书不明白,狐疑地看着纪少瑜。   纪少瑜轻叹,只是淡淡道:“且等着吧。”   …   主持的院落里,涅梵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纪夫人会来找他。   满院萧瑟,寒风到像是不速之客,一下子就灌满而来。   赵玉娇站在廊道里,提着灯笼,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一样。   涅梵打开禅室的房门,对着赵玉娇道:“纪夫人请进来喝杯热茶吧。”   赵玉娇闻言,这才慢慢走近。   涅梵见她肌肤如雪,目光宛如一轮清月。   虽是神情淡然,可来意却无声地钻入他的心里。   待坐到禅椅上,看着亲自斟茶的涅梵,赵玉娇道:“主持也是重生的吗?”   涅梵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是因为什么才有的机缘?”赵玉娇继续问道。   涅梵有些意外地看向赵玉娇,他到是不知,纪少瑜竟然从未提过?   “说起来都是因为贫僧执意报仇。”涅梵道,若不是因为他,佛光寺不会造了大难。   纪少瑜也不会得到赤珠。   赵玉娇还是有些疑惑,可这时涅梵道:“纪夫人心   中可有什么执念没有?”   “比如求而不得的?”   赵玉娇摇了摇头,不论前世今生,她从未对命运有过执念。   涅梵见她如此淡然,颔首一笑,将手腕上的赤珠取下来递给她。   赵玉娇接了过去,觉得眼熟得很。   片刻后她才认出,这是纪少瑜曾经带过的。   “这…”赵玉娇不知其意。   只听涅梵道:“这个可以护佑夫人平安,夫人若是没有执念,带着一生都会顺逐。”   “但若是落入执念深重的人手里,便也是另外一段缘分了。”   赵玉娇闻言,捻着那看似平凡无奇的赤珠,心里突然明白过来。   涅梵似乎是在给赤珠找一位主人。   最好这一位主人像她这样,得过且过,顺应自然,并不会心生执念。   这或许能影响人的运道也说不一定的。   赵玉娇将它戴在手腕上,问着涅梵道:“主持是怕自己以后生了执念吗?”   涅梵一时顿住,没有回答。   赵玉娇也没有继续追问,毕竟…若是真的对长公主   没有感情,前世的涅梵根本就不会死。   薛家都翻案了,他完全可以寻求皇上的庇护。   可他没有。   …   赵玉娇回房的时候,刚好遇到纪少瑜。   两个人在廊下对望一眼,仿佛什么都了然于心。   赵玉娇走上前去,挽着纪少瑜的手腕道:“我突然才发现,原来我喜欢你很久了。”   纪少瑜拍着她的手,才发现她手腕上带着一串赤珠。   虽是平常无奇,可还是让他心里一震。   他抬眸看她,只见她目光缱绻,好似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跟他说。   纪少瑜难耐地呼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道:“看来有些人身在佛门,心却是不静的。”   赵玉娇知道他说的是涅梵,忍不住轻笑道:“别说得你什么都能放下一样?”   纪少瑜连忙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放不下。”   “我也放不下。”赵玉娇回望着他,目光里满是柔情。   因为放不下,所以才在醒来以后,感觉到满满都是欢喜。   宋子桓对她的好,让他觉得害怕,觉得不安。   可他对她的好,她就能视而不见吗?   这个傻瓜,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却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 第483章 你下嘴太狠了   佛光寺的客房算不上宽敞,好在房间里有暖炕,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夫妻二人安歇后,赵玉娇靠在纪少瑜的怀里,什么也没有说。   早的时候睡太久了,这会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灭了灯的房间里,起先很暗,可过了一会,视线慢慢清明了不少。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发现他也没有睡。   眼睛还睁着的,长而密的睫毛偶尔眨动着,赵玉娇都想伸手去摸一摸。   赵玉娇往纪少瑜的身边挤了又挤,将他抱得紧紧的。   纪少瑜侧着身,亲昵地蹭着她的额头道:“怎么了?”   赵玉娇道:“没有什么,就是想抱你。”   纪少瑜闷笑,胸腔里一起一伏,震动极大。   赵玉娇贴着他温热的胸膛,缱绻道:“前世我看着你死的时候,想着能一起结伴去黄泉也是好的。”   “我很庆幸,能陪在你身边那么多年。”   “尽管你不知道,可我却不孤单。”   纪少瑜搂着她,双手却总是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   背脊。   他有些激动,也有些无所适从。   仿佛她这样掏心窝的话,像是在梦里听见的一样。   他紧贴着她的额头,唇瓣啄了又啄,这才道:“你想起什么了?”   赵玉娇笑了笑,从他的怀里抬头,目光亮晶晶地道:“你不怕了?”   纪少瑜突然从枕头上起身,用自己的额头撞了撞她的额头,然后又躺回去道:“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赵玉娇吃痛,揉了揉额头,又靠回他的胸膛上去。   “有什么好怕的,你想一想啊,我连是赵玉婉害我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恨你呢?”   “宋子桓那个傻瓜,竟然还自责,以为你回乡求亲的时候是他耽搁我的。”   “哎呀,我虽然心疼你们两个,不过我转念一想,你们两个想的那些都跟我没有关系啊。”   “我后面甚至都怀疑,我死以后,其实是你们两个相爱相杀多年。”   纪少瑜突然扣住赵玉娇的腰,不许她动。   他咬了她的耳朵,还往下扯了扯。   赵玉娇疼得厉害,不得不眼泪汪汪使劲往下压,希望能把他的胸膛压下去一点,这样她也不会疼了。   可他的胸膛那样硬,她疼得没有脾气了,连忙告饶道:“呜呜,我错了。”   “哼!”纪少瑜冷哼,这才放开嘴。   赵玉娇伸手摸着自己还沾着某人口水的耳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捶了纪少瑜一拳,不悦道:“你下嘴太狠了。”   纪少瑜拍了她屁股一巴掌,冷声道:“你再敢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收拾你。”   “信,我信。”赵玉娇懒懒道。   她只是不想,将那些沉重的往事再翻起来。   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宋子桓曾经对她如何好,她都只有感激。   不想欠下的,都已经欠下。   她不愿纪少瑜老是记着宋子桓曾经对她有多好,那些事情她虽然很感动,可是她无法做到,心里有了纪少瑜,却还会因为感动分心给宋子桓。   宋子桓喜欢她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   那段感情,她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   现在想一想,除了心里酸涩难过,竟然丝毫不知惋惜。   可唯独面对纪少瑜,看到他的悲他的苦他的不圆满,她都想飞蛾扑火般地帮他圆满。   她和宋子桓是阴差阳错,她没有什么后悔的。   可她和纪少瑜是再续前缘,她只想好好珍惜。   纪少瑜沉默了一会,还是觉得心里梗着些什么,让他有些难受。   他抱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然后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恨我吗?”   “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你吐露实情,在遇见他的时候,或许你会喜欢他呢?”   赵玉娇想,或许会吧。   宋子桓那样的人,不接触的时候不觉得,接触以后就想真心相待了。   可哪有那么多如果?   赵玉娇依恋地蹭了蹭纪少瑜道:“可你喜欢我啊,你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想把她推到另外一个人的怀里?”   “如果我不曾喜欢你,我肯定会恨你的。”   “可我喜欢你了,就能理解你了。”   “喜欢一个人是那么好的事情,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然也有自私为己念头。”   “倘若得失只是金银,倘若失去的只是功名,我相信你会说。”   “可如果说了以后,失去的是爱人,那别说是你,换做是我也不会说的。”   纪少瑜突然觉得,心里压着的别说是石头了,就是   阴影都消失无踪了。   他突然翻身,狠狠地亲了玉娇一口,然后又使劲地抱了抱她,欢腾得像个孩子。   赵玉娇失笑,捶着他道:“被闹出动静让人误会了。”   纪少瑜才不管,他真的太高兴了。   他从未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可唯独他对玉娇有所隐瞒。   宋子桓恨他,他可以接受。   可玉娇如果恨他,他就会很怕。   怕她不要他了,怕她一走了之会直接跟宋子桓在一起。   他偶尔会做噩梦,梦见他们两个携手站在他的面前,然后一起痛斥他。   每每惊醒,他便苦笑,原来小人也很难做? 第484章 蠢蠢欲动的阴谋   “年少的时候,我总是在想,让你跟宋子桓做朋友也是不错的。”   “可后来他喜欢你以后,我就怕了。”   “怕你会想起来,也怕他会想起来。”   “有一夜,赵玉婉跑到书斋来,她在外面睡着了,迷迷糊糊叫了刘宏的名字。”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再也不淡定了。”   纪少瑜把藏在心里的事说了出来,他现在没有什么秘密了,心情倍感舒适。   赵玉娇听了,联想他后来处处挤兑宋子桓,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赵玉娇握着纪少瑜的手,与他郑重道:“如果以后你再挤兑宋子桓,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我打从心里敬他,比对大哥还多三分呢。”   纪少瑜连忙道:“你放心,日后就算他打我,我也不还手。”   赵玉娇轻笑,不以为意。   她得了他的保证就行,宋子桓怎么可能会打他呢?   夫妻俩又说了好一会的话,后半夜才相拥睡着。   …   宋子桓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渐渐亮了。   赵玉书一直守着,听他轻哼要水,便倒了温热的茶水来。   宋子桓的身体还不能动,赵玉书就用勺子喂他。   喝了两勺水后,宋子桓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看着赵玉书,目光呆滞片刻,然后才慢慢地回神。   “什么时辰了?”宋子桓问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赵玉书探了探他的额头,见他没有发烧,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快辰时了,冬日里天亮得晚,这会都有沙弥做早课了。”   宋子桓想动,可才刚刚用力,胸口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赵玉书连忙按住他道:“别动,小心伤口又流血了。”   “主持和万老头都说了,将养半个月就能下床了。”   “索性没有伤及心脉,以后也不会留下病根。”   宋子桓疼得紧皱眉头,片刻才缓和过来。   可昏黄的蜡光照着,依旧显得他那脸色苍白得可怕。   赵玉书道:“还是很疼吗,要不要我把万老头叫起来,他在罗汉床上睡着的。”   宋子桓摇了摇头道:“长公主回京了吗?”   赵玉书摇了摇头:“没有,让人回京禀报皇上去了。”   “你救了长公主和玉娇,我怕会影响你跟蔡家的亲事。”   “不过我听少瑜的意思,好像蔡家另有打算。”   宋子桓闭着眼睛,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救长公主是应该做的,蔡家无话可说。”   “至于玉娇,不过是顺带罢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玉书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谁都知道这样的说词最好了。   可这又并非是事实。   别人不知道,难得他们几个也不知道,宋子桓到底想救谁?   更何况,长公主是会武的。   “好好将养吧,等回了京城,来我府上喝酒。”   宋子桓点了点头,出声道:“好”。   …   天亮后,京城里因为宋子桓救长公主而重伤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董氏虽然被长公主斩了,可她的同党却还在逃。   巡防营接了圣旨纷纷出城抓捕,城内也出动御林军   盘查。   朝臣们心生不安,生怕被皇上借机牵连。   凤仪宫内,宋皇后因为担心,又急病了。   恰逢这时,容贵妃的瑞华宫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丁嬷嬷瞒着不敢报,心事重重地主持着凤仪宫大小事宜。   吴公公见她这般,突然感慨一句:“皇上已经同意,初春后选秀了。”   “上一次大皇子虽然侥幸脱险,可皇上子嗣单薄,这是避免不了的。”   丁嬷嬷何尝不明白,只是她同皇后主仆一场,一时难免接受不了。   “等娘娘好些再说吧。”   吴公公点了点头,不一会听见承明殿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晚上临驾凤仪宫。   容贵妃本以为再次有孕后,会得皇上看重。   谁知道宫人去报信,也不过只是得了些赏赐而已。   如今太后没有闲心理她,皇上又如此,容贵妃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宋子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往后的日子还长呢,有大皇子当活靶子,指不定谁捡漏。   容贵妃在心里冷哼一声,压下了所有的愤懑。   夜晚,当值的宫人回禀,皇上去了凤仪宫。   容贵妃就算是忍得再厉害,也还是变了脸色。   她独坐到后半夜,大宫女春菲见她如此不安,便跪地道:“娘娘,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其他的,您别担心,奴婢有办法。”   春菲是太后给她的大宫女,往常也仰仗她办了不少事。   容贵妃口气似乎另有依仗,不免深问道:“咱们除了靠着太后,还能靠着谁?”   春菲咬了咬牙,笃定道:“这娘娘暂时不用管。”   “只要娘娘平安生下二皇子,自然有人愿意做娘娘的马前卒。”   “后宫里有人办事,手伸得再长都出不了京城。”   “可若前朝有人铺路,娘娘便有了依仗。”   “皇上之所以处处针对太后,那是因为太后并非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又曾害过皇上的亲母妃,是仇人。”   “可从您肚子里生出来的小皇子,那跟您就是一条心。”   容贵妃心里震惊极了,入宫这么久,她到是不知,这个从太后宫里出来的春菲,实际上并不是太后的人。   春菲说的话,暗示的深意太明显了。   容贵妃下意识捂住肚子,可片刻后又放开了手。   当初太后和刘家图的是什么?   现在这背后之人图的同样又是什么?   一层薄薄的纸,遮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   容贵妃轻叹一声,亲自扶起春菲道:“你说的对,现在养胎要紧。”   春菲闻言,总算是展露了一丝笑颜。 第485章 不说谢谢   赵玉娇去看宋子桓的时候,宋子桓刚喝了药,厢房里满满都是一股子药味。   万老太医起来了,赵玉书回去小睡。   燕凤翎正在厢房里用早膳,看见赵玉娇一个人来,咦了一声。   赵玉娇脸颊微红,替纪少瑜解释道:“他说寺里不许杀生,去周围农户家中炖只鸡来。”   燕凤翎点了点头道:“这到还不错。”   她说完,站起来,擦了擦嘴角道:“本宫今日要回京一趟,宋子桓为了本宫重伤,本宫得亲自去一趟蔡府才行。”   赵玉娇汗颜,连忙道:“连累公主殿下了。”   燕凤翎含笑一声,到是没有否认。   待她走了,万老头说要煎熬,也走了。   赵玉娇看着宋子桓满头虚汗,伤口疼得他面色苍白,整个人隐隐发颤。   紫兰打了热水来,把宋子桓额头上的汗珠都擦干净了。   可没过一会,又冒出来了。   赵玉娇看得难受,眼圈慢慢红了。   她露出自己的食指晃了晃道:“小时候这里被镰刀   割到了,我娘给我敷了药用纱布包起来。”   “晚上伤口一阵阵地疼得我睡不着觉,我以为是我娘把伤口给我绑紧了。”   “可解开纱布后,我才发现,原来不怪什么,就是伤口疼。”   宋子桓虚弱地笑了笑道:“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我的心疼,原来只是伤口疼啊。”   这话原本是玩笑话,可赵玉娇的眼泪还是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最怕这种,听是玩笑话,问是玩笑话,可细品却知道,那不是。   有些言外之意,只有两个人能懂。   “别哭,哭什么,我不是还活着的?”宋子桓道,可自己却跟着红了眼睛。   赵玉娇哽咽道:“我知道你待我好,很好很好。”   “是我年幼不知事,若能离你远一点,今日你就不会如此难受了。”   “不,怎么会是你不知事?”宋子桓苦笑。   分明是他,明知道纪少瑜在那里虎视眈眈,把人都叼进窝里去了,却还是惦念不忘。   要说错,那也是他的错。   或者说,是纪少瑜的错。   但绝不会是她的错,若让她自责,他宁愿自己什么   都不说,什么也不做。   “以后好好过日子吧,过完年,我也要成亲了。”   “昨日我只是担心长公主出事,与你无关。”   宋子桓说完,喉咙有些艰难地咽了咽。   最好是,就此打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有一个人在心里住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很多人终其一生,连自己喜欢的人都遇不到。   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赵玉娇擦了擦眼角,认真道:“我也不说谢谢了,以后但凡你有用得着我们夫妻的事,你便直接说就行了。”   再感动的话,都不能说了。   她放在心里好了,人生还有那么长,她总有机会还的。   宋子桓在被子里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被子。   其实还有好多的话没有说,还有许多问题无法开口去问。   只是必须要一个人压着,再难受也要压着。   身体仿佛负重千斤,却应要在这千斤下面,求一条生路出来。   …   燕凤翎回京以后,便先去见了燕沧澜。   她有些无语道:“刘栋是想提起将府里的钱财都转   移到董氏的手里,摘清董氏以后,让董氏再来救助他们。”   “可谁知道董氏记恨当日她父亲出事,刘家并不过问,因此才生了异心。”   “纪少瑜又曾是揭发董喜来父子为恶的人,董氏自然想借刘家之手报仇,回头就说是刘家心存报复,与她无关。”   “听董氏嬷嬷招供,若不是遇到纪少瑜等人,董氏也准备除掉刘栋给她的人,然后悄悄出京的。”   燕沧澜听完,怒不可遏。   “若按照她的想法,她的亲人都是无辜的,别人动了她的亲人就是该死?”   “那些被她父亲和弟弟害了的人呢?”   “人家是不是也要来报复?”   “仗势欺人,却还不服诛,像董氏这样的人,就应该凌迟至死。”   燕凤翎的火气昨天就灭了,这会听见燕沧澜这样说,嘴角还微抽几下。   “等会我想去蔡府一趟,备些礼物,聊表心意。”   燕沧澜闻言,目光微微一闪。   片刻后,他挥了挥手道:“皇姐还是先去凤仪宫看看皇后吧,说不定她也有礼要送去蔡家。”   燕凤翎闻言,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看来皇后也很看重宋子桓跟蔡敏雪的婚事啊。   苍天为鉴,她可没有招宋子桓为驸马的心思。   …   申时一刻,长公主携带厚礼去了蔡府。   只是不知何故,竟然与蔡家人起了争执。   长公主在蔡家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气冲冲地往佛光寺去了。   谁知她前脚刚走,后脚蔡老夫人就过世了。   蔡老太傅跪在勤政殿外请求皇上解除婚约,成全长公主跟宋子桓。   一时间,京城一片哗然。   皇后得知消息的时候,当场吐血,陷入昏迷。 第486章 这只是刚开始   燕凤翎赶到佛光寺,怒不可遏地对着还躺着的宋子桓道:“本宫亲自上门去解释,还生怕蔡源那老家伙心生隔阂,不肯将孙女蔡敏雪嫁给你。”   “结果呢,蔡源那老家伙竟然咬定本宫对你一往情深。”   “呸,本宫要是看上你了,还轮得到皇上来赐婚?”   “本宫抢也把你抢回府去了。”   宋子桓一时咳嗽,牵扯着伤口疼得厉害。   燕凤翎见他这般难受,虽然气愤,可还是住了口。   到是万老头狐疑道:“应该是蔡家不想应这一门婚事了,否则就算蔡源那老家伙真的是这样想的,也绝不会这样说出来。”   燕凤翎平静下来一想,到还真是奇怪。   宋子桓淡淡道:“蔡家之前确实是想与我结亲的,现在突然又反口,只怕是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比如…后妃有孕。”   宋子桓说罢,扯着苍白的唇瓣讥讽一笑。   燕凤翎突然打了个激战,不敢置信道:“不会吧?”   “蔡源是帝师,稳坐百官之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宋子桓闭上眼睛,不屑谈论道:“没有不满足,只是他根基深了,怕皇上忌惮。”   燕凤翎瞪大眼睛,看向同样瞪大眼睛的万文楠。   这样说起来,蔡源这是要…明着跟皇上对上了?   当年皇上亲政,多得蔡源出力。   朝中官员,也多为蔡源门生。   皇上若是对付蔡源,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可蔡源对付皇上,明面上若说为国为民,让人寻不到把柄,那可真是棘手得很。   燕凤翎坐下来,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只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而她的不安很快就印证了,公主府的人来报信,说是蔡老夫人死了。   燕凤翎惊愕道:“今日我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公主府的下人闻言,面色愤然道:“蔡府传出的消息是,长公主殿下逼上门去,说要宋世子当驸马,蔡小姐做平妻。”   “蔡老夫人被活活气死了。”   “放屁!”燕凤翎气得爆粗,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明着算计呢?   蔡家未免也太大胆了。   “本宫立即就回去,本宫到是要与蔡源那老贼对峙一番。”   燕凤翎说动就动,宋子桓怕她又中计,连忙道:“别慌,你追上门去问,更显得你仗势欺人。”   “更何况,既然是下人传的,可谁传的?”   “蔡家若是不认,那便又是你借题发作了。”   燕凤翎心里哽了一口气,出不来也咽不下。   她气得面色铁青,恨不得现在就杀回蔡家去。   可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纪少瑜也过来了。   他对长公主道:“臣陪公主殿下走一趟吧。”   燕凤翎狐疑地看着他,见他面色平静,似有对策,便道:“那你夫人呢?”   纪少瑜道:“她再小住几日,微臣过几日再来接她。”   燕凤翎想说,纪少瑜这会子到是放心得很。   不过见纪少瑜主动帮忙,她到是没有多说什么?   留了几个护卫给宋子桓,又叮嘱万老太医好好照看,燕凤翎这才跟纪少瑜走了。   在路上的时候,纪少瑜与燕凤翎道:“公主回去以后,且记住臣说的话。”   “第一,宋子桓是臣子,救公主天经地义,之所以去蔡家,不过是应皇后所托。”   “第二,蔡老太傅颠倒是非,意为图谋。”   “第三,当初公主被人暗害伤了脚,听闻是蔡老太傅一手追查真凶,结果告诉皇上是薛家所为。”   “但薛家翻案后,稀奇的是,薛家背了黑锅。”   “且问蔡老太傅,薛家为谁背了黑锅。”   燕凤翎只差拍手称妙了。   是啊,为谁背了黑锅?   若是为了宋家背的,那她和宋子桓自然不存在什么感情了。   若不是为了宋家背的,那就只能为蔡家背的。   蔡源此举,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燕凤翎看着沉稳的纪少瑜,意外道:“你什么时候怀疑,本宫的脚是蔡家所为?”   纪少瑜直接道:“臣起先只知道是皇上所为,后来臣奉命为薛家翻案,知道不是薛家所为。”   “当年蔡源一党为皇上亲信,他们呈报假的消息,唯有两种可能。”   “第一,此事是他们所为。”   “第二,此事是皇上命他们所为。”   燕凤翎在心里冷哼,这一层又一层,揭开以后,真相让人作呕。   她与纪少瑜道:“你不知当年,皇上年幼时在朝堂上一句准话都说不得。”   “蔡源为保皇一派,可谓耗尽心血。”   “如今说他有异心,别说是朝臣,就是这京城的百姓们也不会信,甚至还会以为,是皇上翅膀硬了,不再需要蔡家了。”   纪少瑜仿佛早就料到会如此,只是不咸不淡道:“这只是刚开始。”   “现在他们不信,便想办法让他们信。”   “蔡源都坐不住了,难不成他的党羽会一直装睡不醒?”   “受了蔡家的恩不错,可沐受皇恩也是真的,多的是明哲保身之辈,此事还有得磨。”   燕凤翎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燕沧澜会重用纪少瑜。   他就像是一只清醒的雄狮,那些盯着别人猎物的,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被盯上了。   这个时候,她到有些庆幸自己的女儿身了。   不然这天下权谋都落在她的头上,少活二十年都算好的了,怕就怕,不知道怎么就被算计死了。 第487章 怕什么   京城里的动静,赵玉娇在佛光寺也没有闲心去管。   她在纪少瑜搭建的小厨房里,每日让紫兰和紫玉换着花样给宋子桓做补汤。   万文楠还贡献了几张药膳方子,换来补气补血的热汤喝,还直说比住在家里舒服。   眼见宋子桓的脸色终于好看些,赵玉娇这才渐渐放心下来。   她对宋子桓道:“我让人去给皇后娘娘报信了,她知道你身体大好,一定会宽心的。”   蔡家的事情,让宋子桓有些膈应。   他问着玉娇道:“若是纪少瑜做了大皇子的老师,你怕不怕?”   赵玉娇笑道:“怕什么?”   “怕如蔡老太傅这般年纪的时候,被杀吗?”   “我告诉你实话,若我能活到蔡老太傅这个年纪,我就偷着笑了。”   宋子桓蹙了蹙眉,蔡源今年才六十二岁吧?   “也有人能活一百二十多岁呢,你就这么没有出息?”   赵玉娇失笑,摇了摇头。   “那是人家的福气,羡慕不来的。”   “年过花甲,已知天命。”   “蔡老太傅看重的,未必就是他自己的生死。”   “我近几日读了不少帝王传记,其中作为他们智囊的帝王师,帝王幕等等,多没有好下场。”   “其中饥寒交迫至死的,算好的了,也有被满门抄斩的,也有连累学生朋友的。”   “死状各异,并非凄惨二字足以形容。”   宋子桓听她娓娓道来,竟然连丝怕气都没有。   他就觉得奇怪了,难不成纪少瑜跟她说了什么?   “你也别想太多了,蔡源未必肯让纪少瑜做大皇子的老师。”   “两股势力相撞,总要有一个以惨淡收场。”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只是突然想到,若不是皇上如此看重纪少瑜,蔡源也未必会动。   像上一世,蔡源就蛰伏得很好。   这一世,纪少瑜冒头太早了,蔡源感觉到了危机。   一旦在皇上的跟前,有人可以取代蔡源,那蔡源的价值也估计只有教导后生了。   那是蔡源所不能忍受的。   …   纪少瑜腊月初一来佛光寺接了玉娇回去,赵玉书以保护宋子桓为由,暂时没有走。   等纪少瑜和妹妹走了,赵玉书去跟宋子桓道:“我   之前还觉得朝廷一片清朗,自从蔡源发作这一手,我才知道那些都是表面的。”   “不瞒你说,我现在都想辞官了。”   宋子桓将床边的书砸向赵玉书,直骂他没有出息。   赵玉书讪讪地道:“我的心思有多浅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留在京城,怕人家拿我来对付少瑜。”   宋子桓闻言,蹙着眉头。   如此说来,到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立即道:“你不是一直想出海吗?”   “我答应你,只要你早日娶妻,我便同纪少瑜请求皇上,派你出海。”   赵玉书喜不自胜,连忙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子桓冷哼道:“我何曾骗过你?”   赵玉书闻言,立即道:“你放心,我回去以后就请媒人去提亲!”   宋子桓无语,瞪着他道:“你去哪家提亲?”   “我去…”赵玉书一时说不上来,不过心里却突然跳出一个人来。   他眼眸慌乱,连忙改口道:“我请媒人先去打听打听,哪家姑娘温柔贤惠?”   宋子桓没有拆穿他,只是淡淡道:“快一点吧,我   怕我姐姐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赵玉书惊愕,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宋子桓心里明白,他姐姐一向最疼他,得知他重伤的消息,不可能不来看他。   唯一的解释,她又病重了。   虽然知道她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可宋子桓却忍不住奢求,至少再撑一两年也好,奕辰还是太小了点。   …   赵玉娇回到京城以后,才知道那一夜纪少瑜和长公主回去据理力争,最后蔡源一个门生,在都察院的一个五品御史,竟然当场撞柱死了。   纪少瑜淡淡道:“他坚信蔡源清白,死了以后,眼睛都闭不上,满满都是怨气。”   “皇上受到震动,才知蔡源根基比他想象的要深。”   “还自责,这些年信任蔡源太过,如今想动他已不容易。”   赵玉娇想到了胡瑞汐,以后只怕没有什么来往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刚回府的第二天,胡瑞汐就来纪府了。   胡瑞汐摸了摸还未显怀的肚子,挽着赵玉娇的手道:“敏雪的婚事定下不久,我便诊出了身孕。”   “老夫人体谅我,叫我婆母不要拿中馈的事情烦我   ,我感激她老人家,心想以后生了这个孩子,抱去她的身边教养,只当是陪陪她老人家逗个乐。”   “可谁知…”   “弟妹,我今日来就想问你一句准话,宋子桓是不是喜欢长公主?”   赵玉娇见她伤心得很,恐她动了胎气,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七岁认识宋子桓,他十三岁出京,在回京之前从未跟长公主有什么牵扯?”   “若两个人互相爱慕,不说长公主这身份皇上拦不住,就是宋子桓也不会答应赐婚啊?”   “嫂嫂,我虽然不知道老夫人身故原因,但若说是因为长公主想招宋子桓为驸马,那是绝不可能的。”   “那一天,难道你们就没有人陪在老夫人的身边吗?”   胡瑞汐说不上来,只是难受地哭出声了。   她嫁过来多年,老夫人待她比亲祖母还好。   可眨眼之间,老夫人走得如此突然,连一句话都没有交代。   她每每想起,都暗恨自己太过得意忘形,竟然没有注意到家中是何境况?   胡瑞汐哭完以后,也不肯多说什么,匆匆就回去了。 第488章 府医   晚上纪少瑜回来,赵玉娇便道:“若是蔡源动的手,这也太可怕了。”   “一世夫妻,儿孙满堂,到头来竟连个善终都求不到。”   “外人不知,还以为他能豁出脸面请求皇上收回赐婚,是忍了多少辛酸苦楚?”   纪少瑜闻言,淡淡道:“我听一些老臣提过,蔡源入京之前,曾有一位发妻的。”   “只不过,后来听说去世了。”   “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小小进士而已,谁会留意这些?”   赵玉娇觉得身体有些冷,她靠近纪少瑜,抱着他的腰身道:“人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若爱的是人,到觉得还有趣些。”   “可若爱的是冰冷的权势,只怕会不折手段。”   纪少瑜拥着她道:“别怕,有的人天生凉薄,自认无懈可击。”   “可这样的人,往往因为不懂得顾忌和收敛,展露的漏洞就越多。”   “当今圣上也并非中庸之辈,再不济,我们就回余姚陪陪傅师尊。”   赵玉娇想,以纪少瑜的手腕,到还不至于落魄回余姚。   她轻靠在纪少瑜的怀里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好了。”   “人活一世,总要有些抱负才不枉此生。”   “开春后,我也要忙了。”   “咱们纪府这么大的园子,不慢慢修整,可惜了。”   纪少瑜亲了亲玉娇的脸颊,心里满满都是慰藉。   用过晚膳,赵玉娇早早就歇下了。   纪少瑜见她眉宇间有些疲倦,便问了孟嬷嬷。   孟嬷嬷道:“自从夫人上一次生病后,月事上有些不调,腰腹隐隐作痛。”   “夫人说从前也有这样的时候,便没有让请大夫来看。”   纪少瑜闻言,眉头紧蹙。   第二日他下朝后,请了崔公公帮他问一问太医院里面专治妇人之疾的太医。   崔公公跑了太医院一趟,请了一位胡太医随纪少瑜出宫诊治。   燕沧澜听闻后,将太医院管理御药房的李太医放出宫去。   这李太医乃进士出身,祖上为杏林世家,自幼颇通   药理。   不过他并不喜四处给人瞧病,因此便自荐管理药房。   燕沧澜对崔公公道:“你去对李盛说,纪府人丁单薄,目前只有一位纪夫人需要他照料。”   “去了纪府,御药房那些琐事都不要他操心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写他的《脉决论》,《李氏简方》。”   崔公公又跑了一趟太医院,等胡太医出了纪府的时候,李盛便已经被崔公公亲自送到纪府去了。   他忙着搬他的医书,没有空去见纪少瑜。   粱嬷嬷是认识他的,连忙让下人帮忙。   崔公公去见了纪少瑜,含笑道:“皇上知道大人府上缺一位府医,便将李盛送来了。”   “他一心著作医书,等闲人想求他都求不去。”   “大人府上清静,李盛也愿意来,以后大人若是用不上他了,皇上说,还让老奴来接他回太医院。”   纪少瑜连忙谢过,自然是求之不得。   关于李盛,他也曾听说过。   二十岁就中了进士,年轻有为,却选择钻研医术。   传闻他曾解了苗疆奇毒,很是了不得。   纪少瑜留崔公公喝杯茶再走,崔公公也有意留了下来。   他难得出宫,又是来纪少瑜府上,自然想好好打探一番。   只见外院有粱嬷嬷操持,面面俱到。   内院有孟嬷嬷管着,各司其职。   到是略有不适的纪夫人,好像跟个住在府里的娇客一般,真是一点都不操心。   崔公公心想,他不是个女人都羡慕,若是个女人,只怕也想进纪府了。   这也难怪,当初苏凌雨那样想尽办法往里钻。   崔公公回宫复命,与皇上道:“纪大人真宠纪夫人,那偌大的纪府,竟然半点没有让纪夫人操心的地方。”   “当初纪大人求皇上赐嬷嬷的时候,老奴还觉得奇怪呢?”   “今日去一看,纪大人可真是未雨绸缪啊。”   燕沧澜一边看折子,一边冷哼道:“满京城也只有他一个当官的会请你去找什么擅长治妇人之疾的太医?”   “他那脸也真拉得下来!”   崔公公也有几分汗颜,略略擦了擦额头道:“纪大人估计也是担心子嗣吧,听说妇人体寒,不易有孕。”   “他们成亲也有几个月了,纪夫人先前又受了寒,   大病一场。”   燕沧澜想起赵玉娇救了大皇子一事,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而是转而问起李盛。   崔公公回道:“奴才才刚刚说,纪府里人丁单薄,现在只有纪大人夫妇的时候,李盛立即就同意了。”   燕沧澜抿着嘴笑:“这个李盛,只怕早就想走了。”   “御药房,寿药房,珍药房,他哪一个地方不清楚的?”   “等他把手上的医书写完了,想去游历,一准收拾包袱离开。”   “他那个性子,谁留得住?”   崔公公也笑称是,不管纪府留不留得住李盛,但皇上舍得将他放去纪府,就足以证明,是看很看重纪少瑜的。   而他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第489章 是他欠揍   佛光寺的腊八节很热闹,不过刚刚能下床走动的宋子桓赶不上那种热闹。   夜深时,涅梵从琉璃塔上下来,发现宋子桓的房里还亮着灯。   外面的小道上落了积雪,厚厚一层,人踩上去吱吱作响。   等客房的门开了,涅梵看着愕然的宋子桓道:“踏雪留痕,竟是想悄然来过都不行了。”   “不知世子的伤可好些了?”   宋子桓连忙请他进去,室内暖意浓浓,只是有个伺候的小厮在打盹,鼾声阵阵。   宋子桓提着小炉上的水去泡茶,端来给涅梵。   涅梵放在一边,捻着佛珠道:“既然在这里待着难受,世子何不回京呢?”   宋子桓默然,无言以对。   他坐在涅梵的对面,目光望过去,到底有些意难平。   “主持为何能放得下?”   涅梵抿唇,淡然一笑道:“你听过画魂的故事吗?”   宋子桓摇了摇头,不知涅梵何意?   只听涅梵继续道:“曾有一书生作一副美人图,美人栩栩如生,墨香生魂,每日与书生为伴。”   “一晃二十年过去,书生历经世态艰辛,转世投生。”   “这画魂与他日夜为伴,得了灵气,也转世投生。”   “画魂投生为女子与书生投生的男子成了青梅竹马,也有了夫妻缘分。”   “可那书生前世所作美人图却落入一富家子弟手中,富家子弟见那女子与画中人一模一样,心生爱慕,便也想求娶那女子为妻。”   “殊不知,若非先有书生所作,何来画魂投生?”   “你和她的现在缘份,无所谓放下,只有成全。”   “你肯不肯,成全她?”   宋子桓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他笑了笑,问着涅梵道:“我有得选择吗?”   涅梵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告诉她。”   “可你说了以后,她就会觉得欠着你的。”   宋子桓闻言,默了一会,轻叹道:“还是让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吧,至于我,藏好属于我的美人图就行。”   这世间,阴差阳错都只是缘分不够罢了。   涅梵站了起来,准备回去了。   可在他转身的时候,宋子桓却道:“我愿意成全她的幸福,不过有一个人,我要去揍他!”   涅梵脚步微顿,笑声清朗道:“去吧,是他欠揍!”   …   腊月二十日,宋子桓回城。   他堵在下朝出来的路口,将纪少瑜狠狠地给揍了一顿。   纪少瑜没有还手,众人看得惊心动魄。   蔡方看着赵玉书捂着脸,无语地道:“这个时候你不拉开,跟个大姑娘一样捂着脸干什么?”   赵玉书面色通红,赧然道:“我没有看见!”   蔡方:“…”   众臣:“…”   宋子桓追着纪少瑜打的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纪少瑜说是要治伤,被揍完就跑了。   宋子桓进宫面圣,被燕沧澜好一番审视。   “纪少瑜那厮就由着你打?”燕沧澜太好奇了,他可从来不知道纪少瑜竟然这样软弱?   宋子桓厉声道:“若不是他好端端被人追杀,臣也不至于丢了媳妇。”   “没有让他赔一个媳妇给臣就不错了。”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的,燕沧澜却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他可不信宋子桓有多在乎蔡敏雪?   “别扯了,说真的。”   “真的就是纪少瑜欠臣一个媳妇,现在因为他,臣娶不到蔡敏雪,长公主也说要跟臣划清界限。”   “臣损失惨重,还不能打他一顿出出气了?”   燕沧澜嘴角微抽,还是不信。   不过他知道宋子桓不说,他追问也没有意思。   他让宋子桓去凤仪宫见皇后,等宋子桓走了以后,燕沧澜问崔公公道:“依你瞧着,是个什么意思?”   崔公公笑道:“这必然是纪大人有错在先,不然以纪大人的性子,怎么可能由着世子胡来?”   燕沧澜点了点头,他觉得也是。   可纪少瑜怎么可能会对不住宋子桓呢?   听江晏说,宋子桓受伤以后,纪少瑜还亲自去农户家炖鸡汤,临时在佛光寺外搭建小厨房等等。   …   蔡家,蔡敏雪得知宋子桓回来以后,打了纪少瑜,万分诧异。   她跟胡瑞汐道:“这怎么会?”   胡瑞汐轻叹道:“听说是因为你,那一日纪少瑜遇   刺,宋子桓和长公主才会跟着一起去赵家的庄子上。”   “宋子桓责怪纪少瑜,因为他害得跟你的婚事没成。”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打了,纪少瑜因为愧疚,连手都没有还。”   蔡敏雪诧异,不敢置信道:“宋子桓为了我,这怎么可能呢?”   胡瑞汐道:“你差点就成了他的夫人,怎么不可能?”   “可长公主跟他…”想到自己的祖母为了自己的婚事而死,蔡敏雪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胡瑞汐眼眸微闪,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不说别的,就是夫君都闭口不谈。   胡瑞汐拍着蔡敏雪的肩膀都:“罢了,你别想这些事情了。”   可怎么能不想呢?   蔡敏雪悲戚极了,近来她连门都不许出。   说是为了给祖母守孝,实际上是怕她出去,惹人笑话罢了。 第490章 她家相公要疯了   纪少瑜回府以后,整个府上的下人都懵了。   梁嬷嬷想去通知赵玉娇,结果被纪少瑜给拦下。   纪少瑜进了正房的时候,着实把赵玉娇吓了一跳。   赵玉娇看到他鼻青脸肿的,连忙迎上去道:“你这是翻车了?”   纪少瑜忍着笑意,眼睛里忽闪忽闪的,亮若星辰。   赵玉娇就奇怪了,眉头紧蹙,让孟嬷嬷去拿了药膏。   她伺候纪少瑜换衣服,发现背上和腿上都还有好几处淤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玉娇问道,语气有些不太好。   纪少瑜见她生气了,衣服还没有穿好呢,又转过身去。   宽松的常袍松松垮垮的,露出里面淤青红肿的胸膛。   赵玉娇看着刺眼,不免又先给他系上。   纪少瑜看着她笑,俯身亲了亲她的眉眼道:“宋子桓打的,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宋子桓打的?”赵玉娇惊愕。   纪少瑜点了点头,认真道:“外面那些流言,说他   为了长公主如何如何?”   “可今日他为了蔡敏雪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我,也算是对得起蔡家,全了蔡家的脸面了。”   赵玉娇冷哼,蔡家那是自己不要脸,关宋子桓什么事?   看着纪少瑜的伤,赵玉娇紧蹙着眉头道:“这打得也太重了。”   纪少瑜替宋子桓开脱道:“那么多人看着呢?”   “既然是做戏,那便要让人当真。”   赵玉娇无语,不过心疼纪少瑜。   她不好责怪宋子桓,只是幽幽道:“罢了,这原就是你欠他的。”   “如今打了这一顿,想必你也舒心不少。”   纪少瑜笑了笑,没有否认。   宋子桓打他的时候,确实是使了狠力气。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对不上,现在都对上了。   赵玉娇拿着热毛巾给纪少瑜擦了脸,净了手,然后给他上药。   纪少瑜半裸地躺在罗汉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一个人眯着眼,似乎很享受。   赵玉娇下手有点重,还故意揉了揉。   结果某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竟然还笑?”   赵玉娇真想掐他一把,这伤明晃晃地摆着,难不成是画上去的?   纪少瑜睁大眼睛看她,他那双眼皮实在是双得好看,睫毛又长又密。   这样灼灼地盯着他,到是比她这圆溜溜的眼睛还要夺目。   赵玉娇下意识低头下去,却见某人的小腹微微动着,然后那紧致的肌肤就一下子硬起来。   赵玉娇眼皮微抽,只装着没有看见。   纪少瑜却突然坐起来,坚硬的胸膛磕到赵玉娇的额头,让她不得不往后退去。   “你干什么?”赵玉娇揉着额头,想打人。   纪少瑜突然握住她的手道:“你说的对,这是我欠宋子桓的。”   “为了表示的我的诚意,你这药还是不涂了,让我多疼几天。”   赵玉娇:“…”   完了,她家相公要疯了。   赵玉娇放下药膏,紧箍着纪少瑜的腰身,双眸幽怨地瞪着他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和宋子桓…你们是不是…”   纪少瑜:“…”   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僵住,眼里也瞬间敛去所有光辉。   纪少瑜盯着赵玉娇看,目光有些阴沉。   赵玉娇感觉凉飕飕的,害怕是有一点害怕。   可她怎么感觉,纪少瑜比她还在乎宋子桓呢?   从一开始就是,纪少瑜不想理会宋子桓,宋子桓却想靠近纪少瑜。   到现在,宋子桓揍完他,他竟然这样高兴?   这可真是细思极恐!   纪少瑜将赵玉娇压在罗汉床上,倾身凑近她。   他浑身都是不可违逆的气势,双手也自然而然撑在赵玉娇身体的两旁,紧箍着她,不许她乱动。   赵玉娇把头歪到一边去,纪少瑜给她顺过来。赵玉娇又把头歪到一边去,纪少瑜又给她顺回来。   他不说话,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眼底幽深如墨。   好吧,赵玉娇心虚了。   她直视着他的眼眸,感觉里面起起伏伏都是要淹没她的晦暗心思。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吗?”   纪少瑜冷哼,直接道:“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赵玉娇撇嘴,她也不甘心。   凭啥啊?   为啥她不能怀疑?   纪少瑜太独断了,哼哼。   “想怎么样?”纪少瑜重复她的话,声音都是满满的火气。   他到是不知,近来没有收拾她,让她胆子这么大?   什么话都敢说?   他为什么高兴,难道她真的不知道?   这个小坏蛋,揶揄他的时候,到是很来劲啊!   “你说我想怎么样?”纪少瑜突然低头,用嘴咬住了赵玉娇的衣襟。   他那嘴巴一用力,拉着她的衣服往上一耸。   可下一瞬,在赵玉娇伸手来护的时候,他便将她的手给牢牢按住。   赵玉娇羞恼,连忙道:“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纪少瑜放开嘴,说完以后,还用唇语又吐了两个字。   赵玉娇羞愤欲死,怒斥道:“你疯了,不许胡来。”   “羞死人了,这要是闹出点动静来,孟嬷嬷她们该笑话了。”   纪少瑜见她真的怕了,这才俯身靠在她的颈窝,懒洋洋地像条大蛇一样。   他双脚缠住她,不许她乱动。   就是这样重重地压向她,到跟没骨头一样。   赵玉娇一开始还松了一口气,后面感觉胸口喘不上气的时候,便动了动身体道:“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纪少瑜还是不动。   赵玉娇又忍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以后,便轻哼道:“我快不行了。”   纪少瑜这才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大口大口喘气的她,轻嗤道:“现在知道不行了?”   “今夜且才开始呢?”   说罢,便有俯身下去。   这一次再没有刻意的惩罚,不过有了刻意的收拾。   不到片刻,房间里传来赵玉娇惊呼的嗔怒。   又过片刻,只听赵玉娇软软糯糯的声音道:“你的伤…”   纪少瑜不答,只是让她的声音显得越发娇媚,动情无比。 第491章 你也有今天?(三更)   纪少瑜和赵玉娇在京城的第一个新年,过得还是很惬意的。   纪府没有长辈,两位主子关起门来,下人们也散漫一些。   过完了年,二月草长莺飞,迎春绽放。   赵玉娇于二月二十二日,纪府如意馆设宴,邀请不少家中有妙龄之女的夫人们。   此消息一出,朝臣们立即意会,在朝堂上看赵玉书的目光都有些玩味起来。   可有心思的人家,还是接了帖子,认真地准备起来。   距离宴会还有三天,赵玉娇特意去了赵府。   赵玉书赧然道:“你就随便看看,也不一定就要选一个当你嫂嫂。”   赵玉娇晃了晃手里的家书,轻哼道:“爹娘说了,四月之前你若是定不下来,他们就上京了。”   赵玉书看着家书,突然头大起来。   赵玉娇也无意逼他,便缓和语气道:“之前我让人给你送了赴宴名单,你再想一想,还有没有要添的。”   “别漏了谁,到时候你再想单独请,人家还不来了   呢!”   赵玉书有些心虚,面上也染了一层红晕。   赵玉娇难得见他不好意思了,便道:“还有谁不能说的?”   “之前的舒云听说都已经定亲了,定的是一户家底殷实的人家。”   “不过舒大人不是还有一个侄女,叫什么舒月的?”   “你若是怕舒大人介意之前的事情,那不如我也给舒月下一张帖子好了。”   赵玉书想,果然是亲妹妹。   竟然连他想什么都知道?   赵玉书轻咳一声,假装一本正经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舒大人家应该也下一道帖子。”   “免得同僚瞎猜,以为我和他不和。”   赵玉娇在心里冷哼,叫他死鸭子嘴硬。   看在爹娘着急的份上,她就不隔岸观火了。   否则急死他才好,做事散漫也就罢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竟然还不主动?   真是活该找不着媳妇!   …   舒月收到帖子的时候,自己都懵了一下。   她拿去给舒夫人看,问她是不是下错了。   舒夫人冷哼,舒云定的人家虽然殷实,可却不是做官的。   舒月若是嫁给赵玉书,除了辈分,她没有是没能压过舒月的了。   之前不觉得舒月碍眼,现在到恨自己,竟然没有早早打发舒月嫁人。   “给你的你就去,什么下错不下错的?”   “想必是人家早就打听清楚,你妹妹许了人家,这才单独给你下的。”   “那纪夫人比你还小三岁呢,你再不抓紧,留你这么大的老姑娘在家,那可真是笑死人了。”   舒月知道婶婶心里有气,皱了皱眉,到是没有说些什么?   舒夫人见她这不冷不热的性子,心里越发不满。   等到晚上舒忠杰回来,也闭口不提,更别说给舒月准备什么新衣服赴宴了。   一转眼到了二月二十二日。   舒月带着贴身丫鬟坐着舒家的马车去纪府赴宴。   她穿得素净,头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首饰。   丫鬟灵犀心疼她,上了马车以后,愤懑道:“老爷和夫人过世后,家业都被叔老爷一个人继承了。”   “现在到像是他们家养着小姐一样,明明是去纪府的宴会,可他们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小姐备。”   舒月不在乎这些。   她淡淡道:“现在备两件像样的衣服骗人家,等以后能凑嫁妆骗人家吗?”   “傻丫头,你家小姐没有富贵命,能求个好人家过个清静日子就不错了。”   灵犀难受,还是红了眼睛。   等到了纪府,一个个环肥燕瘦的小姐们,穿得花团锦簇,挨着谁都是一股香气。   偏她们主仆二人,湖绿色的袄裙,还是半旧的。   像样的簪花也没有带,到比人家带来的下人还寒碜几分。   因有人对她们指指点点,暗中观察此事的粱嬷嬷将情况禀报给赵玉娇。   赵玉娇招待的客人很多,有诰命夫人,也有闺阁小姐,到也腾不出手。   今日赵玉书和纪少瑜都告了假,不过是在纪家的书房里面。   赵玉娇叫来紫兰,耳语一番,随即不再过问。   怜香惜玉这种事情,她做起来怎么有她大哥做得好呢?   赵玉娇在心里想,估摸着她真的要有大嫂了。   想到这里,她面上的笑容越发真挚,引得几位小姐心花怒放的,以为自己入了赵玉娇的眼。   …   紫兰去了书房,站在帘外回禀道:“夫人让奴婢来回禀,舒小姐算是赵大人的客人,别人说她,就是在说赵大人。”   “舒家估计是不满舒小姐来参加宴会,指不定就等着看舒小姐出丑呢。”   “这样的人家,还是不要结亲的好。”   “夫人的意思是,赵大人若是没有异议,她便派人将舒小姐送回去了。”   赵玉书:“…”   妹妹整这一手,他始料未及啊?   赵玉书看向品茶的纪少瑜,祈求帮助!   纪少瑜淡淡地道:“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请来的舒小姐?”   赵玉书憋闷,不悦道:“可这是在你的府里?”   纪少瑜微微抬眼,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大舅兄跟我这样客气了?”   “不说别的,我府里的人但凡见了你,谁不听你的使唤?”   赵玉书:“…”   呵呵,他看是看出来了,这夫妻俩个是串通好的。   难不成他心里那点心思,他们都知道了?   不可能啊?   他自己都还不清楚呢?   赵玉书略略带了点底气,站起来道:“那行吧,我去看看!”   纪少瑜见他装模作样地走了出去,嘴角轻勾,眸光里闪过一抹趣味!   他站起来,探头从窗边看去。   只见赵玉书跟在紫兰的后面,明显步伐比紫兰的还快些许。   他一时忍不住,轻笑出声道:“你也有今天?” 第492章 你真的想娶我?   你真的想娶我?   纪府的园子很大,如意馆在园子的中间,对面有一个缥缈阁。   平地高楼,景致甚好。   许多小姑娘们都爬上去,意图览尽纪府的景致。   舒月也带着灵犀上去,只是遇着两个不太友好的姑娘。   在舒月与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人诧异,小声道:“这是纪府的嬷嬷吗?”   另外一个嗤笑道:“你小声点,这是来赴宴的女客。”   “女客?”   “可她怎么穿得这么寒酸?”   “竟然连一件像样的披风也没有的?”   舒月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那两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姑娘。   “你们两个穿的是凤袍吗?”   那两个小姑娘吓得面色苍白,其中一个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我们穿的可是上好的蜀锦!”   舒月闻言,冷笑道:“我以为你们穿的是凤袍呢,原来不过是蜀锦而已。”   “真是可笑,我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担上这寒酸二字。”   舒月说完,便带着灵犀走了。   那两个姑娘面面相觑,脸庞都红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只听其中一个愤懑道:“她到是猖狂,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   “谁家的又有什么打紧,像她这样大的年纪还嫁不出去,指不定是身体有隐疾呢?”   “赵大人一定不会选她的!”   另外一个闻言,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可这时突然响起一道冷厉的声音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会选她?”   “啊?”两个小姑娘看着突然走上来的赵玉书,吓得花容失色。   赵玉书站在几步之遥,没有逼近。   他皱着眉头道:“小小年纪,不要随便对别人评头论足,尤其是评论别人贫寒。”   “须知,她贫寒并非她之过。”   赵玉书说完,那两个小姑娘头都抬不起来了。   其中一个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紫兰适时地站出来道:“两位小姐迷路了吧,快请跟我来。”   那两个姑娘立即跟着紫兰走了,瞧那步伐,说是   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赵玉书抬目看了看上面的身影,轻叹一声,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灵犀看到赵玉书来的时候,脸红红地扯了扯她家小姐的衣服。   舒月回头,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   “赵大人也出来赏景吗?”舒月淡淡道,目光扫视着偌大的纪府,面容无悲无喜。   赵玉书走上前去,灵犀便下意识退到一边守着。   “家人为了我的婚事操心,我不想让他们操心了。”赵玉书轻叹道。   年少时,他只喜欢金银。   纵然看到漂亮姑娘会多看几眼,可却不曾想过,会去娶谁?   同僚们下的帖子一张接一张的,之前皇上还想将苏凌雨赐婚给他。   他都得过且过这么久了,现在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舒月无意攀什么高枝,她转头,直直地望着赵玉书道:“赵大人自然会有好的选择,实在选不出也无妨,横竖你们男子不是可以纳妾?”   赵玉书面上一红,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们赵家不许纳妾,我爹娘知道要揍我的。”   “噗”舒月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叔叔为什么想将舒云许给赵玉书,不正是看中赵玉书的人品?   放眼京城,在朝为官者,还未成亲后院却干干净净的,也只有赵玉书一人了。   “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一个孤女,一不是妙龄,二没有嫁妆。”   “难不成,你要娶我为妻?”   舒月认真道,她不是在自嘲,这是她的实话。   赵玉书若是娶她,于朝堂上来说,没有半分助力。   赵玉书羞赧,目光里也有了几分闪烁。   片刻后,他对上舒月的目光道:“只要你肯答应嫁给我,那我给你备嫁妆。”   “啊?”舒月愕然。   她没有听错吧,赵玉书真的想娶她?   “为什么?”   “你看下面,那么多姑娘,难道你都不喜欢?”   舒月指着下面,有些还在逛园子的姑娘们。   赵玉书吐了一口气,走到舒月的身边,与她并肩一起看向下面。   “我不认识她们,不过…若是你不愿意嫁给我的话,那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便好。”   舒月蹙起眉头,怎么说得她还特殊了呢?   “成亲以后,我可能就要离京了。”   “也许并不会像她们想的那样,会继续升迁。”   赵玉书看向舒月,微微勾了勾唇。   其实,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他很清楚。   只是,估计要让她们失望了。   舒月怔怔地望着赵玉书,突然有几分心悸。   当初说要议亲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暗暗羡慕舒云。   赵玉书生得浓眉凤眼,面如冠玉,眉宇间常见一股凛然正气,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这样的人,以她的身份来说,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难不成,她要捡漏了?   舒月按下心里的激动,认真地问道:“你真的想娶我?”   赵玉书的手搭在栏杆上,用力地握了握,然后点了点头道:“你愿意吗?”   舒月立即道:“我为什么不愿意?”   “不愿意嫁你,却愿意嫁那些妻妾成群,或没有本事却高傲上天的寒门子弟?”   “那我怕不是眼瞎。”   “呵呵…那就好!”赵玉书痴痴地笑了起来。   舒月瞧他那呆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简单的人,也难怪舒云都能骗他。   可这样好的人,真的要成她的夫君了吗?   舒月突然有些不敢置信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也不知是谁羞红了脸颊,?   谁的眼眸流光乱飞?   谁的心在砰砰跳个不停? 第493章 春猎   春猎   赵玉书跟舒家定下亲事了。   定的还是舒忠杰那无父无母的侄女,舒月。   这件事在京城贵圈里面传了一圈,一个个都说舒月走了狗屎运了。   提亲是赵玉娇请了左都御史黎昭的夫人一起,带上官媒,备下厚礼去的。   给足了舒月的面子。   舒忠杰知道赵玉书转了一圈,还是跟他家结亲以后,高兴得合不拢嘴。   女儿不争气,好歹还有侄女给他争脸面,竟然把大官家的小姐都比下去了。   舒忠杰叮嘱妻子,好好给舒月操办婚事,不可怠慢。   这桩婚事是纪少瑜的夫人在操办,不好好办就是不给纪少瑜的面子。   到时候,怕是会影响儿子的前程。   舒夫人见事已成定局,暗地里发泄一通,到也没有违逆舒忠杰的意思。   不过舒月的嫁妆,她到是滥竽充数,并不肯认真准备。   赵玉书得知以后,给舒忠杰送去了三千两银子。   舒忠杰羞愧难当地拿着银票回去,当夜就将舒夫人禁足了,让他身边得力管事操办,务必要办得像模像样。   眼见舒忠杰上心了,赵玉书又安排余家商铺的人上门,揽了不少可以准备的婚嫁用品。   舒忠杰还未见过这样好的未来侄女婿,回去后,又将舒夫人狠狠地臭骂一顿。   侄女养在他们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那些年都过得,眼见侄女都要出阁了,他媳妇竟然容不下了?   这不是犯糊涂吗?   怪不得女儿一见金银就挪不开眼,竟然是媳妇教坏的?   舒忠杰后悔啊,索性连儿子也亲自管教起来。   …   三月中旬,赵玉书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二十八日。   赵玉娇立即让郭通和曹大江去祥宁县将她爹娘接来,到时候直接等着喝媳妇茶就好。   定下她大哥的婚事,赵玉娇也不得闲着。   皇上要在三月二十日去西山春猎,文武百官,三品以上大员可携带家眷随行。   三月十九日的晚上,赵玉娇收拾好行李以后,便问纪少瑜道:“皇后娘娘去吗?”   纪少瑜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的身体大不如前,现在只能静养。”   “皇上带了新晋的金美人和骆婕妤。”   赵玉娇蹙眉,她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金美人的父亲是兵部尚书金德,骆婕妤的父亲是礼部尚书骆文尘。   皇后病重,皇上却在选秀后,接连加封家世不俗的嫔妃,不知想干什么?   “皇上处在那个位置,要谋算太多。”   “皇后娘娘太苦,哪怕是熬着日子,也熬得这般锥心刺骨的。”   纪少瑜也察觉,皇上变了。   从前不屑一顾的帝王权术,如今也放在掌中玩弄了。   “此次春猎,文官不必上场。”   “有我陪着你,只当踏青了。”   “还有,此次出行,是林侯爷随行保护皇上安全。”   “他与我们有些交情,你又识得他心腹韩钰将军,到时候缺什么找他便是。”   说起林侯爷,赵玉娇到是愉悦地笑了起来。   她也许久没有见,那个心地耿直又固执的林侯爷了。   …   三月二十日,大清早的,整个京城马蹄跶跶,热闹极了。   紫兰和紫玉陪着赵玉娇坐在马车里,纪少瑜则骑马跟着皇上先行。   到达西山营地的时候,男人都去马场热身去了。   金美人派贴身宫女湘竹来请赵玉娇过去说话。   金美人的营帐跟骆婕妤的相隔不远,因此骆婕妤很快就得到消息了。   她在软塌上躺着,端详着刚刚染好的丹蔻道:“一来就沉不住气了?”   “有本事笼络长公主啊,让长公主唤她一声弟妹?”   “呵,笼络一位诰命夫人算什么本事?”   骆婕妤的贴身嬷嬷蹙了蹙眉道:“主子万不可大意,今日您也看见了,皇上到哪儿都宣纪少瑜随行。”   “满朝文武,谁不知下一任太傅,或许就是这状元郎出身的纪少瑜了。”   骆婕妤何尝不知,连她父亲都说,若能博得纪少瑜的支持。   皇后死后,说不定她就是下一任皇后了。   容贵妃身怀有孕又如何,她父亲是罪臣,罪臣之女怎么可能为后?   至于金美人,那个没有脑子的东西,也配和她争?   “你去外面守着,等纪夫人出来,你就请她过来小坐。”骆婕妤坐起来,理了理衣裳。   她那贴身高嬷嬷闻言,立即去帐外守着。   …   什么叫宠臣夫人,被请去喝了半天茶的赵玉娇有些品出味来了。   等晚上纪少瑜回来的时候,赵玉娇跟他道:“都来拉拢我,你说皇上知道了,不会让你把我送回府吧?”   “呵呵,不会!”纪少瑜好笑道。   他骑了一天的马,早就出了一身臭汗。   这会只想洗澡。   紫兰和紫玉一备好热水,他就迫不及待地脱衣服进去。   赵玉娇坐在浴桶边给他擦背,淡淡道:“不会就好,我实在是不耐烦应酬。”   “明日我带你出去骑马,不理她们。”纪少瑜道,今日安顿好,接下来便是游玩的时候了。   赵玉娇自然高兴,连忙应了。   纪少瑜顺势握住她的小手道:“为夫帮你解决了麻烦,那你要怎么谢我?”   赵玉娇捶了他一拳,没好气道:“我不是在伺候你吗?”   “你要是不要,我现在就出去透透气。”   纪少瑜回头,突然靠进她怀里去。   湿漉漉地沾了她一身的水,赵玉娇推开他的头,站起来抖衣服。   可衣服都是软料子,这会都湿透了。   赵玉娇瞪着纪少瑜,不悦道:“你看看,都湿了!”   纪少瑜那玩味的目光一扫,摇了摇头道:“没有吧,过来我看看。”   赵玉娇羞恼,见他那不怀好意的模样,真想揍他。 第494章 夫君太撩人了   纪少瑜见她不过来,就探出半个身体,懒洋洋地趴在浴桶边上。   赵玉娇怕他受凉,忍了一会,还是走过去道:“不是说明日陪我骑马的?”   “今夜若是病了,明日你该推脱不去了。”   纪少瑜撑着下巴看她,嘴角噙着一抹戏谑道:“既然答应了你,就算下不了床,抬也要人抬着去。”   赵玉娇:“…”   她将帕子甩在他的胳膊上,不想伺候了。   纪少瑜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央求道:“别走,帮我捏捏肩。”   赵玉娇看着自己又湿了的袖子,哼了一声,甩袖去换衣服去了。   可她才刚刚脱了中衣,某人就已经从浴桶里面出来了。   赵玉娇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回头看他,只见他正擦着水渍,衣服也不穿就走了过来。   看着自己的小媳妇芊腰一束,交领的衣襟露出了雪白的颈项。   纪少瑜伸手搂住,满意地香了一口,凑近道:“要不,还是我来帮你脱吧?”   赵玉娇羞恼,捶着他的胸口,却奈何挣脱不过。   他那胸膛紧致极了,捶上去,肌肤烫得像火,害她羞愤地缩回手。   纪少瑜最喜欢看她这一副,想碰却又怕碰的模样。   明明,也很喜欢他的亲近。   那个搂着他,双手一再流连的人是谁?   他笑着,将她压在了床榻上…   …   第二天,别人打猎的打猎,赛马的赛马,好不热闹。   纪少瑜和赵玉娇却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就直接吃午饭了,连早膳都省了。   紫兰和紫玉一早上都抿着唇笑,笑得江晏和岳荣都不好意思了。   感情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还不如两个丫头片子端得住。   真是,太丢人了。   吃完午饭,纪少瑜带着赵玉娇出去骑马。   围场很大,许多文人都在边上骑马,由小厮或者护卫牵着马。   有些女眷在周围踏青采花,其乐融融。   纪少瑜给赵玉娇牵马,因为是在围场里面,夫妻二人的身边也没有带什么护卫丫鬟的。   远远的,皇上带着林骁等人狩猎回来。   不知是谁起哄,说了一声:“那不是纪大人吗,竟然在给纪夫人牵马?”   “文人就是文人啊,不打猎,还牵马?”   说罢,哈哈哈大笑。   林骁踹了那个人一脚,那个人从马上摔下,闹出了动静。   燕沧澜回头的时候,只见林骁道:“笑个屁,人家纪大人那叫宠妻。”   “老子夫人要还活着,老子也想去牵马。”   武将里面的人不敢跟林骁叫板的,都憋着不说话,谁都知道老侯爷是个长情的人。   燕沧澜看像远处,纪少瑜那厮光是牵马也就算了,问题是他瞅见开得好的花,竟然还采去给赵氏。   渍渍…   这那里像什么三品大员,这分明就是情窦初开,做什么都想围着心上人转的少年郎啊!   远处的赵玉娇看见前面热闹极了,便跟纪少瑜道:“咱们换个方向吧。”   纪少瑜点了点头,一跃上马,拥着玉娇打马前行。   瞧见的大姑娘们都羡慕死了,此生若能求得纪少瑜这样的郎君,到是死也甘愿了。   蔡家的营帐里,蔡敏雪看着斜阳下,那相拥紧靠的   夫妻,目光渐渐沉寂。   好不容易随驾出行,多少人铆足了心思往皇上面前钻?   纪少瑜呢,他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众多女眷小姐的面,亲自给自己的妻子牵马。   这样的男人, 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了。   …   晚上的时候,大帐外烧着篝火,男人们都叫去赴春猎宴,喝酒去了。   赵玉娇没有想到,蔡敏雪会过来。   她穿着银灰色的交领襦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披风。   脸颊有些消瘦,不过胜在姿容清丽。   赵玉娇让紫兰紫玉上茶,轻笑道:“他们男人都去赴宴去了,到是给我们腾地方好说话。”   蔡敏雪有些局促地坐在,听了这话,面容松快许多。   她笑了笑道:“纪夫人好风趣,什么话到了你的嘴里,便跟口吐莲花一般。”   赵玉娇摸了摸自己的唇,打趣道:“要真是那样,我便上街说书去了。”   蔡敏雪摇了摇头道:“纪大人不会让你去的。”   赵玉娇笑道:“我还怕他会给我拿着盘子收钱呢?   ”   “噗!”蔡敏雪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喷笑出声。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那边早早离席的纪少瑜赶着回来陪媳妇。   还未进帐呢,便大声道:“我回来了。”   里面闻声的赵玉娇站了起来,蔡敏雪也站了起来。   纪少瑜掀帘进来,春风满面道:“娇娇,今晚咱们还是早点睡觉。”   “咳咳。”   “有女客在呢?”赵玉娇忍着笑,端得一本正经。   纪少瑜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住,头也没有抬,拱手道:“那你们聊,为夫先去醒醒酒。”   说罢,便转身折回。   蔡敏雪见了,害羞道:“纪大人快歇着吧,我出来也好一会了,是时候回去了。”   说罢,对着赵玉娇福了福身。   赵玉娇送她出去,只见纪少瑜在大帐外转悠,并未走远。   淡淡的月光下,那人一身暗红骑装,绯色灼艳。   他那目光缱绻地望过来,情丝脉脉,扣人心弦。   赵玉娇暗骂,这厮勾引人也不看个时候?   她细瞧蔡敏雪,只见蔡敏雪也是呼吸一滞,随即脚步极快地走远了。   赵玉娇狠狠地瞪了一眼纪少瑜,这才掀帘进去。   纪少瑜被她那凶狠的目光看得讪讪的,他做错什么了?   纪少瑜委屈巴巴地跟了进去,开口解释道:“她一个大姑娘家,大晚上来咱们营帐做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先去江晏他们的营帐歇息一会了。”   赵玉娇见他还不知错在哪里,一时气闷,懒得理他。   夫君太撩人,撩了人却还不自知,呵呵!   她可真想弄死他算了! 第495章 甜蜜(四更求月票)   甜蜜(四更求月票)   纪少瑜换了衣服,见赵玉娇还是不开心,便去哄她道:“抓了犯人还给一个申辩的机会呢?”   说罢,执起赵玉娇的手覆在他的脸颊上。   赵玉娇捏了捏他俊朗的脸,发愁道:“都怪你长得太俊了。”   这是什么话?   纪少瑜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瓣道:“再俊都是你一个人的。”   “呵呵!”赵玉娇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抱着他,亲昵地蹭了蹭道:“你说蔡敏雪大晚上过来,是想跟我说话,还是想看看你啊?”   纪少瑜捏着她的细腰,不许她胡说。   “她若真想看我,去宴上不就行了?”   赵玉娇想,宴上的男子那么多,蔡敏雪应该不会做。   来他们的帐里,若是遇上纪少瑜,别人也无话可说。   谁都知道,今夜男子都去宴上了。   赵玉娇亲着纪少瑜的额头道:“自从跟你在一起,我心眼都多生了几个。”   “哈哈哈…”纪少瑜大笑。   说得好像他成天招蜂引蝶一样?   纪少瑜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来,圈着她的腿捏了捏,意犹未尽地道:“你才生了几个心眼,我都不知使了多少手段?”   赵玉娇捶他,笑骂道:“卑劣!”   纪少瑜凑上去,压着她亲道:“卑劣就卑劣,谁让我喜欢你呢?”   “别人我才懒得花心思呢,偏就栽在你的身上了。”   说罢,搂着人就上了床榻。   赵玉娇到也由着他缠,她的夫君太好了,盯着的人也太多了。   她也要适时地放软身段,好好地哄着他。   这一夜,两个人都挺得劲的。   就是第二天依旧日上三竿才起床。   燕沧澜想着,让纪少瑜陪他进山林,遣人去问,说是还没有起。   刚好金美人陪着燕沧澜用早膳,戏谑道:“纪大人和纪夫人这蜜里调油的小日子可真是让妾身羡慕。”   “哼!”燕沧澜冷哼。   纪少瑜这厮,只要不办公事,一向媳妇为大。   现在倒好,直接还懒床不起。   燕沧澜对崔公公道:“你亲自去看看!”   崔公公应是,连忙赶去纪家的营帐。   纪少瑜早就醒了,不过他不想起床。   娇软的小人儿正窝在他的怀里,随他怎么亲,怎么抱。   每每这个时候,他是抱着亲,躺着亲,挨着亲都可以了。   日子岂是甜美可以形容的?   那简直就是添了蜜啊!   崔公公来了,紫兰壮着胆子进去,隔着几步之遥,朝着床榻边喊道:“大人,崔公公来了。”   纪少瑜微微蹙眉,下意识给玉娇掖了掖被子,这才回道:“有什么事?”   紫兰听这声就知道她家大人还不想起,于是便道:“听说是皇上想要您今日也去打猎。”   纪少瑜想也没有想就拒绝道:“回了崔公公,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   紫兰得了话,便退了出去。   大帐外,站了一会的崔公公看着周围投来的目光,老脸都有发热。   听了回话的崔公公急急地回去了,心里跳得极快。   要死了,他怎么感觉纪大人像是那唐明皇,只要   挨着纪夫人,那便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子睡懒觉呢?   崔公公回去复命,尴尬异常,声音比平时都小了许多。   “纪大人说他身体不适,不能陪皇上去围猎了。”   燕沧澜闻言,直接讥讽道:“他也知道身体不适了?”   “噗”金美人实在是忍不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燕沧澜不高兴了,瞪着她道:“下去!”   金美人面色骤变,急急地退了出去。   燕沧澜看着崔公公那老脸,不悦道:“连你都知羞,他竟然全无顾忌?”   崔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知如何接话。   用过早膳后,燕沧澜依旧驰骋入林,寻猎作乐。   …   纪少瑜等着玉娇醒来以后,陪着她一起洗漱。   赵玉娇双腿不适,不想骑马。   纪少瑜便牵着她的手寻着围场逛了起来。   西山围猎场外,有个仙女湖。   因为常年有贵族来此郊游,那里置了许多凉亭以供歇息。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慢慢地走了过去,绿色的草地上,不知名的野花到处盛开,清风徐来,阵阵清香。   远处的山林下,湖水清澈荡漾,映着蓝天白云,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纪少瑜指着湖水道:“传闻,牛郎就是在这里抱走织女衣服的。”   赵玉娇闻言,好笑道:“若是抱走别人的衣服就能成就一段姻缘,那满大街都是登徒子了。”   纪少瑜也笑,传说不靠谱,不过好在他不许去做那偷香窃玉的事情。   “我让江晏去弄一条小船来,我带你去湖上钓鱼。”   “等会你给我做烤鱼吃,许久都没有吃了,提起来就馋。”   赵玉娇点了点头,又吩咐紫兰紫玉回去准备调料和碗筷等等。   既然是要出来野炊,那便晚饭也不回去吃了。   远处的,几个女眷看着纪少瑜一直陪着赵玉娇,不免心生羡慕。   其中一个小姑娘道:“得纪大人这样的郎君,即便是让我做妾我也愿意啊。”   她母亲不悦,怒骂道:“那你去跳湖,看看你死了人家纪大人要不要你?”   那小姑娘瘪了瘪嘴,委屈道:“女儿不过说着玩的罢了,纪大人连苏家嫡女自荐为妾都不要,更何况女儿?”   有人出来打圆场,那些刺耳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蔡敏雪带着贴身丫鬟走出来,远远地看去,那夫妇二人共上小舟。   男子划桨,女子戏水,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第496章 刺了谁的眼(五更求月票)   刺了谁的眼(五更求月票)   小舟荡漾在湖间,轻摇慢晃的。   纪少瑜放下奖,拿出准备好的鱼竿和鱼饵来。   赵玉娇戏谑道:“怕钓不到鱼,折了你的颜面。”   “我刚刚吩咐紫兰,等我们走了以后,让江晏和岳荣去抓几条等着。”   纪少瑜失笑,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你就这样小看你夫君?”   赵玉娇凑过去啄了啄他的脸颊道:“没有小看,就是想顾着你。”   “我不笑你,要是他们笑你怎么办?”   纪少瑜就吃她这一套,眉目都柔和下来,笑道:“狡辩!”   赵玉娇也不反驳,就挨着他,看他如何垂钓。   儿时也曾一起钓过鱼,但那时钓的都是小鱼。   她还记得,他教她钓鱼的时候,因为太激动,鱼竿都甩了出去。   后来他按住她的手,告诉她,那小小的趴地鱼很傻的,咬着鱼饵就不松口了,让她不要甩鱼竿。   结果有一次,她钓到的不是趴地鱼,而是大鱼。   因为不懂收鱼竿,让那条大鱼逃了。   她惋惜得一直念叨,结果第二日他又带着她去。   好笑的是,两个人都没有钓到。   到是因为他下了水,回来被婆婆揍了一顿,说他带着她去河边,很危险。   想到这些,赵玉娇就挽着纪少瑜的胳膊道:“从小,你每次带我上山下河,回来你都被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习惯了,竟然都不知道感动的。”   “现在想一想,我那时会冤枉你,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哈哈哈…”纪少瑜大笑,胸腔里震动得极大。   他到是不知,到了今日,他竟然能听到她亲口这样说?   好像到头来,都是他活该一样。   笑完以后,纪少瑜狠狠地亲了她一口,这才解恨道:“我被打得多了,见你又渐渐懂事,怕你担心,每次都跟你说不痛。”   “那时也不想你如何感激我,就是想你千万别被吓到才好。”   “你倒好,看习惯了,觉得我活该被打一样?”   赵玉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地蹭着纪少瑜,最后直接伏在他的怀里。   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羞愧赧然道:“那时我   还小,你不能怪我。”   纪少瑜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怪,不怪!”   赵玉娇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依恋地靠着在他的肩头道:“我总是后知后觉,跟你不一样的。”   “你高瞻远瞩,所以才一直包容我。”   纪少瑜歪着头,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她的额头道:“是蓄谋已久。”   “我那个时候就想啊,反正长大以后都是要娶媳妇的。”   “这个丫头这么笨,不把她娶回家宠着我不放心。”   赵玉娇痴痴地笑,这会就算说她是傻子她也认了。   谁叫他这么宠她呢?   …   三月里的阳光,那么暖,却那么刺眼。   蔡敏雪看着看着,忽然就落了泪。   同样是女子,有人被宠成孩子,也有人熬成老妇。   思君不忘雪夜影,添灯梳妆为谁容。   遥望路远孤景现,长梦冷醒暗失魂。   从什么时候起,她也跟苏凌雨一样,着了魔?   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整个眼中刹那花开。   她听见自己心里,那陌生叫嚣的声音。   那么激烈,在夜里不停地冲撞着。   蔡敏雪就那样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林间传来异样的响动。   她转身时,只见宋子桓带着他的小厮站在高处,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蔡敏雪心里一悸,连忙擦干眼泪,躲到一旁去。   长安跟宋子桓嘀咕道:“世子,您说蔡小姐是不是看到纪大人和纪夫人感情好,想到自己婚事不顺,故而伤心难过?”   宋子桓蹙着眉头,没有回答。   京城里的贵女,自幼被教得以家族为重。   像蔡敏雪这样知书识礼的贵女更甚,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婚事不顺,暗暗垂泪?   “回吧,皇上快回来了。”宋子桓淡淡道,转身折回。   长安跟在后面,又回头看着蔡敏雪,见她似乎还没有走远,一时到摸不准,这蔡敏雪到底是何心思?   蔡敏雪坐在大树后,并不想动。   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目光太耐人寻味了,她不想被人当着是什么玩物一样,用捡剩下不值钱的目光看着。   宋子桓走了以后,她吩咐丫鬟在周围采些花,这样别人若是问起,她也有个好的说词。   远远的湖上,那飘摇的小舟渐渐远去。   可蔡敏雪还是能看见,赵玉娇伏在纪少瑜的怀里,正说着笑。   那小舟在她的眼中晃啊晃,直到阳光渐渐倾落。   那个伏在纪少瑜怀里的人好像睡着了,然后呢?   然后蔡敏雪看着,纪少瑜把鱼竿都扔了,脱下披风给她盖上还犹嫌不够,将自己身上大氅也脱了,将怀里的人盖得严严实实的。   仿佛这天上的云,这穿梭的风,这荡漾的水,都跟那个睡着的人无关。   他的手搁在她的背上,偶尔拍了拍,像哄个孩子一样。   蔡敏雪想,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温柔的男子?   他的柔情像致命的毒药一样,明知饮下是万丈深渊,她也甘之如饴。   胸腔里,滚动着沸水一般的灼灼热气。   蔡敏雪深深地压抑着自己,一遍又一遍。   可下一瞬,就在她受不住,突然站起来的时候,却被人从背后一敲,彻底陷入昏迷中。 第497章 她信他(六更求月票)   她信他(六更求月票)   赵玉娇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下。   他们的小舟,还在湖边上晃。   她伸了个懒腰,伸手搂着他的脖子道:“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睡着。”   “怪我,都怪我!”纪少瑜含笑道,理着披风给她披上。   “可是现在吃不成烤鱼了。”赵玉娇有些惋惜。   纪少瑜道:“咱们回去吃,紫兰她们已经回去准备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看着纪少瑜慢慢划着桨回去。   下了小舟,赵玉娇让纪少瑜穿上大氅,夫妻二人这才手挽着手回去。   去到林间的时候,纪少瑜远远地看着一群御前侍卫在山林里巡视,看起来并不愿让人打搅。   他蹙着眉头,握着玉娇的手紧了些。   “怎么了?”赵玉娇问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纪少瑜道:“没有什么,山林里有人,我们绕开一些。”   赵玉娇认识那几个,都是皇上身边的人。   她点了点头,跟纪少瑜绕从小道回去。   夫妻二人刚刚回去不久,便听说皇上封了蔡敏雪为敏妃。   赵玉娇惊愕,吃鱼都差点被鱼刺卡住。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纪少瑜,喃喃道:“这蔡敏雪不是才出热孝吗?”   “怎么在这个时候,做了皇上的妃子了?”   纪少瑜想着,刚刚他们回来的时候,那山林里都是皇上的人。   他给玉娇挑着遇刺,不咸不淡道:“你也说是刚出热孝的姑娘,春猎怎么就来了?”   赵玉娇眉头一抽,认真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只是不知道老太傅这是想做什么?”   纪少瑜淡淡道:“皇后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皇上不可能让蔡家姑娘做皇后的。”   “这个时候纳她为妃,就是先下手为强。”   “至于蔡源,容妃那个孩子是不是皇子还不一定,就算是,他怎么可能让容妃养孩子?”   “这是博弈,他下一步,皇上下一步,蔡敏雪不过只是棋子而已。”   赵玉娇觉得可怕,蔡敏雪被算计至此,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乖乖听她祖父的话?   “你明日还是乖乖去皇上跟前候着吧,我怕他算   计你。”赵玉娇担心道。   “呵呵!”纪少瑜轻笑。   他在挑鱼刺,不好抱玉娇,便倾身凑近她道:“不怕,你家相公自有打算。”   赵玉娇不跟他贫。   她净了手,从身后抱着他道:“都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你不要掉以轻心。”   “若真的太乱,咱们就回祥宁县吧?”   纪少瑜往后紧靠在她的身上,贪恋着她此刻的温柔。   “不怕,别担心!”   “没有人愿意朝堂内乱,百官更不愿意。”   “权衡倾轧,皇上不愿意受蔡源的制衡,蔡源也不愿被皇上扫出京城。”   “但这不仅仅只是他们的事情,更是百官的事情。”   “收拾吧,明日应该要回京了。”   赵玉娇依旧黏着纪少瑜不许他动。   她的心很乱,皇上与她记忆里那个明君,相差甚远了。   纪少瑜见她这般,轻叹一声,用帕子净了手,回头将她拥在怀里。   “别怕,相信我。”   “你还记得吗?”   “前世我跟宋子桓在朝堂上对垒,蔡源一党为何一直蛰伏不出,趁机对我下手?”   “因为一旦朝堂的平静被打破,他们也会跟着遭殃的。”   “论起这些部署算计,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好吧,看到纪少瑜这自信满满的样子,赵玉娇确实有被安慰到。   她半抱着纪少瑜,认真道:“无论如何,大皇子,宋子桓,你都要护得好好的。”   “我不愿,再见他颠沛流离,这是我们夫妻欠他的。”   “前世,他暗中护你良多,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纪少瑜点了点头,承诺道:“你放心,都交给我。”   赵玉娇闭上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信他!   …   深夜里,蔡敏雪一直睡不着。   她就一直望着帐顶,眼里空洞得厉害,心也冷得厉害。   从祖父叫她来春猎,她便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了?   大嫂让她不要恨长公主,却不肯透露祖母的死因。   她明明是大燕贵女,多少人仰望的存在。   可就那样,在满是泥污的草丛里,被当今天子玷污了。   说出去多可笑的事情啊?   他们都脏污得可怕,太可怕了。   一个是受世人敬重的老太傅。   一个是统领天下的尊贵天子。   他们竟然联起手来算计她,算计她一个连婚事都不能自主的女子。   那一叶在她眼中摇摇晃晃,随着眼泪溢出的小舟,终究碎成了泡沫。   她多庆幸他没有早早回来,她多庆幸他没有看见她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幕。   那么屈辱,那么愤慨想死却不能!   想到他,蔡敏雪才猛然发现,原来她那空荡荡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奢想都被无情打碎!   那曾让她羡慕不已的恩爱画面,竟然成了,她双目中,渐渐被撞破的血色怨念。   最可恨的当今天子,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看着,一直看着,嘴里却说出让她毛骨悚然的话… 第498章 我也招人疼啊   我也招人疼啊   不出纪少瑜所料,第二日一早,吵闹的官员太多了,皇上便命众人拔营归京。   三月二十四日,回京后第一个早朝,御史纷纷上奏。   无非是,皇上不宜纳蔡敏雪为妃。   蔡源一党闷不吭声,到是几个翰林学士据理力争。   这还没有宠幸过,你说不纳就不纳。   这宠都宠幸过了,你说不纳就不纳了?   争论的结果便是,纳妃已然成了事实,无法改变。   到是最后皇上突然颁发三道圣旨,也算是安了朝臣的心。   第一道,册封大皇子为太子。   第二道,纪少瑜为太子太傅,兼管大理寺。   第三道,蔡方为太子少师,兼文华殿大学士。   蔡源一党没有当朝反对,那些御史个个心里明白得很。   这大概就是,让蔡敏雪入宫,蔡源做出的妥协。   下朝后,燕沧澜让燕奕辰正式拜见了纪少瑜和蔡方,行了拜师礼。   喝了拜师茶,燕奕辰被带下去了。   燕沧澜叮嘱几句,也让蔡方走了。   单独留了纪少瑜,燕沧澜道:“朕命人在崇明馆给你安排了寝殿,以后你教导太子若是累了,可以去那边小憩。”   纪少瑜谢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燕沧澜忍了一会,忍不住道:“朕纳了蔡敏雪,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纪少瑜淡淡道:“臣现在没有身兼御史之职!”   燕沧澜:“…”   是御史要如何?   难不成还想跟那些老顽固一样骂他不成?   “朕也知道,此事会被人诟病。”   “不过蔡源主动送上来的把柄,朕要是不握,岂不是对不住他多年来的教导?”   纪少瑜在心里冷哼。   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手段是有些卑劣!”   燕沧澜心里是有那么点不自在。   这跟他多年学的君子之道严重不符。   纪少瑜肯说出手段卑劣这句话,他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本就是卑劣,他无需否认。   蔡敏雪算不上无辜,他日蔡家倒了,只怕比这个   下场更惨都有可能。   …   蔡府,下朝后,蔡方跪在了蔡家的祠堂里。   他眼中的光很暗很暗,一个人从阳光里走来,却最终要在黑暗中沉睡。   明知道不对,可却无法改变什么?   心里的压抑像块大石头一样,他暗恨自己,为何年少能那般意气风发,侃侃而谈?   倘若他能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宿命,现在是不是更好接受一些?   纪少瑜回京时,曾书信一封安他的心。   他拿在家宴上说,言语调侃,说纪少瑜不忘他帮忙顶着大理寺,娶了娇妻都要跟他汇报。   结果呢?   结果纪少瑜在天津就遭到暗杀!   咯吱一声,祠堂的门被人推开。   蔡方没有回头,就那样跪得笔直,仿佛要向先祖问个明白。   蔡常林轻叹道:“回去吧,别惹你祖父生气!”   蔡方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蔡常林走进去,拍着蔡方的肩膀道:“爹知道你疼敏雪,可事已如此,你又能如何?”   蔡方苦笑:“儿子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就想跪一   跪,向祖母请罪。”   蔡常林的手一僵,面色也闪过一丝羞愧。   “哎…”   蔡常林长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   纪少瑜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玉娇在作画。   画意童趣满满,让他看了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旋转的水涡里,有条鱼随着水涡转着。   一条大大的红色金鱼,尾巴很漂亮,鱼鳞也栩栩如生。   那一双大眼睛,仿佛要跃出纸上,眼珠里还闪着光芒。   有一条小龙好像很害怕,一直紧跟着大金鱼。   那些荡起的水文,那些旋转的水涡,仿佛都像暴风雨一样。   然而大金鱼却仿佛正玩得欢腾。   纪少瑜看得有趣,便出声道:“是谁说的鱼目不如珍珠的?”   “你画的这一双鱼眼睛,比宝石还出彩!”   赵玉娇笑着把画递给纪少瑜,温柔道:“你不是做了太子的老师吗,我这个当师娘的,也想赠他一份礼物。”   “等我画好了,上了色,你便帮我给他吧。”   纪少瑜打量着画,爱不释手道:“赠给我不好吗?”   “太子那里,随便给些玩偶不就行了?”   赵玉娇不悦,把画夺了回去。   “那个孩子招人疼,我想对他好些。”   纪少瑜从后面拥着她道:“我也招人疼啊!”   赵玉娇:“…”   纪少瑜得寸进尺,红唇凑到她的耳后道:“你疼疼我,我就不打扰你作画了。”   赵玉娇搁下画笔,不知怎么就想到那突然张牙舞爪的猫儿。   最好挠疼了他,才知道猫的性子看着慵懒,实则最凶狠了。   可一回头,见他那温柔缱绻的目光,出口的话不知怎么就换成了:“你想我怎么疼你?”   赵玉娇说完,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的脸倏尔一红,连忙垂下闪烁的目光。   纪少瑜抬着她的下巴,低头一凑,便含住她的唇瓣。   他的大手揽住她的细腰,微微用力,便塞了个满怀。   赵玉娇嘤咛一声,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纪少瑜索求更多,直接抱着人上了软塌。   赵玉娇推拒不过,由得他胡来一回。 第499章 赠画册   赠画册   赵玉娇把画都装订好,那已经是四月初二了。   她将画册放在纪少瑜的官帽旁,然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纪少瑜去上朝的时候,赵玉娇还酣睡不起。   看着爱妻的一片心血,纪少瑜爱不释手,等下午给燕奕辰授课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有点碍眼。   下课后,纪少瑜将画册递给燕奕辰。   “这是臣妻赠予太子之物,万望太子珍惜。”   “太子若是不喜,可还给臣。”   燕奕辰接过去一看,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他欢腾道:“谢谢老师,谢谢师娘。”   太子说完,转身就跑了。   纪少瑜见他那稀罕样,心里总算是好受一些。   燕奕辰一路跑回凤仪宫,这才掏出来看。   还没有看上两页,立即往他母后的寝殿跑去。   “母后,母后!”   宋皇后刚吃了药,正靠在床头歇息。   听见儿子这兴奋异常的声音,便笑了起来。   不一会,只见儿子蹿到她的床头,献宝地将一本画册递给她看。   宋皇后狐疑地接过,看向随儿子一起来的宫人。   宫人连忙回禀都:“是纪大人给的,说是纪夫人送给太子之物。”   宋皇后闻言,便翻开来看。   “咦…这不是…”   那情景,说的不是儿子落水?   只是这画增添了满满的童趣,再无一丝阴暗血腥的算计。   宋皇后让儿子脱了鞋,上床靠进她的怀里,母子俩慢慢翻看。   只见大金鱼救了小龙以后,便带它四处游玩。   它们在水草深深的地方游动,满目的水草仿佛还会在眼帘里晃动,小龙的头在水草的那一头,尾巴在这一头,大金鱼惊奇地看着,还想去咬它的尾巴。   大金鱼带着小龙去了乡下的小溪里,一起偷看凫水的小鸭子,趣味无穷。   小龙被水冲走的时候,大金鱼就用自己庞大的身体挡住了水流,救回了小龙。   大金鱼捡了一个竹筐给小龙戏谑,它在外面推着竹筐,让小龙可以在里面安睡。   …   宋皇后看完以后,忽然泪流满面。   这样的画,满满都是童趣。   赵玉娇将那曾埋在儿子心里的阴霾,放在了阳光下。   这是她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   因为她害怕提起,害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差点跟儿子阴阳两隔。   看着儿子爱不释手地握着画册,又开始重新翻看,宋皇后连忙擦了擦眼泪,把哽咽的情绪慢慢压了回去。   “奕辰喜欢吗?”   “喜欢!”燕奕辰点了点头,他好喜欢。   宋皇后将他搂在怀里,喃喃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丁嬷嬷在明罩外哭得压抑极了。   她主子,这般熬着日子。   可皇上却还…   丁嬷嬷把手指都咬破了,恨不得用她的命去换皇后的命。   …   四月二十九日,赵毅光和余红翠抵达京城了。   一同来的,还有赵玉婵夫妇和孩子们。   赵玉安也来了。   不过他们参加完赵玉书的婚礼,还得回去等着秋闱。   若是秋闱中了,他们便也要上京来了。   赵玉娇和赵玉书自然高兴,恨不得他们都来了才好。   一家人吃了团圆饭,赵毅光夫妇安置在赵府,他们是来主婚的,不好住在纪府。   赵玉安带着小吉,也住在了赵府。   赵玉娇接了姐姐、姐夫、小外甥、外甥女去纪府住。   姚劲松跟纪少瑜商量道:“不管这次中还是不中,京城这宅子我们都要买的。”   “妹夫帮我们斟酌一下,买哪里合适?”   “咱们也不图显贵,就是不能冲撞了贵人。”   纪少瑜跟姚劲松道:“我早在清水巷替你们看了一个三进的宅院,那里都是读书的清贵人家。”   姚劲松闻言,面上大喜,直说要亲自去看看。   纪少瑜把郭通叫来,让郭通第二日带姚劲松去看看。   …   赵玉娇将姐姐一家安排在秋香院。   那一处距离正房近,平时姐妹俩想聚在一起说说话也容易些。   什么都有丫鬟收拾,赵玉婵让丫鬟把两个孩子带去逛园子,拉着赵玉娇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   她拉着赵玉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赵玉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又怀了?”   赵玉婵点了点头道:“刚满三个月。”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有些激动。   “那这一路没有颠着吧?”   赵玉婵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娇气?”   “到是你,成亲都快一年了,怎么就没有动静呢?”   “纪少瑜可还行?”   赵玉娇:“…”   她傻乎乎地点头,不好意思说这个。   赵玉婵见她憋着不说,拍着她的脑袋道:“你可别不上心,我回清溪村看爹娘的时候,秋姑姑都问过两回了。”   赵玉娇脸颊微红,小声道:“少瑜说,我年纪还小。”   “呵!”赵玉婵冷嗤。   “我生金宝的时候,跟你现在一样大。”   赵玉娇唇瓣动了动,摸着她姐姐的肚子,有些小羡慕。   赵玉婵也不说她了,拉着她的手套话道:“请了大夫看过没有?”   赵玉娇点了点头:“府里有府医的,我跟少瑜的   身体都没有问题。”   赵玉婵闻言,总算是放心了,立即拍着妹妹的肩膀道:“那就是缘分没到呢,不急。”   “不过你晚上可以在身下垫个枕头试一试,我听好几个妇人都说过。”   “有用。”   赵玉娇:“…” 第500章 她被骗了 (三更)   她被骗了 (三更)   听了姐姐的话,晚上赵玉娇有些心不在焉的。   纪少瑜见她发簪都拔了,一个人篦着头发发呆。   “怎么了?”   “今天高兴傻了?”   赵玉娇回头,看着穿着寝衣的纪少瑜,不知怎么就红了脸。   她走到床边去,脱鞋上床,淡淡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   纪少瑜灯也没灭,凑过去道:“是不是爹娘没有过来住,你想他们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说好了,端午节都要过来的。”   “是姐姐,她又有孕了。”   “都三个月了。”   “你羡慕了?”纪少瑜笑了起来,扑着她倒在了床上。   赵玉娇眼眸微闪,害羞地红了脸。   纪少瑜见她这般,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不着急,孩子以后会有的。”   “等你满十八岁吧,或者,二十岁也行。”   赵玉娇抱着纪少瑜的背脊,声音软软地道:“这   个能控制时间的吗?”   纪少瑜闷笑,胸腔一阵一阵地跳动。   赵玉娇捶他,推着他翻到一边去。   纪少瑜缠回来,好笑道:“听夫君的安排,孩子会有的。”   “你现在还小,要是有了孩子,你要吃苦头的。”   赵玉娇看他笃定的模样,信了七八分。   “好吧,那我听你的话。”   “不过,我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   赵玉娇还是有点怀疑!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万老太医,胡太医,李大夫都看过了。”   “就算有,一个看不出来,难道两个也看不出来?”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暂时还不想你怀上孩子。”   纪少瑜握着她的手,圈在自己的腰上。   赵玉娇听他这样说,便皱着眉头道:“可我也没有见你喝什么药啊?”   纪少瑜道“不是药!”   “是小舅舅从海外带回来的避子香,我书房点的那个!”   “啊?”赵玉娇见过那香,不是清香怡人吗?   “为什么要点那个?”   “对身体不好的,不要点了。”赵玉娇搂着他的脖子道,又上下摸了一遍。   纪少瑜被她摸得笑意深深,难以遏制地凑上他的唇。   赵玉娇推开他,不许他动。   纪少瑜见她担心,便解释道:“那避子香小舅舅在京城卖了几年了,那些男子没有用了以后,照样能生健健康康的孩子。”   “那是阿丹国的秘方,皇室专用的。”   “妇人生产,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姐姐自幼帮家里干农活,身体本就比你的好。”   “你小她五岁,家里有几亩地都不清楚,你这身体比她的娇气,一点疼都能哼上半天。”   “你还记得自己崴脚,喊得二里地外都能听见吗?”   纪少瑜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   赵玉娇脸红红的,想否认,却发现还真否认不了。   “可我现在十七岁了,怀了孩子,等到生的时候就满十八岁了。”   “你不许再点那什么避子香了,不然我以后都不生了。”   纪少瑜见她这般,心里一软,便答应了。   他拥着她道:“既然你想要孩子了,那就要吧。”   “不过,明日开始早起,都要走半个时辰才行。”   赵玉娇想了想,半个时辰而已,立即就答应了。   纪少瑜看着乖巧得像猫儿一般的娇妻,她这样温温柔柔地窝在他的怀里,让他连背脊都酥软了。   小丫头都想为他生儿育女了。   可妇人生产,疼入骨髓,若是见的血腥太过,他怕她会承受不住。   长公主斩董氏的时候,当场就将她吓昏了。   常大夫说,十年不受惊扰,她这病便可痊愈了。   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受到血腥惊吓,难不成这是她命里带着的,消除不了吗?   纪少瑜在心里怅然一叹,拥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他舍不得她受苦,可也舍不得她难过。   罢了,有了孩子以后,他多陪着她四处走动,不能让她再懒下去了。   察觉到纪少瑜的担心,赵玉娇便亲了亲他的颈窝道:“你别担心啊,我都听你的。”   纪少瑜拍着她的后背,戏谑道:“想要孩子啊,这样可不行!”   “再主动点!”   赵玉娇:“…”   主动就主动,赵玉娇豁出去了。   她抱着纪少瑜,凑上去亲他的唇瓣。   纪少瑜故意逗她,动也懒得动的,好像没有反应一样。   实则,那双手微微有些发颤,气息也粗了少不少。   赵玉娇感觉纪少瑜在忍,知道自己铁定能拿下他。   只是她脑袋里想起了她姐姐的话,便下意识问了出来。   纪少瑜自然是由她的。   事后,赵玉娇是泪流满面啊!   枕头是垫了,某人那个大尾巴狼,最后竟然抽身离开了。   说是生孩子还得过几个月?   呜呜…   既然早有打算为什么不说清楚?   为什么要同意让她垫枕头?   退无可退的时候,那洋洋得意,一脸餍足的混蛋   是谁?   赵玉娇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她决定,未来几日都不要再跟纪少瑜同房了。   她要去睡书房。   呜呜呜…她被骗了,被骗得好惨!   可她能去怪谁?   赵玉娇越想,越觉得纪少瑜坏得很!   让她恨得牙痒痒却不知道要怎么去讨回来? 第501章 羡慕玉安和狗   自从跟纪少瑜商量了要孩子的事情以后,赵玉娇便去了纪少瑜的书房几次。   见他果然换了香,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他说还要过几个月,赵玉娇也不急。   横竖她哥哥的婚事要忙一阵,现在有孕了也不好。   端午节,早早的,纪少瑜就去赵府把岳父岳母接到纪府来。   赵玉安带着小吉和姚金宝、姚嫣儿在纪家的园子里游玩,一时满府都是欢声笑语。   申时,宋子桓带着礼物登了纪府。   晚宴设了两桌。   余红翠吃好以后,两个女儿陪着,消食散步去了。   赵毅光也想离席了,可宋子桓和纪少瑜还在斗酒,时不时还要敬他。   眼看儿子都喝得脸红了,赵毅光便出来劝道:“酒就不喝了,咱们还是去园子里赏荷花去。”   赵玉安也连忙道:“是啊是啊,这几日园子里花香四溢,不要辜负了。”   宋子桓看向纪少瑜,轻笑道:“你不行了?”   纪少瑜脸一黑,出声道:“你若还能喝,我便奉陪到底。”   于是那两个人又干上了。   赵玉书站起来扶着他爹,带着赵玉安和姚劲松走了。   被冷落的纪少瑜和宋子桓有些不是滋味,放下酒杯也跟了上去。   夏日里,园内景致葱葱郁郁,花香阵阵。   进去一观,顿时让人心旷神怡,好似连心情都松快不少。   大家在园子里相聚后,赵玉书道:“妹妹不是会抚琴吗?”   “紫兰,去将你家夫人的琴取来,今日好让我们一饱耳福。”   紫兰微微福身,应是。   下一瞬,赵玉娇出声道:“那就取心音来。”   心音是宋子桓送给她的琴,这话一出,大家都看向她。   赵玉娇却只当看不见,又吩咐紫兰,让小厮抬她的琴桌来。   宋子桓看向纪少瑜,只见纪少瑜暗暗握了握拳。   他在心里暗觉好笑,纪少瑜这性子,什么时候都变不了。   纪少瑜站出来道:“今夜夜色甚好,不如我与玉娇合奏一曲吧。”   说完,让下人去取他的琴箫来。   赵玉娇知道他有琴箫,却不曾听他吹奏过。   此番她也隐隐期待起来,问他道:“合奏什么呢?”   纪少瑜想起自己苦练过的曲子,便朗朗开口道《女儿情》。   赵玉娇自然说好,这首曲子也是她练琴时常练的。   宋子桓在心里暗暗鄙夷,他要是猜得不错,纪少瑜这琴箫学了不久,会的曲子肯定也不多。   等到下人都安排好了,他们在缥缈阁上,一边赏月,一边听他们夫妻二人琴箫合奏。   《女儿情》的曲子,缠绵悱恻,悠扬婉转,仿佛女儿家宣不出口,却暗藏情意的心事一般。   微风徐来,荷花池子的粉荷摇曳着,似有水珠从上面滚落。   花圃里,还有那么多的花朵,一个个争奇斗艳,花团锦簇。   宋子桓看着看着,目光渐渐变得恍惚。   一朵杜鹃并不起眼,如火如荼的杜鹃却让人挪不开眼。   那抹清丽的倩影,跟漫山遍野的杜鹃是不一样的。   他无法拿她同其女子比较。   早在她定亲后,他做的那个梦里。   仿佛早早就注定了,他和她的缘分就此浅薄。   一个在梦中,都不忍亵渎的人儿,他如何还能再有奢想?   宋子桓笑了笑,目光渐渐清明。   那合奏的一对璧人,相视一眼,浅浅而笑。   明明唇瓣勾勒的弧度那样淡薄,可那隐藏不住的蜜意,仿佛花香一般,早已溢满而出。   高挂的明月,很皎洁。   这满园的清风,很凉爽。   那情投意合的两人,很刺眼。   宋子桓往后退了退,看着赵玉安身边坐着的小吉,突然还有些羡慕起赵玉安了。   好歹,人家也是成双的。   “咳…小吉借我溜一圈可以吗?”宋子桓问道。   赵玉安看了一眼小吉,下意识挡住了宋子桓的目光。   “不可以!”   宋子桓:“…”   赵玉婵在一旁看着好笑,让女儿将自己养的那只小狮子狗抱去给宋子桓。   姚嫣儿舍不得,抱着自己的小狗摸了摸,这才递给宋子桓。   “宋舅舅,给您抱!”   宋子桓低头,看着姚嫣儿那快哭出来的小模样,揉了揉她的软发道:“乖,你带它去玩吧。”   姚嫣儿闻言,抱着自己的小狗跑远了。   不一会,赵玉安带着姚金宝也走了。   觉得孤单的宋子桓感觉透心凉,有种孤家寡人的悲戚。   未免自己先走扫了大家的兴,宋子桓勉强陪着,直到赵毅光夫妇回房去歇着了,他这才出言告辞。   纪少瑜和赵玉书送他出府,出了纪府大门的时候,宋子桓问着纪少瑜道:“你只会这一首曲子吧?”   纪少瑜眼眸含笑道:“重要吗?”   “我们夫妻一起学不是更有趣?”   宋子桓冷笑一声,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这才拂袖离去。   赵玉书站在纪少瑜身边道:“我瞧着他都羡慕玉安和小吉了。”   纪少瑜回头,眼眸微眯,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他送条狗?”   赵玉书:“…” 第502章 美人在怀(五更求月票)   美人在怀(五更求月票)   晚上,赵玉娇回房的时候,发现她不管干什么,纪少瑜都一直盯着她看。   被盯得心里发毛的赵玉娇索性凑到他身边,问他道:“你想说什么?”   纪少瑜圈着她,略显不满道:“你说,我们两个默契吗?”   赵玉娇点了点头:“默契啊!”   “那你怎么不用我给你制的琴?”   纪少瑜不悦,他心里惦记这个事情惦记了一晚上了。   赵玉娇暗觉好笑,她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她圈着他的脖子道:“我的琴是宋子桓教的,你总不能把我的记忆也洗了吧?”   “我答应过他,会好好待心音的,弹琴不用心音,岂不是出尔反尔?”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弹你给我制的思音好不好?”   纪少瑜不醋了,搂着她问道:“是因为思念我,才取名叫思音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靠进他的怀里道:“是啊,它   是你给我的,我只想弹给你一个人听。”   纪少瑜兴奋道:“那你再为我弹一曲。”   说罢,便要去取琴。   赵玉娇见他这般孩子气,笑着去梳妆镜前,又上了淡淡的桃花妆。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只见佳人眉目如画,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簪珠花。   她徐徐地望过来,唇瓣轻抿,一双灼灼的眼眸堆满了柔情。   额间的桃花,那么夺目,瞬间就让他哑然无声。   他词穷了,脑袋里乱哄哄的。   纪少瑜难耐地咽了咽口水,突然不想听她弹什么琴了?   他走过去,将琴放在桌上,连琴套都没有取下。   赵玉娇站起来道:“你坐着,我弹给你听。”   她把纪少瑜按坐在玫瑰椅上,才一转身纪少瑜就抱住了她。   他的下颚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睛温柔地蹭了蹭:“我不想听琴了。”   “你别弹了,就这样让我抱一抱。”   赵玉娇覆上他的手,头往后一仰,轻靠着他道:“怎么又不听了?”   “我还上了妆呢?”   纪少瑜蹭着她的颈窝,无比依恋。   “你的妆好看,迷住我了。”   “我现在三魂七魄聚不全,怕是听不了琴了。”   “噗!”赵玉娇喷笑。   怎么还有这样的说法?   她转身,抱着他道:“真的不听了?”   纪少瑜捻着她鬓角垂下的珍珠,摇了摇头:“不听了。”   “美人在怀,只想干点别的。”   赵玉娇拍了他一下。   房间里的灯,那么温馨。   明明氛围好似月光缱绻,怎么到了他这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纪少瑜爱不释手地抱着怀里的人儿,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见过她最美的妆,不是洞房花烛夜。   而是今晚,她特意为他上的妆。   桃花妆虽淡,却好似浓情入心。   此刻他心满意足,哪里还需要听什么琴声排解?   “等大哥的婚事过后,我们就要个孩子吧。”   “我想听孩子甜甜地叫我爹爹,叫你娘亲。”   纪少瑜说完,深深地嗅着她的体香。   女儿情,英雄泪。   他自问不是英雄,此刻却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动。   原来琴瑟和鸣,竟然这般入心入骨,让他再无半点拈酸吃醋的心思了。   赵玉娇抱着他腰身,下意识往他的怀里挤了挤。   她闭上眼睛,嘴角一翘再翘。   只是有些收不住笑意的时候,某人温热的唇瓣一下子落了下来。   赵玉娇凑上去,心里欢喜地想着,她像不像一株急切想获得雨露滋润的花朵?   而且是,开在他心里,那一株不受俗世侵扰的花朵。   …   皇宫里,蔡敏雪被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此消息一出,燕沧澜就赏赐了不少东西。   蔡敏雪还未从有孕的消息中回神,宫外便传来消息,让她安心养胎。   容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满七个月了。   有经验的稳婆和太医看过,十有八九是个儿子。   蔡敏雪知道,她祖父会在罗馨生产时动手,绝不可能留罗馨的性命。   若她肚子里这个是个皇子,那罗馨的儿子也就没有用了。   若不是,罗馨的儿子就是她的儿子。   她祖父已经年迈,不可能再继续一直等下去。   “卫嬷嬷,瑞华宫里谁是我们的人?”蔡敏雪问道,目光染上些许薄霜。   卫嬷嬷乃是蔡敏雪入住玉芙宫后,她祖父让她调到身边来的老嬷嬷。   蔡敏雪知道,这个嬷嬷有些来头,只是不屑笼络她。   卫嬷嬷恭敬地回道:“容贵妃身边的春菲是我们的人,她是容贵妃的心腹。”   “难道就不怕她反水,攀咬本宫?”蔡敏雪冷笑道。   卫嬷嬷闻言,连忙道:“这个春菲一家都在老太爷手上,她不敢。”   蔡敏雪讥讽地笑了笑道:“既然你们都算计好了,还跟本宫说什么?”   卫嬷嬷跪在地上,恭敬道:“主子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万不可跟老太爷长久置气。”   “容贵妃看似高高在上,可在朝堂半分助力也没有。”   “主子不一样,若您生下小皇子,以后有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呵!”蔡敏雪嘲讽地冷笑!   什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不过是借她的薄命,画一幅锦绣江山图罢了?   蔡家还是皇上?   谁是真正在乎她的人?   没有!   一个也没有! 第503章 拒绝 (六更求月票)   拒绝 (六更求月票)   罗馨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来求皇后。   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跪在皇后的面前,身体的难受比不上面上的羞辱。   皇后斜卧在软塌上,当着众多宫人的面,也不叫她起来。   “当初怎么对本宫下的手?”   “还是不想说吗?”   宋皇后冷冷道,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罗馨脸色苍白,低垂的目光里满是挣扎。   片刻后,她伏地磕头,声音发颤道:“娘娘生产那日,太后命妾身着一身艳装来产房外守着。”   “那衣服是用药泡过的,妾身也是事后才知道。”   “这几年,妾身都没能有孕,也是因为那身衣服的缘故。”   宋皇后闻言,突倪地笑了起来。   她就说,明明就有什么药物害了她,怎么催产药里查不出来?   原来竟然是罗馨身上穿的衣服。   产房外,她一个嫔妃候着,无可厚非。   “这个孩子你想生下来,可以?”   “可你想要活着,除非你给本宫除了太后。”   宋皇后说完,阴冷地勾了勾嘴角。   太后害了她,还想就这样龟缩地活着,准备伺机而动?   做梦呢?   罗馨抬头,目光里满是震惊。   她不敢做!   她快速地摇头,面色苍白如雪。   宋皇后也不急,眯着眼睛躺着道:“你不做也行,以后不要再来见本宫。”   “否则,本宫若有个万一,别说是你,就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要给本宫陪葬。”   罗馨的身体轻颤着,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   怎么会?   皇后的意思是,她就算不对太后动手,皇后也不会放过她?   罗馨浑浑噩噩地出了凤仪宫,整个人面如死灰,目似枯井。   春菲焦急地凑了上去,担忧道:“主子怎么独自来凤仪宫了?”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您不该来的。”   罗馨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不该来?   她不该的地方太多了!   还有两个月,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罗馨抬头,看着这巍峨壮丽的宫城,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   她不要输,为什么要输?   那么疼爱她的爹爹都死了,为了她而死的。   她为什么要输?   …   纪少瑜除了沐休的时候,每日都会来行书斋给太子授课。   行书斋在承明殿和凤仪宫的中间,是一处僻静的院落,用来给太子读书再再好不过。   这也是为了方便皇后和皇上想去查阅太子功课时,不必绕了远路。   罗馨从凤仪宫出来的时候,就想来承明殿求见皇上。   谁知道,恰好遇见了要去给太子授课的纪少瑜。   隔着老远的距离,罗馨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年少时,那个她一心想一较高下的少年,已然是太子的老师了。   可她呢?   竟然茫然无措,仿佛将死之人。   看着纪少瑜进了行书斋,罗馨眼眸一动,也慢慢地走了过去。   来到行书斋,罗馨道:“本宫要进去看看太子读书,你们守在这里便好,别进来打搅。”   春菲跟了上来,被罗馨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只得守在行书斋外。   罗馨进了行书斋,守在里面的宫人也懵了。   可这是容贵妃,还挺着个大肚子。   守殿的程公公凑上来问道:“贵妃娘娘可是来看太子读书的?”   罗馨点了点头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跟着本宫。”   “本宫就在外面听一听太子读书。”   程公公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遣了两个小太监出去。   一个给皇上报信,一个给皇后报信。   罗馨知道,她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她想跟纪少瑜说几句话,她走到那朗朗念书声的窗外。   支起的窗户,让她一眼就看到了纪少瑜。   他也看见了她,只是眉头意外地挑了挑,目光半分波动也无。   纪少瑜见容贵妃挺着个大肚子,那面容仿佛被霜   打过一样,实在是悲戚得很。   他给太子布置了课业,便走了出来。   “贵妃娘娘!”纪少瑜行礼,站在几步之遥。   程公公腆着老脸侯在一旁,他觉得放容贵妃进来打扰纪少瑜授课很不妥。   偏偏他还不能把人赶出去。   罗馨忍着泪意,勉强笑了笑。   “纪大人与本宫乃是同乡,不必如此见外。”   “近来纪夫人可好,若她得空,还请她进宫小叙,陪着本宫解一解这思乡之苦。”   纪少瑜拒绝道:“内人近日忙于舅兄婚事,怕是没有时间入宫。”   罗馨心里一颤,面上更显苍白。   “没事,有时间再叙也一样。”罗馨说完,彻底死心了。   她扶着柱子,慢慢地转身。   看那样子,是想从后面的台阶下。   纪少瑜返回课室,不一会,燕沧澜便赶了过来。   容贵妃被送回了瑞华宫,禁足了。   行书斋的茶室里,燕沧澜道:“还未到生产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想找个靠山了?”   纪少瑜眉眼淡然,仿佛没有听进心里去。   燕沧澜不知为何,近来越发暴躁。   纪少瑜比他想象的要沉得住气,每当看到纪少瑜不为所动的时候。   他就想抓狂。   偏偏还得忍着,忍着什么都不说。   若是别的臣子,见他不说话,总是会想着说些什么?   可纪少瑜呢?   纪少瑜管他说不说!   燕沧澜在心里冷哼,可又忍不住道:“咳,容贵妃的用意你不会不清楚吧?”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臣知道。”   “可容贵妃的事轮不到臣插手。”   “更何况,皇上不是一早就有了安排?”   燕沧澜心里一惊,关于容贵妃的事情,他谁也没有说?   可听纪少瑜这意思,竟然是早就猜到了?   “朕安排了什么?”   燕沧澜面上玩味,实则心里已经风起云涌。   纪少瑜放下茶杯,淡淡道:“皇上的家事,臣不便多言。”   纪少瑜说完,站起来,行礼退下。   燕沧澜看着他那背影,如青松翠竹般挺立,端的是矜贵不凡。   这个人,太俊秀了,清醒得可怕。   除了他想在乎的,其余的,便是他全不在乎的。   哪怕,事关别人生死!   燕沧澜垂下眼眸,慢慢将心里翻涌的思绪压了回去。   容贵妃太蠢,不值得纪少瑜费心。   她也不想想,若真没有他的暗护,她这个孩子还能不能留到现在?   那个女人,若不是还有点用处,死又有何可惜的? 第504章 赵玉书大婚   五月二十五日,赵玉娇从赵府忙回来,意外地跟纪少瑜道:“容贵妃的车驾出城了。”   “她不是要生了吗?”   “怎么还出城去?”   纪少瑜淡淡道:“钦天监说她这个孩子煞气重,冲撞了皇后娘娘,不能生在皇宫里。”   “皇上让人送她去金陵,归期不定。”   赵玉娇愕然,双目瞪得圆圆的。   纪少瑜看了好笑,还故意去碰她的睫毛。   赵玉娇拍开他的手,拉着他坐下道:“皇上这一招妙啊?”   “就算以后容贵妃生了儿子,可这个天生带煞的孩子,只怕没有什么号召力!”   纪少瑜拥着赵玉娇道:“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当今天子并非泛泛之辈。”   “蔡源那老家伙太急功近利了,许是年迈,已经没有蛰伏十年的耐心了。”   “可皇上正值盛年,壮如雄狮,丝毫不惧。”   赵玉娇搂着纪少瑜的脖子,突然对未来又充满信心了。   不管如何,她家相公总是很厉害的。   “皇上的后宫可真是热闹,走了一个容贵妃,好像还给新人腾地方了呢。”   “再过三日就是大哥的婚礼了,你们在朝为官,只怕会来不少客人。”   “我把纪府的下人都叫过去帮忙了,明日我过去就不过来了,省得两边跑。”   纪少瑜见她心情舒畅,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他温柔道:“那我明日也过去,总不能让娘子一个人劳累。”   赵玉娇想着夫妻俩过去帮忙也好,有纪少瑜在,她就更踏实了。   当天晚上,赵玉娇就收拾了几套夫妻俩的换洗衣服,第二天纪少瑜上朝的时候,她就直接坐车去赵府了。   …   五月二十八日,宜嫁娶,赵玉书大婚。   余长江提前带了一帮大厨来,又有纪府的下人在,宾客虽然多却没有出错。   接亲也很顺利,打头阵的就是纪少瑜和宋子桓。   舒家那边好不容易请了几个能撑门面的官员,可一见到纪少瑜和宋子桓去了,还没有为难几句就放行了。   好在赵家准备的红包够大,众人喜气洋洋地说着吉   祥话,气氛到也算好。   舒云虽然定了亲,却还没有成亲。   见赵玉书这接亲架势,又想到那满是金银的聘礼,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舒夫人招呼客人,满脸僵硬,想笑却笑得十分难看。   到是舒忠杰脸面挣足了,奉承话听多了,脚也飘了。   等到赵玉书和舒月拜别的时候,舒忠杰才惊觉,侄女要出嫁了。   想起早逝的大哥大嫂,舒忠杰红着眼眶跟舒月道:“这些年叔父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这么多年的委屈,都淹没在这一句话里。   舒月叩拜道:“得叔父疼我,已足够了。”   “舒月出阁后,还望叔父照顾好自己。”   舒忠杰扶起她,没忍住眼泪。   好在这等场景,大家也见得多了,都出来说几句起哄的话,气氛又欢腾起来。   赵家的门第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当真算不是显赫。   可赵玉书性情爽朗,为人大方,朝中官员与他有过交集的,能来的都来了。   满院宾客,喧哗吵闹,直到酉时才慢慢收歇。   男宾那边,余长江找了十几个能陪酒的来,直接放   倒一片。   女眷这边,赵玉娇搬来几坛子的葡萄酒,玫瑰酒,也晕了大半。   等到客人都走完了,赵玉娇坐在台阶上看着下人们打扫。   纪少瑜喝得酒气上涌,见她跟个孩子地坐在台阶上,便凑过去道:“累了怎么不回房去歇着?”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不累,我在想小舅舅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他带来的葡萄酒醇香得很,说是美容养颜的,妇人们不擅饮酒的都喝了一杯。”   “小姑娘们闻着玫瑰酒香,也尝了。”   “一个个俏脸红酥,察觉身上发热就起身告辞了。”   “我感觉才邀请她们坐下呢,转眼就在垂花门外送客了。”   纪少瑜闻言,大笑道:“小舅舅行走江湖多年,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再则,满京城的宴席上,能用得上葡萄酒和玫瑰酒摆宴的人家可不多。”   赵玉娇也笑,闹了半天,原来他们是在炫富啊!   …   得了宋子桓和纪少瑜挡酒,赵玉书回新房的时候路   还走得挺稳的。   只是进了新房,赵玉书的心有些不稳了。   刚刚挑盖头的时候吧,他顾着应付闹洞房的众人,没有好好看舒月。   这会舒月已经沐浴过了,换了大红色的寝衣。   寝衣绸面柔软,光彩照人,穿在她的身上,好似云卷清风,和顺柔美。   赵玉书心里紧张,面上勉强还端得住。   好在舒月不似那等含羞带媚,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她见着赵玉书来,便柔声道:“你先去洗漱吧,我让灵犀给你煮碗面来。”   赵玉书颔首,匆匆去洗漱了。   等到他洗漱完了,心也略微定了定。   舒月摆了面,拿了筷子递给他道:“怕你在前院没有吃好,现在再吃一些。”   赵玉书拿着筷子坐过去,问着舒月道:“你呢,吃饱了吗?”   舒月点了点头道:“我晚上饿肚子的话,睡不着,洗漱后就吃了。”   赵玉书一时无话,埋头把面都吃完了。   灵犀收了碗筷下去,把房门也关了。   赵玉书站起来,突然有些局促了。   舒月也有些紧张了,可看赵玉书摸了摸肚子,一时   忍不住笑道:“你刚吃了面也不好睡,不如在房间里走一走。”   赵玉书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是新房来来去去就那么点大,他转悠两圈发现舒月就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赵玉书脚步顿停,有些回过味来了。   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早早睡觉的,还转悠个啥?   赵玉书径直去了床边,目光灼灼地盯着舒月道:“咱们安歇吧。”   舒月垂下眼帘,脸颊发烫地点了点头。   正所谓,红烛照喜影,浓情暖夜长。 第505章 多多努力   赵玉书成亲以后,赵毅光夫妇在京城住了一个月就回祥宁县了。   赵玉娇虽然舍不得,但她知道父母住在祥宁县会更舒坦些。   好在她姐姐赵玉婵带着两个孩子留了下来,虽然搬出了纪府,但想见面也方便许多。   七夕过后,赵玉书上书皇上,请旨出海。   皇上同意了,封赵玉书为正使,宋云海为副使,秦光为正四品宣武将军,率领一万水军随护左右。   赵玉书的身边有章亭煜,余长江私下又给了他一幅较为完整的航海图。   此次出海,按计划并不会走太远,至多两年就回来了。   八月初五,赵玉书、宋云海等人正式登船。   赵玉娇送走了她大哥,她嫂嫂也顺船南下,去了祥宁县。   …   热闹过后,日子仿佛又沉寂下来。   八月初六,赵玉娇去了一趟清水巷回来,神情恹恹的。   晚上纪少瑜回来的时候,赵玉娇道:“姐姐说,若   是姐夫和玉安中了举,便会进京来了。”   “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你说大哥出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纪少瑜瞧她担心的神情,摇了摇头道:“不会,他们是代表大燕出使他国。”   “有士兵保护,还有近万船员。”   “那些船员个个水性极好,身手矫健,比起水兵是不差的。”   “小舅舅的船队都没事,大哥就更不会有事了。”   赵玉娇还是不安心,她靠在纪少瑜的怀里,喃喃地道:“可我还是有些心慌。”   “要不,我跟大嫂一样,也回祥宁县吧?”   纪少瑜捏着她的脸颊道:“不是一直念着要孩子,你回祥宁县了,我一个人怎么生?”   赵玉娇想了一会,还真舍不下。   她搂着纪少瑜的腰,略显委屈道:“那我们快点生吧,姐姐一个人带着孩子,好像什么也不怕!”   纪少瑜拍着她的背脊,柔声哄道:“我从今晚开始,多多努力!”   赵玉娇没有反应过来,还“嗯”了一声。   结果睡觉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不过纪少瑜也没有放过她。   赵玉娇掐着纪少瑜的腰,想要摁住他,不许他动了   。   纪少瑜却紧箍着她的双手,突然凶猛起来。   赵玉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纪少瑜忍着疼,目光像火一样烫人。   赵玉娇折腾不过他,最后累得不行。   这一夜,赵玉娇睡得很踏实。   只是在她睡着以后,纪少瑜却一直看着她,捋着她头发,时不时抱抱她。   小家伙敏感得很,从她大哥一走,她就暗暗察觉了什么?   纪少瑜最怕她不安心,她不安心的时候,像是在笼中打转的小鸟。   看似叽叽喳喳的,实则慌乱无比。   他知道她想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知道却不能给她,又谈什么爱她?   纪少瑜想,他也是时候做些事情了。   金陵传来消息,容贵妃于七月二十日申时诞下二皇子。   后宫看似平静,不过谁都知道,这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对于朝臣来说,不管如何,皇上又多了一个儿子。   …   皇后病重,宋子桓入宫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八月初九,他带着燕奕辰在御花园里的翠滴亭里作画。   临摹的正是赵玉娇画给太子的画册。   宋子桓把自己画的递给燕奕辰看,问他道:“一样吗?”   燕奕辰接了过去,摇了摇头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宋子桓问燕奕辰。   燕奕辰指着金鱼的眼睛道:“这里不一样。”   “师娘画的眼睛,这里有光。”   宋子桓低头一看,他画的也有光啊。   只是真的不一样。   她画的光,是看到喜爱之物,想要靠近的光。   而他画的光,是含蓄的,是渴望却不敢张扬的光。   宋子桓揉了揉燕奕辰的额头,温和道:“你说的对,确实不一样。”   “那你喜欢舅舅画的,还是你师娘画的?”   燕奕辰突然放开那张画,抱着自己的画册道:“我喜欢这个。”   宋子桓的画被风吹出去了,他抬步去捡,却发现已经有人捡了起来。   蔡敏雪站在几步之遥,正将画递了过来。   “谢谢敏妃娘娘!”宋子桓伸手去接,他没有想到,蔡敏雪会出现在这里。   翠滴亭建在假山之上,蔡敏雪一个身怀有孕的妃子,怎么会想到这上面来?   蔡敏雪看着太子也蹬蹬地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本画册,画册打开的那一页,跟她捡到的画纸一模一样。   “画风如此别致,都是世子所作吗?”蔡敏雪问道。   宋子桓摇了摇头,淡淡道:“这是纪夫人送给太子的,我瞧着有趣,临摹一张。”   蔡敏雪再看那画册,发现上面的画法跟宋子桓手里这一张,有异曲同工之妙。   “纪夫人的画真有趣,看得本宫都想临摹了。”   宋子桓微微颔首,不愿多谈,带着太子走远了。   蔡敏雪站在原地,目光一点一点地陇聚,直到变得幽幽暗暗的。 第506章 亲制美人灯   延福宫里,太监李公公步伐轻快地进了太后的寝殿。   只见他进去以后,立即躬身回禀道:“果然不出太后娘娘所料,那蔡敏雪还是忍不住去了翠滴亭。”   太后闻言,目光微眯,轻嘲道:“怎么说也曾是她的未婚夫,既然不知道避嫌,那就别怪哀家心狠。”   “你现在去给长公主传话,就说皇后欲用她的死来设计哀家。”   李公公垂首,立即作揖出去。   消息传到长公主府,长公主于当夜入宫,住在了延福宫里。   …   三年一度的秋闱到了,赵玉娇怕她姐姐忧心,直接住进了姚家。   中秋节在即,因为皇后病重,到也没有大办的心思。   纪少瑜这几日教导完太子以后,并没有回纪府,而是住在了崇明馆。   燕沧澜本以为,晚上有个臣子在宫里,还能陪他下下棋什么的。   结果去崇明馆一看,只见纪少瑜那厮竟然在雕刻东   西。   “你想雕东西找个师傅帮你雕不就行了?”   “你要真有空,跟朕论一论这漠北局势啊!”   纪少瑜还坐在木屑里没有起身,听到燕沧澜的话,便放下刻刀,站起来行礼。   燕沧澜知道他下了朝一贯散漫,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纪少瑜拿着刻刀,又准备开始了。   燕沧澜看着他放在一旁的图,眼眸顿时一亮。   “美人灯。”   “你这是做来送给你夫人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连襟下场,她担心姐姐忧心,去了姚府作陪。”   “她既不在家里,那臣便懒得来回跑,在这里宫里做也一样。”   “希望中秋节去接她回来时,能赶得及。”   燕沧澜看着低眉垂眼,专心雕刻美人的纪少瑜,忽然有点懵。   一直以来,他发现纪少瑜是一个冷心冷清的人。   断案杀人,从不手软。   可要说他心狠吧,对上他那夫人,他能柔顺得不像个男人。   比如现在,他竟然亲手在做美人灯。   这美人灯用纸糊的也就罢了,可这是要先用木头雕刻美人,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瞧他那图纸,只怕都不是一日之功。   燕沧澜坐了下来,他看着纪少瑜那雕刻之功,着实精湛。   “你这是什么时候学的?”燕沧澜问道。   纪少瑜回道:“七岁。”   那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怪不得做起来熟练得很。   燕沧澜又道:“你这样宠妻是不行的,将来她若是负你…”   纪少瑜“嘶”了一声,他的手被刻刀刻到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抬起头,吩咐小太监给他拿纱布来。   燕沧澜见了,立即道:“你不要刻了,朕命宫人造一个给你。”   纪少瑜没动,神情有些阴郁。   燕沧澜知道他生气了,神情有些讪讪的。   这个纪少瑜,你说他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说他的夫人。   纪少瑜把手指包起来,继续刻。   燕沧澜发现自己无声地被驱赶,纪少瑜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还是感觉到了。   起身离开的燕沧澜去了玉芙宫。   蔡敏雪见他来了,迎上去道:“听说今夜纪大人留宿崇明馆,臣妾还以为皇上要跟纪大人下几盘棋呢?”   蔡敏雪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燕沧澜就来气。   他不悦道:“爱妃不是号称京城第一才女吗?”   “既然有爱妃,朕还跟纪少瑜下什么棋?”   蔡敏雪目光微动,话锋一转便道:“臣妾到是想陪皇上下棋,可惜臣妾的身子不能久坐。”   “要不,皇上…”   蔡敏雪的话还没有说完,燕沧澜就道:“怎么,连你也想赶朕?”   蔡敏雪面色一变,连忙道:“臣妾怎么会?”   她听出了皇上的意思,难不成纪少瑜根本不屑招待皇上?   正在她思附的时候,只听燕沧澜道:“那个赵氏竟这样得纪少瑜的心?”   “纪少瑜大晚上给她做什么美人灯,手指都划伤了也没有停。”   “朕不过说怕赵氏变心,他立即就…”   燕沧澜不能理解纪少瑜,虽然皇后也很好,但适当地给予尊重就可以了。   何必宠成这样?   蔡敏雪心里酸成一片,表面却笑意盈盈的。   她挽着燕沧澜的手道:“纪大人清风朗月,从不过问皇上后宫之事。”   “他的家事,不累极官声,皇上又何必理会呢?”   燕沧澜不知道怎么跟蔡敏雪说。   他看中纪少瑜的才能,想扶他做下一任太傅。   纪少瑜重情重义自然是好,至少这样的人他用着放心。   可纪少瑜的软肋也显而易见,他是怕纪少瑜在乎赵氏太过,会有人对赵氏下手。   纪少瑜这样的人物,若是有意报复谁,那后果可真不是他能预估的?   更让他不安心的是,他怕纪少瑜有一天会因为赵氏,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 第507章 灯美人更美(求月票)   八月十五,纪少瑜接赵玉娇回府过中秋。   用过晚膳后,纪少瑜带着玉娇游园。   偌大的园子里,张灯结彩,各式花灯粉墨登场。   赵玉娇看得眼花缭乱,挽住纪少瑜的手腕也不自觉地紧了些。   高高的摘星楼上,悬挂着长长的嫦娥灯。   灯影交错的湖面上,有着一盏大大的船灯。   其余各色浅粉,墨绿,鹃红,湖蓝等多色灯笼随处可见,又有梅花灯,牡丹灯,海棠灯等争奇斗艳。   赵玉娇越看越难以自抑。   她静静地望着纪少瑜,眼里有了星光般闪烁的泪光。   “我走的这几天,你就准备了这些?”   “我们两个人,相守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了。”   “你再这样好,我怕我福薄…”   纪少瑜皱着眉头,不悦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将她搂入怀中道:“你只说喜不喜欢?”   “人这一生,太短暂。”   “能好好相守,便要在这相守中过出些滋味来。”   赵玉娇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用手绢把眼泪沾去了。   “很喜欢啊,也不知你花了多少心思。”   “怪不得那些风流才子,哄姑娘们一哄一个准。”   “若你也是风流郎,那妾身今夜也愿以身相许。”   赵玉娇说完,她那抱着纪少瑜后腰的手,往下移了移   纪少瑜连忙捉住,回头去看,只见下人们暗暗憋笑。   他佯装镇定地道:“你们先退下吧。”   等粱嬷嬷和孟嬷嬷带着下人们都退远了,纪少瑜才放开赵玉娇的手道:“不许胡来。”   赵玉娇感觉自己还没有怎么摸呢?   她看向纪少瑜,玩味地道:“哎呦,男人调戏女人的时候,那叫情趣。”   “女人调戏男人的时候,怎么就叫胡来了呢?”   纪少瑜知她是故意说的,可也忍不住笑道:“我是怕她们看见,笑话你。”   “哈哈哈…”赵玉娇大笑。   她忽而凑近纪少瑜,亲了亲他的下颚,然后又退了开去。   只见她站不远处,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你怎知她们不是在笑你?”   “笑你堂堂太子少傅,在家里竟然被自己的妻子调戏了。”   纪少瑜追上去,想教教她什么叫调戏?   谁知道脚步才动,她便早有防备地跑远了。   待入了那花灯林中,却又暮然回首。   这一瞬,仿佛各色灯光都成了莺莺燕燕,唯独她,仿若皎皎星辉,刹那间照进他的心里去。   纪少瑜的脚步停顿着,突然就不想追过去了。   像燕沧澜那种人,从未得到过挚爱,无所谓失去。   说出的话,也不怕诛心。   可他不一样,他失去过,才知道珍惜的可贵。   可他还是注定会失去,他们每个人都会失去自己曾经拥有的,谁也阻止不了。   他现在唯有能做的,唯有想做的,就是让她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什么烦心事也不要想,时时刻刻,牢牢记住。   他们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赵玉娇发现纪少瑜呆呆地望着她,那目光有些古怪,像是沉浸在神游的思绪中。   她又欢快地来到他的身边,挽着他的手道:“怎么了?”   纪少瑜回神,目光里翻涌的思绪顷刻间不见踪影。   他拉着玉娇的手,突然道:“走,我带你去看最美的灯。”   赵玉娇闻言,目光也忽而一亮。   她跟着纪少瑜小跑,夫妻俩穿梭在精心布置的花灯林中,那画面说不出的唯美。   下人们远远看着,明明是幸福甜蜜的场景,可还是有人红了眼眶。   仿佛这对神仙眷侣,不过是云烟所聚,让他们看到这世间的真情挚爱,却又会在下一瞬飘然远逝一样?   …   缥缈阁下,四周都挂了莲花灯。   只是在那凭栏望景的一处,有一美人悄然而立。   赵玉娇看见的时候,整个人微微僵硬,目光里满是愕然。   那美人,身穿着绫罗长裙,身姿飘逸。   因那手腕上提着一盏八角玲珑灯,那灯似被美人抬起观望,正与肩部平齐。   美人发饰中镶嵌六颗小小夜明珠,又因廊下莲花灯所照,顿时显得栩栩如生,仿若真人模样。   赵玉娇朝着缥缈阁上跑去,只因步伐太快,鞋子踩得台阶蹬蹬作响。   纪少瑜在缥缈阁下,并未跟了上去。   赵玉娇从楼上探出头的时候,只见纪少瑜正在下面,抬头望着她。   他那翘首以待的目光,趣味盎然,仿佛知道她一定会满意的一样。   赵玉娇期待地朝前跑去,美人灯就快在眼前了。   这样静距离地看着,便能看出,美人是木雕所制,因灯的原因,才显得面容白皙。   她的手与灯的柄是可以分开的,莲花灯围绕着她,顿时显得她浑身散发着柔美的光芒。   且她的神情温婉动人,眉目含情,虽是木雕所制,却仿佛通情达理的大家闺秀一般。   头上的发簪是珍珠所制,再加上几颗小夜明珠的点缀,顿时便添了几分仙气,仿佛这美人提灯,如嫦娥一般想要冉冉飞升。   赵玉娇绕着她看了几圈,在心里暗暗称妙。   她又蹬蹬地跑下楼去,一头扎进纪少瑜的怀里道:“是你亲手做的,好漂亮。”   纪少瑜抱着她道:“我怕镶嵌眼珠会吓到你,便让她微微阖眼,看起来更加柔顺些。”   赵玉娇搂进纪少瑜的腰,心想她家相公怎么这么好呢?   他现在也不知自己多迷人啊?   简直比那美人灯还要迷人啊!   赵玉娇从纪少瑜的怀里探出头来,捧着他的脸就印上深深一吻。   罢了,还意犹未尽地道:“这灯美,人更美!” 第508章 坏主意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玉娇摸着纪少瑜受伤的手指。   那里刚刚结痂,大概能看得出,伤的时候有多深。   她吻了吻他的手,心疼道:“以后不要做这些了,得空抱抱我,我也一样开心。”   纪少瑜慵懒地躺着,让她去心疼。   不过她说的那句:“得空抱抱我,我也一样开心。”仿佛说到他心里去了。   闲暇时得空,他最喜欢的就是搂着她看书。   “你上次画给太子的画册,为夫很喜欢。”   “不如,你也给为夫画一本吧。”   纪少瑜道,他每日看到太子拿着画册在他面前晃,心里颇不是滋味。   赵玉娇靠在他的臂弯里,甜甜地应了声:“好啊,我明天就给你画。”   “不过在我画好之前,你不许看。”   纪少瑜闷笑道:“不看,不看。”   “我这几日都不进你的小书房,你慢慢画。”   赵玉娇闻言,静静地思附起来。   她应该画什么送给纪少瑜呢?   得出其不意才行!   赵玉娇想着上一次,纪少瑜那过激的反应,突然有   了一个好的想法。   只是她也有点怕,下意识抓紧纪少瑜的衣襟。   纪少瑜拍着她的背脊道:“怎么?”   “是不是想到什么坏主意,怕我收拾你了?”   赵玉娇俏脸一红,却不肯承认。   纪少瑜却冷哼道:“小心挖坑把自己埋了。”   赵玉娇缩到被子里痴痴笑,她不管了。   就算纪少瑜要收拾她也认了,她觉得画出来,纪少瑜一定舍不得撕,却又不想细看。   那种折磨他的滋味,想想她就偷着乐。   哈哈哈…   赵玉娇在被子里越想越乐,开心得抱着纪少瑜的大腿就是一啃。   只听纪少瑜一声闷哼,缩在被子里的某人很快被拧了出来。   纪少瑜见她笑得实在是狠,皓白的牙齿都龇出来了,像是偷到了松果,藏不住满心欢喜的小松鼠。   纪少瑜禁锢着她的手,也学她一样咬了一口。   赵玉娇吃痛,可还是咯吱咯吱地笑个不停。   纪少瑜好奇极了,直直地抵靠着她的额头道:“说,你准备画什么?”   赵玉娇笑着摇头,怎么也不肯说。   她越是这样,纪少瑜越是心痒痒。   到最后,两个人也不知怎么从闹的,变成了缠的。   这一缠,便好似再也分不开一样。   这一夜,月光皎皎,好似有昙花开放,阵阵香气萦绕不绝。   …   皇宫里,夜幕笼罩。   凤仪宫里,宫灯还敞亮得很。   胡太医给皇后诊完脉,直接跪地上了。   宋皇后看他那样,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她虚弱地挥了挥手,淡淡道:”你下去吧!”   胡太医叩头,惆叹道:“娘娘,不要忧思太过,放宽心才是养病之道。”   宋皇后双目紧紧地盯着他道:“还有多久?”   “娘娘…”   “还有多久?”   “告诉本宫吧?”   宋皇后撑着一口气,半坐起来。   丁嬷嬷连忙跑过去扶着,暗暗擦了擦眼泪。   胡太医长叹,垂头道:“至多半月。”   宋皇后僵硬的手动了动,胡太医便起身退了出去。   宋皇后抓着丁嬷嬷的手道:“长公主还住在延福宫吗?”   丁嬷嬷哽咽地点了点头,哀痛道:“娘娘,算了!   ”   “长公主她不会任由您算计太后的。”   “呵!”宋皇后冷嘲,心里像是有刀片在凌迟一样。   她为什么活不长?   她为什么不能护着她的奕辰长大?   难到她连害自己的仇人也带不走?   那么她这个皇后,是不是白当了。   “你去…宣世子入宫。”宋皇后瞪大眼眸,面容扭曲着,看起来极不甘心。   “娘娘!”丁嬷嬷悲戚地喊了一声。   “去宣!”宋皇后又重复一遍,因为用力太过,她自己猛然咳嗽起来。   丁嬷嬷不忍见她如此痛苦,立即吩咐人去宣宋子桓。   …   燕沧澜去看宋皇后的时候,见她瘦得都脱了形,面容憔悴不堪,到是那眉宇间多了些怨气。   “何苦呢?”   “太医说,你忧思太过了。”   忧思?   宋皇后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   连夫妻什么时候离心都记不得了。   “臣妾就快不行了,可臣妾想见纪夫人,还望皇上成全。”   燕沧澜蹙了蹙眉,并没有应。   宋皇后也不急,只是将赵玉娇之前画给燕奕辰的画册递给燕沧澜。   “她待奕辰是真心的,臣妾想,在臣妾死后,她能帮臣妾照看着奕辰。”   燕沧澜将画册翻完以后,斟酌道:“明日纪少瑜来给奕辰授课,朕便跟他说。”   宋皇后点了点头,并不强求。   她知道赵玉娇是真心喜欢奕辰的,纪少瑜又得皇上看重。   虽然不知将来局势如何,但至少,临死之前,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第509章 蠢蠢欲动(求月票))   燕沧澜并未耽搁,第二天就告诉纪少瑜。   燕奕辰早慧,知道自己的母后时日无多,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睡。   纪少瑜看着他憔悴一圈的小脸,勉强答应,让玉娇进宫陪皇后住两天。   八月十八日,赵玉娇收拾一番,进宫去了。   纪少瑜送她到凤仪宫外,与她道:“这两日我就住在崇明馆,有什么事情就让孟嬷嬷过来寻我。”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此番进宫陪皇后,身边只带了孟嬷嬷。   纪少瑜目送赵玉娇进了凤仪宫,这才返回崇明馆。   今日太子在凤仪宫侍疾,并不用授课。   …   皇后的寝殿里,燕奕辰在读诗。   小小年纪,咬字清晰,读起来一板一眼的。   赵玉娇进来的时候,只见皇后斜卧着,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的。   皇后仿佛老了许多,脸颊消瘦,颧骨突出。   皮肤泛着土色,一点光泽也没有。   赵玉娇行礼后,只见丁嬷嬷连忙给皇后垫了一个大迎枕,支撑着皇后坐起来。   “奕辰,过来见过纪夫人。”皇后轻咳道,仿佛全靠一口气撑着。   赵玉娇见了,连忙道:“太子殿下尊贵,娘娘不必如此。”   皇后摇了摇头道:“他再尊贵,也要知道尊重他的老师,他的师娘。”   “这也是在皇家,若是在别家,哪里是你来见他?”   赵玉娇看向靠过来的燕奕辰,他那肉呼呼的小手拱起来,说不出的好看。   她握着燕奕辰的小手,笑着道:“喜欢大金鱼吗?”   燕奕辰立即就笑了起来,高兴地点了点头道:“喜欢!”   “喜欢就好,太子殿下还喜欢什么?”   “臣妇回去也画给你。”   燕奕辰伸长着手扇了扇。   赵玉娇见他肢体形容,便笑道:“是雄鹰吗?”   燕奕辰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赵玉娇都想捏了捏他的脸蛋了,可还是忍了下来。   皇后见他们其乐融融,便叹道:“他这几日担心本宫,都没有好好用膳。”   赵玉娇闻言,想了想便道:“臣妇想个办法哄哄太   子殿下。”   皇后脸上的笑意加深,真正舒心地笑了一回。   丁嬷嬷见这会气氛正好,便带了太子下去,只留了赵玉娇陪着皇后说话。   赵玉娇便坐到皇后的床边去,皇后见了,忍不住笑道:“本宫就要死了,你凑过来,就不怕吗?”   赵玉娇伸手去握住皇后的手,认真道:“不怕。”   “臣妇以后也会死。”   皇后的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不过赵玉娇握住她的手时,她的心里还是有着深深的触动。   “本宫还不想死。”   “本宫担心子桓,担心奕辰,本宫不甘心。”   皇后说着,眼泪接连而落。   赵玉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娘娘,太子殿下会平安长大的。”   “宋大哥他想做什么,臣妇和夫君都会帮他的。”   “您放宽心,什么也不要想。”   “若真舍不得,那就多抱抱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现在已经能记事了,他会一辈子记住娘娘的。”   皇后闻言,悲戚地哭了起来。   舍不得也没有办法。   不想死也活不长久了。   这般无奈,又这般心酸。   赵玉娇见她哭得伤心,半抱着她,让她哭过够。   皇后哭得累了,这一觉也睡得踏实。   等到傍晚醒来时,精神明显好了些。   因为皇后身体不适,晚膳也摆在了寝殿里。   皇宫里的膳食做得很精细,赵玉娇足足用了两碗米饭。   燕奕辰见他母后精神好些了,也跟着用了两碗。   用完晚膳,孟嬷嬷和凤仪宫的宫人陪着,赵玉娇带着燕奕辰去御花园消食散步。   等到她们一走,皇后便问丁嬷嬷道:“都安排好了吗?”   丁嬷嬷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皇后见她面上不忍,便道:“本宫知道你心疼子桓,怕长公主会和他决裂。”   “可太后不除,本宫死也不安心。”   丁嬷嬷喉咙里哽咽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伺候本宫洗漱更衣吧,许久没有去给太后请安了。”   皇后说完,慢慢走到梳妆镜前。   里面那个面容枯槁的女人是谁?   皇后苦笑起来,面对她这张脸,也难怪皇上再也不到凤仪宫安歇了。   想必也是怕,醒来后,枕边人却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皇后拿起梳子,手一抖,梳子便落了在地。   那梳子是玉制的,一下子就断成了两半。   丁嬷嬷连忙捡起来,换了一把梳子给她梳头。   “断了吧?”皇后问道,面上无悲无喜。   丁嬷嬷摇了摇头道:“没有,娘娘看错了。”   皇后笑了笑,淡淡道:“断了也无妨,出嫁时,替本宫梳头的夫人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本宫终究等不到与皇上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了。”   “娘娘…”丁嬷嬷哀泣地唤了一声。   可镜子里,只见皇后讥讽地笑了笑,面如死灰。 第510章 宠溺之心(五更求月票)   宠溺之心(五更求月票)   崇明馆里,宋子桓难得跟纪少瑜在一起对弈。   棋逢对手,思虑良多。   就在两人沉浸在棋局中时,只见长公主突然冲了进来。   三个人一碰面,皆面面相觑。   只见长公主眸光一转,立即惊呼:“遭了。”   长公主转身就跑回去了,宋子桓丢下棋子,一下子站起来。   纪少瑜淡淡道:“肯定是有人诳她过来的。”   “我姐姐?”宋子桓猜测,脸色变了。   纪少瑜站起来,与宋子桓并肩看向殿外。   长公主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可见心里有多焦急。   “她一个嫡长公主,若是日后想对付太子殿下,多的是办法。”   “皇上想借太后的手对付蔡家,不会让皇后算计的。”   宋子桓往前迈了两步,他想去看看。   纪少瑜却道:“你现在过去,已经晚了。”   宋子桓脚步一顿,面色有些惶然。   他姐姐,终究还是过不了永兴十七年这道坎。   …   延福宫里,宋皇后紧紧地盯着燕沧澜,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   燕沧澜看着她强撑过来,已经是强弩之末。   “朕送你回凤仪宫。”燕沧澜轻叹道。   “回答臣妾,为什么?”宋皇后继续问,眼里堆满了晶莹的泪水。   “来人,送皇后回宫。”   燕沧澜隐隐有些不耐了。   丁嬷嬷连忙去扶着皇后,可下一瞬,皇后却突然呕血。   她那眼睛,直直地盯燕沧澜,泪水接连而落,却掩盖不了复杂的感情,难以闭合。   燕沧澜知道她恨什么,怨什么?   要一个人死很容易。   他不愿现在将心思放在太后的生死上。   他走过去,将皇后抱在怀里,轻叹道:“早晚有一天,朕会给你报仇的。”   “呵!”   皇后想笑,却咽下了所有的苦涩,彻底昏死过去。   燕凤翎赶回延福宫的时候,只见皇上把昏迷的皇后抱走了。   她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想到,皇上会在这里?   “这?”   “太后娘娘很好!”燕沧澜说完,步伐走得更快。   只是临走前,他看向燕凤翎的目光,带着嗜血的阴狠,显得满目冰凉。   燕凤翎确认她母后还活着以后,就坐在延福宫外的台阶上。   这一天天的,个个都想造孽。   最后却让她们这样,造不了孽的来受罪?   哎…   皇后要真对她母后下手了,她对奕辰可下不去手!   皇家的人啊,一个个面慈心黑,她突然觉得心好累!   …   玉芙宫,卫嬷嬷跟蔡敏雪回禀道:“皇后支开长公主,想对太后动手。”   “被皇上阻止了。”   蔡敏雪撑大眼睛,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当年皇上的母妃是太后亲手毒死的?   怎么,皇上会在这个当口阻止了皇后?   “依嬷嬷看,皇上这是想做什么?”蔡敏雪问道   。   卫嬷嬷猜测道:“也许是怕长公主日后对付太子殿下吧。”   “长公主为薛家翻案,在军中的声誉极好。”   蔡敏雪摇了摇头,她不这么认为。   皇上对付蔡家,话柄太多了。   首当其冲就是忘恩负义。   但如果是太后呢?   蔡敏雪突然有些不安心了,她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突然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空荡荡,像是冬日里落单的孤鸟,感觉四周都是危机。   …   赵玉娇并不知道,皇后受了这番刺激又病重了。   此时她在燕奕辰的寝宫里,正在教他作画。   铺展画纸的案桌上,赵玉娇握着燕奕辰的小手道:“胆子大一些,这只大青蛙,画丑了,它就是丑青蛙,画美了,它就是美青蛙。”   “可不管是丑青蛙还是美青蛙,都是青蛙。”   燕奕辰看着自己画的丑青蛙,脸颊微微红了。   “还有小龙。”燕奕辰嗡声道,声音有些小,像是害羞的。   赵玉娇又握着他的手画了小龙,大乌龟,大虾、   还有大螃蟹。   画完以后,赵玉娇指着大虾和大螃蟹道:“现在它们都是你的虾兵蟹将了。”   “如果让你吩咐它们做些事情,你会吩咐它们做什么呢?”   燕奕辰看着大虾和大螃蟹,它们聚在一起,好像正商量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就吩咐它们去打仗!”   “好啊,它们跟谁打仗呢?”赵玉娇又问他。   燕奕辰道:“乌龟。”   赵玉娇点了点头,指着乌龟的壳道:“它的城堡太坚硬了,攻不进去怎么办?”   燕奕辰想了一会,认真道:“那画它翻过来。”   “哈哈哈…”赵玉娇大笑,揉着燕奕辰的脑袋道:“太子殿下真聪明。”   燕沧澜在门外看她们一会,便悄然离去。   凤仪宫有外臣女眷在,他不便歇在这里。   只是出去以后,他脑袋里听着赵玉娇的声音,总是感觉不对劲。   走到半道后,他才感觉出哪里不对劲?   原来是“宠溺!”   赵玉娇对奕辰,有宠溺之心!   燕沧澜突然明白,为什么皇后要让赵玉娇进宫来   陪太子了。   皇后是想,有个人像母亲一样疼爱太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曾经对蔡源,不是尊敬有加?   可蔡源却为了不让宋子桓接任他的势力,竟然将自己的夫人给害了。   回想这么多年来的托付,燕沧澜背脊生寒,眸子里也多了些戾气。   但愿纪少瑜不要让他失望,这个赵氏,也不要辜负太子的信任。 第511章 他很在乎(六更求月票)   夜深人静,原本没有精神的太后却突然爬起来了。   她叫来候着的李公公问道:“长公主睡下了吗?”   李公公连忙点头道:“睡下了,担心太后娘娘的凤体,一直到亥时才睡的。”   太后的眸色变了变,原本紧绷的面容也松缓下来。   只听她轻声交代道:“再不动手,宋子桓就快出宫了。”   “兰心那里,哀家已经吩咐好了。”   “你只要把消息透给玉芙宫就行,哀家到是要看看,她去还是不去?”   李公公连忙保证道:“太后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办妥。”   太后暗暗握了握拳,冷笑一声。   皇上指望她来对付蔡家,既如此,她怎么能不做些什么呢?   …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雾,霞光渐渐展露。   向来早起的燕奕辰,早早就在赵玉娇住的引香阁外等着了。   赵玉娇洗漱后,看着来外厅等着的燕奕辰道:“太子殿下用过早膳了吗?”   燕奕辰摇了摇头。   “那咱们去跟皇后娘娘一起用吧。”赵玉娇提议道。   燕奕辰小脸一垮,难过道:“母后又病重了,丁嬷嬷说不能打扰。”   赵玉娇狐疑,昨天看着还好好的呢?   她下意识看向孟嬷嬷,只见孟嬷嬷脸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赵玉娇话锋一转,便道:“太子殿下还没有做过书签吧?”   “书签?”燕奕辰眼里有了些许期待。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咱们先用早膳,用完早膳就去做。”   燕奕辰笑了起来,他那轻易满足的小模样,让赵玉娇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要有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舍得丢下?   皇后娘娘心里的忧思郁结,只怕是解不了了。   用完早膳,赵玉娇带着燕奕辰去了御花园。   皇宫里的御花园,亭台楼阁相交辉映。   秋日里的太阳,好像格外温柔些。   层峦起伏的云,伴着寥寥的雾,修剪过的松林显得格外挺拔。   赵玉娇带着燕奕辰穿梭在假山后,走在各样的小道   上,少不了遇见些枯黄的落叶。   有些韧性极好,不易损坏的落叶,赵玉娇便让燕奕辰收集起来,准备拿回去风干做书签。   赵玉娇还记得,她从前喜欢在林子里找银杏的叶子。   银杏的叶子做书签,风干后并不容易腐烂。   她曾有几张书签,一放就是好几年。   …   带着燕奕辰玩了一早上,赵玉娇还是没有见到皇后。   她有个不好的预感,看着燕奕辰的目光不免增加了些许爱怜。   中午的时候,赵玉娇带燕奕辰去书行斋。   看见纪少瑜,赵玉娇的心勉强定了定。   她寻了个机会跟纪少瑜说道:“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皇后娘娘今天一天都没有召见我。”   纪少瑜与她道:“别怕,明日咱们就回家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看着乖巧懂事的燕奕辰,轻叹一声。   皇后若是身体健康就好了,这个孩子的童年也能欢快些。   可惜,皇后的命格似乎改不了。   下课后,纪少瑜送赵玉娇和燕奕辰回去。   远处的宫道上,正遇上散步的蔡敏雪。   夕阳下,余晖好似金色的大网,将整座皇宫都笼罩其中。   长长的宫道上, 那夫妻二人手牵手走在一起,再带个孩子,好似一家三口。   蔡敏雪在心里想,凤仪宫跟行书斋到底隔了多远呢?   竟然要他亲自相送?   遇上的时候,赵玉娇放开纪少瑜的手向蔡敏雪行礼。   蔡敏雪的余光看着纪少瑜的手动了动,似有几分不舍。   “纪夫人得空来玉芙宫坐坐,西山一别,咱们也有许久没见了。”   赵玉娇看着蔡敏雪微凸的小腹,笑了笑道:“敏妃娘娘有孕在身,臣妇就不去打搅了。”   蔡敏雪笑道:“打搅什么,纪夫人别跟本宫见外了。”   “嫂嫂跟纪夫人甚好,本宫也一直将纪夫人当作好友相待。”   赵玉娇笑了笑,应承道:“那臣妇得空,便去叨扰敏妃娘娘。”   蔡敏雪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纪少瑜立在一旁,除了一开始的问候,仿佛她就像一个多余不该出现的人一样。   他的神情冷冷淡淡的,从头到尾,视线没有从赵玉娇的身上移开过。   更别提,看过她!   等到他们一行人走远,蔡敏雪回头去看。   却见纪少瑜还是去握住了赵玉娇的手,他走得离赵玉娇很近,两个人的衣袍随风而动,像是怎么也分不开一样。   他是真的很在乎赵玉娇啊!   可赵玉娇呢?   赵玉娇是不是真的在乎他呢?   还是在乎他的权势,故意构造着一出夫妻情深的假象呢?   蔡敏雪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确定,今晚太后要设计宋子桓?”   卫嬷嬷连忙躬身道:“奴婢确定。”   “那好啊,本宫也想确认一件事呢?”   蔡敏雪说完,嘴角微勾,带着些许轻嘲####哎呦,六更求月票! 第512章 谁想算计她?   用过晚膳后,赵玉娇带着燕奕辰转悠了一圈。   她刚送燕奕辰回寝殿歇着,一个面生的宫女突然往她的手里塞了个纸条。   赵玉娇:“…”   在这宫里,还有谁找她需要传纸条的吗?   盯着那个面生的宫女看了几眼,赵玉娇回了引香阁,打开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未央宫见,恒。   未央宫?   恒是谁?   赵玉娇将纸条递给孟嬷嬷,与孟嬷嬷耳语一番。   她到是想知道,谁在算计她?   …   入夜后,长公主身边的兰心去见宋子桓,拿着长公主的手令,说是长公主有请。   宋子桓到没有拒绝,只是途径未央宫的时候,前面带路的兰心突然回头,给了宋子桓一掌。   早有防备的宋子桓比兰心更快一步,直接把兰心劈晕了。   他看着未央宫微微敞开的门缝,目光顿时一暗。   宋子桓拖兰心绕道,径直去栖梧宫找长公主。   而在他走后,赵玉娇轻手轻脚地钻进了未央宫里。   这座宫殿一个人也没有,可却亮着零星的宫灯。   未央宫的殿外,种了两颗石榴树。   这石榴又大又红,还没有人摘。   赵玉娇本就想找个地方藏身,这会子直接爬上去。   大石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赵玉娇坐在树杈上,直接摘了一个慢慢吃起来。   她等啊等,就想看看,今晚到底谁想算计她?   …   栖梧宫,燕凤翎看到宋子桓把兰心拖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你这是从哪里捡回来的?”燕凤翎问道。   宋子桓将兰心放在地上,甩了长公主的手令给她,轻哼道:“不是你让她去找我的吗?”   燕凤翎握着自己的手令,面色微变。   她摇了摇头道:“大晚上的,本宫一个未出嫁的公主找你做什么?”   宋子桓嗤笑,紧紧地盯着燕凤翎道:“所以路过未央宫的时候,这个宫女想打晕我。”   “若非知道你的性子,我就中招了。”   “未央宫?”燕凤翎惊讶极了。   那是皇上母妃之前住过的宫殿,在这个宫里,犹如禁地一般。   若非得到皇上的准许,谁敢进去?   就算是打扫的宫人,也全都是皇上的亲信。   这些年,宫里人提起未央宫三缄其口,甚少有人知道,那个宫殿里住过谁?   “有人想借本宫的手算计你,本宫能够理解。”   “可你姐姐是皇后,在这宫里这样算计你,未免也太牵强了。”   “只怕那个跟你一起被算计的人,才是她们的目标吧?”   燕凤翎的话刚刚说完,宋子桓就变了脸色。   他往回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就要跑。   燕凤翎拉住他道:“你急什么?”   “你都没有在未央宫,她们想算计也算计不成了。”   “别去,这件事交给本宫。”   燕凤翎说完,让人把兰心捆起来。   “你先回崇明馆看看,纪少瑜不是在宫里吗?”燕凤翎压低声音道,又将她的手令递给宋子桓。   宋子桓拿着燕凤翎的手令,轻轻地呼了一口浊气,顿时步伐匆匆地往崇明馆而去。   …   太后之所以想将宋子桓和蔡敏雪算计在未央宫。   那是因为她知道,皇上阻止皇后谋害她,皇上必然   会去未央宫请罪。   到时候三人撞在一起,皇上便可以趁机发作蔡敏雪。   只是,她错算了。   蔡敏雪对宋子桓根本没有半分在意。   到是想一探究竟的赵玉娇,在石榴树上吃了一个石榴,可还没有见人来?   她就奇怪了,这些人的办事都这么磨叽的吗?   燕沧澜告罪出来,发现未央宫的宫门似乎被风吹开了些。   他慢慢地走了出来,面容无悲无喜,只是一贯的麻木冷淡。   赵玉娇吃着石榴,冷不防看见当今天子,顿时被呛住了。   她扼住自己的喉咙,不许自己发出声音,忍得极为痛苦。   总不会是皇上约她来的吧?   赵玉娇瞎想着,可立即就排除了。   她怀疑那个传信的人想告诉她,宋子桓在这里。   怕一旦事情败露,所以才写了恒。   可来了这一会,宋子桓她没有看见,到是看见了皇上?   难不成那背后之人,还指望皇上来撞破她和宋子桓   在这里幽会?   要不是自己信任宋子桓,那背后之人还以为自己得逞了呢?   真是可笑!   眼看皇上一步步走过来了,赵玉娇心里急啊,下意识屏住呼吸。   可她给力,不代表树给力啊。   燕沧澜走到树下的时候,突然树上一个熟透的石榴砸在了他的头上。   随着“咚”的一声,燕沧澜吃疼地揉着脑袋,下意识抬起头。   可下一瞬,一声忍不住“噗嗤”也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谁?”   燕沧澜蹙起眉头,下意识站远一点。   未央宫里亮着的灯也不多,那石榴树枝繁叶茂,他根本看不清楚藏在里面的人。   赵玉娇知道藏不住了,迟疑地探出头去… 第513章 来,相公抱   来,相公抱   “皇上金安!”赵玉娇赧然道,她也没有想到,别人算计她的背后,还敢牵扯到当今圣上。   燕沧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树上那个小妇人。   赵玉娇?   “你…你大晚上怎么在这里?”燕沧澜惊愕,十分不能理解。   赵玉娇也没有下去,主要是上来的时候,拉着树丫上来的。   可下去拉着树丫往下缩,着实不好看。   她就拉着枝丫,弓腰屈膝在树上道:“臣妇进宫陪皇后娘娘养病,今日突然有个面生的宫女给臣妇塞了张纸条。”   “臣妇将纸条给贴身嬷嬷带去给夫君,还以为夫君会求得皇上前来,一起看看是谁想要算计臣妇?”   “谁知道…臣妇竟会在这里遇见皇上?”   燕沧澜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赵玉娇是他同意宣进来陪皇后的,谁要死不死算计她?   “所以,你躲在这里,想看看谁敢算计你?”   燕沧澜问道,他突然发现,纪家这夫妻俩真是一   对活宝。   赵玉娇赧然地点了点头,讪讪道:“臣妇自问没有得罪过宫里的贵人,实在是想不到谁会算计臣妇?”   燕沧澜轻叹,淡淡道:“可朕今夜不在承明殿,纪少瑜若没有朕的许可,是不能进后宫来的。”   赵玉娇尴尬了。   她也没有想到,背后之人正是算准皇上在未央宫,才会搞的这一出?   只是下一瞬,未央宫的大门被人踹开,纪少瑜带领御林军统领林恩,以及皇上的贴身内侍崔公公冲了进来。   感觉瞬间被打脸的燕沧澜:“…”   眼冒红星,突然感觉得救的赵玉娇:“…”   “相公,我在这里!”赵玉娇大喊道。   纪少瑜提着长剑跃到石榴树下,长剑一扔,连忙伸手道:“来,相公抱你下来。”   赵玉娇连连点头,往下移了移。   纪少瑜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怕她摔了,直接道:“跳吧,相公接着你!”   赵玉娇闻言,开心地往纪少瑜的怀里跳。   纪少瑜稳稳地接住了赵玉娇,然后放她站在地上,又上下看了她一眼,生怕她受伤了。   燕沧澜目光幽幽地盯着赵玉娇手里没有吃完的石榴,冷哼一声。   被这恩爱秀酸了的众人:“…”   崔公公凑到燕沧澜的身边,面色有些纠结。   燕沧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询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崔公公咽了咽口水,心慌慌道:“纪大人说有人算计皇上,奴才就让林统领过来救驾了。”   “呵!”燕沧澜冷嗤!   纪少瑜这厮,知道他不在承明殿后,竟然煽动催公公和林恩,直接带着大队人马就过来了。   好,很好!   简直不能太好了!   确定媳妇没事以后,纪少瑜转头去问燕沧澜道:“皇上没事吧?”   燕沧澜冷哼道:“朕好得很!”   纪少瑜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握着玉娇的手道:“你来了多久了?”   赵玉娇道:“好一会了,我以为会有人来的。”   “可一直没有人,就是刚刚看见皇上从殿里出来。”   纪少瑜点了点头,孟嬷嬷给他报信的时候,着实吓了他一跳。   “没事了,下次遇到这种事,跟我说就行了。”   “背后之人,我一定会查出来的,你别以身犯险。”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也是先跟纪少瑜报信了才敢来的。   纪少瑜回头,拉着玉娇跪下。   “皇上,臣想带内人回家了。”   什么都还没有说的燕沧澜:“…”   他问罪了吗?   纪少瑜这厮就说要走?   这是嫌打他的脸没有打够啊?   “今晚夜已经深了,明日再走吧。”   “刚刚纪夫人跟朕说,有宫女给她递了纸条,是谁递的,朕还需要她指认。”燕沧澜淡淡道,实则心里抓狂极了。   他真相刨开纪少瑜的心看看,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仕途心了?   竟然大晚上为了找媳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刺杀了呢?   众人才刚刚踏出未央宫,结果就看匆匆赶来的长公主。   燕沧澜冷嗤道:“皇姐来这里干什么?”   燕凤翎有些尴尬,看了一眼纪少瑜和赵玉娇,出   声道:“宋子桓找不见纪大人,托本宫来寻一寻。”   纪少瑜站出来道:“是臣之前约了宋世子下棋。”   燕沧澜的目光在燕凤翎和纪少瑜的脸上扫过,什么也没有说,率先走了。   纪少瑜要跟上去,将赵玉娇往燕凤翎的面前带,出声道:“烦请长公主遣人送内人回凤仪宫。”   燕凤翎挥了挥手,连忙道:“本宫应了,你赶紧走吧。”   纪少瑜拍了拍玉娇的手,这才跟在林恩的后面走了。   未央宫的大门被宫人锁上,燕凤翎看着手里还拿着石榴的赵玉娇,好笑道:“你到是一点也不慌?”   赵玉娇刚刚紧张的时候,掐破了几颗石榴,甜甜的果汁沾在她手上,黏黏的。   她动了动手指,脸颊微微红了。   “宋子桓没事吧?”赵玉娇小声地问道。   燕凤翎道:“他到是没事,但怎么会牵扯到你?”   “这背后之人想干什么?”   燕凤翎呢喃,若事情是她母后做的,怎么可能牵扯到赵玉娇呢?   这件事有些复杂,她得亲自去问个清楚。   “走吧,本宫送你回凤仪宫。”燕凤翎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跟着燕凤翎走。   她心里思附着,今晚没有逮住幕后算计的人,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那个人到沉得住气,设下的局竟然不亲自来看看?   有这样的敌人在宫里,以后她都不想进宫来了。   可到底是谁呢? 第514章 不能死在宫里   玉芙宫里,“嘭”的一声,蔡敏雪拂在地上的茶杯顷刻间碎成一片。   “你是说,纪少瑜带着林恩冲去了未央宫?”蔡敏雪问道。   下面跪着宫人颤抖着,连忙回道:“禀主子,是的。”   “那宋子桓呢?”   “宋子桓可出现?”蔡敏雪又问,目光里闪过一丝戾气。   回禀的宫人摇了摇头道:“宋子桓去了一趟栖梧宫就回崇明馆了,没有去未央宫。”   “怎么会?”蔡敏雪呢喃。   难不成她看错了,宋子桓对赵玉娇无情?   “纪夫人呢?”   “她可去了未央宫?”蔡敏雪又问。   跪着的宫人道:“长公主亲自送纪夫人回凤仪宫的,想必是去了。”   蔡敏雪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她就说有古怪,原来如此。   赵玉娇竟然喜欢宋子桓!   想必是攀附宋子桓不成,才想要嫁给纪少瑜吧?   得陇望蜀,到现在还不知足?   “哼!”   “为了赵氏,纪少瑜竟然不惜直闯未央宫?”   “难道纪少瑜不知,若皇上介怀,他以后还有荣升的机会吗?”   蔡敏雪说完,又看向一旁候着的卫嬷嬷道:“那个宫女,处置了吧。”   “传信给本宫祖父,想对付纪少瑜,杀了赵氏嫁祸给宋家即可。”   卫嬷嬷应是,立即下去安排。   跪着的宫人也走了,整个内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蔡敏雪却突然觉得心慌,她捏紧手绢,心里一遍一遍地想着。   赵玉娇必须死!   但却不能死在宫里!   她不能让纪少瑜怀疑到她的身上来!   …   凤仪宫里,醒来的皇后召见了赵玉娇。   “你明日就出宫吧。”皇后躺在床榻上,眼眶凹陷,看起来时日无多了。   赵玉娇候在一旁点了点头道:“臣妇知道了。”   皇后点了点头,慢慢阖上眼。   赵玉娇以为皇后不会再说什么了,谁知道过了一会   ,只听皇后道:“在这宫里,太后不能信,长公主身边的人你也不能信。”   “蔡方的夫人胡氏,断交吧。”   “你现在还看不出来,等敏妃的孩子出生了,你便知道了。”   赵玉娇受教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娘娘放心,臣妇晓得轻重。”   皇后闻言,闭着的眼睛动了动,继续道:“本宫听说,你姐姐进京了。”   “自家人,多扶持些。”   “以后,那便都是你们的助力。”   赵玉娇恭敬地回道:“臣妇明白的。”   “去吧,早点歇息。”皇后轻轻地喘着气,已不知要说些什么?   赵玉娇行礼后退下,这一夜,她睡得不是很好。   天亮后,孟嬷嬷伺候她洗漱,跟她道:“昨日那个传纸条的宫女,上吊了。”   “听说是骆婕妤宫里的。”   “皇上已经降骆婕妤为骆嫔了。”   赵玉娇眸光微动,没有说什么?   她自然不信,是骆婕妤想算计她?   可皇上这样处置,那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皇上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者。   第二,皇上知道,却动不了。   “收拾吧,咱们用了早膳就出宫。”   孟嬷嬷应是,让宫女伺候赵玉娇用早膳,自己则下去收拾。   燕奕辰知道赵玉娇要走了,特意过来送她。   他有些不舍,眼睛都是挽留的目光。   赵玉娇捏了捏他的小手道:“臣妇回去以后,还给太子殿下画画好不好?”   “太子殿下也可以画画送给臣妇,交由纪大人带给臣妇便可以了。”   燕奕辰点了点头,知道留不住她。   他抬起头,望着她发呆,好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大金鱼是活在水里的,小龙却是可以上岸的。”   “太子殿下可以想象,自己能去许多许多的地方,然后将它们都画下来送给臣妇好不好?”赵玉娇轻哄道。   燕奕辰的目光亮了,但随即又暗了。   赵玉娇见他这般,心里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不过宫里真不适合她,与其花时间算计这个,算计哪个?   还不如她睡个踏实觉呢?   跟燕奕辰分别后,赵玉娇径直出宫了。   她跟孟嬷嬷道:“皇后娘娘若有不测,皇上会亲自带太子殿下在身边吗?”   孟嬷嬷也不清楚,只是回道:“这个老奴也不知道,但照顾太子殿下的宫人,一定会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赵玉娇轻叹道:“他的命运该是如此,若是不让他承受这些,往后又如何执掌天下?”   只是想着还是个孩子,到底让人心疼。   孟嬷嬷道:“好歹大人还是太子少傅呢?”   “皇上对太子也多维护之心,夫人别太担心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的手伸得再长,那始终是别人家的家事。   更何况,那个别人家,是皇家。   有宋子桓和纪少瑜在,需要她出力的事情好像还没有?   唯一能做的,便是多画几张画哄哄那个小家伙。   让他不至于太孤单。 第515章 蓝颜祸水(求月票)   赵玉娇回到纪府,沐浴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醒来后,已经是申时了。   纪少瑜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见她醒了,便站起来走过去。   “睡醒了?”纪少瑜坐到床上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赵玉娇揉着惺忪的睡眼道:“今日没有给太子殿下授课吗?”   纪少瑜道:“跟皇上告了假,提前回来了。”   赵玉娇蹙着眉头,软趴趴地靠在纪少瑜的肩头道:“不能这样!”   纪少瑜轻笑,捻着她的眉头道:“不能这样!”   赵玉娇勾了勾唇,拍开他的手道:“我说的是正经的。”   纪少瑜揉了揉她的乌发,轻笑道:“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别蹙眉。”   赵玉娇下床穿衣服,问着纪少瑜道:“昨晚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太后想算计宋子桓和敏妃,应该是敏妃察觉了,然后按兵不动,把消息给了你。”   “蔡敏雪?”赵玉娇意外极了,眸子瞪得圆圆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就算不是她,这件事跟蔡家也脱不了关系。”   “当年皇上信任蔡源,蔡源与太后的博弈中,在宫中安插了不少人。”   “这些人,有些是皇上知道的。”   “但有些连皇上也不知道。”   赵玉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原本要梳头的手也停了下来。   纪少瑜见了,走上前去,从她的手里接过梳子。   他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然后慢慢地帮她梳头。   赵玉娇静静地想了一会,突然回头。   “嘶”,因为动作太快,赵玉娇扯到自己的头发了。   她疼得面容骤变,却没有耽搁,而是脱口而出道:“因为你!”   纪少瑜正想说她冒失,扯得头发都掉了几根。   谁知道她竟然指着他,目光灼灼地锁住他的面孔,一副指认凶手的模样。   纪少瑜:“…”   “因为我什么?”纪少瑜帮她把扯断的头发收起来,不咸不淡地问道。   赵玉娇站起来,冷哼一声,上下扫了一眼纪少瑜。   片刻后,她郑重道:“蓝颜祸水!”   纪少瑜:“…”   刚刚扯落几根头发来着?   应该再给她扯几根的!   这个不知道疼的丫头,简直气死他了。   “我不曾与她单独说过话,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你冤枉我了。”   纪少瑜解释道,虽然他心里觉得媳妇的推测很扯。   但作为一个好丈夫,他决定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可赵玉娇却冷哼道:“一定是。”   “我会找个时机证明给你看。”   纪少瑜怕她胡来,连忙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与你的本心无关。”   “与你的才华,样貌,气度有关。”   “她看上你了,藏着不说,自然恨我。”   这是什么鬼道理?   纪少瑜不服,不悦道:“感情不是两厢情愿,她图什么?”   “图我恨她?”   赵玉娇沉凝道:“那到不会,只怕以后她会在你面前示弱,摘清自己。”   “比如,蔡家的事情她做不了主?”   纪少瑜黑了脸,直接道:“以后见到她,为夫绕道走还不行吗?”   赵玉娇到不是责怪纪少瑜,只是觉得蔡敏雪的做法太恶心人了。   你喜欢就喜欢吧,她也奈何不了啊!   怎么想着设计她和宋子桓?   难不成蔡敏雪以为,她和宋子桓有情?   赵玉娇扯着嘴角,冷笑两声。   蔡敏雪跟赵玉婉还真像是一类人啊,表面看着温温柔柔,善良解意。   背地里却又是另外一番算计?   不管如何,这个人虚伪的面孔,她得想个办法撕下来。   “不说她了,你静观其变吧。”   “你一向比我聪明,说到洞悉人心,你稍稍留意就知道了。”   纪少瑜虽然不愿去观察一个女人,但见媳妇如此慎重,他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   蔡府,蔡源与幕僚白金商议道:“这个赵氏,现在可能除?”   白金摇了摇头道:“敏妃娘娘无非就是想让纪少瑜   和宋子桓翻脸。”   “可以宋子桓的为人,要让纪少瑜相信他杀了赵氏,太难。”   “这步棋走得不好,咱们反而会受到里外夹击。”   “依我看,倒不如先让纪少瑜的内宅乱,内宅不宁,御史参奏,先卸去他的少傅之职。”   蔡源也觉得杀了赵氏不妥,听了白金这样说,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这纪少瑜并不贪恋女色,内宅如何能乱?”蔡源又问,实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白金道:“权贵之家,纵奴仆为祸者不在少数。”   “纪少瑜一向宠妻,可若是宠妻为祸呢?”   “蔡公稍加安排,还怕那赵氏能脱身逃罪不成?”   蔡源捋着胡须笑道:“甚是。” 第516章 他不生了(五更求月票)   他不生了(五更求月票)   八月二十五日夜里,皇后薨逝。   诰命夫人全都要入宫哭灵,赵玉娇带上这几日给燕奕辰画的画册就进宫去了。   去了宫里,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秋日萧条,北风又带了寒气,诸位嫔妃夫人,真心的,不是真心的,都哭得凄凄惨惨。   赵玉娇跪得手脚发麻,又饿得头昏眼花。   好不容易挨到申时,赵玉娇才在丁嬷嬷的带领下去见了燕奕辰。   小家伙可怜极了,一双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他站在赵玉娇的面前,抽泣着,豆大的泪珠接连而落。   赵玉娇擦了擦眼睛,将怀里带来的画册递给他。   “看看吧!”赵玉娇蹲下来,鼓励着燕奕辰。   燕奕辰那有些僵硬的小手慢慢翻开,只看一眼,他便扑进赵玉娇的怀里大哭起来。   赵玉娇搂着他,也是连连落泪。   丁嬷嬷带着宫人们退下,在明罩外一个人擦着眼泪,可明明擦得很快,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一样。   …   皇后的丧事办了七日,皇上勒令民间一月内不得   宴乐,违令者,斩!   燕沧澜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去看燕奕辰的时候,只见小家伙睡着了也不太安稳。   他怀里抱着一本画册,小手拽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燕沧澜问丁嬷嬷道:“是之前纪夫人送来那本?”   丁嬷嬷小声地回道:“禀皇上,不是。这是纪夫人前几日才送来的,画的是先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皇后?”燕沧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丁嬷嬷点了点头道:“正是,那一日太子殿下大哭一顿,后来就抱着这画册不肯松手了。”   燕沧澜想拿来看看,可一扯,燕奕辰立即就皱起眉头。   最后还是丁嬷嬷找了之前那一本,这才替换过来。   燕沧澜坐在床边打开,画册极其简单,却画得极其入心。   画的第一页,是一扇支开的窗户。   皇后站在窗户里,太子趴在窗户外。   皇后想去牵太子的手,太子也伸手进窗户,母子俩的手遥遥对上,好像马上就能牵到一起了。   光是这意境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更何况,皇后的轮廓,画得十分清晰,一颦一笑都仿若真人。   燕沧澜的手抚着画上皇后的轮廓,目光慢慢凝住。   皇后病重时,容颜早就憔悴不堪。   赵玉娇并未见过皇后几次,可却能画得如此相像,足见她真的用心了。   燕沧澜想,纪少瑜能这样宠她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少这一手画技,就并非闺阁中人能够比的。   再翻一页,是皇后陪着太子用膳时的场景。   燕沧澜眼尖地发现,赵玉娇画的膳食,都是太子喜爱的。   皇后爱怜地望着太子,用手绢擦着太子鼓起来的嘴角,正笑得欣慰。   而太子的神情则是满足而快乐。   又翻一页,皇后斜卧在软塌上,怀里半抱着熟睡的太子。   她那温婉的神情,惬意中带着淡淡的愉悦。   燕沧澜突然觉得,这画刺眼了。   仿佛温柔贤惠的皇后还陪伴在他的左右,还抱着太子凑到他的面前,一副幸福满足的模样。   他还未看完,却已经合上了画册。   “好好照顾太子!”燕沧澜把画册递给丁嬷嬷,站起来就走了。   丁嬷嬷看着皇上的背影,一个人怔怔地望着画册,眼睛慢慢红了。   若不是有纪夫人在,太子长大以后,只怕连自己的母后是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皇上这些年,可曾真正在乎过皇后娘娘?   每年一副帝后图,自皇后生下太子,缠绵病榻后就不再有了。   若这后宫里,也有人如纪夫人一般善待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又怎么可能走得那么痛苦?   那绝望的不甘,那刻骨的不舍,仿佛要从那凸出的眼珠里滚落。   可谁看见了?   丁嬷嬷蹲到地上去,压抑着自己哭声。   …   纪府,好不容易得空,想陪陪媳妇的纪少瑜发现媳妇没空陪他。   纪少瑜站在赵玉娇的书房外,朝着那支开的窗户喊道:“是在给为夫作画吗?”   刚刚画好饺子的赵玉娇:“是的,夫君快去看书吧!”   纪少瑜:“…”   不行啊,媳妇好几日不陪他了。   纪少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见紫兰端来了莲子羹,立即凑上前去:“给我。”   提前得到叮嘱的紫兰往后一退:“夫人说了,不许大人进书房去。”说罢,连忙绕开纪少瑜往前走   双手落空的纪少瑜:“…”   …   晚上,纪少瑜搂着赵玉娇的手不太规矩。   赵玉娇用力一拍,不悦道:“不许动。”   纪少瑜:“我就是摸摸,不动。”   赵玉娇:“…”   感情忽上忽下的手不是他的是吧?   这样的瞎话也能随口说的?   “皇后娘娘才刚过世,你就想寻欢作乐?”赵玉娇不悦。   受到鄙夷的纪少瑜:“…”   他就是抱习惯了,抱的时候,也习惯动手了。   这习惯,怎么一下子改得过来的?   “那我翻过去睡,你来抱我?”纪少瑜商量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行,你翻过去吧!”   纪少瑜有些开心地翻过去,结果…   赵玉娇与他背靠背,那手反过来,随意地搭在他   的腰上。   感觉备受冷落的纪少瑜:“…”   媳妇心疼太子殿下,连哄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就这样,她还想生孩子?   真要有了孩子,她眼里还有他的存在吗?   纪少瑜想,生什么生?   他不生了!   哼! 第517章 从春宫图里学的   九月十七日,赵玉婵来了纪府。   姚劲松写了书信来,他们于九月底就要进京了。   这一次秋闱,他和赵玉安都中举了。   还有二姨家的郭骄也中举了,二姨父想让郭骄也跟着进京,希望能得纪少瑜的指点。   赵玉娇得知后,自然很开心。   她姐姐忙着回去照看孩子,赵玉娇也没有留,到是晚上纪少瑜回来的时候,赵玉娇显得兴高采烈的。   她亲自伺候纪少瑜洗漱换衣,这才开口道:“姐夫和玉安都中了,还有表弟郭骄也中了。”   “二姨父想让郭骄入京,请你帮忙指导一下,你觉得呢?”   纪少瑜还记得郭骄,性子像个大姑娘一样,动不动就脸红。   他轻笑道:“好啊,咱们府上本就冷清,都来了才好。”   赵玉娇见他没有反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还怕纪少瑜公务繁忙,不肯指导郭骄呢?   纪少瑜见赵玉娇情不自禁地给他捏肩,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道:“怎么,现在到想到我的好来了?”   赵玉娇赧然,抽回自己的手道:“我何时说你不好   了?”   纪少瑜冷哼,指责地望着她道:“你自己算算,反手抱着我几天了?”   赵玉娇正觉得自己手腕酸呢,听他这话,顿时道:“那咱们今晚就分房睡好了。”   纪少瑜要的何曾是这个?   自然是不答应的。   他威胁道:“你若不肯好好待我,等郭骄和玉安来京,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赵玉娇:“…”   纪大人的度量呢?   喂狗了吧?   …   赵玉娇嘴上不输纪少瑜,死犟。   心里却惦着他的好,再往宫里送了一本画册食谱后,便专心给纪少瑜作画了。   可她往宫里送的画册,却被长公主给看上了。   原来燕凤翎去看燕奕辰的时候,发现燕奕辰拿着一本画册食谱,正对着满桌的膳食吃得津津有味。   那画册食谱里面,除了简单的文字叙述,其余的都是画。   画里有金黄色的煎饺,有色泽鲜明的肉粥,浑圆可爱的汤包,还有龙须盘旋的面条等等。   燕凤翎自入秋后胃口就不太好了,见了画册,立即食欲大动。   她得知是赵玉娇给燕奕辰画的以后,径直来了纪府。   长公主的突然到来,让赵玉娇倍感意外。   燕凤翎也不跟她说那些虚的,直接道明来意道:“你画来哄太子的那个食谱画册,本宫很喜欢,你也送本宫一本吧。”   赵玉娇尴尬地笑了笑,委婉道:“太子殿下还小呢?”   燕凤翎挑了挑眉道:“本宫之前也算救你们夫妻于危难之中,怎么一副画册也要不得?”   赵玉娇闻言,连忙解释道:“长公主若是喜欢,臣妇再画一本也无妨。”   “只是那画册在臣妇的心中,就是哄孩子吃饭的。”   燕凤翎咽了咽口水,她才不管那些,反正她看着太子吃得很香,自己也想看着画册吃东西。   “你的画工很好,本宫见太子吃得可香了。”   “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不过如此。”   “你画的那些虽然简单,却是常见的吃食,本宫看着,到觉得食欲大动。”   赵玉娇见长公主执着至此,自然没有再推脱。   “画好以后,要着重上色。”   “最快也要三天才能给长公主送过去。”   燕凤翎也不急,只是觉得她作画的手法有些别致,便想看看。   赵玉娇带她去了书房,将自己昨夜刚刚画好的一张画给收起来。   可燕凤翎眼疾手快地先拿了去看。   只见画上是两个并肩靠坐在一起的男子,他们神情惬意,目光微眯,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看起来感情很好。   只是那两人的样貌,一个酷似纪少瑜,一个酷似宋子桓。   燕凤翎看向赵玉娇,只见她微微红了脸,正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两个以前的感情很好吗?”燕凤翎问道,将画还给赵玉娇。   赵玉娇将画压在书里,这才点了点头道:“嗯,很好的。”   “我们还经常一起出去玩。”   燕凤翎闻言,玩味道:“既是如此,那是因为你才有的隔阂?”   赵玉娇不知如何否认,只是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了。   燕凤翎知道这个话题不好,便道:“本宫瞧着你这   画法有些奇特,像是不用言语也能达意一样?”   “本宫也看过宋子桓不少画,虽然技法一样,可论山水意境,你不如他。”   “若论情意通透,他不如你,这又是为何?”   赵玉娇不知要如何跟长公主说?   因为长公主还没有成亲呢!   燕凤翎见她闷着不说,到是脸颊越来越红,便跟她道:“本宫保证,会保守秘密的。”   “本宫就是好奇,绝不会偷师的。”   “再说了,本宫就算想偷师,也要有你那天份才行!”   赵玉娇赧然,她哪里有什么天份,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   见长公主执意想知道,她便弱弱地道:“就是从…从春宫图里学的。”   “什么?”燕凤翎惊呼出声!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只见赵玉娇抬起头来,跟个小兔子一样地望着她,十分不好意思道:“就是…春宫图,词少,图多。”   “有些直接没有词,都是图。”   “臣妇看了,觉得那图所表达的意思太精妙,让人浮想联翩的。”   “人有七情六欲,故而一点即通。”   “这才在心里对等转换,将其余的感情注入画中,以情为重,画意自然就出来了。”   燕凤翎听得有些懵。   不过她细细一品就知道了。   春宫图!春宫图!自然是以图为准。   她也不是没有看过,知道上面确实词少,一幕幕场景直冲眼帘。   想到自己也看过,燕凤翎脸皮再厚也还是尴尬了。   不过她还是很佩服赵玉娇,当即出声道:“可见你是有慧根的,多少人说起春宫图,嗤之以鼻。”   “然而又有多少人沉醉其中,却不得妙用。”   “观你送给奕辰的画册,便知道你是真心待他好,却也让他看见了你的真心。”   “画境如此,还锱铢必较作何?”   赵玉娇腼腆地笑了笑,她也是刚学了点皮毛,不敢托大。 第518章 这也太羞人了   这也太羞人了   在长公主的注视下,赵玉娇慢慢地画了一张包子图。   画很简单,只是这包子是被撕开的,露出了里面鲜嫩的馅肉。   馅肉里面,勾勒出的馅料又是不一样的。   燕凤翎看得食欲蠢蠢欲动,立即让她上色。   赵玉娇便拿了颜料来,慢慢给包子图上色。   先是盘子,然后是包子皮,再然后才是包子馅。   光是包子皮就用了三种颜色,分别是,浅黄,米白,珍珠白,尤其是最后一层珍珠白,那颜色上完以后,包子好像熟透了,层次感都不一样。   再来是馅料,里面有肉,颜色深些。   有菜,颜色鲜些。   还有香菇等,颜色稍暗。   而在盘子里面,有些碎芝麻,好像是撕开包子时不慎落下的。   这一处,到像是画龙点睛,一下子就让这张画活了起来。   燕凤翎看着这张完整的画,立即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道:“别说宋子桓那厮了,本宫现在也很喜欢你啊!”   “这一层一层,心思巧妙,简直像是你亲手做出了好吃诱人的包子一样。”   “纪少瑜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赵玉娇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含羞道:“夫君的画也很厉害,只是他甚少展露罢了。”   “臣妇这样的画,也委实太简单了。”   燕凤翎不赞同,立即道:“正因为简单,大家都能画。”   “可谁能画得如此逼真,还能诱人食欲大动呢?”   “这就是你的不凡,你不必谦虚。”   好吧,赵玉娇也不说什么自谦的话了。   到是燕凤翎先不舍地放下包子图道:“等你一起画好,装订好再给本宫好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思附道:“臣妇尽量快一些画好。”   燕凤翎道:“不急,你若是熬夜冷落了你家纪大人,怕是你家纪大人发起狠来,本宫还得多等几天呢?”   赵玉娇听出了长公主的打趣,眼眸亮晶晶的,虽是害羞,却也没有否认。   燕凤翎见她如此好玩,仿佛想到了娇娇软软的小兔子。   虽是红了眼睛,却毫无威慑力。   她顿时轻笑道:“你那琢磨出新画法的春宫图,给本宫瞅瞅。”   赵玉娇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燕凤翎见她那傻样,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呆子,莫不是以为本宫没有看过?”   “你知道外人都传,本宫养了七八个面首吗?”   “这样的图,本宫十六岁就有压箱底的了。”   赵玉娇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那水雾弥漫的眼睛里也都是红光。   可她还是强撑,忸怩道:“就是一般的那种,长公主殿下出去买吧。”   燕凤翎故意逗她道:“那怎么能一样,本宫就要看你看过的。”   赵玉娇不肯,站着不动。   这也太羞人了!   燕凤翎故意用手肘拐了拐她,戏谑道:“真的不给本宫?”   “那本宫私下去买的时候怎么说?”   “说要纪大人买过的吗?”   赵玉娇只觉得“轰”的一声,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她虽然羞得难以自抑,却还是赶紧转身,翻箱倒   柜地找起来。   因为太急,心太慌,她一时记不起自己放在哪里了?   只是她不知,在她转身去找的时候,燕凤翎偷了那张她藏在书里的画。   一炷香后,得了春宫图又得了画了燕凤翎神清气爽地走了。   赵玉娇浑浑噩噩地出了书房,脸颊还一阵阵发烫。   下晚的时候,纪少瑜回来,赵玉娇坐在炕上发呆。   纪少瑜戏谑道:“不是说今天长公主上门来要画册吗?”   “怎么你魂不守舍的,难不成是没有想好画什么?”   赵玉娇看见纪少瑜,脸颊更是红得厉害。   她嗡声嗡气地道:“今日长公主来,要了那一本《红烛喜影》。”   “噗!”纪少瑜喷笑。   他敢肯定,是长公主故意逗她的。   可她却看不透,还怪不好意思地暗暗发呆。   真是个小傻瓜。   纪少瑜爱怜地揉着她头,温柔道:“她要就要了   ,有什么稀奇的?”   “自古臣子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要上贡的。”   “就当是咱们夫妻俩孝敬长公主的。”   赵玉娇赧然,还是不好意思。   她压低声音道:“可是,长公主还未成亲呢?”   “哈哈哈哈哈…”   纪少瑜大笑。   他只当她纠结什么呢?   原来她觉得长公主还没有成亲,看春宫图不好?   “你呀,可真是个笨蛋。”   “谁说还没有成亲就不能看了?”   “像长公主这个身份,即便不成亲,也不可能连男女情事都不知道?”   好吧,赵玉娇突然发现,她还是太弱了。   她这小心脏天生就跟纪少瑜和长公主他们的不一样。   好不容易安抚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赵玉娇依恋着纪少瑜道:“可答应了长公主,暂时又不能给你作画了。”   纪少瑜含笑道:“无妨,咱们是夫妻,有的是时间。”   “只是你的画,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赵玉娇刚刚镇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乱了。   虽然只画了一张,可连长公主都看出些许端倪,那她还要不要继续画呢?   赵玉娇突然好纠结啊,是戏夫君好玩,还是顺夫君有趣呢?   哎,日子艰难啊! 第519章 好一对璧人(求月票)   好一对璧人(求月票)   燕凤翎拿着赵玉娇的画回了长公主府,兴致勃勃地让宫女准备颜料,她要给画上色。   燕凤翎决定了,这幅画就是以后她拿捏纪少瑜和宋子桓的把柄啊。   不好好利用,委实可惜了。   画意里,既然情意朦胧,那就别怪她锦上添花了。   燕凤翎看着画纸上的两个男子越来越亲密,燕凤翎也笑得越来越放肆。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了,赵玉娇简直就是个活宝啊,自己的夫君也敢戏弄。   大红色的鹤氅,暗红色的直裾,还有红宝石的束发玉冠。   燕凤翎暗恨自己画技太差,不然她都要添个红烛喜影的场景出来了。   不过她也知道,惹恼了宋子桓不太好,因此懂得见好就收。   只是上完色以后,她自己实在是挨不住,在书房里大笑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去了誉国公府。   誉国公府里,宋子桓听闻长公主来了,还意外得很。   只见他刚入内厅,便听到长公主铃铛般的笑声。   那笑声经久不衰,仿佛要活活笑死过去。   宋子桓蹙着眉头,就站在内厅的落地明罩外,不肯挪动脚步。   燕凤翎见他如此,越发笑得放肆。   好不容易忍住,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燕凤翎见宋子桓等得都不耐烦了,索性将自己带来的宫人和宋家的下人都遣下去。   她来到宋子桓的面前,将画在宋子桓的面前打开。   宋子桓先是不以为意,但看清楚以后,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红艳艳的画,黑漆漆的脸,鲜明的对比让燕凤翎再次陷入疯笑中。   “哈哈哈…是不是…好一对…璧人?”   “哈哈哈哈…”燕凤翎感觉自己要笑岔气了。   宋子桓过去抢画,燕凤翎怕他一气之下撕了,连忙道:“别,别,这不是本宫画的。”   宋子桓自然知道这不是燕凤翎画的,燕凤翎那画技,差得一塌糊涂。   而且他熟悉这种画法,是玉娇独有的,还有线条勾勒,是他亲自教会玉娇的。   只是这颜色,委实刺眼,一看就知道不是玉娇的杰作。   宋子桓不悦,瞪着燕凤翎道:“你偷她的画做什么?”   燕凤翎强忍着笑意道:“本宫偷来送给你,你还不满意吗?”   宋子桓冷哼道:“你也知道是偷?”   燕凤翎眼角微抽,笑太久的脸也僵硬得很。   她伸手揉了揉,这才能跟宋子桓好好说话。   “就是觉得有趣,拿过来哄哄你。”   “她说你们以前的感情很好,还经常一起出去玩。”   “本宫问她,是不是因为她,你和纪少瑜才有的隔阂,她就不说话了。”   “她心有芥蒂,应该是自责的。”   好好的一副画被燕凤翎如此瞎整,宋子桓是不开心的。   可听了她的话,宋子桓更加不开心了,   玉娇有什么错?   难不成就因为他喜欢她,让纪少瑜介怀,她便要耿耿于怀吗?   燕凤翎见宋子桓也不说话了,而且蹙着眉头,脸色也不好。   她话锋一转,立即又道:“你也别多想,她们夫妻俩的感情好得很。”   “纪少瑜还和她一起看春宫图呢,本宫都借了一本来。”   宋子桓:“…”   心口痛是怎么回事?   是痛不是酸,而且还有点想杀人!   宋子桓阴测测地盯着燕凤翎看,那眼睛一眨都不眨,看起来恐怖极了。   燕凤翎从未见他这般,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暗骂自己蠢。   好端端地说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做什么?   刺激到了宋子桓,连她都有几分惧意了。   燕凤翎往后退了退,有些不安道:“你别这样,何必呢?”   “本宫也是想你开心些,她能画你和纪少瑜在一起,可见是很在乎你们两个的。”   “可她是女人,她只能选一个啊!”   “如果她是本宫的话,说不定两个都能选!”   “滚!”宋子桓大吼。   燕凤翎听他这声,便知他已然动了怒。   好端端的来戏弄他,谁想搞成这样?   燕凤翎有些自责,便道:“本宫瞎说的。”   “滚!”宋子桓闭上眼睛,艰难地呼吸着。   他那脸色铁青得很,可却渐渐变得苍白。   燕凤翎这会不想笑了,有些迟疑地走出去。   她感觉自己做错了,可细想也不过是些玩笑话。   到底是宋子桓心结太深,经不得她这样戏弄。   燕凤翎讪讪地笑了笑,在誉国公府下人诧异的目光中,有些尴尬地匆匆离去!   …   内厅里,宋子桓一个盯着画上的两人发呆。   咋一看这幅画,发现画中两人都很传神,目光炯炯,神情惬意。   可分开看,就会发现玉娇画他的时候,他的目光是飘向远处,不知何方?   可纪少瑜的目光却始终看着眼下,仿佛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难以自抑。   这确实很像他们年少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对未来是迷茫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可纪少瑜却是那样笃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自己所爱之人在哪里?   纪少瑜比他强在,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他不知道?   或者说,他知道得太晚了!   将画轻轻收起来,宋子桓慢慢平复心境。   他们很好,从前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只要她好好地活着,他和纪少瑜这一生都不会为敌!   也不会让她夹在中间,觉得愧对了谁? 第520章 被盯上   被盯上   燕凤翎察觉自己闯祸以后,第二日就去了纪府跟赵玉娇道歉   知道画落在宋子桓的手里,赵玉娇并没有生气。   她宽慰长公主道:“夫君和宋大哥是同窗,又都拜臣妇的爹爹为师,本就情同手足。”   “再说画上就有宋大哥,他留下画也没有什么的。”   燕凤翎没有想到赵玉娇这样好说话,一时到惭愧起来。   “本宫昨日也是想拿去逗一逗宋子桓,谁知反而惹他生气。”   “你放心,本宫以后再也不会偷拿你的任何东西了。”   赵玉娇笑了笑,她本就没有设防。   一来她的书房里没有什么公文密函。   二来长公主和宋子桓感情很好,她下意识也信任长公主。   “长公主也无害臣妇之心,此事便作罢了。”   燕凤翎闻言,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越发同赵玉娇亲近起来。   …   赵玉娇给长公主把食谱画册装订好以后,长公主很满意。   十月初二,长公主特意请赵玉娇去翠玉楼挑首饰,想答谢她。   赵玉娇推辞不过,便随长公主一起去了翠玉楼。   去的时候,两个人为了图说话方便,燕凤翎便让赵玉娇坐她的马车。   长公主的车驾自然是比纪府的马车宽敞舒适,赵玉娇也没有推辞。   而纪家的马车里,只坐了孟嬷嬷、紫玉、紫兰。   纪府女眷的马车缓缓上街的时候,暗中盯着纪家的探子立即前往一座偏僻别苑报信。   很快,只见一对乔装打扮的老夫妇相互搀扶着,暗暗跟着引路的探子。   …   翠玉楼里,长公主给赵玉娇挑了两支金步摇,两支镶嵌五彩宝石的簪子,还有一对粉色珠花,一支碧玉簪。   赵玉娇见长公主越选越来劲,连忙拦住她道:“够了够了,臣妇成日在家,首饰戴多了也是累赘。”   燕凤翎道:“你可以换着戴啊,纪少瑜若是忙,你便戴来公主府,给本宫看。”   赵玉娇赧然,按住长公主的手,不许她再选了。   燕凤翎见她坚持,便没有继续选。   只是她带着赵玉娇下楼的时候,还有几分意犹未尽道:“他家还有好几款漂亮的步摇呢,成套的也有,戴出去保准让人眼前一亮。”   赵玉娇挽着长公主的手,像个小妹妹一样,乖巧得很。   她摇了摇头,温柔道:“除了夫君,臣妇的首饰也只有殿下买的多了。”   “而且又这样贵,够了够了。”   燕凤翎挺喜欢赵玉娇这软糯的性子,她说够了,是觉得多了自己受之有愧。   而并非是客气的场面话。   这样的话听起来,感觉耳朵也暖呼呼的,心里十分舒服。   燕凤翎想,不怪纪少瑜宠得紧,若她是个男子,也想宠她说些软乎的话。   走到马车边上,赵玉娇想去坐纪府的马车。   可燕凤翎却拉着她道:“本宫先送你回去。”   赵玉娇连忙推辞道:“那怎么能行呢?”   “要送,也是臣妇先送殿下回去。”   燕凤翎拉她上马车,不与她废话。   孟嬷嬷见状,便跟紫兰、紫玉退到后面的马车上去。   又上了长公主的车驾,看着平民百姓们全都纷纷低头,赵玉娇觉得有些脸热。   “臣妇现在是,狐假虎威了。”赵玉娇莞尔道。   燕凤翎笑道:“威风没有看见,到是难为你脸颊都红透了。”   赵玉娇:“…”   不自在的赵玉娇撩起车帘,探头出去。   马车徐徐动了起来,长公主的车驾大,动得也慢。   前面还有侍卫开道,一时间街道上都是朝两边拥挤的行人。   可就在这时,赵玉娇看见,不远处有一对老夫妇探头探脑的。   他们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后面的马车上,那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好奇。   赵玉娇蹙起眉头,正要细看。   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男人拍了拍那对老夫妇的肩膀,带着他们退到人群后面去。   赵玉娇眼尖地发现,那两个男人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似乎忌惮着什么,然后阴沉地走了。   赵玉娇放下车帘,坐回去什么也没有说。   燕凤翎瞧她面色恢复自然,这才打趣道:“这样   才对,你好歹也是诰命夫人。”   赵玉娇勾了勾唇,轻笑道:“殿下说的是,以后我学着殿下,努力端正身姿。”   “反正…他们也不敢看。”   前面这一句,听着没有问题。   后面这一句,可就满是趣味了。   燕凤翎笑道:“你到是狭促,还懂得拿话来揶揄本宫。”   赵玉娇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思附起来。   看样子…似乎有人盯上她了。   长公主后面跟着的马车,原本是她要坐的。   这样看来,以后她出门都要格外小心了。 第521章 要温柔的(五更求月票)   赵玉娇回府后,叫来石管家吩咐几句。   等纪少瑜回来的时候,石管家便去回禀道:“夫人今日与长公主外出回来,说是有人盯着咱们府里的马车。”   “我遣人出去查探,果然发现有人在咱们府外蹲着。”   纪少瑜闻言,眉头微蹙。   他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我会命郭通和曹大江前去盯着。”   石管家知晓郭通和曹大江的本事,心里放心大半。   转过头,又吩咐进出的下人们小心些。   …   正房里,赵玉娇在整理着自己的首饰。   纪少瑜进来看,她都装了两盒子了。   “这些都不喜欢了?”纪少瑜问道,随手拿起一支金钗。   赵玉娇从他的手里拿回来,放进盒子里道:“太华丽了,姐姐喜欢,我收好等她来挑。”   纪少瑜伸手揉了揉她乌黑的发,软软的,带着轻巧的珠花就很好看了。   “今日长公主买了什么给你?”纪少瑜问道,有些   好奇。   赵玉娇拿了一个匣子递给他:“自己看。”   纪少瑜打开,金灿灿的一片,闪着他的眼睛了。   他嘴角微抽,盖上匣子道:“她自己也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首饰,整日带着各式男子发冠。”   “怎么到了你这里,挑的全是这般耀眼夺目的?”   赵玉娇轻笑道:“谁知道呢?”   “殿下性格爽朗,天人之姿。”   “偏偏常作男子打扮,我瞧她那手腕上,到是干净得很。”   赵玉娇说罢,晃了晃自己的玉镯。   可见她戴的也不少了。   “姐夫他们什么时候到?”纪少瑜问道。   赵玉娇道:“还有十天左右吧,到时候姐姐也要生了。”   “姐姐不能去接,只能我们去了。”   纪少瑜握住玉娇的手道:“如果那一日我不能陪你去,你一个人去会怕吗?”   赵玉娇抬头看纪少瑜,奇怪他说这个话?   “怎么会?”   “你不去的话,我多带几个人去就行了。”   纪少瑜捏着她的手道:“今日你不是察觉端倪了吗?”   赵玉娇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她,目光有些深邃。   赵玉娇只觉得心里忽然一热,下意识放柔声音道:“我吩咐石管家去查了,这几日我都不出门。”   “过些日子,他们要是还在,那就把他们抓了,送去顺天府彻查。”   纪少瑜搂着赵玉娇往后一躺,直接躺到床榻上去。   他捏她的下巴,戏谑道:“今晚好好陪陪相公,相公明日就给你解决了。”   赵玉娇趴在少瑜的身上,仰着头看他道:“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纪少瑜凑上去啄了啄她的唇瓣,躺回去道:“听你这样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过…你冷落我,可是你该做的?”   赵玉娇见他那惬意的模样,何成担心什么?   分明是有意逗她。   赵玉娇眼眸微动,顿时含笑不语。   她从他的身上坐起来,往后挪了挪,然后俯身,将唇瓣埋入他的颈窝之中。   灼灼的热气扑散在颈窝,纪少瑜难耐地咽了咽口水。   从前不觉得,什么叫欲火难耐?   可一个多月她都没有让他碰,这会却突然来点火。   纪少瑜伸手拖住她的腿,不许她乱动,声音却嘶哑道:“肚子饿吗?”   赵玉娇“嗯”了一声,唇瓣一下又一下地碰着纪少瑜的颈窝。   纪少瑜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邪肆地勾了勾唇,发狠道:“我更饿!”   赵玉娇本就想逗他,哪里真的想胡来?   她伸手抵触在他的胸前,嬉笑道:“不要,先吃晚膳。”   纪少瑜盯着她,目光好似獠原之火。   只见他唇瓣一动,开口道:“晚了,谁让你来勾引我的。”   “呵呵,我没有。”赵玉娇狡辩,就不肯承认。   纪少瑜挠着她腰窝,逼问道:“真的没有吗?”   “嗯,有没有?”   “哈哈哈…”   “有,我有。”   赵玉娇受不住痒,连忙告饶。   纪少瑜却不肯放过她,步步逼近道:“你有什么?”   赵玉娇笑着,脸颊微微红了。   她紧闭唇瓣,不肯说。   纪少瑜又故技重施,赵玉娇笑得浑身发软,眼泪汪   汪地道:“我有…我有想你。”   她说完,怕纪少瑜不满意,连忙搂着他的脖子,凑上自己的唇。   纪少瑜见她如此识时务,顿时揽住她的腰身,心里满是得逞的愉悦。   他的手臂长,力道大。   赵玉娇挣脱不开,知道他这些日子隐得辛苦,有些怕了。   她错开他的吻,将下巴磕在他的肩头喘气道:“要温柔的。”   纪少瑜觉得好笑,拍着她的背脊道:“且先由你。”   赵玉娇闻言,这才放软身体,吻着他的颈窝。   那里暖呼呼的,吻上去时,满满都是他的气息。   纪少瑜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双手下意识放轻了些许。   他的心弦随着她的吻而轻颤着,一次比一次更柔软。   在温柔的情事上,她一向做得比他好。   有她在前面引导,他哪里还蛮横得起来?   这只小狐狸,可聪明得很! 第522章 惹怒皇上   十月初五,纪少瑜请了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在玉春楼喝酒。   众所周知,纪少瑜一向不爱应酬。   他亲自请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喝酒,可见是有事情相托。   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武将出身,好酒健谈。   不出两日,又接连有人请他们喝酒。   时至十月初八,纪府出行马车被人盯梢的消息传遍朝野内外。   林骁得到消息的时候,命韩钰回城,暗中查探。   …   京城里,各方势力都来盯着纪府的动静,逼得蔡源将自己的人撤了回去。   十月初十,纪少瑜给太子授完课,皇上留他用晚膳,纪少瑜推辞道:“谢皇上恩赏,只是臣妻还在府中等着臣回去用晚膳!”   燕沧澜开始怀疑,那什么皇家恩赏,在纪少瑜的眼里简直就是一文不值。   他出声道:“瓦剌的使臣来,说是他们的武王携爱女于冬月里抵京。”   “此次他们有意交好,朕无可许的公主,武王带了   女儿来,和亲之意势在必行。”   “你就不能留下,给朕分分忧?”   纪少瑜眉目淡然,不以为意道:“皇上将武王之女纳入后宫,给以贵妃尊荣即可。”   燕沧澜冷哼一声,不悦道:“那武王有三子一女,对这位端柔郡主宠爱有加,未必肯让她入宫为妃。”   纪少瑜继续道:“满京城都是青年才俊,皇上让礼部捋一份名单,待武王入京,给他斟酌便是。”   燕沧澜捏了捏拳,愤懑道:“你少糊弄朕,放眼满京城,谁愿意娶瓦剌郡主?”   “那群目光短浅之辈,看到的只有自身的利益,若娶了瓦剌郡主,身上担两国和平之意,朝堂之上,再无位列九卿的可能。”   “再则,你看看谁家公子后院是干净的,难不成随便挑一个,朕以后还要管臣子的后院不成?”   纪少瑜揉了揉眉心,跟瓦剌郡主成亲,也不是没有好处啊?   至少会得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位,一生衣食无忧,只是不能上朝论政而已,就这样不堪?   “皇上容臣回去想想。”   燕沧澜真想揍纪少瑜,说了半天,他还是要回家。   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只怕在纪少瑜的眼中,只有先媳妇为重!   燕沧澜冷哼道:“朕命你选出一位合适的青年才俊,务必要让武王和端柔郡主满意。”   纪少瑜蹙着眉头道:“鸿胪寺,礼部,甚至于大学士蔡方等,都可以操办此事?”   “臣在京城根基浅薄,并不认识多少青年才俊。”   “此事恕臣无能为力。”   “你…大胆!”燕沧澜气结,呵斥出声。   纪少瑜直接跪地道:“臣不能为皇上分忧,自愿回去闭门思过。”   燕沧澜气得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直接爆呵道:“滚!”   纪少瑜二话不说,直接出宫了。   燕沧澜见他真的走了,气得在承明殿大发脾气。   十月十一日,纪少瑜并未上朝,皇上斥责几个言官,脾气暴躁。   百官猜测,纪少瑜得罪了皇上。   十月十二日,纪少瑜仍旧未来上朝,皇上直接将工部一个犯事的官员斩于大殿外。   百官战战兢兢,全都一头雾水。   十月十三日,纪少瑜依旧未上朝,皇上命礼部和鸿胪寺协同准备迎接瓦剌武王。   有御史趁机弹劾纪少瑜,却被皇上直接贬去太仆寺养马。   百官浑浑噩噩,没有谁敢趁机落井下石了。   下了朝,燕沧澜在勤政殿发了一通火。   他怒斥道:“难不成要朕去请他来上朝不成?”   “恃才傲物,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   崔公公不敢说话,心里暗惊,不知这纪少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过了一会,燕沧澜呼了一口浊气,收敛外放的怒气道:“多少人等着抓他的把柄,他倒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崔公公见皇上缓和下来,这才壮着胆子道:“纪大人一向恪守本职,和亲之事他不想插手也情有可原。”   燕沧澜冷哼!   纪少瑜逾越的事做得还少吗?   …   蔡府,蔡源捋着胡须笑道:“这个纪少瑜虽然才智不俗,然而孤高冷傲,等闲人不放在眼中。”   “此番更是惹怒皇上,只怕太子少傅之职,未必能保得住。”   幕僚白金思附一会,认真道:“蔡公可有想过,这或许是纪少瑜故意为之呢?”   蔡源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紧皱眉头道:“他在朝中毫无根基,能位列三孤九卿之列,全是靠着皇上的   提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意得罪皇上?”   说起来,确实不可能。   可白金却隐隐有个猜想,可这个想法说出来太难让蔡源信服,故而他并没有开口。 第523章 惊鸿一瞥   惊鸿一瞥   纪少瑜虽然没有上朝,但朝堂上的事情他都知道。   十月十三日,他正陪着玉娇去接姚劲松、赵玉安、郭骄。   接到人以后,赵玉娇被郭骄惊艳了。   少年长得如皎皎明月,如白玉无瑕,如青松翠影…   明明穿的是朴素的银灰色鹤氅,头上的发带也是学子常用锦缎的,但那乌发垂落,柔亮有光,映着那仿若仙人的面容,瞬间让人眼前一亮,久久不能回神。   赵玉娇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心里暗自欢喜。   她想,以后画个美人图什么的,再也不用凭空想象了。   姚劲松忙着赶回去照顾赵玉婵,径直回了姚家。   赵玉安和郭骄就随纪少瑜和赵玉娇回了纪府。   在路上的时候,赵玉娇那嘴角的笑容就一直没停过,因为她从赵玉安的嘴里得知,她嫂嫂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郭骄是第一次进京,有赵玉安陪着,到没有表现出局促不安。   赵玉娇安排他们住在沁雪斋和锦书阁,那两处挨在一起,正好方便他们说话。   忙了一通,赵玉娇回正房时还神采奕奕的。   她洗漱一番,凑到纪少瑜的身边,将他手上的书抽到一边。   纪少瑜含笑,宠溺地望着她道:“你想说什么?”   赵玉娇道:“我表弟长得可真好看。”   纪少瑜:“…”   “然后呢?”   纪少瑜问道,想伸手拿回自己的书。   赵玉娇不许,捧着他的脸道:“是真好看啊!”   “我还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呢?”   纪少瑜冷哼一声,不想理她。   赵玉娇轻笑,她是说真的!   郭骄长得太好看了!   可这件事,一个人说出来多无趣?   赵玉娇挽着纪少瑜的胳膊道:“我是开心,能有这么一个绝色的表弟!”   “你不知道,我今天看见他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明明玉安也不差啊,可站在他的面前,一下子就不起眼了。”   纪少瑜拍着赵玉娇的手,声音不咸不淡道:“确实好看。”   得到认同,赵玉娇立即来劲道:“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那么出彩。”   “一个男子的睫毛比我的还长,比我的还密,更重要的是眼尾也好看啊!”   “真想知道,以后会便宜什么样的姑娘?”   纪少瑜在心里冷哼,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媳妇呢?   郭骄给人的感觉太惊艳了,未必就是好事。   …   十月十四日,纪少瑜总算是去上朝了。   燕凤翎来纪府,可她发现赵玉娇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与赵玉娇道:“朝堂上都热议三天了,你真的没有听说吗?”   赵玉娇懵懵地摇了摇头道:“夫君说朝中忙着接待使臣,他便趁机歇息几天。”   燕凤翎无语,宋子桓还怕赵玉娇会担心,特意让她过来看看?   结果呢?   结果纪少瑜瞒得很好,赵玉娇压根就不知道。   燕凤翎放缓语气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   纪少瑜先是请五城兵马司的人喝酒,把有人盯着你们纪府的事情传遍朝野,如今又跟皇上闹了这一出,本宫猜想,他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赵玉娇望着长公主无奈地笑了笑,就算纪少瑜真的有什么打算,她也不知道。   她一向不过问他在朝中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跟着他一起盘算。   燕凤翎也不是来探消息的,见赵玉娇一问三不知,便歇了心思。   她挽着赵玉娇的胳膊道:“子桓说你会骑马,不如跟本宫去马场跑两圈。”   赵玉娇面露为难之色。   燕凤翎上下看了看她,狐疑道:“有孕了?”   赵玉娇羞赧道:“还没有,不过孟嬷嬷说要注意身体。”   燕凤翎想着禁令刚过,也许是这夫妻俩黏糊太过,怕已经有孕而不知。   她便道:“那你陪着本宫走走,这总可以吧?”   赵玉娇点了点,带着长公主在纪府的园子里逛了起来。   纪府的园子经过赵玉娇慢慢修整,处处相交辉映。   赵玉娇还单独辟了一个稻香村出来,她从清溪村   带来的宋杨夫妇和孙兰母子就住在这里。   稻香村里,除了种些蔬菜,还扎了许多稻草人。   有些稻草人穿了衣服,有些稻草人染了色,大人有,孩子有,连小动物都有。   燕凤翎见了,一下子就喜欢上稻香村。   她对赵玉娇道:“你把草图给本宫,本宫回去也让下人照着整一个。”   赵玉娇回道:“一模一样的,也没有什么意思。”   “殿下若能等上几天,臣妇再重新给殿下画一张草图。”   燕凤翎自然说好,她求之不得呢。   两个人正逛得开心,只见不远处,两个青葱少年追逐一只庞大的黑狗,似乎正玩得兴起。   燕凤翎远远看去,虽是惊鸿一瞥,可其中一个少年的模样还是惊艳到她了。   她回过头,问着赵玉娇道:“是你家亲戚?”   赵玉娇想叫他们过来,可他们都没有看见,带着小吉绕一圈就就跑了。   “一个是臣妇的表弟,一个是臣妇的堂弟,他们都是要准备春闱的举子。”   燕凤翎点了点头,与赵玉娇玩笑道:“你们家的人,一个个出来都俊朗得很。”   “你大哥还未成亲的时候,朝中不知多少有女儿的老臣都盯着他。”   “等你这两个弟弟入了仕,本宫看你是有得忙了。”   赵玉娇闻言,立即扬起嘴角道:“臣妇的堂弟一表人才,寻个好妻子应该是不难的。”   “可臣妇那表弟,生得如明月珠辉一般,臣妇实在是担心他不能找到匹配之人?”   燕凤翎想到刚刚惊鸿一瞥,便玩笑道:“那你可得把他看好了,可千万不要让满京城的姑娘们盯上。”   “听说过“看杀卫玠”吗?”   “你说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他娶媳妇重要?”   赵玉娇:“…”完了,她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好重! 第524章 卖个关子(三更)   卖个关子(三更)   纪少瑜晚上回府后,赵玉娇伺候他洗漱换衣。   宽松的鹤氅穿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他劲瘦挺拔,身形高挑。   赵玉娇给他捋了捋墨发,问他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纪少瑜捏着她的手,低头含笑道:“若我说是好事,你能不能等我办成了再问?”   赵玉娇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眼眸也柔和了许多。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今日长公主过来,说起朝中有御史参你。”   “我担心才问的。”   纪少瑜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小脸,愉悦道:“且先容我卖个关子。”   “等玉安他们春闱后,我再告诉你。”   那还要好几个月呢?   赵玉娇道:“行吧,跟着纪大人过日子,我总要学会宠辱不惊的。”   纪少瑜知她故意揶揄,挽着她的手去用膳,却不肯再说什么?   赵玉娇心里虽然好奇,但知他做事一向自有成算   ,到也不担心了。   …   十月十八日,赵玉婵分娩,生下一子。   赵玉娇亲自去照看三天,又送了好些补品布料等。   转眼入了冬,瓦剌武王携女儿端柔郡主入京。   纪少瑜越发忙起来了,直至冬月二十日,武王依旧未能选出女婿,到是端柔郡主把京城逛了个遍,玩得不亦乐乎。   燕沧澜和纪少瑜依旧如往常那般相处,除了必要的商谈,纪少瑜一般不会留宫太久。   皇宫里,纪少瑜照常去给太子殿下授课。   御膳房的宫人送去了一碗雪梨汤,呈汤的宫女道:“纪大人教导太子殿下辛苦了,这是敏妃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给纪大人做的。”   纪少瑜看了一眼雪梨汤,声音沙哑道:“搁置一旁吧。”   那宫女端着托盘的手微微有些僵硬,放下汤后退了出去。   纪少瑜看着殿外候着的程公公,招手示意他进去。   “程公公辛苦了,你喝吧!”纪少瑜说完,拿着书去了课室。   程公公看着桌上放着的雪梨汤,面色愁苦,他也喝不下去啊。   如今后宫里,敏妃独大。   这未来皇后的架势摆得到很好,可她又不是太子生母。   程公公端了雪梨汤出去,见那送汤的宫女还没有走,顿时不悦道:“你还不走,难不成要看着我喝下去?”   那宫女见状,气愤地离开了。   程公公将雪梨汤倒在花圃里,说真的,他还不敢喝呢?   谁知道加了什么?   …   燕沧澜在书行斋放了人,自然知道敏妃的动作。   他去了玉芙宫,警告蔡敏雪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招待外臣,即便是皇后也要先过问朕。”   蔡敏雪面色微变,挺着高高耸起的肚子跪了下去。   “臣妾时刻谨记,不敢逾越。只是今日逛御花园时,听闻太子殿下与吴公公说起纪大人喉咙不是,这才自作主张。”   燕沧澜冷哼一声,盯着那苍白的脸看了好一会。   片刻后,只听燕沧澜道:“朕知道你惦记什么?   ”   “当初纳你为妃,只是权宜之计。”   “不过纪少瑜为了赵氏能舍的下这到手的权势富贵,你做得再多,都只会令他恶心!”   燕沧澜说完,直接甩袖离开了。   蔡敏雪瘫坐在地上,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卫嬷嬷连忙跑过来扶起她。   蔡敏雪望着皇上气急败坏的背影,嘴角轻勾,满是嘲弄!   她做得多吗?   不过是一碗雪梨汤而已。   坐不住的人,到底是纪少瑜,还是皇上?   “嬷嬷,赵玉娇不是有两个弟弟入住纪府了?”   “祖父对赵玉娇没有办法下手,难道对她那两个弟弟,也没有办法下手?”   卫嬷嬷呼吸微滞,知道自家主子有些魔怔了。   “主子,养好胎才是正紧。”   蔡敏雪闻言,目光阴冷地盯着卫嬷嬷道:“你们想要这个孩子,却事事不如本宫的意?”   “祖父他不是只手遮天吗?”   “那本宫想要一个人的命,他都做不到?”   “既如此,这个孩子生下来又能如何?”   卫嬷嬷见蔡敏雪目光都泛着杀气,心里一紧,立   即道:“奴婢这就传话出去。”   蔡敏雪讥讽一笑,抚着肚子的手慢慢收紧。   卫嬷嬷见了,心惊胆颤地拉住她的手,生怕她冲动之下伤害到孩子。   …   宫里的消息传到蔡源耳朵里,蔡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蔡常林和蔡方连跪两夜祠堂。   可就算是这样,蔡敏雪也没有改变主意。   感觉受到挟制的蔡源有些后悔当初对大孙女寄予厚望。   若是听话的二孙女,一心想要攀比的三孙女,或许他现在就轻松得多了。   幕僚白金见蔡源苦恼,出着主意道:“听闻赵氏的堂弟赵玉安,带了一只凶猛的獒犬入京。”   “既如此,收拾他便简单得多。”   “敏妃娘娘只想出口恶气,蔡公顺了她的意便是。”   蔡源冷哼,心里却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只能妥协。 第525章 抢画   抢画   蔡敏雪无事献殷勤,纪少瑜在心里耿耿于怀。   之前玉娇跟他说的那些话又时不时冒出头来。   有些事情,露了端倪,再往下细究,便多的是破绽。   比如,纪少瑜随口说崇明馆的床太软了,不好入睡,第二天那床就硬了不少。   他说比起西湖龙井,他更爱黄山毛峰,结果下午他喝的茶就从西湖龙井换成了黄山毛峰。   纪少瑜面上并没有异样,只是在出宫的时候,特意去谢崔公公道:“承蒙照料,今日的茶水很是甘甜。”   崔公公一头雾水,以为纪少瑜是说反话,立即追问道:“纪大人的茶一向都是上等的西湖龙井,可是那些奴才以次充好?”   纪少瑜明白了,给他换茶的人不是皇上的人。   他笑了笑,拍着崔公公的肩膀道:“我其实更爱喝黄山毛峰,今日恰好茶水换了,我还以为是崔公公有意照料呢?”   崔公公面上尴尬,心里转了一圈,立即道:“奴才们想要讨好纪大人也是有的,既然纪大人说了,那从明日起便让他们泡上等黄山毛峰便是。”   纪少瑜出声谢过,转身离去。   崔公公看着他的背影,眼眸微眯。   纪少瑜这是什么意思?   崔公公去回禀燕沧澜的时候,只见燕沧澜扔了笔,冷嗤道:“什么意思?”   “他想知道,给他换茶的人是不是朕?”   崔公公真想剁了蔡家这些手,伸得也太长了。   …   书行斋的人和崇明馆的人里里外外都换了个干净。   宋子桓似有所觉,问着纪少瑜道:“被人盯上了?”   纪少瑜在崇明馆看书,闻言,手微微一顿,“嗯”了一声。   宋子桓难得见他如此老实,靠在一旁的软椅上道:“女人?”   纪少瑜合起书,看向宋子桓。   宋子桓没有看他,而是看向殿外两棵桂花树。   这殿外宽敞,斜阳照落,那两颗遥相呼应的桂花树下,树影斑驳,却显得孤寂。   “那一日,你们在湖上垂钓。蔡敏雪一直在林间看着。”   “即便是我和长安不慎打扰到她,她也没有走开   。”   “她算计玉娇去未央宫之前,曾见过玉娇画给太子的画册,那时我临摹一张。”   “她见玉娇的画法与我相似,以为玉娇对我有情。”   纪少瑜将书扔到宋子桓的身上去,质问道:“你为何不早说?”   宋子桓捡了他的书,瞅见他那恼羞成怒的模样,暗觉好笑。   他站起来,戏谑道:“算无遗漏的纪大人,连被个女子盯上都不知道?”   “你那满心警觉,莫不是都放在我身上了?”   纪少瑜气绝,瞪着宋子桓道:“你也只剩下气我的本事了。”   宋子桓难得见纪少瑜这般气急败坏,眼眸微动,忽然道:“这算什么气你?”   “你应该还不知道,玉娇送了一副画给我吧?”   “她说,要圆我一个梦,所以…”   “所以什么?”纪少瑜死死地盯着他,心里虽然不肯信,可面色还是变了。   宋子桓往后退了退,目光警惕道:“先说好,你要保证君子风度,别动手抢。”   纪少瑜见他这般,狠狠地磨了磨牙,心里想的是   去他的君子风度!   然而出口的话却是:“那当然了,既然画是她送给你的,我抢了这一幅,她也还能送第二幅,我何必要让她再为你多作一幅?”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宋子桓本就想气气他,让他也抓狂抓狂。   一番铺垫后,便自怀里将画掏出来。   他早就将画折叠,只露出了他那身着大红氅衣的模样,另外一个,隐隐只能看得见红色的衣服,却是看不见面孔。   纪少瑜看得眼目欲裂,赤目盯着宋子桓道:“还有一个人呢?”   “是谁?”   宋子桓在心里冷哼,是谁?就是你这醋缸!   然而面上悠哉,闲情逸趣道:“既然是圆我的梦,你说还能有谁?”   “呵!”纪少瑜冷嘲,他根本不信!   宋子桓也不急,只是晃着画道:“收敛你这动不动醋天醋地的模样,看看我,得这样一幅画就满足了。”   “你若不甘心,回去让她给你画一幅不就行了?”   纪少瑜暗暗捏了捏拳,那怎么能一样?   这一幅他也要夺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纪少瑜猛地对着宋子桓冲了过去,长臂一伸,就要硬抢。   宋子桓冷哼一声,早有防备地往后逃。   二人你来我往,抢得好不激烈。   恰逢这时,燕沧澜过崇明馆来。   见他们二人疯一样在殿内乱窜,一个急急如追命,一个左闪右躲如避雨。   燕沧澜拧着眉头,往常也没有见这两人如此失态啊!   他当即大呵一声道:“你们两个给朕滚过来!”   可惜没有人理他!   气氛静止了一会,感觉没有颜面的燕沧澜回头跟崔公公道:“你们通通给朕滚出去。”   崔公公连忙带着宫人急急退下,顺便还把崇明馆的殿门关了。   燕沧澜撸起袖子也冲上去,结果发现纪少瑜是在抢宋子桓手里的画。   他瞅准时机,从宋子桓后面偷袭。   只听“嘶啦”的一声,宋子桓的手太紧,燕沧澜的力气太大,那画被撕成了两半…   空气诡异地静止了,纪少瑜瞪着发呆的宋子桓,冲上去将燕沧澜手中那一半夺了过去。   只是当他定睛一看的时候,脸一下子就绿了。 第526章 断袖?   断袖?   “你!”   “简直混账!”   纪少瑜捏着画,气得恨不得弄死宋子桓!   宋子桓挠了挠头,无奈道:“本就想逗你的,谁知你竟然如此认真?”   纪少瑜气死了,将手里揉成一团的画砸向宋子桓。   他甩袖离开,看样子气得不轻。   宋子桓顾不得落到地上的画,追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别去问,不是她送给我的?”   “是我故意的!”   “你听见没有,别去问!”   纪少瑜充耳不闻,推开崇明馆的殿门就径直出宫了。   一头雾水的燕沧澜捡起地上的画,慢慢地展开,发现竟然是少年时的纪少瑜。   他眉目含笑,唇瓣轻抿,面容清隽。   只是身着大红色鹤氅,头带宝石玉冠,怎么有点像是新婚之时的新郎装束?   “这…”   “你画的?”   燕沧澜瞧着这画法眼熟,好像正是宋子桓所擅长的。   宋子桓伸手想取回画,可燕沧澜却不给他。   他想知道,画上还画着谁,竟然让纪少瑜气成这个样子?   恨不得冲去杀人一样!   “那一张也给朕看看?”燕沧澜伸手,好像要做交换。   宋子桓没有想到,连皇上也有这么重的好奇心?   他将自己那一半的画递过去。   燕沧澜看了一眼,嘴角微抽,无语道:“你疯了?”   宋子桓:“…”   “这要传出去,说朕的两位肱骨之臣竟然断袖?”   “朕要如何辟谣?”   宋子桓:“…”   断袖个屁!   宋子桓幽怨地想去把画都拿过来,结果燕沧澜将他那一张扔给他。   “纪少瑜这一张,朕毁了。”   “给你再拿回去生祸?”   宋子桓:“…”   说得他愿意珍藏纪少瑜的画一样?   “皇上请便吧,臣要出宫了。”   燕沧澜挥了挥手,不想管他了。   他看画的意境,好像是纪少瑜和宋子桓是靠在一起的。   两个大男人那么亲密,看得他眼睛一再撑大。   宋子桓这不会是喜欢纪少瑜吧?   …   承明殿,燕沧澜将画铺展在案桌上,盯着看了好一会。   他招来崔公公问道:“你说宋子桓对纪少瑜如何?”   崔公公见那画太明艳了,画上的人,神采奕奕,愉悦之情难以掩饰。   撕掉的另外一半,也不知画了谁?   崔公公道:“宋世子对纪大人,明面上交集不多,实际上却暗暗关怀。”   “纪大人对宋世子,亦是如此。”   燕沧澜闻言,面色古怪起来。   未央宫那一夜,纪少瑜还替宋子桓说话。   朝堂外,宋子桓打纪少瑜,纪少瑜也忍了。   听说纪少瑜遇险,宋子桓提剑就冲去相救。   莫不是…一直以来他都猜错了。   这问题越深想,燕沧澜就越觉得浑身不适。   他将画收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出去。   凉风一吹,燕沧澜浑身一震。   他突然转身问着身后的崔公公道:“纪夫人是不是还没有身孕?”   崔公公愕然,犹豫道:“回皇上,好像还没有消息。”   “你去挑两个上等宫女,明日朕要赐给纪少瑜。”燕沧澜一脸严肃道。   “啊?”崔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燕沧澜踹了他一脚道:“啊什么啊,还不快去挑?”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崔公公跑得帽子都掉了,又回去捡。   他现在简直好奇死了,皇上是不是担心纪少瑜的子嗣?   说起来,纪少瑜也不小了,许多跟他一样大都好几个孩子了。   崔公公开始思附了,他是挑好生养的呢?   还是挑好看的呢?   …   纪府,赵玉娇在暖阁里给长公主画草图。   纪少瑜回府后,径直去了她的书房。   他四处翻找,很快将赵玉娇藏起来的一叠画给找了出来。   纪少瑜一张一张翻看,气得胸口阵阵激颤,恨不得冲去将她捆起来狠狠教训一番。   她竟然画他和宋子桓亲密无间的日常?   其间还有衣衫不整的?   纪少瑜抓狂啊,气啊,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气死了。   他捏着画,冲去正房。   暖阁里,赵玉娇感觉掀帘的动静太大,她下意识抬头,只见纪少瑜正怒气冲冲地朝着她走来。   “这…”赵玉娇连忙站起来。   纪少瑜将画摆在了赵玉娇的面前,呵斥道:“这就是你准备画给我的?”   赵玉娇看着最醒目的那一张,纪少瑜衣衫半解,依靠在床头跟宋子桓说话,两个人两两相望,情意无限…   她脸颊腾地红了,局促地站起来道:“我就是画来玩的。”   纪少瑜冷哼,不悦道:“画来玩?”   “是给你玩,还是给我玩?”   赵玉娇拉着纪少瑜的衣角想求饶,却被纪少瑜冷冷拂开。   纪少瑜目光深寒地盯着她,不想听她的解释。   赵玉娇心慌慌地把画收起来,连忙道:“我现在就拿去烧了,以后也不画了。”   见她要走,纪少瑜一把将她拽回来。   炕桌上的笔墨纸砚都乱了,墨迹沾得到处都是。   可纪少瑜却顾不得,就那样胸口起伏不平地盯着赵玉娇,无声地宣泄着他的不满。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宋子桓!”   “为什么不是你?”   “画给我的画,里面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赵玉娇:“…”   那啥,她还真没有想那么多?   她就是想,画来逗逗他的!   赵玉娇挽着纪少瑜的手腕,亲密地凑上去道:“你别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若是不喜欢,我重新画,把这些都烧了。”   纪少瑜冷哼,低头看她,只见她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挤点眼泪出来?   她知他的软肋在哪里?   每次犯错都这一副好好认错的表情?   可结果呢?   结果下一次她还敢犯!   纪少瑜暗暗捏了捏拳,下定决心要让她知道厉害。   他故意推开她,冷冷地道:“若我将你画与别的男子在一起,你心里是何感受?”   “你真的在乎我吗?”   “还是与我成亲了,不得已,只能装作喜欢我?”   纪少瑜说完,满目阴沉。   赵玉娇心里咯噔一声,暗暗着急。   她小声道:“你可以画我与别的女子在一起,我不生气的!”   纪少瑜见她还敢狡辩,气得周身血气上涌。   他怕他继续待下去,真的会被她活活气死,顿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第527章 她爬床(三更求月票)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那拽拽的背影,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   “嘶”,疼!   完了,她家相公真的生气了。   而且还气得不轻!   赵玉娇把画一卷,立即拿去厨房。   赵玉娇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脸上染了些许灰,可她不敢耽搁,立即去书房找纪少瑜。   结果纪少瑜不在书房,管家说出府去了。   赵玉娇看着自己染灰的手,心里拔凉拔凉的。   哎!   晚上纪少瑜没有回来用晚膳,赵玉娇食不知味,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床榻。   一个人静静思过,是有许多不该。   赵玉娇轻叹,知道这一次,纪少瑜没有那么容易哄好了。   她好不容易等到亥时,纪少瑜才回来。   可纪少瑜直接在书房歇下了,还是下人来回禀她,她才知道的。   赵玉娇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坐立难安。   孟嬷嬷见了,轻叹道:“大人生气了,夫人去哄哄便是了。”   赵玉娇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便去书房找纪少瑜。   结果,书房的门从里面反锁了。   看着微微支开的窗户,赵玉娇不免想到纪少瑜之前爬窗的事情。   她敢肯定,纪少瑜一定是故意的。   不然他怎么不把窗也关了?   在心里冷哼一声,赵玉娇还是让孟嬷嬷她们退下了。   她自己一个人去爬窗。   好不容易爬进去了,进了里间,发现纪少瑜盖着被子正睡得香。   赵玉娇凑近,一股似有若无的酒气扑面而来。   她到是想去亲了一亲他,可又想起上次他故作可怜,博得她心软,不舍他寒夜受冻。   赵玉娇站在床边脱衣服,待脱得单薄,直接爬床钻被窝。   她拱到他的胸膛上,然后靠进他的怀里,就压着他睡。   装睡的纪少瑜:“…”   手好痒,好想抱怎么办?   再忍忍,说不定她先抱呢?   纪少瑜自我安慰,明知道赵玉娇是故意的,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赵玉娇靠着他,暖呼呼的,热气一涌,她立即昏昏欲睡的。   呵!   他不是一心想要收拾她吗?   她到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赵玉娇拉了拉被子,准备睡觉了。   被她压着的纪少瑜:“…”   貌似不得行!   忍不了了!   纪少瑜的大手覆上赵玉娇的腿,然后一路顺着腰线,直到挠着她的膈肢窝。   赵玉娇冷不防,一声喷笑,也忍不了了。   她伸手捶着他的胸膛,娇嗔道:“你怎么不装醉了?”   纪少瑜冷哼道:“醉了也给你压醒了。”   赵玉娇侧身,想从他的身上滑下去。   纪少瑜禁锢着她的腰,并不许。   他冷声道:“上都上来了,还想跑?”   赵玉娇俯身,轻靠在他的胸膛道:“不想跑,我知道我做错了,画我都烧了。”   纪少瑜自然知道她都烧了,可还是意难平。   他掐着她细腰,在她吃痛抬头时,噙住她的唇瓣狠狠一吮。   赵玉娇痛呼出声,连忙错开他的唇瓣。   待得了喘气之机,赵玉娇拍着他的胸膛道:“疼!”   纪少瑜玩味道:“这算什么疼?”   “你再想一想,你的画都毁了?”   赵玉娇心里一凛,立即想起长公主偷走的那一张。   可那一张并不出格啊?   赵玉娇想了一会,斟酌道:“我手里的,都毁了。”   纪少瑜听出她心虚了。   她果然知道,画落在宋子桓的手里。   纪少瑜的口气越发冷了,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下一次还敢不敢了?”   赵玉娇连忙摇头:“不敢了。”   纪少瑜的手禁锢着她的肩膀道:“说,你心里只有我!”   赵玉娇忍笑,咬住唇瓣,片刻后才颤声道:“你心里只有我!”   纪少瑜挠她,不悦道:“还不老实?”   赵玉娇搂着他的脖子,与他密不可分道:“我就不说!”   纪少瑜不好下手了,翻身将她压下,这才施展身手。   “说不说?”   赵玉娇受不住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纪少瑜今晚不肯妥协,就要听她亲口说。   赵玉娇被挠得狠了,笑也笑不动了,双手双脚都动不了,她拿纪少瑜没辙。   像条濒死的鱼一样,任由纪少瑜摆布。   纪少瑜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起先到还好,说的全是什么情爱?   后面就不行了,纪少瑜起了坏心!   说的全是些羞于出口的话!   赵玉娇被狠狠地收拾一顿,到最后那还有什么羞耻心?   只是难耐折磨时,也发狠地咬了纪少瑜一口。   总之,两败俱伤就对了。   一个时辰后,赵玉娇靠在纪少瑜的肩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挟制了,腰也被禁锢了。   她微微喘着气,问着纪少瑜道:“还来吗?”   纪少瑜身体动了一下,没有下文。   赵玉娇哭笑不得道:“那能让我睡了吗?”   纪少瑜又动了一下,懒懒道:“就这样睡。”   感觉身体动也动不了的赵玉娇苦笑道:“这样我睡   不着。”   纪少瑜亲了亲她的颈窝,看似温柔无比,然而声音却凉凉地道:“今夜你受罚,就要这样睡。”   赵玉娇:“…”   “要不,你还是来吧!”   她不睡了还不行吗?   纪少瑜轻哼一声,眯了眯眼,淡淡道:“我够了。”   赵玉娇:“…”   那抱得这样紧,连口正常的气都不让她喘?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一直没停呢?   哎… 第528章 我去看看(四更)   赵玉娇被折腾一夜,睡也没有睡好。   好不容易捱到纪少瑜去上朝了,她立即沉沉睡去。   只是睡到中午的时候,孟嬷嬷来唤她起床。   原来燕沧澜怕纪少瑜不收宫女,直接将人送到纪府来了。   赵玉娇见孟嬷嬷面色古怪,询问道:“说了送来干什么吗?”   孟嬷嬷道:“听崔公公的意思,送来伺候大人和夫人的。”   赵玉娇揉着酸涩的眼睛道:“先安排住下吧,等大人回来再说。”   孟嬷嬷欲言又止,神情严肃道:“夫人不要不放在心上。”   “男子总是贪色的。”   “更何况,崔公公说来的这两个宫女,都长得不俗。”   赵玉娇的心有点酸,昨晚好不容易让纪少瑜消了气,今天皇上就送美人来了。   “那依嬷嬷之意,我该如何?”赵玉娇问道,她到不是忌惮皇上。   只是,这送来的人,也没有逼着纪少瑜收下的道理   。   孟嬷嬷沉凝一会道:“夫人先晾她们几个时辰,然后打发她们去偏僻之地。”   “她们若是识时务,不想着勾引大人,到时候咱们府里不过是多了两个下人。”   “若是她们不识时务,想要去勾引大人,夫人便趁机处置了吧。”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好,就依嬷嬷之言。”   …   皇宫里,蔡敏雪得知燕沧澜给纪少瑜送了两个女人。   她冷嗤道:“纪少瑜怎么会收?”   回禀的小太监道:“皇上知道纪大人不收,趁着纪大人上朝的时候,命崔公公亲自送去纪府。”   “纪夫人已经收下了。”   蔡敏雪闻言,勃然大怒。   “别人给她夫君塞女人,她竟然也收下了?”   底下跪着的小太监身体颤了颤,小声道:“皇上的意思,纪大人又不在府里,纪夫人怎么敢退?”   蔡敏雪冷笑,这不是赵玉娇敢不敢退的问题?   这是皇上执意要做。   两个宫女,说是送去伺候人的,就是纪少瑜也得收下。   “皇上一向不干涉朝臣后院,现在到好,为了纪少瑜都破例几次了?”   小太监不太议论皇上,闷着不吭声。   蔡敏雪捏了捏拳,叮嘱小太监道:“你去朝堂外,找个机会把事情告诉纪少瑜。”   “本宫到想看一看,这一次他会怎么做?”   小太监应声退下,寻了换班当值的时间去朝堂外找纪少瑜。   找到纪少瑜以后,小太监把来意说完,匆匆走了。   纪少瑜拧着眉头望天,这冬日里的天,能看到点阳光不容易。   可这点点阳光才洒落不久,立马就落了雨。   午时,纪少瑜去崇明馆休息的时候,发现宋子桓又在他的面前晃。   纪少瑜突然问了宋子桓一句:“你说泡在醋里是什么滋味?”   宋子桓冷嗤:“你确定你不是在嘲笑我?”   他什么时候,有资格吃醋了?   他一向都是靠边站的那个!   纪少瑜看着宋子桓不悦的神情,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   宋子桓冷哼道:“你明白什么了?”   纪少瑜眼角一挑,淡淡道:“明白怎么收拾人了。   ”   宋子桓:“…”   …   纪少瑜回府时,明月已经高高挂起。   赵玉娇在暖阁里看书,见他回来了,便伺候他洗漱换衣。   纪少瑜问她道:“今日府里有什么事情吗?”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皇上送了两个宫女来。”   纪少瑜淡淡道:“是吗?”   “你把人放在哪里了?”   赵玉娇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道:“我让孟嬷嬷去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纪少瑜抬步走出去,出声道:“我去看看。”   “看?”   “看什么?”   赵玉娇傻傻地问,可纪少瑜已经走出去了。   她往前追了两步,看着纪少瑜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里。   他那身影欣长,步伐稳健,走得不急不缓。   只是,赵玉娇看得眼眶酸酸的。   不就是两个宫女,去看什么看?   她都还没有看呢?   赵玉娇把房门一关,直接从里面销上。   她犹嫌不够,把窗户也从里面销上了。   她坐在罗汉床上,心想等了大晚上才把人等回来,他竟然要去看什么宫女?   有本事他就一辈子别回来了。   赵玉娇赌气吹了灯,连孟嬷嬷叫她几声她都没应。   她一个人抱着小被子,在夜里委屈地红了眼睛。   …   纪少瑜出去浪荡一圈,回来发现正房的灯灭了,门关了,窗也销上了。   寒风中,某人身形一僵,后悔了!   大晚上的,纪少瑜敲响了曹大江的房门。   看见纪少瑜的时候,曹大江都懵了。   “大人?”   “你这是…”   纪少瑜黑了脸,不悦道:“你会开门吗?”   “从里面销上的!”   曹大江:“…”   江湖上那点混饭吃的手段,都要拿出来了。   曹大江表示汗颜,尤其开的还是正房的门。   大晚上的,两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地在正房的门外嘀咕。   “好了吗?”   “快了,快了!”   “快点!”   “太冷,手僵了!”   “再加五十两。”   “马上就好了。”   …   好不容易打开房门,曹大江手都冻僵了。   纪少瑜塞给他两锭银子,曹大江口哨都吹出来了。   被纪少瑜狠狠地瞪了一眼,曹大江脚底抹油,一下子跑得没有踪影。 第529章 重归于好(五更求月票)   纪少瑜进正房的时候,双脚都冻僵了。   他把房门关上,摸黑走了进去。   结果只见玉娇压根没有睡,就裹着小被子坐在罗汉床上。   纪少瑜一下子就心疼了。   小家伙可怜兮兮的,一句话都不说,却仿佛对着他嘶喊了千句万句。   纪少瑜轻叹,折腾一番,什么甜头都没有尝到,反而还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眼睛适应了一会屋里的黑暗,什么都能够看得清楚了。   只是那个小人儿的神情,模糊得很。   纪少瑜坐过去挨着她,然后低头去看,却看到她一双大大眼睛里满是泪光。   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纪少瑜连忙伸手楼她入怀,双手顺着她的背脊道:“我骗你的,我没有去。”   赵玉娇闷着不说话,本就回来得晚,竟然还气她?   纪少瑜感觉到她无声的抵触,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一向舍不得她难过,今天却因为余气未消,做出此等蠢事。   纪少瑜吻上她的耳畔,低声解释道:“我想你也醋   一醋,并非真的想去看什么宫女?”   “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就是活该受冻去了。”   赵玉娇还是不说话,就随他抱去。   他想说什么说什么,反正她不想说话。   纪少瑜抱了一会,身上渐渐暖和。   他挪开被子,抱着她去了床上。   赵玉娇还是不理他,上了床就翻身睡觉。   纪少瑜脱了外袍,侧身抱着她。   抱了一会,犹嫌不够,还往她身上贴。   赵玉娇被挤得厉害,主动往里面移。   纪少瑜继续贴…   赵玉娇忍无可忍,突然翻身。   纪少瑜逮住机会,在她翻身过来时,立即凑上去抵住她的额头。   “还气吗?”   纪少瑜问道,搂住她腰间的手慢慢收紧。   赵玉娇挣脱不过,就静静地盯着他看。   她那眼眸,睁得大大的,里面藏着深深的不悦。   纪少瑜将腿压在她的腿上,凑近啄了啄她的红唇,轻哄道:“扯平了,以后我们俩谁也不气谁。至于那两个宫女,明天我就打发出去。”   赵玉娇在心里冷哼。   她在乎的是那两个宫女吗?   她在乎的是他的态度!   哪怕是他故意为之,可她还是伤心了。   赵玉娇想冷他一会,可发现自己翻不了身了。   他还想像昨晚一样,挟制着她。   “放开我!”赵玉娇愤愤道。   纪少瑜兴奋地笑起来:“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赵玉娇不想理他,可她挣脱不了。   纪少瑜才刚刚松手,挪开脚。   赵玉娇立即就翻身朝里面,不肯面对纪少瑜。   纪少瑜伸手搭在她的腰上,被她从腰上扔下去。   纪少瑜又放上去。   来回四五次以后,赵玉娇没有那份精力了。   而且,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了。   纪少瑜无赖起来,她自认甘拜下风。   背后的人,拱来拱去的,像只小狗一样。   时不时还凑过来嗅一嗅,然后亲亲她的脸颊。   赵玉娇睁着眼睛,盯着雕花床架看,他们两个这是干啥呢?   她惹他生气了,然后伏低做小去哄他!   他惹她生气了,然后死皮赖脸来哄她!   这是…日子太闲了吧?   试想一下,如果她们有一个孩子?   纪少瑜如果去找别的女人?   那也不行啊,她受不了。   看来,也不全是孩子的问题!   主要还是把人抓牢了,掌中之物,随便怎么捏。   要不然,以后大半夜哭得惨兮兮的也没有人会来哄她了。   赵玉娇转过身,示软地搂着纪少瑜的腰,乖乖地靠近他的怀里。   受宠若惊的纪少瑜揉着她的背脊道:“怎么了?”   赵玉娇委屈道:“在想,你真的不爱我了,我要怎么办?”   “哭也没有人哄了,我会很难过!”   纪少瑜眼里的光凝滞片刻,面上终带些许自责。   他的下颚低在她的额头,温柔地蹭了蹭,声音缱绻道:“我若负你,便让我…”   “别说了!”   赵玉娇道蹙着眉头,按住他的唇,不许他说下去。   纪少瑜握住她的手吻了吻,这才低声道:“若负你,便叫我生生世世都爱你,却永远也求不到。”   “就像上一世那样,孤独死去。”   赵玉娇看着他灼灼的眼眸,在夜里像是一团火,一下子就烧到她的身上去。   她低头,眼泪突然滴落。   赵玉娇靠进纪少瑜的臂弯,眼睛红红地道:“我以   后再也不任性了。”   “摸不到你的时候,陪着你都满是乐趣。”   “现在每天都能抱着你,却反倒不知足了。”   纪少瑜听了她这句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何尝不是一样?   深夜里独坐到天亮,多希望能看她一眼,哪怕是影子也足够了。   可那样的奢望,却在独自等待后,一次次变得绝望。   从碾碎的心伤中,都固执地祈求着一丝希望。   怎么偏偏在拥有以后,还为了些许小事,与她置气?   纪少瑜的吻落在赵玉娇的眉心,然后慢慢寻到她的唇瓣。   他闭上眼睛,按着满心的温柔而动。   赵玉娇伸手抱着他,整个人沉浸在他温柔的亲吻中。   …   待一切归于平静,赵玉娇窝在纪少瑜的怀里睡着了。   纪少瑜捋着她的鬓发,宠溺地道:“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傻瓜,我只是…得陇望蜀,突然贪心得不知足了   。”   “待春闱过了,我送你一个大大的生辰礼物好不好?”   “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一夜,他们虽然重归于好。   可夫妻嫌隙,大抵都是从这种小事开始的。   他会故意离开,她也会负气不再理他?   难道千辛万苦求来的幸福,最后要随手丢弃吗?   纪少瑜在心里轻叹,然后爱怜地吻着怀中的人儿。   在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为情所困的痴人!   可警醒的人几何?   他今生所求,已经得到了!   还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吗?   纪少瑜拥着怀里的人,释然地笑了笑,感觉心里暖暖的,有着前所未有的舒适! 第530章 小吉发狂   小吉发狂   腊月初二,纪少瑜下朝后,直接将那两个宫女送去誉国公府。   宋子桓收下了,还回赠了一幅名画。   朝臣们都懵了,心想皇上赏的人,竟然还能拿去送人?   燕沧澜得知的时候,把纪少瑜和宋子桓叫去训了一顿。   训归训,纪少瑜却是不肯再要什么宫女了。   蔡敏雪得知的时候,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她希望纪少瑜收下,可又不希望纪少瑜收下。   纪少瑜没有让她失望,只是这般,那赵玉娇就更配不上纪少瑜了。   蔡敏雪让人往宫外递了消息。   她不想看见,纪府这个年过得太安生。   …   腊八节,赵玉安带着小吉在纪府园子里跑动时,小吉突然从园子的侧门跑到大街上去。   小吉奔跑起来极快,赵玉安追不到,眼睁睁看着小吉朝着市集狂奔而去。   纪府的小厮见赵玉安追着小吉出去了,连忙去回禀赵玉娇。   赵玉娇立即察觉不对,小吉一向乖巧,就算跑远,喊一声就回来了。   怎么可能会突然冲出去,只怕是有人在侧门外做了什么?   赵玉娇立即带着紫兰、紫玉、曹大江、郭通追了出去,害怕赵玉安和小吉会中计出事。   …   市集上,小吉庞大的身躯矫健地往前冲。   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让许多猝不及防的行人纷纷惊慌失措。   赵玉安一路追到南大街,去的时候,只看到小吉浑身染血,正在撕咬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   那男子像个木偶人一样,被小吉用嘴叼着,正甩来甩去的。   赵玉安看得眼眸欲裂,不敢置信地盯着发狂的小吉。   “这…”   “这…怎么会?”   赵玉安不肯置信,他往前去,突然一个异族女子拦住他道:“你别去,它现在发狂了。”   赵玉安远远地盯着小吉,拂开了拦住他的手。   他往前冲去,可就在这时,一阵跶跶的马蹄声响起。   赵玉安只听到周围老百姓的声音道:“就是那条疯狗咬死人了,还在咬呢,满嘴是血,太可怕了。”   小吉不会乱咬人的。   从来不会!   赵玉安扑到小吉的身上去,抱着它的头道:“小吉,放开!”   “放开啊!”   “把嘴放开!”   小吉露出染血的牙齿,目光一片血红。   它不放开,直到那个人的脖子在赵玉安的面前被咬断了。   血腥的场面让赵玉安差点昏死过去,周围的人都为这个突然冲上去的少年捏了把冷汗,生怕下一个遭遇不测的人就是他。   可那凶狠的狗,却突然瘫倒在地,浑身抽搐着。   小吉发出低低哀嚎,呼吸很重,身体也慢慢变得僵硬。   赵玉安抱着它,眼眸在撑大以后,堆满了惊慌和恐惧。   不远处站着异族女子看得揪心,想要上前去。   可这时背后有人拉住她,低声道:“郡主,这是算计,咱们管不了。”   女子闻言,迟疑了一会,踌躇着没有上前。   可这时,巡城营赶来的官兵却手执利刃,将赵玉安和小吉围了起来。   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全都说亲眼目睹这只凶恶的狗把人咬死了。   巡城营指挥使冯平手执佩刀下马,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冷地盯着赵玉安道:“它是你养的?”   “纵恶犬害人性命,你可知罪?”   赵玉安抬起头,看着来势汹汹的巡城营兵马,捏紧拳头道:“它一定受了什么刺激了,它不会乱咬人的。”   “哼,它把人咬死了,众人都看见了。”   “你过来跟我们走!”冯平冷嗤道。   赵玉安闻言,慢慢地站了起来。   只是下一瞬,小吉也突然站了起来。   它露出带血的牙齿,目光嗜血地盯着周围这些围着官兵。   赵玉安察觉它想做什么,连忙抱住小吉的脖子,不许它动。   可小吉本就中了药,能强撑着已经是极限了,根本听不清赵玉安在说些什么?   它眼里满是攻击的意味,太明显了,恨不得将周围这些拿刀的都人撕咬成碎片。   那些官兵往后退了退,一个个面露惧意。   冯平低声咒骂一句:“找死!”   他从马上取下他的弓箭,对准小吉要射过去。   赵玉安惊得面色大变,想也没有想就挡在小吉的面前。   小吉对他来说,不是一条狗,他不能容忍别人在他的面前杀了小吉。   冯平见赵玉安的动作,冷笑一声,直接拉弓。   可就在这时,他那手里的弓箭突然被一根长鞭给打落了。   “你…”   冯平大怒,见是一个异族女子。   他正想拔刀,小吉突然就冲了上去。   赵玉安见小吉迅猛地冲了过去,连忙上前将那个为他出头的女子带到一边。   小吉的身形太快,赵玉安被冲撞到,才刚刚推开那个为他出头的女子时,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当场就吐了血。   场面一时失控,冯平举刀,重重地对着小吉的额头砍去。   小吉头中一刀,砍得血水四溅,眼睛都被砍瞎了。   小吉摔滚在地,重重地喘着,剩下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很不好。   赵玉娇赶来时,正亲眼目睹这一幕。   可惜她什么都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下一瞬,赵玉安嘶喊一声,不管不顾地扑到小吉的身上去。   冯平的刀又举了起来,对准赵玉安的后背就要狠狠地砍下去… 第531章 小吉死了   小吉死了   赵玉娇面色骤变,撕裂般地喊道:“不要!”   可在这一刻,冯平被那个异族女子狠狠地踹了一脚,那刀砍歪了,没有落在赵玉安的身上。   曹大江和郭通立即上前,挡在了赵玉安和小吉的面前。   赵玉娇腿软地冲上前,看着赵玉安抱着小吉频频落泪,而小吉已经动不了。   它还有一只眼睛睁着,睁得大大的。   另外一只不停地流血,赵玉安给它按住,可血还是从指缝里不停地流了出来。   太多了,赵玉安看着不停涌出的鲜血,整个人颤栗着,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   “不要,小吉不要!”   “不要死,不要!”   赵玉安喃喃地道,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然后把小吉的头给包起来。   很快,鲜血浸湿了赵玉安的衣服。   赵玉娇在一旁看得眼泪涌出,小吉就那样躺在那里,身体还在起伏。   喘息声很重,虽然只露出半颗脑袋,可那目光里却全是留恋不舍。   赵玉娇蹲在赵玉安的身后,拍着他的肩膀,哽咽着,好半天都难以出声。   赵玉安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双目动也不动地看着小吉。   他仿佛又看到,他娘亲去世的那一夜。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小吉痛苦地咽了气。   它的身体,不再微微抽搐。   它的气息,也不再有起伏。   只是身体里的血,仿佛还没有流完一样。   这变故让赵玉安始料未及,他突然跌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地望着小吉。   眼泪还在流,可赵玉安眼里的光,却消失殆尽。   赵玉娇伸手,慢慢帮小吉把眼睛闭上。   她还能感觉到,小吉的眼睛是热的,是湿的。   那样轻轻地在她的掌心动着,像是它还很小的时候,憨头憨脑地在添她的掌心。   赵玉娇终于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地滚落。   紫兰、紫玉上前去扶她起来,赵玉娇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这满目血腥,却再没能让她感觉到恐惧。   她冷笑着,慢慢擦干眼泪。   她望着刀上还染血的冯平,讥讽道:“恶犬虽死,可我们做主子的责无旁贷。”   “不知这位大人所属何处?”   冯平见赵玉娇年纪轻轻的,姿色不俗,知道她正是纪少瑜的妻子赵氏。   他当即冷嗤道:“在下巡城营指挥使冯平。”   “这条恶犬是你府上养的?”   “不知夫人又是什么身份?”   冯平?   赵玉娇听说过,父亲是兵部侍郎,冯逸。   赵玉娇道:“我家夫君是大理寺卿,纪少瑜。”   那冯平恍然大悟,声音奇大道:“原来竟然是大理寺卿纪大人家养的狗?”   “那这案子,下官可不敢办。”   赵玉娇见他说话带刺,又收了刀,一副惧势的模样,在心里冷冷一笑。   她厉声道:“你不敢办,自然有敢办之人。”   “你…”   “纪夫人好得很,这是准备仗势欺人了?”   “本官定将此事上奏皇上。”冯平冷嗤,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赵玉娇听着周围百姓们窃窃私语,便知这是蓄谋   已久的。   她站直身体,质问冯平道:“敢问大人,仗的是谁的势,欺的又是谁的人?”   冯平的目光扫过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冷笑道:“纪夫人不会自己看吗?”   “你们府上养的恶犬虽然死了,可它一条狗命,难不成还能抵人命?”   “是不是你们纪家养的狗,都比寻常百姓的性命还要贵重?”   “莫不是…纪夫人还想要下官为纪府的狗偿命吗?”   赵玉娇冷戾地盯着冯平,这笔仇,她记下了。   小吉是她和玉安亲手养大的,性子最是温顺不过。   倘若没有算计,她死也不信,小吉会将活人撕咬至死!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愤愤不平。   仿佛…她和玉安才是该死之人。   赵玉娇冷睨,盯着冯平道:“大人口口声声抬高纪府,贬低自己的身份。”   “更难为你将自己与狗相提并论。”   “大人管着巡城营,尊父又为兵部侍郎,向来直来直往,无所畏惧。”   “大人既不断案,却又煽动人心,所图为何?”   “难不成众目睽睽之下,我纪府恶犬害命,还可以凭着唇舌狡辩?”   “大人现在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命人通知顺天府前来接办吗?”   冯平见周围的百姓都被他煽动了,顿时冷笑一声,想看赵玉娇如何收场?   他吩咐官兵去顺天府报信,自己则走过去查看死者。   那死者的妻子已经来了,带着三个男娃子。   一个稍大些,八九岁,一个看起来五六岁,最小的才两三岁。   最大的那个男娃子拉着两个弟弟抱在一起哭,既不敢去看父亲的尸首,也不敢走远了去。   到是那死者的妻子哭得痛不欲生,让围观的人都跟着落泪。   赵玉娇最怕这样的场面。   生死离别,孤儿寡母,满目凄惨。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退步,她若是退步,任由别人算计,只怕对方更觉得得意欢喜。   她捏紧拳头忍着,面露越发冷厉。   这件事,她绝不会善了。   那个女人哭了一会,突然折返,对着赵玉娇冲了   过来。   她穿着破旧,大冬天里,连双御寒的鞋子和棉袄都没有。   手上,脸上,脚上,都是冻伤。   扑过来想抓挠赵玉娇的时候,面目狰狞,整个人充斥着绝望和痛苦。   赵玉娇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又看了看那三个看着她满含恨意的孩子。   她们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她们也是受害者?   那这背后之人的算计,真是狠毒至极。   “是你…是你让你的狗咬死了我夫君的是不是?”   “是你害死我夫君的,你怎么不死?”   “你怎么不死?”   郭通和曹大江挡在赵玉娇的面前,不许那个女人靠近。   那三个孩子扑过来,咬的咬郭通,掐的掐曹大江。   曹大江和郭通没有对他们动粗,只能强忍着。   大那个孩子道:“你们害了死了我爹,你们还打我娘!”   “你们该死!”   “你们该死!”   孩子痛苦的嘶喊,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第532章 端柔郡主   端柔郡主   围观的百姓们,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人家相公可是当官的,这怎么闹得过?”   那个女人痛苦地吼道:“当官的又怎么样?”   “当官的就要残害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吗?”   “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把我们母子四人的性命也一并收去啊,留我们在这世间,报不了仇,还活着干什么?”   也不是谁带的头,突然大喊:“纵恶犬害人者偿命!”   “纵恶犬害人者偿命!”   “纵恶犬害人者偿命!”   …   赵玉娇见那个指挥使带着他的人在一旁冷笑,仿佛就等着看,孤立无援的她要如何收场?   赵玉安见众人面露讨伐声援之威,便知道,从一开始,这算计就是对着他来的。   他似哭似笑地站起来,踉跄地冲到那个女人的面前道:“是我养的狗,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再追究了?”   那个女人凶恶地盯着赵玉安,突然上前抓住赵玉   安的衣襟道:“是你养的狗,那你就去死啊!”   “去死啊,去给我相公偿命!”   赵玉安看着地上的死人,目光一红,转身想去拔郭通的剑,郭通连忙避开。   赵玉娇拉住他道:“你清醒些。”   “我不许你死,小吉是我养的,不是你。”   赵玉安苦笑道:“谁都知道,小吉是我带入京城的,三姐,你保不了我。”   赵玉娇知道他是自责,自责没有保护好小吉。   她立即握紧他的手道:“听我的,别冲动。”   “你不要忘记了,小吉是想救你才死的。”   赵玉安闻言,浑身一震,目光里满是痛苦。   赵玉娇举着赵玉安的手,对着那个女人道:“这个少年,姓赵,名玉安。”   “顺昌府祥宁县清溪村人氏,身有举人功名,他的姐夫乃是大理寺卿,纪大人。”   “而他的姐姐,正是我,纪赵氏。”   “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我弟弟绝不会纵恶犬害人性命。”   “我知道你失去夫君,万分悲痛。”   “刚刚那位大人,说他不敢接管此案,那顺天府可能管,顺天府不能管,刑部可能管?”   “刑部再不能管,即便是告御状,我也要将此事   查个清楚。”   赵玉娇见那女人仇恨地盯着她,满目讥讽,神情悲凉。   可她不肯泄气,继续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我夫君的官位再大,也不过是皇上的臣子而已。”   “天子脚下,纵恶犬行凶,本就是死罪难逃。”   “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也无法狡辩,那便等一个能为你做主的大人来吧!”   那个女人被赵玉娇气势所震,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冯平突然冷笑一声,出声道:“纪夫人何必咄咄逼人?”   “人家死了夫君,连句声讨的话也不能说了?”   赵玉娇闻言,并未理会冯平,而是继续盯着那个女人道:“你的夫君死了,你很难过,你想为他报仇,这些我都能理解。”   “可你的夫君为什么会死,你想过没有?”   “纪府在北街,这里是南街。”   “恶犬从北街跑到南街来,一路上要遇多少人?”   “恶犬若真的疯了,难道不应该是见人就咬吗?   ”   “怎么直直地跑到这里来,然后咬死你的夫君呢?”   那个女人怔住,目光渐渐回神。   冯平见情况有变,立即道:“那恶犬将她的夫君撕咬至死,头都咬下来了,难不成还有假?”   “什么疯不疯的,谁还能懂得狗语,知道那狗为何要咬死她的夫君不成?”   赵玉娇回头瞪着冯平,讥讽道:“大人既然不愿断案,也不懂断案,那就不要在这里充当马后炮。”   “否则,我到要好好问问大人,你是想为这位妇人出头,还是想置我弟弟于死地?”   “噗嗤!”   人群里,一个女子的笑声特别悦耳。   冯平看过去,暗暗瞪了一眼。   刚刚就是这个异族女子打落他的弓箭的。   “你登我干什么?”   “亏你还是当官的呢?”   “难道看不出,那獒犬分明被药物控制了。”   那异族女子站出来,环抱双臂,讥讽地看着冯平。   冯平冷怒,厉声道:“哪里来的蛮横女子,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放肆,就是你们大燕皇帝也不会这样厉吼我家郡主,你又算什么东西?”   那姑娘的护卫站出来,凶神恶煞地瞪着冯平。   瓦剌端柔郡主来京城选夫婿的事情,早就传遍京城了。   冯平定睛看向那个异族女子,发现她神情倨傲,目露讥讽,并非是一般柔弱的大燕女子。   他那脸色立即变了变,这才不甘心地拱手道:“不知可是端柔郡主?”   端柔郡主冷哼一声,淡淡道:“本也没有闲心管你们大燕的破事,可刚刚那少年公子在獒犬发狂之际,都勇敢上前阻止,可见他不是故意纵恶犬害人。”   “再则,这獒犬我们瓦剌人养得多,知道秉性,绝不可能随便要人性命。”   “只怕是,中了什么害命的药了。”   “你什么都不查清楚,就想当街杀人?”   “你们大燕皇帝,怎么让你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冯平额头上冒出一层密汗,面色青白交加,低垂的目光里满是愤恨。   端柔郡主不屑与他多说,转头与那个失去夫君的女人道:“你不要听他的话,他是个不安好心的。”   “刚刚你家夫君被獒犬咬了,只有这个少年敢冲   上去阻止,他虽然没有救下你夫君,但也绝不可能故意纵恶犬害你夫君。”   那个女人闻言,悲戚地往后退了退,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   她眼泪接连而落,整个人痛苦极了。   真的?   假的?   分得清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男人死了。   她带着三个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第533章 林骁出头(四更)   赵玉安看着那个女人形如枯木死灰,又见她的三个孩子都去拉着她的衣角叫娘,一时间心情无比沉重,面色也更加惨白!   端柔郡主见他这般,便立即上前道:“你不要寻死,我也有獒犬,还有随行的犬医。”   “他会查明,你的獒犬为什么会发狂,还你清白的。”   赵玉安看向端柔郡主,躬身行礼道:“刚刚多谢郡主相救!”   端柔郡主见他虚弱不堪,嘴角血迹还残存,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赵玉娇把赵玉安扶起来,望着异族装束,明艳动人的端柔郡主道:“多谢郡主仗义直言。”   端柔郡主笑了笑道:“不,是他很勇敢。”   “你弟弟很像我们瓦剌的勇士,珍爱自己的獒犬,也有视死如归的气魄。”   赵玉娇眼眶里慢慢多了一层水雾,她知道玉安跟小吉的感情很深。   在玉安的心里,小吉不仅仅只是一条狗,还是他的亲人。   相依为伴的亲人!   赵玉娇趁着捋鬓角之时,快速擦去眼中就要滴落的眼泪,问着端柔郡主道:“不知郡主可愿为我弟弟做个人证?”   “若是不愿,也无妨。”   “还是要多谢郡主大恩。”   端柔郡主看了一眼赵玉安,见他微微抬眸,到没有祈求之色。   只是有些微赧,像是不愿劳烦她。   她立即便道:“来你们大燕就是来玩的,还未去过公堂呢。”   赵玉娇心里微松,连忙又道谢。   顺天府的人还没有来,到是韩钰带的人来了。   这个人就是在老百姓心目中威望甚高的忠义侯林骁。   林骁一来,对着冯平就是狠狠一脚。   待踹倒冯平,便立即怒骂道:“好你个冯平,巡城营那些官兵在你的手里都是死人不成?”   “巡城,巡城,北街到南街,出了事你竟然才慢慢赶过来?”   “本侯问你,你办的这是什么差?”   冯平没有料到林骁会突然蹦出来,一时间被打得脑袋发蒙。   林骁打完以后,吩咐韩钰道:“绑起来。”   巡城营的人不敢动,林骁是谁?   掌管西山大营十万兵马,如果说蔡源在文臣中的威望最高,那么林骁就是武将里的元帅。   当初太后掌权,能给刘家势焰,却给不了兵权。   林骁手里的兵权,就是皇上,也不敢轻易妄动。   这样的人物,御林军都不放肆,更何况巡城营?   林骁解决完了冯平,立即到那个失去夫君的妇人面前道:“你别怕,本侯乃忠义侯林骁。”   “他们那群缩头乌龟忌惮纪少瑜的官位,本侯不惧。”   “只要本侯查清楚真相,别说是纪少瑜的一个小舅子,就是纪少瑜,本侯也给你大卸八块。”   后面绑冯平的韩钰手一抖,差点绳子都给扔了。   他们侯爷这说谎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见林骁来了,赵玉娇更是不惧了。   她带着赵玉安上前去,跪在林骁的面前道:“家弟也是受害者,还望侯爷明查,还他一个清白。”   林骁没有看赵玉娇,而是先让人把一旁哭泣哽咽的妇人扶起来。   他出声道:“你若肯信本侯,就带着你的孩子跟本侯走。”   “你若不信,那顺天府,刑部,随你选,本侯照样为你做主。”   那妇人哭得声音都哑了,连忙磕头道:“民妇信侯爷,求侯爷做主!”   许多老百姓纷纷抹着眼泪,对着那妇人道:“有林侯爷在,一定不会让你夫君枉死的。”   “是啊,林侯爷当年仗义为薛家将军们直言,为薛家将军们收敛尸骨,是再大义不过的人。”   “瞧纪夫人这样,这件事只怕另有玄机也未可知。”   “是啊,我刚刚在楼上亲眼瞧见,纪夫人的弟弟确实去拦那狗了,可惜没有拦住。”   “那狗疯了,怎么能拦,不过看纪夫人弟弟连自己狗死了都哭,怎么会害人呢?”   …   议论转变了。   冯平脸色骤变,看着林骁的目光里也多了一层惧意。   林骁瞪了他一眼,这才冷声道:“此事,本侯会进宫亲自禀明皇上。”   “有你这样的巡城营指挥使,真是我大燕的耻辱。”   冯平闻言,面色惨白,正要说话,韩钰在他张嘴的时候,塞了一团布进去,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冯平瞪大双目,喉咙里不停地哼哼,可惜任凭他再   着急辩解也没有人理会他!   韩钰面上冷肃,其实心里在打鼓呢。   他奉命调查纪府被人盯梢一事,将注意力放在纪少瑜夫妇的身上。   谁知对方竟然对赵玉安出手?   他也是怕被侯爷责罚啊,不管怎么说,纪府还是受到算计,他算失职了。   林骁看向赵玉娇道:“你弟弟和这狗的尸体,本侯要带走。”   赵玉娇闻言,连忙把赵玉安往林骁的面前推去。   “有侯爷做主,正是我们姐弟求之不得的。”   “只是侯爷不知,瓦剌端柔郡主目睹整件事情的经过,算是证人。”   “而且郡主身边还有犬医,还望侯爷斟酌一二,请那犬医细查这狗发狂之因。”   端柔郡主早就听过林骁的威名,见他来了,早已按耐不住要上前。   此番听到赵玉娇提起她,更是凑上去前去,连忙行礼道:“我乃瓦剌武王之女,封号端柔。”   “林侯爷骁勇善战,忠肝义胆,我父王敬佩不已。”   林骁扫了一眼端柔郡主,心情不是很好。   他向来不喜欢鞑靼人和瓦剌人,因此淡淡道:“郡   主身边的犬医,可否借来一用?”   端柔郡主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做证人。”   林骁道:“郡主将人送来忠义侯府即可,证人有很多,本侯就不劳烦郡主了。”   端柔郡主闻言,立即吩咐护卫去办。   林骁见她办事爽利,微微颔首,算是谢过####四更,加更送到!   谢谢亲们投的月票! 第534章 引荐郭骄   端柔郡主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瓦剌和鞑靼打仗,伤了元气。   她父王和皇伯父怕大燕趁机吞没瓦剌,希望她能和亲大燕,保得瓦剌和大燕友好相处。   自从踏上大燕的土地,她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赵玉娇见端柔郡主目光不似之前张扬,便与她道:“这是在闹市之中,证人肯定也不少。”   “刚才是我思虑不周,竟然还想劳烦郡主。”   端柔郡主立即笑了笑,颔首道:“我明白的。”   赵玉娇见端柔郡主不介意,心里才好受些。   她转头对着赵玉安道:“听侯爷的安排,好好配合侯爷调查。”   “等真相大白了,我和你姐夫来接你回家。”   赵玉安点了点头,面上平静无波,只是那双眸,枯井一般沉寂。   端柔郡主见了,心受触动,觉得那背后算计之人,真是太坏了。   林骁见赵玉娇这样信任他,暗暗在心里轻叹!   不知道纪少瑜是不是也信任他呢?   他本也不图什么了?   指望这把老骨头多活几年,能为他们挡一挡这些阴暗的算计!   “带走!”   林骁厉声,让韩钰押着冯平,带着赵玉安等人匆匆离去。   赵玉娇见他们走了,转头对郭通和曹大江道:“回府后,多带些碎银子出来。沿着北街和南街走一遭,遇到小吉撞伤的小贩或有所损失的老百姓,务必要赔偿道歉!”   曹大江和郭通应是,先护送赵玉娇回了纪府。   …   赵玉书安出事,燕凤翎接到消息后,立即让宫人去给纪少瑜报信,自己则赶去纪府。   赵玉娇回来后,顾不上换衣服,先去叮嘱郭骄。   “这几日你先不要出门去,有什么想买的,告诉管家就行了。“   郭骄担心赵玉安,问道:“玉安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玉娇也不清楚,斟酌道:“快的话,晚上就能回来了,慢的话估计还要几天。”   “不过你别担心,他在林侯爷的手里比在顺天府好。”   郭骄微微颔首,出声道:“三姐放心,我这几日都   在府里温书,不会出去。”   赵玉娇望着他,认真道:“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的。”   郭骄点了点头,他相信也不会太久。   门外,粱嬷嬷来回禀道:“夫人,长公主殿下来了。”   郭骄出声道:“三姐去招呼客人吧,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   赵玉娇看着微微一笑,瞬间敛尽风华的郭骄,突然道:“你还是跟我去见一见长公主吧。”   郭骄闻言,呼吸一滞,赧然道:“不用了。”   赵玉娇强势道:“必须去见,长公主殿下一向不拘小节,性格爽朗。”   “你若能认识她,对你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郭骄觉得他一个男子,要去见长公主殿下,想想都别扭。   尤其是,长公主殿下还未成亲!   他接着摇头,不肯去。   赵玉娇推着他出去,姐弟俩推推搡搡的,郭骄又生得绝色,看得梁嬷嬷眼皮直跳,仿佛她家夫人在强迫少年郎一样!   燕凤翎等不赵玉娇,心里又急,便让孟嬷嬷带她寻了过来。   远远的,燕凤翎见赵玉娇在堵她那个恍如仙人的表弟。   人家想跑,她拦住。   人家不愿往前,她动手推。   人家想趁机绕道,她追上去抓回来。   燕凤翎:“…”   这都什么时候了,赵玉娇还有心情戏表弟?   燕凤翎冲上前去道:“你们两个还有心情玩闹?”   赵玉娇看见长公主来了,浑身都轻松了,连忙迎上去道:“殿下来了,郭骄,快来见过长公主殿下。”   十分窘迫加羞愧的郭骄:“…”   赵玉娇见郭骄还杵着不动,便对长公主道:“想必殿下也是得知臣妇堂弟出事才过来的。”   “可臣妇还有一个表弟呢?”   “想引荐给殿下,万望殿下以后照料一二。”   “可臣妇这表弟脸皮薄,死活不肯,臣妇都拿出赶鸭子上架的力气了。”   “噗!”燕凤翎喷笑。   她瞪了一眼赵玉娇,嗔怒道:“赶鸭子上架,亏你讲得出来。”   说罢,走到郭骄的背后道:“转过身来,本宫看看,认认脸。”   郭骄知道避不过,稍稍整理了衣衫,这才回头行礼   道:“郭骄见过长公主殿下。”   燕凤翎见他低着头,眉清目秀的,光是看个轮廓都让人心痒痒的。   男子这般好颜色的,着实少见。   她又回头看赵玉娇,这姐弟俩眉眼间都带着一丝清朗,只是郭骄更添半分英气,赵玉娇的要柔媚一些。   “抬头看看本宫,别走出去了,撞见了也不认识。”   燕凤翎道,她还没有调戏少年郎的嗜好。   郭骄抬首,目光微微凝滞,有片刻的惊艳。   长公主比他想象的要好看,那眉眼像火,灼灼其华。   唇瓣红润,薄而轻抿,面上染了些许笑意,好似整个人笼罩着一层轻纱,虽美却美得并不真实。   燕凤翎看向郭骄,细细地打量了一会。   她应该要如何形容这个少年呢?   那双眼眸,实在是过分清亮。   宋子桓的桃花眸与他相比,都还要逊色一筹。   那眉峰浓而不烈,却又在眉宇中展露着一丝清冷,无声中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而那略显委屈的神情,无奈又强忍着。仿佛仙人下凡,又染了些许烟火气息。   燕凤翎忍不住笑道:“翩翩俊朗的少年公子,理应   意气风发,怎么到像个小家碧玉的姑娘,见本宫也别别扭扭的?”   郭骄下意识站直身体,收敛神情,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燕凤翎玩味地笑了笑,这才颔首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郭骄闻言,如蒙大赦,立即匆匆退下。   赵玉娇见他那没有出息的样子,与燕凤翎笑道:“面上端得到稳,只怕心里像只兔子一样。”   燕凤翎大笑,她发现赵玉娇打趣起郭骄,到是一点都不客气!   可这样才好,若是说什么话都要顾忌,那就不是真的好了。 第535章 弃车保帅   纪少瑜赶到忠义侯府的时候,端柔郡主的犬医也来了。   犬医查看过小吉的尸体以后,回禀林骁道:“侯爷,这只死了的獒犬中了漠北用来斗犬的毒药,这种毒药会对獒犬有很强的吸引力,只要獒犬沾上,不死不休。”   “好在这只獒犬并未受过斗犬训练,否则今日,只怕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林骁越看着纪少瑜那冷凝的神色,让犬医也去看了那具尸体。   那具尸体上,果然有毒药的痕迹。   林骁对纪少瑜道:“这算计是对着你来的。”   纪少瑜冷戾道:“上呈皇上,命刑部会审。”   林骁道:“我现在要入宫,你要不要先去见赵玉安。”   纪少瑜点了点头,见了赵玉安后,径直回府。   …   皇宫里,燕沧澜看着被捆在地上的冯平,目光阴沉极了。   冯平被盯得浑身发颤,心里越来越慌。   “到底怎么回事?”燕沧澜问道。   林骁立即道:“回禀皇上,近日瓦剌武王逗留京城,老臣不放心,特意让韩钰暗中在京城巡逻。”   “今日,他巡逻时发现有一高手竟然奔于市,身后还有獒犬迅猛跟随。”   “韩钰知此事有异,特意去告知老臣,老臣便立即前来。”   “谁曾想,刚入市集,便全都是纪府纵恶犬害人性命的消息。”   “纪府在北街,出事点却在南街,韩钰指认已被冯平砍死的獒犬正是他之前所见。”   “如此说来,便是有人故意将纪府的獒犬引出,还撒下毒药恶意害人至死。”   “可冯平却故意歪曲事实,蛊惑百姓,认为此乃纪府故意为之。”   “这是犬医供词,证明那位受害者与獒犬,皆身染剧毒,请皇上过目。”   崔公公见林骁上呈的供词,连忙去取了递给燕沧澜。   燕沧澜过目后,冷嗤一声,目光越发森寒。   “好,很好!”   “北街的獒犬跑到南街发狂咬死人了,巡城营指挥使却以斩杀恶犬为荣,煽动百姓,纪少瑜乃朕的宠臣,你不能为苦主做主!”   “既如此,你与朕养的恶犬又有何区别?”   冯平瞪直的眼眸,因为不能说话而疯狂地摇头。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前滑落,他面色煞白,整个人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可惜燕沧澜没有心情听他狡辩,而是厉声道:“暂且关入刑部大牢,宣冯逸进宫。”   “朕到想问问他,你的所作所为,可是他授意的?”   冯平凸出的眼珠里,遍布惊骇。   他突然用力地磕头,因为手脚不便,摔倒后像只乌龟一样难以翻身。   可惜谁也没有心情看他的笑话,燕沧澜不耐烦地让御林军拖走了他。   燕沧澜看着林骁白发已苍,面容却冷峻刚毅,丝毫不容易小觑。   他放缓语气道:“难为爱卿考虑周全,为朕分忧。”   林骁闻言,铿锵有力道:“老臣一生,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乃我大燕之梁柱,不容闪失,老臣也不知还能为皇上尽忠几年。”   “西山大营的虎符,皇上理应早做打算。”   燕沧澜看着刚正不阿的林骁,心里一阵酸涩。‘   他得用的臣子,像林骁这样的几何?   许多臣子年轻时,也曾一心为民,一心为国,可渐渐的,牵扯多了,便同流合污,再也没有义无反顾的勇气。   可惜林骁老了,薛家覆灭了。   他想扶起来的纪少瑜,已经被人盯上了。   稍有不慎,何尝又不是下一个薛家?   “爱卿保重身体,西山大营如今落在谁的手里,朕都不放心。”   “其次牵扯出纪府,还望爱卿与刑部会审,确保还纪府一个清白。”   燕沧澜认真道,他不能容忍纪少瑜被冠上恶名。   否则,太子少傅之职,纪少瑜就不能继续担任了。   林骁义正言辞道:“纪府是清白的,老臣一定不容他人污蔑半分。”   “但若纪少瑜牵扯其中,那就修怪老臣不讲情面。”   燕沧澜闻言,面上讪讪的。   他到是忘记了,林骁这个耿直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包庇谁呢?   不过他到是确信,纪府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爱卿只管放手去查,朕要的是真相。”   林骁闻言,这才应承下来。   …   傍晚,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因涉及到大理寺卿纪少瑜,皇上任命忠义侯林骁主审,刑部尚书梅洪林从旁协助。   冯平暂押天牢,冯逸闭门思过。   蔡府,蔡源与幕僚商议道:“这个林骁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依你看,这是巧合还是刻意?”   白金蹙着眉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林骁此人,独来独往惯了,从不与朝中的官员有任何牵扯。   这个纪少瑜,凭什么能得林骁相帮呢?   “蔡公,林骁出头已是事实,追究这些已无意义。”   “如今只能是,弃车保帅了。”   “冯逸父子,只怕是要受牵累了。”   蔡源端着茶杯的手一紧,连茶也喝不下去了。   林骁仗着年迈,又有军功在身,向来横行惯了。   再者说,林骁无儿无女的,军中那些将领都敬佩林骁是个重情重义的,轻易不可开罪。   像当年,他主内,林骁主外。   太后一党势力再大,皇上还不是顺利亲政了。   如今让他去和林骁斗,两个都已知天命。   到头来卸了他的职,夺了林骁的兵权,得益的人是   谁?   蔡源眼眸一亮,倏尔出声道:“莫不是,林骁是皇上指使的?”   白金闻言,也觉得大有可能,一时也频频点头。   “放眼京城,能让林骁如此卖力的,便只有皇上了。”   “蔡公,以后敏妃娘娘那边传出的消息,您得仔细斟酌了。”   蔡源闻言,目光顿时一片阴沉。   原本,他也不打算做绝的。   可皇上如此步步紧逼,那就别怪他不顾念往日的师生之情了。 第536章 做刺猬   外面风声鹤唳,纪府却显得格外平静。   纪少瑜回府的时候,长公主已经走了。   赵玉娇本想把小吉住的地方收拾一下,可去了以后,发现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   小吉多半都是住在玉安的房间里,真要收拾,她也无从下手。   纪少瑜来的时候,只见玉娇坐在小吉睡觉的暖炕边发呆。   已是夕阳西下,天色一片昏暗。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从窗户照进了昏黄的光。   那光落在她的脸上,好像是染了霜雪的梅花,虽然绽放在枝头,却不免染上几分刺骨的寒意。   赵玉娇不知纪少瑜已经来了。   她就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树,在这寒冬腊月里,生机消减,便有人迫不及待想要修剪纪府的枝丫了。   她一直不愿外出应酬,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这安心?   安的,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纪少瑜步伐一动,声音惊扰了赵玉娇。   她抬起头的时候,突然觉得眼窝发热。   纪少瑜定睛看她,只见她遥遥地向他伸长手,有几   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他快步走近,她便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赵玉娇抱着纪少瑜的腰身,双手的力道一直收紧,声音哽咽道:“我不怕血了,我也不怕死人了。”   “我不怕了,再也不怕了。”   “我要算计回去,狠狠地算计回去!”   纪少瑜抚着她背脊的手一僵,心里涌上一阵酸涩,还有无法忽视的难过。   她怎么不说,那场景有多血腥?   小吉硬生生将那人的头给撕咬下来,那场景会有多吓人?   一句不怕了,却道尽她把一切都看进了眼里,隐忍至极。   “不怕就好。”   “放心吧,玉安不会有事的。”   “明日我会上奏皇上,一起参与审理此案,但凡牵扯其中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纪少瑜拍着玉娇的背脊,眼里闪过一丝自责。   临近年关,他没有想到,蔡家的算计会来得这样早?   本以为上一次敲山震虎,蔡源会有所收敛。   看来,还是他高估了蔡源忍耐力了。   赵玉娇从纪少瑜的怀里退出去,眉头紧皱道:“这   件事有林侯爷主审,你再去,会不会落下话柄?”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你忘记上一世,我是怎么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我要求彻查此事,自然会有人站出来阻止。”   “可我执意要查,自然也会有人站出来支持。”   “知道避嫌,圆滑世故的大理寺卿,对于百官来说,恰恰是个隐患。”   赵玉娇了然地点了点头,林骁为什么有那么高的威信?   原因不正是因为,他从不因为任何事任何人妥协?   他坚持做他认为是对的,坚持忠心他所忠心的,无人可以撼动!   “那就查,有你跟林侯爷联手,我就不信他们真能做得天衣无缝。”   赵玉娇恨恨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要还之。   纪少瑜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刺猬是在几年前了。   可现在他感觉玉娇就是一只小刺猬,而他愿意为她,做一只谁也不敢招惹的大刺猬。   既然敢对他在乎的人出手,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纪少瑜送赵玉娇回正房,然后外厅让李盛来见他。   李盛撰写医书,对毒也了解颇深。   听了纪少瑜的来意,他立即毛遂自荐,想去忠义侯府查看一番。   端柔郡主的犬医是瓦剌人,说服力不够。   李盛出自太医院,他的话,如板上钉钉。   …   腊月初九,早朝上纪少瑜据理力争,要亲自审理赵玉书纵恶犬害人至死一案。   结果立即有官员反对,然而,论起唇舌之争,他们远不如纪少瑜。   最后纪少瑜得了圣旨,参与审理此案。   林侯爷因接了此案而被御史弹劾,说他是武将管不到刑部案件。   结果林骁发飙,在朝堂上怼得那个御史吐血昏迷。   纪少瑜和林骁强势的态度让涉案的冯家胆战心惊。   冯逸的大嫂,蔡源之女蔡莲去蔡府求助,蔡源避而不见,蔡莲无功而返。   时至腊月十三日,冯平因渎职之罪革职,冯逸因教子无方,受累被贬为兵部郎中,连降三级。   毒药虽然传自漠北,但京城有一处赌坊,专赌斗犬。   这赌坊因出售毒药而被查抄,幕后之人虽然没有揪出,但却查出这赌坊乃蔡源女婿冯桔所有。   冯桔原为户部侍郎,也因此事而被贬至贵州都匀做   知州。   蔡源一党接连折损,冯家更是举家搬离京城,蔡源一党不免有几分灰心丧气。   时至永兴十八年正月十五,蔡敏雪产下一子,蔡源一党才得以喘气。   然而,紧接着,永兴十八年的春闱也开始了。   这意味着,又一批士子入仕,皇上储备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忠于皇上的官员前仆后继,可蔡源一党除了儒生,官员候补必须得皇上钦准。   势头好像一下子变了,蔡源一党不得不深思起来。   皇上还未对蔡源出手,斩了蔡源的枝丫也是事出有因,就是御史绞尽脑汁也无话可说。   纪少瑜风芒尽露,凡是被他盯上的官员,最后都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而春闱更是由纪少瑜担任主考,蔡方和骆文臣担任同考。   蔡源一党再不愿承认,但纪少瑜接任蔡源之风向,已经吹遍京城了。   甚至于在新入仕的士子们,即将有纪党的出现。   他们本以为会低调行事,一直等到蔡源致仕的纪少瑜,如今却凭借皇上的信任,扶摇直上。 第537章 老狐狸   二月初九,永兴十八年的春闱开始。   郭骄,赵玉安,姚劲松全都参加了春闱。   纪府一下子就清静下来,赵玉娇去了李盛住的院落。   恰逢有人来投奔李盛,石管家报了上来,李盛在给赵玉娇诊脉,蹙着眉头道:“我不认识什么李彦,让他走。”   石管家尴尬地笑了笑,准备退下。   赵玉娇瞥见他手里拿着的干谒诗,出声道:“给我看看。”   石管家闻言,连忙递上。   赵玉娇远看着那字迹有些眼熟,待打开以后,她才恍然大悟。   李彦,字元兴,大燕鼎鼎有名的诗人。   曾因四处投靠无门而郁郁半生,后因纪少瑜举荐,成为纪少瑜之后的朝堂栋梁。   纪少瑜喜欢李彦的诗,觉得他是初生牛犊,大有拼搏之势。   赵玉娇看向李盛道:“估计是打听到你在纪府,这才本着同姓之谊来找你的。”   “不过,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盛是科举出身,见不得这种钻空子的小人,因此不屑道:“夫人不要放在心上,倘若人人像像他这般,天下士子还不四处投靠权贵做幕僚?”   赵玉娇轻笑道:“你说的对。”   “不过就算让他入府,能不能得纪大人的青眼,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赵玉娇把干谒诗递给石官家,吩咐他把人安排住下。   李盛没有再说什么,他无心仕途,只是对这种想走偏门的人不太待见而已。   诊完脉,李盛道:“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赵玉娇看了一眼孟嬷嬷,脸颊微红。   孟嬷嬷送她出了李盛的院子,这才折返问着李盛道:“李先生,夫人身体好好的,可却一直没有喜讯,是不是大人哪里…”   因李盛身有功名,虽然并未入仕,但纪少瑜让纪府众人尊称其为:先生。   李盛看着欲言又止,欲意探究的孟嬷嬷,皱着眉头道:“大人也很好!”   “那这…”孟嬷嬷突然梗住了,这要怎么说?   李盛淡淡道:“他们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的。”   孟嬷嬷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赵玉娇等在院外,见孟嬷嬷面色不好,便紧张地问   道:“李先生说什么了?”   孟嬷嬷轻叹道:“李先生说,大人和夫人身体都很好,孩子会有的。”   赵玉娇:“…”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每次都这样,难不成要逼着她出去悄悄看诊?   …   春闱后,赵玉娇跟纪少瑜说起李彦。   纪少瑜道:“我早知他来了京城,晾了他七八个月,磨了磨他的锐气。”   “此番他上门,也是我让人引他来的。”   赵玉娇没有想到纪少瑜早就安排好了,意外道:“你是想引他科举入仕?”   纪少瑜摇了摇头,出声道:“不拘一格降人才,蔡源为何威望甚高,因为他举荐的那些,都是有才能之士。”   “古往今来,唯贤者最得人心。”   “而我现在,想做一位举人不避亲,用人不唯亲的贤者。”   赵玉娇给纪少瑜宽衣的手一顿,故意地凑到他的眼前。   她那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里面遍布探究和疑惑。   纪少瑜突然凑上去啄了啄她的唇瓣,戏谑道:“想知道?”   赵玉娇连忙点头,她太想知道了。   可纪少瑜却卖关子道:“等着。”   赵玉娇不悦,将他的衣服褪到手腕处挽起来,扣得紧紧地道:“快说,不说我就把你绑起来。”   纪少瑜双手一动,灵活地褪去官袍,穿着直裾站在赵玉娇的面前。   他望着赵玉娇那无奈的神情,还惬意地挽起了袖子。   “急什么?”   “记着夫君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赵玉娇见他那嘚瑟的模样,笑骂道:“老狐狸。”   纪少瑜板着脸道:“骂狐狸可以,把老字去掉!”   赵玉娇存心气他,轻哼道:“我才不,你就是老狐狸。”   纪少瑜突然亮起了锋利的爪子,赵玉娇惊呼一声,夺门而逃。   孟嬷嬷她们在花厅摆膳,听见打闹声,一个个都忍俊不禁。   …   李彦入住纪府后,接连几日都没有见到纪少瑜。   到是李盛,主动来见纪少瑜,并把李彦一事说了。   纪少瑜没有告诉李盛自己的打算,只是问着李盛道:“过几个月我会出京,你可愿意随行?”   李盛知道纪少瑜在朝中势焰灼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出京?   下意识询问道:“去什么地方?”   纪少瑜沉凝道:“边疆一带,各地驻军地,可能还有漠北。”   李盛听得眼眸一亮,顿时连连点头道:“好,我去。”   纪少瑜微微颔首:“那就好。”   李盛欢喜之余,看着纪少瑜也有几分欲言又止。   纪少瑜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李盛轻咳一声道:“大人若是还不想要孩子,尽早告诉夫人吧。”   “她近日又让孟嬷嬷来问,再这样下去,夫人迟早会生心病。”   纪少瑜扶额,这段日子忙糊涂了。   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对着李盛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第538章 和亲人选   和亲人选   杏榜还未出,瓦剌武王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大燕帝近来频繁召他入宫,三月前若是再定不下和亲人选,只怕两国和亲之事就要作废了。   今日又接到大燕帝的传召,武王带着女儿入宫,一路上面色不虞,神情焦虑。   “父王知道你在等什么,若这一届的士子你选不中呢?”   端柔郡主淡淡道:“若选不中,那便任凭大燕帝指婚便是。”   武王蹙眉,面露不悦道:“那还不如你自己选呢?”   端柔郡主不吭声,本来对大燕世家子弟就不熟悉,暗中打探一番,多的是伪君子。   她也想闭上眼睛,随便选一个算了。   可每次真要选了,却感觉心里铆着劲,一股不服输的劲。   她不甘心!   …   皇宫里,燕沧澜见了武王父女,已经不愿再多说了。   他将新呈上来的杏榜名单递给武王。   武王看一个,崔公公在一旁慢慢介绍。   端柔郡主也跟着听,仿佛跟谁都是一段锦绣良缘。   她勾了勾唇,笑得漫不经心,只是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直到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十七名,赵玉安,祥宁县清溪村人士。”   “祖父是一位老秀才,大伯考取了举人功名,堂兄为鸿胪寺卿,已奉圣命出海。”   “现在京中有一位堂姐夫,正是太子少傅纪少瑜,这一位尚未及冠,也算得上少年才俊。”   “书香门第虽不显赫,但胜在清贵。”   端柔郡主眉头微动,可却没有出声,继续听下去。   直到崔公公说得口干舌燥,昏昏欲睡。   他去偏殿喝茶的时候,绕了一圈,跑去燕沧澜批阅奏折的内殿道:“皇上,端柔郡主还没有选中谁?”   “要不您还是直接赐婚吧?”   燕沧澜冷哼一声,他到想直接赐婚。   可瓦剌的诚意摆在前面,他总要回赠三分。   否则,泱泱大燕却选不出一个青年才俊,这不是让天下人嗤笑吗?   “接着回去介绍,介绍完为止。”   “就算端柔郡主再挑剔,武王也不会再拖了。”   燕沧澜扔下折子,站了起来。   崔公公叹了一声,又折回去继续介绍。   燕沧澜远眺的视线慢慢变得虚无,远处的琉璃瓦一片金黄,在阳光里越发耀眼。   也不知是太阳的光灼了燕沧澜的视线,还是琉璃瓦的色彩吸引了燕沧澜的目光,他的瞳孔慢慢聚焦,再没有一缕涣散。   纪少瑜给他上折子,说是要将容贵妃母子俩接回来。   太后私下动作频繁,接回容贵妃制衡敏妃当然好。   只是纪少瑜寓意何为?   从前关于后宫之事,纪少瑜从不掺和。   现在到好,做起来到是一点也不含糊。   曾经那些义正言辞的理由都不像是从纪少瑜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燕沧澜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突然发现,纪少瑜是一个很狡猾的政客。   那看起来风光霁月般的人物,到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暗地里,正密谋着什么?   …   终于,崔公公介绍完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抿了抿唇瓣,笑着询问道:“不知王爷和郡主可有中意的?”   武王收起杏榜名单,看向女儿。   端柔郡主问道:“是否在这名单中的,都可以选?”   崔公公连忙笑道:“那是当然。”   “皇上说了,杏榜有名,即可入仕。”   “到时擢升也方便些。”   端柔郡主道:“可我若选了他,他却不愿呢?”   “这…”崔公公脸上的笑意僵住,面色有些尴尬。   燕沧澜适时地走进来,出声道:“挑与郡主这些,都是并未有家室的。”   “郡主若是担心,朕宣他们来问问,若有不愿者,便剔除在外。”   在燕沧澜看来,新晋士子根基薄弱,未必就敢拒绝。   但和亲不能轻率,自然也不能强求。   端柔郡主闻言,继续道:“若他们不愿,皇上可会降罪于他们?”   燕沧澜微眯着眼,沉凝道:“不会。”   “但朕也不会让他们入朝为官。”   为国不能有所牺牲的士子,即便入朝他用着也不放心。   端柔郡主纠结了,看来她选了别人,可别人若是不愿,还是要毁前程。   想到这里,她便道:“杏榜何时发?”   燕沧澜淡淡道:“明日既可张贴榜单。”   “那皇上再给端柔三日的时间吧,三日后,端柔无论选与不选,都愿意听从皇上安排,绝无怨言。”   端柔郡主郑重道,再拖下去,只怕她皇伯父都坐不住了。   燕沧澜见她已有考量,便点头同意。   …   武王父女出宫后,不久便有探子入宫,回禀燕沧澜道:“端柔郡主出宫后,与武王分道,径直去了纪府。”   燕沧澜闻言,沉凝了一会。   这个时辰纪少瑜还未回府,端柔郡主去,只能见赵玉娇。   端柔郡主在京城里结交的女眷不多,赵玉娇也只能算是认识。   这个时候去见她,难不成是跟和亲的事情有关?   燕沧澜突然想到赵玉安,端柔郡主出手救过赵玉安,也为赵玉安仗义直言过?   莫不是…端柔郡主看上了赵玉安?   燕沧澜眼眸微动,纪少瑜的小舅子?   呵呵,这到有点意思了! 第539章 你可愿意?(二更)   你可愿意?(二更)   赵玉娇听见端柔郡主上门拜访的消息时,愕然片刻。   待客厅里,端柔郡主看着香几上摆放的春兰盆栽,都是上佳品种,一盆就要几百两银子。   都说书香门第清贵不凡,可这纪府却处处透着富贵。   端柔郡主见赵玉娇特意装扮来见她的时候,眼眸忽而一亮。   上一次见这位纪夫人,虽然气度不凡,可素净妍丽。   现在却珠光翠影,明艳照人。   端柔郡主道:“冒昧前来,还望纪夫人不要见怪。”   赵玉娇笑道:“怎么会,上一次多谢郡主仗义搭救家弟,家弟还想上门拜谢,奈何不敢唐突郡主,只得送些薄礼,还望郡主见谅才是。”   那件事,端柔郡主也见识了纪少瑜的手段。   答谢一事,也算了了。   她之所以登门,为的却是她自己的婚事。   “纪夫人,我今日来是想见见令弟。”   “啊?”赵玉娇有些惊诧。   可她看着端柔郡主纵容镇定的神情,立即让人去叫赵玉安。   杏榜还未出,这几日赵玉安和郭骄都待在纪府,并未出府会客。   赵玉安听到端柔郡主来的时候,神情有几分落寞。   他想起了小吉,想起了小吉艰难咽气的场景。   他呼出心里一口浓郁之气,去了待客厅。   赵玉娇知道端柔郡主有话要说,赵玉安去了以后,她便以安排晚膳为由走到待客厅外。   可她又不放心,便让紫兰守在门外。   待客厅里,端柔郡主看着近在咫尺的赵玉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鹤氅,身姿挺拔,面容清朗。   这个少年,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   眉峰浓密却不藏冷刃,到是透出一股英气不凡的气势。   赵玉安不是第一次见端柔郡主,可却有一种初见般的感觉。   乌黑的发编着小辫,带着发饰上有些珍珠随着头发贴着她的面颊。   她的眼睛很大,跟常见的杏眼很不一样,黑如点漆,明眸皓齿,眉似柳叶。   她默不出声,好似之前为他出头的戾气都收敛起来,整个人温柔如玉,自有一股明媚动人的温婉。   赵玉安作揖道:“上一次承蒙郡主出手相救,玉安感激不尽,郡主若有什么吩咐,请直言便是。”   赵玉安说完以后,突然有些赧然。   貌似他好像也不能帮端柔郡主做些什么?   端柔郡主也略显尴尬,她暗暗握了握拳,这才声音朗朗道:“我知道你们大燕有一句话叫做“挟恩图报”,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并非这个意思?”   “你也知道,我是来大燕和亲的。”   “可我和亲的人选还没有定,你们大燕帝想我从春闱的举子中选一位,我知你也在其中,便想来问问你,若是我选了你,你可愿意?”   赵玉安:“…”   这件需要他深思熟虑的事情,丝毫没有缓冲地炸响在他的耳边。   他懵懵地抬头看着端柔郡主,只见端柔郡主也在看他,在他慌忙避开目光之际,却看到端柔郡主红了的耳朵。   赵玉安的心里是五味掺杂,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片刻后,赵玉安斟酌道:“郡主若能选中玉安,那便是玉安的福气。”   “只是这和亲之事,玉安并不敢擅自做主,还得问过姐夫才是。”   端柔郡主见他没有直接拒绝,纠结的心慢慢舒缓下来。   她对赵玉安道:“今晚你尽管问便是,明日你仔细斟酌,后日我再登门,到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答案便可。”   “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件事影响你日后的仕途。”   赵玉安汗颜,他到不是担心这个。   他只是怕给姐夫惹来麻烦。   毕竟和亲之事,一般都是贵族子弟,他这身份,委实低了些。   “郡主言重了,玉安会问个清楚的,不会敷衍郡主。”   赵玉安认真道,来京城的时候,他大伯就对他说过,他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   大伯对他教诲颇深,知道他不会选一个品性不良的妻子,因此才让他自己选择。   可端柔郡主身份特殊,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端柔郡主见他目光坦然,神情也格外严肃,心里不免隐隐有些期待。   上一次的案子,赵玉安首当其冲,满京城的人都   在议论他。   可那些人说来说去,竟然连诟病他的地方都找不到。   那时她就在想,这个翩翩少年郎就很好了。   现在她还有一个机会,当然,前提是赵玉安能够答应。   端柔郡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赵玉娇从紫兰的嘴里知道,端柔郡主是因为和亲人选来的。   之前她就有三分怀疑,此时更是觉得焦灼难安。   赵玉娇对赵玉安道:“之前我同你姐夫说起过端柔郡主和亲之事,你若愿意,官位只能止步于三品,往上再升是不可能的。”   “但你年纪轻轻的,若能娶了端柔郡主,日后瓦剌和大燕只要和平共处,瓦剌便是你的后盾,大燕敢欺你之人寥寥无几。”   “可若有朝一日,瓦剌和大燕开战,你也会首当其冲,许会被流放至偏远之地。”   赵玉安沉默了一会,出声道:“我等姐夫回来,跟他谈一谈。”   赵玉娇见他有几分意动,心里阵阵惊疑。   这烫手的山芋,玉安若是愿意接,她到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赵玉娇轻叹一声,回了正房去等纪少瑜。   赵玉安知道三姐担心他,怕他以后难处。   可在京城里,他总不能一直靠着三姐夫庇护他,为他出头,提携他。   那样会落人话柄。   连大哥都选择出海,避开这是非之地。   他既然来了,赔上了小吉的性命,他就不能认输,然后夹着尾巴逃走。   小吉死的时候,那眼睛看着他,一直不肯闭上。   小吉不像他娘,可以把他托付给谁?   他娘走的时候,虽然牵挂着他,可也算走得安心!   小吉或许并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要看不见他了,就那样一直喘着,眼睛睁了又睁,忍着剧痛也不肯闭上。   那样无法阻止,也无法挽回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第540章 他愿意   晚上纪少瑜回来,赵玉娇便说起端柔郡主的来意。   纪少瑜沉凝了一会,出声道:“二十年内,和亲还是利大于弊。”   “二十年后,就要看他的运道了。”   赵玉娇自然知道,权衡之下,有利有弊。   “可还是有隐患。”   “就怕他将来后悔了,到时候也晚了。”   “你去好好跟他说一说,这和亲之事,还是婉拒了吧。”   纪少瑜知道玉娇的担忧,握着她的手道:“该说的我都会和他说,至于他的选择,我们也应该支持。”   赵玉娇颔首:“只要你把厉害关系跟他说了,他还是愿意跟端柔郡主成亲,那我自然会帮他好好操办的。”   纪少瑜洗漱换衣,用了晚膳才去见赵玉安。   沁雪斋里,赵玉安在看《楼兰史记》。   纪少瑜去的时候,他正看得津津有味。   纪少瑜笑道:“我还以为你现在心神不宁,正等着我上门来呢。”   赵玉安收起书,脸色赧然。   “姐夫来了,快请坐。”   “这楼兰国早已覆没,这史记也不知是谁写的,真假难辨。”   赵玉安说完,将《楼兰史记》递给纪少瑜。   纪少瑜看过这本书,拿在手里翻了翻,便坐下道:“小国兵力不强,只能依附强国。”   “楼兰覆灭是因为楼兰人不喜四处征战,他们的国土,永远只有围绕皇城的地方。”   “周围的小国统一了,成了强国,楼兰进贡,依附强国而生,最终却被强国推出去征战,举国覆没。”   赵玉安看着《楼兰史记》,目光渐渐晦暗不明。   只听他淡淡道:“相传楼兰国之所以不愿远征,是因为他们要守护自己的神湖。”   “守着神湖,他们才有着活下去的信仰。”   “我没有野心,只希望考取功名,不让爷爷和大伯失望。”   “安逸的日子,过得很舒心,我仿佛也有自己的神湖。”   “可是现在,我不想继续安逸了。”   “看到楼兰国,我仿佛也看见自己挣扎的命运,如果注定都会覆灭,那就去征伐吧。”   纪少瑜看着赵玉安灼灼的眼眸,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   他笑了笑,拍着赵玉安的肩膀道:“你不必这样决   绝,瓦剌跟鞑靼征战,早已伤了元气。”   “面对虎视眈眈的鞑靼,大燕对瓦剌来说,只会是盟友。”   “只是抛开这些,你觉得端柔郡主可是你的良配?”   “我跟你三姐的意思,你不必勉强自己,人这一生看似漫长,实则谁也不知道自己还剩几日光景?”   “你自己的幸福,你自己把握。”   “楼兰虽然覆灭了,可它存在过,而且是以一国之荣,而非一个微不足道的部落。”   纪少瑜说完,将《楼兰史记》递还给赵玉安。   赵玉安掂着手里的书,嘴角轻轻勾了勾。   “若是不会影响姐夫的仕途,那这和亲之事,我便应下了。”   纪少瑜微微颔首,郑重道:“想清楚了,不后悔便好。”   赵玉安早已翻来覆去地想,这会听纪少瑜并不反对,整个人才真正地松快起来。   荆棘从中,他一个人走进去,是死是活,他坦然以待。   可若是牵扯到别人,他良心难安。   …   赵玉娇一直在正房里等纪少瑜,见他来了,立即迎   了上去。   “玉安怎么说?”   纪少瑜伸手握着她的手,然后微微用力捏了捏。   赵玉娇眼眸微动,猜测道:“他愿意?”   纪少瑜点了点头,认真道:“你别太担心了。”   “至少目前对他来说,这个决定是利大于弊。”   赵玉娇轻叹一声,淡淡道:“我不担心了。”   “你都默许的事情,我还担心什么?”   纪少瑜轻笑道:“不许赌气,端柔郡主你也见过了,品性良好。”   赵玉娇嗔怒地看了一眼纪少瑜,她赌什么气?   “等圣旨下了我再开心。”   “反正到时候事已成定局,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纪少瑜闻言,郑重道:“漠北金成汗国崛起了,统一了十几个部落,现在就算是鞑靼也不敢轻易开战。”   “二十年后,倘若漠北三国鼎立,谁还敢跟大燕宣战?”   “现在这个烫手的山芋没有人愿意接,玉安接了,皇上不会亏待他的。”   “甚至于,可能会为了安抚他,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呢?”   赵玉娇的嘴巴还张着的,纪少瑜伸手给她合上。   牙齿碰撞的声音让赵玉娇一下子回神,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纪少瑜,压低声音询问道:“你的意思是,玉安不会有事?”   纪少瑜捏了捏玉娇圆润的下颚,戏谑道:“岂止啊,我猜应该还会有爵位。”   “而且还是,三代世袭的。”   “三代世袭?”赵玉娇惊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还担心什么?   纪少瑜见她开心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宠溺道:“你呀,瞎担心什么?”   “世家贵族对此次联姻之事避之不及,皇上心里早就恼了。”   “不管是谁应承了和亲之事,皇上都会加以封赏。”   “这也算是给那些世家贵族一个下马威。”   赵玉娇明白了,皇上是想要那些人明白,只要他愿意,谁都有可能是下一个世家贵族。   “哎呀,那我可真要为玉安开心了。”赵玉娇喜形于色。   纪少瑜见她心里舒坦了,这才拥着她一起歇下。 第541章 你不准笑了   二月二十六日,杏榜提前发放。   赵玉安,姚劲松,郭骄皆榜上有名,只等着四月里殿试便可。   杏榜一出,与端柔郡主见过面的赵玉安很快接到赐婚圣旨。   赵玉安被封为三等景成伯,世袭三代,并赐下一座府邸,定于四月二十八日迎娶端柔郡主。   一同赐下的,还有金银田庄等物,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赵玉娇带着孟嬷嬷和梁嬷嬷去伯府收拾的时候,光是看赏赐单子都看得眼花缭乱的。   因为婚期很近,什么都要安排好,赵玉娇便直接住在了伯府里。   好在余家商铺很多,掌柜们都上门自荐,将能准备的物品都送上门来。   赵玉娇虽然受累,但好在该添置的都添置了。   …   四月里,杜鹃花徐徐盛开。   景成伯府里,成片成片的杜鹃花如火如荼。   假山下的凉亭里,赵玉安正低头看着湖里游来游去的金鱼。   金鱼们追逐嬉戏,偶尔落单的也会赶紧跟上,好像它们总是热热闹闹的,谁也不会突然撇下谁?   隔着长长的木桥,赵玉娇喊道:“玉安。”   赵玉安回头,嘴角微微上扬。   那俊秀的风姿,仿佛一缕暖阳照进心里来。   赵玉娇突然觉得,她这个弟弟长大了,也即将成家立业,走上属于他自己的道路了。   赵玉安慢慢走过去,因为有亲人陪着,他也是不孤单的。   赵玉娇打量着满园子的杜鹃花,出声道:“本来还留了几块花圃,等着端柔郡主进门以后种些她喜欢的花花草草。”   “现在倒好,你全都种了杜鹃了。”   赵玉安轻笑道:“从前推开家里的大门,看到的总是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这个地方以后就是我的家了,我想找一找儿时在家里的感觉。”   听赵玉安这么说,赵玉娇看着满园子的杜鹃花,心情也格外好起来。   她给赵玉安理了理衣衫,出声道:“你二姐夫、三姐夫、郭骄都来了,在厅堂等你。”   “明天就要去殿试了,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赵玉安微微颔首,然后去了厅堂。   赵玉娇站在凉亭里,低头看着游水戏谑的金鱼,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等玉安的婚事一过,她就清闲了。   …   纪少瑜叮嘱三人几句,寻到园子里来。   看见赵玉娇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打盹的时候,解了外衫给她披上。   他坐在她的身边,手肘搭在凉亭的围柱上,然后微微低着头,打量着熟睡中的她。   大大的眼睛闭起来,长长睫毛微微卷曲,密得像是两把小扇子。   湖绿色的衣服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脸庞,纵然眉宇间略显疲倦,可却像只贪睡的懒猫儿一样。   纪少瑜凑近她,闭上眼睛,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   那声音浅浅的,绵长有序。   两个人挨得很近,突然间,赵玉娇不安地动了动。   纪少瑜这才发现,原来是他鬓角的头发触到她的脸颊,惊扰了她。   他索性将她揽入怀中,温柔道:“靠着我睡。”   赵玉娇困极,伏到他的怀里去,声音喃喃地道:“你都叮嘱完了?”   纪少瑜轻轻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背脊,不再说话。   赵玉娇睡了大半个时辰,这才从纪少瑜的怀里抬起头来。   她伸了个懒腰,来了些许精神道:“等忙完玉安的婚事,我想去城外的静隐寺游玩。”   纪少瑜道:“到时候我陪你去 ,叫上二姐一家,还有玉安他们。”   赵玉娇欢喜地点了点头,日子过得恍恍惚惚的,再不出去走走,她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   …   永兴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殿试。   赵玉安被钦点为探花郎。   姚劲松和郭骄皆位列二甲,赐进士出身。   在殿试上,由纪少瑜举荐的李彦面见了皇上,李彦文采非凡,把皇上刚刚钦点的状元郎都比了下去。   皇上惜才,立即封李彦为翰林侍讲,正式入朝为官。   众臣见纪少瑜竟然不留余力地为皇上招揽人才,心里酸的同时,到是敬佩起他来。   因为李彦,许多郁郁不得志的士子开始走纪少瑜的路子,企图一朝博得圣上青睐,也能够位列朝堂。   蔡源党整日冷嘲热讽,然而纪少瑜却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正因为纪少瑜隐忍得当,行事光明磊落,渐渐引得   大批士子的追随,风芒大有盖过蔡源之势。   …   四月二十八日,赵玉安和端柔郡主大婚。   皇上亲临,表明了对两国和亲的看重。   敏妃随行,也来了景成伯府。   有皇上在,一场盛大的婚礼顺利举行,并没有人敢喧闹生事。   赵玉娇看着赵玉安握着红绸,牵着端柔郡主慢慢走来的时候,小声地跟纪少瑜道:“我不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拜堂的了?”   纪少瑜握着她的手,与她耳语道:“那你不会也忘记了我们是怎么洞房的?”   赵玉娇羞恼,暗暗掐了纪少瑜一下。   纪少瑜目光戏谑,染了笑的面容如玉生辉。   赵玉娇瞪着他,可脸颊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远处的蔡敏雪看得心头阵阵刺痛,指甲慢慢地掐进肉里。   若不是因为现在不能留指甲,只怕她指甲都要掐断了。   赵玉娇余光瞥见蔡敏雪僵硬的脸庞,对纪少瑜道:“你低头。”   纪少瑜低头,赵玉娇凑到他的耳边轻哼道:“你不准笑了。”   纪少瑜:“…”   “别人在偷看你呢!”   “好像还是很不甘心。”   赵玉娇心里酸酸的,一股无名火腾地冒了出来。   纪少瑜的视线没有环顾四周,而是伸手揽住玉娇的肩膀,声音轻柔道:“我眼中只有你,别人与我何干?”   赵玉娇见他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噗”地轻笑出声。   她就喜欢,他这一副谁也撼动不了的模样! 第542章 求子的偏方   端午节,纪少瑜果然约了姚劲松夫妇、赵玉安夫妇,以及郭骄一同出游。   赵玉娇带着端柔郡主跟赵玉婵在同一辆马车里,端柔郡主见赵玉婵挽着赵玉娇说话,姐妹尽显亲密,不免心生羡慕。   赵玉婵有些担忧地望着赵玉娇道:“静隐寺求子也很灵的,等会咱们多跪一会,诚心好好求一求。”   赵玉娇点了点头,小声道:“之前忙,求也不管用。”   “现在不忙了,是得好好求一求了。”   端柔郡主想到赵玉娇一手操办她和赵玉安的婚事,连着两个月基本上都住在景成伯府,辛苦受累的,心里暗暗感激。   她出声道:“等会我也多跪一会。”   赵玉娇笑道:“你是要多跪一会的。”   端柔郡主听出了赵玉娇的言外之意,脸颊一下子羞红了。   赵玉婵知道她是新妇,脸皮薄,也不跟着打趣。   反到是宽慰道:“不急,不急,你和玉安正是蜜里调油的好时候。”   端柔郡主想解释也无从开口,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   等到了静隐寺,赵玉婵让姚劲松带着纪少瑜他们去后山游玩,自己拉着赵玉娇急匆匆地去上香叩拜。   赵玉婵跟赵玉娇道:“求子这种事不能当着妹夫的面,咱们姐妹俩好说话些。”   赵玉娇连连点头,当着纪少瑜的面,她还真是说不出什么求子的话。   端柔郡主一直跟着,她发现赵玉婵说的话都很直白,做的事情也很周到。   赵玉娇说话比较含蓄一些,像是宝剑藏在剑鞘里,看不见什么风芒。   不管怎么说,夫君的两位堂姐都是好相处的,府里又没有长辈在,端柔郡主觉得自己的日子还是过得很舒心的。   后山上,姚劲松玩笑地跟纪少瑜道:“你二姐让我把你带到后山来,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纪少瑜看向远处的群山,阳光笼罩,绿意出新,眺望的视线一再延伸,看得人心旷神怡。   只是雾气袅袅,自半山升腾,好似登顶之人即将踏鹤而去。   纪少瑜在心里隐隐一叹,静隐寺求子最为灵验,他当然知道玉娇想要什么?   “知道一个人想要什么,若是不能给,不管是什么   缘由,都应是算不上是爱她的。”   “姐夫觉得我说的可对?”纪少瑜问道,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姚劲松一时愣住,他没有想到,纪少瑜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是故意的?”   姚劲松想到一个可能,可又觉得不可能,一时间自相矛盾。   纪少瑜颔首一笑,拍着姚劲松的肩膀道:“我的意思是,没有所谓的计划。”   一件事安排得再周到,都抵不过,她的心上愿。   是奔波也好,是安逸也罢。   只要她愿意便好。   一直以来,舍不得分开的,都是他。   或许是他太过强求,想什么时候都带上她。   却没有想过,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姚劲松有些疑惑,可却看到纪少瑜似乎一下神清气爽,好像暗暗做了某种决定一样。   他看向赵玉安,只见赵玉安笑笑不说话。   他看向郭骄,也只见郭骄笑笑不说话。   姚劲松就奇怪了,不就是孩子的事情吗,怎么感觉还神秘起来了?   …   纪少瑜带着赵玉娇等人游览静隐寺回京,关于纪少瑜夫妇求子的消息传得满大街都是。   林骁也听闻了传言,他唤来韩钰道:“你让人私下找些偏方,然后想办法送去给纪少瑜。”   韩钰一脸懵,傻傻地问道:“侯爷,什么偏方?”   林骁虎目一瞪,不悦道:“还能有什么偏方?当然是生孩子的!”   韩钰:“…”   韩钰才接了这个差事不久,便又有消息传出,说林骁终于想通了,想续弦生孩子。   林骁听闻的时候,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差点昏死过去。   …   六月初六,容贵妃携二皇子归京。   纪少瑜上书皇上,要带太子巡查各地驻军。   燕沧澜压下纪少瑜的折子,单独召见他道:“这就是你想让容贵妃归京的真正原因?”   “还想携太子出京,你好大的胆子。”   纪少瑜并未被燕沧澜的怒气吓到,他只是淡淡地陈诉道:“太子殿下将来要继承大统,出去历练对太子殿下只有益处。”   燕沧澜冷哼一声,面色铁青。   只听他讥讽道:“急流勇退谓之知机,你到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纪少瑜微微蹙眉,不赞同道:“即便臣想退也绝不会是现在,皇上,太子殿下确实需要历练。”   “皇上若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臣有一计,可保太子殿下安然无恙。”   燕沧澜捏紧拳头,心头一股无名火腾地蹿起。   他担心的何止是太子的安危?   “你做这件事之前,可曾与朕商议过?”   “你现在不过是知会朕,而不是求朕准许?”   “容贵妃有太后支持,在朝堂上虽然没有助力,但在后宫却独揽大权。”   “敏妃在后宫有探子无数,势力也不容小觑,更别说朝堂之上还有蔡源一党的支持。”   “太子又临驾于二皇子和三皇子之上,你不就是拿准了朕担心太子在宫里受制,被她们合力算计了。所以才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要带太子离京的?”   纪少瑜没有否认,直接跪地道:“求皇上准许!”   “嘭”的一声,燕沧澜狠狠地砸烂了一个砚台。   他恨如此直白的纪少瑜,把他想挽留的话都堵死了。   “你真的是为了朕考量吗?”   “纪卿,朕不喜欢会扎人的马鞍。”   纪少瑜跪得笔直,沉默不言,无声地坚持着。   要想铲除蔡源一党,势必要釜底抽薪。   再接着胶着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尽快把蔡源一党收拾干净。   他重活一世,为的是好好享受这一生,而不是将时间耗在无尽的算计之中。   朝堂不清,杀机暗藏,他如何安心? 第543章 不想   纪少瑜出宫后,燕沧澜还是怒不可遏。   他将龙案上的折子统统推到地上,甚至于还用脚去踩。   崔公公见了,暗暗心惊。   “皇上,纪大人是不是还有另外的谋算?”崔公公壮着胆子问道。   燕沧澜冷冷一哼,眸光里满是阴翳。   纪少瑜确实精于算计,但是纪少瑜最聪明的地方就是从不会卖弄他的聪明。   “他想算计蔡源,太子出京,蔡源当然会有所动作。”   “他想釜底抽薪,必然是要以身涉险。”   有这样臣子,他已经分不清利害关系了。   崔公公想说,纪少瑜的选择没有错。   可皇上到底在坚持什么?   “皇上,您如果不想纪大人出京,宋世子也可以带太子殿下出京。”   “宋世子肯定会保护好太子殿下的。”   “到时候纪大人还可以暗中部署,也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燕沧澜沉默着,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脸色明显缓   和了许多。   崔公公仿佛抓到一丝要点,跟着又道:“纪夫人还没有身孕。”   “皇上可以婉拒用纪大人,古往今来,子嗣都是重中之重,想必纪大人也无话可说。”   燕沧澜看向崔公公,眸光里满是考量。   片刻后,只听燕沧澜道:“去宣宋子桓来。”   崔公公得令,立即下去吩咐小太监跑腿。   …   纪少瑜和宋子桓前后入宫,玉芙宫和瑞华宫都先后收到消息。   可惜,皇上具体跟他们谈了些什么却是不知道的。   夕阳西下,一层金黄色的余晖斜斜而落。   燕沧澜步入玉芙宫,他审视着蔡敏雪,淡淡道:“今日纪少瑜请旨,要带太子出京游历。”   蔡敏雪愕然。   纪少瑜如今的势力正是稳稳上升的时候,这个时候他要是出京,那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说不准,连现在积累的势力和人脉都保不住。   还有一可能,那就是,客死异乡。   蔡敏雪看到了燕沧澜眼中一闪而逝的讥讽。   那里面的深意太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皇上,太子殿下金尊玉贵,纪大人怎么敢?”   “呵,他有什么不敢的?”燕沧澜冷嗤。   “不过,他去了也好。”   “说不定,朕还能一箭双雕呢?”   “爱妃说是不是?”燕沧澜冷冷地道,说的话也不知道真假?   蔡敏雪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皇上的意思,是要她给她的祖父传信,还是别的?   如果只是传信还好,如果是别的呢?   她要怎么办?   蔡敏雪忐忑地道:“皇上会准许纪大人带太子出京吗?”   燕沧澜瞥了一眼面色紧张的蔡敏雪,玩味道:“难得有臣子呕心沥血地为朕分忧,朕为什么不准许?”   呕心沥血那几个字,燕沧澜说得很用力。   蔡敏雪听得心惊胆战的,她心里涌出阵阵恐惧。   皇上是想利用纪少瑜对付她祖父,转过头,直接卸磨杀驴?   那纪少瑜若是出京了,他还能回来吗?   蔡敏雪的脸慢慢变得苍白,她的唇瓣嗫嚅着,想虚伪地笑笑,却发现脸庞僵硬得很。   这一夜,燕沧澜没有歇在玉芙宫。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蔡敏雪,好像寻思着她会给谁报信的一样? 第544章 察觉   夏日里,热浪久久不散。   赵玉娇在正房里待着闷热,便让人在荷香水榭里铺了凉榻。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远远的,轻纱摇曳。   只见一美人斜卧在榻,正摇着团扇乘凉。   如丝绸一般乌发散在耳后,让人总想伸手给她捋一捋。   纪少瑜走过去,脚步声让赵玉娇眼眸微动。   她翻身过来,展颜一笑道:“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今天不忙吗?”   “似乎回来得有些早了。”   纪少瑜看了看天色,确实早了。   不过他喜欢偶尔早早回来,看到她有些意外的眼眸。   就好像,她一直在等他一样。   “天太热,就在房里用些冰,这里蚊虫多,不适合午睡。”   纪少瑜摸着她的外衫,像是一缕冰凌,入手的感觉很软也很凉。   她坐起来时,衣衫不显褶皱,舒展得像是浮在水面   的轻纱一样。   “还穿得这样薄?”   纪少瑜瞥见她那鼓鼓的胸口,眸光微微一暗。   赵玉娇嗔怒地瞪了一样纪少瑜,然后拢了拢衣领。   不过才直起身,赵玉娇便又软趴趴地靠进纪少瑜的怀里去。   “这几日不午睡,感觉要要我半条命一样。”   “今天中午撑到未时,我就昏昏沉沉的,感觉眼睛都睁不开了,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纪少瑜眼眸微动,抚着赵玉娇的背脊,声音低沉道:“我准备带太子巡查各地驻军,你愿意跟我出京吗?”   赵玉娇抬起头来,意外道:“当然愿意!”   纪少瑜顿了顿,目光落在赵玉娇的小腹上道:“如果你要是有了身孕呢?”   “那只能留下了。”   “此次奔波劳累还是其次,我怕还会有别的隐患。”   纪少瑜目光深深地望着赵玉娇,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赵玉娇愕然片刻,有些紧张地握着纪少瑜的手。   “你是想引蛇出洞?”   “可这也太冒险了。”   “不是我能不能跟你出京的问题,问题是你的安全?”   “还有太子的,皇上肯答应吗?”   纪少瑜回握着赵玉娇的手,待她镇静下来,这才开口道:“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而且还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只是,我原本打算带你一起出京的。”   “可如果你有了身孕,那便不能了。”   赵玉娇知道纪少瑜有这个打算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定了定神,认真道:“不会的。”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有孕的。”   “之前都没有,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有了。”   “我不管,我要跟你出京。”   纪少瑜无奈一笑,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将她的双手都握在一起,然后认真道:“那好,如果到我出京的时候,你没有身孕,我们就一起出京。”   “如果你有孕了,便要留下,可以吗?”   赵玉娇闻言,立即点头。   她的月事就快来了。   好像还差三天的样子。   她的月事一向很准的。   这段时间纪少瑜又不会碰她,等月事过了,她也不许纪少瑜碰。   到纪少瑜出京的时候,她哪里来的身孕?   赵玉娇想着,自己先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可纪少瑜看着她的目光,深幽幽的,好像已经察觉了什么一样? 第545章 如果不是为了他   心里想着要出远门了,赵玉娇暗中吩咐孟嬷嬷收拾些常用的行礼。   纪少瑜见她兴致勃勃的,并没有说些什么?   六月十二日,纪少瑜在给太子授完课出宫的时候,有个小太监追上了他。   “纪大人,太子殿下请您留步。”   纪少瑜挑了挑眉,淡淡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要事?”   小太监面色纠结,模糊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说他在翠滴亭等您。”   翠滴亭那个地方,确实是太子殿下常去的地方。   纪少瑜微微颔首,跟着小太监转向去了翠滴亭。   …   勤政殿里,燕沧澜负手而立。   崔公公急急地奔进殿去,开口便道:“皇上,纪大人跟敏妃娘娘的人走了。”   燕沧澜收回远眺的目光,淡淡道:“走了就走了。”   “啊?”   崔公公愕然,他还以为,皇上会让他把纪少瑜给拦下呢?   就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燕沧澜往殿外走去,步伐匆匆。   崔公公连忙跟上,并不敢继续多言。   翠滴亭中,纪少瑜只见一女子侧坐在亭内。   他转头之际,小太监早就不知所踪。   纪少瑜淡然一笑,也准备转身就走。   这个时候,蔡敏雪连忙站起来唤他道:“纪大人留步。”   蔡敏雪走向纪少瑜,边走边道:“此事事关重大,否则也不敢诓骗纪大人来此。”   纪少瑜驻足,回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盛装而来的蔡敏雪,犹为可笑道:“敏妃娘娘可知,在下与你祖父是政敌?”   “即便真的有要事,你以为我会信吗?”   蔡敏雪脸颊倏尔一红。   她隐隐察觉,纪少瑜的话里暗含一丝怒气。   他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眼里看不出一丝波澜,沉稳得可怕。   蔡敏雪低着头,强撑道:“我知道你想带太子出京,皇上跟我说了,想让我给我祖父报信?”   “他想一石二鸟,即便你逃过了我祖父的追杀,你也绝不可能活着回京城的。”   纪少瑜静静地盯着蔡敏雪,什么话也没有说。   就在蔡敏雪抬头,面容绯红,眼眸里流光乱飞的时候,纪少瑜仿佛还想确认着什么?   气氛静默了片刻,蔡敏雪在想,纪少瑜的心里是不是很复杂呢?   结果,只听纪少瑜冷漠道:“你祖父费尽心思将你安排在皇上的身边,我以为他要下多大的一盘棋,想不到也不过如此?”   “什么?”蔡敏雪好似没有听懂,喃喃地问。   可就在她问出口以后,一张脸顿时僵在一起,连眼里的光都迅速黯淡下去。   纪少瑜的意思是,她也不过如此?   “怎么会?”   “难道你不信我所说的?”   蔡敏雪问道,心里微微刺痛着。   纪少瑜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而是声音微凉道:“我若出京,满朝堂谁人不知,用得着敏妃娘娘报信?”   蔡敏雪的脸刷地红了,神情尴尬万分。   就在她想叫住纪少瑜,想出言解释的时候,却发现纪少瑜往前走的步伐停了下来。   她心里一喜,正要追上去,只听纪少瑜声音清冷道:“皇上也来了?”   蔡敏雪整个人僵住,双脚重如千金,一时间彻底明   白过来。   她苦笑着,心里暗叹自己着魔了,连皇上故意说给她听的用意都品不出来了?   蔡敏雪深吸一口凉气,鼓起勇气走上去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燕沧澜没有理会蔡敏雪,他看了一旁的纪少瑜,纪少瑜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罗红色的官袍,整个人面色如常,神情略显冷淡。   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他,纪少瑜也丝毫不显慌乱,依旧如芝兰玉树般的君子。   燕沧澜在心里冷笑,纪少瑜为什么就这样稳得住呢?   他故意斥责道:“爱卿不是应该早就出宫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纪少瑜看向面色不虞的燕沧澜,淡淡道:“皇上御下不严,既为臣,愿担皇上之过,求皇上责罚。”   燕沧澜嘴角微抽,神情诡变莫测。   蔡敏雪见情况如她所想,连忙跪地道:“臣妾担心太子殿下,特请纪大人来问一问,求皇上明鉴。”   燕沧澜玩味地沉凝道:“明鉴?”   他看向纪少瑜,不咸不淡道:“你看,她到是一心护着你。”   纪少瑜皱着眉头,不耐道:“皇上的家事,还是私   下处置比较好。”   燕沧澜:“…”   蔡敏雪感觉心上有把烙铁,她更感觉自己是在自取其辱。   可是即便得不到回应,该做的她都做了。   她咬了咬牙,继续道:“皇上,纪大人…”   “你退下。”燕沧澜看向蔡敏雪,目光满是厉色。   蔡敏雪微微一滞,整个人如同被堵住嘴巴的犯人。   她站起来,动作略慢。   燕沧澜再次呵斥道:“还不快滚?”   蔡敏雪眼眶一热,楚楚可怜地转身。   可惜她的余光,始终没有等到纪少瑜投来的目光?   好像落得这个下场,都是她自己活该。   有那么一刻,蔡敏雪愤恨地想,如果不是为了纪少瑜?   如果不是为了他?   那么…她怎么会做出这样蠢的事情来呢?   可下一瞬她又自己反驳自己,纪少瑜知道些什么呢?   分明是皇上设局,想要她将纪少瑜拖下水罢了。   这样一想,蔡敏雪便苦笑地勾了勾嘴角####十五过了,马上恢复更新,这月会有加更的。 第546章 有孕   翠滴亭中,一股凉风时时吹拂。   这本是纳凉的好地方,只是燕沧澜心里的火气经久不散。   自蔡敏雪走后,纪少瑜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哪怕是质问也没有,这样的沉默让燕沧澜羞愤。   他厉声道:“难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纪少瑜看向燕沧澜,心里有些复杂。   他蹙着眉头道:“皇上想要什么?”   “是想让臣辞官回乡,还是想让蔡源一党只手遮天?”   “既然皇上不愿要卖命的良臣,那臣也就没有留在朝中的必要了。”   燕沧澜突然觉得堵心。   那些多余的解释,纪少瑜从来不屑。   两个人心如明镜,没有谁能糊弄得过谁?   可他是君,纪少瑜是臣。   向来都是臣附和着君,以君为天,刻意讨好。   可纪少瑜不是这样,纪少瑜就像是他的一面镜子。   能照着他衣冠楚楚,也能照着他的阴私晦暗。   这样的人,交心可当知己,重用可当良臣。   明明是君臣和乐,齐心协力整肃立朝堂。   多少帝王求之不得的人才,又有软肋可以随时拿捏,多好?   可为什么,心里总有一较高下,暗自贬己的心态?   “你就那么想出京?”   “你不是最爱你的夫人吗?”   “你若有个万一,难道要丢下她孤苦无依吗?”   “更何况,你们还没有孩子。”   燕沧澜继续道,此时他已无力再阻止纪少瑜。   闹的这一场,在纪少瑜的眼中,仿佛笑话一般。   纪少瑜见燕沧澜说到正题上,这才饶有兴致道:“皇上大可放心,臣有良策,可保平安。”   “至于孩子,顺应自然便可,不必强求。”   燕沧澜见他说得笃定,轻叹一声,看向纪少瑜的目光满是复杂。   他在想,从前想提拔纪少瑜,是看重他的才华足以跟蔡源抗衡。   可现在他心里清楚,纪少瑜的胆识谋略,足以盖过蔡源了。   …   六月十三日,纪少瑜要携太子巡查各地驻军的旨意颁布了,于六月二十日启程出京。   此消息一出,满京城一片哗然。   而纪少瑜在一心为国效力的文官眼中,越发变得独   树一帜,威望甚高。   不少有能之士,都希望能为此次出巡尽一份力,短短几日的时间,纪少瑜受到邀约无数,可谓真正的名震朝堂。   赵玉婵得知消息的时候,迫不及待地赶往纪府。   赵玉娇神情蔫蔫的,很是不好。   赵玉婵以为她是因为担心纪少瑜,便出言安慰道:“少瑜是跟太子殿下一起出去,贴身保护的人一定很多,你别太担心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面色苍白道:“不是因为这个。”   “是我的月事还没有来,已经过了五天了。”   赵玉婵先是一喜,随即又拍着赵玉娇的手道:“这不是好事吗?”   “这下爹娘和你公婆都能放心了。”   赵玉娇面色愁苦道:“可是之前少瑜跟我说,如果我没有身孕,就能跟他一起出京的。”   赵玉婵面色一变,呵斥道:“胡闹。”   “你去干什么?”   “先不说你有没有身孕,即便没有,你跟着去也不过是增加一分危险。”   “你自幼娇气又受不得苦,跋山涉水的,男人可以骑马赶夜路,你只怕昏昏沉沉还要背呢?”   “你姐夫说了,少瑜这次出去,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你乖乖给我待在家里,实在闷得慌就去我家跟我住去,想跟着出京,门都没有?”   赵玉娇脸颊涨红,想反驳姐姐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气势?   她闷闷地道:“可是他一个人出京,我会担心的。”   赵玉婵一巴掌给她拍在手背上,不悦道:“你有了身孕,最担心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担心什么纪少瑜?”   “再则说,你也要学着长大,独当一面了。”   “那些将军夫人,若是个个都跟你这样的,那人家索跟丈夫一起上战场杀敌了,死也死一起?”   “可你回头想一想,要真是那样,岂不是一个后人都留不下,每逢清明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   赵玉娇闻言,越发觉得羞愧。   她闷声不说话,眼睛也红了。   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赵玉婵见她听进去一些,又放软语气道:“你好好在家待着,就算少瑜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你还可以出面周旋。”   “你好歹还是一位诰命夫人呢,难道就一点作用都   没有?”   赵玉娇受到触动,慢慢地摆正心态道:“姐姐说的对,我应该留下来。”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着少瑜,就像当年他在京城一样,我应该相信他。”   赵玉婵见她想明白了,这才笑道:“你知道轻重就好了。”   “你府上不是有府医吗,快请他来看看。”   “若真有了身孕,更要好好顾着自己才是。”   赵玉娇点了点头,吩咐孟嬷嬷请李盛来。   李盛早有预料,来了以后也不多话。   只是把脉的时候,沉凝了好一会。   赵玉婵在一旁看着,比赵玉娇还紧张,手都攥得紧紧的。   赵玉娇见她这样,自己反倒轻笑起来。   赵玉婵瞪了她一眼,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李盛收回手,认真道:“确实是喜脉,只是月份尚浅,并不明显。”   “五日后,我再来给夫人诊脉。”   赵玉娇还未说话,赵玉婵便连忙道:“好的好的,谢谢大夫了。”   李盛颔首,说了些禁忌之物,便退了下去。   孟嬷嬷高兴得吩咐紫兰和紫玉将正房里的桌角都包   了起来,地毯也全都铺上,连膳食都重新抄单子送去厨房。   赵玉娇见她们兴师动众的,越发肯定了自己要留在京城的想法。   大家都盼着她有孕,连她自己也是。   既然肚子里有了孩子,怎么能不好好保护好孩子,还要带着孩子去涉险呢?   赵玉娇呼出一口沉闷之气,神思渐渐清明。   少瑜那么想让她过得踏实些,她就算不能帮忙,也不该去添乱的。   京城里的那些牛鬼蛇神,她也应该单独会一会了。 第547章 真是心酸   晚上纪少瑜回来的时候,赵玉婵还没有走。   她叮嘱了纪少瑜几句,便说起了出京的事情。   “你不要太宠她了,什么都能为她妥协,这可不行?”   “你去办正事,我和你姐夫会照看好她的,实在不行,我们接她过去住。”   纪少瑜看向里间,赵玉娇正探出头来,可又缩了回去。   他笑了笑,认真与赵玉婵道:“一开始我就打算带她一起出京的,还曾想给她一个惊喜。”   “不过现在,我人还没有走呢,到是有些开始想她了。”   赵玉婵:“…”   罢了。   她现在是无话可说了。   “行了,你们黏糊去吧。”   “我回去了。”   纪少瑜送赵玉婵出去,赵玉娇跟出来,被赵玉婵打发回去。   赵玉婵嫌弃地道:“别留我,我现在留下来碍眼得很。”   “等少瑜走了,我再来陪你。”说罢,大步离去。   赵玉娇看着姐姐的背影,面上端不住,浮出了几丝红晕。   她推着纪少瑜道:“什么叫做,一开始你就打算带我出京的。”   “之前你隐隐藏藏的,就是这件事吗?”   纪少瑜看向玉娇,轻叹一声,拾起她的手点了点头。   两个人回了正房,坐在了罗汉床上。   纪少瑜打量了房间里的布置,又看向玉娇的肚子,终有几分不舍道:“原以为成亲后,我们便不会再分开了。”   “可我这一走,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若是没有今日赵玉婵的一番话,赵玉娇估计就趁机一哭二闹,女扮男装也要跟去了。   事实上她也舍不得纪少瑜。   不过现在嘛,她的心已经稳了。   她对纪少瑜道:“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以你现在文官中的地位,谁若是敢对我一个孕妇出手,那必然会触动众怒。”   “更何况你一心一意为皇上办事,皇上定会照拂我三分的。”   “我这个性子,也不喜欢外出凑热闹,谁家若是宴   请,我遣孟嬷嬷随个礼便行了。”   “她们总不会跟我一个孕妇计较的。”   赵玉娇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纪少瑜意外地看着她,到是没有想到,她连最后的挣扎也不做了。   他心里有几分失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如释重负,反而有几分不得劲。   到底是自己好不容易娶进门的媳妇,时时刻刻恨不得揣在怀里。   纪少瑜无奈地笑了笑,握着玉娇的手道:“罢了,我尽量早些回来。”   赵玉娇怕他耽搁正事,又连忙叮嘱道:“不急不急,事情做稳妥了再回来。”   纪少瑜真是心酸,可心酸也不能说写什么?   谁让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软造成的?   …   得知纪少瑜要带太子出京的时候,宋子桓私下跟纪少瑜聚了两次。   燕凤翎去宋子桓那里小坐,问他道:“纪少瑜跟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   宋子桓正在庭院里浇花,闻声头也没有抬道:“没有,他只是托我照看郭骄。”   “郭骄?”   “赵玉娇那个表弟?”   燕凤翎狐疑,可随即明了。   她玩笑道:“本宫以为他会把他的夫人托付给你呢?”   宋子桓抬起头,面露不悦。   燕凤翎收了声,淡淡道:“这京城委实无聊得很,不如跟本宫去玉清观住几天吧?”   宋子桓摇了摇头,太子出京,朝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走?   燕凤翎早知道如此,可见他还有闲情逸致种了满院子的海棠,不免吃味道:“现在本宫在你心里,是不是连花都比不上了?”   宋子桓放下水壶,除了花间的杂草,这才淡淡道:“殿下也该学着修身养性了。”   “毕竟,年纪也不小了。”   燕凤翎:“…”   …   蔡府,蔡源正在跟白金商量密事。   白金以为,纪少瑜出京在即,蔡源定会有所准备。   谁知蔡源却将他命人从苗疆带回的蛊物送进宫里。   白金倒吸一口凉气,纵然早有猜测,可浑身还是僵硬极了。   蔡源似乎看不见一样,还戏谑道:“就连皇上都以为,老夫要对付的人是纪少瑜和太子。”   “可牛犊何畏?”   “等真正把控了京城,即便纪少瑜和太子能归来又如何呢?”   “那时,朝堂之主,早已不是当今天子了。”   白金拱手,表面预祝蔡源早日掌控京城。实则心里惶恐万分,已经想了好几条退路。   可惜他一介布衣,空有满腹学识,却无一丝人脉。   此时若脱离蔡府,蔡源定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白金退下时,刚出蔡源的书房就摔倒了。   可他不敢吭声,连忙爬起来就匆匆走了。   在白金走后,一道人影从芭蕉林里探出头来,静静地盯着蔡源的书房看了许久。 第548章 离别前夕   皇宫里,夜深人静。   偏殿里传来婴孩的哭声,蔡敏雪紧蹙眉头,从床帷里走了出来。   她不耐烦地道:“竣儿是怎么了?”   侯在一旁的宫人道:“听奶嬷说,暑热,三皇子难受睡不着。”   蔡敏雪也睡不着,可她的宫殿里放了许多冰,到不觉得热。   “多用两盆冰,让奶嬷仔细照顾别让竣儿受凉。”   宫人应声退下,蔡敏雪却再无半点睡意。   纪少瑜执意出京,皇上也与她形如陌路。   她就是一颗摆在这宫里的棋子,什么时候需要她动了,她才能动。   可这宫里的女人,有几个不是棋子的?   蔡敏雪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有点想念闺阁中的日子。   …   六月十九日,李盛再次来给赵玉娇号脉。   “滑脉如珠,胎向很稳,无需刻意进补。”李盛出声道。   赵玉娇闻言,点了点头。   最近她不喜欢闻到油味,大蒜味等。   都是吃些清淡的饭菜,连羹汤也用得少了。   李盛退下不久,孟嬷嬷便从门外笑着进来道:“李先生为了跟大人出去远游,竟然将万老太医请来我们府上了。”   赵玉娇意外地抬眸,出声道:“没有想到,李盛还有这个本事。”   孟嬷嬷笑道:“听说是,李先生答应以后将他所著医书都给万老太医过目。”   赵玉娇笑了笑,李盛若是没有济世救人的想法,怎么会一心一意想著医书?   “既然进了我们府里,以后叫他万老先生吧。”   赵玉娇道,万文楠已经不会再回宫里去了。   孟嬷嬷应是,下去给万文楠收拾住处。   …   纪少瑜从宫里回来,见赵玉娇在翻看名帖。   他大致扫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都是想请求随行的各地名流。   还有洛阳和江浙等地的。   “短短时日,他们连名帖都送来了。”   “这股争相随行之风,只怕是淡不下来了。”   赵玉娇轻笑,她将浙江大才子韩鸣的名帖挑了出来,递给纪少瑜道:“这是傅老师举荐的。二十二岁的   进士,只是还没有一官半职。”   “还有小舅舅也来一份名单,让你收着,沿途可用。”   纪少瑜看着这些堆在案桌上的名帖和名单等物,终于有一种即将远别离的愁绪。   他靠在案桌上,压着不许赵玉娇再看了。   赵玉娇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道:“林侯爷也送了一份礼物,是一块玉佩,让你随身携带。”   赵玉娇说完,从怀里把玉佩掏出来。   那玉佩并不是上等玉佩,上面还有裂纹,色泽淡绿,并不起眼。   可这玉佩而也不知经历多少风霜,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只怕是林侯爷的贴身之物,赵玉娇亲自给纪少瑜系在腰间。   纪少瑜捏住她的手,似有几分不忿。   “明日我就要启程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赵玉娇闻言,识时务地抱了抱他,温柔道:“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   纪少瑜:“…”   狠心地掐了赵玉娇一把,纪少瑜揽住她的腰身道:“我就不应该对你心软的?”   “什么?”赵玉娇不明所以,傻傻地问。   纪少瑜笑了笑,轻声道:“没有什么,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就狠狠地欺负回去。”   “相公虽然不在你的身边,但余威犹存。”   赵玉娇扬起了嘴角,甜甜地应是。   她一向不喜欢招惹是非,因此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京城里,谁都知道她深居简出,低调得很。   若是有人欺负上门,没有道理她还躲着不出去。   …   晚上,赵玉娇再三确认纪少瑜的行礼是否带齐了。   此次带太子一同出巡,宫里会出动御林军随护,纪少瑜只带了江晏和岳荣。   各地有驿站接应,需要什么也可以随时补上。   赵玉娇把能想到的都安排妥当,便回了正房。   纪少瑜斜卧在罗汉床上看书,见她回来了,这才放下书本道:“明天天一亮我就要走了,今晚早些休息。”   赵玉娇点了点头,出声道:“你办事一向稳妥,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已经洗漱过了,那便安歇吧。”   这几日纪少瑜睡觉都挺老实的,可是今晚睡下的时   候,竟然要赵玉娇靠进他的臂弯里。   他搂着她,一个人睁着眼睛,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赵玉娇起先怕他不舒服,睡不着。   后来困意来袭,便沉沉睡去。   纪少瑜听着她均匀有序的呼吸声,亲吻着她的脸颊和额头,依恋地靠着她。   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他怕压着她的肚子,想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赵玉娇嘤咛一声,不满地压着他的手,不许他抽回去。   纪少瑜突然就觉得心里滚烫滚烫的,被需要的幸福感瞬间灌满他的心窝。   他轻靠在她的颈窝,闭上眼睛,然后放缓自己呼吸的节奏,直到与她一致。 第549章 殿下自己消受吧   六月二十日,纪少瑜携太子出京。   燕沧澜亲自送他们出城,随行的御林军有三百,另有西山大营五百骑兵,沿途可凭皇令调遣州府驻军。   各方匪首,听闻风声,早早隐匿,谁还敢出来放肆?   无数文人墨客,也有沿途跟随着,也有把酒相送者。   但凡有报国之心,都对此次太子巡军大力支持。   这一方纪少瑜声势浩大地出了京,那一方的蔡源一党却颇为不屑。   一来纪少瑜生在好时候,若是先帝驾崩那会,纪少瑜只怕死了几回了。   二来纪党日益庞大,蔡党不免有几分人心惶惶。   三来太子出京,宫里眼看敏妃和容贵妃对上,谁也不知皇上到底留了后手没有?   …   赵玉婵担心赵玉娇不适应,纪少瑜走的第一天就来纪府小住了。   不过赵玉娇到是稳得住,还写信去了余姚,请傅彩令上京小住。   原是宋子桓怕纪少瑜走后,赵玉娇多思多虑,特意   买了一栋宅子,请赵玉娇给他设计园林图。   赵玉娇本就想好好谢谢宋子桓,知道此事便是一个契机,心里暗暗较劲,务必要让宋子桓满意为止。   一般的园林图,她看得多了,用的什么材料,定的什么风格,她随便就能绘出。   可到底欠些诚意。   纪少瑜不在,她也无心成日出府,不如请师傅来,好好潜心学习,也好还了宋子桓的人情。   曹大江和郭通奉命去余姚送信,纪少瑜前脚出京,他们后脚也走了。   燕凤翎特意上纪府去看赵玉娇,见她书房堆满图纸,又吩咐人在纪府假山周围修建栈道,整个人过得充实又惬意。   “听说,纪少瑜出了京城就做了一首离别诗。”   “那些名士传唱回来,直说纪大人侠骨柔肠,既胸怀天下,又心有柔情,堪称天下君子典范。”   赵玉娇轻吟出声道:“可是这首?”   “清风送明月”   “孤闻落花香”   “长亭步十里”   “已念枕边人”   燕凤翎点了点头,笑道:“他到是个耐不住寂寞的。”   赵玉娇也笑,不过反驳道:“他是觉得,刚刚出城就给我写信有所不妥吧?”   “他一向谦逊,这种当众作诗的事情,他没有目的是不会干的。”   燕凤翎听得兴起,忍不住拍手道:“像你们这样的,才算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吧?”   “快说,你回了什么?”   赵玉娇颔首,浅笑道:“我回了一首《腾云》。”   “夜了霜寒尽”   “朝出千丈彩”   “君腾万里云”   “不惧相思苦”   “哎呦,你们俩可真说得出口。”燕凤翎脸颊微红,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赵玉娇羞恼,娇嗔道:“是殿下要问的。”   燕凤翎摆了摆手道:“罢了,本宫就是存心来找刺激的。”   “宋子桓前几天说本宫年纪大了,本宫心里气不过。”   “本宫不就是没有成亲吗?又不老。”   “宋子桓还不是一样没有成亲,他都不急,到说起本宫来了?”   赵玉娇越发笑得开心,望着燕凤翎道:“殿下总不   能一个人过一辈子,若是遇到喜欢的人,迟些成亲也无妨。”   燕凤翎摇了摇头道:“薛家的事情虽然了了,但本宫还真是不想成亲了。”   “你知道苏凌雨吧,她嫁了一个商人,不过过得很不好。”   “她一个高门贵女,若是老老实实的,现在何愁没有人撑腰?”   “听说那商人有十八个小妾呢,她自己压不住,被害了流产,已经不能再生了。”   赵玉娇愕然,她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   “不是说在庵堂吗?”   燕凤翎白了一眼赵玉娇,不屑道:“苏谦就她这么一个亲妹妹,怎么可能让她一辈子待在庵堂?”   “那商人一开始也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以为就是苏家的一个族亲。”   “他几次想搭线做皇宫里的买卖,苏谦自然不愿插手,他便以为苏凌雨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   “不过苏凌雨已经和离了,虽然不再是真正的苏家女,可苏谦总不会不顾她的死活。”   赵玉娇听得咋舌,疑惑地望着燕凤翎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燕凤翎轻哼道:“在宫里遇到苏老夫人哭诉,求皇   上恩准苏凌雨回苏家。”   “正值纪少瑜带太子出京,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可能会同意?”   “他连苏老夫人都没有见,直接让人送出宫了。”   赵玉娇眼眸一转,暗惊道:“少瑜出京了,她不会将帐算在我的头上吧?”   燕凤翎闻言,玩味地道:“难说。”   赵玉娇:“…”   头疼地扶额,赵玉娇轻叹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敢明着对我如何?”   燕凤翎见赵玉娇真的担心了,拍着她的肩膀戏谑道:“本宫府里近来养了两个精致的戏子,他们是双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   “你要不要来听听戏?”   燕凤翎说完,戏谑地眨着眼睛,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赵玉娇的脸刷地红了,嗡声嗡气道:“殿下自己消受吧!”   燕凤翎见她想歪了,一时间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出声道:“他们才十二岁呢,本宫准备养他们当角,替本宫当探子的。”   赵玉娇:“…” 第550章 蛊虫病   七月中旬,赵玉娇接到家书,她嫂嫂生了一个六斤八两的胖小子,取名赵丰延。   傅彩令也在七月二十二日抵达京城,入住纪府。   整个京城因为这个消息而掀起一阵造园之风,邀请傅彩令的帖子也一摞高过一摞。   赵玉娇安排傅彩令住在摘星楼,那个地方地势高旷,适合眼界不低的傅彩令。   燕沧澜得知赵玉娇把傅彩令请到京城来的时候,特意下旨请傅彩令入宫觐见。   傅彩令推脱身体不适,并没有进宫。   燕沧澜也不勉强,还赏赐了不少上等颜料和画纸。   傅彩令入京,关于赵玉娇才女之名也广为流传。   没有了纪少瑜灼灼华光,众人开始认真端详起,这位一直深居简出的纪夫人。   不久后,长公主收藏的一副《高山流水图》挂在了云海书斋的正堂里。   这一副画,云台仙雾绕,落日如玉盘。   瀑布自山间倾泻而下,冲击的水花与云雾相接,其意境仿若仙境。   悬崖上的桃花灼灼其华,虽远而真,用色浓淡相宜,轻嗅间还有淡淡的桃花香,让人心之向往,如痴如   醉。   此画一开始被猜测是宋子桓所画,然而其印鉴上,却并非是宋子桓的。   最后还是长公主亲自解答,说是纪夫人所画,众人才恍然大悟。   宋子桓曾拜赵毅光为师,赵玉娇能学得宋子桓的画技也不奇怪。   只是他们不曾想过,这赵玉娇的画技也是如此的出神入化,更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小字:明月。   于是,赵氏明月之名,真正在脱离纪少瑜以后,出现了属于它的光芒。   …   中秋佳节,皇上在宫中设宴。   赵玉娇如往常一样推脱,不过理由却是已经有了身孕,不宜赴宴。   此消息一出,京城里不少人都心思微妙起来。   显然,纪少瑜在离京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夫人有孕了。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这说明在纪少瑜的心中,还是国家大事更重要些。   位高权重者,天下为先。这让纪少瑜无形中又博得了诸多好感。   因此他的子嗣也格外贵重起来,想邀请傅彩令的人   也渐渐少了。   送往纪府的礼却比往常更多,拜帖却慢慢递减。   中秋节过后,宫里送了些上等的补品来。   一同来的还有太医院院判孙鹏,他给赵玉娇把完脉,开了张温和的养胎方子就回去复命了。   皇宫里,燕沧澜看着回来的孙鹏,出声问道:“纪夫人的身体如何?”   孙鹏回道:“纪夫人身体很好,胎儿已经满三个月了,胎像很稳。”   “纪大人府上还有万老太医坐镇,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燕沧澜沉凝了一会,让孙鹏退下。   勤政殿里只剩下崔公公的时候,燕沧澜狐疑地问道:“纪少瑜走了快两个月了,赵氏是不是还没有出过纪府?”   崔公公点了点头,肯定道:“回皇上,确实没有出过纪府,纪夫人一直在府中养胎。”   燕沧澜轻笑道:“她还真是待得住啊!”   “怪不得纪少瑜能够放心,赵氏跟只小猫似的,乖得很。”   崔公公跟着笑了笑,事实上,他心里也挺佩服赵玉娇的。   诰命夫人低调到她这个地步,也算是少见了。   更何况,想巴结纪少瑜的人那么多。   赵氏都不为所动,心性确实不容小觑。   …   赵玉娇一心一意学造园的时候,纪少瑜已经带着太子抵达兰州。   他们准备绕到大理,广西、福建等地再回京。   这一路走来,各地官员早早接应,显得顺利极了。   不过纪少瑜心里有些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一样。   直到他带着太子抵达云南,见到一个因为蛊虫病死的外商。   那外商死时,腹胀如鼓,敲动后回响阵阵。   纪少瑜命李盛刨开尸体,只见十几只蛊虫攀爬而出,形如血色蜈蚣,可怕至极。   李盛年轻时也曾见过蛊虫病,但却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   云南苗疆之地,蛊虫让人防不胜防。纪少瑜让李盛留下打探,自己前往大理等候。   十日后,李盛赶来跟纪少瑜汇合,说出了大部分蛊虫作怪的病理。   “最常见的,人中了蛊,吃饱时,蛊虫酣眠,受饿受冷受热时,蛊虫撕咬,痛不欲生。”   “还有些特例,比如情蛊。”   “此蛊分雌雄,分别会下在两个人的身上。”   “只要中了此蛊的两人,开始恩爱异常,每日必要欢爱。”   “直到女子有孕,蛊虫自然死亡。”   “否则,随着时间一长,男子身体渐弱,直到精尽而亡。”   “据说这是苗疆女子专门用来对付外招夫婿的。”李盛说完,自己先打了一个寒颤。   纪少瑜拧着眉头,沉思一会后道:“若是,每日想和不同的女子欢爱呢?”   “那又是什么蛊?”   李盛看向纪少瑜,面色微变。   片刻后,他认真道:“据说是欲蛊,专门用来对付花心男子和负心汉的。”   “死法也是精尽而亡,只是这个无解。”   “而且…听说如果找不到女子泄欲。会暴血而亡,死状十分凄惨。”   纪少瑜面色骤变,神情瞬间冷凝成冰。   上一世,皇上突然变得好色,每日必淫。最后身体虚弱至死,太医都查不出病因,只当皇上正值壮年,虚火旺盛。   可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不行,我要回京。”   纪少瑜认真道,蔡源的目标不是他和太子,而是皇上。   李盛惊愕地看着纪少瑜,唇瓣轻颤,不知如何应答才好。   幸得纪少瑜很快收敛神色,认真地道:“我们必须回京,但不是现在。”   “返回青海,那里有鞑靼驻扎的军队。”   “我们必须从那里找到一个契机。”   李盛知道纪少瑜一向心有成算,像现在这样焦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如果事关蛊虫病,那我再入苗疆。”   “我有一身医术,广施善德,容易打探。”   纪少瑜点了点头,拍着李盛的肩膀道:“你不用跟我一起走,我留江晏和岳荣给你。”   “记住,打探出蛊虫病的解法,立即赶往京城。”   “到时候我们在京城汇合,在与我汇合之前,你不要让人知道你是从苗疆回去的。”   李盛见纪少瑜郑重以待,连忙点了点头,保证道:“你放心,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纪少瑜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如蛊虫撕咬,已经有几分焦灼难忍了。   二人又商议了落脚点,这才分头行事。 第551章 噩耗   永兴十八年腊月二十八日,整个京城都沉浸喜庆过年的氛围中。   突然,八百里加急的奏报传入宫里。   “嘭”的一声,龙案上所有奏折全都被推到在地。   燕沧澜双拳砸在龙案上,筋骨殷红一片,龙案大力晃动。   气氛仿佛被冰雪冻住,这一刻,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直到那龙案上的人,慢慢走到前来报信的御林卫面前。   燕沧澜捏紧报信人的下颚,强迫与他对视,声音极慢极冷地道:“你再说一遍,太子和纪大人怎么了?”   御林卫王辉面色苍白,唇瓣干裂。   他那目光空洞又悲痛,却还是一字一句道:“青海发生雪崩,太子殿下和纪大人被埋入雪中。”   “属下等人连挖了三天三夜,却…并没有找到他们。”   “什么叫做没有找到?”   “难道他们还会凭空消失不成?”燕沧澜咆哮道。   他根本不信,怎么会突然就遇到雪崩了?   王辉垂下眼眸,声音轻颤道:“当时山崩地裂,大雪突然倾覆而下,御林军折损过半,相隔几个时辰,能挖出来的,都已经没了气息了。”   燕沧澜面色铁青,用力踢了王辉一脚。   他双目赤红,出声咆哮道:“你想告诉朕什么?”   “太子和纪大人都没救了吗?”   王辉吐了血,捂着胸口再次跪到在地。   燕沧澜握紧拳头道:“冬日里不是说已经到了云南,怎么又折返青海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辉咳嗽一声,喷出点滴血水,他连忙捂住嘴巴,忍住喉咙里冲上来的血腥气,出声回道:“原本都已经到了云南大理,可青海的鞑靼却在冬日里掠食,抢杀边境百姓。”   “纪大人想带太子殿下去安抚边境百姓,也准备给边境鞑靼一次痛击。”   “谁知道刚刚折返青海境内…”   燕沧澜还是不肯信。   他艰难地闭上眼睛,感觉胸腔里都是痛意。   怎么会?   这样突然呢?   并非是刺杀,毒害,围剿!   而是雪崩!   竟然是雪崩!   “找,传令回去,接着给朕找!”   “找不到纪少瑜和太子,你们都不用回来了。”   “全都以死谢罪,留在青海陪葬吧!”   王辉面如土色,早已支撑不住。   他步伐蹒跚地站起来时,突然喷了一口鲜血,陷入昏迷中。   崔公公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苍白如纸,连忙招呼小太监抬王辉下去医治。   勤政殿里,燕沧澜浑身僵硬,目光呆滞,竟然恍惚看到纪少瑜带着太子向他走来。   他猛然惊醒,目光瞬间凝结如冰。   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他们或许还活着的。   如果现在就想看到他们的魂魄,那他还抱什么希望呢?   “来人!”   燕沧澜低沉道,声音沙哑极了。   崔公公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连跪上前去道:“皇上,老奴在呢!”   燕沧澜低头看了一眼泪水涟涟的崔公公,厉声道:“哭什么,不许哭!”   “封锁消息,尤其是纪府那里!”   “谁敢给朕传进去,诛九族。”   崔公公浑身一颤,连忙磕头应是。   这一夜,皇宫一如既往地平静。   只是又有人八百里加急,迅速赶往青海。   而关于加急的缘由,却没有人知道。   …   纪府里,赵玉娇正看着孟嬷嬷剪福字。   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接到纪少瑜送来的信了。   最近她身子笨重,夜里翻身难受,时常醒来睡不着。   再加上天冷,冰雪久久不化,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正房了。   “嬷嬷,我也想剪一张。”   赵玉娇出声道,目光有些期盼。   孟嬷嬷摇了摇头,将剪好福字递给赵玉娇。   “夫人有孕,不能动剪刀,等孩子出生了再剪。”   赵玉娇蔫蔫的,有些不得劲道:“你家大人之前来信说,他们估计会在桂林过年。”   “桂林山水秀丽,天下一绝,想必他们这个年一定过得很开心。”   孟嬷嬷知道她想纪少瑜了,抿着嘴笑道:“没有夫人在身边,大人能开心到哪里去?”   “说不定大人的书信明天就到了,过年了,各地州府都会上奏,丰庆余年。”   “大人不论在哪个州府,哪个州府都会争先请功,上奏皇上的。”   赵玉娇觉得也是,不过以纪少瑜的性子,怎么可能十天半月都没有书信传来呢?   难不成是天冷路滑,传信的人脚程也慢了些?   想到这里,赵玉娇微微叹了一口气。   广西桂林一代,山匪就算凶悍,可他们带了那么多御林军和护卫,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赵玉娇安慰着自己,希望自己不要多想。 第552章 宫里来人了   大年三十,风雪来袭。   街道上行人稀少,都在家关门闭户地准备过新年。   纪府里,宫里的赏赐已经下来了。   可惜纪少瑜的书信却还没有来。   赵玉娇挺着一个肚子翻看礼单,眉头紧蹙道:“少瑜不在京城,皇上这礼给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孟嬷嬷和粱嬷嬷也觉得有些异常,不过她们二人悄悄对视一眼,便有了共识。   只见孟嬷嬷拿了礼单,看也没有看就放在一旁道:“咱们大人连过年都不能回来,皇上给再多的礼也不过是想安夫人的心。”   “再者,这礼给得多,日后大人回来谢恩,皇上也觉得脸上有光,证明他没有亏待臣子家眷啊。”   梁嬷嬷也趁机上前道:“是啊,夫人是不知道。”   “往年若有将军在外征战,皇上也会恩赏那些将军夫人的。”   “否则这京城里这么多臣子看着,皇上若是一点也不顾及留京的臣眷,臣子们也会寒心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她有些落寞地回了正房,孟嬷嬷和梁嬷嬷在清点完礼单后,便暗中商议。   粱嬷嬷道:“明早天一亮,我便去长公主府打探打探。”   “你照顾好夫人,千万别让她往坏处想。”   孟嬷嬷点了点头道:“我还是让紫兰去姚府说一声吧,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乱子。”   粱嬷嬷凝重地叹了一声,就算她们大人真的有什么万一?   夫人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   皇宫里,燕沧澜两天两夜未曾阖眼。   此时他双眸红肿,眼袋青黑,神情憔悴又阴戾,像是随时要杀人一样。   崔公公头昏脑涨地从外面走来,感觉自己走路都会飘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早已疲倦不堪。   “皇上,这消息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您得早做打算啊。”   燕沧澜阴沉地盯着崔公公,一句话也不说。   “早做什么打算?”   “他们的尸体呢?”   “没有尸体,谁敢说他们死了?”   “朕不信,朕不信!”   燕沧澜咆哮着,面目狰狞。   他那声音早已沙哑不堪,像是锯子在干枯的老树上来回穿梭,虽然透着锋利的杀意,可却显得脆弱无力。   崔公公面如土色,摇摇晃晃的身体仿佛已经承受不住沉重的脑袋。   他往后退了退,跌坐在地上,声音悲戚道:“皇上,青海周边上来的折子已经压不住了。”   “太子殿下和纪大人就算还活着,可抵挡不住外面的猜测和流言啊。”   “当务之急,是派遣钦差大臣前往青海主持大局。”   燕沧澜突然觉得,命运像是一把铁索,突然锁住了他的手脚,扼住了他的命脉。   这一刻,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就算他是天子,可这天下间,有太多的事情他无能为力。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他太仁慈了?   才会被臣子牵着鼻子走?   蔡源!   那个一手将他扶持上位的老臣,难道就真的这么可怕吗?   燕沧澜讥讽一笑,然后往殿外走去。   这个年,注定不会让人过得安生。   …   永兴十九年,大年初一,纪少瑜依旧没有消息。   大年初二,宋子桓被召入宫中,出宫后面色惨白。   临近黄昏,天边却不见夕阳斜落。   厚厚的云层遮挡了所有耀眼的光,仿佛这京城即将被乌云笼罩。   燕凤翎并未入宫过年,宋子桓来找她的时候,她立即叫人备下美酒,准备留宋子桓与她小醉一场。   结果,宋子桓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却是:“我要出京了。”   “啊?”燕凤翎愕然。   宋子桓定定地望着她,说出第二句话:“太子和纪少瑜出事了,在青海。”   燕凤翎张了张嘴,眼眸瞪大。   片刻后,她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谁干的?”   宋子桓垂下眼眸,淡淡道:“天灾,雪山崩塌。”   “我走以后,纪府那边你多照看着点。”   燕凤翎连忙点了点头,她和赵玉娇早已成了好友,自然会去照看的。   宋子桓微微颔首道:“我现在就要走了,具体的情况明日就会传遍京城。”   “蔡源一党肯定会用此事大做文章,我若是意料得   不错,参奏纪少瑜的折子一定不少。”   “甚至于,他们恨不得皇上下旨降罪纪府。”   燕凤翎知道那群人惯会落井下石,太子若是平安归来,纪少瑜当然是大功一件。   可太子出事…那纪少瑜自然也是首当其冲的,哪怕纪少瑜现在也出事了。   她定了定神,认真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本宫定会保纪府安然无恙的。”   宋子桓得了这句准话,没有耽搁,急匆匆地出了长公主府。   燕凤翎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微微恍惚。   …   深夜里,一顶由御林军亲抬,御林军统领林恩护送的软轿来到了纪府的侧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纪府的廊道里挨着亮起了灯。   赵玉娇本就睡得浅,听见有脚步声急急走动,便从帷帐里探出头来。   房间里本就点了灯的,这会又加了两盏。   赵玉娇用手指挡了挡刺眼的光,这才见孟嬷嬷面色凝重道:“夫人,快起来,宫里来人了。”   赵玉娇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警惕道:“这个时候,宫里来人做什么?”   孟嬷嬷压低声音道:“来的人是御林军统领林恩,他不肯说。”   “只说让夫人速速进宫,身边不许带人。”   赵玉娇下床穿衣,她抱着肚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不能慌。   皇上大晚上为何如此?   是不是少瑜出事了?   赵玉娇按下心里的焦虑,与搀扶她的孟嬷嬷从侧门出来。   林恩就站在不远处,见赵玉娇出来,连忙上前道:“纪夫人别慌,我等绝无加害之意。”   赵玉娇稳了稳心神,知道林恩变相在说,皇上没有恶意。但她心里清楚,一定是少瑜出了什么事情?   否则,皇上绝不可能大晚上掩人耳目,让人接她入宫。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第553章 失踪   失踪   赵玉娇深夜进宫,本就忐忑不安。   等入住了凤鸾殿,见了阴沉沉,浑身戾气的燕沧澜便更显惶恐。   “皇上?”   赵玉娇挺着个大肚子,站在殿内的帷帐后,不安地唤了一句。   燕沧澜捏了捏拳,这才强忍心里的酸涩之意,淡淡道:“纪少瑜与太子在青海失踪了。”   “肯定会有人拿此大做文章,这几日你就待在这个殿里,哪里都不能去。”   “明日纪府会宣称你受到打击,动了胎气,只能卧床修养。”   赵玉娇拉扯着帷帐的手微微用力,整个人怔一会。   片刻后,她喃喃道:“怪不得。”   燕沧澜看向赵玉娇,只见她低垂着眼眸,神情恍惚。   他见她那凸起的肚子,浑身上下,不见丰韵半分。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与那双圆圆的荔枝眼,在这一瞬黯然失色,竟像是一朵被风雨肆虐过的蔷薇,已经   预见涂败之势。   燕沧澜背过身去,眼里满复杂。   半响后,只听他幽幽道:“朕相信,他们还活着的。”   燕沧澜说完以后,准备离开。   赵玉娇盯着他的背影看一会,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一样。   如果,皇上真的相信少瑜还活着,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准备?   甚至于还担心她在纪府被人给算计了?   赵玉娇连怎么走到罗汉床边都不记得了,她只是感觉自己双腿麻木,连心也是阴冷阴冷的。   过了没一会,崔公公便带着几个伺候的宫女和嬷嬷进来。   崔公公看着魂不守舍的赵玉娇,轻叹一声道:“纪夫人先安心住下吧,这几个都是勤政殿的宫女,她们会照顾好你的。”   “还有这位邓嬷嬷,她懂医术,纪夫人有什么不适便让她看看。”   崔公公说完,准备离开。   赵玉娇愣愣地抬起头来,叫住崔公公道:“等等。”   她站起来,出声询问道:“青海的消息是什么时   候传来的?”   “这?”崔公公有些为难了。   他欲言又止,像是不敢说,心里显然有诸多考量。   赵玉娇一眼便明白了,她苦笑道:“看来消息已经入京好几天了。”   崔公公没有答话,只是低声道:“纪夫人保重身体要紧,千万不要多想。”   赵玉娇点了点头,坐回罗汉床上道:“你走吧。”   崔公公颔首退下,临走前给邓嬷嬷使了个眼色。   邓嬷嬷会意,跟着崔公公出去。   殿外,崔公公压低声音道:“一会你给纪夫人把个脉,有什么异常记得来勤政殿回禀。”   “还有,多开导开导纪夫人,横竖现在纪大人和太子的遗体还没有找到,只能算是失踪,知道吗?”   邓嬷嬷郑重地点了点头,出声道:“崔公公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崔公公看向天际的一抹鱼白,揉了揉疼痛难忍的太阳穴,这才赶回勤政殿去。   卯时到了,这一夜又睡不成了。   …   永兴十九年正月初三,太子和纪少瑜失踪的消息   传遍朝野。   官员们震动不安,各方打探。   宋子桓奉命前往青海找太子和纪少瑜,已经出京了。   朝中参奏纪少瑜的折子不计其数,那些御史口口声声说纪少瑜居心不良,竟然带着太子返回青海?   更有人猜测,纪少瑜挟持太子,投靠了鞑靼。   这些荒谬的想法虽然不可信,然而纪党举步维艰,开始受到蔡源一党的排挤。   李彦带领各方名士上书,力证纪少瑜清白。   即便如此,纪府还是被御林军包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外出。吃用一律都是御林军送入,表面上皇上要问罪纪府,实际上却是暗护。   燕凤翎眼见她的人也进不去,只得帮忙照看姚府。   却说郭骄自从考中进士以后,便入了翰林,与李彦成了同僚。   纪少瑜突然出事,纪府又被御林军包围,郭骄想进纪府都不能,只得去求见长公主。   燕凤翎知道他的来意,见了他以后便道:“皇上不会降罪纪府,现在也不过明围暗护。”   “至于纪少瑜,那就要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郭骄面色苍白,拱手谢过。   燕凤翎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下意识叮嘱道:“关于这件事,你不要瞎跑做白用功。”   “外面那些人以讹传讹,根本信不得。”   “你若是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现在最好就是安安心心等结果。”   郭骄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势单力薄,根本做不了什么?   出了长公主府,郭骄去了景成伯府。   赵玉安也是急得神色惶惶,到是端柔郡主质疑道:“他们带去那么多人,怎么连个大人和孩子都找不到?”   “会不会,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真相?”   “雪山下的牧民们,养的犬可厉害了,不会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自幼在雪山下长大,知道那些地方虽然凶险,但绝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赵玉安看了一眼端柔郡主,又跟郭骄对视着。   片刻后,他沉静下来。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青海。”   “郭骄,你留在京城等消息。”   “我们就用余家商铺传信,如果有什么异常,也免被旁人知晓。”   郭骄点了点头,立即答应道:“好,我留在京城静观其变。”   端柔郡主见赵玉安去意已决,立即回房收拾一番。   等赵玉安准备跟端柔郡主告别的时候,却见端柔郡主已经换了一身骑马装。   她扬着马鞭,带着身后的獒犬,气势非凡道:“我跟你去。”   赵玉安动了动嘴,到是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夫妻二人即刻启辰,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往青海。   郭骄出了景成伯府,也立即赶去余家商铺,所有想为纪少瑜尽一份力的人,都开始暗暗行动起来。 第554章 上钩   上钩   蔡府,蔡源邪肆一笑,捋着胡须道:“真是天助我也。”   “瞧着闹出这动静,纪少瑜和太子迟迟不露面,纪府又被御林军包围了,可见纪少瑜和太子确实是出事了。”   “早知道如此,老夫就应该下重手的。”   “那么皇上现在,只怕已经开始失德了。”   蔡源说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那目光阴沉沉的,里面全是狠戾。   白金暗暗咽了咽口水,心里虽然慌张,面上却稳稳端住道:“蔡公就没有想过,这或许是皇上连同纪少瑜设的局?”   蔡源不以为是地嗤笑,声音冰冷道:“怎么可能?”   “如果敢摆这么大的局,除非皇上知道老夫的谋算。”   “可连敏妃都不知道的事情,皇上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再说,要想知道纪少瑜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就看皇上会不会主动上钩了?”   蔡源说完,目光越发阴狠。   他在宫里的那些探子,自然没有全都留给敏妃?   既然要成大事,怎么可能没有牺牲呢?   大孙女既然不听话,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   纪少瑜和太子出事后,玉芙宫里的蔡敏雪也跟着病倒了。   明明是胸闷气喘浑身无力,可蔡敏雪却感觉月事也受到影响。   这几日她身下淅淅沥沥的,小腹也一阵阵绞痛。   卫嬷嬷端了药来,蔡敏雪立即紧蹙眉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这药里面透着一股血腥气。   “嬷嬷,这是谁开的药?”   蔡敏雪问道,她都连着吃了好几日了,可身体却不见好。   卫嬷嬷面色微变,屏退宫人以后,这才凑近蔡敏雪道:“主子有所不知,老奴察觉主子久病不愈,特意将方子递往宫外。”   “老太爷那边的人传话说,药方上的药没有问题,可药量太轻,对主子的病毫无作用。”   “这是按照那药方加了药量所配,有没有效,主子吃了这一副便知道了。”   蔡敏雪闻言,接过卫嬷嬷的药喝了一口。   药实在是太腥了,蔡敏雪喝了一口就想吐。   卫嬷嬷在一旁道:“主子,您快都喝了吧。”   “现如今纪少瑜和太子失踪,后宫里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朝堂之上一定会风起云涌。”   “您要是不快快好起来,只怕容贵妃那边就要有动作了。”   蔡敏雪心里一紧,面色惨白地看着碗里的药。   片刻后,她捏紧鼻子,将药一饮而尽。   卫嬷嬷低垂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晦暗。   只是在抬眸之时,又是一片担忧。   待蔡敏雪再次睡下,卫嬷嬷给她掖了掖被角,点了熏香,这才退下。   卫嬷嬷出了玉芙宫,立即前往勤政殿报信。   燕沧澜在勤政殿里忙碌,正满心烦躁。   他见卫嬷嬷来了,语气不善道:“怎么?你家主子也待不住了?”   卫嬷嬷立即跪地道:“皇上,您快去看看敏妃娘娘吧?”   “敏妃娘娘她缠绵病榻好几日,又不肯服药,整个人已经不大好了。”   燕沧澜见卫嬷嬷那悲戚的模样,心里狐疑。   他可不觉得,蔡敏雪会在这个时候寻死?   卫嬷嬷见皇上不为所动,便又哭泣道:“皇上,就   算是看在三皇子的面上,您就去见见敏妃娘娘吧?”   “娘娘她想不开,说什么生死有命不可强求。”   “可老奴知道,她只是病糊涂了。”   燕沧澜突然站起来,冷冷一笑。   他拂袖离开,一路直奔玉芙宫。   卫嬷嬷远远地跟上,像是怎么也跑不动一样。   进了玉芙宫,燕沧澜让崔公公屏退宫人。   他亲自去了蔡敏雪的寝殿,见她果然昏昏沉沉地躺着,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燕沧澜走上前去,突然扼住蔡敏雪的脖子,厉声质问道:“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纪少瑜和太子出事,是不是你祖父做的?”   蔡敏雪突然惊醒,见面目狰狞的燕沧澜正在质问她,顿时浑身惊颤,艰难出声道:“皇上说什么?”   “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燕沧澜放开手,讥讽地盯着蔡敏雪,声音阴冷道:“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纪少瑜是不是真的死了?”   “还是不知道朕会过来?”   蔡敏雪惊恐地坐起来,她感觉浑身虚弱无力,整个人口干舌燥的。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纪少瑜真的死了?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祖父做的?   蔡敏雪惶恐地猜测着,目光变了又变!   燕沧澜见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越发气愤。   他捏紧拳头,恨恨地对着蔡敏雪道:“就算他真的死了,想要陪葬也轮不到你。”   “如果被朕查出,这一切都是你们蔡家做的,朕要你们蔡家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蔡敏雪定定地看着燕沧澜,这一刻,她显得震惊极了。   因为她也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她祖父故布疑阵,实际上已经抓住了纪少瑜和太子。   她慌乱间突然下床,有种想要回蔡府问个明白的冲动。   燕沧澜以为她是想跑,突然一把将她拽回去,扔在床上。   他步步逼近,神情癫狂而冷戾。   “跑?”   “你想去哪里?”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告诉朕,纪少瑜和太子是不是还活着?”   蔡敏雪卷缩在床上,害怕地低着头。   她心里很不安,很惶恐。   仿佛又回到那一天被燕沧澜压在树林里,他强迫她   看着纪少瑜,不准她转过头去。   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   他说:“男人温柔起来,是不是更要人命呢?”   “别说是你了,就连朕都有几分心动呢!”   然后…她的心弦断了,整个人犹如一滩泥,彻底与枯草腐叶融为一体… 第555章 异样(三更)   异样(三更)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臣妾不会害他的,永远不会。”蔡敏雪后怕地道,她知道燕沧澜纵容她去招惹纪少瑜的原因是什么?   可那结果,却让她们这样的人显得可耻极了。   燕沧澜讥讽地盯着蔡敏雪,这一刻,她显得那样真诚。   可这真诚背后,承托的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罢了。   而现在,这场美梦,已经在摇摇欲碎的边缘。   燕沧澜慢慢走近蔡敏雪,然后出声道:“春猎的时候,朕也并非一定要算计你。”   “可看你遥遥望向他的目光,实在是缠绵悱恻。”   “朕当时就在想,如果朕的嫔妃爱慕他,不知他又会如何自处?”   “可结果你看见了,即便他知道又如何,依旧云淡风轻地当他的纪大人。”   “因为你跟朕在他的眼里,都掀不起半分波动。”   燕沧澜说完,顿时觉得自己也很可笑。   纪少瑜愿意留在朝堂,为的是天下百姓,为的是这大燕盛世清明,而并非为了他这个皇帝。   苦心谋算,不惜涉险,纪少瑜所求的,不过安稳二字。   可这安稳,给的是谁?   燕沧澜看向蔡敏雪,只见她面容悲戚,神情落寞成伤。   他从来不觉得她可怜,此刻却有几分同病相怜的苦楚。   “朕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的人,想要留在身边的人,你说,他为什么要走?”   “如果他好好待在京城,荣华富贵,娇妻美妾,朕什么不能给他?”   蔡敏雪的指甲掐入掌心,手掌的痛抵不过她心里一分惶恐。   她眼中的泪水滑落,声音喃喃自语道:“皇上,您不能!”   燕沧澜嗤笑,目光变得极为复杂。   他俯视着蔡敏雪,为她那无力的挣扎,不敢大声喧出于口的话而觉得自己残忍。   是啊,他不能!   所以他一直忍而不发,从未有人察觉到他的心事,就连纪少瑜也丝毫不觉。   只是在一次次试探纪少瑜对赵氏的真心后,他便一再收敛。   直到,连他身边的人都感觉他有些防备纪少瑜了。   “你说,如果他死了,会不会希望赵氏下去陪他?”燕沧澜突然道,声音显得冷漠极了。   蔡敏雪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颤颤巍巍的。   可她却道:“他那么爱赵氏,当然希望她陪着。”   “呵呵!”燕沧澜鄙夷而笑。   他捏着蔡敏雪的下颚,冷戾道:“看看你这丑陋的模样,竟然也配说喜欢他?”   “朕告诉你,如果他真的死了,他的孩子会是朕的孩子。”   “还有赵氏,朕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蔡敏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瞳孔,目光深幽幽地盯着燕沧澜。   这一刻,她觉得他已经疯了!   燕沧澜喜欢看到蔡敏雪震惊的模样,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位帝王,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胸怀和气魄。   “赵氏还真是可怜。”蔡敏雪突倪地笑了起来。   她突然不那么恨赵玉娇了,也不羡慕了。   因为有些真相,不知者无畏。   像她这样知道真相的人,时时刻刻担心受怕,比死还难受。   燕沧澜捏着蔡敏雪的下颚,整个人几乎压在她身上道:“你不觉得自己更可怜吗?”   “至少赵氏不需要在朕的身下承欢呢!”   蔡敏雪心里一紧,正想避开,却突然被燕沧澜紧箍着手脚。   燕沧澜感觉浑身都是火气,大有不发泄绝不罢休的势头。   尤其是,这个时候蔡敏雪不情愿的神情钻入他的眼中。   像是一株突然蹿起的火苗,顷刻间就引发了燎原之势。   燕沧澜沉溺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有什么异样被他忽略了一样。   可他已经许久没有碰女人了,这一碰,便很快失了理智,直到房间里的熏香燃尽,冰冷成灰。   …   通州一家普通的客栈里,燕奕辰高烧不退,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纪少瑜听见外面大街上传来的喧闹声,知道流言肆起,赶往青海查探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已经在通州滞留三天了,再不走,只怕会错过跟李盛的会面。   更何况,他也怕玉娇会担心。   冒雪赶路,燕奕辰感染风寒,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变故。   纪少瑜询问着找来的大夫道:“我这小童的烧什么时候才会退?”   那大夫闻言,沉凝道:“应该就是这两天了,公子也别急,孩子还小,体质不比大人,恢复慢些也是正常的。”   纪少瑜回望着躺着的燕奕辰,慢慢点了点头。   第二天傍晚,燕奕辰的高烧总算退了下来。   临近天黑,纪少瑜依然选择赶路。   此时已经是大年初六了,关于他和太子葬身雪山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纪少瑜的心神开始不稳。   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脱出了他的掌控,已经开始反噬。   明明有一股危机萦绕在他的身边,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他曾经暗暗惶恐,却不知自己惶恐什么?   结果却等来玉娇的死讯一样!   就好像,命运的绳索又开始牵动了,而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什么也做不了! 第556章 关心太过   关心太过   皇宫里,皇上已经连着三日歇在玉芙宫了。   罗馨坐不住,去了太后的延福宫。   太后见罗馨眼巴巴地跑来,冷笑道:“你急什么?”   “现在这个时候,纪少瑜和太子生死不明。”   “蔡家越是冒进,于你越是有利。”   “说不准,纪少瑜没有死呢?”   罗馨闻言,看着太后古怪的神情没有说话。   她唯一的筹码,是二皇子。   而她唯一的依仗,是太后。   太后不急,她自然也要稳住。   罗馨起身告退,并未在延福宫多做停留。   等她走后,太后冷笑一声,轻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哀家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   寅时一刻,燕沧澜突然惊醒。   他看了看身旁衣不蔽体的蔡敏雪,伸手揉了揉爆疼的脑袋。   最近他这是怎么了?   天一黑就想来玉芙宫宠幸蔡敏雪,明明,还有那么多折子要看。   青海还没有消息传来,他白日里觉得浑身不适,怎么入了夜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燕沧澜出了玉芙宫,崔公公揉着红肿的眼睛急急跟上。   步辇上,燕沧澜看向这静谧的皇宫,心里满是沉重。   漆黑的深夜里,除了值夜的御林军,四处显得寂静冷清。   经过凤鸾殿的时候,燕沧澜看见凤鸾殿里竟然还亮着灯。   他手微微扬起,出声道:“停下。”   崔公公连忙招呼宫人停下,扶着燕沧澜从步辇上下来。   燕沧澜拂开崔公公的手,淡淡道:“退下吧。”   崔公公左右看了看,不太安心。   燕沧澜幽幽地看了一眼崔公公,崔公公呼吸一滞,连忙带着人退了下去。   凤鸾殿的殿门早就关了,燕沧澜跃上宫墙。   他往下看去,只见赵玉娇坐在主殿外的台阶上,正抬头遥遥地望着他。   燕沧澜脚下一滑,差点栽下去。   还好他轻功不错,这才不至于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燕沧澜看了看周围,发现一个宫女都没有。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有去休息?”   赵玉娇也没有想到,她夜里醒来睡不着,想出来透口气,竟然看见当今皇上翻墙而入?   “皇上,您也睡不着吗?”赵玉娇抱着肚子站起来,如今她身体笨重,连站起坐下都不太方便。   燕沧澜看她这守人归家的可怜样,心绪渐渐平缓。   他坐在台阶上去,冰凉的感觉刺得他差点跳起来。   再一看,原来赵玉娇是垫了垫子的。   说不出话的燕沧澜也站起来,他看向赵玉娇,出声道:“你在担心纪少瑜?”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是啊,很担心!”   “那他若是回不来了呢?”   “你预备怎么办?”   燕沧澜道,他突然想知道赵玉娇会怎么做?   赵玉娇顿了顿,认真道:“带着孩子回清溪村,然后好好过日子。”   燕沧澜愕然,他盯着赵玉娇,继续道:“竟然这么平静吗?”   赵玉娇也觉得很平静,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更何况,她还有孩子。   她不能丢下自己的孩子,成全自己所为的心意。   “小时候,臣妇很怕黑,也怕长辈们口中说的妖魔鬼怪,更害怕自己会死。”   “可长大以后,臣妇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会死。”   “这条路,走过的人太多,前仆后继,也遍是亲朋好友。”   “从那以后,臣妇就不怕了,因为这条路…很热闹。”   燕沧澜的心,像是被什么触碰了一下,瞬间变得柔软。   纪少瑜在大理寺,处置犯人的时候毫不迟疑。   而他身为帝王,处置乱臣贼党的时候也毫不留情。   可手上的杀孽多了,心绪不免会受到影响。   每次有大案的时候,他习惯听听纪少瑜的想法。   因为那个时候,平静又坚定的纪少瑜,总会莫名给他一些力量。   杀伐果决又无所畏惧的力量。   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赵玉娇身上也有这种力量。   她由内而外的平静,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和焦灼。   可哪怕再担心,她其实已经想过了,那最坏的可能会什么?   而她又要承受着什么?   “如果纪少瑜回来,你会不会让他辞官,与你一起回清溪村去?”燕沧澜问道,连呼吸都收敛了些许。   赵玉娇闻言,摇了摇头。   她认真道:“如果他回来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臣妇只想陪着他,并不想干预他!”   燕沧澜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侧身看向远处,声音孤寂道:“朕也希望,他能早日回来。”   …   燕沧澜走后,赵玉娇一个人看着空旷的院子静了许久。   有一丝异样在她的心里游动,前世里那些不着调的传闻好像都鲜活起来了。   皇上对少瑜…似乎关心太过了。 第557章 皇上的新欢   皇上的新欢   朝堂上一片争执之声,可后宫里却显得格外宁静。   即便蔡敏雪再不愿意承认,可皇上似乎正迷恋着她的身体。   卫嬷嬷和玉芙宫里的宫人们都很开心,每日换着花样给她沐浴。   蔡敏雪想,不管皇上是不是打算以此来迷惑她的祖父,至少在这宫里,她的风头已经压过其他嫔妃了。   然而,这份表面的虚荣并没有维持太久。   很快,便有宫人嘀咕,凤鸾殿中住进了一位皇上的新欢。   蔡敏雪心生狐疑,命卫嬷嬷前去查探。   结果卫嬷嬷很快去而复返,面色复杂道:“主子,凤鸾殿全都是皇上的人,老奴根本进不去。”   “不如…老奴往其他宫里递递消息,说不定会有收获。”   蔡敏雪沉凝一会,很快摇了摇头。   她淡淡道:“现在整个后宫的嫔妃都知道本宫很受宠,这个时候从玉芙宫抛出去的消息,她们是不会接的。”   “你去打听打听,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入住凤鸾殿的。”   “凤鸾殿离承明殿最近,可皇上连日来都歇在玉芙宫,若真是皇上的新欢,没有道理藏着不出面。”   “更何况,皇上连凤鸾殿都舍得给她住,没有理由不给她一个体面的封号。”   卫嬷嬷闻言,也觉得不太对。   她立即躬身道:“主子别急,老奴这就回去打听一下。”   蔡敏雪让她快去,心思却沉凝下来。   她想了好几个人,甚至于连回京的苏凌雨都想过了,可还是不敢肯定是谁?   一炷香后,卫嬷嬷急匆匆地赶回来。   她对蔡敏雪道:“主子,凤鸾殿开了小厨房,据说食材是从初三开始送进去的。”   “初三?”蔡敏雪蹙起眉头。   初三,她还在病中。   可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卫嬷嬷不敢瞒她。   那一天正是皇上宣布青海消息的时候。   蔡敏雪捏了捏拳,皇上宣布青海消息的时候,那消息其实已经传入宫中几天了。   是瞒不住才宣布的。   所以…那个住在凤鸾殿里的人,一定跟青海那边传来的消息有关。   那会是谁呢?   蔡敏雪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皇上之前说,如果纪少瑜死了,那纪少瑜的孩子便会是他的孩子。   那么,凤鸾殿里的人,会不会就是赵玉娇?   蔡敏雪心口一跳,立即对卫嬷嬷道:“你再去看看,能不能打探出送进凤鸾殿里的食材是些什么?”   卫嬷嬷神情一凛,也察觉了事情的异样。   她立即点了点头,再次出了玉芙宫。   卫嬷嬷走了以后,蔡敏雪亲自去了一趟凤鸾殿。   守在殿外的御林军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样,就在她想踏入殿门的时候,突然被拦了下来。   蔡敏雪身边的大宫女可晴厉声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位可是敏妃娘娘。”   那两位御林军不为所动,双双挡在凤鸾殿的门口。   只听其中一人道:“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踏入一步。”   “违令者斩!”   可晴被那气势所震,连忙往后退了退。   蔡敏雪见这两个御林军面上森冷,神情狠戾,根本就不是常见的那些熟面孔。   她暗暗思附,这两人是不是皇上身边的暗卫?   无功而返,回到玉芙宫后,蔡敏雪还是觉得憋屈。   卫嬷嬷打探回来,神情略显古怪道:“食材都是以进补为住,只是…好像与主子之前有孕时的菜品相同   。”   蔡敏雪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却已经有了七八分肯定。   赵玉娇根本不在纪府,皇上围了纪府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真正的纪府女主人,其实已经被暗暗接到宫里来了。   蔡敏雪阴冷一笑,玩味道:“嬷嬷,让人送封信去给苏老夫人。”   卫嬷嬷不明所以,疑惑道:“主子,苏老夫人上次进宫没有见到皇上,听说气病了。”   “现在不知道好了没有?”   蔡敏雪讥讽道:“气病了,气狠了,才更能搅局不是?”   “你只管让人送去,出了事,本宫担着。”   卫嬷嬷垂下头,应声说是。   事实上,她也希望蔡敏雪能在宫里搅动风云,而不是要死不活的。   蔡家势大,扶起一位皇后绰绰有余。   不过,蔡敏雪现在才想通,似乎有些晚了。   …   定国侯府,苏老夫人的病早就好了。   不过她还是浑身不舒坦,她大半辈子高高在上,几   时吃过这样的暗亏?   好好的孙女毁了,公道讨不得?   连送上门去给纪少瑜做妾,纪少瑜都不要。   逼得她的孙女远嫁,最后身体都败坏了才能回京。   苏老夫人满心怨气无处发泄,在这新年之际,纪少瑜竟然出事了!   这对她来说,可算是个好消息了。   因此她也就这几日下床走动,精神头看着也好些了。   临近傍晚,苏老夫人用过晚膳,正在房里走动呢。   突然下人给她递进来一封密信。   苏老夫人狐疑地打开信件,她看了一会,突然捏紧信纸道:“好啊,竟然狐媚到宫里去了。”   “真是老天有眼,这等把柄都落入老身的手中。”   纪少瑜死了,她到要看看,谁还能护得住赵氏?   这口恶气再不出,她都快要被憋死了。   苏老夫人阴狠一笑,突然有了震神杀鬼般的魄力! 第558章 大闹凤鸾殿   大闹凤鸾殿   正月初十早晨,就在皇上上朝的时候,苏老夫人突然进宫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苏老夫人会挑皇上不在承明殿的时候来。   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理会。   玉芙宫里的人也视而不见,到是容贵妃觉得疑惑,可她管不到苏老夫人的头上。   只是觉得苏老夫人倚老卖老,十分膈应。   苏老夫人先去了一趟承明殿,那里的宫人很是不安,等苏老夫人转头去了凤鸾殿,他们立即去报信。   苏老夫人本就有意将事情闹大,巴不得他们赶快去报信。   就在她前往凤鸾殿的时候,还讥讽地冷笑着,目光里透着一股必杀之意。   …   承明殿的小太监去给崔公公报信的时候,凤鸾殿里的赵玉娇才堪堪起身。   她这几日睡不好,清晨容易浅眠,但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就醒。   凤鸾殿外传来吵闹声的时候,赵玉娇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应该是有人察觉凤鸾殿的异样,闹上门来了   。   后宫里的那些嫔妃,从不缺乏莽撞又自以为是的。   只是赵玉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苏老夫人。   凤鸾殿外,那两个御林军也很无奈。   他们持剑而立,面容森冷又严肃,可还是抵不过苏老夫人的步步逼近。   苏老夫人冷笑着,厉声大骂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别说是你们,今天就是皇上在这里,我也要除了里面那个祸害。”   守门的御林军已经抵靠住殿门了,可他们手中的长剑还是没有拔出来。   邓嬷嬷听见这来势汹汹的叫骂声,连忙出来查看。   谁知借着这开门的功夫,苏老夫人借机就钻了进去。   那两个御林军也跟着进去,看样子有些紧张,害怕苏老夫人真会做些什么过激的举动?   邓嬷嬷见是苏老夫人来了,眼里也有了几分焦灼。   只见她给寝殿外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这才连忙上   前搀扶苏老夫人道:“老夫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进宫来了?”   “用了早膳了吗?”   “要不老奴带您去承明殿先用早膳?”   “啪”地一声,苏老夫人一个巴掌就扇在邓嬷嬷的脸上。   只见苏老夫人不悦地啐了一口,这才尖厉地道:“作死的老奴婢,你还想攒使我去哪里?”   “我告诉你,今日她赵玉娇不滚出来把肚子里的孽种拿掉,她就别想活着出宫。”   “她想混淆皇室血脉?她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我呸,今天除非我这把老骨头散了,否则我定要撕开她的这幅淫贱样!”   “嘭”的一声,寝殿里突然扔出一只鞋来,直直地打在了苏老夫人的脸上。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因为是入宫来,苏老夫人也只带了两个贴身的老嬷嬷。   那两个老嬷嬷见状就要冲向寝殿,结果邓嬷嬷连忙叫人拦着。   就在这互相撕扯混乱间,赵玉娇突然从寝殿里面走了出来。   她手里还捏着一只鞋子,正阴测测地对着苏老夫人笑道:“苏老夫人好大的火气,不知道这几日未洗   的鞋底可能住了你的嘴?”   苏老夫人气得火冒三丈,尖锐地叫喊道:“你这贱妇,你竟然敢打我?”   “你…”   “嘭”的又是一声,苏老夫人再次被鞋底打了一个准。   她脸上清晰地印着鞋底印,整个人头发凌乱,发钗掉落,发懵又发恨,说不出的滑稽。   赵玉娇挺着一个大肚子,慢慢地走下台阶。   她轻笑着,看着周围紧张的宫人们,心里的怨像火烧一样传遍她的周身。   “你们都是死人吗?”   “竟然让这小贱妇打我?”   “你们还不去收拾她,是要等皇上来通通把你们赐死?”   苏老夫人愤恨交加,连眼睛都是赤红色的。   邓嬷嬷等人本就奉命保护赵玉娇,谁也没有动!   到是苏老夫人带来的那两个老嬷嬷想要冲上前去。   邓嬷嬷跟她们周旋,连忙给赵玉娇使眼色,希望她能避开着点。   可赵玉娇却突然大声道:“我看你们谁敢?”   “想来凤鸾殿闹事,你们都查清楚了吗?”   “竟然敢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我看你们才是真的想死!”   赵玉娇说完,目光落在那两个御林军手里的长剑上。   那两个嬷嬷迟疑了,苏老夫人险些被气死,就在她上前推着那两个嬷嬷的时候,赵玉娇却讥笑道:“你们不是来势汹汹,嚣张跋扈吗?”   “你们不是想来要我一尸两命吗?”   “怎么?”   “连自己的命都不敢豁出去?”   赵玉娇说到这里,抱着肚子往后退了退,诡异道:“你们说,要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   “会不会连累你们被满门抄斩,断子绝孙呢?”   那两个嬷嬷见赵玉娇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得直接退到苏老夫人的身后去。   苏老夫人是皇上的亲外祖母,她们可什么都不是呢?   真出了事,指不定苏老夫人先推她们出来顶罪,到时候皇上说不定真的会将她们满门抄斩! 第559章 熟悉的影子   熟悉的影子   赵玉娇见她们怕了,这才站直身体,看着被气得面色铁青的苏老夫人道:“京城里的定国侯府,说出来却不是威风八面。”   “之前我还以为,是因为苏家子嗣不丰,苏老太爷早早过世的原因。”   “现在想来,竟然是因为苏老夫人你缺乏教养,是非不分所致。”   “有你这样的老夫人在,谁还敢跟你们苏家走动呢?”   “怕不是,想死不瞑目?”   “你…”苏老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激动地颤抖着,看起来很不好。   赵玉娇早就想发泄了,这个苏老夫人不管是谁攒使来的,都让她厌恶万分。   少瑜在外生死不明,这些人恨不得她也一尸两命,其心可诛。   苏老夫人以为能对她落井下石,趁机报复。   呵呵!   一个个都以为她是泥捏的吗?   就没有点她娘那种大杀四方,提刀干架的性子?   赵玉娇站在一旁冷笑着,想看苏老夫人会不会真的   被气晕过去。   然而,苏老夫人还是双目瞪得很大,就是不肯闭上。   她缓了好半天,这才勉强站直身体。   她看了看身边拦着她的邓嬷嬷,躲到她身后的那两个老奴,以及随时准备护着赵玉娇的宫女等人,知道今日是拿赵玉娇无法了。   不过要真这么容易就能放过赵玉娇,那她今天岂不是白跑了?   更何况,她还特意让承明殿里的人去报信呢?   想到这里,苏老夫人阴鸷一笑。   “呵呵,你以为纪少瑜回不来,你就真的能在这宫里当贵人?”   “别做梦了,纪少瑜带着太子遇难,文武百官都不会放过他的。”   “至于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的小贱妇,死了夫君立马就红杏出墙,企图混淆皇室血脉,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赵玉娇气急,手里没有顺手砸的东西,她就去抢御林军的长剑。   苏老夫人见状,连忙后退三步,声音尖厉道:“快,她要杀人了!”   “拦住她,拦住她!”   赵玉娇被气狠了,拔剑的力气太大。   那御林军怕与她强抢会伤了她,只得让她把剑拔走。   赵玉娇提着长剑逼近苏老夫人,只见她面色森冷,眼里全是浓浓的杀气。   邓嬷嬷也不敢靠近赵玉娇了,只是小声地劝道:“夫人,苏老夫人她老了,话也讲不清楚,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玉娇冷嗤一声,长剑直指苏老夫人道:“说,我夫君怎么了?”   “谁说他死了的,谁说的?”   苏老夫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目光惶惶。   她看向邓嬷嬷等人,发现她们全都面色仓惶,根本不敢接话。   苏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莫不是这赵玉娇根本就不知道纪少瑜的生死?   恍惚中,她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对不上?   可她太害怕此时的赵玉娇了,她提着长剑,一步步逼近,看起来随时都会要了她的性命!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纪少瑜和太子在青海被雪埋了,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只不过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而已。”   苏老夫人说完,一转身就要跑。   赵玉娇冲了上去,长剑落在苏老夫人的脖子上!   她心里一片慌乱,手脚僵硬极了。   可她不得不挟持苏老夫人,因为她知道,她知道的那些,一定不是完整的真相!   “告诉我,他们怎么会被雪埋?”   “谁做的?”   “是谁害了他们的?”   苏老夫人见赵玉娇瞳孔撑大,那血色的目光跟索命的恶鬼一样纠缠着她。   她很害怕,怕赵玉娇突然就抹了她的脖子!   苏老夫人浑身颤栗着,求救的目光四处看去。   可赵玉娇已经不耐烦了,手上微微用力,苏老夫人就感觉自己的脖子猛地疼了一下。   死亡的恐惧一下子笼罩在苏老夫人的头上,她慌乱得不知所措,连忙尖声道:“我怎么知道是谁害的?”   “听说是雪山崩塌,当场就给埋了,青海那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把他们的尸骨刨出来呢!”   “怎么会?”赵玉娇的心抽痛着,目光突然涣散,整个人刹那间感觉天旋地转。   苏老夫人见她失神,猛地推了她一把,然后踉跄地跑了出去。   赵玉娇猝不及防,被苏老夫人推到在地上。   邓嬷嬷连忙跑过去,她扔掉了赵玉娇手里的长剑,与宫女慢慢将赵玉娇扶起来。   赵玉娇只觉得肚子一阵阵抽痛,她的神智也慢慢回笼。   身下涌来一阵温热,赵玉娇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声音有气无力地道:“我好像流血了。”   邓嬷嬷低头一看,果然见赵玉娇裙面上染了血。   她惊得面色骤变,连忙大声呵斥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通知皇上!”   有人急急地跑了出去,可下一瞬,门外却传来跌倒的声音。   赵玉娇恍惚地听到,有人颤抖地叫了一声:“纪大人!”   她勾了勾唇,笑得苦涩极了。   纪大人?   这些日子,她抱着的希望还不够多吗?   可她也该明白,她的少瑜不会回来了!   赵玉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痛的,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没办法好好的,当作她什么也不在乎!   可就在温热的眼泪滑过她的眼角时,那闪烁着泪光的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又模糊的影子… 第560章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哎呦!”被逼着又退回凤鸾殿的苏老夫人跌到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再看向殿门口时,只见纪少瑜带着燕奕辰和李盛大步走了进来。   赵玉娇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少瑜!”   真的是他,她没有看错。   是他回来了,她的少瑜回来了!   赵玉娇再也遏制不住心里奔涌而来的酸楚,泪水跟接连而落。   纪少瑜快步走到赵玉娇的身边,将她拦腰抱起。   他急急地往寝殿走去,声音略显慌乱道:“李盛!”   李盛背着药箱连忙跟了进去, 一刻也不敢耽搁。   邓嬷嬷和宫女们面面相觑,这时只听殿外传来崔公公的声音。   “你们都杵在这里作死呢?”   邓嬷嬷连忙跑出去,结果迎面就撞上步伐匆匆的皇上。   邓嬷嬷连忙跪在地上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燕沧澜没有跟她计较,而是急声道:“纪大人呢,   纪大人可是平安回来了?”   邓嬷嬷看着一旁的太子殿下,点了点头道:“纪大人带着太子殿下平安回来了。”   燕沧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一旁乖巧的太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燕沧澜看向苏老夫人,面色不虞。   “纪夫人怎么样了?”燕沧澜问道,让赶回来的纪少瑜看到这一幕,就像是在纪少瑜的心里埋了根刺,不止纪少瑜不舒服,燕沧澜也很不舒服。   邓嬷嬷看了一眼缩着脖子,已经不敢放肆的苏老夫人,垂首道:“纪夫人动了胎气。”   燕沧澜感觉心脏紧缩了一下,有种难以言明的复杂。   他看向苏老夫人,目光阴沉沉的。   苏老夫人不安地转动着眼眸,连忙道:“皇上,是那赵玉娇要…”   “够了!”燕沧澜打断苏老夫人的话。   “来人,送苏老夫人回去。”   “以后没有朕的口谕,不许苏老夫人再进宫。”   燕沧澜说完,往凤鸾殿里走去。   苏老夫人脸色一白,还想再说些什么?   崔公公适时地出声道:“苏老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   “不管如何,太子殿下平安无事,纪大人便是大功一件。”   “在这个时候,纪夫人要是…”   崔公公的话虽然没有说明白,但苏老夫人知道,今天是她鲁莽了。   纪少瑜回来了,那些落在纪少瑜身上的罪名自然是不存在的。   那么赵玉娇,当然也不可能担得上什么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   说来说去,她就是被人当枪使了。   苏老夫人被强行送出宫的时候,面如死灰。   她是皇上的亲外祖母,都落得被遣送出宫的下场。   倘若日后皇上因为她而厌弃苏家的子孙,那她便成了苏家的罪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报仇不成反折兵。   苏老夫人心悸难安,临走前递给了崔公公一个重重的荷包。   崔公公接了,只是却没有承诺些什么?   皇上明显已经厌恶了苏家,苏老夫人一再闹事,把皇上想提拔苏家的念头都给磨没了。   苏老夫人身份再尊贵又如何?   归根究底,皇上跟她也不亲!   崔公公轻叹一声,连忙回凤鸾殿的主殿里候着。   …   主殿里,燕沧澜问着燕奕辰道:“你能告诉父皇,你们是怎么回来的吗?”   燕奕辰离京半年多,早已长了不少见识。   他凑近燕沧澜道:“老师说有人要害父皇,可我们又不能兴师动众地回来,所以只能偷偷地回来。”   “老师很厉害,雪山崩塌的时候,他抱着儿臣跑得最快。”   “我们在通州的时候,儿臣发烧,是老师日夜照顾儿臣,为了儿臣耽搁了好几日才启程回京的。”   燕沧澜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他的肌肤虽然黑了,看着也瘦了,可他那眼里的目光却显得坚定又明亮。   显然出京的这一路,纪少瑜都有增长他的见闻,磨炼他的心性。   心里的感觉是酸涩的,透着那么点说不出来的苦闷。   燕沧澜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比不上纪少瑜。   明知道带着太子归来,可能会被他问罪,可纪少瑜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而且…还承受这么多,甚至于,差点让他的夫人出事。   燕沧澜暗暗捏了捏拳,对传出消息的人,起了一股   必杀之意。   李盛从寝殿里出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还心有余悸。   燕沧澜站了起来,李盛见皇上在主殿里,连忙跪地行礼。   燕沧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如何,纪夫人可平安无事?”   李盛点了点头道:“还好纪夫人底子好,这胎暂时稳住了。”   “不过纪夫人在生产之前,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燕沧澜也松了一口气,没有事就好。   纪少瑜回来了,谁还敢给赵玉娇气受呢?   他看向李盛,淡淡道:“你也回来了?”   “你们在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盛看向燕沧澜,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垂首道:“此事关乎皇上龙体,还请皇上先让臣诊一下脉。”   燕沧澜坐回去,把手伸了出来。   李盛给他诊脉,目光沉凝。   片刻后,他幽幽一叹。   他们还是来晚一步,从他知道还有一种情蛊是需要女子以鲜血滋养时,他便还抱有一丝希望。   可现在这希望彻底破灭了。   “皇上,您近来是不是只想独宠一位嫔妃?”   燕沧澜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他看向李盛,只见李盛面色郑重,眉宇间陇聚一股阴郁,仿佛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第561章 温存   温存   淡黄色的罗帐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驱之不散。   赵玉娇静静地躺着,右手却紧紧地抓住纪少瑜的左手。   她侧头望着他,发现他的肌肤粗糙了许多,尤其是手,还能摸到一些细茧子。   双眼下尽显乌青,眼里也布满血丝。   颧骨微凸,脸颊消瘦,从前光滑的下颚,也长满了青色的胡渣。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他一个人经历多少风霜?   她在担心的同时,他何尝不在担心呢?   赵玉娇在心里微微一叹,柔声道:“这次回来还走吗?”   纪少瑜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摇了摇头。   “既然钓不出大鱼,那便索性弃了鱼饵。”   “从今往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受欺负。”   赵玉娇知道他担心了,浅浅笑道:“你来晚了,没有看见我是怎么欺负她的。”   “不过是…一时大意,让她给推了一把。”   “说起来,她不可能知道我在凤鸾殿。”   “皇上让林恩把我接入宫中以后,我便没有出去过,就算有人怀疑,那也只会是宫里的人。”   纪少瑜眉头微动,宫里敢做这件事的人,不外乎两个。   他立即道:“放心,我会查出来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你们怎么会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纪少瑜微微颔首,沉凝道:“是出了点事情,不过不是我们,而是皇上。”   “这件事有些复杂,等回府以后我慢慢跟你说。”   “此次我带太子回来,对外会宣称我们遭到刺杀,以此反击谋划这一场阴谋的人。”   赵玉娇担忧地看向纪少瑜,询问道:“你这是要向蔡源宣战?”   纪少瑜冷嗤一声,淡淡道:“他一早就做了部署,我也是时候给他一次痛击。”   赵玉娇不知道纪少瑜要做什么,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放下心来。   纪少瑜见赵玉娇虚弱无力,本想叫她好好休息,却发现她一直盯着他看,根本不愿意阖眼。   纪少瑜俯身,温柔地蹭着她的额头道:“怎么了?”   “别担心了,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吞咽着嘴里的苦涩道:“不是的。”   “我知道你不会再走了,可是我想多看看你。”   “前天晚上,我做梦的时候,在梦里突然就不记得你的模样了。”   “我当时是被吓醒的,因为太害怕了,醒来的时候看着黑漆漆的房间,突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纪少瑜的手温柔地顺着赵玉娇的发,那柔柔的触感让他的心涌来一阵阵酸涩。   他知道,比起许多未经事的女子,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至少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来回奔走,更没有一跌不振。   可她在乎他!   既是在乎,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那些压在心里的惶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孔不入地侵扰着她?   自青海失踪消息传来的这些日子,她何曾好受过?   纪少瑜轻轻地将赵玉娇楼在怀里,他的温柔的臂膀结实有力,无声地给赵玉娇筑起一道堡垒。   赵玉娇轻嗅着他的气息,在与他亲密温存后,慢慢睡着了。   纪少瑜一直等到她睡熟了,这才给她掖了掖被角,   走到正殿去。   …   燕沧澜已经打发燕奕辰回东宫去了,只有李盛和崔公公还候着。   纪少瑜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身青衫直裰还未换下。   可即便他面容憔悴,衣衫简朴,可当他冷肃的目光轻扫时,燕沧澜和李盛都略微感觉到一丝丝的局促感。   仿佛在这里,纪少瑜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掌权者。   纪少瑜看向燕沧澜,躬身行礼。   燕沧澜连忙扶着他道:“爱卿不必多礼,太子与朕说过了,若非为了照料他,你们早就入京了。”   纪少瑜微微颔首,也没有过多地解释。   他看向李盛,见李盛无声地点了点头。   纪少瑜清楚上一世皇上的死因是因为蛊虫,但这一世他总不能无缘无故就怀疑蔡源给皇上下蛊,于是便道:“臣等行至云南苗疆,见有人因蛊虫而死。”   “臣在出京之前,调查过蔡源一党。曾得知原礼部尚书,获罪罢免的杨诺死在京城街头,死时腹胀如鼓,尸身不出三日便腐烂发臭,有蛆虫纷爬而出。”   “其症酷似苗疆蛊虫病,因此这才着急返京,怕蔡源以此来对付皇上。”   当年杨诺的死,燕沧澜不过才十三岁,也是略有耳闻。   他当时还怀疑过杨诺的死,可蔡源说是腹部积水所至,他便没有再过问。   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蛊虫病?   如此说来,那李盛刚刚给他把脉后,那凝重不安的神情,莫不是他已经中了蛊?   燕沧澜面色一变,不敢置信地道:“怎么会?”   “他竟然敢如此算计朕?”   纪少瑜拧着眉头,目光落在李盛的身上道:“还是没有找到别的解法?”   燕沧澜也看向李盛,目光深幽幽的,看起来很忐忑!   李盛面色愁然,轻叹道:“微臣还不敢肯定能不能解?”   “因为微臣在返回苗疆查探时,发现这情蛊分两种。”   “一种是常见的,通过伤口可传到男子的身上。”   “还有一种是女子以血养蛊,这种情蛊会认主,只能通过房事传到男子的身上。”   “女子若有孕,母蛊则陷入沉睡,与男子无碍。”   “女子分娩,母蛊自然死亡,男子的蛊虫也会殉情而亡。”   “微臣现在能做的,便是准备一副假孕药,暂时压制蛊虫,让皇上不受情欲的驱使。”   燕沧澜的目光里,满是冰冷的寒意。   他那薄唇抿了又抿,讥笑道:“那一日朕去玉芙宫,敏妃已经缠绵病榻好几日。”   “蔡源要算计朕,敏妃怎么可能还会有孕?”   “朕要是猜得不错,恐怕连敏妃自己也不知道,她被下了绝育药。”   “而她那伤了宫体的血,只怕被蔡源用来养蛊了。”   “真是好恶毒的用心,好精密的算计,让朕防不胜防!”   纪少瑜看向燕沧澜,狐疑地皱了皱眉。   他从不认为,燕沧澜对蔡敏雪有多深的情意?   可竟然还是着了道?   这让他有些不解,以及无语!   蔡家想要的皇子已经有了,皇上又何必要去宠幸蔡敏雪呢?   纪少瑜不能理解,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其间还掺杂着利用,在这样的情况下,燕沧澜竟然还能去和蔡敏雪颠鸾倒凤?   这简直…让他有些反胃! 第562章 动手(三更)   动手(三更)   纪少瑜投来的目光有些古怪,燕沧澜险些绷不住。   尤其是,他宠幸蔡敏雪的时候,还说那么多跟纪少瑜有关的话。   现在对上纪少瑜的眼睛,他显得很不自在。   他这副模样在纪少瑜的眼里就是心虚,因为贪色而置自己于险境!   纪少瑜幽幽道:“先让李盛替敏妃把脉,若真不能再有孕,那便按照李盛的法子试一试。”   “再则,臣已经休书给余家小舅,他曾在苗疆一带走动,见多识广,或许会有解法。”   李盛也连忙出声道:“传闻苗疆巫医可解百蛊,皇上别担心,这情蛊一定会有解法的。”   燕沧澜看着李盛认真说出情蛊的时候,心里十分膈应。   这哪里是什么情蛊,这分明就是“贱蛊。”   他何曾对蔡敏雪有过半分情意?   不过是…一时着了道而已。   燕沧澜绝不承认,他只不过是想发泄一下自己那些晦暗的心思罢了。   …   纪少瑜并未在宫里多待,在赵玉娇醒来以后,他立   即抱着赵玉娇坐上了回纪府的马车。   崔公公亲自送他们回去,也带去圣旨,撤走了纪府外的御林军。   纪少瑜带着太子平安归京了,这一消息跟鞭炮一样炸响在京城的上空。   蔡源一党直接懵了,无数人瞠目结舌,根本不知如何反应?   纪党则满心欢喜,拜访纪府的人数不胜数。   可惜全都被拒之门外。   纪少瑜担心赵玉娇的身体,回府后一直陪着她,最后连沐浴时都在寝房内置了一个浴桶。   赵玉娇不能下床走动,只能靠在枕头上看他。   纪少瑜刚脱了长衫,赵玉娇就心戚戚地道:“黑了,也瘦了。”   纪少瑜转过身去,前面是比后面白那么一点,不过还是能看到他掩藏在皮肉里的骨形。   从前看得并不清楚,可现在却一眼可见。   赵玉娇眼睛一阵湿润,心疼道:“堂堂的太子少傅,出门在外,竟然也要亲自打猎裹腹吗?”   纪少瑜笑了笑,拍着自己的臂膀道:“打猎到没有,回来得急,光顾着风餐露宿了。”   “不过你若是心疼我瘦下去的肉,那就可劲给我补回来就成了。”   “到是你,好好养胎,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赵玉娇的手放在肚子上,感觉那里紧绷绷的,偶尔会有孩子踢动的幅度。   她笑了笑,温柔缱绻道:“我们是一家人,少一个都不行。”   “你回来了,我就心安了。”   “这几日你若是忙,不必特意陪我,不如等你忙完了,到时候刚好陪我坐月子。”   纪少瑜知道妇人坐月子不能出门,成日在屋里闷得慌,当即答应她道:“好,到时候夫君陪你一起坐月子。”   赵玉娇闻言,莞尔一笑。   …   皇宫里,蔡敏雪灼灼地望着那个来报信的宫女。   她突然站起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个宫女瑟瑟发抖,连忙低头回道:“苏老夫人被送出宫去了,听宫人们传,纪大人带着太子平安回来了。”   “平安回来了?”   “他竟然真的平安回来了?”   蔡敏雪有些不敢置信,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欢喜!   可惜她嘴角的笑还没有绽开,却听卫嬷嬷道:“主   子,这纪少瑜正撞在苏老夫人对赵氏发难的时候,你说他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蔡敏雪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身体也微微发颤。   她坐回椅子上去,沉凝了好一会,这才迆迆然地开口道:“就算他查出来又如何?”   “苏老夫人不是没有得逞吗?”   “再说了,本宫什么也不知道。”   卫嬷嬷低头颔首,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她讨厌伺候这样自以为是的主子,不过…也伺候不了多久了。   …   天色黄昏的时候,卫嬷嬷让人伺候蔡敏雪沐浴。   浴桶里花瓣沉浮,香露飘散。   蔡敏雪狐疑地道:“嬷嬷怎么知道皇上今夜会来?”   毕竟,今夜是太子平安回来的第一晚。   卫嬷嬷抿着唇,笑得意味深长道:“主子的好,皇上已经知道了。”   “主子尽管放心,今夜皇上一定会来的。”   蔡敏雪看着卫嬷嬷那暗藏玄机的目光,心里微微一滞。   隐隐的,她似乎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可她还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皇上果然在酉时就来   了。   而且还带了不少人来。   燕沧澜坐到玉芙宫的主位上去,然后对着李盛道:“给敏妃把个脉!”   蔡敏雪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拢着袖子。   燕沧澜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如刀。   蔡敏雪心里一悸,连忙伸手给李盛把脉。   李盛把脉时,燕沧澜扫视着玉芙宫的宫人们。   发现那个卫嬷嬷握着手指,有些焦灼。   而其余宫人则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片刻后,李盛把完脉,对着燕沧澜点了点头。   燕沧澜冷哼一声,对着崔公公吩咐道:“来人,将玉芙宫所有宫人全都拖下去斩了。”   卫嬷嬷猛地抬起头来,可随即又垂了下去。   蔡敏雪惊愕地瞪大眼眸,心惊胆战道:“皇上,她们做错了什么?”   燕沧澜冷笑一声,伸手捏着蔡敏雪的下巴道:“没有什么,只是她们联合起来给朕下毒而已。”   “还有你,别以为能逃脱。”   “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燕沧澜说完,甩开了蔡敏雪。   蔡敏雪猝不及防,摔在了椅子上,下巴磕破了皮。   “动手!”燕沧澜不悦地道,他等着看,谁会先跳   出来。   结果只见卫嬷嬷突然一跃而起,手执锋利匕首就要去杀蔡敏雪。   就在这突发之际,只见燕沧澜凌空一脚,将卫嬷嬷踹出两丈远。   “嘭”的一声,门窗都被砸坏了。   卫嬷嬷倒地不起,立即口吐鲜血。   下一瞬,她被御林军围了起来。   可卫嬷嬷阴狠一笑,直接拼尽全力跳起来,撞上御林军的长剑。   “嗤”的一声,长剑穿胸而过,卫嬷嬷当场气绝。   其余宫人,哭喊惊叫,皆是惶惶不安。   御林军迅速将她们脱下去处决,连蔡敏雪的贴身宫女可晴都没有放过。   殿外传来凄惨的叫声,可燕沧澜却不为所动。   蔡敏雪看着三皇子的奶嬷嬷也被处决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住,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崔公公端着一盅药进来。 第563章 默认   默认   燕沧澜看着泪水连连,面色煞白的蔡敏雪,冷嗤道:“念你不过是你祖父的一颗棋子,朕不会要了你的命。”   “可你胆敢在朕的眼皮底下算计赵氏,就要付出代价。”   蔡敏雪抬起头来,悲戚地看着燕沧澜道:“皇上以为,你替赵氏报了仇,纪少瑜就会感激你?”   燕沧澜冷笑一声,厌恶地看向蔡敏雪道:“他当然会感激朕。”   “因为…他想要杀的人,朕都会帮他杀了。”   “包括你的祖父!”   “你…”蔡敏雪气绝,正要说些叫嚣的话,可燕沧澜已经没有耐性了。   他冷冰冰地丢下一句:“灌!”   立即有御林军上前,捏住了蔡敏雪的下颚。   不一会,一碗热乎的汤药就灌入了蔡敏雪的口中。   …   玉芙宫被封了,三皇子送去给容贵妃抚养。   敏妃被人教唆,派人去青海刺杀纪少瑜和太子,证据确凿,敏妃身边的卫嬷嬷就是传信人,已经伏诛   而亡。   因念敏妃生育三皇子有功,特赦敏妃死罪,囚禁于玉芙宫内,任何人不得探视。   纪少瑜和太子回京的风波还未平息,一个滔天巨浪打了过来。   几乎整个蔡源一党感觉到了风雨飘摇,动荡不安。   …   蔡家,蔡源怒不可遏地在书房里发泄着。   蔡常林带着蔡方跪在外面,面色苍白。   管家焦灼地在不远处走动,他不敢靠近书房,只得低声喊道:“老爷,二姑爷和三姑爷都来了。”   “还有好几位大人,老奴实在是顶不住了。”   蔡常林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发一言。   蔡方猛地站了起来,蔡常林连忙拉住他道:“你要去干什么?”   蔡方道:“既然祖父不肯替大妹出头,那便只有我这个当哥哥的去了。”   蔡常林面色一变,低声呵斥道:“胡闹。”   “没有你祖父的话,你别想出蔡家的大门。”   蔡方冷冷一笑,暗自握紧拳头。   他就是要去问一问,皇上怎么突然就发难了。   妹妹手里的那几个人,有几个担得上刺客的名头?   他不信!   蔡常林抓不住蔡方,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书房的门打开了。   蔡源走出来,大声呵斥道:“站住!”   蔡方回头,本想说点什么,可他却突然发现祖父老了一大截,头发几乎全白了。   蔡常林也被蔡源这显老的面容惊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永远都是老谋深算,胸有成竹。   几时像这样,苍老而无助?   “把他们带去大厅候着。”蔡源低沉道,这次的事情,变故太大,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管家得了准信,立即就下去安排。   蔡源看向蔡常林和蔡方,冷淡道:“你们也先下去。”   蔡常林连忙拉着蔡方退下,生怕他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蔡方回头的时候,见他祖父在长廊下静静地站着,眉头紧蹙,目光微抬,仿佛正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   …   纪府里,李彦终于见到纪少瑜了。   他喜极而泣,连忙擦拭着眼泪道:“大人平安就好!”   纪少瑜淡淡一笑,拍着李彦的肩膀道:“听说你在朝中为我多次周旋,辛苦你了。”   李彦汗颜地笑了笑,连忙道:“大人千万不要这样说,我那点微薄之力,不值一提。”   纪少瑜认真道:“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要知道遇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多少人会避之不及!”   李彦更加不好意思了,他半生受到漠视,是纪少瑜举荐了他,他才能入朝为官。   在他的心里,纪少瑜不仅仅是伯乐,更是他的知己好友。   士为知己者死,他愿意为了这一份知遇之恩付出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纪少瑜请李彦坐下喝茶,然后将他的安排告诉李彦。   李彦听完以后,惊愕道:“蔡家不会为敏妃周旋吗?”   纪少瑜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你尽管放心去做,蔡源绝不会质疑皇上的处置,更不会为了敏妃大动干戈。”   李彦点了点头,他相信纪少瑜的话。   “您放心,这些日子大家都憋坏了。“   “说到反击,一个个闭上眼睛都能整出一道折子来。”   纪少瑜微微颔首,出声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彦郑重地点了点头,出了纪府的时候,感觉脚下生风,如至云端。   …   正月十二日,早朝上全是一片声讨敏妃的言官。   纪少瑜带头请求彻查,瞬间朝堂跪了一半。   蔡源稳稳地站在前面,他那余光淡淡一扫,发现有几个武将跪在其中。   他那眉头蹙了蹙,心里暗暗狐疑。   纪少瑜竟然跟武将也有了纠葛?   “太傅以为此事需要彻查吗?”燕沧澜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然后走了下来。   蔡源连忙躬身道:“皇上既然已经查清,敏妃也已经囚禁,此案便算是了结了。”   “不知道纪大人揪着不放,还想查谁?”   纪少瑜看向蔡源,声音朗朗道:“敏妃娘娘再得宠,终究不过是后宫女眷,如何能够豢养死士杀手?”   “太傅说此案已经查清,难道是不想还敏妃娘娘一个公道吗?”   公道?   蔡源在心里嗤笑!   此时的纪少瑜和皇上,是拿准了,他不会撕开所谓的真相。   因为情蛊未解,皇上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看似囚禁,实则是为了续命吧?   蔡源杵立着,丝毫不为所动道:“敏妃娘娘不是还活着吗?”   “既然如此,皇上还怕撬不开她的嘴?”   “纪大人无需故弄玄虚,想我蔡源历经三朝,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   “若真有什么证据牵扯?纪大人何至于煽动威武百官,虚张声势?”   纪少瑜也不急,而是淡淡道:“既然太傅都认为敏妃娘娘不是无辜的,那么此案就到此为止。”   “皇上,凶手已经伏诛,太傅也不再追究。微臣相信皇上明断,也不再追查下去!”   燕沧澜渡步到蔡源的身边,静静地凝望着他。   蔡源微微颔首,面无异常。   燕沧澜又看向脸色灰白的蔡常林和蔡方,冷嗤一声。   “罢了,太傅都默认此事是敏妃所为,那朕便削去敏妃的位分。”   “从今以后,宫里只有罪妇蔡氏,再无敏妃。”   燕沧澜说完以后,宣布退朝。 第564章 情敌竟然还有男人   情敌竟然还有男人   下朝后。   蔡源一党,浑浑噩噩的,有种透心凉的悲哀。   太傅竟然默认,蔡氏的罪行?   这就等于在告诉天下人,蔡家真的有谋害太子之心?   而他们作为蔡源一党,也是首当其冲。   纪少瑜许久未与同僚相聚,这一聚,个个意气风发,将蔡源一党的狼狈之相尽数吐出。   酒过三巡,纪少瑜借口离开。   众人知他事忙,并不强留。   纪少瑜回到府里以后,便将蔡家默认蔡敏雪罪行的事情说给赵玉娇听。   赵玉娇听后,咋舌道:“蔡家这是彻底放弃蔡敏雪和三皇子了?”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皇上的身体里还有蛊虫,这便是最有利的证据。”   “蔡源不敢撕破脸,只能憋屈地认下此事。”   “不过从此以后,他还能不能操控他那些学生就不好说了,毕竟谋害当朝太子的罪行蔡家都默认了,谁知道下一步蔡家还会干什么?”   纪少瑜说到这里,冷冷一笑。   蔡源落下这么大的把柄,归根究底就是太冒进了。   现在蔡家的名望已经大不如前,蔡源虽然还在稳坐太傅之位,但百官心里都明白,那个位置,蔡源就快坐不住了。   赵玉娇伸手拉纪少瑜坐到床边,担心道:“谨防蔡源狗急跳墙,以后你在外面走动,多带几个人跟着。”   纪少瑜握了握她的手,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因为我还要保护你和孩子呢。”   赵玉娇靠进纪少瑜的怀里,温柔地蹭了蹭了。   可片刻后,她突然警醒。   她抬起头来,面色严肃地跟纪少瑜道:“你有没有发现,皇上对你比对太子还要在乎?”   纪少瑜的温和的脸一下子僵住,嘴角浮动的笑容也隐匿了。   他看向赵玉娇,不悦道:“不许胡思乱想。”   赵玉娇掐了他窄腰一把,恶狠狠的。   “我现在受不得刺激,我说的话你先不要反驳。”   “有一件事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跟你说,皇上让林恩接我入凤鸾殿去住着,进去那一晚我确实见了皇上。”   “可是后来,他大半夜竟然翻墙入了凤鸾殿,我当   时因为太想你睡不着,就在凤鸾殿的院中坐着。”   “他看到我的时候,非常惊讶,可他还是选择进了凤鸾殿。”   纪少瑜的眉头越皱越深,目光也越来越暗。   待赵玉娇说完,他紧张地抓住赵玉娇的手道:“他进去干什么了?”   赵玉娇见他关注点不对,心里像压块石头一样,力气根本使不出来。   她瞪了他一眼,这才轻哼道:“干什么?”   “就是跟我聊我的夫君呗!”   纪少瑜:“…”   “你确定是,聊我,而不是故意接近你?”   纪少瑜狐疑道。   赵玉娇“呵呵”一声,拿他的手摸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道:“我都快生了,他接近我干什么?”   “从前我只知红颜祸水,现在我知道了,原来还有蓝颜祸水。”   “你说,嫁给你,我怎么还要操心这种事情呢?”   赵玉娇很憋屈,这种憋屈是,情敌竟然还有男人?   纪少瑜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脸愁苦道:“不会吧?”   “若真是这样,我怎么感觉皇上开始防备我了?”   赵玉娇见他总算上心几分,这才与他细细道:“你   想一想,你知道这件事会有多膈应?”   “皇上是谁?当今天子,精于谋算。”   “他若是不想让你知道,多的是转移你注意力的办法。”   “比如之前赐下来的宫女,比如接我进宫先护起来,目的都是为了你。”   “很多事情,他是因为你才做的。”   “一个臣子再能干,那也只是臣子,可皇上对你的感情,已经超出对臣子的感情了。”   赵玉娇不说,纪少瑜还真没有细想过。   可现在她一说,他立即回想一遍。   片刻后,纪少瑜确实感觉到了异常。   比如,皇上没有必要接玉娇入宫,御林军都把纪府围起来了,按理说作为一位君主,该做的他都做了。   再则,那一日他刚回来,面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已经把太子打发走了。   还有,最不可思议的就是纵容蔡敏雪骗他去翠滴亭。   那样浅白的算计,就是不想他离京。   纪少瑜想到这里,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傻样把赵玉娇逗笑了。   她拿下他的手,然后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你以为   你吸引人的,真的是这张脸吗?”   “你想想表弟,他的容颜堪称冠绝天下。”   “可皇上可曾为他侧目过,入了翰林到现在,连召到御前说话都没有过吧?”   “说到底,还是你入了皇上的眼。”   纪少瑜呼出一口浊气,心里很郁闷。   他拥着赵玉娇道:“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赵玉娇点了点头,乖巧地靠在他的怀里道:“我不是担心皇上会对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人在暗暗觊觎你。”   暗暗觊觎?   纪少瑜忍不住发笑,他温柔地拍着玉娇的后背道:“皇上是一位明君,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不过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赵玉娇没有再说些什么?   她在想,不知道皇上的命数会不会改变?   如果不会,她确实不需要担心什么?   可如果会呢?   那可真是,两眼一抹黑呢!   毕竟,她要防的人不再是那些小姑娘,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第565章 大祭司   大祭司   瑞华宫里,三皇子趴着桌沿走动。   他身后跟着两个奶嬷嬷,一个用手环着他的身体,谨防他会跌到。   一个拿着拨浪鼓蹲在不远处,逗着三皇子往前去拿。   容贵妃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觉得心里像落了一团火,正烧得难受。   皇上竟然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她去见太后,话里话外透露着不想抚养三皇子。   可太后竟然装听不懂?   容贵妃在心里冷哼,太后没有趁机抱三皇子去延福宫养,心里肯定在盘算什么?   她只希望,太后想算计的人不是她,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贵妃叮嘱宫人道:“好好盯着三皇子,他要有什么事,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宫人连忙应是,神情略显慌乱。   在这个节骨眼上,三皇子要真是出事了,瑞华宫里的人,谁也逃不了干系!   …   元宵佳节,奔波一圈的余长江从青海赶来了。   他给纪少瑜带来了一个人,苗疆的巫医。   李盛那里已经有了解蛊的办法,对于巫医的到来,纪少瑜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余长江先见了纪少瑜,与他详谈了好一会。   原来苗疆内部早已分化,各部族之间积怨已深,不愿有什么交流。   近年兴起的那些蛊虫,都是各部之间暗暗较量的结果。   余长江早些年在苗疆一带做生意,曾经救过两个落水的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巫医龙安山的小儿子。   龙安山在苗疆一带有些名气,但仅限于他们部族。   余长江对纪少瑜道:“巫医被其他部族的人传得神乎其神,因为部落首领通过控制巫医来统领部落。”   “龙安山说,他有一种秘药可以解情蛊。”   “不过,那个中蛊的女子活不成,且死状凄惨。”   “但是他要求,给他足够的兵力回去统领他们部落,封他为大祭司。”   纪少瑜问道:“他们部族有多少人?”   余长江估算道:“不多,三千左右。”   纪少瑜点了点头,他知道苗疆一带,地势复杂,官府并不能全部监管。   他沉凝道:“依小舅看,这个龙安山可有大才?”   余长江道:“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维护族人,并不猖狂惹事,还算可塑。”   纪少瑜微微颔首,淡淡道:“我会带他面见皇上,他想要的那些都不是大问题。”   “但你也要告诫于他,时刻懂得自省,若是骄傲自大,怕是会招祸患。”   余长江知道其中利害,龙安山是他带来的人,该告诫的,他都会去告诫。   至于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龙安山的事情了。   …   正月十六日,纪少瑜带龙安山入宫。   当天下午,龙安山便被封为苗疆大祭司。   圣旨一出,朝中并没有多少震动。   区区一个苗疆,对于大燕的疆土来说,微不足道。   更何况,大祭司只是对苗疆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在朝中却是说不上话的。   可蔡府里,却又是一番动荡。   蔡源听闻消息,当即呕血昏迷。   好不容易醒来时,已经是深夜里了。   他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视线里一片昏暗。   他知道房间里点了灯,可那么点光,却怎么也亮不   起来一样。   蔡源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再睁开。   视线清明了些,可依旧有重影。   蔡源明白,如果让皇上知道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只怕体恤他的圣旨不出三日就下来了。   他强撑着起来,蔡方便递给他一个靠枕。   蔡源刚刚靠坐在床上,便听蔡方幽幽道:“那一日祖父往宫里送去的,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蛊虫吧?”   “皇上封了苗疆大祭司,祖父闻讯昏厥,心急呕血。”   “明知道敏雪是无辜的,祖父也不敢吭声,就是因为皇上的身体里有蛊虫。”   蔡源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深深地望着自己这个一心培养的嫡长孙。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笑得讽刺道:“你知道又如何?”   “咱们蔡家能走到今日,你以为真的只是靠着祖父教导皇上有功?”   蔡方的吞咽着嘴里的苦涩,声音微微轻颤道:“我只想问一句。”   “祖母是不是您害的?”   蔡源挺着背脊,沉默了一会道:“她是为了蔡家自尽的。”   蔡方突然发作道:“您还想骗我?”   “那一日我亲眼目睹,祖母得知是您算计长公主的坠马,与您发生激烈争执。”   “是您气得她昏厥后,活活将她捂死的。”   蔡源猛地看向蔡方,却见蔡方双目赤红,正满怀恨意地看着他。   蔡源先是变了脸色,随即又痛斥道:“祖父当时气糊涂了,你既然看见了,怎么不出来阻止?”   蔡方闻言,突然悲戚地笑了起来。   “其实,我并没有看见。”   “我刚刚所说,都是我编造的,您知道祖母从不会防备您,怎么会允许我藏在屋内?”   “是您忘记了,我也在大理寺待过。”   蔡源面色骤变,瞪大的瞳孔里盛满阴翳的目光。   他冷冷地盯着蔡方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蔡方站起来,往后退了退,苦涩道:“我想要您,告老还乡!”   “这绝不可能。”蔡源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了。   他盯着蔡方,唇瓣紧抿着,瞳孔幽幽暗暗。   蔡方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悲凉地笑了笑,然后将身体隐匿到帷帐后。   “既是如此,那孙儿明日便上奏离京。”   “祖父,希望您永远也不会后悔。”   蔡方说完,转身离去。   寒夜里,风声萧萧,呜咽扰人。   蔡方一个人走在偌大的蔡府,突然觉得满目凄凉。   景物依旧,只是这盛满儿时欢声笑语的庭院,终究也变成了他心里厌弃的所在。 第566章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蔡方奏请离京的折子被燕沧澜压了下来。   纪少瑜进宫给太子授课的时候,燕沧澜召见他道:“蔡方有意离京,你觉得朕应该答应吗?”   纪少瑜想了一会,淡淡道:“蔡方低沉许久,现在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只怕对蔡家已经心灰意冷了。”   “皇上可以成全他,这相当于给蔡家留了一条退路。”   “蔡源绷得不是太紧了,说不定能就此罢手。”   燕沧澜笑了笑,冷嗤道:“蔡源此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固执。”   “农夫与蛇的故事里,蔡源最欣赏那条蛇。”   “他曾对朕说过,农夫之所以会向蛇伸出手,是因为蛇当时已经冻僵了,对农夫来说根本没有威胁。”   “这是变相降低敌人的警觉性,他教过朕示弱,蛰伏,反击。”   “甚至于告诉朕,没有尖锐的牙齿不要紧,最重要是懂得淬毒,让敌人见血封喉,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纪少瑜看向燕沧澜,这么一会会的功夫,皇上的话确实多了点。   燕沧澜看着纪少瑜投来的目光,狐疑中透着一丝打   量,好像在暗暗琢磨什么?   燕沧澜心里微微一滞,立即提高音量道:“你看朕干什么,朕是问你,蔡方能放出京吗?”   纪少瑜低垂着头,心里寻思着,皇上这声音语调,变化到是挺自如的,难怪他之前没有发现端倪。   “皇上要是想尽早铲除蔡源一党,那便留下蔡方。”   “蔡源见蔡方走不了,自然害怕皇上将蔡家一网打尽。”   “说不准,他还会做出些蠢事来。”   “不过…蔡方虽然出自蔡家,却也算是一位良臣。”   “他既然走不了,保不准会跟蔡源同气连枝。”   “其间取舍,微臣怎敢替皇上做主?”   燕沧澜沉凝了一会,漠然道:“那便让蔡方留京。”   “蔡源已经耗尽朕所有的耐心,朕一天都不想再继续忍下去。”   纪少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想彻底铲除蔡源,还是需要再添把柴。   只是蔡方,可惜了。   早在蔡敏雪入宫之际,蔡方还是能走的。   可那个时候,也许蔡方也想不到,他的祖父会做出   给皇上下蛊的疯狂之事。   …   玉芙宫内,奢华的摆设早已全部撤走。   庭院内花草无人照看,凌乱不堪。   一场春雨来过,徒留淡淡的泥腥味。   蔡敏雪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恰逢李盛带了龙安山来。   龙安山远远地打量着蔡敏雪,见她唇瓣干裂,神情憔悴,眼眸却透着一股不甘的阴狠。   人有怨,蛊有毒。   龙安山蹙了蹙眉,与李盛道:“你说你能配麻沸散?”   李盛点了点头道:“可以,剩下的就指望大祭司了。”   龙安山微微颔首,沉凝道:“尽快吧,这东西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后患。”   蔡敏雪看向这个所谓的大祭司,询问道:“你是谁?”   龙安山没有理会她,而是跟李盛道:“叫人押着她。”   蔡敏雪见李盛招来了好几个太监,连忙往后退了退。   可惜她避不开,很快被死死地押住。   龙安山上去,先是把脉,然后又摸了摸蔡敏雪的小腹。   蔡敏雪羞恼,怒骂道:“混账,你到底是谁?”   “谁准你碰我的,拿开你的脏手。”   龙安山摸完以后,对李盛道:“还不算太厉害,可以对付。”   李盛眼眸一亮,立即道:“如此,我今晚就准备麻沸散。”   蔡敏雪知道不对劲,她咬伤了一个小太监的手,突然抓住李盛的衣襟道:“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皇上呢?”   “我要见皇上!”   李盛拉开蔡敏雪的双手,立即有太监将蔡敏雪押到后殿去。   李盛整理完衣衫,对着龙安山道:“您先稍等片刻,我给她施两针,让她消停些。”   龙安山点了点头,站在一旁候着。   李盛急急往后殿赶去,蔡敏雪还在挣扎,李盛迅速动手。   只见蔡敏雪被扎了一针以后,立即昏了过去。   “扶她去床上。”李盛吩咐道。   等蔡敏雪被扶到床上,李盛上前取回了他的银针。   “没事了,她已经睡着了,你们先下去。”   小太监们闻言,便退下了。   李盛见人都走了,这才迤迤然地开口道:“我知道你能听见。”   “原本你可以不用死的,可纪大人不愿放过你,所以你就非死不可了。”   “纪大人让我告诉你,这是你欠他夫人的。”   李盛说完,盯着蔡敏雪抽动的眉头看了一会。   确定她真的听到了,他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龙安山进宫之前,他已经想出了解蛊的办法。   可纪少瑜不想让蔡敏雪活着,他当然愿意帮这个忙。   蔡敏雪趁着纪少瑜不在京城的时候,竟然敢算计纪夫人?   像她这样阴毒的女人,死不足惜! 第567章 气愤   气愤   正月十八日,夕阳斜落。   街道上的车马缓缓而行,川流不息。   京城的留香阁里,蔡方亲自给纪少瑜斟酒。   酒壶放下,蔡方端起酒杯敬向纪少瑜道:“来,我先敬你一杯!”   纪少瑜端起酒杯,然后缓缓饮下。   蔡方见他这般闲适的神情,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常言道,是非之地不久留。”   “现如今,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知道,纪贤弟可能给愚兄出个好主意?”   蔡方把玩着酒杯,目光却徐徐地望向纪少瑜。   纪少瑜从容道:“蔡兄不必试探,即便真的有好主意,你也未必肯信。”   蔡方面容微微一僵,片刻后,只听他轻叹一声。   “你既然都已经看穿了,为什么要来赴约呢?”   纪少瑜淡然一笑,伸手拿过酒壶,给蔡方斟满。   “即使能离京,难道蔡兄就真的能放下吗?”   “既然不能,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蔡方语塞,心里涌出阵阵酸楚。   纪少瑜继续道:“你我无意走到今日,相谈若不能   宽心,日后不必再约。”   “若有朝一日,蔡兄能做出取舍,可来寻我。”   纪少瑜说完,与蔡方举杯对饮。   蔡方迟疑地饮下杯中酒,他知道纪少瑜话里有话,可他只觉浑浑噩噩,一时竟然抓不住纪少瑜想要表达的深意。   等纪少瑜走了以后,他一个人盯着纪少瑜坐过的位置发呆。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跟纪少瑜为敌。   可现实容不得他选择,这一次相聚,只怕是最后一次了。   …   纪少瑜回到纪府的时候,赵玉婵已经陪着赵玉娇用过晚膳了。   正房里,听闻纪少瑜回来,赵玉婵便回了客房。   等她走后,纪少瑜这才回正房陪赵玉娇。   纪少瑜发现赵玉娇很不高兴,那种不悦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她挺着个大肚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手里还拿着一把团扇不停地扇动着,心里的火气像是要压制不住了。   纪少瑜看得眼皮直跳,连忙询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赵玉娇冷哼一声,一只手扶着梳妆台道:“今日姐姐过来,我以为她是特意来陪我待产的呢?”   “结果我见她心事重重,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姐夫外面有人了。”   “姐姐说,之前听见你在青海出事,姐夫忙进忙出的,她也没有深想。”   “可这几日,姐夫每每晚归,连车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纪少瑜蹙了蹙眉,询问道:“那姐姐可问清楚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何止问清楚了,还大吵一架。”   “我瞧着姐姐表面虽然硬气,可到底伤了心,今日与我说话都是魂不守舍的。”   纪少瑜暗叹,这种事情换了谁都会伤心。   “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赵玉娇摇了摇头,冷冷道:“是个和离的妇人,不过姐夫不肯说是谁,只是一个劲地说那个女人可怜。”   “就算真的可怜,给些银钱足够了。”   “用不着他亲自去安慰吧?”   “必是动了心的。”   纪少瑜揉了揉跳疼的太阳穴,这件事到还有些棘手   。   “你先不要激动,明日我去跟姐夫谈一谈。”   赵玉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愤懑道:“要不是我快生了,这会都在姚府了。”   纪少瑜一直以为自己的媳妇温柔解意,这会却有一种小辣椒要喷火的感觉。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放心,姐姐若是受了委,我们一定为她出这个头。”   赵玉娇闻言,回头看了看纪少瑜,心情才略好些。   她长叹一声,愠怒道:“他们之前那么好,还有三个孩子,姐夫怎么能伤姐姐的心呢?”   纪少瑜拥着赵玉娇在怀里,温柔的手顺着她的背脊道:“许是一时糊涂了。”   “你也说了,他们还有三个孩子。”   “难道姐夫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他们这个家吗?”   赵玉娇也觉得不可能。   她姐夫或许是想纳妾吧?   不过这个想法也很可恶!   “姐姐说先凉着姐夫几天,让他一个人辛苦带带孩子。”   “若是姐夫还不知道好歹,她就要提刀砍人了。”   “姐姐真的会提刀的,她自幼就学不会忍气吞声,   谁让她不好过,她就让谁不好过。”   “小时候,有一次大哥惹了她,她趁着大哥睡着都去打回来,是个从不肯吃亏的性子。”   赵玉娇说着,语气慢慢低沉,有些伤心了。   她姐姐还是学会忍耐了,若是换了以前,来纪府也会带着孩子来的。   可今日她姐姐是一个人来的,给她姐夫留了颜面和台阶。   纪少瑜哄了哄赵玉娇,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这才去书房把郭通叫来。   郭通来了以后,立即玩笑道:“是因为姚大人的事情吧?”   “夫人已经吩咐过了,老曹也出去了。”   纪少瑜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夫人肯定会格外上心,你们查到什么都别轻举妄动。”   “夫人生产在即,我不希望她出任何意外。”   郭通立即正色道:“大人请放心,这点轻重我们还是知晓的。”   纪少瑜微微颔首,让郭通下去休息。 第568章 求和   求和   纪少瑜第二日下朝后就去找姚劲松了。   结果只见姚劲松眼角有伤,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赵玉婵前脚出府,姚劲松后脚就追了出来。   马车赶得太急,在路上为了避开一个在路中间的小孩,马车驶向小巷。   因为弯转得太急,马车侧翻,姚劲松不慎伤了眼角。   纪少瑜见他言语之间还是很在乎赵玉婵的,便出声道:“你知道心急就好,我还怕你铁心要纳妾。”   “你也知道玉娇的性子,大舅兄不在,她就指望我站出来为姐姐出头呢。”   姚劲松尴尬地笑了笑,不作言语。   纪少瑜眼眸微沉,知道姚劲松只怕是舍不下外面那个女人。   “贪恋一场镜花水月不是什么大事。”   “但若是换来一场曲终人散,只怕你将来悔之晚矣。”   纪少瑜说完,拍了拍姚劲松的肩膀。   姚劲松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看着纪少瑜也再难挤出一丝轻快的笑意。   …   纪府里,曹大江大清早就回来了。   他去给赵玉娇回话,姚家的车夫口风太紧,他打探不出那个女人住在哪里?   到是知道姚劲松翻车摔了,受了点伤。   赵玉娇让他回去盯着,转头吩咐郭通去余家商铺一趟,请商铺的人帮忙打探。   郭通早就得了纪少瑜的叮嘱,跑得虽然勤快,但心里却暗暗思附,若是寻到那个女人的踪迹,一定要先向纪少瑜回禀。   赵玉婵过来陪赵玉娇用早膳的时候,赵玉娇说起了姚劲松受伤的事情。   赵玉婵眉头微动,淡淡地道:“伤重点才好。”   话虽如此,赵玉娇还是看出她的担忧,连眉头都蹙了起来,却偏偏嘴硬。   赵玉娇斟酌道:“听说是急急追在你后面才翻车的。”   赵玉婵冷嗤道:“他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他了?”   赵玉娇一听,心里暗道果然。   表面装着再冷静,其实心里早已怨气冲天。   说到底,还是很在乎的。   “要是姐夫执意纳妾呢?”赵玉娇试探地问道。   赵玉婵握了握拳,目光阴翳道:“他要真敢把那个   女人带回来,我就跟他和离。”   “好,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我一定将那个女人给找出来。”赵玉娇笃定道。   就算她姐夫不说,她不信那个女人能藏得住。   尤其是,现在连她姐夫也不敢去找那个女人了。   赵玉娇信心满满,丝毫不怕查不到端倪。   …   姚府里面,三个孩子一会要娘,一会陪着玩,姚劲松委实被折腾得头大。   夜深人静,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都哄睡着了,姚劲松开始慢慢反思。   他想让人做妾是不可能的,让他舍下发妻更不可能。   纪少瑜说的对。   贪恋一场镜花水月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换来一场曲终人散,那后果也不是他能承担得了的。   姚劲松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迷途知返,不要再继续错下去。   正月二十日,姚劲松带着小儿子姚金皓去了纪府。   赵玉婵不见他,姚劲松留下姚金皓以后便回了姚府,让下人代为告知,他过些日子再来接赵玉婵。   孟嬷嬷告诉赵玉娇的时候,赵玉娇便思量道:“估计是要等我生产以后才来接姐姐。”   孟嬷嬷点了点头道:“姚大人这是求和了,外面那位也该消停了。”   赵玉娇冷笑一声道:“未必呢。”   “她不找上门来最好,她若是敢来,这口恶气我定要替姐姐出。”   孟嬷嬷见赵玉娇那高耸的肚子,眼皮抽了抽。   …   姚劲松这边是消停了,可还真的有人不想就这样算了。   葫芦小巷里,一栋三进小院显得安静极了。   这户人家只有一位主子,下人却有七八个,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养在这里的外室。   周围的邻里与这户人家走动不深,只知道住的是一位从外地和离来的小娘子。   正房里,门帘掩不住瓷器砸在地上的破碎声。   其中还伴随着恼羞成怒的嗤笑声。   “纪少瑜看不上我,他一个姚劲松凭什么看不上我?”   “他竟然不来了?”   “赵玉婵去了纪府,他就怕成这样?”   一旁伺候的卢嬷嬷垂眸轻叹,连忙劝着道:“主子,姚大人不来算了。”   “要是让大公子知道您又想接近纪少瑜,他会不高   兴的。”   原来苏凌雨和离归京后,并没有能住进定国侯府。   苏谦将她安置在这里,本也想她静养身体。   谁知道苏凌雨无意邂逅姚劲松,竟然想借姚劲松之手重新出现在纪少瑜的面前。   她要让纪少瑜知道,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他害的。   有家不能归,所嫁非人,不能生育!   这些加起来,够不够她恨一辈子?   可恨的是,姚劲松迂腐得很,枉费她耗尽平生所学,也不过才让他钦慕三分。   她本也不是很心急,既然回京了,她有的是时间跟纪少瑜耗。   谁知姚劲松这里刚有点眉目,家里就瞒不住了。   现在不上不下的,她想进姚府都悬了,还谈什么接近纪少瑜?   想到这里,苏凌雨就越发气愤。   “定国侯府那边你少去,那里已经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姚劲松以为这样就完了?”   苏凌雨说到这里,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他的夫人不是在纪府吗?”   “让人假装姚府的下人给赵玉婵送一封信去,我就   不信她坐得住。”   卢嬷嬷不安地张了张嘴,可随即一缕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卢嬷嬷艰难地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躬身出去办事。 第569章 是苏凌雨   是苏凌雨   二十一日的中午,赵玉婵在正房里跟赵玉娇说话。   门外的紫兰来回禀道:“夫人,姚府那边有人过来了。”   赵玉娇闻言,看向赵玉婵道:“不想见就打发回去。”   赵玉婵站起来道:“怕是金宝和嫣儿有话带给我,我出去看看。”   赵玉娇微微颔首,让孟嬷嬷也跟着出去。   片刻后,孟嬷嬷回来道:“也不知那个下人说了些什么,姚夫人带着人匆匆出府了。”   赵玉娇闻言,立即问道:“皓儿带走了吗?”   孟嬷嬷摇了摇头,面色微微一僵。   赵玉娇立即察觉不对,她连忙道:“快,你多带几个人追上去看看。”   孟嬷嬷连忙带着纪府的护卫匆匆追了出去。   赵玉娇有些心神不宁地在正房里走动,紫兰和紫玉有些惶恐,连忙将粱嬷嬷叫来。   粱嬷嬷来了也没辙,三人只好时时刻刻盯着赵玉娇,生怕她出点什么意外?   一个时辰以后,孟嬷嬷口干舌燥地回来了。   她才进正房的门,赵玉娇连忙扶住她道:“我姐姐   呢,她有没有回来?”   孟嬷嬷点了点头,面色不虞道:“姚夫人回来了,不过她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什么?”赵玉娇惊呼一声,只感觉心脏揪着疼了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玉娇立即追问道,脸色都变了。   孟嬷嬷连忙道:“夫人先别急,你有所不知,姚大人这件事就是冲着咱们纪府来的。”   “什么意思?”赵玉娇的心提了起来,双目紧紧地盯着孟嬷嬷。   孟嬷嬷灌了一口茶水,这才继续道:“原来姚大人外面有纠葛的女人,竟然是苏凌雨。”   “老奴瞧着她那个样子,分明就想吊着姚大人惹事。”   “今日她认出老奴了,还挑衅地笑了笑。”   赵玉娇满目惊愕,片刻后她突然想起之前长公主说过,苏凌雨回京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就隐隐怀疑苏凌雨是怀着报复心回来的。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孟嬷嬷见赵玉娇会意,接着道:“姚夫人去了那个苏凌雨住的地方,起了争执的时候,姚大人正好撞见   了。”   “那个苏凌雨趁机摔了一跤,还口口声声让姚大人不要怪姚夫人,都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   “夫人是没有看见,苏凌雨那副可怜样,真真是无耻至极。”   “姚夫人气不过,上去踹了一脚。姚大人就伸手推了姚夫人。”   “姚夫人摔到在地,当时就伤心了。”   “老奴扶她起来,姚夫人立即就打了姚大人一个耳光,丢下一句和离就走了。”   “老奴担心姚夫人,连忙也跟着走了,不过老奴让护卫守在那里的,姚大人要想带苏凌雨进姚家,门都没有。”   赵玉娇气死了,一拳砸在桌子上。   只听她大怒道:“好啊,好得很。”   “姚劲松竟然敢为了外面的女人推我姐姐?”   “夫妻多年,难道他就真的以为,我姐姐是个狠心的?”   赵玉娇说完,恨不得现在就冲去找姚劲松算账!   什么姐夫?   对她姐姐好的才是姐夫,对她姐姐不好的,就是个混蛋!   赵玉娇越想越气愤,立即安排道:“你们现在就去   姚府把金宝和嫣儿给我接过来,谁敢拦着,给我往死里打。”   “我到要看看,他姚劲松的本事有多大,敢不敢来我纪府要人?”   赵玉娇一向温和,从未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孟嬷嬷和梁嬷嬷不敢不听,连忙带着纪府的护卫匆匆赶去姚府。   赵玉娇心里堵得难受,她知道她姐姐定是伤了心的。   这不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这是枕边人不信任的戳心痛苦。   姚劲松那个混蛋,等收拾了苏凌雨,她定会要他好看。   …   客房里,赵玉婵哭得泪水涟涟,心酸难忍。   嫁给姚劲松这么多年,跟谁说起她都心满意足,甚至于还有几分炫耀的心思。   可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恨不得从未认识过他。   现在她只要一想到三个孩子,她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这么就没有狠狠地再踢他几脚?   既然他误会她伤了那个贱人,她就应该提刀砍了那个贱人的。   她到是想知道,那个贱人死了,他会怎么做?   是会杀了她,还是会从此跟她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这夫妻情义,浓时如骨血相容,淡时如薄纸一张。   可悲,她以为的夫妻情深,竟然敌不过那贱人满口谎话,颠倒黑白。   呵呵!   赵玉婵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什么能干?什么聪慧?   关键时候,她竟然像个哑巴一样说不出话来?   赵玉婵正伤心得难以抑制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赵玉娇的声音。   赵玉娇扶着门框,十分担心道:“姐姐,你先打开门让我进去。”   “我有话跟你说,那个女人没有那么简单,她是故意找事的。”   “你放心,我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赵玉婵还是不肯开门。   她心里很难受,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妹妹。   尤其是,妹妹还挺着个大肚子。   赵玉娇一直在门外徘徊,慢慢将苏凌雨的来历和跟纪府结仇的事情都说了。   然而赵玉婵明白,即便苏凌雨目的不纯,可最重要   的是,姚劲松动心了。   如果姚劲松没有维护苏凌雨的想法,就不会在苏凌雨故意跌到后冲上去扶起。   更不会在苏凌雨楚楚可怜,颠倒黑白的说辞下推了她。   姚劲松那不信任她,以及那隐隐想要发难的目光,才是刺透她内心的铁箭。   那样的痛苦,那样的难堪,偏偏还是在那个贱人的面前。   这让她在那一瞬间,怎么撑得下去? 第570章 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门外的赵玉娇焦灼万分,在她的记忆里,这还是姐姐第一次伤心到不肯见人。   此时此刻,她恨死了苏凌雨,恨死了姚劲松。   恨不得将他们都捏碎在掌心里,然后拿去火上烤一烤,也让他们知道备受煎熬的滋味。   …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只见粱嬷嬷在大门口接他,一副面色慌乱的模样。   纪少瑜大步踏入纪府,沉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粱嬷嬷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复杂道:“姚大人外面的那个女人,是苏凌雨。”   纪少瑜步伐急停,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梁嬷嬷道:“苏凌雨?”   梁嬷嬷点了点头,这涉及到当初纪府和苏府结怨之事,说到底就是冲着纪府来的。   纪少瑜紧蹙眉头,心里突生一股阴森森的杀气。   他本无意对一个女子如何,现如今却觉得自己当初太过仁慈。   “夫人她可有说些什么?”   粱嬷嬷回道:“夫人很生气,她在姚夫人的房外都   站一个时辰了。”   纪少瑜的步伐更快了,他匆匆换了朝服,准备去找赵玉娇。   结果赵玉娇得知他回来的消息,便立即回了正房。   纪少瑜听见脚步声,连忙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那衣襟都还没有理好,看起来皱兮兮的。   看到纪少瑜走上前来,赵玉娇下意识伸手给他把衣襟理好。   不过她眼神凌厉,面容紧绷着,一看就知道正在气头上。   赵玉娇不跟纪少瑜废话,她冷冷道:“上一次你没有把人带进府里来,你处理得很好,我无话可说。”   “不过这一次…你得听我的。”   “一个女人,她没有了家族的庇护,远嫁商户却落得流产不能生育回来。”   “这样的人,得了这样大的教训,难道不应该好好守着平淡的日子过吗?”   “除非,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踏踏实实过日子,回京也是她亲手谋划的。”   “她既然敢算计我姐姐,我绝不会再忍让她半分。”   纪少瑜眉心跳痛,连忙握着赵玉娇的手道:“你放心交给我,你知道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赵玉娇当然信纪少瑜,不过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看向纪少瑜,认真道:“不行,这口恶气你不让我自己出,我憋得难受。”   “她觉得我很无用,就知道躲在你背后享受着你带来的安逸。”   “可她怎知,夫妻间的安逸是两个人的事情。”   “她敢算计姐姐,拿捏住姐姐在乎姚劲松,故意使他们夫妻对峙,借姚劲松的手来伤害姐姐。”   “这招借刀杀人只有她会吗?”   赵玉娇说完,握着纪少瑜的手反复翻看。   纪少瑜心里一紧,有个不妙的感觉冒了出来。   他看向赵玉娇,心戚戚道:“你想干什么?”   赵玉娇阴冷地笑道:“干什么?”   “当然是,借你的刀,杀人!”   …   自赵玉婵丢下“和离”二字,扬长而去后,姚劲松的心也在一瞬间空了下来。   那种浑身力气都被抽完的感觉,让他仿佛成为一个濒死的人。   恍恍惚惚中,他连苏凌雨说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年少时,佳人才子的美梦做得多了,便也成为了他心里美好的向往。   自从来了京城,仕途顺当,家境殷实。   他渐渐有了几分飘忽的心态,总也感觉落不到实地。   刚结识苏凌雨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   以为是落难的官家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懂。   举手投足优雅动人,吟诗作赋信手拈来。   这样的女子,貌美,文静,优雅,有才。   他也不知怎么的,仿佛他心里那抹飘忽的心一下子被人给捉住了,还攥得紧紧的。   什么纳妾的念头,他并没有过。   玉婵与他年少夫妻,有儿有女,怎可生怨?   他只是以为,自己找到了红颜知己。   就像历朝历代,那些文人墨客,挥洒笔墨间,藏在其中的一抹朱砂一样。   可怎知,纪少瑜在青海出事,苏家老夫人想趁机接她回府。   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惊慌和迷乱都有。   只是在她拒绝回苏府,与他秉烛夜谈时,他才知晓,原来她早已幡然悔悟。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住在葫芦小巷,安度余生。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如果不是他心神不宁引起玉婵的主意,或许后面的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姚劲松慢慢站起来,后退几步。   他与苏凌雨拱手道:“今日冒犯之处,还望苏娘子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以后我不会再给苏娘子带来麻烦了,希望误会到此为止。”   苏凌雨静静地望着姚劲松,似乎没有想到,在维护她过后,姚劲松竟然要和她撇清关系?   纵然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生,可那些暧昧的情愫,难道也要一并抹去?   苏凌雨低垂着头,眼泪倏尔坠落。   她那裙裾上,还沾了些泥污,有个隐隐的鞋印正是之前赵玉婵踹的。   苏凌雨气愤交加,却只得暗暗忍耐。   她那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抓住裙摆,看起来难受极了。   再配上她那副受了委屈不能言语,只得默默垂泪的模样,看得姚劲松心头大恸。   这一瞬间,姚劲松感觉到苏凌雨是很在乎他的。   可他却不能回应这一份感情。   一开始就错了,他知道自己给不了的,可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一场镜花水月,他不敢一头扎进去。   可到头来,还是感觉到了透心凉,即将一无所有的   滋味。 第571章 盛气凌人   盛气凌人   姚劲松出了葫芦小巷,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走在街道上。   突然“嘭”的一声闷响,有人从他的身后敲晕了他。   …   定国侯府,已经继承爵位的苏谦收到了一封纪府的书信。   当他看完以后,整个人静了好一会。   片刻后,他纷纷下人道:“备车,去葫芦小巷。”   此时天色已晚,苏谦上车后并未让护卫跟着。   管家不放心,站在门口道:“侯爷,这么晚了,要不多带几个人出去吧。”   苏谦沉着脸,摇了摇头。   马车缓缓动了,苏谦在马车里暗暗轻叹。   如果,纪少瑜信里面说的是真的?   那这个连他也算计的妹妹,他是否还要继续保下去?   …   葫芦小巷这个地方,赵玉娇和纪少瑜是第一次来。   赵玉娇坐在马车里,此时正掀开车帘,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幽静的小巷。   这一处挨着巡城营,治安很好。   周围街道宽敞,马车便利,苏谦找的这个地方,不可谓不用心。   只可惜,没有人领他的情。   赵玉娇放下车帘,看着已经灰麻的天色,淡淡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纪少瑜不放心,出声叮嘱道:“不许下车。”   赵玉娇抚摸着耸起的肚子道:“你放心,我不会拿孩子与她置气。”   “因为她不配。”   赵玉娇说完,冷冷一笑。   苏凌雨很会挑时间,不过这样就想得逞?   那她可是要赞,苏凌雨真会做梦。   纪少瑜捏了捏赵玉娇圆润的下颚,又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道:“乖乖的。”   赵玉娇瞪着他,不悦道:“快去。”   纪少瑜下了马车,叮嘱江晏和岳荣守在车边,这才进了巷子。   纪少瑜刚走不久,苏谦就来了。   赵玉娇掀帘看见是苏府的马车,便要下车。   孟嬷嬷心口一跳,连忙阻止道:“夫人,大人说了,你不能下车。”   赵玉娇半撑着身体站起来,马车里只能躬身弯腰,   她很不适。   “嬷嬷,我身子笨重,坐久了很不舒服。”   “我们就在巷子里走走,不进去。”   孟嬷嬷眼皮直跳,连忙摇了摇头。   她不敢答应,这要出了事,后果她承担不起。   赵玉娇又动了动身体,声音软软道:“嬷嬷,真的很不舒服。”   孟嬷嬷心神一震,感觉到自己要妥协了。   可她还是稳着没有动。   赵玉娇也不急,就那样躬着身体站了一会,扶着腰身叹气。   孟嬷嬷忍了一会,忍不了。   她搀扶着赵玉娇,小声道:“那我们一会就回来。”   赵玉娇眼眸一亮,亲密地挽着孟嬷嬷的手道:“我就知道嬷嬷对我好。”   孟嬷嬷老脸一红,无奈道:“是夫人好演技,老奴真感觉夫人坐着不舒服,站着更难受。”   赵玉娇轻笑,在孟嬷嬷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那一边的苏谦也下来了,赵玉娇走过去,叫住他道:“苏侯爷。”   苏谦回头,见赵玉娇挺着个大肚子来了,一时间羞愧难安。   “纪夫人,您这身子不便,理应在府里安歇的。”   赵玉娇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盯着苏谦的眼睛,淡淡道:“哥哥嘛,我也有。”   “小时候我很淘气,把邻家的水桶扔到了井里去。”   “我哥哥很生气,先是用藤条打了我,然后又不顾安危下井去给邻家捞水桶。”   “从那以后,我就不敢顽皮了。”   “到不是怕挨打,只是看到哥哥下到黑漆漆的井里,我就担心害怕,也开始暗暗反省,不敢再犯。”   “苏侯爷想保护妹妹,谁都能理解。”   “可令妹给他人造成的伤害,苏侯爷也能一并偿还吗?”   赵玉娇的话,是软的。   可语气是硬的,带着点扎人的刺。   苏谦赧然,连忙拱手道:“纪夫人请放心,她若真是居心不良,我绝不容她再犯。”   赵玉娇冷笑道:“你不是不容,你是纵容。”   “因为她已经犯了。”   “既然苏侯爷还有三分信任令妹,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若令妹无意招惹我姐夫,无意算计我姐姐,无意   针对我纪府,那么往日以及今日的一切,我纪府只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再追究。”   “可若令妹谋算回京,有意招惹我姐夫,有意算计我姐姐,有意针对我纪府,那么从今往后,令妹是生是死,还望苏侯爷不要再管。”   “否则,我只当苏侯爷要与我纪府结仇,不死不休了。”   苏谦微微一震,面对着咄咄逼人的纪夫人,他竟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传闻这位纪夫人,是纪少瑜养在后宅的一朵娇花,从不沾惹是非,是一位娴雅文静的女子。   可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至少眼前的纪夫人,给他的感觉是盛气凌人,丝毫不肯退让半分。   若是为了纪少瑜,之前她就该出面了。   此番不依不饶,为的人只怕是她的亲姐姐,姚劲松的夫人。   苏谦想了一会,开口道:“纪夫人,这个赌我不能应。”   “即便她真的做错了,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赵玉娇也不勉强,只是怪异地笑了笑,似乎有几分看笑话的感觉。   “希望苏侯爷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赵玉娇说完,在孟嬷嬷的搀扶下往小巷走去。   苏谦的心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他并没有耽搁,也往小巷里面走去。   苏凌雨住的院门,没有被关上。   纪少瑜的人守在门口,门缝是故意留的,刚好能听见院子里的人在说些什么?   赵玉娇隔着几步之遥,并未走近。   到是苏谦贴近门缝,似乎还想窥探些什么?   隐隐约约,赵玉娇听见苏凌雨那愤恨交加,却隐含不甘的声音道:“你终于来求我了?”   “噗!”赵玉娇没有忍住,喷笑一声。   苏谦回过头,只见赵玉娇抿了抿唇,挽着她的贴身嬷嬷道:“走远点,要是再笑出来就不好了。”   孟嬷嬷勾了勾嘴角,低声应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她们主仆二人又走远了些,只留下苏谦一个人站在那里,感受着他妹妹急于宣泄出口的感情。 第572章 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院子里,纪少瑜一进这栋宅院就没有打算进屋。   得知纪少瑜来的消息,苏凌雨想也没有想就奔了出来。   纪少瑜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手指微微弯曲,正敲击着石桌。   他抬头看见苏凌雨来了,并未作声。   苏凌雨慢慢走近,曾经可望不可即的人就在眼前。   与那种无数次眼花的感觉很不一样。   至少,他带来的人,以及她的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苏凌雨嗤笑一声,暗含隐怒道:“纪大人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现在可是和离妇,难道纪大人不怕那些御史弹劾你身形不正,夜扰良家妇女吗?”   纪少瑜蹙了蹙眉,淡淡道:“要怎样,你才肯离开姚劲松?”   苏凌雨暗暗握了握拳,长长的指甲折断在她的掌心。   她感觉到掌心的痛意快速地传向她的心脏,然后浑身都疼了起来。   “你终于来求我了?”   “你也有这一天吗?”   苏凌雨说着,突倪地笑了起来。   她那笑声里,报复得逞,癫狂有余。   纪少瑜站了起来,漠然道:“既然如此,那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苏凌雨见他要走,突然冲到他的面前,伸手拦住了去路。   纪少瑜看着那房门缝隙处,似有人影矗立。   这个时候,苏谦应该已经到了。   纪少瑜看向挡在大门处的苏凌雨,目光幽深道:“你终于肯承认,你是因为我才接近的姚劲松?”   苏凌雨闻言,声音尖锐道:“你以为我还会爱慕你?”   “我接近姚劲松,不过是想让你尝一尝无可奈何的滋味。”   “你纪少瑜的手伸得再长,难道还能管到姚府吗?”   “她赵玉娇御夫的本事再强,她能替她姐姐收拢姚劲松的心吗?”   “既然你们都不能,你们都要眼睁睁看着赵玉婵受到姚劲松的冷落,那么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报复你们?”   纪少瑜看向不知所谓的苏凌雨,沉声道:“我从未   招惹过你。”   “你豁出颜面想进我纪府,惹怒的人是皇上,处置你的人是苏谦。”   “既然你已经选择外嫁,又何必回来生事?”   苏凌雨讨厌纪少瑜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咬了咬牙,愤恨道:“那个粗鄙的商人也配得上我?”   “当初你若肯应,我怎么会忍受这些屈辱?”   纪少瑜见她说起这些,恨得咬牙切齿的,便冷笑道:“所以,你就利用苏谦的怜悯再次回京?”   “像你这样的人,值得谁同情?”   “我真为苏谦感到悲哀!”   苏凌雨仿佛被踩到痛脚一样,她不喜欢听到纪少瑜这厌恶的声音。   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定定地望着纪少瑜,用极其阴冷的声音道:“你为我大哥感到不值,却连半分怜悯也不肯给我?”   “难道你把我害得这么惨,从来没有觉得愧疚过?”   纪少瑜平静地看着苏凌雨这哀哀欲泣的模样,声音毫无起伏道:“没有。”   “哈哈哈…”   “好…不愧是纪少瑜。”   苏凌雨大笑,抹去了溢出眼眶的泪水。   “那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姚劲松我是不会放手的,就算我伤不了你,但我也绝不会让你痛快。”   纪少瑜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说这些,他冷笑道:“你以为姚劲松真的是个傻子?”   “还是你以为,你做了他的妾就能为所欲为?”   “官员外调是常事,若姚劲松调去的地方是夜郎,不知道你还肯不肯跟去了?”   夜郎那个地方,苏凌雨莫名觉得耳熟。   她想了想,才惊觉刘家也是流放在那个地方?   她立即面红耳赤地瞪着纪少瑜,慌乱道:“我哥哥现在是侯爷,我若跟了姚劲松,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姚劲松被调去夜郎的?”   纪少瑜嗤笑道:“确实不会。”   “可若是他知道,你是利用他回京报复,而不是走投无路回来安度余生的,你说他还会不会继续帮助你?”   苏凌雨捏紧拳头,见着纪少瑜那拿捏住她软肋的模样,愤恨道:“他怎么会知道?”   “他是我的亲哥哥,你以为你说的话他会相信?”   纪少瑜目光幽深地盯着苏凌雨,轻蔑道:“我说的话,他确实不会信。”   “可你说的话,我想他不会怀疑。”   苏凌雨看着纪少瑜那深幽幽的瞳孔,里面好像暗藏了什么?   她心慌意乱地盯着纪少瑜,不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嘭”的一声,苏谦把门推开了。   他站在大门外,目光深幽幽地看向苏凌雨,一字一句道:“意思是,我在这里。”   “什么?”   “这怎么会?”苏凌雨撑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走进院子里来的苏谦。   苏谦定定地望着慌乱无措的苏凌雨,仿佛从不认识她一样。   就在这时,郭通和曹大江将姚劲松从房顶上拎了下来。   姚劲松面色发白,双腿发软,神情窘迫又彷徨。   他先是看向纪少瑜,只见纪少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作言语。   可就是这毫无波动的目光,却见证了他是如何愚蠢不堪的。   姚劲松走向苏凌雨,目光与她对视。   此时的苏凌雨冷然一笑,彻底明白,她被纪少瑜算计了。   她阴狠地盯着姚劲松,嗤笑道:“你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可真难看?”   “难道深夜缱绻不归,想时时与我待在一处的人,不是你吗?”   “难道言语多番试探,想要证明我是爱慕你的人,不是你吗?”   “还是说,当看到我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想维护我的人,不是你?”   …   苏凌雨讥讽地勾起嘴角,笑容渐渐变得诡异。   苏谦看向姚劲松惨白的面容,出声道:“够了。”   “你看看你自己,可还有半分可取之处?”   “纪少瑜说得没有错,处置你的人是我,你若真想报复,为何不冲着我来?”   “做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情,你到底想图些什么?”   “丢人现眼?”苏凌雨重复这一句,眼里泪光闪烁。 第573章 你活该   你活该   苏凌雨强迫自己看向苏谦,然后厉声道:“按照你们的心意来,什么都听你们的摆布,是不是就不会丢人现眼了?”   “我当然要回来,我为什么不回来?”   “明明,他只需要答应让我入府,我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让一个弱女子沦落到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名誉,地位,身份,我失去的还少吗?”   “为什么就算变成这样,他还是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难道我变成今日这般模样,都是我活该吗?”   苏凌雨嘶吼完这最后一句,痛苦的目光落在纪少瑜的身上。   她还是想看看他的眼睛,里面是不是真的没有半分波动。   结果…   她看到了。   果真像死水一般,丝毫没有波动。   心里的执念,如潮水般袭来,忽而间将苏凌雨所有的理智都淹没了。   她想也没有想就冲上去,她想去抓住纪少瑜的胳膊   ,想要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连同情和怜悯都不能给她?   为什么要对她这样绝情?   她甚至于想和纪少瑜同归于尽。   可就在她快要扑到纪少瑜的面前时,苏谦突然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啪”的一声,苏谦狠狠地打了苏凌雨一个耳光。   “你闹够没有。”苏谦气愤地吼道,他的耐心已经被磨没了。   苏凌雨抬起头,红肿的脸颊昭示着她的狼狈。   可她那双赤红的眼睛像是淬了毒,正阴狠地盯着苏谦看。   苏谦心口一痛,一股寒意从他的背脊升起。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没有把他当哥哥。   他对她而言,或许只是她在泥潭里的需要抓住的绳索,她在荷塘里足矣救命的小舟,她在黑夜里唯一可以唤醒的人。   她利用他,那么明显,毫无悔意。   苏谦惆然一叹,声音略有几分疲倦道:“你真的不知道错在哪里?”   苏凌雨盯着苏谦,暗沉沉的,不作言语。   气氛凝滞间,赵玉娇突然从门口走来,嗤笑道:“   她若是知道错在哪里,苏侯爷也不用出现在这里了?”   “说到底,她就是敢做不敢当,永远抱着侥幸心理。”   “当算计的结果不如预期,或者与预期背道而驰的时候,那不是她算计不成功,而是她算计的人不配合。”   “在她的眼中,那个不配合她的人,恰恰就是有罪的人。”   纪少瑜见赵玉娇来了,连忙大步上去扶着她道:“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的?”   纪少瑜的语气透着一丝亲昵的责怪,转头却将赵玉娇护在身侧。   赵玉娇摸着肚子道:“马车里不能久坐,难受得很。”   “出来走动走动,对孩子也好。”   纪少瑜想到沉闷的车厢,到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到是苏凌雨看到纪少瑜在赵玉娇出现的那一瞬间,身体迅速往前去。   他的声音,语气,还有神态,通通都有了变化。   尤其是他的动作,扶着赵玉娇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她贪恋纪少瑜的是什么?   不就是这一份温柔吗?   可惜,纪少瑜看她的目光,从冷冷清清到厌恶,从未有过半分温柔。   “是你让纪少瑜来的?”   “为了你的姐姐,你连自己的相公都可以推出来当诱饵?”   苏凌雨冷笑,她看向纪少瑜,以为能看到纪少瑜不悦的目光。   可她没有看到,纪少瑜拥着赵玉娇,目光平静温柔,连丝波动都没有。   苏凌雨又气又恨,她突然觉得,现在的纪少瑜跟中了蛊一样。   反正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赵玉娇看了一眼纪少瑜,然后对苏凌雨道:“你利用完你哥哥,你哥哥未必还是你哥哥。”   “可我利用完我相公,我相公还是我相公。”   “你以为说几句挑刺的话,我们就会夫妻失和?”   “苏凌雨,你也太小看我了。”   苏凌雨被气得脸色铁青,正愤恨地盯着赵玉娇。   赵玉娇挑衅地冷笑,斜倪一眼苏凌雨,轻蔑道:“收起你那一副斗鸡眼,我可没空跟你瞪。”   纪少瑜的肩膀耸了一下,抿着的唇瓣微微弯起。   赵玉娇凉凉地瞥向他,纪少瑜立即收敛,看起来一本正经。   苏凌雨胸口的起伏极大,看起来随时可能会晕过去。   她伸手指着纪少瑜,用难以置信的声音道:“你竟然怕她?”   纪少瑜的目光扫向苏凌雨,淡淡道:“是又如何?”   “你…”苏凌雨恨声地瞪着纪少瑜,仿佛如何也想不明白。   纪少瑜讥讽地勾了勾唇,不再理会苏凌雨。   他拥着赵玉娇道:“出来太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赵玉娇点了点头,与苏谦道:“苏侯爷,你不与我应赌,那就好好护着你这个妹妹好了。”   赵玉娇说完,轻笑起来。   她那笑容很淡,眼眸却很深。   苏谦心里感受到一种怪异的威胁,像是一根软刺,已经刺入了他的身体。   看着发愣的苏谦,苏凌雨冲上前去。   她想拦住赵玉娇,想问赵玉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她才往前两步,纪少瑜立即挡在赵玉娇的面前,生怕她冲撞了赵玉娇。   苏凌雨的步伐突然就停了,就在纪少瑜选择护着赵   玉娇的那一瞬间,她的脚就不听使唤了。   纪少瑜确定赵玉娇稳妥后,目光森寒地盯着苏凌雨,   他那双眼里,满含杀气。   苏凌雨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她看惬意靠在纪少瑜肩头的赵玉娇。   赵玉娇正挑衅地朝着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满都是嘲弄。   苏凌雨感觉自己的心被践踏成泥,又从泥到污,仿佛难以入目。   面上的难堪算得了什么?   最让她难以忍耐的,是赵玉娇那以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伤赵玉婵的时候,觉得很痛快。   她知道赵玉娇现在也一定很痛快。   什么样的痛快能填补心里浓浓的愤恨?   赵玉娇可觉得不够!   她双眼含笑,出声奚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仗着他的势,我是在报复你。”   “而且,是刻意来报复你。”   “在我的面前,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有可怜?”   “你记住了,我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今夜,你只说对了一句话。”   “那就是,你活该!” 第574章 我想吻   我想吻   赵玉娇说完,转身离开院落。   苏凌雨被刺激得头昏脑涨的,恨不得拉着赵玉娇同归于尽。   她对着赵玉娇的背影的嘶喊道:“赵玉娇,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赵玉娇头也没有回,只是嗤笑道:“等你被雷劈死了我再怕!”   “啊啊啊…”苏凌雨气得大喊,目光四处搜寻着。   终于,她看墙角的一片碎瓦。   就在苏凌雨冲向那片瓦的时候,“吧嗒”一声,一只脚比她更快一步,当着她的面将那块瓦踩成碎片。   苏凌雨激愤难平地抬头,只见纪少瑜与她相隔一步之遥,可他的眼中却满满都是厌恶。   纪少瑜收回脚,阴鸷地盯着苏凌雨,一字一句道:“你若敢欺负我夫人,那片瓦就是你的下场。”   苏凌雨感觉有人狠狠地打了她一个闷棍,随着纪少瑜的话落,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瞳孔渐渐失焦。   视线模糊的那一瞬间,她伸长着手,想去抓住那到她念念不忘的身影。   可惜,早在纪少瑜话落的时候,他便已经转身,出了院落。   苏凌雨空落落的手抬起又落下,随着她那颗沉到谷底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   苏谦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后道:“明日我会让人送你离京。”   苏凌雨转头,泪如雨下道:“我不走,难道纪少瑜不要我,这满京城就没有人敢要我了?”   “啪!”苏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给了苏凌雨一个耳光。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走到今日,与他人何干?”   “好好的苏家大小姐不做,好好的贵夫人不做,却上赶着自取其辱。”   “苏凌雨,你不配当我妹妹。”   苏谦骂完,也走了。   他那狼狈的身影,仿佛受了重伤一般,连身形都直不起来了。   苏凌雨自暴自弃地哭了一会,却发现姚劲松递给了她一块手绢。   苏凌雨伸手打落那块手绢,恼羞成怒道:“你都知道真相了,你怎么还不走?”   “难道你真的很爱我,愿意为了我休妻另娶?”   苏凌雨说着,自己先嘲讽地笑了起来。   姚劲松静静地望着她,此时的苏凌雨,像朵开败却   恋香不舍的花瓣。   明明,那花蕊早已腐烂掉落,她却始终不肯放手,不肯挣脱,固执地以为。   花瓣还在,这朵花便还是完好的。   殊不知,那腐烂发臭的气息,已经让靠近的人开始作呕了。   “如果我愿意,你会嫁给我吗?”姚劲松轻轻地问道。   苏凌雨微微怔住,片刻后,她冷怒道:“你做梦。”   姚劲松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他往后退去,一步步远离苏凌雨。   靠近时,他是忐忑不安的。   离开时,他是平静温和的。   就在转身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姚劲松出声道:“你知道吗?”   “当纪少瑜拒绝你的时候,你就应该体面地走开,而不是继续纠缠。”   “你落得这个下场,是你自找的,你得认。”   “就像我,自以为了解你,想靠近你,结果弄得家宅不宁,夫妻不睦。这是我的下场,我也得认。”   姚劲松说完,径直走了,再没有回头。   苏凌雨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看着黑漆漆的夜空,看   着那些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下人们,悲凉地笑了起来。   活该!   到最后,她竟然得了这两个字!   满腹的怨恨,在心里盘旋不落的酸楚,仿佛深入骨髓的不甘…   多么真实啊!   区区两个字,怎么就抵得过?   可在这一刻,她却感觉到无法回头的悲哀。   …   马车里,赵玉娇轻靠在纪少瑜的肩头,目光却灼灼地盯着纪少瑜的唇瓣。   纪少瑜被她盯得呼吸微乱,忍不住道:“你一直盯着我的唇干什么?”   赵玉娇莞尔一笑道:“我想吻!”   纪少瑜呼吸微滞,伸手捂住赵玉娇的眼睛。   赵玉娇的睫毛紧贴着纪少瑜的掌心,她还在笑,睫毛微微震动。   纪少瑜感觉掌心软成一团,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掌心钻入心窝,他难耐地轻叹。   下一瞬,赵玉娇突然拿开纪少瑜的手。   她凑近他,四目相对,她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戏谑的笑意。   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   结果,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吻住了他的唇瓣。   那样轻柔却霸道的吻,来得那样快却又那样流连不舍。   纪少瑜忍不住闭上眼睛,伸手轻轻抱着她。   赵玉娇想,她有没有好好亲吻过纪少瑜呢?   掺杂情欲的吻总是来得又快又急,仿佛很难专注。   可现在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想这吻,最后的感觉是落在他的心上。   …   等到马车停在纪府的大门前时,赵玉娇才舍得放开纪少瑜。   她靠在他的肩上轻喘,声音温柔道:“我今日终于明白,夫妻本是一体的意义。”   “有你在,你就是我甲胄。”   “藏在你背后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棉花初开时,见风的那一抹柔软。”   纪少瑜感觉心弦一再被拨动,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有种媳妇要宠他的错觉。   纪少瑜伸手摸着赵玉娇的唇瓣,莹润饱满的唇瓣在他的指尖颤动,那触感让他心神一荡,脱口而出道:“这小嘴巴怎么像抹了蜜一样甜。”   赵玉娇啄了啄他的手指,然后嬉笑道:“可不是吗   ?”   “刚刚就尝了好多蜜。”   感觉脸颊发烫的纪少瑜有些挨不住了。   他竟然被媳妇调戏了? 第575章 就听相公的   就听相公的   回府后,赵玉娇先沐浴更衣。   等纪少瑜去沐浴更衣的时候,赵玉娇在小书房跟孟嬷嬷道:“让郭通跟着苏凌雨,她既然不愿意出京,一定会在今夜搬走。”   孟嬷嬷点了点头,出声道:“我这就去通知郭通。”   孟嬷嬷走后,赵玉娇步入正房里。   纪少瑜刚好沐浴出来,赵玉娇给他擦拭着头发道:“蔡源一党,那种迎风就倒的,官位在四五品的有谁?”   纪少瑜知道赵玉娇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苏凌雨,便说了几个。   赵玉娇听了,暗暗琢磨。   纪少瑜见她上心,宠溺道:“这件事真的不肯交给我来办?”   “你要知道,以苏凌雨的本事,做妾也未必会受委屈。”   赵玉娇闻言,冷哼一声道:“所以我才要在蔡源一党里面挑啊。”   “以蔡源的为人,先推出去顶罪的,一定是那些稳不住的墙头草。”   纪少瑜眼眸含笑,柔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蔡源一定会败?”   赵玉娇闻言,立即嘚瑟地笑了笑,伸手捧着纪少瑜的脸颊道:“因为他遇上的对手是我的相公,所以他注定会一败涂地。”   纪少瑜见她笑得欢喜,心里也暖呼呼的。   他当即道:“那就选工部侍郎陆少涛。”   “此人跟太后也有些接触,蔡源很快就会动他。”   赵玉娇立即吧唧一口亲在纪少瑜的脸颊上,心情舒畅地笑道:“行,就听相公的。”   纪少瑜温柔一笑,顿时觉得心满意足。   …   姚劲松回到家以后,才知道孩子都被接到纪府去了。   空荡荡的姚府里,下人也跟着走了大半。   剩下的都是些干粗活的仆妇小厮,已经各自回房歇了。   姚劲松让人给他温了酒,一个人在正房里独醉。   孩子的欢声笑语听不见了,媳妇的娇嗔笑骂也没有了。   房间里冷得像是没有人气,在这一刻,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回想起从前心里那点飘忽的心思,仿佛就像是毒蛇   在朝着他吐着信子。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   第二天,苏谦派人送苏凌雨出京,可去的人回来说,苏凌雨已经不住在葫芦小巷了。   苏谦立即派人去找,结果人还没有找到,苏家大小姐回京欲要给人做妾的消息传得满大街都是。   许多人暗暗留意苏凌雨的动向,开始打上苏家的主意。   苏凌雨虽然丢尽了苏家的脸,可苏家让她回京了,证明苏谦还是很在乎这个妹妹的。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知道苏谦靠着跟皇上这点血缘关系,会不会有受到重用的一天呢?   一个后宅妾室的位置,他们还是乐意给的。   很快,苏凌雨住的地方便被人找到了。   她不愿意出京,在苏谦找来之际,入了工部郎中陆少涛的府里做妾。   陆少涛是蔡源的学生,今年四十二岁,一年前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   没有人知道,陆少涛是怎么找到苏凌雨的?   但苏谦却感觉自己被扯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斩不断的这一丝亲缘,彻底成了他羁绊。   陆府里,陆少涛送走苏谦以后,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纳了苏凌雨,就连蔡源都不敢轻易动他了。   这种感觉可真是舒爽极了。   …   苏凌雨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燕沧澜自然也知道了。   苏谦都不觉得丢脸,那逐出苏家族谱的苏凌雨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燕沧澜厌恶地想着,连看着苏谦也有几分不顺眼了。   一个连轻重都拎不清的人,他还能指望苏谦挑起礼部的担子?   燕沧澜想一想都觉得可笑!   夜深人静,燕沧澜去了玉芙宫。   蔡敏雪被喂了好几日的药,此时腹胀如身怀孕肚的妇人。   因为是药物强行催成的假胎,蔡敏雪的身体耗损元气,整个人犹如大病缠身,面色蜡黄,神情憔悴。   当她看到燕沧澜来的时候,连忙慌乱地想要爬起来。   可惜她没有什么力气,只能瞪大眼睛呼喊。   “皇上…”   “皇上,求您,不要杀我。”   “看在三皇子的份上,您绕了我吧!”   燕沧澜站得离床榻边有三尺之遥,隐隐的,他闻到蔡敏雪身上有股腐肉的气息,十分难闻。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淡淡道:“想杀你的人,不是朕。”   蔡敏雪艰难地抿了抿唇,她那嘴里,满满都是血腥味。   这都连着好几日了,日日有人给她灌药,那个大祭司不知道在她的肚子里放了什么,她这几日总感觉肚子会动。   蔡敏雪太害怕了,她曾听人说过,有一种酷刑是将活蛇放进人的肚子里,然后让人活活痛死,或是活蛇直接把人的肚子咬烂,然后从里面钻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恐惧。   “皇上,是纪少瑜想杀我,是他。”   “他知道是我通知苏老夫人的,他这是要报复我。”   “皇上,求求您,救救我。”   蔡敏雪崩溃地大哭起来,她什么都想了,她只想活下去。   可惜燕沧澜嫌弃地望着绝望的她,冷冷道:“你说错了,真正要你死的人,是你的祖父。”   “朕想你这几日,已经感觉有东西在你的肚子里了。”   “那是苗疆的蛊虫,一种能置人于死地的毒物。”   “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朕对外宣称,是你派人刺杀太子和纪少瑜的,你祖父明知道你是冤枉的却默认了。”   “因为…朕的身体也有蛊。”燕沧澜说完,看到蔡敏雪那惨白的脸,嘲讽地笑了笑。   不是他不信任蔡敏雪的话,而是,原本蔡源也没有打算让蔡敏雪活着。   以血养蛊的人,血也是有毒的。   蔡源那个老东西,真是阴毒得可怕。   蔡敏雪想起自寻死路的卫嬷嬷,她身体里的蛊,想必也是卫嬷嬷下的。   那些带着浓浓血腥气的汤药,缠绵病榻时,身下淅淅沥沥的血。   所有的一切,竟然是早就预谋好的?   蔡敏雪悲戚地笑了笑。   她早该想到的,算计她入宫的人,怎么可能在会意她的生死? 第576章 蔡敏雪之死(六更求月票)   蔡敏雪之死(六更求月票)   “皇上今夜过来,是找到解法了吗?”蔡敏雪问道。   她知道,自己的命和皇上体内的蛊虫息息相关。   那个所谓的大祭司,或许就是来为皇上解蛊的。   所以,纪少瑜让李盛带的话,只是一种态度吗?   因为她迟早要死的?   蔡敏雪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突然平静下来。   能做的,她都做了。   别人不在乎她的生死,但向来疼爱她的大哥一定在乎!   她只希望,大哥能从中抓住些什么,就算能谋得一丝生机也是好的。   燕沧澜坐到桌边去,淡淡道:“本来还可以留你几日的,不过李盛说赵氏之前动了胎气,这一胎估计会提前生产。”   “朕不想你的死冲撞了他的孩子,所以,你只能活到今夜。”   蔡敏雪抿了抿唇,笑得苦涩极了。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理由,让她只能活到今夜。   “他知道吗?”   “今夜我会死?”   蔡敏雪问道,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奢望。   可燕沧澜摇了摇头,似有几分快意道:“朕想给他一个惊喜。”   “在赵氏生产之前,这个晦气的消息越早让他知道越好。”   “我的死竟然是皇上想送出去的一份惊喜?”蔡敏雪再也支撑不住,仿佛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她以为自己够痴,做的事够糊涂。   可面对这样的皇上?   她只有可悲的份!   “呵呵,皇上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知道吗?”   “就算他不知道,赵氏也一定会知道。”   “因为,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我藏不住,皇上也藏不住。”   蔡敏雪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赵玉娇惊恐难安的模样。   那个时候,纪少瑜会怎么做呢?   辞官归隐,还是…反!   这个想法在蔡敏雪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可下一瞬,她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蔡敏雪心头一悸,正要说话,燕沧澜却突然捏住她的下颚。   他凑近她,声音无比狠戾地道:“朕不是你,就算被发现了,他也只会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朕可以克制,朕可以看着他宠妻爱子。”   “永远不要把你那龌蹉的心思冠盖在朕的头上。”   蔡敏雪没有被燕沧澜的气势吓到。   因为濒临要死的人,只想发泄心里的不甘和苦闷,丝毫不知何为畏惧。   待燕沧澜放开她的下颚后,蔡敏雪这才冷嗤道:“皇上何必自欺欺人,即便你能克制,纪少瑜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可赵氏呢?”   “当有一天,皇上的存在对赵氏来说是莫大的威胁,纪少瑜会如何选择,我相信皇上应该很清楚。”   “除非…赵氏死了!”   燕沧澜盯着蔡敏雪那笃定的目光,轻蔑地笑了笑。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借朕的手除掉赵氏?”   “只可惜,朕注定会让你失望。”   燕沧澜说完,拍了拍手。   崔公公立即端了一碗药来,燕沧澜看着蔡敏雪忽然惊恐的目光,冷嗤道:“今夜是你的死期,可朕却不想李盛和龙安山听见些什么不该听见的话。”   蔡敏雪看着崔公公端来的药,她想避,可身体重如千斤,让她想动一动都难。   眼看药已经端到眼前了,蔡敏雪尖锐的声音突然大   喊道:“皇上,我是借不了你的手杀赵氏了。但你可以借别人的手杀了她。”   “只要没有了她,就像你说的,纪少瑜就算知道也会装着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会有人能左右他离京了。”   燕沧澜猛地看向蔡敏雪,阴鸷的目光里满含杀意。   崔公公的手一抖,汤药洒出来一些。   燕沧澜大步走上去,端过汤药,踹开崔公公,自己亲手给蔡敏雪灌了哑药。   蔡敏雪那眼睛睁着,睁得大大,里面透着一丝诡异光芒。   只是下一瞬,她那双眼睛被燕沧澜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划,痛呼声还卡在喉咙里,蔡敏雪却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湿哒哒的血顺着眼角滑到枕头上,蔡敏雪惊恐地动着身体,可惜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燕沧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头跟崔公公道:“去宣李盛和龙安山进来。”   崔公公迈动脚步,立即小跑出去。   燕沧澜看着他那略显笨拙的背影,淡淡道:“朕身体里的蛊虫会死,朕的心腹也会死。”   “你若是害怕,不如现在就死在这里。”   崔公公双膝一软,转身就跪下了。   他带着哭腔道:“奴才伺候皇上多年,只盼着死了也能继续伺候皇上。”   崔公公说完,便跪着往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燕沧澜挥了挥手,神情疲倦道:“朕没有那么不堪,只不过…觉得有他在就很好。”   崔公公连忙抹了一把眼泪道:“奴才懂的,纪大人清风朗月般的人物,不骄不躁,谦逊有礼,更难得心向着皇上。”   “皇上与纪大人以礼相待,以诚相交,正是明君良臣的典范。”   燕沧澜也不是真的想要崔公公的命,只是崔公公是贴身伺候他的人,早晚都会察觉端倪的。   现在不敲打一番,若是露出什么异样让纪少瑜察觉,那个时候,他可不会手软。   “行了,去宣他们进来。”   燕沧澜出声道,已经不愿再多说什么?   崔公公出去以后,李盛和龙安山很快就进来了。   蔡敏雪被灌了哑药,再怎么疼也发不出声音。   只是在咽气之前,蔡敏雪诡异地笑着,仿佛还留了什么后手一样?   这一夜,燕沧澜直到卯时才回承明殿。   而蔡敏雪的尸体,则被下令送去了蔡府。   蔡源知道的时候,命人直接带去蔡家的庄上下葬,   连看也不看一眼。   蔡家的人,一个也不许去看。   到是蔡方不忍,借着蔡源上朝时,偷着跟去。   下葬之前,蔡方命人打开棺材。   只是在开棺后,下人突然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开棺的下人爬起来就跑,周围的下人见了,也跟着跑。   只剩下蔡方一个人,他探头入棺内一看,顿时骤然大变,立即歪倒在一边呕吐起来。   蔡敏雪的肚子是被刨开的,里面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她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可以看得见,眼珠被利刃划过,鲜血将她的双眼都浸泡成了暗红色的。   她那嘴巴是绛紫色的,牙齿里面满是腥臭的血腥味,活活像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僵尸。   蔡方抓住棺材的手狠狠用力,指甲瞬间断裂,有鲜血顺着黑漆漆的棺材流了下来。   “啊…”   蔡方大喊一声,悲痛欲绝。   待发泄过后,蔡方脱下外袍,想将蔡敏雪血淋淋的尸体裹起来。   结果在翻动尸体的时候,他却意外发现,蔡敏雪有两个手指头是肿起来的。   因为双手染了些血,看起来像是摔打在什么地方引起的。   可蔡方在捋直蔡敏雪的手指时,却感觉到有种密密麻麻的凸起物,像是被针故意挑起来的。   蔡方感觉不对,立即将她那两只手指头并拢。   待他仔细一看,只见那是用针刺出来的三个字。   “皇慕瑜。”   “皇上倾慕纪少瑜?”   “这怎么可能呢?”蔡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再看一遍。   结果,那确确实实是“皇慕瑜。”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慕字是分开刺的,这曾是他年少时,在妹妹面前故弄玄虚的伎俩。   这个秘密,是妹妹特意留给他的。   蔡方瘫软在一旁,整个人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到蔡方平静下来,再次看向棺材里躺着蔡敏雪时,声音喃喃道:“傻丫头,是不是你故意留给哥哥的。”   “小时候,哥哥曾傻傻地在手上刺字,不想竟被你记下来了。”   “你放心吧,哥哥知道该怎么做?”   亲自给蔡敏雪盖上棺椁,蔡方独自一人填土安葬。   直到日落西山,蔡方才忙完这一切。   他坐在坟堆前,看向远方的夕阳,突然觉得,他的人生也如这天色一般,即将进入黑漆漆的夜晚。 第577章 发动   发动   蔡敏雪死了,蔡源终于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皇上体内的蛊虫已经被清理了,他喉咙里的那根鱼刺,也不见了。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跟皇上耗了,皇上正值青年,向来不恋女色,身体好得好。   正月二十三日,有人参奏陆少涛贪墨修缮官衙的银子。   燕沧澜顺水推周,将此案交由纪少瑜主审。   陆少涛当即被收押在大理寺,任何人不得探视。   陆家后宅,也开始鸡犬不宁了。   …   正月二十五日,宋子桓处理完青海事物,回京复命。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赵玉安夫妇。   晚上的时候,赵玉安夫妇,郭骄,宋子桓齐聚于纪府。   赵玉安没有见到姚劲松,他询问之下才知道姚劲松与苏凌雨之间的纠葛。   他气愤难挡,在纪府用了晚膳,便冲去了姚府揍人。   郭骄怕他冲动之下把事情闹大,与端柔郡主急急追   去阻止。   宋子桓跟纪少瑜在书房谈事,赵玉娇命人泡了一壶雪芽送去。   想当初去丹阳村采摘雪芽时,还闹出被狗追,鞋都跑掉的往事。   赵玉娇身子笨重,纪少瑜回房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宋子桓来与他说,铁立的势力已经扩散到青海的四边。   那群在边境猖狂抢掠的鞑靼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逃窜的鞑靼旧部,已经不成气候。   宋子桓猜测,大燕的兵马在青海那一处闹出的动静太大。   关于纪少瑜丧生的消息估计传到了铁立的耳朵里。   因此,铁立才迅速铲除了鞑靼旧部,将青海周边收为金成汗国的国土。   不过究竟是不是,宋子桓也不敢肯定。   对于纪少瑜来说,不管铁立的目的是什么?   至少他现在可以肯定,铁立平安无事。   而这个消息足以让玉娇和余家安心好一阵子了。   …   赵玉娇是被疼醒的,一阵一阵的。   一开始,她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肚子不适。   结果,当阵痛的规律循环而至,她突然睁大眼睛。   她已经辗转反侧好一会了,纪少瑜的困意也渐渐消退。   察觉她呼吸重了些,纪少瑜便出声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赵玉娇摇了摇头,再静静地感受了一会,然后认真道:“是阵痛,我可能要生了。”   纪少瑜连忙翻身起床,立即去叫人。   这几日孟嬷嬷和梁嬷嬷宿在小隔间里值夜,一听声音连忙翻身下床。   不一会,整个正房的灯都亮了起来。   下人们陆陆续续都来正房外候着,万文楠也被叫起来,在石管家的搀扶下来了正房。   他打着哈欠道:“这会刚刚发动,还早呢!”   “明天午时能生下来都算快的。”   石管家本就很紧张,听到这消息都忍不住笑了。   “不管快不快,有您坐镇,大人他心里也踏实些。   万文楠想想也是,谁家第一次做爹不激动呢?   纪少瑜等在正房外,见万文楠来了,连忙上前亲自扶他进去。   这态度让万文楠很受用。   他进去给赵玉娇把了脉,然后问产婆道:“见红了?”   产婆恭敬地回道“见红了,水也破了。”   “这么快?”万文楠沉凝。   纪少瑜担心道:“破水了是不是不好?”   万文楠摇了摇头道:“也不是,我现在开一副药,让人去煎开给她服下。”   一旁的孟嬷嬷连忙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端来,纪府的下人多,早早得了吩咐,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   很快,赵玉娇被扶进产房,赵玉婵也来了。   有两个产婆和孟嬷嬷陪着,赵玉娇也不是很慌。   赵玉婵端了一碗鸡汤来,让赵玉娇先吃些垫垫肚子。   “不急,现在一阵一阵地痛还生不了。”   “快生的时候,那痛是停不下来的。”   “不过到那个时候,也痛不了多久了。”   第一次生孩子,还未经历过分娩之痛,赵玉娇更多是期待孩子的降生。   她笑着把鸡汤吃完,还与赵玉婵玩笑道:“说起来,我也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你忘记了,你生金宝的时候,还是我陪着你的。”   赵玉婵看她那精神奕奕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转眼,金宝都已经八岁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赵玉娇握着赵玉婵的手,温柔道:“可姐姐还是没有变,还是那么好看。”   赵玉婵知道她是在安慰她,不过她真没有那么在乎了。   三个孩子都在她的身边,她很满足。   赵玉婵拍了拍赵玉娇的手道:“不要分心担心我,我很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等熬过这一关,你就会知道,有个孩子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赵玉娇是挺期待的,因此一波波阵痛来袭,她都忍着没有叫喊。   等到万文楠开的药熬好了,纪少瑜端着药来的时候,赵玉娇还是那一副笑语嫣然的模样。 第578章 产子 (八更求月票)   产子 (八更求月票)   纪少瑜进来了,赵玉婵和孟嬷嬷招呼两个稳婆退到隔间去。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比她还紧张,端着药碗的手显得僵硬极了。   “你别使劲了,我感觉这药碗都要被你给捏碎了。”赵玉娇伸手去接,出言调侃。   纪少瑜坐到床边,准备用勺子舀着汤药喂赵玉娇。   赵玉娇有些不耐烦地接了过去,然后一口就给喝了。   纪少瑜咽了咽口水,看着递回来的空碗,声音轻颤道:“我问过万文楠了,他说会很疼的。”   “你现在还能忍吗?”   赵玉娇点了点头,拍着纪少瑜的肩膀道:“你别紧张。”   “是有点疼,不过不是一直疼。”   “暂时是疼一会缓一会,所以我还能忍。”   纪少瑜了然地点了点头,可还是不放心道:“要是感觉到不对劲,你就要喊出来,可千万不要忍着。”   “就怕那些稳婆不知道你疼得厉害,连有什么变故也察觉不到。”   赵玉娇看着手足无措的纪少瑜,捏着他的双手道:   “先别说话了。”   “我就这样握着你的手,如果我疼了,我就会用力捏紧。”   “如果我不疼了,我就会慢慢放松。”   “渐渐的,你就能摸到规律了。”   纪少瑜立即不说话了,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赵玉婵掀开帘子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缩回身去,好笑地跟孟嬷嬷道:“你家夫人比你家大人还镇静呢?”   孟嬷嬷搓了搓手,紧张地笑了笑道:“夫人稳得住,大人就稳得住。”   “现在还好,就怕宫口开到六七指的时候,夫人会受不住疼。”   赵玉婵道:“你家夫人很期待这个孩子,肯定能受得住的。”   女人生孩子,受不住也没有办法。   真要到生的时候,那才是要命的时候。   孟嬷嬷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   正月二十六日的早朝,纪少瑜告假了。   燕沧澜询问下才知道,原来是赵玉娇发动了。   他让李盛去纪府看看,顺便带去了一支千年人参。   满朝文武,有点门路的都知道,今日纪大人的夫人生产,纪大人要当爹了。   这礼自然是要早早备下的,比如身在侯府的林骁,就已经在为满月礼发愁了。   韩钰看着眼前走来走去的侯爷,默默地垂下自己的脑袋,只当没有看见他家侯爷脸上那洋溢着激动、兴奋,紧张的笑容。   “送什么好呢?”   “长弓,宝剑,还是文房四宝?”   林骁喃喃自语,突然想去自己的库房看一看。   韩钰默默地捂脸,心想您老知道生男生女了吗?   假如生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娃,难道要送长弓,宝剑?   林骁的库房已经落满灰尘了。   他打开几个箱子,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心意的。   那是一块和田玉雕琢的小兔子,通体莹白,栩栩如生。   小兔子的耳朵,眼睛,嘴巴,以及手里的葫芦卜都显得恰到好处,一眼就让人感受到浓浓的童趣。   林骁已经不记得这个东西的来历了,不过看着很适合小孩子玩,便挑了出来。   …   万文楠和李盛都没有想到,这位看似娇滴滴的纪夫人竟然这么能忍?   他们足足等到到下午申时,宫口开到八指时才听到痛呼声。   纪少瑜站在产房外,听见痛呼声时,显得有些焦灼。   万文楠扫了他一眼,出声道:“快了,你别太担心了。”   “她这胎位没有问题,再加上她经常走动,孩子也不大,能顺利生下来。”   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可又突然减弱。   纪少瑜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的,乱成一团。   他那额头上满是密汗,嘴巴紧抿着,面色惶惶不安。   万文楠见劝不了,转头跟李盛道:“皇上的身体都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可不想住在纪府养老!”   李盛瞥了一眼口是心非的万文楠,淡淡道:“等纪夫人平安生下孩子,您随时可以走了。”   万文楠:“…”   这桥拆得有点快,他还没有准备好。   …   赵玉娇还是很争气的,当产婆让她用力的时候,她   就非常配合地用力。   最疼的时候,也不过是那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半个时辰。   赵玉娇咬着牙,硬是一鼓作气,在酉时一刻就生下了孩子。   “恭喜夫人,是一位小公子。”稳婆欢喜地笑着,连忙抱着孩子给赵玉娇看。   孩子丑兮兮的,看起来可小了。   赵玉娇心里有些嫌弃,不过看到稳婆把孩子抱过去清理称重,她立马就开始惦记了。   她那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全身跟脱力一样瘫软。   赵玉婵喂她喝了点水,等稳婆把孩子收拾妥当,立即抱过来给她看。   小家伙的头发很乌黑,小手瘦瘦的,显得手指很长。   指甲也很长,看起来都可以戳人了。   眼睛闭起来,小嘴巴动着,眉头却很淡。   赵玉娇摸了摸他的眉头,愉悦道:“像我。”   赵玉婵笑着道:“是像你。”   “那我抱出去给少瑜看看。”   赵玉娇点了头,有几分不舍道:“给他看一眼就抱回来。”   赵玉婵噗地笑了一声,打趣道:“哎呦,现在就不   想要相公了?”   赵玉娇捏着小家伙软软的手指,眼里满是初为人母的温柔。   只听她小声地嘀咕道:“我还没有看够呢?”   …   赵玉婵掀帘出去,纪少瑜早就等在隔间里了。   他迫不及待地凑上前,赵玉婵将孩子递给他道:“你儿子,六斤二两。”   纪少瑜接过去看了一眼,小小的一团,正均匀有序地呼吸着。   “玉娇怎么样了?”纪少瑜问道,面上有些担忧。   赵玉婵笑道:“很能干,一会收拾好你就能进去看她了。”   “之前我还担心,她会疼得受不了。”   “没有想到,她竟然还能铆足劲生孩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赵玉婵说完,见纪少瑜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色也缓和不少。   不一会,里面的孟嬷嬷掀帘出来,高兴道:“夫人说想看孩子。”   纪少瑜连忙抱着孩子往里走,孟嬷嬷拦住他道:“大人再等一会,夫人还未擦洗换衣。”   纪少瑜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了,可他却被留在外   面。   他有点懵,站在帘外好半天都没有动。   赵玉婵忍不住笑道:“这才刚刚开始呢,她就一会都离不得了,以后肯定是个黏孩子的娘。”   纪少瑜的脸色微微一黑,这颗还没有被儿子捂热的心,已经开始凉了。 第579章 以后不生了   以后不生了   轮到纪少瑜进去的时候,赵玉娇已经抱着儿子呼呼大睡了。   纪少瑜坐在床边,看了看媳妇,又看了看儿子,忽然发现那床上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出去吩咐石管家给他整张婴儿床来。   赵玉娇睡的时间不长,她在梦里梦见自己还在生孩子,小腹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让她误以为自己还在阵痛,一时间突然惊醒。   纪少瑜就在床边,察觉她身体突然一动,便知道她受了惊吓。   “好了,已经没事了。”纪少瑜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地轻哄道。   赵玉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梦见我还在生孩子,被吓醒了。”   纪少瑜闻言,立即表态道:“那我们以后不生了。”   赵玉娇没有理会他,只是下意识看向身旁。   当她发现孩子不见以后,立即问道:“孩子呢?”   纪少瑜侧开身,让出身后的婴儿床。   他看向赵玉娇不虞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孟嬷嬷说,这样你能睡得更踏实些。”   赵玉娇撑着摇起来,纪少瑜连忙扶着她道:“他睡着的,你不用理他。”   赵玉娇掐着纪少瑜的腰,十分不悦道:“把孩子抱过来给我,没有他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纪少瑜有些丧气,转头去抱孩子时,小声地嘀咕道:“你还是快点长大吧。”   赵玉娇忍不住笑意,抿了抿唇。   等她抱到孩子了,这才慢慢躺好,将孩子纳入她的臂弯里。   她微微侧身,欢欢喜喜地看孩子,丝毫没有发现,纪少瑜正幽怨地盯着她看。   …   纪少瑜有儿子的消息很快传得满京城都是,纪少瑜去上朝的时候,好多人都来跟他道喜。   纪少瑜没有什么见人就笑的欢喜心思,反而以雷霆手段处理了陆少涛一案。   陆府被抄,陆少涛被判充军。   陆府里的人,逃的逃,抓的抓,转眼就只剩下陆文涛的发妻和几个孩子。   按照大燕的律法,妾室也属于陆文涛的私产。   纪少瑜网开一面,已经生育过孩子的妾室,归于陆文涛的发妻处置。   而没有生育过的妾室,则被贬为官奴。   苏凌雨自然也在其中,苏谦花了几百两银子将苏凌雨买了出来,可惜即便如此,苏凌雨这一生都是官奴的身份,永远也无法摆脱贱籍。   就算是她被人杀了,官府的人也不会立案追查。   苏谦想去求皇上特赦,可惜皇上连见都没有见他。   落到这个地步,苏谦心里很清楚。   再放苏凌雨出去,只怕下一次他见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苏谦给了苏凌雨两条路。   第一条,出京,永远也不要回来。   第二条,就在城外的庵堂里住着,不许踏出庵堂一步。   苏凌雨早就被陆家的变故吓傻了。   当纪少瑜查抄陆府,亲自将她押送官奴所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苏凌雨选择离京,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   京城里的人,看够了苏家的笑话。   已经成为官奴的苏凌雨是死是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纪少瑜处理完陆少涛的案子,去了一趟姚府。   姚劲松双眼乌青,面色蜡黄。   下巴布满青色的胡渣,整个人弓腰缩背,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纪少瑜来的时候,姚劲松以为是来谈他和赵玉婵和离的事情,站在厅外许久都没有进去。   最后还是纪少瑜看见他踌躇的身影,从厅堂里走出来道:“既然舍不得,你还要继续龟缩多久?”   姚劲松赧然地低下头,双手握紧又松开,半响后他鼓起勇气问道:“是你二姐让你来的?”   纪少瑜摇了摇头。   “她带着三个孩子,整日忙得筋疲力尽,怎么还有空来应付你?”   姚劲松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纪少瑜并未理会姚劲松的难堪,而是继续道:“苏凌雨已经离京了,以她如今的身份,脱离苏谦的掌控就只能死。”   “现在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   “你是愿意认错,改过自新,还是继续浑浑噩噩度日,等着和离?”   “你自己想清楚!”   姚劲松咽了咽口水,心里满满都是慌乱。   他很怕生气的赵玉婵。   怕夫妻再次对上,就是决裂的时候。   纪少瑜看不惯姚劲松这副明明舍不得,却又不做任何努力的模样。   他蹙了蹙眉,声音冷漠道:“九年前你虽然只是一   个小小的秀才,可你尚且还有一份赤诚之心。”   “九年后的你虽然考取功名,在朝为官,可却是一个懦弱又可悲的人。”   “作为男人,你失去了勇气,连最起码的担当都没有。”   “要想和离就快些,想跟我纪少瑜做连襟的人,多得很。”   纪少瑜说完,拂袖离去。   姚劲松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然后慢慢变得冰冷僵硬。   心里的惶恐,如潮水袭来。   只要一想到,夫妻情义就此割裂,姚劲松就浑身不适,心也一阵一阵地抽疼起来。   不,他做不到就这样放弃赵玉婵。   温热的眼泪从眼眶里滴答滴答地掉落,仿佛一根根银针无情地穿透姚劲松的身体。   这一刻,他深切地知道,什么叫做割舍不下? 第580章 满月宴   满月宴   姚劲松死皮赖脸地住进了纪府,任凭赵玉婵这么赶也赶不走。   纪府的下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强行驱赶姚劲松。   就这样,姚劲松在赵玉婵冷言冷语,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中,渐渐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纪府的满月宴就快到了,赵玉婵让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姚府。   赵玉娇知道的时候,心疼地道:“就这样原谅他了?”   赵玉婵淡淡一笑,握着赵玉娇的手道:“有些东西知道是修补好的,自然也就比不上原来的了。”   “可又不能扔,舍不得扔。那能怎么办呢?”   “他没有来的时候,有一天金宝跟我说:娘,我想爹爹了,我想回家!”   “我当时并未理会,可又过了一天,嫣儿也来跟我说:娘,我想爹爹了,我想回家。”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根本不可能和他和离的,因为我怎么舍得让这三个孩子跟着我离开,却过着想念他们爹爹的日子?”   “你现在也有了孩子,你也会明白,真的要负气和   离,那代价太大了。”   赵玉娇的眼圈红了红,然后伸手抱了抱赵玉婵。   她舍不得姐姐受委屈,可隐忍坚强的姐姐,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生活的无奈。   这些日子,姚劲松日日出入纪府,任凭姐姐打骂,任凭下人冷落,任凭少瑜薄待,都忍了下来。   姐姐看在眼里,三个孩子又日日欢喜父亲在身边,姐姐怎么可能会不心软,不妥协?   赵玉娇哽咽道:“回去以后,他若再敢欺负你,你就回来。”   “爹娘虽然远在清溪村,可我会为你出头的。”   赵玉婵揉了揉赵玉娇的脑袋,连忙擦去溢出的眼泪道:“姐姐知道了,我家小妹很能干,这次就为姐姐出头,把欺负姐姐的人都收拾了。”   “你放心带孩子吧,姐姐回去以后,一定扬眉吐气,趾高气扬地过日子。”   “噗”赵玉娇听见姐姐夸张的语气,然不住轻笑起来。   赵玉婵给她擦了擦眼泪,姐妹俩又说了好一会的话。   等到姚劲松和纪少瑜下朝回来,赵玉婵这才带着三个孩子跟姚劲松回了姚府。   姚劲松喜出望外,一路上频频望向赵玉婵。   可惜赵玉婵根本不理会他,姚劲松也不恼,就一个劲地傻笑。   赵玉婵在心里轻叹,她知道回不去了。   可姚劲松呢?   他知道吗?   赵玉婵勾了勾嘴角,然后看向天边的彩霞。   她想,姚劲松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横竖,现在在她的心里,他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   二月二十八日,纪府操办满月宴。   登门官员太多,纪府门外都挤满了马车和仆人。   长公主和宋子桓来得早,正跟赵玉安和郭骄坐在水榭里闲聊。   端柔郡主也来了,不过去看纪宁去了。   纪宁的名字是赵玉娇取的,寓意一生安宁。   纪少瑜当然没有反驳的权利,只不过叫儿子的时候,直接生硬地叫纪宁。   不像赵玉娇,一天到晚亲昵地叫着阿宁。   端柔郡主不在,燕凤翎便打趣赵玉安道:“你这媳妇可以啊,能跟你上青海寻人,一点也不娇气。”   赵玉安赧然,出声道:“她确实很好。”   燕凤翎用手肘拐了拐宋子桓,戏谑道:“看见他们一个个夫妻恩爱,你有没有点什么想法?”   宋子桓瞪了一眼燕凤翎,不做言语。   到是赵玉安目光微妙,想起那个他们离开青海时,追了他们十里路的佳和郡主。   佳和郡主的父王乃是宗室,封号安王。   太子青海出事的消息传到兰州,安王便派遣亲卫前来协助宋子桓。   佳和郡主偷溜出来,结果遭遇狼群,逃跑时摔伤了腿,被宋子桓所救。   安王得知后,前往青海亲自给宋子桓道谢。   赵玉安看出了安王的心思,想将佳和郡主许配给宋子桓。   可惜宋子桓婉拒,他们离开青海的时候,佳和郡主足足追了十里路,看样子是倾心宋子桓了。   赵玉安跟长公主熟悉以后,便知道她性子与男儿一般。   此番打趣宋子桓也纯属有趣,并非是对宋子桓有什么男女之情。   燕凤翎见宋子桓不悦,笑容越发深了。   说实话,她很好奇,宋子桓将来的夫人会是谁?   “郭骄,你呢,你想娶一位什么样的夫人?”燕凤翎看向一旁低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郭骄。   郭骄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那濪绝模样,让燕凤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宋子桓瞥了一眼被迷住的燕凤翎,轻哼道:“你别理她,免得她嫁不出去,盯上你了。”   燕凤翎:“…”   脸颊越来越红的郭骄:“…”   察觉气氛尴尬,赵玉安轻咳一声道:“郭骄要明年才及冠呢,他还早。”   郭骄连忙点了点头,附和道:“还早!”   燕凤翎“呵”了一声,阴测测地盯着宋子桓道:“本宫会欺负玉娇的表弟?”   “你想护人也不是这个护法吧?   “就算本宫嫁不出去,盯的人也是你。”   宋子桓斜倪了一眼燕凤翎,冷冷道:“你确定要盯我?”   燕凤翎瞪大眼睛,凑近宋子桓道:“就盯上你了,你还能反抗不成?”   宋子桓邪肆一笑,不怀好意道:“是不能。”   “不过…”   宋子桓的话没有说完,却突然朝着燕凤翎扯开衣襟。   “啊…”郭骄被眼前这一幕给刺激了,惊叫出声。   燕凤翎扯着宋子桓的衣襟,对着郭骄道:“你别叫了,他里面穿了衣服的。”   “噗”赵玉安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郭骄把受到惊吓的声音咽回去,心里扑通扑通的。   他偷瞄一眼宋子桓,却看见宋子桓黑沉着脸,无语地盯着他。   郭骄吓得连忙移开视线,却见长公主伸手扯着宋子桓的衣服,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郭骄一下子站起来,脸颊通红,目光闪烁不安道:“我我…我先去看纪宁了。”   郭骄说完,立即就跑了。 第581章 造孽的感觉   造孽的感觉   赵玉安笑趴在桌子上,等郭骄一走,笑声更是肆无忌惮。   宋子桓拍开燕凤翎的手,把衣襟整理一下。   燕凤翎嗤笑道:“就算你脱光了,可只要看到你这张脸,本宫就有种断袖分桃的感觉。”   赵玉安继续笑,这一刻,他感觉长公主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当女人。   或者说,她在宋子桓的面前,就没有想过自己是女人这回事。   “要是换了郭骄呢?”   “殿下是什么感觉?”赵玉安打趣道。   燕凤翎想到刚刚郭骄那副害羞的小媳妇样,立即打了个寒颤,认真道:“造孽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 赵玉安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了。   甚至于,笑到连腰都直不起来。   …   郭骄跑了,可宋子桓和燕凤翎都暗暗思附。   郭骄这副惊不起逗的模样,很容易招人调戏,受人欺负。   燕凤翎道:“你之前让本宫护着郭骄,如今你回来   了,是不是要跟纪少瑜商量一下,早日给他娶一位凶悍的媳妇?”   宋子桓不悦道:“为什么要娶凶悍的?”   燕凤翎玩味道:“你以为娶凶悍的媳妇是来欺负郭骄的吗?”   “天地良心,本宫可没有那样的想法。”   “只是郭骄跟个小娇娘一样,你说如果媳妇再不凶悍点,万一谁见了都想欺负他怎么办?”   宋子桓无语,淡淡道:“有纪少瑜在,谁敢欺负郭骄?”   燕凤翎阴测测地笑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宋子桓闻言,直接冷笑道:“如果你想造孽的话,你就去。”   燕凤翎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然后不悦地跟宋子桓呛声道:“等本宫争得玉娇的同意,本宫就光明正大地欺负郭骄。”   宋子桓闭目养神,心想玉娇怎么可能会让燕凤翎欺负郭骄呢?   呵呵,这件事想想就不可能!   …   郭骄去了正房,赵玉娇瞧他那赧然模样,便知道肯定是长公主说了些什么?   她的这些亲朋好友里面,只有长公主说话最无顾忌   。   将纪宁递给郭骄抱着,赵玉娇道:“给你抱一抱。”   郭骄伸手将纪宁抱在怀里,目光倏尔变得平静。   赵玉娇看着他抱孩子的模样,比纪少瑜还温柔几分,当即便笑道:“谁逗你都别跑,把路走稳了,不然摔了纪宁我可是要揍你的。”   郭骄赧然一笑,点了点头,抱着纪宁在院子里转悠起来。   赵玉娇见他那和煦如春风的模样,转头与端柔郡主道:“看看,比你姐夫还可靠。”   端柔郡主抿着唇笑道:“就是不知道谁家姑娘有福气了?”   赵玉娇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郭骄,轻叹道:“谁知道呢?”   反正她现在没有看着合适的,郭骄自己也不急,那就缓缓吧。   …   纪宁的满月宴,蔡方也来了。   就在前几日,他送走了胡瑞汐和两个孩子。   再见纪少瑜,蔡方举着酒杯道:“恭喜纪大人喜得麟儿。”   纪少瑜淡然一笑道:“谢谢!”   蔡方饮下杯中酒,与纪少瑜闲谈道:“你说今日皇上会来吗?”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不会。”   蔡方笑道:“我也觉得不会。”   “不过皇上很看重纪大人,想必也会有来纪府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能不能看得见了?”   蔡方话里有话,纪少瑜蹙了蹙眉,从容道:“蔡家为国尽忠,蔡兄仕途顺畅,只怕他日皇上先去的,会是蔡府。”   纪少瑜说完,举杯一敬,转向李彦。   蔡方看着纪少瑜与李彦相谈甚欢,又见无数名人士子皆遥遥敬向纪少瑜,心里仿佛被搅动着,一时间浮沉难安。   纪少瑜向来自傲,只要他没有做过的事情,随便你怎么说?   那副淡然以待,从容以对的面目,足以让污蔑他的人自乱阵脚。   或许他应该好好想一想,怎么做才能寻到一个突破口?   毕竟,他也算是在狭缝中求生。   …   正院里,赵玉娇看着带孩子带得特别温柔细心的郭   骄道:“你说我要不要写封信去给杜鸣,让他在江湖上给你找一个侠女?”   郭骄摇了摇头。   赵玉娇沉思了一会,又道:“骄骄,你不会喜欢我吧?”   郭骄把脸一沉,将纪宁递过去。   赵玉娇没有接,而是拍着胸口道:“不是就好。”   “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这不是怕自己被色所迷吗?”   郭骄轻哼一声,不悦道:“等会我去告诉姐夫。”   赵玉娇丝毫不惧道:“你去告诉他,我喜欢你?”   “哈哈哈,那你以后别想来纪府玩了,他肯定不许你进来。”   郭骄:“…”   “要不是你们都在京城,我就回顺昌府去了。”郭骄闷闷地道,他没有想过,一定要留京。   赵玉娇看着他这略显委屈模样,好笑道:“你还不知道吗?”   “唐大人调回京城,升任顺天府尹。   “过不了多久,二姨父他们也会入京了。”   “听说二姨父现在是唐大人的检校,很得唐大人的器重。”   郭骄确实还不知道,因为现在的顺天府尹还好端端   地在坐堂。   “怎么会这么突然?”郭骄诧异道。   赵玉娇笑了笑,接过纪宁道:“这种事情,你还是去问你姐夫吧。”   “我想他会告诉你的。”   郭骄也就是一瞬间怔住,片刻后就想明白了。   因为太子殿下。   唐绪宁也算是誉国公府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自然会向着太子殿下。   皇上这是…开始给太子殿下培植势力了。 第582章 这是民意   这是民意   三月初的时候,广州知府上书,言明已经接到了可靠的消息。赵玉书出使海外即将归来,预计在四月底抵达广州海岸。   这个消息给纪党平添了几分锐气。   纪少瑜的左膀右臂都慢慢迁升,更难得,纪少瑜举贤荐能,从不以权谋私,在朝中威望甚高。   许多刚刚入仕的官员都很崇敬纪少瑜,导致朝堂上风向大变,蔡源一党犹如明日黄花。   永兴十九年三月二十日,皇上照例前往西山春猎。   赵玉娇并未前往,而是留在纪府照顾纪宁。   自纪少瑜走后,赵玉娇的心就开始忐忑不安。   这一次出行,皇上一个嫔妃都没有带。   赵玉娇太敏感了,她好像已经猜出了皇上到底想干什么?   也许会孤灯夜下,邀请纪少瑜与他下几盘棋。   也许会策马扬鞭,让纪少瑜与他比上一局。   亦或者,什么也不做,就谈谈国事也好。   清风翠影下,目光所及,皆是这大燕太平的大好河山?   君臣二人,也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吧?   赵玉娇心里发闷,便与孟嬷嬷闲谈道:“你说你家   大人去春猎不会无聊吗?”   孟嬷嬷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吧。”   “老奴听说,这一次春猎,去的人很多,就连赵伯爷都去了。”   “山里寒凉,虫蚁也多。要不然我也去了。”赵玉娇轻叹,这会子心里满是牵挂。   孟嬷嬷知道她不习惯,便与她道:“夫人不用惦记大人,大人过不了几日就回来了。”   “到是紫兰和紫玉的婚事,我与粱嬷嬷看了好几个,就等着夫人来定夺。”   赵玉娇道:“把你们挑选出来的,送去给紫兰和紫玉看看。”   “尤其是余家商行那边的人,她们本就是大舅舅给我的,亲人都在余家商行,指不定已经为她们选好如意夫君了。”   孟嬷嬷点了点头,心里了然。   “她们出嫁后,夫人可还要再添几个顺眼的丫头?”孟嬷嬷询问道,事实上她已经调教好几个备着了。   赵玉娇道:“先放两个在我的小书房里,等用着顺手了再说。”   孟嬷嬷立即下去安排,把平时看中的素柳和闻香调去了赵玉娇的小书房。   …   比起两年前的春猎,现在的春猎称得上惬意悠闲。   金成汗国崛起,鞑靼自顾不暇,瓦剌选择休养生息。   五湖四海,除了偶尔作乱的山匪,这天下繁荣昌盛,处处彰显生机。   既有盛世之风,那朝臣自然也是感同身受,大有施展拳脚,角逐青史之意。   春猎场上,赛马的武将呼啸而去,转眼又威武而来。   燕沧澜在龙帐里看着,有些心痒难耐。   他转头看着静静品茗的纪少瑜,出声道:“听说你的骑术不错,敢不敢与朕较量一番?”   纪少瑜摇了摇头,似有几分乏力道:“不了,臣有些春困。”   燕沧澜嘴角微抽,提高声音道:“这是圣旨。”   燕沧澜说完,立即让崔公公给他换了一身骑马装。   纪少瑜无奈起身,崔公公也给他准备了一套。   纪少瑜换完骑马装,燕沧澜顿时眼前一亮。   一身银色的圆领的骑装,绸料微微泛着光,腰带上坠了一块玉佩。   很干净的颜色,配上纪少瑜那不苟言笑的模样,仿佛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者。   相比于纪少瑜,燕沧澜的骑装显得繁复许多。   光是刺绣都用了好几种丝线,腾云驾雾的龙身在衣袍上翻飞,好像随时可以乘风而去。   脚踩的长鞋,流云如火。   那一身劲装,走动时步伐稳如泰山,尊贵不凡的气势压得宫人低垂着头,不敢抬眸直视。   唯有纪少瑜淡淡一扫,随即移开目光。   一场马背上的较量,燕沧澜求胜心切,纪少瑜无心输赢。   等到胜负已定,燕沧澜意犹未尽道:“你何必让朕?”   纪少瑜收缰绳,沉声道:“这是民意。”   燕沧澜微微一怔,纪少瑜已经告退了。   回到营帐里,纪少瑜沐浴换衣,在营帐里面小憩。   不一会,宋子桓去见他道:“既然心不在焉的,怎么不告假回去?”   “这春猎年年都有,你既然不想散心,不必勉强。”   江晏泡了茶来,纪少瑜淡淡道:“尝尝吧,丹阳村的新茶。”   宋子桓浅酌一口,沁香怡人的茶味让他有些怀念。   “最近蔡源没有动静,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宋子桓问道。   纪少瑜点了点头,沉凝道:“三皇子还在瑞华宫里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蔡敏雪死了,那个孩子才是蔡源真正的依仗。”   “可现在,蔡源似乎不管那个孩子的死活了。”   宋子桓嘴角噙着一抹深意,淡淡道:“他想要一个皇子还不容易?”   “宫里的金嫔、骆妃先后有孕,在这个时候,一个失恃的三皇子,值得谁费尽心思去算计?”   “到是你,小心一些,不要让蔡源有机会发作。”   纪少瑜点了点头,出声道:“太子那里,你也要叮嘱他多加小心。”   宋子桓看向纪少瑜,总觉得他察觉到了什么?   可惜纪少瑜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品茶。 第583章 中毒?(五更求月票)   中毒?(五更求月票)   三月二十七日,春猎最后一天,   晚上的篝火宴会热闹极了,美酒醇香,烤肉焦黄。   滋滋的声音挑逗着人的食欲,有人舞剑,有人摔跤,气氛一再被推至高潮。   时至亥时,宴席方散。   纪少瑜离开的时候,蔡方叫住了他。   蔡方喝得醉醺醺的,眼眸微红,神情略显癫狂。   他脚步虚浮,待纪少瑜伸手扶住他的时候,他便拽着纪少瑜不撒手了。   “少瑜,你说今夜的月亮圆吗?”蔡方手指着天,可天空只余繁星点点,并不见月光皎洁。   纪少瑜附和着他,点了点头道:“圆。”   蔡方立即就不高兴了,蹙着眉头道:“你骗我!”   “今晚根本就没有月亮。”   纪少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却见蔡方将他的手拉下来,紧握在手中。   “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   “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也曾把酒言欢,也曾肝胆相照?”   蔡源还没有露出野心勃勃的时候,蔡方和纪少瑜是真的好。   那个时候,他们同在都察院,算得上知己相交。   然而…自从刘家覆没后,慢慢的,那些曾经心照不宣的情义变得淡薄起来。   纪少瑜扶着蔡方道:“你醉了,我让人扶你回去休息。”   蔡方不肯,就是拽着纪少瑜不放。   有喝醉的群臣嬉笑起哄,说蔡方酒后吐真言,实乃忘不了与纪少瑜把酒言欢的旧情义。   纪少瑜脱不开身,扶着蔡方往他的营帐里去。   走到半道的时候,崔公公追上去道:“纪大人,皇上有请。”   崔公公说完,上前欲扶走蔡方。   蔡方不肯,推拒着崔公公。   崔公公面色发愁,站在原地没有动。   到是蔡源党的人看不过去,应是拽走了蔡方。   蔡方临走前,一直朝着纪少瑜看,那目光黑沉沉的,一点也不像喝醉的人。   纪少瑜被蔡方蹭了一身的酒气,这酒气与他饮下的有些不同,让他的头微微发胀。   “崔公公先去吧,我换身衣服就去见皇上。”   崔公公连忙道:“纪大人还是先去见皇上吧,都这么晚了,皇上许是想叮嘱纪大人几句。”   纪少瑜闻言,不好再推拒,只得忍着不适跟崔公公   走。   龙帐里,燕沧澜在洗脸净手。   看见纪少瑜来了,便让他先坐下。   不一会,崔公公上了一壶上好的六安瓜片。   燕沧澜换了一身舒适的寝衣,这才坐下饮茶道:“蔡方寻你做什么?”   纪少瑜感觉心里烦闷渐生,头上的疼痛绕着天灵四周,久久不散。   燕沧澜见纪少瑜没有回答,还紧蹙眉头,以为纪少瑜是想岔了。   事实上他不想纪少瑜和蔡方走近,并不是担心纪少瑜会动摇立场。   而是担心,蔡方会算计纪少瑜。   “蔡方已经不是以前的蔡方了,他将妻儿送走,难道你还不明白?”燕沧澜继续道。   纪少瑜却突然站起来,按住胸口的位置道:“皇上,臣有些不适,先行退下了。”   燕沧澜也跟着站起来,他看见纪少瑜的额头冒出了密汗,脸色也不好。   “你别动,朕宣孙太医来给你看看。”燕沧澜连忙出声。   “去,宣孙太医来。”燕沧澜对着崔公公道。   崔公公连忙去龙帐外,让小太监去宣孙太医。   纪少瑜感觉自己在一瞬间突然骤冷,好像所有温度都被人吸走了一样。   就在忍着疼痛之时,眼前突然一黑,彻底陷入黑暗。   纪少瑜在昏过去的一瞬间,燕沧澜连忙接住他,扶他靠在桌上。   燕沧澜探了探他的头,发现他冷得跟块冰一样。   “怎么会?”   “纪少瑜,纪少瑜!”   燕沧澜拍着纪少瑜的脸颊喊道,可惜纪少瑜没有任何反应。   崔公公也吓傻了,面色骤变道:“这…”   “刚刚还是好好的,纪大人这莫不是中了毒?”   “中毒?”   燕沧澜低头,只见纪少瑜唇色已经变成绛紫色了。   他的身体很冰,可额头上的汗珠却密密麻麻的,紧蹙的眉头昭示着他的痛苦?   燕沧澜眯了眯眼,口气森冷道:“蔡方!”   崔公公呼吸一滞,不敢接话。   恰逢这时,随行的孙太医来了。   燕沧澜连忙让孙太医给纪少瑜诊治。   孙太医给纪少瑜把了把脉,翻了翻纪少瑜的眼皮,又凑近纪少瑜闻了闻,这才回话道:“启禀皇上,纪   大人这是饮酒不适,并没有大碍。”   “待臣给他扎几针,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饮酒不适?不是中毒?”燕沧澜狐疑道,他怎么感觉,纪少瑜就是中毒了?   孙太医摇了摇头道:“纪大人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应是酒水里掺杂了什么,纪大人饮下以后,与他的体质相冲,这才导致他心烦欲呕,头疼昏厥。”   “就像有些人不能食用桂花,但却将桂花放在酒水里饮下一样。”   燕沧澜松了一口气,不是中毒就好。   “行了,你快给他施针。”燕沧澜坐在一旁,让崔公公和几个小太监将纪少瑜扶到软塌上去。   孙太医背着药箱跟去,心里寻思着,皇上是要他在这里给纪少瑜医治。   孙太医眼皮一跳,连忙收敛活络的心思。   很快,孙太医施针退下。   崔公公低声询问道:“皇上,这件事要不要老奴去查一下。”   燕沧澜冷冷一笑:“不必。”   “既然把人算计到朕的龙帐里,背后的深意你还不明白吗?”   “这根本就不是针对他的。”   崔公公躬着身,小声道:“那老奴将纪大人送回去吧。”   燕沧澜目光渐渐深寒,遍布阴翳。   片刻后,只听他道:“不必了。”   “你退下吧。”   崔公公的身体僵了僵,随即招呼着伺候的宫人退下。   龙帐里的灯一直亮着,可远远的,蔡方的营帐却一片漆黑。   蔡方将营帐烧了两个洞,自己就站在那两个洞后,一直看着龙帐的方向。   天亮后,又是另外一场局了。 第584章 以色侍君(六更求月票)   西山的朝霞美得如画,在晨曦中,渐渐地延伸,当触及漫山遍野的绿时,好似点点碎光都成盛放的花朵。   抬头可见,漫天的云层上,那洒下的金光像火一样的在燃烧着。   而那抹淡淡白,则被隐匿其中,变得微不足道。   纪少瑜睡到辰时才醒来,他揉了揉爆疼的脑袋,发现燕沧澜站在不远处。   “皇上?”   纪少瑜紧蹙眉头,这才想起,昨晚他似乎昏倒在龙帐里了。   燕沧澜回头,定定地看着纪少瑜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疼吗?”   纪少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道:“还好。”   燕沧澜环抱双臂,询问道:“昨晚你吃了什么?”   “孙太医说,你只是饮酒不适,就像有些东西你不能吃,却偏偏入了你的口。”   纪少瑜想了想,面露苦笑。   他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只是茴香不能入鼻。   这件事知道的人实在太少,主要是他并没有特意提起过。   昨夜…蔡方身上那股奇怪的酒味,或许就染了茴香的缘故。   “臣不能闻茴香的气味。”   “这件事蔡方知道?”燕沧澜问道,面色阴沉。   纪少瑜点了点头,有一次蔡方请他吃茴香饭,他拒绝了,说自己不喜欢茴香的气味。   蔡方以为他那是托词,用茴香整过他一次。   “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燕沧澜问道,上下扫了一眼纪少瑜。   纪少瑜淡然一笑道:“就当是他故意戏弄微臣。”   “这件事追查下去,也会不了了之。”   茴香…现在应该已经找不到了。   燕沧澜看着不以为意的纪少瑜,继续道:“昨夜你留在龙帐里,今天你从这里出去,也许外面就没有那么太平了?”   听起来,是很严重。   不过纪少瑜理了理自己的大氅,玩味道:“可惜臣不是个女人,不然回家只怕是交代不清楚了。”   燕沧澜想笑,可还是忍着道:“你不在乎?”   纪少瑜诧异道:“在乎什么?”   “皇上,君臣秉烛夜谈是常事。”   “微臣先告退了!”   纪少瑜说完,准备离开龙帐。   燕沧澜憋屈,亏他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想,将计就计后,如何跟纪少瑜把这件事说清?   结果呢?   纪少瑜根本就不在意。   燕沧澜拦住纪少瑜道:“因为你在这里,朕一夜未眠。”   “你现在就想走?”   纪少瑜回头看了看被他压皱的软塌,认命地走回去慢慢理好。   他再次走回来的时候,燕沧澜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上,臣先告退了!”   纪少瑜说完,便出了龙帐。   燕沧澜看着他在龙帐外,竟然…竟然还大大方方地伸了个懒腰!   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燕沧澜气得大喊道:“来人,起驾回京!”   …   回京的路上,纪少瑜骑马靠近蔡方,笑意颇深道:“昨夜,多谢你了!”   突然感觉被雷劈的蔡方:“…”   纪少瑜策马前行,比大部队先回京。   所有人一头雾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可惜他们却抓不到转变的风向。   …   回到纪府的纪少瑜心情很好。   他难得抱着儿子在正院里晒太阳,面容上一阵挂着淡淡的笑意。   赵玉娇奇怪道:“你不仅回来得早,还这副偷着乐的表情?”   “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纪少瑜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捞着赵玉娇的后脑勺。   二人额头亲昵蹭到一起,只听纪少瑜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之前你说过的凤鸾宫之事?”   赵玉娇傻傻地眨动着眼睛,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敢问了。   结果只听纪少瑜继续道:“多谢蔡方,我证明了一件事。”   “接下来,你就等着看好戏。”   赵玉娇懵懵地望着纪少瑜,她不明白。   可纪少瑜却道:“看过折子戏吗?”   “虽然只有一出,可却精彩至极。”   赵玉娇不知道纪少瑜在打什么哑谜,不过麻烦事很快就来了。   …   三月二十九日,有御史参奏纪少瑜在春猎之时,以色侍君,住在龙帐里。   此消息一处,满京城都处在一片哗然之中。   不少人嗤之以鼻,并不理会。   到是纪党被气得够呛,恨不得把那个御史抓起来大卸八块。   可偏偏那个御史有些来历,乃是金陵封家的人。   金陵封家,祖上曾出过两位丞相,是金陵鼎鼎有名的书香世家,说起来比大燕的百年历史还长些。   偏偏这样的世家,竟然跟蔡源结了姻亲,真是让纪党气得够呛。   皇上没有处置封若祥,只是压下了折子。   可这个封若祥不知好歹,接连上奏。   时至四月初四,终于惹怒皇上的封若祥被关进天牢。   与此同时,几乎整个金陵都受到震动。   封家也上下活动,希望能够将封若祥救出来。   事情胶合到撕扯不清,封家请来了国子监祭酒田跃。   田跃门生众多,闹的声势也大。   一场龙帐风波,仿佛只有罢免了纪少瑜才能平息。   …   蔡府,阴霾许久的天总算是放晴了。   蔡源拍着蔡方的肩膀,高兴地夸赞道:“很好,利用封家点火,让田跃那老家伙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现在纪少瑜成为众矢之的,皇上就算想保他也要先砍下他的一只胳膊。”   蔡方笑不出来。   那一日纪少瑜离开西山时,了然一笑,仿佛连他想干什么都知道?   连日来,纪少瑜一直被动挨打,不曾还击,像是一只眯着眼睡的老虎一样。   怕只怕,他所谓的精密算计,在纪少瑜的眼中,不过是…笑话一场。   蔡方轻叹,淡淡道:“祖父不要高兴太早了。”   蔡源闻言,脸色微微一僵。   片刻后,他沉声道:“你就是顾忌太多了。”   “纪少瑜再厉害,他也会有弱点。”   “以色侍君这个污名,他要如何洗?”   “封家的态度你也看见了,百年世家,以命相搏。”   “难道这还不足以取信天下人?”   蔡源说完,拂袖离去。   蔡方站在原地,抬眸看着屋檐下的燕巢。   这老燕巢也有三年了,看着还是完好无损的。   最怕的是,他以为筑好的燕巢,实际上是燕巢飞幕。 第585章 微臣姿色尚可   纪少瑜身上有了以色侍君这个污名,纪党暗暗合计,绞尽脑汁反击。   郭骄眼看朝堂上各种争论,纪少瑜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纪党一直处于瘫痪状态,根本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四月六日,郭骄给皇上上了一道折子。   燕沧澜看到折子的时候,一口茶喷了出来,把折子喷得湿哒哒的。   “噗…”   “咳咳…咳咳…”   “来人,给朕传郭骄!”   燕沧澜合上折子,真想送去给纪少瑜看看。   郭骄很快就来了,他站在龙案前面,低垂着头,看起来乖得不像话。   燕沧澜很怀疑,他手里压着的折子到底是不是郭骄写的?   “今夜,你想留宫。”   郭骄忐忑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微臣姿色尚可。”   “咳咳…”燕沧澜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他指着郭骄,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你…你就不怕纪少瑜他生气?”   郭骄咽了咽口水,略显慌乱道:“纪大人他还不知道。”   燕沧澜冷哼!   不知道你就能乱来?   “回去!”   郭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捏了捏手心,再次坚持道:“皇上,微臣…”   燕沧澜心想,朕知道你长得好看。   可朕能糟蹋你吗?   燕沧澜黑着脸道:“别让朕再说一遍,出宫去。”   郭骄不敢放肆了,浑浑噩噩地出了勤政殿。   四月里的阳光有点炽热,还晃眼。   郭骄看着高高的宫墙,心里明白,出宫容易进宫难。   过了朝时,想进都进不了。   他是被皇上传召进来的,什么时候出去,得看皇上的意思。   可这些宫人怎么知道皇上的意思?   郭骄眼眸倏尔一亮,让领路的小太监带他去崇明馆。   …   郭骄走后,没过多久,崔公公进来回禀道:“皇上,郭大人去了崇明馆。”   燕沧澜奇了,他站起来,好笑道:“这个纪少瑜,竟然能让郭骄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看来赵玉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行了,你去通知纪少瑜,让他把人领回去。”   崔公公应是,亲自去纪府报信。   这几日朝堂上闹得凶,纪少瑜直接告假,并没有去上朝。   崔公公来的时候,恰逢纪少瑜不在府里,外出应酬去了。   赵玉娇听闻崔公公来了,连忙让人奉茶,亲自去见崔公公。   厅堂里,赵玉娇一进来就歉意地笑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夫君他这几日烦闷,出门会友去了。”   “不知可是有什么急事?”   崔公公知道赵玉娇跟长公主殿下有些交情,当即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郭大人想在宫里过夜,皇上让我来通知纪大人,请纪大人入宫把郭大人带出来。”   赵玉娇惊愕地瞪大眼睛,片刻后才明白崔公公说的深意。   她俏脸一红,恨不得冲进宫里去掐郭骄两下。   这个傻小子,竟然打着帮他姐夫顶污名的主意。   “公公请放心,我一定尽快请人进宫将他带出来。”赵玉娇保证道。   崔公公也不在纪府多待,把话带到就走了。   赵玉娇急乎乎地回房换衣,然后去了长公主府。   燕凤翎得知郭骄的蠢念头以后,一路上在马车里笑得东倒西歪的。   她揽着赵玉娇的肩膀,擦了擦眼泪,好半天才听见她缓过来的声音道:“你家这表弟是怎么养大的?”   “他也太天真了吧?”   “纪少瑜在臭水沟里待着,他就想跳下去,然后纪少瑜就不脏了?”   “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他怎么这么好玩?”   赵玉娇气呼呼地道:“等会殿下别拦着我,看我今天不揍他。”   “胆子大了,一个人就敢去宫里待着?”   “还有少瑜,晚上我再跟他算账!”   这些日子任凭事态发展,纪少瑜稳如泰山,肯定在谋算什么?   可不管是什么,竟然让郭骄担心到准备去宫里献身,这件事让赵玉娇忍无可忍!   燕凤翎见赵玉娇气得不轻,这才慢慢地收敛笑意。   “这件事也怨不得纪少瑜啊,是郭骄涉世未深,想得太简单了。”   “你这个表弟,要是没有纪少瑜护着,只怕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本宫给你出个主意, 你看要不要应?”   赵玉娇望向长公主,见长公主满怀深意地笑着,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殿下不会是想让郭骄去长公主府吧?”赵玉娇猜测道,有些不放心。   燕凤翎摇了摇头道:“不去,不去。”   “之前你不是给宋子桓造了个园子吗,他现在住在里面。”   “你把郭骄送过去,等本宫想个办法,把郭骄好好调教一下。”   赵玉娇微微宽心,有宋子桓看着,到不会出什么大事。   “行,只要宋子桓愿意让郭骄留在留园,我就送他过去。”   “至于殿下的调教,还是算了吧。”   “郭骄的性子太柔软,我怕会适得其反。”   燕凤翎有些失落,她还是很喜欢逗郭骄玩的。   “这样吧,本宫先试试,实在不行就算了。”   赵玉娇还在犹豫,燕凤翎见有戏,立即又道:“你   想一想,本宫的手里有多少探子?”   “他们都是形形色色的人,而且还擅于伪装。”   “本宫出手,肯定能改变郭骄的。”   赵玉娇想了想,松口道:“那殿下就试一试吧。”   燕凤翎欢快地应了,眼里精光暗闪,已经想了无数个捉弄郭骄的坏念头。 第586章 英雄啊(八更求月票)   英雄啊(八更求月票)   崇明馆,殿外的小太监突然出声:“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给殿下请安。”   燕凤翎懒懒地道:“起来吧!”   郭骄看向门口,手里拿着的书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燕凤翎走上前来,弯腰捡起。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呆愣的郭骄,戏谑道:“就你这点本事,还想掺和进来?”   “行了,跟本宫走。”   燕凤翎把书放回去,转身走向门口。   可她身后的那个人没有动。   他木讷地站在书架前面,手指微微卷曲着,低垂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像两边精致的小梳子。   燕凤翎退回去,认真道:“你表姐现在就在宫门口等着,你确定不跟本宫走?”   郭骄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有些心慌。   燕凤翎见他怕了,轻哼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跟本宫走,等会来接你的人,或许就是纪少瑜了。”   郭骄没有说话,不过燕凤翎走出去的时候,他便跟了上去。   外面的太阳可真烈,郭骄的脸被晒得红红的。   燕凤翎时不时回头看他,只见他一直低垂着头,看起来丧气得很。   她暗暗忍着笑,心想她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弟就好了,她一定会很疼他的。   别人家的弟弟,再这么疼也是别人家的,还不如捉弄捉弄,能寻得几分开心。   宫门外,赵玉娇早就下了马车,正忐忑地张望着。   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立即奔上前去。   郭骄见赵玉娇冲上来,在这宫门外,他也不好意思跑,就傻傻地站着。   赵玉娇无意给他难堪,只是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上车。”   等上了车,车帘一放,那就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赵玉娇揪着郭骄的耳朵,厉声道:“好啊,长本事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   “污名泼在你姐夫的身上你觉得难受,泼在你身上我们就不难受了?”   “下次再敢乱做主张,你信不信我把你扔进荷花池子里去喂鱼?”   郭骄低垂着头,不回嘴,不解释,不说话。   赵玉娇气得胸口起伏,又舍不得真打他,只好冷着   他。   燕凤翎挤上马车,好笑地看着郭骄道:“等会就跟本宫走,本宫教你长点心,以后就不会犯傻了。”   郭骄抬起头,又垂下,出声道:“谢谢殿下好意,还是不用了。”   燕凤翎戏谑道:“你以为本宫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本宫是在通知你。”   郭骄闻言,有些慌了。   他看向赵玉娇,可惜赵玉娇不理他,看向飘动的车帘。   郭骄急了,小声地唤道:“三姐!”   赵玉娇轻哼一声,瞪着郭骄道:“你是该学着长点心了。”   “放心吧,殿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郭骄可不放心,他最怕跟长公主独处了。   他往后缩了缩,垂下头,打算等马车一停就跑。   可真等马车停的时候,燕凤翎揪着他的衣襟,一扯就下车去了。   郭骄不好意思大力挣扎,就这样被燕凤翎带去了宋子桓的留园。   纪府的马车停在留园外,并没有立刻就走。   赵玉娇在车上坐了一会,不放心地下车,也进了留   园。   远远的,与宋子桓一行人刚好回来,其中就有纪少瑜和李彦。   李彦在纪府住过,自然是认识赵玉娇的。   这留园他来过几次了,因此远远就看向门口。   结果只见赵玉娇的身影蹿进了留园,他心里一凛,脚步就停了下来。   宋子桓道:“怎么了,来了几次了,不认识路?”   李彦看向纪少瑜,愁苦着脸。   纪少瑜蹙着眉头道:“怎么了?”   李彦指着纪府的马车道:“我先前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现在我敢确定,我刚刚看见纪夫人进了留园。”   宋子桓看向纪少瑜,只见纪少瑜也看向他。   宋子桓往前走,出声道:“那我们得快点了,许是纪夫人有什么急事找纪大人,寻到我这留园来了。”   纪少瑜也加快了步伐。   李彦见宋子桓和纪少瑜都没有异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上。   留园是赵玉娇一手设计的,里面的下人她都认识。   尤其是管家长安,那就更熟悉了。   她叮嘱下人不要出声惊扰,自己则藏在清风馆的墙角,偷偷瞧着荷香水榭里的动静。   郭骄坐在长凳上,双目看向水榭旁的荷花池,并不   言语。   燕凤翎斜斜地躺在长椅上,一只手搭在栏杆外,正趣味深长地盯着郭骄。   只听她戏谑道:“你别怕,本宫不会欺负你的。”   “话说你这个名字不太好,郭骄,郭骄,娇气得很。”   “明日本宫带你去佛光寺,请他们的主持给你重新改个名字。”   “然后本宫让人教你练武,男子学武,英气勃发,别人就算想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   沉默中的郭骄,依旧不为所动。   赵玉娇心想,长公主玩心重,说不准真能帮郭骄改改这性子。   谁知道正想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站在她背后的纪少瑜。   赵玉娇拍着胸口,没好气地瞪着纪少瑜道:“你躲在我背后干什么?”   纪少瑜扫了水榭那边的动静,这才明白赵玉娇突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牵着她往僻静处去,出声问道:“是你送郭骄来这里的?”   赵玉娇掐着他的胳膊,面露不悦道:“你还说,你都不知道今天郭骄干了什么?”   “郭骄干了什么?”纪少瑜好奇地问。   以郭骄那性子,他真想不出来郭骄会干什么?   结果只听赵玉娇愤懑道:“干什么?”   “他准备去皇宫献身,救你出泥潭。”   “嘭,嘭”两声,不远处的墙角,有两人相继摔倒。   纪少瑜的脸瞬间就黑了,而且是黑如锅底。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揍郭骄的冲动,拳头捏得咔咔响。   结果赵玉娇重重地掐着他的腰,硬是将他拖走了。   等到纪少瑜夫妇一走,摔了一身泥的李彦走出来,看向水榭里默不作声的郭骄,敬佩道:“英雄啊!”   末了,再加一句:“这到是个好办法,早知道我也去了。”   宋子桓:“…”   纪少瑜这个祸害,简直了。 第587章 一出好戏   一出好戏   四月七日的早朝,大殿里上演了一出好戏。   只见李彦和贺珉在朝堂上脱去官袍,身着大红色的婚服。   燕沧澜被这一波红艳艳的颜色刺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只能沉着脸,呵斥道:“混账,想辞官就摘下官帽,你们褪衣服干什么?”   李彦拉住贺珉往那地上一跪,二人悲戚万分地往前挪动。   瞧那骚气的小腰扭的,不少老臣恨不能捂住眼睛。   李彦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捏着贺珉的手道:“启禀皇上,微臣与贺珉心有灵犀,情投意合,还请皇上成全。”   燕沧澜盯着李彦和贺珉,这两个也算是翰林院的佼佼者,竟然这样豁得出去?   大殿上,都察院几个老御史站出来怒骂,直说他们不知廉耻,恶心至极。   李彦冷笑道:“堂堂大理寺卿,太子少傅都被你们参得污秽不堪,既然一个男人都被冠上以色侍君的污名,那男子与男子怎么就不能成亲了?”   “皇上,纪大人若有罪,臣今日就在大殿上娶了贺珉。”   贺珉也适时地表态道:“皇上,臣愿意同李彦白头偕老。”   燕沧澜嘴角微抽,眼皮一阵一阵地跳。   这就是纪少瑜想出的解决办法?   “荒唐,荒唐…”   “你们竟然敢公然在朝堂上行此污秽龌蹉之事?”   “老臣恳请皇上将李彦与贺珉二人拖出去斩了。”   蔡源站了出来,厉声大骂。   纪党都在装死,朝堂哑了大半。   几个老臣蹦跶,蹦跶,怎么整得过李彦这个年轻力壮的?   更何况,李彦是在底层挣扎过的人,什么脸皮尊严对他来说,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纪少瑜不上朝,李彦就没有人看得住。   再加上燕沧澜有意看戏,这一闹,直接闹到群臣互相撕扯的地步。   李彦被左右撕扯,怀里的婚书啪地掉了出来。   蔡源一党,有个眼尖地连忙捡起来递给蔡源。   蔡源看着那婚书二字,什么人伦,廉耻,龌蹉…激动地骂了一大堆。   李彦冷笑道:“太傅大人可看了婚书的内容?”   “既然没有看,您骂的这些都是骂谁呢?”   这话透着古怪,难道李彦折腾了这一处,婚书上的   人竟然不是贺珉?   蔡源打开婚书,婚书的字迹细小,再加上他一激动就头昏眼花,看也看不清楚。   众目睽睽之下,蔡源也不能让人察觉他看不清婚书上面的字迹,便将婚书摔在李彦的面前道:“拿去,别污了老夫的眼。”   李彦捡起婚书,走到蔡源的面前道:“不,这婚书太傅得看。”   “太傅若是不看,今日这出戏可就白演了。”   蔡源盯着李彦,却看到李彦冷冷一笑,目光里满是讥讽。   蔡源心里一震,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这眼睛视力不清,连府里的人都不知道。   李彦怎么可能会知道?   蔡源抽走李彦手里的婚书,然后打开。   字迹模糊,重影连连。   他勉强看见上面有李彦和贺珉的名字。   蔡源稳住心悬,立即呵斥道:“你还敢狡辩?”   “如此恶心之徒,竟然连婚书都写了。”   “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配当臣子?”   “皇上,此等惑乱朝纲的人,理应腰斩,暴尸荒野。”   蔡源一党也跟着跪地附议。   李彦还站在蔡源的身边,与他对峙道:“太傅确定不再看看?”   蔡源冷嗤道:“老夫已经看清楚了,尔等真是恶心至极。”   李彦闻言,手执婚书跪地道:“皇上,太傅老眼昏花,竟连这婚书上写了谁都看不清楚了?”   “太傅一直以来,竟然欺君罔上。”   “朝中的折子,太傅竟然请他人过目再行批阅,实乃大逆不道,救皇上明查。”   身着大红色婚服的李彦,似乎在这一瞬间如火如荼,大有燃烧之势。   蔡源一党突然就懵了。   不是在说,李彦和贺珉之事吗?   怎么突然绕到太傅老眼昏花去了?   燕沧澜看向蔡源,只见他脚步虚浮,竟有几分稳不住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李彦手里的婚书。   崔公公会意,连忙去取了李彦手里的婚书呈上。   燕沧澜翻看以后,合上婚书,淡淡道:“太傅,婚书里面的人是谁?”   蔡源手脚冰凉,寒意直钻心窝。   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李彦和贺珉这这一场闹剧是为了什么?   原来,竟然是在这里等着。   蔡源捏了捏拳,稳住心神道:“老臣并未细看,隐约看见是李彦和姓贺的婚书。”   燕沧澜挑起案桌上的一道折子,让崔公公送去给蔡源,然后道:“太傅可能念出来?”   蔡源拿着折子,双手轻颤。   他那脸色渐渐变得煞白,直到眼眸也慢慢变得晦暗。   片刻后,他跪地道:“皇上,老臣有罪。”   大殿上,蔡源一党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谁也没有想到,蔡源的眼睛真的出了问题。   就连蔡方也满目惊愕,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   不过蔡方很快就跪地道:“启禀皇上,祖父这几日夜里操劳,因此才视力不清,过几日便能好了。”   蔡源一党仿佛看到了转机,纷纷跪地附和。 第588章 求情   求情   早在几日前,李彦就稳不住了。   是纪少瑜让他再等等,务必要打蔡源一个措手不及,他这才不顾颜面跟贺珉一起大闹朝堂。   李彦在朝中谁也不信,不过他信纪少瑜。   只听李彦冷嗤道:“倘若只是暂时视力不明,太傅难道不应该告假医治吗?”   “这几日的折子,太傅都是如何翻阅的?”   “那个给太傅当眼睛的人,又是谁?”   蔡源阴沉沉地盯着李彦,那目光带着刀光剑影。   李彦丝毫不惧地回瞪着蔡源,早些年的时候,他初出茅庐,一向想要报国。   那个时候,有人给他引荐了蔡源的二儿子蔡常柏。   蔡常柏骗李彦在府里做了几个月的幕僚,让李彦了解到蔡源一党的阴暗勾当。   李彦大受打击,可当他看到众人还是崇敬蔡源,不免心灰意冷,觉得报国无望。   好在纪少瑜给了他这次机会,他不惧死,不惧任何下场。   因为他明白,倘若让蔡源一党继续把持朝堂,那大燕必定盛极而衰,而他国泰民安的抱负,也将化为乌有。   燕沧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召见了孙太医,以及还有两位医术甚高的齐太医和刘太医。   三位太医都诊断蔡源的眼睛,不是疲劳所致,而是疾病所致。   并且以蔡源如今的高龄,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蔡源一党的心,彻底凉了。   就连蔡方都感觉大厦将倾,蔡家地动山摇的危机。   燕沧澜命人送蔡源回蔡府歇息,没有立即夺权。   但众臣明白,皇上不过是顾及蔡源最后的颜面,希望蔡源能够主动告老还乡。   一场众臣撕扯的闹剧就此落下帷幕,关于纪少瑜泼在身上的污名,已经没有几个人在乎了。   现在蔡党的心思浮沉,都在想这个太傅之位会落在谁的身上?   如果是纪少瑜?   那么局势将发生逆转。   …   蔡源回府后,足足熬了三日。   连着三日,他呕血难安,身体突然就垮了。   在陷入昏迷之前,蔡源用血写了一封告老还乡的折子。   这封折子触动了蔡源一党,无数悲戚之声盘旋在京城的上空。   狡兔死走狗烹,朝中的老臣也都深受触动。   于四月十二日,蔡源一党和纪党各退一步。   皇上命蔡方为太傅,纪少瑜依旧是太子少傅,关于那些伴有污名的折子,一夜之间好像都消失了。   再没有人谈论起,西山春猎之事。   但封若祥还被关在天牢,田跃也被迫告老还乡。   那些企图牵扯进去的世家突然明白,拥有实权的纪少瑜和势力根深的蔡家并没有那么容易能垮。   可靠着祖辈庇荫的他们,却经不起朝堂争权的大风大浪。   …   纪少瑜闲赋多日,终于去上朝了。   纪府里,赵玉娇看着来客,微微不解。   蔡琴雅挺着六七个月的孕肚,面容憔悴,眼眸微红。   她一见赵玉娇来了,连忙下跪,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骄傲风采。   “纪夫人,求求你救救我叔父!”   “叔父?”赵玉娇没有扶她,而是看向一旁的孟嬷嬷。   孟嬷嬷小声道:“就是那个参奏大人的封若祥,现在还被关在天牢里。”   赵玉娇恍然大悟,蔡琴雅嫁的是金陵封家的人。   看了看蔡琴雅的肚子,赵玉娇让素柳和闻香把人扶起来。   “你是蔡家的人,出了事怎么不去求蔡家?”   “要知道你叔父参奏我夫君才被关起来的,我恨不得他多关几年。”   蔡琴雅面色尴尬,泪花微微一闪。   她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来求赵玉娇的。   夫君连日奔波,都吃了闭门羹。   这几日人眼见着消瘦了,话也少了。   一出事的时候,她便回了蔡府。   可祖父根本不见她,现在她回去,蔡府的人都拿祖父的病来搪塞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蔡家根本就不想管封家了。   夫君是位君子,不曾因此事迁怒她。   可她心里自责难安,便想着豁出脸面,来求一求赵玉娇。   “我叔父是被利用了,他原本也很赞赏纪大人的。”   “纪夫人,求求你。”   “只要你肯帮忙,我们封家一定会有重谢。”   赵玉娇看着哀哀欲泣的蔡琴雅,淡淡道:“你回去吧,朝堂的事情,我们妇人管不了。”   “再说了,一个封家叔父就让你这般坐立难安?”   “你可有想过,若是那被关在天牢的人是我夫君,我又能去求谁?”   赵玉娇说完,看了一眼愣住的蔡琴雅,转身走了。   踏出门槛时,赵玉娇漠然道:“送客。”   蔡琴雅面色苍白,浑浑噩噩地出了纪府。   上了马车以后,蔡琴雅吩咐车夫赶车去蔡府。   封二叔是被蔡家利用的,可惜出了事,蔡家就不管了。   蔡琴雅越想越难过,去了蔡府以后,就去蔡源的院外跪着。   她挺着个大肚子,蔡府的下人怕跪出个好歹来,便又劝又拉的。   恰逢蔡源的学生,提刑安察使邹凯来探望蔡源,蔡琴雅的父亲蔡常柏怕被瞧见了不好,命下人强行拖走了蔡琴雅。   结果蔡琴雅挣扎之际,肚子被踢了一脚,动了胎气。   蔡方回府的时候,蔡琴雅的孩子已经早产而亡。 第589章 朕确实不如你   朕确实不如你   出嫁女子回娘家生孩子,是不吉利的。   蔡家将蔡琴雅安置在年久失修的小院里,那里一片残破,尘埃灰屑,触目可及。   蔡琴雅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看着蔡府下人那晦气的目光,心里仿佛被冰雪覆盖。   蔡方带着蔡琴雅的夫君封晋来接她回府,封晋早就看透了蔡家,可看到蔡琴雅躺在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给了蔡方一拳。   蔡家的下人连忙将护着蔡方,将封晋围了起来。   封晋冷嗤道:“我等着看蔡家的下场,希望蔡家永远屹立不倒,不再有求我封家庇护的时候。”   封晋说完,上前去抱起蔡琴雅,准备离开蔡家。   蔡琴雅疲倦地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封晋,可这一刻,能给她最好关怀的人,竟然只有封晋。   这些年,仰仗蔡家的那些骄傲和荣光,通通在这一刻,碎为灰烬。   封晋从蔡方身边走过的时候,蔡琴雅低低地唤了一声:“大哥!”   蔡方抬头看过去,愧疚的目光里,渐渐映出蔡琴雅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封晋知道蔡琴雅有话要说,便停下脚步。   只听蔡琴雅道:“小时候,大哥说长大了会保护我们。”   “可现在,大姐死了,二姐离京了,我也失去了孩子。”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们守着这偌大的蔡府,守的只是蔡家的荣光,蔡家的脸面,而不是蔡家的人。”   “可笑的是,我连蔡家的人也算不上了。”   蔡琴雅说完,无力地靠在封晋的肩头道:“夫君,我们走吧。”   封晋微微颔首,抱着蔡琴雅离开了破旧的院落。   蔡方站在院子里,突然感觉阵阵冷风灌入口鼻,一股沉闷的压抑几乎让他窒息。   蔡家…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一个个,都还在做梦。   …   皇宫里,纪少瑜照旧给太子授课。   等到快要出宫的时候,崔公公提前就在行书斋里面候着了。   纪少瑜跟他一起去了勤政殿,燕沧澜将手中的折子丢给纪少瑜,淡淡道:“你不想追究,为什么?”   纪少瑜拿起折子放回龙案,出声道:“金陵封家,百年来为大燕培育了不少人才。”   “封家家主可以换,但封家不能倒。”   “大燕建国之初,封家共创办了八十三座学堂,远至湘西、铜仁等地,功不可没。”   燕沧澜冷笑,看向纪少瑜道:“那你呢?”   “受了这般侮辱,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纪少瑜轻快地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什么叫做侮辱?”   “倘若以色侍君,能换百年太平,这污名微臣可以背一辈子。”   “倘若狐媚惑主,能换大燕昌盛,微臣愿意受天雷之刑。”   “既活在这世间,既要享天下太平,怎么可以袖手旁观,无碌无为?”   “微臣个人荣辱,仿若红尘砂砾,微不足道矣。”   燕沧澜心里一震,目光渐渐变得迷惑。   可倏尔间,他耳目清明,目光灼灼欲烈。   他盯着纪少瑜,再次询问道:“你真的不在乎?”   纪少瑜看向远处,目光清透道:“有人看山是山,有人看山非山。”   “那又如何呢?”   “人人都会死,山却永长存。”   “谁知长山亦看人,一眼尽浮生。”   燕沧澜暗暗呼出一口浊气。   他渐渐明白, 心里那忐忑不安的感觉是什么?   是心胸,是气魄,也是狭隘。   他看山是山,眦睚必报。   纪少瑜在乎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然后从而欢喜度日。   可造就一个太平盛世,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你是对的,摘清封家对大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朕确实不如你。”   燕沧澜说着,笑了起来。   他释然了,真正觉得开怀。   纪少瑜这一手,让心怀天下的人都明白,何为大局?   不过他还是有个问题想问,只听燕沧澜道:“你是如何知道,蔡源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   纪少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臣看出来的。”   燕沧澜根本不信,不过纪少瑜不愿意说,他也问不出来。   “行了,你回去吧,朕知道该怎么做?”   纪少瑜闻言,玩笑道:“怎么?”   “皇上现在不想为臣讨个公道了?”   燕沧澜脸色一黑,直接呵斥道:“滚!”   纪少瑜闻言,顿时哈哈哈大笑。   他那笑声爽朗干净,肆意快活。   燕沧澜突然有些羡慕了。   心思通透,手腕强劲,杀伐果决。   明明应该各是各的优点,可它们却全都集中在纪少瑜的身上。   这个人,太优秀了些!   燕沧澜在心里轻叹,转头跟崔公公道:“他给朕的,不是台阶,而是云梯。”   崔公公不明所以,只是暗暗觉得,这君臣之间,似乎更坦然了。   只有燕沧澜知道,纪少瑜教会了他什么?   曾经太后给的那一封书信,让他怀疑自己的帝王生涯,是不是至死都在算计?   可这一刻,他很清楚。   不论那一封书信的真假,他都已经走出来了。   先帝是先帝,诸君是诸君。   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他也做不到。 第590章 去找涅梵(四更求月票)   纪少瑜离宫后,燕沧澜下旨放了封若祥,言明不再追究,官复原职。   封家的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解决。   当得知是纪少瑜上奏求情时,不免暗暗羞愧。   尤其是封若祥,亲自背着藤条去纪府负荆请罪。   纪少瑜收服了封家,这件事在朝堂上震动极大,哪怕蔡方当了太傅,蔡源一党的势力,还是被削弱了大半。   …   赵玉娇得知蔡琴雅早产失去孩子的时候,还是封家来纪府答谢的时候。   等封家的人离开纪府了,赵玉娇唏嘘道:“蔡家也太狠了。”   蔡家的狠,纪少瑜早就领教到了。   他问着赵玉娇道:“要是你早知道,我会搭救封若祥,你会不会答应蔡琴雅的求情?”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不会。”   “第一,我没有你的眼界,我不会原谅封若祥。”   “第二,我只是你的夫人,怎么可以干涉你在政事上的决定?”   “而且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我虽然帮不了你,   但是也不能害你。”   纪少瑜满意地笑了笑,他还怕她会自责呢?   当知道蔡源把封家推出来的时候,他就不想那么快还击了。   再加上上一世蔡源死时双目失明,纪少瑜便怀疑蔡源的眼睛出了问题。   他请黎昭以名家字画试探,蔡源果然辨不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纪少瑜愉悦道:“大哥就快回来了,你提前准备一下接风宴吧。”   赵玉娇开心道:“这还用你说吗?”   “爹娘和大嫂他们过两天就到了,这一次,爹娘会住久一点再回去。”   “公公婆婆也会来,这一下在京城可热闹了。”   “还有云飞和云平,我也很想他们。”   纪少瑜见赵玉娇非常期待,嘴角的笑容也加深了许多。   不过当他想伸手抱着媳妇温存一下,床上的纪宁醒来了,哼哼两声。   赵玉娇立即起身,走到床边把儿子抱起来。   她亲昵地蹭了蹭纪宁,然后解开衣服给纪宁喂奶。   赵玉娇动作娴熟,速度又快。   没过一会,纪宁就欢快地吃起来。   纪少瑜坐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盯着儿子粉嫩嫩的小脸看。   赵玉娇捋着儿子的软发,爱怜道:“只有他一个孩子,还是孤单了些。”   “等他长大些,我们再生一个吧。”   纪少瑜闻言,兴致缺缺地道:“再说吧!”   赵玉娇兴致勃勃地道:“最好再生一个女儿。”   纪少瑜扯了扯嘴角,嫌弃地看向儿子道:“如果再生一个儿子呢?”   “我们本来也没有多少家产,以后兄弟两个打起来怎么办?”   赵玉娇:“…”   堂堂大理寺少卿,当朝太子少傅,官拜从一品的纪大人,竟然说没有多少家产?   那些五六品的官员,妻妾十几个,生十几个儿子女儿的人家可怎么办?   喝西北风吗?   赵玉娇瞪纪少瑜一眼,冷笑道:“反正我还要生一个女儿,你自己看着办。”   纪少瑜小声道:“一个够了。”   媳妇太黏孩子了,他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三五年可以等一等,再要一个又是三五年。   他什么时候才能不被打扰,好好抱着媳妇睡一觉?   纪少瑜戳了戳儿子的小脸,轻叹道:“等你会说话了,就跟你娘说,你不要弟弟妹妹了。”   赵玉娇伸手拍开纪少瑜的手,无语道:“你太过分了,今晚你去睡书房。”   纪少瑜讪讪地收回手,讨好一笑:“我跟他开玩笑的。”   赵玉娇:“…”   …   深夜里,余长江从纪府的暗道里出来,浑身是血。   纪府下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石管家惊慌地敲响了正房的门,纪少瑜和赵玉娇被惊醒时,夫人二人都懵了。   李盛回了纪府,万文楠与他学习解蛊之术,暂时没有离开。   两人都被叫来给余长江诊治,余长江身中三刀,腹部的伤口已经感染,高烧不退。   大腿上的伤口因为摩擦,已经溃烂。   后背还有一刀,刀伤划至腰际,触目惊心。   赵玉娇咬住手指,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李盛在处理伤口,刮去腐肉。   万文楠见机上药,立即包扎。   可绕是这般,余长江还是昏迷不醒。   赵玉娇抓住纪少瑜的袖子道:“怎么会这样?”   “小舅舅不是送龙安山回去,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纪少瑜拍了拍赵玉娇的手,心情异常沉重。   这些日子忙着和蔡源一党周旋,竟然没有注意到小舅是否平安归来?   “没事的,小舅舅会好起来。”纪少瑜道,只是声音微微发颤。   赵玉娇好害怕小舅舅醒不过来,心里满是惶恐。   好不容易等万文楠和李盛都忙完了,她连忙问道:“我小舅舅还能好起来吗?”   面对赵玉娇希翼的目光,李盛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万文楠则凝重道:“伤得很重,又失血过多。”   “如果能撑过三天,那就还有希望。”   赵玉娇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   她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小舅舅,哽咽地哭了起来。   在海上那么多大风大浪小舅舅都挺过来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赵玉娇哭了一会,突然抬起头,目光紧盯纪少瑜道:“涅梵,我们去找涅梵。”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们不能让小舅舅出事。”   万文楠见过涅梵,知道他医术不错,便跟纪少瑜道:“你们可以去试一试。”   站在外面的李盛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轻轻一叹。   纪少瑜吩咐石管家备车,然后跟赵玉娇道:“等天一亮就去佛光寺。”   赵玉娇点了点头,连忙回房收拾衣物。   等赵玉娇走了,李盛跟纪少瑜道:“龙安山可能出事了,我怕他之前在皇上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我想回太医院去。”   纪少瑜微微颔首道:“也好。” 第591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天亮以后,赵玉娇和纪少瑜送余长江去佛光寺医治。   涅梵将他们安置在了尘殿后面的梧桐苑,与他所住的地方相隔不远。   替余长江诊治以后,涅梵沉凝道:“是有些棘手,不过他应该能活过来。”   赵玉娇立即给涅梵磕头,眼泪也打湿了眼眶。   涅梵出声道:“纪夫人不必多礼,这位余施主的伤,还需要慢慢调养。”   肯定了有活着的生机,赵玉娇如释重负,脸色也松缓了许多。   …   皇宫里,李盛将余长江伤重归来的消息告诉了燕沧澜。   燕沧澜追问道:“知道是谁伤的吗?”   李盛摇了摇头,面露担忧道:“皇上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燕沧澜心里微微一凛,眉头微蹙道:“你在担心,朕着了道?”   李盛轻叹,自责道:“早在龙安山进宫之前,微臣就已经想出了解蛊的办法。”   “可微臣不敢轻易尝试,这才让龙安山入宫了。”   龙安山是纪少瑜送进宫里来的,他要有问题,岂不是纪少瑜也有问题?   燕沧澜抵触这个想法,淡淡道:“朕没有任何不是,你先退下吧。”   李盛拱手,弯腰退下。   燕沧澜盯着李盛的背影看了看,然后对着崔公公道:“派个人去佛光寺看看。”   崔公公应是,让之前陪纪少瑜去青海的王辉跑一趟佛光寺,看看余长江到底还能不能救活?   …   王辉去到佛光寺的时候,余长江已经醒来了。   纪少瑜正守在床边喂药,王辉得知余长江的伤不会危及性命以后,便细问了他受伤之事。   余长江虚弱道:“龙安山已经死了,皇上给他的兵符也被夺了。”   王辉闻言,凝重地看向纪少瑜。   纪少瑜沉声道:“龙安山手里的兵符,只能调遣两千兵马。”   “而且,仅限于苗疆境内。”   “你先回去告诉皇上,让皇上下令云贵总兵,切勿让人调遣兵马。”   王辉闻言,立即起身回皇宫。   等王辉走后,余长江紧握着纪少瑜的手道:“龙安山不是苗疆的人杀的。”   “从我们出京后,就一直有人暗中尾随。”   “我起先以为是皇上的人,并未打草惊蛇。”   “可谁知道,等我们行至苗疆境内,他们便开始大开杀戒。”   纪少瑜看着余长江担忧的神色,连忙道:“小舅舅先养伤,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清楚。”   余长江疲倦地闭上眼睛,放开纪少瑜,轻叹道:“怪我没有早些提醒龙安山,他死前还跟我说了许多统一苗疆部族的话。”   “还有…你要小心。”   “龙安山手里的兵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你举荐入宫的。”   “我正是害怕此事牵连到你,才从密道入的纪府,想暗中告诉你。”   “可惜…我伤太重,还是惊动了人。”   纪少瑜心里沉重,连忙道:“小舅舅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别的我们再想办法。”   “背后之人既然跟了你们一路,只怕为的也不是兵符。”   “恰逢蔡源刚刚致仕,你便重伤返京,这些事的背后处处透着诡异,我还需要好好捋一捋。”   余长江闻言,点了点头。   他闭上眼睛,气息粗重道:“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你需要人手就去余家商行。”   纪少瑜的心有些乱,等余长江沉沉睡去,他这才走出去。   赵玉娇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当看到纪少瑜的时候,她的目光忽而一暗。   纪少瑜看向她,目光也很复杂。   夫妻俩并肩在院子里走动,赵玉娇压低声音道:“蔡源腾不出手算计龙安山,如果只是报复,龙安山出京就动手了。”   “等了这么久,像不像在等,你和蔡源分出胜负?”   纪少瑜也想到了,他揉了揉眉心,然后伸手揽住赵玉娇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赵玉娇此时也有几分后怕,小舅舅差点就死了。   她不能忍受,身边的亲人因为她和纪少瑜而被算计。   “长公主一天到晚四处游玩,可探子却养了不少。”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效仿她,就算什么也不做,玩也玩得安心些?”   纪少瑜亲吻着玉娇的发丝,温柔地应道:“好。”   如果怀柔也不行的话,那就尖锐些吧!   “你知道我们纪府的暗道在哪里?”纪少瑜问道。   赵玉娇点了点头,附耳悄声告诉了纪少瑜。   待纪少瑜了然以后,赵玉娇便道:”小舅舅之前领我去看过一次,可我以为我们不会用得上。”   “我真不敢相信,如果小舅舅不知道那条暗道,还能不能活着进到我们府里。”   纪少瑜也想到了,一时间夫妻俩的脸色都沉郁了许多。   …   王辉回宫复命,燕沧澜听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到是没有想到,龙安山之死还牵扯到他给出去的兵符。   “你先下去吧。”   王辉闻言,立即告退。   燕沧澜紧蹙眉头,事情一出接一出的,明显是有人提起算计好的。   纪少瑜那里不会有问题,龙安山是余家找的,余家会不会有问题?   背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   是想算计他?   还是想算计纪少瑜?   如果是算计他,无非就是为了这皇位。   可如果是算计纪少瑜,为的又是什么?   少傅之位?大理寺卿的位置?   还是算计纪少瑜失去他的信任,从而彻底铲除纪少瑜?   燕沧澜突然觉得头疼,这么周密的局,连纪少瑜都猝不及防,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中蛊了。   除了蔡源一党,还有谁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中蛊了?   燕沧澜突然发现,他过的日子就像深在迷宫里。   以为走出去了,可这个出口,不过是另外一个迷宫的入口。   他还是被困在里面。 第592章 破功了(六更求月票)   燕凤翎想让郭骄去佛光寺,劝了好几日郭骄都不为所动。   可纪少瑜的书信一至,郭骄直接策马而去,就连燕凤翎都没有追上。   佛光寺里,纪少瑜已经回京办公去了。   赵玉娇看到郭骄来的时候,眼圈一红。   郭骄冲进了梧桐苑,一见赵玉娇红了眼眶,心便沉了下去。   “什么时候伤的?”   郭骄问道,感觉喉咙十分干涩。   赵玉娇擦了擦眼睛道:“前天晚上,现在伤情已经稳定了。”   “你姐夫说他会帮你告假,让你在这里住几天。”   郭骄连忙点头,他是男儿,照顾小舅舅要方便些。   “我先进去看看小舅舅。”郭骄说完,便进了厢房。   赵玉娇没有跟去,让孟嬷嬷再收拾一间客房来。   郭骄进去的时候,余长江是昏睡着的。   他失血过多,面色显得苍白。   又因为伤口疼痛,就算睡着了,眉头也是紧皱的。   小舅舅的脸黑了,皮肤糙了,眼窝四周都是细纹,   不再是年轻时候英姿勃发的模样。   郭骄坐在床边,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去余家马场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的马术很差。   有一次从马上摔下来,是小舅舅接住了他,避免他被马蹄踩踏。   可小舅舅却被马蹄踢中了头,当时就肿了一块。   后来他从马场的小厮嘴里知道,小舅舅耳朵出血,听力减弱,修养了大半个月才慢慢好起来。   郭骄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因为他从小性格软弱,大家都习惯将他保护起来。   可现在,他多希望自己的性子可以尖锐些。   “郭骄呢,郭骄是不是来这里了?”门外响起长公主的声音,郭骄隐去眼里的泪光,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他站在门口,望着追逐他而来的长公主道:“殿下说的那些,我都答应了。”   燕凤翎看着郭骄微红的眼睛,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她惊疑地看向赵玉娇,只听赵玉娇道:“我小舅舅送苗疆大祭司龙安山回苗疆的时候,被人追杀,身受重伤。”   燕凤翎一早就知道,赵玉娇和郭骄都是看重亲情的人。   她立即正色道:“查出来了吗?”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   燕凤翎呼出一口气,朝着郭骄招了招手道:“你的心情本宫能理解,不过你要清楚,即便你现在改变了,可已经发生的事情,你改变不了。”   郭骄慢慢走近燕凤翎,沉声道:“我明白,可我不想下一次再出事的时候,他们还要分心保护我。”   燕凤翎看着郭骄认真的神色,轻轻一叹。   这么乖,又这么懂事的人,要真是她的弟弟该有多好?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愿意为他披荆斩棘啊?   可她那个只比她小一天的弟弟,腹黑狠戾,根本不用她去操心!   燕凤翎环抱着手,上下扫了一眼郭骄,认真道:“那行,咱们先从改名开始。”   “走,跟本宫去见主持。”   燕凤翎带走了郭骄,赵玉娇想跟去看看。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去。   她知道郭骄有颗玲珑心,郭骄认同的事情,她就算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管是她,还是郭骄,随着逐渐严峻的局势,他们都应该慢慢强大起来。   就像郭骄说的,至少下一次再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   ,他们再也不用分心来保护她们了。   …   了尘殿中,弟子告诉涅梵,长公主来访的时候,涅梵愣了愣。   他去到茶室,只见燕凤翎已经大大方方地坐在禅椅上。   而她的身边,落座一个恍如仙人般男子。   涅梵脚步微微一滞,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男子气质清华,温润如玉,竟然让他连半分抵触情绪都生不出来。   “不知殿下远道而来,是贫僧失礼了。”   涅梵说着,颔首一笑,仿佛他们早已熟悉了。   燕凤翎本就有事找他,自然也不会见外。   小和尚上了茶,慢慢退了出去。   燕凤翎看着局促的郭骄,与涅梵道:“你会算生辰八字吗?”   涅梵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燕凤翎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郭骄道:“他,翰林院的郭大人,叫郭骄。”   “他这名字不好,本宫寻思着让你给他改一改。”   “你算一算他的生辰八字,看看他命里缺什么?”   燕凤翎说完,连忙对郭骄道:“快说,你的生辰八字。”   郭骄赧然,压低声音:“永兴元年正月初三申时。”   燕凤翎看向涅梵道:“你快给他算一算。”   涅梵闭上眼睛,手指微动。   燕凤翎对着郭骄眨了眨眼,一副搞定的神情。   郭骄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   燕凤翎见郭骄的手指在动,便出声道:“你别紧张,主持肯定会给你改个好名字的。”   “等改了名字,本宫就带你去妓院。”   差不多快算出来的涅梵破功了… 第593章 谁肯妥协(七更求月票)   从了尘殿出来,燕凤翎便狐疑道:“你看那个主持真的会算吗?”   “他怎么说你这个名字,改不得?”   郭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说真的,他也不想改。   毕竟这个名字都用了十九年了。   “殿下,既然主持都说了,那改名便算了吧。”   “至于你说的妓院,我等小舅舅好些,再跟殿下去?”   燕凤翎伸手捏着郭骄的下巴,戏谑道:“真去啊!”   郭骄稳住没有动,点了点头。   燕凤翎觉得没有意思,放开了他。   “本宫也就是想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别瞎想。”   与长公主接触多了,郭骄便知道,她就是习惯嘴上调戏人。   也因为彼此熟悉了些,郭骄跟着长公主在一起,到还有些安全感了。   只听他认真道:“我不会瞎想的,我也只是想见识见识。”   燕凤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坏了。   怎么说呢?   一只白纸,画了雪景还不够,总觉得单调乏味,希望再加几株红梅。   红梅有香,冰雪有韵。   配在一起,好像才品出那么点滋味。   不过日子无聊,总是需要一个合心意的人相伴。   真要让她带个探子去青楼,估计她也没有玩闹的心思了。   …   了尘殿里,涅梵心神不宁。   郭骄的命数太古怪了,按理说这样的命数,这世间是不存在的。   涅梵转着手里的佛珠,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只是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突然从口中喷出了一口血。   涅梵膝盖一软,难以支撑的身体差点栽倒。   还好他的弟子听见动静,连忙进来扶着他。   “没事,没事。”   “你下去吧。”   涅梵打发了弟子,自己一个人跌坐在蒲团上。   他隐隐明白,为何这一世她会选择替薛家翻案了。   原来,冥冥之中,她的命格已经改变了。   …   延福宫里,李公公给太后呈上一封密信。   太后看完以后,意外地呢喃道:“纪府竟然有密道?”   李公公惊愕地眨了眨眼,厉声道:“纪少瑜这是存心想造反啊,竟然还挖密道?”   太后沉凝一会,皱着眉头道:“纪府之前整修园子,是有些动静。”   “难道是那个时候挖的?”   李公公道:“一定是。”   “看来这个纪少瑜也没有像外面传的那样忠于皇上。”   “主子,这个把柄咱们一定要好好利用。”   太后闻言,冷笑一声。   她将密信揉成一团,嘲讽道:“区区一个密道,就能让皇上怀疑纪少瑜的话,哀家早就做了。”   “这满京城的世家贵族,那一家没有暗道暗墙?”   “这个把柄哀家要用,不过哀家要让皇上自己怀疑,自己去查。”   李公公没有懂,一头雾水地望着太后。   可太后冷嗤一声,没有再说话。   现在的纪府,曾经住过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那就是前朝的南平王。   看来,是时候让容贵妃发挥点作用了。   …   纪少瑜回府以后,先是走了一遍暗道。   然后再让曹大江跑一趟余家商行,吩咐他们注意各地异动,一有兵马调动的消息立即来禀。   做完这些,他又去见宋子桓。   二人在房间里密谈许久,直到夜深才散。   四月二十四日,赵玉娇返回京城,留郭骄在佛光寺继续照顾余长江。   四月二十五日,赵毅光和纪山等人抵达京城。   赵玉书尚未回京,赵毅光和纪山他们全都入住纪府。   赵玉婵夫妇也带着孩子来凑热闹,一时间整个纪府其乐融融。   纪山和秋瑞香已经有三年没有见纪少瑜和赵玉娇,这会见了,还多了一个纪宁,心里自然高兴万分。   纪云飞和纪云平也长大了许多,还说要帮忙带小侄子,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赵毅光和余红翠就更不用说了,儿子虽然不在身边,但是儿媳妇孝顺能干,又生下健康壮实的大孙子,再没有什么不好的。   晚上纪府摆了两桌,女人一桌,男人一桌,热闹极了。   赵玉娇没有说起余长江受伤的事情,只是余红翠得知余长江在京城却没有见到,不免有几分惦念。   再然后是郭骄,赵玉娇说郭骄去陪二姨父郭英了。因为郭英已经随唐绪宁迁至顺天府,不过郭骄到是不常去。   只是郭英沐休时,会去郭骄住的宅院陪陪儿子。   赵玉娇的二姨母还没有来,听说是郭骄的祖母病了,暂时不能长途跋涉。   与亲人相聚后,赵玉娇隐隐有些激动,夜里便睡得晚一些。   纪少瑜晚宴饮了不少酒,这会酒醒了,只见赵玉娇侧身抱着儿子,正温柔地注视着儿子的睡颜。   纪少瑜伸手拥着赵玉娇道:“早些睡吧,明天你还要陪爹娘他们。”   赵玉娇点了点头,望向纪少瑜道:“从前过日子,总有三分是迷茫的。”   “可现在看着阿宁,我便一分迷茫也没有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想到了那个人是谁?”   “你说,长公主知道吗?”   纪少瑜拍了拍赵玉娇的肩膀,柔声道:“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就像我跟蔡方,因为蔡家而走到如今针锋相对的地步。”   “不过,我们谁肯妥协呢?”   赵玉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纪少瑜。   “是啊,我们谁肯妥协呢?”   所以…就要看是谁更胜一筹了? 第594章 不能杀了她   不能杀了她   行书斋里。   下课了,可太子还没有走。   纪少瑜见他有几分欲言又止,便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燕奕辰将手里揉搓了许久的纸条递给纪少瑜,声音恹恹道:“容贵妃那边传来的。”   纪少瑜接过去,打开看了看,然后还给燕奕辰。   “烧了吧。”纪少瑜淡淡道。   燕奕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行书斋。   …   蔡府,卧床多日的蔡源行将朽木。   蔡方去见他的时候,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消瘦的脸拉得很长,越发突出醒目的颧骨。   已经是夏天,可蔡源还盖着厚厚的被子,闷热的气息掺杂一股药味,让待在他卧房的人都觉得很不适。   蔡源见蔡方坐在床边,想伸手来拉他的。   蔡方看见了,可他没有动。   蔡源闭上眼睛,微张的嘴巴像一条濒死的鱼。   “三…三…”   “三皇子…保住。”   蔡方静静地看着蔡源,出声道:“如果早知道结果   是这样?”   “您还会送敏雪入宫吗?”   “三年前,祖母在洛阳买了一栋幽静的宅院。”   “您知道,为什么是在洛阳而不是在故里吗?”   蔡方说到这里,嗤笑起来。   他看着蔡源望过来的目光,接着道:“因为她知道,你太留恋功名利禄。”   “可惜,区区一个洛阳城怎么能安您的心?”   蔡源的胸口起伏着,微阖的眼眸显得他有些疲倦。   他叹了一声:“你还是太过感情用事了。”   “你斗不过他们的,好好护着三皇子,为蔡家留一条后路吧。”   蔡源说完,转过头去,一副不愿再谈的模样。   蔡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蔡源道:“蔡家的后路,早就被您给断了。”   蔡源突然一震,睁大浑浊的眼睛。   可房间里,已经不见蔡方的身影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蔡源的身上,冥冥中,他好像感知到什么,可他却说不出来。   那种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可真是痛苦,任凭他如何挣扎,好像都逃不过去了。   …   纪府里,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   赵玉安带着端柔郡主过来用晚膳,男人那一桌都饮了酒,又起了行酒令,直到戌时才散。   赵玉娇伺候纪少瑜洗漱,见他有些心神不宁的,便问道:“你在想什么,我看你今晚喝了不少酒。”   纪少瑜呼了一口气,沉凝道:“我在想,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小舅舅回京城的。”   “只是那个人没有想到,小舅舅从暗道进了纪府,惊动了我们。”   “你试想一下,如果小舅舅死了,我们会怎么查?”   “肯定会顺着龙安山这条线查下去,可龙安山是小舅舅找来的,明摆着要引我们走进一条死巷。”   赵玉娇看向纪少瑜,眼眸微动道:“现在,那个人的计划肯定有变了。”   纪少瑜点了点头,淡淡道:“今日容贵妃经太子的手,给我递了一个消息。”   “我们纪府这条暗道,太后知道了。”   赵玉娇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我们府里,有太后的探子。”   纪少瑜点了点头,接着道:“你还记得容贵妃是如何入宫的吗?”   “她是因为前朝宝藏入的宫,这个时候太后把消息传给她,目的很明确。”   赵玉娇握了握拳,愤恨道:“太后的用心未免恶毒了些。”   “她蛰伏两年,竟然一直在暗暗算计?”   纪少瑜轻叹,握着赵玉娇的手道:“对付太后比对付蔡源要棘手些。”   “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先帝元后,皇上的嫡母。就算是皇上,也只能囚禁她,而不能杀了她。”   “除非,她弑君造反。”   可那个可能,微乎其微。   赵玉娇圈着纪少瑜的腰身,靠进他的怀里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长公主明知道太后在背后算计, 却依旧过得潇洒肆意。”   “因为她明白,皇上不会杀了太后。”   纪少瑜拍着玉娇的背脊道:“别担心,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就算不能杀了她,可囚禁至死也不是不可能。”   赵玉娇想,她得赶去佛光寺一趟了。   郭骄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那小子是真傻,可长公主却是在装傻。   “睡吧,明天你还要去上朝。”赵玉娇道,虽然睡不着,可她不想让纪少瑜看出来。   夫妻二人正准备上床去睡,可纪宁醒来了。   赵玉娇便道:“你休息吧,我带阿宁去小书房玩一   会。”   赵玉娇说完,抱着纪宁走了。   纪少瑜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没有困意。   借着陪纪宁的借口,到是可以好好静一静。   纪少瑜轻叹一声,突然想起涅梵。   上一世因为涅梵,长公主和太后反目成仇,彻底断绝母女情意。   可今生,似乎没有谁有那样的本事了。   这意味着,他要对付的人,可不只是太后。 第595章 他能失去多少?   他能失去多少?   四月二十八日,赵玉娇赶去了佛光寺。   余长江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还很虚弱,不能久站。   赵玉娇一直陪着用了午膳,等余长江小睡以后,这才带着郭骄去茶室说话。   看着郭骄懵懂的目光,赵玉娇轻叹道:“那个算计小舅舅的人,是太后。”   “我告诉你这个,不是让你跟长公主断绝往来。”   “我只是想你明白,有朝一日我和你姐夫与太后对峙的时候,长公主不会不管。”   郭骄点了点头,了然道:“我明白的。”   他说着,笑了笑道:“我不傻,其实也猜到了。”   “长公主回京了,我猜她也是因为此事。”   “这世间,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我既然左右不了,不如就自修其身吧。”   赵玉娇拍了拍郭骄的肩膀道:“你能明白最好了。”   “你大姨母很想见你,等小舅舅好些,我再带她过来。”   郭骄点了点头,他也想早点回京去了。   安安心心待在翰林院,做着周而复始的事情。   虽然寡淡,却也清静。   …   皇宫里,太后等了几日,容贵妃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招来李公公,冷声吩咐道:“你去告诉容贵妃,她要是想好好护着她的二皇子,最好按照哀家说的去做。”   “否则…”   “否则什么?”燕凤翎自殿外走来,语气不善。   太后恼怒,瞪着李公公。   李公公感觉周身一凉,高声道:“外面的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怎么连长公主来了都不通报一声?”   李公公一边说,一边往殿外走去。   燕凤翎冷冷地斜倪了他一眼,李公公腿一软,立即跪在地上道:“奴才…奴才去给殿下泡茶。”   “滚!”燕凤翎不耐烦地吼道。   李公公爬起来就跑了。   太后转过身去,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燕凤翎走到她的面前,强迫她坐在椅子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家已经完了,你到底要争强好胜到什么时候?”   太后眼圈一红,使劲地掐了一把燕凤翎。   燕凤翎忍着,没有动。   太后气愤又心酸,满目怒火地瞪着燕凤翎道:“你还说?”   “如果不是因为你,刘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给哀家滚,滚得远远的,哀家想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   燕凤翎冷嗤,讥讽道:“你以为我想管?”   “纪少瑜不是年少的薛臻,不会让你轻易算计。”   “你现在收手,我去找他说和,龙安山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燕凤翎说完,只听太后冷冷一笑。   她讥讽地盯着燕凤翎,用轻蔑的语气道:“你去说和?”   “区区一个龙安山确实不算什么?”   “你知道的,也不过仅限于此罢了。”   燕凤翎皱了皱眉,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算计了别人?”   太后冷冷一笑,不做言语。   燕凤翎突然站起来,冷戾道:“我言尽于此,既然你执意要搅动风云,那就别怪我狠心了。”   燕凤翎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后,可太后却看向帷幔,根本不想理她。   燕凤翎大步踏出延福宫,没有多做停留。   不一会,李公公跑来跟太后道:“主子,长公主将栖梧宫的人都调过来了。”   这样明晃晃的监视,让李公公有些心慌。   可太后却冷笑道:“她以为,哀家的手脚是这延福宫里的人?”   “上一次她血洗延福宫,哪里还给哀家留了人?”   “罢了,谁让她是哀家的女儿呢?”   “她想求个心安,哀家就让她心安。”   李公公暗暗松了一口气,经过苗嬷嬷的死,他待在太后的身边常常都是胆战心惊的。   希望他不要步苗嬷嬷的后尘,不然他真是死不瞑目。   …   夜染流火,华光徐徐。   留园内,一人身着劲装,正横卧在水榭上的灰瓦上。   只见她右手执着酒壶,头枕着左臂,正翘着腿仰望夜空。   不知道的人,或许会觉得她很惬意吧。   可宋子桓却站在木长桥上道:“你要是不想喝醉了摔下来,就现在自己下来。”   燕凤翎轻掠而下,嗤笑道:“本宫从不指望你能英   雄救美。”   宋子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淡淡道:“你应该去找蔡方的。”   “当初他眼睁睁看着他祖父算计纪少瑜,没有阻止。”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他祖父算计蔡敏雪,他也没有阻止。”   “直到…他也开始算计纪少瑜。”   燕凤翎阴沉沉地盯着宋子桓,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本宫也会算计纪少瑜?”   宋子桓丝毫不惧地望着燕凤翎道:“你阻止不了太后,纪少瑜就不可能被动挨打。”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纪少瑜不是一个可以失去的人。”   “蔡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坚定的信仰,然后甘愿变成一个政客。”   “可纪少瑜…他不会让自己失去。”   燕凤翎看着宋子桓那黑沉沉的眼眸,没有来地心慌。   她动了动嘴,想回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谁还没有失去呢?   她不也一直在失去?   谁敢保证,会一直拥有?   燕凤翎冷冷地笑着,转过身,灌了一口酒。   宋子桓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那孤寂的背影道:“如果薛臻没有死,如果薛臻回到了你的身边。”   “你还会容许自己失去吗?”   “失去过的人,知道失去以后会有多痛苦。”   “你看得见的是他们夫妻恩爱,你看不见的,是长夜无望的祈求。”   燕凤翎突然回头。   宋子桓定定地望着她,那目光像屋檐下挂着的冰钩,很清透,也很凉。   燕凤翎突然感觉心里有点堵。   “你也失去过,我也失去过…”   “你想不想回到过去,你想不想抓紧那些你不甘失去的?”   “如果你也想,就永远也不要去试探纪少瑜,他能失去多少?”   “因为…你会后悔的!”   宋子桓说完,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的笑,透着淡淡的苦涩。   仿佛就算细品,也未必懂得。   燕凤翎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揪在一起,有些疼,也有些抓不住的慌乱。 第596章 蔡源死了   蔡源死了   端午节的时候,宫里传来噩耗。   三皇子吃粽子时,被噎死了。   蔡方听到消息的时候,脸色刷地白了。   他急匆匆地入宫后,蔡府的有个小厮偷偷进了蔡源的房间。   蔡源睡得昏昏沉沉的,突然有冰冷的茶水浇在他的头上。   “咳咳…”蔡源被刺激醒了,惊慌地睁大眼睛。   结果,只听一声讥讽的冷笑在他的头顶响起。   “你是谁?”蔡源蹙着眉头,他看得出这个人穿的是蔡府下人的衣服。   可这个人的语气,却不是下人应该有的语气。   “别问我是谁,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老太傅怎么可能会记得?”   “我只是奉命来告诉你,蔡府的灭顶之灾就要来了。”   蔡源掩在被子里的手抓着床单,眼珠凸起,威慑地道:“你到底是谁?”   “你再不说,我就要叫人了。”   “呵!”来人嗤笑一声,随即道:“要不你现在叫叫看,看还有没有人理会你?”   蔡源咽了一口吐沫,然后大喊道:“来人!”   可惜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就算耗尽力气,声音却依旧微乎其微。   蔡源慌了,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他死死地盯着来人,愤然道:“是谁让你来的?”   来人玩味一笑,冷冷道:“你猜?”   蔡源愤恨,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是不是纪少瑜让你来的?”   来人闻言,仿佛听到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你果然老糊涂了。”   “三皇子死了,死在春菲的手上。”   “是您让春菲杀了三皇子,嫁祸在容贵妃的头上。”   “太后娘娘说,您欠她的债,还清了。”   蔡源感觉周身都僵硬了,他动也动不了,只有那眼珠越瞪越大。   他看着那个阴笑的人,就像是看着来勾魂的使者一样。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蔡源的唇瓣颤抖着,根本不愿意相信。   可来人好像嫌刺激得不够,继续道:“春菲一家老小,都已经不在蔡家的庄子上了。”   “蔡方进宫,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而你,就等着看蔡家的下场吧,蔡方当了太傅,你最后那点价值都已经被榨干了。”   蔡源想爬起来。   他拼尽全力地盯着那个人,周身像被铁链紧紧地束缚着。   他不甘心,他怎么可以允许蔡家一败涂地。   在他认输,选择让蔡家休养生息后,却突然被告知,蔡家即将覆灭?   这让骄傲一生的蔡源如何能忍受?   他迫切地想要爬起来,他拼命想要辩解,他想再为蔡家的荣耀挣扎…   可一切都太迟了!   那个人慢慢地退了出去,在他那快要爆出鲜血的目光中,消失在他的眼前。   终于,蔡源爬起来了。   可他受到震动的胸腔仿佛被利剑刺穿,他受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陷入昏迷…   受到刺激的蔡源勉强撑了两个时辰,还没有等到蔡方回来就咽气了。   三朝元老,曾经权倾朝野的蔡太傅,就这样憋屈地死在自己的床上。   死前,那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   …   三皇子之死,因为春菲的招供牵扯到蔡家。   蔡方入宫后就被关进天牢里,纪少瑜和刑部尚书梅洪林去见他的时候,蔡方靠墙坐着,目光空洞极了。   纪少瑜让人打开牢房,梅洪林有些担心道:“纪大人,这只怕有些不妥。”   纪少瑜看向梅洪林,淡淡道:“梅大人不必担忧,出了事情,我自会向皇上禀明。”   梅洪林尴尬一笑,随即不再言语。   纪少瑜走进牢里,居高临下地望着蔡方道:“春菲已经招供,此事是你祖父命她所为,目的是嫁祸容贵妃。”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蔡方冷嗤一声,讥讽道:“你信吗?”   纪少瑜回问蔡方,从容道:“重要吗?”   “春菲一家一直被你们掌控,她将这几年宫里跟你祖父联系的暗棋都说了,证供无懈可击。”   “再则…你还不知道吧?”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你的祖父已经过世了。”   蔡方突然抬起头来,双目震惊地盯着纪少瑜。   结果只听纪少瑜沉声道:“所以,还要再加一个死无对证。”   蔡方突然感觉手脚冰凉,他猛地站起来,伸手抓住纪少瑜的衣襟道:“你说,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跟容贵妃串通好的?”   蔡方咬牙切齿地盯着纪少瑜,只见他双目赤红,神情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梅洪林被吓得连忙去拉蔡方,声音轻颤道:“你祖父病了多日,受不得刺激才突然过世的。”   “那春菲跟你们蔡府关系匪浅,怎么可能是纪大人能够左右的?”   “亏纪大人这个时候还来问你,换了别人直接请旨定罪了。”   “关系匪浅又怎样,春菲还不是背叛了蔡府?”蔡方嘶吼道,并没有放开纪少瑜。   他那嗜血的目光像是要将纪少瑜活剐。   可纪少瑜瞬间掰开他的手腕,将他推到在地。   纪少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看起来悠闲极了。   他看着大受打击的蔡方,声音漠然道:“如果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我也认。”   “不过…你还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内你想不到证明春菲说谎的办法,那你就只能等死。”   纪少瑜说完,径直走了。   梅洪林见状,连忙跟上。   待两个人走远一些,梅洪林小声道:“纪大人,这么棘手的案子,咱们还是尽快结案吧!”   纪少瑜停下脚步,他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梅洪林道:“这么多年的刑部尚书,梅大人见的冤案还少吗?”   “咱们处在这个位置上,今日能判蔡方,明日你我的下场就是蔡方!”   梅洪林微微一震,随即垂下眼眸。   蔡党已经势弱,他以为纪少瑜会趁机斩草除根。   可现在看来,他以浸淫官场几十年的眼光来看纪少瑜,未免太浅薄了些。   他之前还想卖个人情给纪少瑜,可现在看来,这个人情只怕是卖不出去了。 第597章 这个局有点大   这个局有点大   三皇子死了,别说是朝堂受到震动,就是满京城都显得风声鹤唳。   赵玉书来信,预计在五月十二抵达京城。   舒月带着儿子搬回了赵府,赵毅光夫妇也跟着过去。   赵玉娇不放心,让曹大江和郭通过去守着。   纪山和秋瑞香不怎么出门,就连纪云平和纪云飞都约束在府里,不许出去。   纪府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   蔡源死了,可惜死之前还担了大罪名。   京城去吊唁的人很少,纪少瑜匆匆去了一趟,回来以后跟赵玉娇道:“蔡府的人不许出门,棺木都是封家送进去的。”   “那棺木选得普通,蔡家人的脸色不是很好,可却不得不用。”   “想想真是可笑,今日的蔡家还需要封家的接济。细思一番,你便明白何为大家之风。”   赵玉娇唏嘘道:“想必封家是觉得,人死债清吧。”   “活人犯不着跟死人计较。只是…蔡方这个案子,   能翻吗?”   纪少瑜淡淡道:“不确定。”   “看皇上的意思,三皇子的死就算不是蔡源下的令,可蔡源布的那些暗棋却牵扯出一些陈年旧事。”   “怪只怪蔡源的手伸得太长,被太后抓住,太后索性连他的手也给砍了。”   赵玉娇想想也觉得蔡家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说别的,就是牵扯出宫里那么多暗探,皇上也不可能轻易平息怒火。   “郭骄回来了,下午来过府里。”   “小舅舅回庄上去养伤了,听郭骄说,已经没有大碍。”   纪少瑜点了点头,伸手抱着赵玉娇的胳膊道:“怕不怕?”   赵玉娇笑了笑道:“怕什么?”   “太后是仗着你削弱了蔡家的势力,这才发作的。”   “蔡源太喜欢抓住权柄了,那么多的暗棋,若是早点告诉蔡方,蔡方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他应该还是想等三皇子长大一些,直接告诉三皇子的。”   “可惜了,太后正看准他这一点,这才一击即中。”   纪少瑜勾了勾唇,讥讽道:“蔡源以为,太后失去了刘家就会安分。”   “可安分的前提是满足,太后怎么可能满足于现状?”   “蔡家不过是开始,接下来,或许就是容贵妃了。”   赵玉娇微微愕然,可随即又明白过来。   太子有皇上和宋家护着,不容易动。   太后要想养一个皇子在膝下,二皇子最合适了。   “我有一个想法。”   赵玉娇轻笑起来,隐隐透出一抹坏意。   纪少瑜捏了捏她的脸颊,含笑道:“我也有一个想法。”   赵玉娇立即捂住他的嘴巴道:“不行,我要先说。”   纪少瑜眼里的笑意更甚,点点头道:“行,你先说。”   赵玉娇满意一笑,垫着脚尖凑到纪少瑜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太子。”   纪少瑜顺势捏住她的细腰,然后往怀里一带。   “不错,确实比以前聪明了。”   赵玉娇得意地扬了扬眉,认真道:“我本来就不傻。”   “更何况…近墨者黑。”   纪少瑜捏住她的小腰微微用力,某人立即吃疼。   “近什么?”纪少瑜不友好地问。   赵玉娇连忙告饶道:“近朱者赤。”   纪少瑜冷哼一声,这才放开赵玉娇。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罗汉床边带。   等两个人坐下了,纪少瑜这才慢慢道:“这个局有点大。”   “弄不好就是局中局,我现在也只有六分把握。”   “剩下的四分,最怕会出什么变故?”   赵玉娇柔顺地靠近纪少瑜的怀里,然后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像小时候一样抬头看他。   “这一路走来,铁立舅舅是变故,前朝宝藏是变故,铁哲是变故,出海更是变故…”   “可我们还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而且还成了亲,有了阿宁。”   “我相信不管会有什么变故,我们都会挺过去的。”   纪少瑜俯身,啄了啄赵玉娇的唇。   他笑了起来,如释重负道:“你说的对,不管遇到什么变故,我们都会挺过去的。”   赵玉娇见他不再担忧,便想从他的怀里起来。   可惜纪少瑜却紧箍着她的腰身,不许他动了。   纪少瑜凑近她,温柔道:“阿宁是不是还在爹娘那里?”   赵玉娇俏脸一红,掐着纪少瑜的腰身道:“现在天还没黑呢。”   “而且,娘随时会抱纪宁回来。”   纪少瑜闻言,朗声道:“素柳,去正房外守着。”   门外的素柳应了一声,体贴地把房门关了起来。   赵玉娇连忙道:“夫君这几日也累了吧,来,我帮你按一按。”   纪少瑜见赵玉娇跟只小兔子一样,他还没有动手呢,她就想跑了。   他本也就想逗逗她开心,见她殷勤地开始给他捏着手臂,便放开了她。   赵玉娇得了特赦,一起身就跑了,哪里还管躺在罗汉床,正等着媳妇伺候的纪少瑜… 第598章 画册(六更求月票)   画册(六更求月票)   三皇子死了,还拖垮了一个蔡家。   容贵妃彻底被吓病了,连着好几日都下不了床。   贴身宫女如意小心地在床边伺候着,多余的话却是不敢说。   二皇子也被容贵妃关在寝殿里不许出去,可小孩子好动,根本闲不了。   于是瑞华宫里,时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声以及呵斥声。   容贵妃心烦意乱,睡也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夜幕降临,皇上依旧没有来看她。   容贵妃心灰意冷,不断地被恐惧包围着。   她到是想脱离太后的掌控,可在这里宫里她能靠谁?   皇上那么凉薄的人,她指望得上吗?   “今日太子来过了吗?”容贵妃问道,目光有些空洞。   如意点了点头道:“来过的,还送了二皇子一本画册。”   容贵妃眼眸忽而一亮,连忙道:“快,快拿过来。”   如意连忙去取,不一会便拿来递给容贵妃。   画册是纪少瑜画的,容贵妃一眼就看出来了。   早些年她为了得到纪少瑜的墨宝,费尽心思,虽然只是拿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书文,但纪少瑜抒写的一笔一划她都了然于心。   更何况,这本画册里面,也不仅仅只有画。   容贵妃的双手在颤抖着,神情也十分激动。   可她只能深深地压抑,看完以后扔在地上道:“这是什么东西,拿去烧了?”   “太子这是讽刺我们母子,盼着我们母子早死吗?”   容贵妃骂完,伏在被子里痛哭了起来。   如意拿着画册出去,翻看几页。   她换了一本画册烧了,将这本画册藏在怀里。   再次回去,等伺候容贵妃和二皇子歇下后,她便偷偷离开瑞华宫。   可就在她身影刚出瑞华宫,不知何时起来的容贵妃就站在寝殿的门口,目光幽幽地看着承明殿的方向。   她身边的宫人,除了太后的就是皇上的。   经过三皇子一事,太后放在她身边的人已经全部被杀了。   可如意还活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如意是皇上的人。   …   承明殿内,崔公公打了个哈欠,然后站直身体。   这几日因着三皇子的事情,皇上的心情本就烦躁。   他可不想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出气筒。   门外有个小太监冒了冒头,崔公公连忙走出去打了一下,不悦道:“作死呢,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回禀?”   小太监歉意地笑了笑,惶恐道:“总管有所不知,瑞华宫的如意来了。”   “似乎还带了点东西。”   崔公公闻言,面色沉凝道:“让她等一会。”   小太监连忙点头哈腰,直到崔公公进了内殿,他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最近当差都是提心吊胆的,又怕惹事,又怕误事。   简直跟拿脑袋放在铡刀里一样,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崔公公一进去,燕沧澜便抬起头道:“怎么了?”   崔公公立即回禀道:“是瑞华宫里的如意来了,听说还带来了什么东西?”   燕沧澜往后靠去,眼眸微眯道:“让她进来。”   崔公公连忙传如意进去,自己则退到殿外守着。   如意跪在地上,恭敬地回禀道:“今日太子殿下去看二皇子,送了这本画册给二皇子。”   “容贵妃看完以后,情绪激动,说是太子殿下盼着她们母子去死,哭着睡下了。”   燕沧澜淡淡道:“呈上来。”   如意连忙跪着往前,呈上了画册。   刚刚翻开,燕沧澜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这本画册竟然是纪少瑜亲手所画。   他坐直身体,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片刻后,他看向如意,仿佛在思虑些什么?   “你下去吧,太子再有什么动向,随时来报。”   如意应是,随即退出承明殿。   待她走后,燕沧澜敲击着龙案,再次将画册看了一遍,似乎还想确认些什么?   …   次日,李盛来给燕沧澜请平安脉的时候,燕沧澜将画册丢给李盛。   李盛看完以后,知道是纪少瑜的手笔。   他谨慎道:“皇上,这只是纪大人画来哄太子殿下的。”   燕沧澜眼眸微动,面上却无所谓道:“朕知道这是他哄太子的。”   “可你在纪府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发现纪府有什么异常吗?”   “比如…纪府通向外面的暗道?”   李盛面色微变,连忙跪地道:“皇上明查,纪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微臣也从未见过什么暗道?”   燕沧澜看着惶恐的李盛,抬了抬手道:“行了,纪少瑜的根基还不至于能谋反?”   “朕只是好奇,那一夜余长江是如何进到纪府里的?”   这个问题,李盛也答不出来。   燕沧澜瞥了一眼面色紧张的李盛,淡淡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李盛躬身,连忙告退。   等李盛走了以后,燕沧澜捡起地上的画册,冷笑一声。 第599章 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   容贵妃那边,频频借由二皇子和太子传递消息。   太后冷眼看着,并未从中干涉。   她唤来李公公吩咐道:“以后不用特意盯着瑞华宫了。”   李公公应是,可随即又询问道:“主子就这样轻易放过容贵妃了?“   太后闻言,讥讽一笑道:“放过她?”   “她想搭上纪少瑜,来一个里应外合,哀家怎么能不成全她呢?”   李公公面露惊愕,似乎并不能明白太后的深意?   太后也无意多说,只是吩咐李公公下去办。   …   皇宫里,准备离宫的纪少瑜看见等在出宫道上的李盛。   他穿着五品太医的官服,背上还背着药箱,有点踌躇不安的模样。   纪少瑜走过去,询问道:“皇上的身体可有大碍?”   李盛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不过…”   纪少瑜看着李盛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头微蹙。   “不过什么?”纪少瑜问道。   李盛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道:“皇上不喜你与容贵妃走得近,你自己谨慎些。”   纪少瑜眼眸微动,静静地看向李盛。   李盛笑了笑,随即拱手离去。   纪少瑜在原地站了一会,径直离宫。   …   夏天的夜,虫鸣蛙叫,好像走到那里都是热闹的。   只是主人少得可怜,下人都是亲卫的忠义侯府就显得冷清许多。   林骁没有预料到纪少瑜会来,他有些局促地请纪少瑜去了他的书房。   韩钰兴奋地书房外搓手,连上茶这件事都是他亲自干的。   纪少瑜品着丹阳村的春茶,看向跟个守门下人的韩钰,总感觉这气氛有几分古怪。   “侯爷,这次我来是有事相求。”纪少瑜说明来意。   林骁微微颔首,喝着热茶道:“你说吧。”   门外的韩钰想,果然是他们侯爷,半句软话也不会说。   纪少瑜道:“我问过蔡方了,春菲的家人原本在蔡源的手里,可现在已经被别人掌控了。”   “如果能找到春菲的家人,蔡方这个案子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林骁蹙了蹙眉,看向纪少瑜道:“你过来就是想为蔡方翻案?”   纪少瑜点了点头,认真道:“这件事太蹊跷了。”   “偏偏又是涉及谋害皇子,朝堂上敢为蔡家说话的人不多。”   林骁沉凝着,粗粝的手指摸着茶杯,眼眸里晦暗的光越来越深。   片刻后,只听林骁道:“为什么?”   纪少瑜微微愕然,可随即明白林骁想问的是什么?   他淡然一笑道:“不为什么?”   “倘若就让这个案子沉下去,让无辜的人也跟着枉死,我于心难安。”   林骁皱着眉头,不悦地盯着纪少瑜道:“即便这件事不是蔡源做的,难道蔡家就干净了?”   纪少瑜迎上林骁质问,出声道:“蔡源该死,已经死了。“   “蔡家的根深入朝堂,一个蔡方倒了,不过是让这一股势力改头换面重来。”   “不如…就这样,让苟延残喘的蔡家压着。”   林骁倏尔明白纪少瑜的用意。   这样一来,蔡家不倒,朝堂上便可以安宁很长时间   了。   “那个宫女的家人,我会去查。”   “不过按照我的推断,只怕都已经死了。”   纪少瑜点了点头,淡淡道:“那也无妨,只要找到尸首便可。”   林骁颔首,问着纪少瑜道:“听说你爹娘来京城了,他们可还习惯?”   纪少瑜道:“府里宽敞,还有一处稻香居可以让他们摆弄,并无不适。”   林骁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看向纪少瑜,纪少瑜也看向他。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林骁站起来道:“我送你出去吧。”   韩钰脚下一滑,摔在书房外。   林骁趁机大骂:“成何体统,还不快滚下去。”   韩钰站起来,目光幽怨地盯着他家侯爷。   怪不得他家侯爷性子如此孤僻,明着赶客人走这种事情,也只有他家侯爷做得出来了。   纪少瑜知晓林骁的性子,而且他也没有多待的打算,便起身走了出去。   林骁跟在他的后面,一直送他出府。   街道上冷清,侯府外的灯光到显得夺目。   韩钰在林骁的身后道:“纪大人难得来一回,侯爷   怎么也不带他去看看您收藏的那些宝剑长弓?”   “纪大人又不是不会用,他若是看上了,您便趁机送给他,当是留个纪念也好啊。”   林骁回头,瞪着韩钰道:“你怎么不早说?”   韩钰:“…”   他怎么知道他家侯爷,竟然…又冷又蠢呢?   见韩钰不说话了,林骁垂下头,别扭道:“你说我刚刚是不是太失礼了?”   韩钰轻哼一声,淡淡道:“算了,反正纪大人知道您的性子,不会在意的。”   林骁不悦,瞪着韩钰道:“我什么性子?”   韩钰:“…”   当然是又冷又直接,不过他敢说吗?   他不敢啊!   于是便委婉道:“就是太孤傲了些,不好亲近!”   林骁闻言,冷哼一声道:“太好亲近,只怕这侯府就不是冷冷清清,而是门庭若市了。”   韩钰翻了翻白眼,没有否认。   眼看他们侯爷老了,可手上还握着十万兵权呢!   京城里惦记的人可多了,就是不知道,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上?   哎…   韩钰在心里轻叹,他当然是希望兵权落在纪少瑜的   手上。   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纪少瑜是文官,不是武将。 第600章 呆子   呆子   晚上纪少瑜回府的时候,得知赵玉娇在稻香村里弄了一个蓄水池。   还收集了不少上等的木料,以及各种雕刻花样。   纪山兴致一来,连晚膳都是秋瑞香送去给他吃的。   纪少瑜去了一趟稻香村,只见他爹一心一意刻木,他娘在一旁伺候茶水,夫妻二人很是惬意。   稻香村里的蓄水池,浅浅的,周围用石料堵起来,水花从石逢中流出,看起来有些像山涧清泉。   纪云飞和纪云平很喜欢,还在水池里划分了自己的地盘。   纪少瑜原本有几分疲倦,可看到赵玉娇一心一意让爹娘和两个弟弟住得舒适些,玩得开心些,心里便像是有羽毛划过,柔软得不像话。   他回了正房,与赵玉娇玩笑道:“去了宋子桓的留园,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在外面买一栋宅院,也让你费费心,回头我再请人去显摆。”   “谁知道今天去了稻香村,发现里面又变了。”   “爹娘住进去,让你费心了。”   赵玉娇娇嗔地瞪了一眼纪少瑜,这才略微得意道:“纪府的院子,稻香村算最大的。”   “那里我原本是想留着,等我们老了住进去的。”   “小桥流水,山石耸立,田园可见,花草丛生。”   “意境本就很美,不过也不能只顾着意境。对于爹娘来说,住在稻香村里,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入梦,便如同还在清溪村一样,至少不会太陌生。”   纪少瑜弹了弹她的额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想得很周到,不怪爹娘一直夸你,连我都快比不上了。”   赵玉娇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赧然道:“谁要跟你比?”   “你肚子里那么多弯弯道道,我也想不明白。”   “这几日你都在外面奔波,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纪少瑜摇了摇头道:“看蔡方自己的命数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赵玉娇想起胡瑞汐,蔡方若是出事了,胡瑞汐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处境堪忧。   赵玉娇抱着纪宁,爱怜地碰了碰纪宁的小脸,与纪少瑜道:“我现在明白什么叫做大势所趋了。”   “在蔡源之前,蔡家是没有根基的。”   “哪怕蔡源权倾朝野,可蔡家也不过是烛光一闪,怎么比得上经过百年磨砺的世家光芒?”   “你比蔡源好在,你懂得取舍,不惧势微。”   “所以,哪怕现在让我们回乡种田,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那也会是另外一种安宁。”   纪少瑜拥着赵玉娇笑道:“还说不担心,分明连后路都想好了?”   “可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知道锄头是怎么挥的吗?”   赵玉娇羞愤道:“我怎么不知道锄头怎么挥的?”   “我小时候也翻过地的。”   “哈哈哈…”纪少瑜看她羞愤的小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玉娇不悦,用手肘拐着纪少瑜。   纪少瑜闪开,忍着笑意道:“是吗?那之前是谁翻了翻花圃,手上都起水泡了?”   赵玉娇脸颊微红,她不过是翻了翻花圃,结果手握着锄头把子太紧了,挥动锄头的时候,手掌紧贴锄头的地方受到震动。   用力是用力了,花圃也是成功翻动了。   可等到她发现手心有点疼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手心有几个地方都起了泡。   后来孙兰说她握锄头的方式不对,这件事让纪少瑜笑了好久。   到现在都还在旧事重提。   狠狠地瞪了一眼纪少瑜,赵玉娇嗔怒道:“我知道我不是种田的好料子,不过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会   去学的。”   “我还记得,除草后要烧草木灰。”   “那些什么种子,我也能分辨。”   “四季更替,大家种什么我就种什么?”   “有爹娘在,我还愁要找师傅学吗?”   纪少瑜见她说得好像真的要去种田,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又加深了。   只见他笑了一会,然后一本正经道:“也好。”   “到时候我就去赵家的族学教书,你就好好种田。”   赵玉娇愕然,瞪着纪少瑜道:“你不帮我?”   纪少瑜摇了摇头,伸个懒腰道:“不帮。”   “我懒了这么多年,让我顶着烈日去翻地,我只会睡在地里。”   “荒郊野外的,蛇虫鼠蚁那么多,你怎么会放心?”   赵玉娇看着纪少瑜一本正经的模样,嘴巴张了张,一脸懵相。   纪少瑜见她哑然的模样,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凑过去,亲了她脸颊一口,愉悦道:“呆子。”   赵玉娇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你又骗我!” 第601章 做贼心虚   郭骄回京以后,就一直待在府里,很少在外走动。   夜幕刚刚降临,郭骄已经用过晚膳了。   管家告诉他有位公子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意外道:“是谁?”   管家摇了摇头:“这位公子,老奴也没有见过。”   郭骄站起来道:“先去奉茶,我马上过去。”   管家颔首退下。   郭骄去厅堂的时候,只见一个身材高挑,头戴玉冠的人坐在厅堂里等他。   光是看背影他就很知道了,郭骄轻叹一声,走进去道:“殿下来了。”   燕凤翎看向郭骄,扬了扬眉道:“如何,本宫穿这一身是不是很俊美?”   郭骄看了一眼,然后移开视线。   凤目灼灼,英气逼人,确实很俊美!   只是腰身太细,看着有些别扭。   “殿下确实很俊美。”郭骄回道。   燕凤翎察觉郭骄的兴致不是很高,便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看向郭骄道:“陪本宫去玩玩吧,最近连宋子桓都不想理会本宫了。”   郭骄了然。   后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宋子桓又是太子的亲舅舅,怎么可能还有心思陪着长公主去玩?   “走吧!”郭骄淡淡道。   燕凤翎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好说话。   她站起身来,走近郭骄道:“本宫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呢?”   郭骄黯然,虽然他也不想去。   “之前答应过殿下的。”   燕凤翎意外地眨了眨眼,她到是不知道,郭骄竟然将承诺看到如此重?   “行,那走吧。”   燕凤翎刚刚出了厅堂,郭骄也跟了出去。   五月的夜晚,清风徐徐,吹散了白日里的暑气。   燕凤翎一路带着郭骄直奔春风阁。   楼里的老鸨认识燕凤翎的,立即就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上好的包房。   从包房内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大厅里的戏台。   燕凤翎叫了一壶好酒,老鸨又送来许多精致的点心。   包房里弥漫着一股清香,淡淡的,却很好闻。   郭骄嗅了嗅,想找一找这香味的来源。   燕凤翎懒懒地靠在贵妃椅上,看着郭骄那副欲探究   竟的模样,好笑道:“青楼里面,最不缺的就是香。”   “这香是她们用来熏房的,早在我们进来之前就撤了。”   “还有一种香是崔情的,等你点了姑娘就来了。”   郭骄脸颊微红,站在窗户边上往下看。   只见几位穿着富贵的客人来了,老鸨带着十几个姿色不俗的姑娘站在楼梯上。   一个台阶一位,顺着往上一看,那可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等客人点了,老鸨又会让新的姑娘补上。   郭骄暗暗算了算,光是在这大堂里,他所见的青楼姑娘就大约有三十几个了。   可夜晚才刚开始不久,不知道夜深至亥时,又会有多少客人?   郭骄想着想着,突然见翰林院有两个同僚进来了。   倏尔间,郭骄立即转身,顺便把窗户关上。   燕凤翎瞧他那做贼心虚的模样,戏谑道:“若是遇上熟人,大大方方上去打个招呼,再推荐一两个姿色不俗的姑娘,立马就能跟他们谈天说地了。”   “倘若你躲躲藏藏,他们看不见还好。”   “所是看见了,定以为你瞧不起他们,日后你再想与他们相谈,他们可就不那么好接近了。”   郭骄坐下,勉强喝了一口茶水,这才道:“我又不想跟他们接近。”   燕凤翎看着他喝茶的模样,好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唯恐心慌时不慎嘴角沾了茶渍。   燕凤翎的手指敲着桌面,玩味道:“你刚刚喝了茶?”   “你就不怕,茶水里加了什么?”   郭骄先是一震,可随即又放松下来。   “这里的人是认识殿下的,怎么敢胡乱加东西?”   燕凤翎大笑,逗着郭骄道:“你见过,女人带男人来逛青楼的吗?”   “难道你就不怕这里的人会错意,自以为加点东西就能讨好本宫,你说你现在惨不惨?”   感觉浑身不适的郭骄站了起来。   他想走了。   这个地方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燕凤翎见她说几句,郭骄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她轻叹一声,收敛神色道:“坐下吧,本宫既然带你出来,自然会好好带你回去。”   “你不要觉得坐立不安,你心里不是很敬佩纪少瑜的为人?”   “那你就试想一下,如果是纪少瑜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郭骄看向燕凤翎,只见她已经靠在贵妃椅上假寐,不想理会他了。   活了十九年,郭骄最佩服的人是纪少瑜。   无论任何时候,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不管是谁算计了他,亦或是背叛了他,他总是会在对方出击之时,迎面而上,然后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再然后就是宋子桓了。   沉得住气,遇事镇定从容,然后再思虑解决办法。   这两个人,都好像两把锋利的宝剑。   而他,只能算是宝剑上剑穗!   流苏华美,也不过装饰点缀。   想到这里,郭骄再次站起来,走上前去推开窗。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微微勾了勾唇。   即便他看起来软和得很,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可风月场上走动过了,是不是也算一种历练呢? 第602章 今夜必有进展   五月初十,蔡方的案子终于有了突破。   春菲的亲人都找到了,不过都死了。   仵作验尸,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比三皇子还早一两天。   春菲与蔡方同堂对质时,春菲大哭道:“若不是你们蔡家要挟我,我也不可能进宫当探子。”   “到头来你们还指望我洗清蔡家的罪孽,你们做梦!”   春菲始终不肯改口,那个让她杀害三皇子的真凶是谁?   纪少瑜也没有勉强她,只是让人帮她将亲人的尸骨收敛了,并告诉她安葬的地点。   春菲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在临死前她要求见纪少瑜。   春菲看到纪少瑜来了,就站在大牢外。   他那目光无悲无喜,也无厌恶。   春菲先是给纪少瑜磕了一个头,随即便道:“倘若不是纪大人,我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   “不过纪大人要想让我证明蔡家的清白,这绝无可能。”   “他们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们,我的亲人就不会死,我也不用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纪少瑜点了点头,淡淡道:“你的心情本官能理解。”   “你想报复蔡家,可你不想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你的家人也不会安息。”   “你供出蔡家那么多的暗探,皇上不可能绕过蔡家,这点你可以放心。”   春菲嘲讽地笑了笑,然后往后退去。   她定定地看向纪少瑜,直到眼里遍布阴霾。   “在这里宫里,能有本事查清楚那么多探子的人,纪大人知道,皇上也知道,何必要我亲口说出来。”   “纪大人洁身自好,宠妻爱子,怎么能明白有些男人,昏聩贪色,置养外室?”   “一旦身居高位,子嗣颇丰,又不想让人诟病,那外室之子可能接入府中?”   “既不能,那就只能送与别人教养,冠予他人之姓。”   “可偏偏这个外姓人跟贵人实乃为一家人!”   “我虽不知那个人是谁,但却知他并非是布衣。”   “甚至于,还深得皇上信任。”   “我能告诉纪大人,就这么多了。”   “至于蔡家,纪大人也不必再费心,我就算死也要   拉他们陪葬。”   纪少瑜并未继续追问,他看着春菲怨恨的目光,转身离去。   天牢的拐角处,燕沧澜矗立许久。   见纪少瑜走了出来,他便轻嗤道:“你怎么知道,她会告诉你这些的?”   纪少瑜驻足,从容道:“猜的。”   燕沧澜早就知道,纪少瑜不会说实话。   两个人换了个舒适的地方,燕沧澜便道:“亏你费尽心思,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少瑜给燕沧澜奉茶,站在一旁道:“怎么会?”   “臣知道春菲什么也没有说,可外面的人知道吗?”   “春菲的亲人都死了,那么多尸首都是臣让人收敛安葬的。”   “这世间,心里有鬼的人永远也坐不住。”   “不信的话,皇上等着看好了。”   燕沧澜放下茶杯,盯着纪少瑜道:“蔡方的案子已经被你一拖再拖,最迟明天。”   “明天你若是再没有进展,朕便要下旨治蔡方死罪,查抄蔡府。”   纪少瑜微微颔首,淡淡道:“今夜必有进展。”   …   御花园中,有一假山的僻荫处晃过一道人影。   那人身着黑手斗篷,脚步轻快,不一会就消失在黑暗中。   夜深人静,延福宫的宫灯一早就熄了。   可太后寝宫下的暗道里,却传来争执怒斥之声。   只听压低的男声不悦道:“我早说过,春菲的家人杀不得。”   “现在太后既然怕了,那就只能让那个废人去顶罪。”   太后闻言,直接阴冷道:“废人?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刘家已经没有了,这个时候推她出去,她就只能死。”   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口气不悦道:“那太后想要怎么样?”   “我们的手里没有兵权,若是不做得周密一点,这江山指不定落在谁的手里?”   “太后以为纪少瑜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找到那些人的尸体?是林骁去找的。”   “林骁手里有十万兵马,探子更是不计其数。”   “真要放在明面上来夺权,弄死林骁,我们连个接手兵权的人都找不到。”   太后哑然了。   刘家没有武将,这是硬伤。   “龙安山已经死了,那个蛊你什么时候给皇上下?”太后询问道。   她已经忍得够久了。   如果要刘家人全都死光才能把燕沧澜从皇位上拉下来,她宁愿现在就动手。   男人沉声道:“快了,皇上已经开始怀疑纪少瑜了。”   “等他们君臣对峙,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今晚的事情我会安排好,太后请回吧。”   太后看着黑袍下的人,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告诉薇儿,哀家会将刘家的人都接回来。”   黑衣人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从暗道的另一方出去。 第603章 蔡家的下场   蔡家的下场   深夜里,冷宫里有灯光亮起,可随即又灭了。   丑时,有人夜闯天牢,被当场抓捕。   此人乃是御林军里的夏石,经过严刑拷打,夏石始终没有供出背后指使者。   不过纪少瑜在带人搜捕时,在夏石的房间里发现一个珍藏的荷包。   荷包上面绣了一对并蒂莲,经宫里刺绣嬷嬷的辨认,这个荷包并不是出自秀坊。   荷包所用的雪缎,乃是几年前西域天池国所进贡的,当时只有先皇后娘娘和刘贵妃所有。   茅头指向冷宫里的刘贵妃,纪少瑜请旨抓捕刘贵妃之时,燕沧澜才愕然地想起,原来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刘贵妃被抓,受刑后供出。夏石爱慕她,她便利用夏石为刘家报仇。   先是抓了春菲的亲人威胁春菲,然后再杀了春菲的家人以绝后患。   只是她没有想到纪少瑜找到了春菲家人的尸体,无奈之下,她只能让夏石闯入天牢,企图杀春菲灭口。   春菲指认刘贵妃说谎,不过刘贵妃却将春菲家人的死状以及死因都说了出来。   受到刺激的春菲和刘贵妃扭打在一起,刘贵妃拔下头上银簪,用力刺进了春菲的胸口。   春菲死了,刘贵妃也立即咬舌自尽。   案子突然就终结了,除了蔡家洗清了谋害三皇子的罪名。   燕沧澜捏着那个雪缎的荷包,跟纪少瑜道:“这荷包确实是几年前绣的。”   纪少瑜:“…”   所以,刘贵妃跟夏石的感情是真的?   看着气急败坏的皇上,纪少瑜一时无语。   …   五月十一日的午时,皇上将蔡方贬为广西平乐府当知府。   罢免了蔡家除了蔡方的一干官员,并收回太傅府以及昔年赏赐的田庄。   这是驱赶之意,皇上不愿蔡家的人再留在京城。   蔡家的人也明白,比起抄家问斩,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   蔡方没有想到,纪少瑜会在天牢外等他。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对纪少瑜说些什么了?   到是纪少瑜率先开口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希望你吸取教训,不要让蔡家的子孙再重蹈覆辙。”   蔡方抿了抿干裂的唇,微微扬起的手挡住刺目的阳光。   他笑了笑道:“我听说赵玉书明天就回来了。”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日申时可抵达京城。”   蔡方看向纪少瑜,他一如初见,翩翩君子,矜贵不凡。   而他自诩名门子弟,心存傲气,却不想犹如海上破船,左右飘摇,浮沉难安。   “希望你也不要步我祖父的后尘,自以为抓住了权柄,便抓住了一切。”蔡方道,他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只是看着纪少瑜,便觉得自己什么都被掏了个干净。   纪少瑜微微一笑,笃定道:“你还活着,那就好好活着看到最后。”   “人这一生,看似漫长,等你想好好过下去的时候,发现其实也没有多少光景了。”   纪少瑜说完,准备走了。   蔡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我妹妹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纪少瑜回头,目光微微一暗。   他盯着蔡方,反问道:“你觉得她不该死?”   蔡方哑然,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纪少瑜审了蔡家的那些探子,一张一张的供述都让人念给他听。   他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   蔡方嘲讽一笑,知道他和纪少瑜永远也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蔡方还想留一晚,只可惜蔡家的人怕惹怒皇上,便在蔡方出狱后连忙收拾行装,快速出城了。   蔡源的新坟上,还满是飘落的纸钱。   可惜蔡家,却仿佛从未崛起过一样,仓惶而走。   …   纪府里,赵玉娇接到了胡瑞汐写给她的信。   信里说了许多感谢纪少瑜的话。   赵玉娇将信递给纪少瑜看,意外道:“我以为她没有回京呢?”   “可在蔡府被困,蔡方身陷囹圄时,她还是赶回京城来了。”   “蔡方有她这样的好妻子在身边,应该会有所醒悟的。”   纪少瑜将信递还给赵玉娇,淡淡道:“蔡方性格并不刚强,也不狠辣。有蔡家那么多碌碌无为却自以为是的人拖着,这辈子复起无望。”   “不过他的夫人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以后教导出的   孩子,应该不会差。”   赵玉娇把信收起来,开心道:“不管如何,明天是大哥回来的日子。”   “幸好蔡家的案子在今天就了结了,要是推到明天,只怕大哥回来都看不见你的人影。”   纪少瑜笑了笑,捏着赵玉娇的下巴道:“大哥回来了,你以为他就清闲?”   “蔡家的案子虽然了了,可这不过是明面上的。”   “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平了。”   赵玉娇拍开纪少瑜的手,心里寻思着,她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了?   总不能,事事都让她家相公扛着啊? 第604章 你等着瞧好了   五月十二日,赵玉书顺利抵京。   此次出海,赵玉书一共出使了十二个海外国。   用带去的丝绸、瓷器、种子,换回了大量黄金、珠宝、种子等等,可谓收获颇丰。   燕沧澜看到最新的航海图,海面铺展,连绵所致的海航线上,都标注了其他国家的位置。   赵玉书恭敬道:“皇上,海面之广,接连数月都可能不见帆影。”   “此次我们耗时一年抵达,耗时一年回来,所经之处,犹如冰山一角,不值一提。”   燕沧澜也想出海看看,不过也仅限于想象。   他对赵玉书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四海之广,传闻有天地之宽。”   “即便是冰山一角,却也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   “在海上漂泊的这两年,你辛苦了。”   “朕听纪少瑜说,你家中父母妻儿皆已来京城,你早些回去跟他们团聚,明日早朝后再来跟朕细谈。”   赵玉书谢过,径直出宫回府。   赵府里,众人翘首以盼。   好不容易把赵玉书盼回来了,自然喜乐融融。   赵玉书先是拜见父母,给父母磕了头,这才与舒月   温存叙话。   赵丰延刚学会走路,又萌又憨。   赵玉书想抱他,他还哭了几声。   舒月抱过儿子,温柔道:“他还不认识你,过两天就好了。”   赵玉书点了点头,灼灼地看着舒月道:“我不在家的这两年,辛苦你了。”   舒月赧然,娇嗔道:“夫妻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爹娘对我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公公婆婆了。”   “两位妹妹也好,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会想着给我送去一份。”   “在清溪村,那些个新媳妇谁不羡慕我过的日子?”   赵玉书含笑,温柔道:“如此说来,相公到没有什么用处了?”   舒月到是想说是,可又怕伤了赵玉书的心,便将赵丰延递过去道:“你还要教丰延读书写字呢?”   赵玉书接过儿子,亲吻着儿子的额头,又惹得小家伙嫌弃地躲开。   舒月在一旁轻笑,捏了捏儿子的小脸道:“真没有眼力劲。”   不一会,下人把热水都准备好了。   舒月将赵丰延抱下来,让丫鬟带出去玩。   “先洗澡换身衣服。”   赵玉书点了点头,去了屏风后的浴桶边。   舒月拿了新给他做的衣服挂在衣架上,转头看了赵玉书脱了衣服,皮肤黝黑,骨架凸显,瘦了不少。   “娘之前还让我多放几针,怕你长胖了。”   “我心想,海上漂泊,只不定你睡都睡不安稳,怎么会胖?”   “幸亏没有放,不然这会穿着到不合身了。”   赵玉书入了水,舒月便过去给他擦背。   他身上的皮肤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粗糙,黝黑,还有些疹子。   赵玉书舀水在身上淋了淋,看着舒月有些复杂的目光道:“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舒月点了点头,想问他还会不会出海,可又怕自己问了不妥,索性什么也不说。   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再吃饭喝酒,那就跟过年一样。   玩闹过去,赵玉书带着姚劲松、纪少瑜、赵玉安、郭骄一起去了书房。   说起蔡家轰然倒塌,太后背后算计等事,赵玉书已不像从前那样愁然无措。   他跟纪少瑜道:“太后能仰仗的只有她的身份,能   动手的地方也只有宫里。”   “朝堂上她不能决策,想动你也只能利用皇上之手。”   “你是如何打算的?”   赵玉书的话落,姚劲松、赵玉安、郭骄全都下意识看向纪少瑜。   结果只见纪少瑜笑了笑,淡淡道:“引蛇出洞。”   赵玉书见纪少瑜胸有成竹,便暗暗放心。   离开赵府之前,赵玉书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礼物。   都是些海外的珍贵之物。   可唯独纪少瑜的,是用盒子装起来的,谁也瞧不见。   回去的路上,赵玉娇一直盯着纪少瑜的盒子看。   纪少瑜把盒子收起来,往身后藏了藏。   赵玉娇轻哼一声,将睡着的纪宁递给纪少瑜抱着。   纪宁是睡着的,可他爹抱他的姿势僵硬,让他睡得很不舒服。   赵玉娇看不过去,伸手又将纪宁给抱回去。   纪宁窝在她的怀里,砸动着小嘴巴,睡得很沉。   赵玉娇盯着儿子看了一会,突然觉得那个礼物是什么也无所谓?   因为她怀里的小家伙就是她最珍贵的礼物。   纪少瑜见赵玉娇不理会他了,便拿出那个盒子。   可惜赵玉娇也没有探究的心思了,只是淡淡道:“既然大哥是封好给你的,那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你好好收着吧,我不想看了。”   纪少瑜也明白赵玉书的意思,今日相聚,都是至亲之人。   赵玉书还有所隐瞒,证明盒子里的东西确实很重要。   他点了点头,收起盒子道:“这次大哥回来,稳重了许多。”   赵玉娇点点头道:“太沉静了。”   “我还记得,当初大哥逗郭骄的时候,喊的那一声小娇娇,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今晚他只是拍了拍郭骄的肩膀,捶了玉安一拳,还有跟你的微微颔首。”   “大哥他好像有了像大海那样的城府,连惊涛骇浪都能装得下了。”   听到这样的形容,纪少瑜忍不住附和道:“不错,很贴切了。”   “不过你想一下,这两年来,大哥出使他国,手里握着几万人的命运。”   “沉重的压力下,他不仅要维护大燕的颜面,更要想与他国的人周旋,力保平安归来。”   “这样的历练下,他的心性必然日益坚韧,城府也   不容小觑。”   赵玉娇突然觉得她大哥好能干。   她眼里积满了崇拜的光芒,声音不由自主地赞叹道:“反正大哥还是大哥,只是他变得跟你一样厉害了!”   纪少瑜笑了笑,笃定道:“我觉得,大哥比我厉害了!”   赵玉娇没有想到纪少瑜会这样说,一时间满目惊愕,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巴。   “真的吗?”赵玉娇傻傻地问道,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纪少瑜的话。   可纪少瑜却高深莫测地笑道:“你等着瞧好了。” 第605章 主将是谁?   主将是谁?   赵玉书有功归来,燕沧澜有意嘉奖,便问他可有调职的想法?   赵玉书便直言想去兵部。   燕沧澜虽然诧异,但联想到赵玉书统领两三万人出海又平安归来,便封赵玉书为兵部侍郎,即刻上任。   赵玉书入了兵部,纪少瑜又是太子少傅,翰林院几乎都是纪少瑜的人。   一时间,那些个老臣们仿佛看到了一场蔡党和纪党的权利交替。   …   纪少瑜的崛起让容贵妃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直到六月底边疆传来消息,金成汗国跟鞑靼打起来了,瓦剌想乘机灭了鞑靼,因此向大燕请兵相助。   朝堂上因为此事发生了剧烈的争议,许多朝臣主张不管,任由金成汗国和瓦剌联盟。   不管最后哪一方胜出,都不会是大燕的对手。   说不准,到时候大燕还能一举吞并漠北。   纪少瑜不是武将,对此事也并未多言。   到是林骁私下跟燕沧澜进言,声称必须全力支持瓦剌。   燕沧澜还在犹豫,林骁便沉声道:“皇上,西山大   营的十万兵马,京城里多少人盯着?”   “难道皇上就不想选一位心腹之将来接任?”   “灭鞑靼势在必行,我们大燕兵马是瓦剌的后盾,并不是主力军。”   “瓦剌既然敢联合刚刚崛起的金成汗国,那必然是已经知晓了有可胜之机。”   “这个时候,我们不过是在火上添柴,坐享其成,分一杯羹即可。”   “到时候大燕的疆土得以扩张,相助之情得以铭记,更有威慑之力得以张扬。”   “灭一个骁勇善战的鞑靼谈何容易,我们若是袖手旁观,谁知瓦剌会不会就此罢手?”   “可若是一举灭了鞑靼,瓦剌和金成汗国的兵力加起来都不足大燕的三分之一,如此境况下,大燕边疆还有何患?”   林骁说到这里,情绪十分激动。   他盯着燕沧澜,顿了顿又道:“外敌不足一提,皇上英明神武,何愁我大燕没有盛世安宁?”   燕沧澜见着林骁鬓发泛白,却满怀一颗热血报国之心。   他深受震动,心里立即敲定了,要相助瓦剌灭了鞑靼的想法。   可他沉凝着,拿不准派谁去合适?   燕沧澜斟酌道:“不知你以为,谁领兵去助瓦剌合适?”   林骁闻言,面上一喜,立即道:“景成伯必须随军,随便封个四品先锋将军便可。”   “至于主将,皇上做主,老臣不敢多言。”   “此次相助瓦剌,兵力五万足矣。”   “皇上无需担心,若有心腹之选,即便他毫无实战经验,老臣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林骁这话说得燕沧澜心里热乎乎的。   不仅仅是因为林骁想放权,而是因为林骁想为他磨砺出一位真正的将领。   心里的负担一旦被瓦解了,那可选之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燕沧澜来了精神,与林骁细细商议。   如林骁所说,事关主将,他一概不提。   到是点了四名随军的将军,都是他的心腹,韩钰也在其中。   燕沧澜都差点感动哭了,林骁简直太好了。   要是多有几个这样的老臣,他睡觉都能笑醒,还一天到晚算计什么?   可惜,现实是,那帮圆滑的老狐狸,恨不得一个个都顶着资历升官发财。   …   瓦剌向大燕求助,端柔郡主自然是知道的。   可她明白赵玉安在朝堂上说不了什么话,只能来纪府求助纪少瑜。   纪少瑜没有见她,只是让赵玉娇代为转告。   大燕若是出兵相助,赵玉安一定是先锋将军。   端柔郡主听闻以后,默然一会便回府了。   赵玉娇端了一碗冰糖莲子羹去书房,纪少瑜见她来了,便知道端柔郡主已经走了。   赵玉娇一想到赵玉安可能要去打仗,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将冰糖莲子放在纪少瑜的面前,然后坐在他的身旁道:“皇上会同意瓦剌的请兵吗?”   纪少瑜微微颔首道:“林骁去宫里觐见皇上了,此事很快就会定下来。”   赵玉娇撑着下巴,有点可怜又无辜地看着纪少瑜。   纪少瑜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道:“你呀,又在瞎担心了。”   “你难道忘记了,玉安不仅仅是大燕的景成伯,他还是瓦剌的郡马爷。”   “于情,武王不会让自己的女婿出事。于义,武王更不会让担当瓦剌和大燕的和平使者出事。”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晋升的好机会。”   赵玉娇看着语气不急不缓,面容悠哉惬意的纪少瑜   ,微微叹了一口气。   “可是玉安不像你,他没有练过什么剑术,也没有临阵对敌的经验。”   “仅仅因为一个身份,他就要去涉险,而且还是先锋将军。”   “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纪少瑜想,赵玉安是科举出身的,又与端柔郡主成亲。   明面上是文官,可历来文官里也不乏武将。   赵玉安若是历练回来,在京城里可就不是一般的身份了。   至少能握住些体面的实权。   纪少瑜舀着一口冰糖莲子羹递到赵玉娇的嘴巴,见她张开嘴吃下,又拿了手绢给她。   “听说我在青海出事的消息,玉安二话不说就带着端柔郡主赶去青海寻我。”   “玉安已经长大了,能不能独当一面,想不想有所作为?”   “这些我们都不应该再去插手。”   赵玉娇抿了抿唇,感觉冰糖莲子羹甜过以后,回味有些淡淡的苦。   道理嘛,谁不明白呢?   她也希望玉安如大鹏展翅一般,能有所作为。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说些什么呢?”   “只是少不了请纪大人打听打听,主将是谁?”   “到时候咱们也好提前请他帮忙照看玉安。”   纪少瑜眼眸微动,飘动的思绪转了一圈,然后缓缓而停。   他看向玉娇,伸手揽她入怀,然后将下颚靠在她的颈窝处。   “主将你很快就知道了。”   “不过…我想不用我们开口,他也会照顾好玉安的。”   “嗯?”赵玉娇疑惑,回头看向纪少瑜。   结果只见纪少瑜神秘地笑了笑,目光里满是狡黠。 第606章 故技重施   赵玉娇很快就知道,出京相助瓦剌的主将是谁了?   七月初二,皇上封赵玉书为从二品奉国将军,领兵五万相助瓦剌,一举歼灭鞑靼。   圣旨下来的时候,朝堂也满是争议。   不过林骁将身边骁勇善战的四位副将都调去听候赵玉书差遣,众人再蠢都明白了。   皇上这是要将培养赵玉书接掌林骁的兵权,并且,林骁也同意了。   延福宫里,太后震怒。   她已经等不了了,这样下去,等赵玉书回来,整个京城都在纪党的掌控之内。   天色暮晚,太后迫不及待地下了暗道。   她等了一会,才看到一身黑袍的男子匆匆进来。   太后立即呵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给燕沧澜下蛊?”   “现在赵玉书的手里已经有五万兵权,回京说不准就能掌管西山大营十万兵权。”   “到时候杀一个燕沧澜和纪少瑜还有用吗?”   男子显然也生了急躁之心,只听他狠戾道:“等赵玉书出京后就下。”   “他们此行去瓦剌,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   “此蛊种下,燕沧澜最多还有四个月的性命,正好在太后寿诞之时动手。”   “等赵玉书回来,一切尘埃落定。林骁的兵权也落不到他的手上。”   见男子真的有所部署,太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听她冷嗤道:“你能明白最好了,杀燕沧澜迫在眉睫。”   “至于纪少瑜,他愿意跟容贵妃走得近,这就是他的死穴。”   男子微微颔首,燕沧澜已经开始怀疑纪少瑜了。   等蛊种下,燕沧澜必定性情大变。   到时候再算计纪少瑜就容易得多了。   …   纪府,纪少瑜带着赵玉娇从暗道出去。   余长江把赵玉书叫来,正看着房间里地板松动,有人从地下钻了上来。   “这…”   赵玉书惊愕,盯着冒头的纪少瑜。   只见纪少瑜上来以后,伸手往下,不一会就将赵玉娇给拉了上来。   “你们?”   赵玉书一头雾水,隐隐猜测这是连通纪府的暗道。   只是他不明白,小舅舅特意叫他来的用意?   赵玉娇跑过去拉了拉赵玉书的袖子,有点紧张。   赵玉书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怎么了,别怕!”   余长江让他们坐下,赵玉娇有些担心地看向赵玉书,随即坐到纪少瑜的身边去。   赵玉书微微阖上眼眸,心里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谈话。   余长江看向赵玉书,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若不是你此番要去瓦剌,关于余家的来历我们还真不想告诉你。”   赵玉书诧异地看向小舅舅,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余家的来历?   赵玉书正襟危坐,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赵玉娇绞着自己的手指,暗暗担心起来。   纪少瑜握着赵玉娇的手,无声地给她鼓励。   既然要跟鞑靼交手,少不得在战场上遇见铁立。   赵玉书若是不知道这层关系,与铁立发生什么摩擦,那将是不可估量的后果。   余长江娓娓道来,赵玉书越听越震惊。   他下意识看向纪少瑜,结果只见纪少瑜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副早已了然的模样。   再看玉娇,只见玉娇眼眸里似有泪光闪过,默然地   低下头去。   赵玉书心里巨震,仿佛被什么东西敲打着,难以安宁。   纪少瑜回去娶玉娇的时候,跟宋子桓和林骁去追前朝余孽。   那个时候,竟然是铁立脱离余家,返回漠北的时候?   沉默一会,赵玉书出声道:“我知道了。”   赵玉娇突然站起来,她看向赵玉书,声音轻颤道:“大哥,你这次要小心。”   赵玉书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道:“你放心,大哥知道轻重。”   赵玉书说完,看向纪少瑜道:“这个暗道,封了吧。”   纪少瑜从容道:“不必,我已经命人打通另外一个暗道。”   “这个,就当连我们也不知道。”   赵玉书颔首,既然纪少瑜有安排,那他自然是不需要担心的。   “已经很晚了,带玉娇回去吧。”   纪少瑜站起来,揽着玉娇道:“那我们先回去。”   夫妻二人从暗道回去,赵玉书看着严丝合缝的地板,一个人静了好一会。   …   暗道里,湿冷阵阵。   发霉的气息重重袭来,赵玉娇紧扣着纪少瑜的手,心里不安地跳动着。   纪少瑜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察觉赵玉娇气息粗了些,便问道:“你在怕什么?”   赵玉娇出声道:“不管是两位舅舅还是大哥,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人。”   “铁立舅舅一心想灭了鞑靼,这么好的机会,大哥一定会全力相助。”   “我在担心,军里会不会有奸细趁机对大哥下手。”   赵玉娇说安,顿了顿,随后又道:“当初你审薛家的案子,薛家的人骁勇善战,可还是着了太后的道,最后全军覆没。”   “我很担心,怕太后故技重施。”   纪少瑜闻言,立即联想到那个暗中相助太后的人。   “这个你别担心,太后现在所仰仗的那个人没有兵权,更不会有护送粮草这样的机会。”纪少瑜笃定道,看起来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赵玉娇定了定神,好奇道:“如此说来,太后的手伸不长。”   “可越是这样,只怕她就越心急了。”   “她不会等到大哥和玉安立了军功回来的。”   最后这一句,赵玉娇也说得很笃定。   纪少瑜见赵玉娇也想明白了,便与她戏谑道:“所以,你应该担心的人是我。”   赵玉娇认真地看着纪少瑜,然后指了指自己道:“我最应该担心的人是我吧。”   “谁知道太后会不会为了让你方寸大乱而对我做些什么?”   “不行,快走。”   “我要回去抱着阿宁,只有抱着阿宁,我的心才能踏实。”   赵玉娇推了推纪少瑜,突然就变得急躁起来。   纪少瑜无奈地往前,心里微微凉。   自从有了纪宁,那个能让玉娇安心的人,已经不再是他了。 第607章 两清   两清   赵玉书离开小院的时候,余长江叮嘱道:“之前龙安山被杀,手里能调动两千兵马的兵符被盗。”   “你这一路去,多加留心。”   “若是遇上散兵,切勿收编。”   赵玉书点了点头,看向余长江道:“小舅舅回清溪村吧。”   “这个时候蛰伏,比冒头要强。”   余长江忽而一笑道:“你想的跟我想的一样。”   “不过在走之前,我还得再去办一件事。”   “你爹娘还有你媳妇孩子,我都带回去了。”   “等你拿下林骁手里的兵权,我再送他们来跟你团聚。”   赵玉书想了一会,颔首同意了。   在顺昌府和祥宁县那个地方,是余家的地盘。   一有风吹草动,就算不能全身而退,可自保绰绰有余了。   …   七月初三,赵玉书开始去军营点兵,准备七月初五就拔营出京了。   余长江接连跑了纪府和赵府,预备在七月初六回祥宁县。   赵毅光夫妇和纪山夫妇都会同行,舒月带着孩子也会跟着。   把回乡的事情敲定了,七月初四的晚上,余长江去了留园。   宋子桓见他来了,面露几分诧异。   余长江不跟他说废话,一来便直言道:“当年世子在顺昌府被太后的人追杀,是我余家出手相救。”   “现如今我有一事,恳请世子务必帮忙。”   宋子桓连忙道:“不知余家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余长江并未提起余家,而是对宋子桓道:“我从玉安那里得知,你与安王之女佳和郡主相识。”   “我想让你写一份信,请佳和郡主上京给太后祝寿,顺便帮我带一个人入宫。”   宋子桓诧异,不解地看向余长江。   只见余长江郑重道:“这件事必须由你出面去办,佳和郡主若是为了你才进京的,没有人会怀疑到她。“   宋子桓微微蹙眉,沉凝道:“余小舅说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入宫?”   余长江道:“你应该知道龙安山的死。”   “那个人是为了龙安山的死来的。”   “我们都想证明一件事,那个谋杀龙安山的人,为的不是兵符,而是虫蛊。”   “有人,还想给皇上下蛊。”   余长江说完,宋子桓心里大骇。   这件事之前纪少瑜跟他商议过,龙安山的死太蹊跷了。   他们也曾做过假设,可现在再听余长江说出来,宋子桓还是有几分后怕。   他立即点了点头,认真道:“好,我会给佳和郡主写信。”   余长江颔首,出声道:“你给我一件信物,到时候我让她去找佳和郡主。”   “只有让她们一起入京,京城的人才不会怀疑。”   宋子桓寻思一会,最后将腰间的玉佩扯下,递给余长江。   余长江接过,拱手道:“谢过世子相助,从今往后,余家对世子的相助之恩便算两清了。”   宋子桓赧然,这件事本就是余家在为皇上和太子出力。   于情于理,他都是应该做的。   可他明白,若不是因为纪少瑜和赵玉书身在朝堂,余长江根本不会管这些闲事。   斟酌一番,宋子桓出声道:“相助之恩是清了,可我还是老师的学生,就还是您的小辈。”   余长江笑了笑,不置可否。   等玉书归来,少瑜也不再受暗算,余家那些遍布四方的探子也该收回去了。   …   七月初五,赵玉书和赵玉安带领五万兵马前往瓦剌。   七月初六,余长江带着赵毅光夫妇等人离京返乡。   京城里又空旷了,到是留京的端柔郡主搬到了纪府来。   赵玉娇知她心忧,每日都会带纪宁去烦她,渐渐的,端柔郡主倒也精神起来,不爱胡思乱想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到八月二十日,燕凤翎兴冲冲地来了纪府。   中秋刚过,纪府园里的花灯都还没有拆。   赵玉娇抱着纪宁在园子里走动,被举高的纪宁想伸手去拉花灯的流苏。   他那小手拽得紧紧的,赵玉娇掰也掰不开,娘俩都在花灯树下待一会了。   端柔郡主在远处的凉亭里看见,便走了过来。   待看到是纪宁的小手作怪,端柔郡主笑着道:“就喜欢这些流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呢?”   赵玉娇看着儿子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心满意足道:“这眼睛太像我的了,乍一看,可不就像个小姑娘。”   端柔郡主拿开纪宁的小手,纪宁就看向她,似乎有几分不解。   赵玉娇手酸,顺便将纪宁递过去。   端柔郡主抱着纪宁在怀里,亲昵地蹭了蹭纪宁的额头。   赵玉娇见了,心想要是端柔郡主也有个孩子,估计也不会成天挂念玉安了。   远处的月亮拱门下,孟嬷嬷带着长公主进来了。   赵玉娇见了,眼眸忽而一亮:“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燕凤翎看了一眼端柔郡主,随即对着赵玉娇道:“来告诉你一个让你吃惊的消息。”   “什么?”赵玉娇问道,看着燕凤翎的神情也不像是坏消息。 第608章 早晚有人收拾(求月票)   早晚有人收拾(求月票)   只见燕凤翎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神情略显急激动。   “安王的女儿佳和郡主进京了,表面上是来为我母后祝寿,实际上却是为了宋子桓。”   赵玉娇听得有趣,忍不住追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她为了宋子桓来的?”   说起这个,燕凤翎就想笑。   她环抱双臂,一本正经地道:“佳和郡主的父亲安王,写了一份祝寿信给我母后,但信里却恳求我母后照看佳和郡主,不要让佳和郡主做出什么有失礼数的事情。”   “不仅如此,安王还说宋子桓在青海救过佳和郡主,他很感激,想把佳和郡主许配给宋子桓,可宋子桓已经婉拒了。”   赵玉娇愕然,紧紧地盯着燕凤翎道:“安王是怕佳和郡主会缠着宋子桓吗?”   燕凤翎连连点头,笑得意味深长道:“人家小姑娘都追到京城来了,你说本宫是不是应该帮一把?”   赵玉娇微微蹙眉,疑惑道:“可安王写给太后的信,怎么落在殿下的手里?”   燕凤翎扬了扬嘴角,不以为意道:“延福宫的宫人   伺候得不尽心,本宫从栖梧宫调了几个过去。”   这是光明正大地在太后的身边放人了?   赵玉娇试探道:“太后不会生气吗?”   燕凤翎闻言,冷嗤一声道:“她当然会生气,不过本宫是她的女儿,还会害她不成?”   赵玉娇想,这就是治标不治本了。   长公主常住宫外,对宫里真正的情况怎么能了解呢?   不过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其他的多说无益。   端柔郡主见气氛微微凝滞,便主动开口道:“我也是见过佳和郡主的,她人很活泼,胆子也很大。”   “她是偷跑去青海的,还遇上了狼群。”   “宋世子救了她,连她的芳心也一并夺去了。”   “我们离开青海的时候,她足足追了十里路。”   “十里?”燕凤翎和赵玉娇异口同声。   她们两个看向端柔郡主,见端柔郡主点点头后,顿时面面相觑。   “这得多大的勇气啊?”赵玉娇轻叹,让她追个二里地她都觉得累。   燕凤翎愣了愣神,然后突然拍手笑道:“好啊,这样才好。”   “宋子桓那样的性子,也该有一个人来磨一磨了。”   “如果有人追本宫十里路,本宫也乐意回头看他一眼啊!”   赵玉娇嘴角微抽,追十里才回头看一眼,要是她的话,宁愿睡觉做个梦了。   说不定梦里还能搂一搂什么的?   端柔郡主笑了笑,出声道:“这位佳和郡主今年才满十六岁,足足比宋世子小十岁呢。”   “宋世子救她的时候,只把她当个小妹妹,谁知道…等安王提起婚事的时候,宋世子这才惊觉自己冒犯了人家小姑娘。”   “呵呵…当时玉安跟我说,佳和郡主追得紧,宋世子一看见她就掉头,不敢撞上。”   “哈哈哈哈…”燕凤翎爆笑。   她一只的手放在赵玉娇的肩上,一只手搂着肚子,足足笑了好一会才停。   然后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本宫…就说,他宋子桓…早晚有人收拾。”   “哈哈哈哈…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真的出现了。”   “本宫要去会一会这个佳和郡主,说不准以后要叫宋夫人的。”   赵玉娇也觉得好笑。   宋子桓那样的翩翩君子,应该最怕缠人的小姑娘了   。   尤其是,这个小姑娘还打不得,骂不得。   “殿下说得我都有点想见了,不如我同公主去栖梧宫住两天?”   燕凤翎正愁一个人无趣呢,立即答应道:“好啊。”   “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肯跟本宫做个伴了。”   赵玉娇笑了笑,说是要回房收拾东西。   端柔郡主诧异地看向赵玉娇,眸光微暗。   燕凤翎推了推赵玉娇,有几分迫不及待道:“你快去收拾,等会就跟本宫一起入宫。”   赵玉娇出声道:“那劳烦殿下先等一会。”   燕凤翎点点头,然后又挥了挥手,看起来急迫得很。   赵玉娇抱过纪宁,对着端柔郡主道:“你先跟我来。”   端柔郡主立即跟了上去。   等回到正房,赵玉娇便道:“阿宁跟你熟悉,这两日还得请你帮我照顾阿宁。”   “他现在喝羊奶,吃米糊糊,你都知道,很好带的。”   端柔郡主抱着纪宁,带纪宁她到是不怕。   可问题是…   “三姐,你想进宫做什么?”   赵玉娇见端柔郡主担心了,便安抚她道:“你别担心。”   “长公主以为让人看着太后就不会有事了,可事实上在宫里,传递消息的办法太多了。”   “趁太后还没有发作,我想去探一探。”   “可三姐夫那里,你还没有说呢?”端柔郡主还是不放心。   赵玉娇笑了笑道:“我若是在宫里,你三姐夫估计也不会回府来。”   “他晚上可以歇在崇明馆的。”   端柔郡主轻轻呼了一口气,随即道:“那三姐放心进宫吧,我会照顾好阿宁的。”   赵玉娇亲了亲儿子,很是舍不得。   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儿子呢,感觉还没有出府,心里就开始惦记了。   可惦记归惦记,她总要做些什么的。   否则,一直这样等着太后发难,太被动了。   而且,不让长公主看清楚真相,长公主永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不准,事情到了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她和少瑜,也依然要面对一个强敌,不死不休。 第609章 殿下,肚子饿了   殿下,肚子饿了   佳和郡主是宗室之女,又尚未出嫁,进京后皇上赐住月兰轩,挨着长公主的栖梧宫。   赵玉娇和长公主入宫后,便遣栖梧宫的小太监去告知纪少瑜。   纪少瑜得知以后,提前告知崔公公,夜晚他要留宿崇明馆。   傍晚的时候,宋子桓也来了,同样留宿崇明馆。   纪少瑜与他一边下棋,一边戏谑道:“为了佳和郡主?”   宋子桓睃了纪少瑜一眼,淡淡道:“不是。”   纪少瑜笑了笑,只是笑得很含蓄。   那副忍俊不禁的表情,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宋子桓心里恼火,面上也很不悦。   片刻后,只听他认真道:“佳和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叫叶青的,你注意一下。”   纪少瑜抬头,目光定定地望着宋子桓道:“就是她吗?”   宋子桓点了点头:“就是她。”   纪少瑜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会通知玉娇的。”   “不过…你真的不喜欢那个佳和郡主?”   “我看你也不是,心无旁骛嘛?”   宋子桓瞪了一眼纪少瑜,扫乱棋盘,站起来走了。   纪少瑜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着宋子桓的背影,一个人悠哉悠哉地把棋子收起来。   …   勤政殿里,燕沧澜批完折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崔公公走进来,出声道:“皇上,晚膳准备好了。”   燕沧澜问道:“纪少瑜和宋子桓呢?”   崔公公连忙道:“纪大人和宋大人都用过了。”   燕沧澜点了点头,去了膳厅用膳。   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燕沧澜下意识蹙起眉头。   近来他胃口不太好,十分嗜甜。   勉强就着些红烧的菜肴用了一碗米饭,燕沧澜便再也吃不下去。   他吩咐人撤了,等崔公公端来一碗冰糖燕窝,这才勉强把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下去。   崔公公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道:“皇上,要不要招李太医来看看?”   燕沧澜摇了摇头,放下碗道:“听说纪夫人跟长公主进宫了,你去吩咐一声,别让没眼的宫人给冲撞了。”   崔公公颔首,立即下去吩咐。   …   栖梧宫里,长公主回宫设宴,邀请佳和郡主过来一起用晚膳。   赵玉娇第一次见佳和郡主,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装,头上戴着柔软的簪花,头发乌黑柔亮,有些散在后背的头发落在了胸前,越发衬得那小脸洁白如玉。   大大的一双杏眼,睫毛浓而卷翘,一眼就让人不可忽视。   樱桃小口,圆润的鼻子,还有那丰润的鹅蛋脸,一切美得刚刚好,既不张扬,也不沉静。   赵玉娇打量佳和郡主的时候,佳和郡主也悄悄地看向她。   虽然赵玉娇梳着妇人的发髻,可她的脸蛋实在是太小了,巴掌大的小脸,再配上那一双莹亮有神的荔枝眼。   几乎一瞬间,佳和郡主就感到眼前一亮。   赵玉娇穿着石榴红的襦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绣梅花的小衫。   头上发饰不多,手上唯有一对玉镯。   可她盈盈地望过来,佳和郡主还是感觉呼吸微滞,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佳和郡主先向长公主请安,比起赵玉娇,长公主的   气势很凌厉。   她视线扫过来的一瞬间,像是盯着什么东西在瞧一样?   那种上位者的高贵姿态,一瞬间就显露无余。   低下头行礼的一瞬间,佳和郡主似乎瞧见长公主给赵玉娇使了一个眼色。   那微微上挑的目光,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关于这位纪夫人,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可这位长公主殿下,她却是一点也不熟悉。   佳和郡主行完礼后,出声道:“佳和第一次入宫,有失礼之处还望长公主殿下见谅。”   燕凤翎大手一挥,不以为意道:“本宫不是皇上,你不必如此拘谨。”   说完,又拉过赵玉娇对佳和郡主道:“这位纪夫人跟本宫是好友,你们也认识一下。”   佳和郡主对赵玉娇微微颔首,然后抿唇笑道:“早在青海时就听端柔郡主提过,今日一见,纪夫人果然端庄秀丽,让佳和望尘莫及。”   赵玉娇赧然一笑,温柔道:“郡主说笑了,郡主正值妙龄,俏丽灵秀,艳胜朝霞。”   燕凤翎看着佳和郡主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有趣地捏着自己的下巴, 玩味道:“玉娇,你怎么不夸夸本宫呢?”   “在你的眼里,本宫有多美?”   赵玉娇无奈地笑了笑了,出声道:“殿下英姿飒爽,静如冰凌霜雪,动如灼灼曼珠,我若敢细窥殿下容颜,只怕早就被殿下迷得魂不附体了。”   燕凤翎斜倪了一眼赵玉娇,轻哼道:“你就敷衍吧?”   赵玉娇见燕凤翎凤眸微眯,那浑身透出的气势,骄如烈日,谁敢欺上半分?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染了刀光剑影的女子,却以为自己是从湖光花影中走来的女子?   赵玉娇轻叹,语气软糯道:“殿下,肚子饿了。”   燕凤翎闻言,一只手挽着赵玉娇,一只手挽着佳和郡主,匪气十足地道:“哎呦,美人饿了啊!”   “不急不急,本宫一定会喂饱你们的。”   赵玉娇习以为常地看了看天,默默不语。   佳和郡主羞了个满脸通红,一个人低着头,有些迟疑地被拖着往前。 第610章 贵人多了(求月票)   贵人多了(求月票)   用完晚膳以后,燕凤翎带着佳和郡主和赵玉娇在御花园里散步。   微微落后的赵玉娇看到佳和郡主的贴身侍女,那侍女低垂着头,清秀的样貌到不起眼。   只是她的手指…有些粗粝,隐隐的,还有一丝青灰色,   赵玉娇皱了皱眉,她总感觉这种手指她是见过的。   可是这会想不起来了。   正在赵玉娇沉思的时候,燕凤翎突然停住脚步,拉了一把赵玉娇道:“想什么呢?”   赵玉娇无奈一笑,挨近燕凤翎道:“殿下一向聪明,不如猜一猜?”   燕凤翎古怪一笑,有佳和郡主在这里,她不好明说,只得暗含深意道:“在想合不合适?”   赵玉娇看向佳和郡主探究过来的目光,摇了摇头道:“殿下猜错了。”   燕凤翎才不信自己猜错了,她挽着佳和郡主的胳膊,压低声音问她道:“你想不想嫁给宋子桓?”   佳和郡主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还好赵玉娇有防备,从后面扶着她。   赵玉娇看着佳和郡主又羞又急的模样,对着燕凤翎   道:“殿下别吓郡主了。”   燕凤翎不悦,她怎么会是吓佳和呢?   她恨不得佳和早日拿下宋子桓呢?   于是便继续与佳和郡主道:“你千万不要听信传言,本宫对宋子桓可从无男女之情。”   “本宫是想,你若是真的喜欢他,本宫到是可以帮你,当你的军师。”   赵玉娇在背后扶额,找长公主当军师,她觉得佳和郡主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面对长公主的亲近,佳和郡主浑身不适,小脸都红透了。   她那唇瓣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回头,求救地看向赵玉娇。   赵玉娇适时地站出来道:“郡主别放在心上,殿下她就是想早点看宋大人娶妻生子。”   燕凤翎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她黑了脸,不悦地看向赵玉娇道:“本宫怎么感觉,你在说本宫像宋子桓的亲娘呢?”   “噗!”赵玉娇喷笑。   她耸了耸肩,故意道:“这是殿下自己猜的,我可没有说。”   燕凤翎盯着赵玉娇,目光深幽幽的。   赵玉娇看准前面的小道,一溜烟就跑了。   燕凤翎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赵玉娇!”紧接着就追了上去。   不一会,前面传来燕凤翎和赵玉娇嬉笑的声音,好像两个人就像是闺阁姐妹一般。   佳和郡主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跟了上去。   她心里隐隐有些羡慕,可也有些失落。   她曾以为自己活得够肆意,可跟长公主想比,她还是差得太多。   三个人逛了一圈回来,远远的,只见一处宫殿外灯光明亮,看起来夺目得很。   佳和郡主询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燕凤翎抬头看了一眼,知道那是后妃住的地方。   身边跟着大宫女茯苓上前,连忙解释道:“那是芳美人住的地方,看这阵势,皇上今夜去她的宫里了。”   赵玉娇暗暗蹙眉,奇怪道:“现在这宫里有多少位美人呢?”   “我怎么还听说有一位陈美人和柳美人?”   茯苓颔首,低声解释道:“最近宫里多了十几位贵人,别说是纪夫人,就是我们这些当宫女的也会有记错的时候。”   赵玉娇看向燕凤翎,暗暗咂舌道:“十几位?”   燕凤翎一脸嫌弃道:“本宫之前还以为他很洁身自   好呢?”   “想不到皇后才去世不到三年,他竟然如此放纵。”   赵玉娇回头去看佳和郡主身边的那个侍女,此时天黑,提灯所照,手指通体莹白。   赵玉娇微微抬目,只见那个宫女目光沉静,面容秀美,隐隐透出一丝不耐。她的目光几次三番扫到对面,看起来有几分急迫。   赵玉娇按耐住心里急于探寻的心思,转而跟佳和郡主道:“郡主初来京城,晚上可会想家?”   佳和郡主点了点头道:“是会想的,不过这一路走来都是歇在驿站,渐渐的到也习惯了。”   赵玉娇笑道:“我还怕郡主晚上孤单,想去月兰轩陪陪郡主呢。”   “啊?”佳和郡主有些吃惊。   不过她很快洋溢着笑容,开心道:“如果纪夫人不嫌佳和吵闹的话,佳和求之不得。”   燕凤翎见势不对,捏着赵玉娇的手腕道:“你不是来陪本宫的吗?”   赵玉娇挪开燕凤翎的手,一本正经道:“殿下从小就住在栖梧宫,怎么会不习惯呢?”   “郡主远道而来,年龄又小,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   “就这么说定了,今夜我与郡主宿在月兰轩。”   佳和郡主笑得眉眼弯弯,连对着赵玉娇都亲切了不少。   燕凤翎鄙夷地看了一眼赵玉娇,虽然她不知道赵玉娇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还是开口道:“本宫不准你去月兰轩。”   “这样吧,佳和搬来栖梧宫。”   “栖梧宫宽敞,再住几个都住得下。”   长公主都如此说了,赵玉娇也不好反驳。   她拉着佳和郡主的手道:“那郡主就搬来栖梧宫,殿下这里有小厨房,晚上饿了还能吃点好的。”   佳和郡主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渐渐安稳。   她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入宫,心里自然是惶恐的。   可有赵玉娇在她和长公主之间调和,她觉得气氛也没有那么僵硬。   而且,隐隐的,她感觉到了赵玉娇对她的善意。   赵玉娇不像是长公主那样,急切于想看戏。   赵玉娇只是想她自在一些,不要那么窘迫和局促。   在这陌生的京城里,佳和郡主突然对自己的到来充满信心。   不管宋子桓要她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她也能为他做点事了。 第611章 暗夜跟踪   暗夜跟踪   赵玉娇入宫来,只带了孟嬷嬷。   入寝前,她叮嘱孟嬷嬷注意栖梧宫的动向。   大约亥时,孟嬷嬷悄悄来通知赵玉娇,果然有人溜出栖梧宫了。   赵玉娇连忙起身穿鞋,因为早有准备,她是合衣睡的。   “看见身形,像佳和郡主身边那个侍女吗?”赵玉娇连忙问道。   主仆二人抹黑出去,殿外只挂了两盏勉强照路的宫灯。   孟嬷嬷小声道:“老奴也不敢肯定,不过不是栖梧宫的人。”   “老奴刚给她们做了金丝卷,值夜的宫人这会都在耳房里。”   赵玉娇拍了一下孟嬷嬷,兴奋道:“聪明!”   孟嬷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准备跟赵玉娇一起出栖梧宫。   赵玉娇连忙拦住她道:“别走,留在这里。”   孟嬷嬷连忙道:“夫人不熟悉宫里的地形,会迷路的。”   赵玉娇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迷路。”   “我让你留下是让你等会给我开门的。”   “我又不会飞檐走壁,难道今晚我不回来了?”   赵玉娇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孟嬷嬷连忙点头,然后小声叮嘱道:“那夫人小心点,找不到可疑的人就赶紧回来。”   赵玉娇点头颔首,连忙奔出栖梧宫去。   夜色凉凉,灯光昏暗。   孟嬷嬷关上殿门以后,连忙朝耳房跑去。   若是一人灌两杯,她一个人守到天明不是问题。   怕就怕半夜有人起来瞅见了,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孟嬷嬷走后,燕凤翎一身夜行装走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耳房的方向,然后又看向殿外。   片刻后,只听她吩咐茯苓道:“记得给本宫留门啊!”   茯苓嘴角一抽,福身应是。   虽然不知道主子到底想干嘛?   但看情况,也不是她们主子一个人想大半夜出去。   …   赵玉娇绕进御花园,一路赶往芳美人住的宫殿。   御花园里很清静,月光下的湖水波光粼粼,偶尔还有咕咚的落水声,像是青蛙跳进去一样。   这一片的路径不是很宽敞,再加上翠竹松影,赵玉娇到也没有见到什么人。   再继续往前走,那是一个水榭,寻常用来小憩用的。   穿过那个水榭,绕进一个月亮拱门,就是宫道了。   赵玉娇暗暗呼了一口气,然后快速奔近。   长长的宫道,朱红色的宫门上还有铜环暗扣。   赵玉娇探头扫了一眼,然后又快速缩了回去。   巡夜的御林军步伐稳健地走来,赵玉娇背靠着月亮拱门,连气息都压抑了不少。   等那声音走远了,赵玉娇再次探头。   只见从水榭顶上,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那速度之快,犹如只蛰伏的雄鹰。   赵玉娇愣了愣神,下一瞬,有人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往黑暗的地方拖去。   赵玉娇吓得半死,捏紧的拳头刚捶过去,只听来人闷哼一声:“是我!”   “少瑜?”赵玉娇惊得嘴都合不拢。   纪少瑜扯下面巾,拉着赵玉娇靠在松影里,低声道:“你别跟踪她,她是小舅舅找来的人。”   赵玉娇紧拽着纪少瑜,担心道:“问题不是这个,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要是被太后知道了,一定治你死罪。”   纪少瑜低声笑了笑,揽着赵玉娇的肩膀道:“怎么,担心我?”   赵玉娇无语地瞪大眼睛,这不是废话吗?   “你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既然是小舅舅安排的人,我就不去掺和了。”   赵玉娇站起来,准备走了。   纪少瑜却突然拉住她的手道:“别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赵玉娇问道。   可纪少瑜没有回答她,而是带她绕从荷花池的另外一头,经过戏台,绕到一旁的假山后。   纪少瑜轻跃而上,然后弯腰来拉赵玉娇。   两个人犹如儿时爬山一样,一前一后地上了假山。   视线一下子开阔不少,假山周围的景色也一览而尽。   远处,有一人影微微冒头。   纪少瑜扫了一眼,只当没有看到。   赵玉娇想说话,不过纪少瑜暗暗捏了捏她的手指。   赵玉娇便会意,没有出声。   纪少瑜寻了一处舒适的地方,坐下后又将赵玉娇揽入怀中。   假山下的美人蕉随着清风晃动,好像一叶孤舟,在夜色里尽情徜徉。   不远处,跟来的燕凤翎扶额无语。   要知道赵玉娇是偷出来幽会纪少瑜的,她疯了才会跟出来。   往前一步去看人家两口子亲亲我我,燕凤翎没有兴趣。   她准备走了,这会子回去还能睡个好觉。   可就在她身形刚动的时候,只见不远处的石桥上,一道黑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燕凤翎想也没有想就缩回去,几乎在下一瞬,她立即就明白。   纪少瑜带赵玉娇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两口子方便亲亲我我的。   她沉心静气,目光却如同夜里掠食的狼,冷戾极了。   那道黑影身材修长,虽然披着斗篷,可一眼还能辨出是一个男人。   只见他朝着假山下的芭蕉林里走去,那一处非常僻阴。   别说是晚上,就是白天也很少会有人进去。   接着,一声闷响。   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除了清风掠过,带动树叶的沙沙声,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不论是燕凤翎,还是赵玉娇,都满目愕然,震惊   难安。 第612章 皇上中蛊了   “你说他是去哪里?”赵玉娇压低声音问道。   纪少瑜抬眸一扫,指了指周围的宫殿道:“你觉得这一处,离那个宫最近?”   赵玉娇看了一眼,傻眼道:“这一处挨近延福宫花园,他这是去延福宫?”   “怪不得呢?”   “长公主明面上软禁了太后,可太后还是能暗中操控一切。”   “亏我之前天真地以为,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或者是延福宫里的宫人,暗中偷偷传递消息的。”   纪少瑜看着远处,那道已经隐忍不住的身影,淡淡道:“成日利用宫人传递消息,容易东窗事发了。”   “不要紧的消息,长公主也懒得去管。”   “在这里宫里,太后还是太后,该知道的都要知道。”   “不过…要紧的消息,太后也不会让长公主知道。”   赵玉娇想了想,觉得活成太后和长公主这样的,可真是太累了。   她握着纪少瑜的手道:“太后不想让长公主参与进去,一方面是怕长公主阻止她,一方面也是不想牵扯   长公主吧?”   “说到底也是母女,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纪少瑜点了点头,附和道:“你说的对,太后是不想迁连长公主。”   “不过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玉娇点点头,顺着来时的路,慢慢下了假山。   等纪少瑜送赵玉娇走了以后,燕凤翎才慢慢直起身来。   夜里她找不见机关,只得先按耐住,顺着小道回去。   …   纪少瑜送赵玉娇回栖梧宫后,一转头,发现燕凤翎站在不远处。   她一身劲装,看起来杀气凛凛。   燕凤翎看着波澜不惊的纪少瑜,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   她走了过来,眉头紧蹙道:“你怎么知道,本宫会跟着玉娇出去的?”   纪少瑜从容道:“栖梧宫是长公主殿下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可能连谁出宫都不知道?”   “臣的本意,只是想找到玉娇,不让她轻举妄动。   ”   “只是真的找到她以后,料想长公主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这才出此下策。”   燕凤翎闻言,不悦道:“那你故意引本宫看的这一出,到底是想干什么?”   纪少瑜看向恼怒的燕凤翎,清冷道:“有一件事,长公主也该知道了。”   “什么事情?”燕凤翎问道,目光瞬间聚拢,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纪少瑜定定地看向燕凤翎,出声道:“皇上中蛊了。”   燕凤翎的瞳孔突然撑大了些,瞬间又陷入一片黑暗。   她低垂着头,默了一会才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纪少瑜摇了摇头:“不知道。”   “皇上的身边有太后的人,现在还没有查出来。”   “不过,他们应该就快动手了。”   燕凤翎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悲凉,仿佛这种命运,从她一出生就背负了。   兵戎相见,骨肉相残。   像是每一个帝王嗣的宿命,谁也逃不了?   薛家的灭门,让她反省了许久。   就算她不出嫁,就算她不给她的母后拉拢势力。   可她的母后还是有本事找到帮手,并且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你走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燕凤翎沉声道。   纪少瑜微微颔首,然后径直离开。   这秋日里的凉风,吹动着枯黄的落叶,一片又一片。   枯黄的落叶,叶子总是微微卷曲着,像是一伸展开就会断裂,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佝偻。   燕凤翎慢慢地蹲在地上,夹在中间的人是她。   那个难以做选择的人也是她。   温热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慢慢滑落,恍惚间,她想起了她的父皇。   在她和燕沧澜之前,她父皇还有四个孩子,可都没有能活下来。   父皇临终前,紧紧地握着她和燕沧澜的手,要他们发誓。   这一辈子,他们都不能置对方于死地。   燕沧澜什么也没有说,像是什么也不懂得?   可她却急急忙忙地说:“凤翎对天发誓,永远也不会伤害沧澜。”   然后父皇看向燕沧澜。   燕沧澜也看向父皇。   那样的目光,倔强得像一头小牛。   她怕父皇伤心,还暗暗掐了燕沧澜一把。   结果,燕沧澜嫌弃地推开她,并跟父皇说:“她说谎,她是母后亲生的,她一定会帮着母后。”   …   燕凤翎仰着头,突兀地笑了起来。   一滴一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流入嘴里。   咸咸的味道,湿湿的,燕凤翎却品出了几分戳心的疼痛。   她一直对燕沧澜的防备嗤之以鼻,她也一直谨记答应父皇的诺言。   可那个横在她和燕沧澜之间的人,是她的亲母后啊。   直到这一刻,燕凤翎才真正明白燕沧澜的担忧。   心里撕扯的痛那么明显,一下又一下,恨不得撞碎了她。   可还是没有一个圆满的办法。   现实是多么的血腥,又是多少的无奈?   仿佛只有她死了,才不用去面对这一切。   燕凤翎站起来,然后慢慢地往栖梧宫走去。   这一刻,她感觉到心如死灰般的悲凉。 第613章 不用你管(三更求月票)   经过一晚上的接触,第二日佳和郡主对赵玉娇显得格外亲近。   赵玉娇留意,终于知道她小舅舅安插进来的人叫叶青。   看起来已经二十出头了,面容秀美,神情漠然。   赵玉娇也想起了,叶青的手是因为身体里有蛊的原因。   前世…皇上归天的时候,尸体的颜色比叶青这个要深一些。   午时,佳和郡主小睡。   赵玉娇让孟嬷嬷寻了个机会,将叶青带去了小厨房。   叶青进去的时候,见赵玉娇蹲在火灶下烤地瓜。   叶青:“…”   赵玉娇用火钳敲了敲地面,对着叶青道:“你过来帮我烤一下。”   叶青走过去,赵玉娇往一旁挪一下。   “怎么样?”   “昨晚你看见了什么?”赵玉娇压低声音问道。   孟嬷嬷守在门口,这会也没有宫女过来忙活。   叶青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没有什么,就是皇   上威武,一夜七次。”   赵玉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七次?”   “那皇上还好吗?”   赵玉娇忐忑地问,小心翼翼地观看叶青的神色。   只见叶青淡定地点了点头:“暂时死不了。”   “我说帮他解蛊,他不让。”   “你别小看你们这位皇帝,他的忍耐力很强。”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心想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估计也只有这位皇上能做得出来了?   不过…她看了看叶青,赞叹道:“你的忍耐力也很强啊!”   叶青见赵玉娇那古怪的目光,耳朵微微一红。   她垂下头,淡淡道:“我经常拿尸体养蛊,习惯了。”   赵玉娇看了看她手里的火钳,连忙接过去道:“您坐着就好,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   叶青:“…”   …   勤政殿外,崔公公侯在外面,下意识想靠着柱子打会盹。   结果,耳边突然响起长公主的声音:“皇上呢?”   “啊?”崔公公连着站直身体。   慌乱间,崔公公在回头时,头撞在柱子上,撞得他头昏眼花的。   好不容易看清了人,崔公公立即恭敬道:“回长公主殿下的话,皇上昨夜有些不适,这会刚刚睡过去。”   “不适,怎么不适?”燕凤翎皱着眉头问道。   崔公公欲言又止,面色有些为难。   燕凤翎突然转身,推开了殿门。   崔公公吓得面色骤变,连忙赶上去拦着道:“长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   “您不知道,皇上他已经有好些日子睡不好觉了。”   燕凤翎充耳不闻,她径直走进燕沧澜的寝殿。   只见燕沧澜已经坐起来了,他面色苍白,神情萎靡,双眼布满血丝,手指正一下又一下地在眉头上按着。   “你有什么事情非要在这个时候找朕?”燕沧澜道,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   燕凤翎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燕沧澜。   只见她一把扯过他的手,然后卷起他的衣袖。   肌肤上有着不正常的清灰色,薄薄的血脉清晰可见。   血呈绛紫色的,细细地朝着他的手臂蔓延,看起来   可怕极了。   燕沧澜想抽回去,燕凤翎却握得更紧。   “一个龙安山死了,难道苗疆的人都死了?”   “你按耐不说,是想将计就计?”   “燕沧澜啊燕沧澜,你还是这么狠,连自己的性命都敢豁出去赌。”   燕沧澜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不用你管。”   “咳咳…你走,别在这里碍朕的眼。”燕沧澜咳嗽起来,迅速转过头去。   下一瞬,燕沧澜捂住嘴角的手却滴落刺目的红。   燕凤翎眼眸一眯,再次扯开燕沧澜的手。   只见他的手心里,满是咳出的鲜血。   她被惊得往后退了退,不敢置信道:“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严重?”   燕沧澜拿着崔公公递上来的帕子擦拭着手心,嘴角,嗤笑道:“你以为,她会留朕的性命?”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天真,以为朕尊她为太后,让她颐养天年,她就会安分守己?”   “呵…愚蠢!”   面对燕沧澜的嘲讽,燕凤翎无话可说。   她亲眼证实这一幕,现实比想象还要锥心。   她盯着燕沧澜,倔强的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可她还是在那眼泪滑落之前出了勤政殿。   崔公公看着长公主那悲戚的背影,轻叹一声。   床榻上的燕沧澜已经起身了,他双眼沉静,面容冷峻,看起来很不高兴。   穿好龙袍走出去的时候,燕沧澜对崔公公道:“宣纪少瑜!”   纪少瑜来的时候,崔公公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关殿门的声音响起,纪少瑜眉头微动,步伐从容地走了进去。   燕沧澜负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飘香的桂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纪少瑜出声喊道。   燕沧澜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麻木道:“先帝死的时候告诉朕,静待时机,刘家必除。“   “朕长大以后,才发现原来刘家没有那么可怕。”   “可先帝让朕怕,朝臣也会跟着怕。”   “这才是先帝的目的。”   燕沧澜说到这里,转头看着纪少瑜。   他那目光很平静,平静到像是一潭死水。   纪少瑜眼眸微动,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燕沧澜继续开口了。   他倏尔一笑道:“其实 ,蔡家也不可怕,所有人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朕这颗,不愿再信任任何人的心。”   纪少瑜闻言,拱手道:“承蒙皇上信任,臣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燕沧澜收回视线,淡淡道:“她早晚会知道,朕是故意的。”   纪少瑜认真道:“可她不会怪皇上。”   “既然避不了兵戎相见,以其让她掺和其中,不如就让太后自己做选择。”   “不论结果如何,皇上该做的都做了。”   燕沧澜点了点头,看起来疲倦极了。   走到这一步,非他所愿。   可太后若是执意拉她入伙,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送她们母女一程了。 第614章 很好   很好   栖梧宫,申时。   容贵妃遣宫人传话,请赵玉娇过去小聚。   赵玉娇同意了,跟随宫人前往瑞华宫。   经过被迫离京生子、以及亲眼目睹三皇子被人害死,容贵妃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自以为是,盛气凌人。   她在宫门口等赵玉娇,在赵玉娇行礼的时候就挽住了赵玉娇的胳膊。   容贵妃主动说起往事,还让二皇子在一旁听着,像是要缅怀从前那段少女时光。   或许真的有几分真情流露吧,赵玉娇也听得渐渐入神。   容贵妃擦了擦眼角,苦涩道:“年少的时候,本宫太自以为是了。”   “谁的话都不肯听,即便当着本宫父亲的面,乖顺地点点头,可转过身却不以为意。”   “可多年以后本宫发现,原来那时候的自己十分浅薄,十分可笑。”   赵玉娇想起前世,她被赵玉婉所骗,从未怀疑过?   那个时候她知道什么叫做背叛?   她也不知道。   时过境迁,回想起来,倘若没有被针刺伤过,又怎   么会畏惧针尖的锋利?   于是她笑了笑,淡然道:“娘娘,我们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   “受过伤,知道疼,下一次就会避开,就会反思了。”   “娘娘现在回想起这些,心境已经不一样了。比起留恋过去,臣妇相信娘娘一定会展望将来。”   容贵妃笑了一下,心里也算有了些许安慰。   当初她指望纪少瑜帮她。   可走到如今她才知道,只有她自己强了,才是真的强了。   晚膳的时候,容贵妃让人备了些葡萄酒。   赵玉娇回栖梧宫的时候,酒劲上头,有些晕乎乎的。   只见她双颊红润,眼眸流光回转,唇色艳丽,说不出的娇媚撩人。   这要换了往常,只怕燕凤翎当场就要逗她了。   可今夜,燕凤翎心情很复杂。   孟嬷嬷扶赵玉娇轻靠在罗汉床上,转头去端洗脸水。   燕凤翎盯着罗汉长上傻笑的赵玉娇,冷冷道:“真不知道你们夫妻俩在搞什么?”   “容贵妃那个女人,无利不起早,怎么会在这个时   候邀请你去她的宫里?”   赵玉娇闻言,撑着手肘,微微阖眼道:“她从我这里下功夫没有用,纪大人的心思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岂是我一介小妇人可以改变的?”   “哼!”燕凤翎冷哼。   她伸手捏了赵玉娇的细腰,不悦道:“难道有朝一日,纪少瑜全力支持二皇子,你会阻拦他?”   赵玉娇眼眸微动,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她撑着身体起来,摇了摇头道:“不会。”   燕凤翎仿佛早就想到会是这样,只听她讥讽道:“哪怕因此跟宋子桓对上?”   “哪怕因此被史书诟病,被后人唾骂?”   “你也不会阻止他?”   赵玉娇笑了笑,知道燕凤翎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她嬉笑道:“殿下知道,纪少瑜永远也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那如果换作纪宁呢?你也袖手旁观?”燕凤翎继续问。   赵玉娇想了想,摇着头道:“如果换了纪宁,我第一个揍他。”   “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信任?”   “我跟纪少瑜向来都是坦诚相待,从不欺瞒。”   “所以…殿下的担心是多余的。”   赵玉娇说完,笑了笑,又软软地靠回去。   燕凤翎见她确实有几分醉意,一个人沉思一会便起身走了。   孟嬷嬷给赵玉娇擦脸的时候,赵玉娇坐起来,接过帕子道:“今天长公主怎么了?”   孟嬷嬷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去见皇上了,不过回来的时候,老奴瞅着长公主像是哭过。”   赵玉娇微微蹙了眉,她还想着怎么让长公主自己去捅破这张纸。   看来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了。   “收拾吧,明天我们出宫回府。”   孟嬷嬷接过帕子,低声应是。   …   深夜里,各宫的宫灯接连而灭。   延福宫里,只有太后的寝殿里还亮着两盏灯。   今日容贵妃宴请赵玉娇,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太后难以安寝,踌躇一番后,只听暗道里传来响动。   太后下了暗道,黑衣人早就等候在那里了。   黑衣人抬头看向太后,声音冷冷地道:“长公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今日她硬闯勤政殿,看样子也不像是和燕沧澜发   生了争吵?”   太后不悦,冷着脸道:“你想说什么?”   黑衣人不耐烦地道:“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太后闻言,轻嗤出声:“你不用怀疑哀家,比起你,哀家更想置燕沧澜于死地。”   黑衣人嘲讽地勾了勾唇,漠然道:“这样最好了。”   “燕沧澜已经对他中蛊一事有所警觉了,一直强忍着不肯宣太医。”   “不过即便是宣太医,也不会有人能查得出来。”   “我之前在他调理身体的药里面加了一味催情的慢性毒药,那群庸医说不准还以为是燕沧澜私下服用催情药所致,根本不会挑明了说。”   “这只是初露端倪,再过一个月,他就算查明病因,也来不及了。”   太后紧蹙的眉头慢慢散来,淡淡道:“这样最好。”   只要燕沧澜必死无疑,区区一个容贵妃她还不放在眼里。   太后想到这里,嘴角一扯,勾勒出一抹冷笑。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道冰冷的声音道:“很好!”   太后和黑衣人同时看向暗门处,只见燕凤翎不知何   时,已经站在那里了。 第615章 我不会伤害她   燕凤翎一步一步走近,当看清楚那个黑衣人的面孔时,她冷笑一声道:“真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那个黑衣人下意识往后靠了靠,露出了震惊又窘迫的太后。   “你跟踪他来的?”太后询问道。   燕凤翎讥讽一笑:“重要吗?”   “刘家的覆灭还不够让你警醒,你还是要继续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太后冷哼。   她死死地盯着燕凤翎,嗤笑道:“刘家不是生你养你的人家,你怎么会明白哀家的痛?”   “从这里滚出去,哀家是死是活不用你操心。”   燕凤翎目光阴沉,此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她凝视着太后,冷戾道:“说得到好听,不如你直接说不是我的亲母后,说不定我还走得快一点?”   “你们就此收手,我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否则,就别怪我无情了。”   太后捏了捏拳,感觉胸腔里都被冲撞而来的愤怒。   她往前冲了两步,然后狠狠打了燕凤翎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地道里面静极了。   太后怒火高涨,双眸殷红如血。   只见她瞪视着燕凤翎,咬牙切齿地道:“你竟然要帮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孽种?”   燕凤翎捂着疼痛的脸颊,突倪地笑着。   她眯乜着眼眸,斜斜地看向太后。   “我不帮他,难道帮你吗?”   “扶持幼帝登基,还想铲除纪少瑜?”   “各方势力岂容你架空皇权?”   “要怪就只能怪你生的不是儿子。”   太后的手又控制不住地打了过去,可惜燕凤翎却并未示弱。   她捏住太后的手腕,眼眸泛红,神情冷戾道:“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楚,他们都是想利用你谋取权贵?”   “刘家被流放又如何,难道凭你的本事还不能让他们衣食无忧?”   “你可知,多少官员都是死在流放的道路上?”   “你…”太后气愤填膺,恨不得推翻燕凤翎所有的认知。   可就在她急于推开燕凤翎,想要据理力争的时候,突然间,黑衣人向燕凤翎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他以最快的速度捂住太后的鼻子,然后将她拖走。   燕凤翎猝不及防,鼻腔里吸入粉末,渐渐昏厥。   远处,太后挣扎着,推开黑衣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   黑衣人紧蹙眉头道:“没有什么,就是点迷药。”   “太后知道的,我不会伤害她。”   太后看着远处倒在地上的女儿,淡淡道:“你出去以后,暂时别来了。”   “对外哀家就说长公主在延福宫陪着,无人会怀疑。”   黑衣人看了一眼倒地的燕凤翎,摇了摇头:“长公主会武,太后困不住她的。”   “那你说怎么办?”太后不悦道,燕凤翎再不听话也是她的女儿,她能如何?   黑衣人看着燕凤翎,眼眸微微一暗。   片刻后,只听他道:“我知道有一种让人记忆混乱的药,可以让她暂时忘记这件事。”   “这种药长期服用会让人发疯,彻底忘记过去。”   “不过短期内,吃一次就可以了,大概三个月左右会自行恢复。”   太后并没有立即答应,她还在沉思。   可黑衣人继续道:“要想把长公主从这件事摘出去,这个是最好的办法。”   “派人送她出宫,不要留她在宫里受牵连。”   太后看向黑衣人,只见他眸光晦暗,神情略显复杂   。   片刻后,太后轻叹一声道:“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   八月二十二日的早晨,赵玉娇刚刚起身,孟嬷嬷便凑近她道:“昨夜长公主并未回来,今早延福宫传话,说长公主在延福宫里陪太后娘娘。”   赵玉娇眼眸微动,长公主没有回来,却是延福宫里的人传话。   显然,太后把长公主软禁了。   赵玉娇对孟嬷嬷道:“长公主不在栖梧宫,我们就更不能耽搁了。”   “早膳就不必用了,你去帮我请佳和郡主来。”   孟嬷嬷应是,连忙下去请佳和郡主。   佳和郡主起得很早,孟嬷嬷去了不到半刻就将人请来了。   暖阁里,赵玉娇对佳和郡主道:“既然长公主要陪伴太后,那就委屈郡主搬回月兰轩了。”   “等会我便要出宫了,等太后寿辰过了,我再请郡主去纪府做客。”   佳和郡主有些紧张,到不是因为要搬出栖梧宫了。   而是赵玉娇要走了。   她腼腆地笑了笑,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突然开口道   :“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宋子桓喜欢我吗?”   “其实…早在青海的时候,我就知道纪夫人的芳名了。”   “那个时候,我伤了脚踝和额头,藏在洞穴中求生。”   “是宋子桓救了我。”   “他跟我说,我很像他多年前救的一个人,也是在黑漆漆的深洞里。”   “后来他不肯娶我,我生气就质问他是不是喜欢他救的那个姑娘,赵大人见我生气了,连忙解释说不是的。”   “赵大人告诉我,他救的那个人是你,而你已经嫁给纪大人了。”   赵玉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突然有些头疼了。   玉安那个家伙又给她帮了个倒忙。   怪不得她说,自从见到佳和郡主以后,总感觉佳和郡主看她的目光怪怪的。   赵玉娇无奈苦笑道:“郡主别误会,当年我们都还小呢?”   “再说了,救我的不止是宋子桓,还有我二姨父,还有…”   “罢了。”赵玉娇轻叹,说这些有个屁用?   她笑了笑,看向紧张又局促的佳和郡主,低声询问   道:“你真的很喜欢宋子桓吗?”   佳和郡主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连少女的羞涩都丢掉了。   赵玉娇眼眸灼灼一亮,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深了。 第616章 记忆错乱   记忆错乱   “据我所知,你来京城的目的不仅仅是为太后祝寿。”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宋子桓让你来的?”赵玉娇询问道。   佳和郡主下意识看向四周,赵玉娇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孟嬷嬷守在外面的。”   佳和郡主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就算他不说,我也要来的。”   赵玉娇凑近佳和郡主,戏谑道:“我可以帮你。”   “不过…你要答应我,如果你去争取了,他还是不想娶你,那你便不能缠着他。”   佳和郡主举起小手,坚定道:“我发誓,如果你帮了我,最后他还是不想娶我,我便回到兰州去,再也不来京城了。”   赵玉娇见她这副势在必行的小模样,拍了拍她的小手。   等佳和郡主把手收回去,赵玉娇这才道:“我相公从小就惦记我,我长大了就嫁给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告诉你。”   “不过对付宋子桓,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赵玉娇说到这样,想到宋子桓那骄傲的性子,顿时莞尔一笑。   佳和郡主见她这般,心里更是笃定赵玉娇有办法教她拿下宋子桓。   不知不觉间,佳和郡主已经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赵玉娇忍着浮夸的笑容,希望使自己看起来含蓄一点。   苍天明鉴,她可不是在坑宋子桓。   她只希望宋子桓可以有娇妻为伴,共度此生。   …   赵玉娇教了些什么,除了佳和郡主,就只有偷听的孟嬷嬷知道个大概。   门外守着的孟嬷嬷抬头看了看天色,呦呵,阳光正暖,只是这破云而来的光芒,是不是刺眼了些呢?   可怜她这张老脸,竟然慢慢晕红了。   赵玉娇是辰时出宫的,佳和郡主也在她出宫后主动搬回了月兰轩。   早朝后,崔公公面色复杂地进勤政殿禀告。   “皇上,太后把长公主扣在延福宫了。”   燕沧澜仿佛早就知道会这样,他眯乜着眼眸,似笑非笑地道:“无碍,太后舍不得动长公主。”   崔公公应是,可心里却五味陈杂。   太后好端端的,非要伙同外人算计皇上。   这年头,自寻死路的人太多,可像太后这种几次三番作死的,他却是第一次遇到。   …   燕凤翎是在傍晚醒来的,醒来要找的人是薛臻。   太后不想见她,让人送她出宫。   结果半道上燕凤翎跑去了勤政殿。   燕沧澜还在批阅奏折,燕凤翎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勤政殿。   她拂掉龙案上的折子,一把封住燕沧澜的衣襟道:“说,薛臻怎么了?”   “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不敢告诉我?”   “是不是你杀了薛臻?”   燕沧澜:“…”   崔公公在一旁吓得魂飞魄散,冲进来的御林军也眼睁睁地看着。   好似这一幕,发生得太诡异了,谁也没有妄动。   燕沧澜看燕凤翎的情况不对劲,便对崔公公道:“宣李盛来。”   崔公公连忙跑出去,因为速度太快,一出殿门就栽倒了。   好在小太监接力,代替他跑去太医院。   崔公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御林军也被遣退,大殿的门被关上,崔公公依靠在门缝那里,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   苍天啊,谁能告诉他,长公主到底怎么了?   …   大殿里,燕沧澜推开燕凤翎,狐疑道:“你不知道薛臻死了?”   燕凤翎一下子蹙起眉头,冷戾道:“你胡说什么?”   “薛臻怎么可能会死?”   燕沧澜冷冷一笑,询问道:“你知道现在是永兴几年?”   “薛臻死了十几年了,你以为你还是十二岁吗?”   燕凤翎大受打击地往后退去,她的目光落在燕沧澜的面容上。   明明记忆里,不过是个趾高气扬的少年?   怎么会?   “现在是永兴多少年?”燕凤翎问道。   燕沧澜盯着她紧皱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永兴十九年八月二十二日。”   燕凤翎感觉脑袋爆疼,坠马的一瞬间,脚踝碎裂的疼痛,以及显露在灯火中的灵位。   记忆里,那幽幽暗暗的光景,窒息压抑的痛苦,通通都向她袭来。   这一瞬间,她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慢慢滑落。   燕沧澜连忙捏住她的双手道:“你先别想了。”   燕凤翎看向燕沧澜,目光涣散又空洞,往日的风采早于黯然失色。   她慢慢垂下头去,整个人显得无力又痛苦。   很快,李盛来了。   燕沧澜扶着燕凤翎靠在软塌上,连忙对李盛道:“你快来看看,她的记忆似乎出现问题了。”   李盛连忙放下药箱给燕凤翎把脉。   片刻后,他又用银子取了点血放在鼻尖嗅了嗅。   “怎么样?”燕沧澜问道。   李盛收起银针,站起来拱手道:“回禀皇上,长公主似乎误食了什么草药?”   “不过看样子也不像是毒?”   “微臣曾听闻有一种名为噬魂草的药,吃下后会让人记忆错乱,不过会慢慢恢复的。”   “只要不是长期服用,最多三个月,长公主就会恢复记忆。”   燕沧澜蹙起眉头,沉声道:“你能肯定长公主就是中了噬魂草?”   李盛沉凝了一会,从容道:“皇上请放心,长公主并无中毒的症状。”   “三日内若是不能恢复记忆,那必然是中了噬魂草。”   燕沧澜闻言,看向燕凤翎。   只见她撑着额头,紧闭双目,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他对李盛道:“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缓解疼痛?”   李盛摇了摇头道:“这是因长公主极力想找回记忆所致,只要长公主放宽心,很快就能好了。”   燕沧澜看向燕凤翎,淡淡道:“你不必深想,你若真想知道答案,去佛光寺的琉璃塔看一看就知道了。”   燕凤翎抬起头来,微眯的目光暗沉沉的,像是有一股暴风雨即将冲击而出。   可燕沧澜定定地望着她,丝毫不惧。   片刻后,燕凤翎败下阵来。   她从软塌上起来,步伐有些不稳。   她看了一眼李盛,然后慢慢朝外走去。   李盛背上药箱,也退了出去。   燕沧澜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眼里盛满阴翳,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嘲。   太后为了能继续算计他,真是煞费苦心了。 第617章 薛臻 (三更求月票)   薛臻 (三更求月票)   纪府里,赵玉娇回来以后就抱着纪宁不肯撒手。   端柔郡主感觉自己怀里空荡荡的,想笑却笑不出来。   不过她掩饰着,自己把玩着手上的玉镯,看起来漫不经心的。   赵玉娇抱着香香软软的纪宁,对着端柔郡主道:“等玉安回来,你们也生一个吧。”   端柔郡主赧然,松口道:“等他回来再说吧。”   她和赵玉安成亲以后,两个人虽然没有明说,不过赵玉安知道她不想要孩子,也依了她。   和亲大燕,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心里总是没底的。   不过若的鞑靼被灭,瓦剌休养生息,或许她也该生一个孩子了。   赵玉娇知道端柔郡主的忧虑,事情没有搁在她身上,她无法跟端柔郡主说,生一个孩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转移话题道:“太后寿宴,我必须进宫去。”   “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我照看纪宁。”   端柔郡主伸手拉了拉纪宁的小手,柔声道:“三姐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一定照顾好纪宁。”   赵玉娇舒心地松了一口气,她蹭了蹭纪宁的额头,真想太后的寿宴快点到来。   不知道长公主怎么样了?   一回来就让郭通去公主府外等着,可郭通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赵玉娇暗暗呼了一口气,发现局势真是越来越压抑了。   …   纪少瑜是酉时才回来的,他拧眉沉思,看起来心事重重。   赵玉娇让孟嬷嬷把纪宁抱下去,转而问着纪少瑜道:“是不是朝堂上出什么事情了?”   纪少瑜摇了摇头,出声道:“是长公主,太后让人给她吃了噬魂草。”   “她现在记忆错乱,以及自己还活在薛臻出征的时候。”   “太后怎么会?”赵玉娇满目愕然。   纪少瑜目光复杂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带你去看的那个暗道吗?”   赵玉娇连忙点点头。   纪少瑜继续道:“那一夜长公主一直跟着我们。”   “我怀疑她从那个暗道进去,知道些什么?”   “太后不想她说出来,所以才这样对她。”   赵玉娇张了张嘴,目光因为震惊而越瞪越大。   片刻后,她拍着纪少瑜道:“你怎么不早说?”   “怪不得那日容贵妃请我去瑞华宫后,长公主对我说的话奇奇怪怪的。”   “那个时候,我以为她知道了些什么?”   “可现在看来,是她想下定决心做点什么?”   “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出事啊,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纪少瑜摇了摇头,轻呼一口凉气道:“长公主去了佛光寺。”   “涅梵在那里,或许会有办法。”   赵玉娇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郭通一直没有回来,他估计也是跟着长公主去佛光寺了。”   “明天我还是去看看吧,我这心里不太踏实。”   纪少瑜不赞同道:“她现在记忆里没有你,你去了也没有用。”   “我已经通知宋子桓了,长公主现在最信任的人,应该是宋子桓。”   赵玉娇苦着个脸道:“未必啊!”   “你忘记了,长公主曾以为是宋子桓与别人合谋,害她坠马的?”   纪少瑜一时眉头紧蹙,他到是忘记这件事了。   “那让郭骄去吧,郭骄性格好,又在佛光寺住过。   “   赵玉娇想了想,斟酌道:“那得跟郭骄说清楚,暂时不要接近长公主。”   “他想知道什么,让他去问涅梵。”   “免得长公主以为他是探子,到时候误伤了他就不好了。”   纪少瑜颔首道:“你说的对,我现在就让曹大江去跑一趟。”   说罢,人便往外走去。   赵玉娇送他出正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   此时纪府被黑夜笼罩,房檐下的灯火,犹如枯荷里一株株盛开粉荷花一样。   这种感觉,就好比在绝境里寻求希望。   看得见,也想碰,可却驻足着,不肯往前。   …   佛光寺的琉璃塔里,供奉着薛家满门的灵位。   燕凤翎再想骗自己,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的手指摸着薛臻的灵位,心想若是她真的有相隔十几年的记忆,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薛臻?   应该是不记得的,一个人隔个三五年都会记忆模糊,更何况隔了十几年。   燕凤翎笑了笑,睡一觉起来,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停   留在过去。   她还记得,薛臻那痞坏的模样?   仿佛每次惹她生气,他都会很开心?   可却在她真正伤心的时候,教她骑马、射箭、带她外出打猎。   那些时光,清晰得仿佛还能听到铃铛般的笑声。   然而,一转眼,犹如香案上的袅袅青烟,一碰即散。   塔里的梯子有了轻微的声响,燕凤翎擦去眼泪,绷着僵直的背脊站在窗边。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软弱,无论那个人是谁。   过一会,燕凤翎听见背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夜里风凉,殿下注意身体才是。”   几乎下意识的,燕凤翎猛然回头,嘴里轻喃道:“薛臻!”   涅梵身形一僵,原本淡然的眼眸忽而变得晦暗不明。   可这仅仅只是一瞬,片刻后,只见他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殿下认错人了。”   “贫僧乃是佛光寺的住持,法号涅梵。”   燕凤翎紧蹙眉头,不肯信地走了过去。   她上下打量着涅梵,微眯的目光里透着灼灼视线。   涅梵握着佛珠的手一紧,面容险些失色。   可下一瞬,只见燕凤翎转过身去,淡淡道:“既然你不是薛臻,那就没有资格管本宫。”   “你走吧,本宫不想被人打扰。”   似乎有那么一口气,悬在心上,哽在喉咙。   吐不出,散不去。   涅梵望着燕凤翎那孤傲的背影,眼眸微微一闪。   走下楼的时候,涅梵一脚踏空,险些栽下去。   好在他轻功绝佳,很快稳住了身形。   待归于平静时,涅梵忍不住笑了笑。   她心里的那个人,他早就知道是谁。   可当初既然选择不再招惹她,他就再没有去过问的资格。   是不是薛臻可以管她又有什么要紧?   横竖…薛臻已经死了! 第618章 小小计谋(四更求月票)   八月二十五日,纪少瑜抽空去了一趟留园。   宋子桓出来见他的时候,纪少瑜一口茶从嘴里喷了出来。   只见宋子桓鼻青脸肿,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看起来凄惨可怜。   “噗。”   “长公主打的?”纪少瑜询问道,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宋子桓斜倪了他一眼,冷哼道:“要不是担心她我会去?”   “简直太过分了,等她好了,这笔账我一定去讨回来。”   纪少瑜扬了扬眉,笑容越发灿烂。   他戏谑道:“幸亏你当年溜得快,真要留在京城,指不定今天你也瘸了。”   宋子桓不想承认,燕凤翎是真的恨他。   揍他的时候,那手下得可重了。   而且是亲自揍!   渍渍,他当时只感觉眼冒金星,整个人疼得差点哭爹喊娘。   那滋味,不提也罢。   宋子桓愤愤不平道:“你知道她是怎么对郭骄的吗?”   “怎么对的?”纪少瑜也有几分好奇。   宋子桓冷哼道:“她问郭骄想不想做她的驸马!”   “噗,哈哈哈…”纪少瑜大笑。   宋子桓的脸越来越臭,最后忍不住暴躁道:“记忆错乱也就算了,竟然还好色了?”   “你说,她一个女人,怎么也说得出这种话?”   纪少瑜还是忍不住想笑。   燕凤翎能说出这种话,他信。   不过是开玩笑的话,捉弄人的话,不可能是真的。   “你就没有怀疑点什么?”纪少瑜笑完以后,手指敲击着桌面,玩味地问道。   “怀疑什么?”宋子桓不悦,还有什么是被他忽略掉的?   纪少瑜品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她从前的记忆复苏了,无比清晰。”   “就连你是如何害她坠马都想起了,你说她会不会想起薛臻的模样?”   “哪怕,只有五分!”   宋子桓闻言,整个人都呆了。   他瞠目结舌地盯着纪少瑜,好半天才道:“不会吧?”   纪少瑜轻哼一声,淡淡道:“有什么不会的?”   “其实,有时候就像是命里的劫数。”   “我们以为避过了,但其实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遇上。”   “你想一想,她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   “既然不是, 想不起郭骄是谁?”   “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说出看上郭骄的话?”   宋子桓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想了个明明白白。   片刻后,他面色复杂道:“你能想到的,涅梵怎么可能想不到?”   “就怕她当局者迷,知道了答案,却走不出来。”   纪少瑜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未必。”   “你太高看涅梵了,一个选择死,选择成全的男人,若不是爱到极致,怎么愿意做出如此牺牲?”   “相反,我更担心的是涅梵。”   “你不觉得,他将自己困得太深了?”   宋子桓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咽了回去。   他坐到纪少瑜的身边去,沉默半响才道:“你说的对,有些劫难我们以为避过去了。”   “可其实,还是遇上了。”   “我现在到是希望,她真的愿意跟郭骄在一起。”   “可你我又都明白,这不过是她的小小计谋罢了。”   纪少瑜没有说话。   涅梵的心境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所以他知道涅梵根本扛不住的。   可当三个月后,燕凤翎的记忆完全恢复。   甚至于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燕凤翎的记忆逐渐恢复…   不知道那个时候,涅梵又该何去何从?   纪少瑜放下茶杯,看向宋子桓道:“是缘是劫,你我都无法左右。”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皇上。”   “他不肯让叶青帮他解蛊,硬是要留下证据使群臣讨伐太后,彻底将太后置于死地。”   “他如此以命相搏,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宋子桓明白纪少瑜的担忧。   上一世,皇上是永兴二十年宾天的。   算算时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容贵妃那里,你做了安排没有?”宋子桓问道。   纪少瑜点了点头,认真道:“做了。”   “太子那里也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等太后上钩了。”   “太子和二皇子,她只会选择二皇子。”   “否则,以她那微薄的势力,后宫搅动风云可以,朝堂上如何与你们宋家抗衡。”   “更何况,群臣也不傻,不会眼睁睁看着大燕败在她一介妇人之手。”   宋子桓闻言,心境慢慢变得平和。   他看向纪少瑜,淡淡道:“朝堂上,关于皇上防备你的消息越来越多了。”   “听说这几日,你连着训斥太子,皇上已经很不满了。”   纪少瑜笑了笑,无所谓道:“太子还嫌我训斥的声音太小,只有他听见了,外面的太监听不见。”   宋子桓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出声道:“跟你出去历练一番,他现在到是不嫌事大。”   纪少瑜回道:“所以,我打算明天带戒尺去授课。”   宋子桓嘴角微勾,粲然一笑道:“如此,甚好!” 第619章 那你先躺下   九月初三,纪少瑜因为训斥太子被皇上看见,惹怒皇上的消息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李公公趁机跟太后谄媚道:“主子,纪少瑜已经按耐不住了,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身体已经不好了?”   “奴才瞧着,容贵妃的好日子也过够了。”   太后冷嗤一声,鄙夷道:“不急。”   “且再等几日。”   “皇上还没有明着降罪纪少瑜,这个时候容贵妃怎么可能会听哀家的?”   李公公应声道:“主子说的是,是奴才心急了。”   话虽如此,李公公目光忽闪,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的神采。   显然,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不少时日了。   …   九月十二日,皇上褫夺了纪少瑜太子少傅之职,留任大理寺,无诏不得入宫。   百官哗然,纪少瑜也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不过皇上充耳不闻,硬是让纪少瑜颜面扫地。   纪党自然不甘心,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纪少瑜打了太子十戒尺,太子手都肿了,握不住笔又被纪少   瑜训斥,这才惹怒皇上的。   纪党:“…”   谁家孩子被打了大人不心疼呢?   怪不得皇上生这么大的气?   得了,怕是纪少瑜跟太子那点师生情义也被打没了。   纪少瑜不受皇上待见了,其他官员自然会有幸灾乐祸之辈。   不出三日,纪少瑜失去皇上的信赖,已经快要被贬出京城的消息传得满大街都是。   纪府的下人外出采买,少不了要遇到打听消息的人。   一来二去,纪府的下人都不想出门了。   府里士气低落,看谁都无精打采的。   九月二十日,纪少瑜喝茶的时候感觉味道不对。   不过他也没有发作,而是回正房的时候跟赵玉娇提起。   “今日的茶怎么不对,好像是陈茶。”   赵玉娇含笑道:“有陈茶就不错了,估摸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匀来给你的。”   纪少瑜蹙了蹙眉,淡淡道:“石管家最近在干什么?”   赵玉娇玩味道:“干什么?”   “他和曹大江商量,看能不能给你存点私产。”   “怕你被皇上抄家的时候,光溜溜地走出京城,可怜得很。”   纪少瑜:“…”   他一直以为他用人得当。   可现在看来,不见得啊。   都是一些蠢的。   真要走到那一步,还用得着他们存私产?   “余家商铺那边呢?”纪少瑜问道。   说到余家商铺,赵玉娇得意道:“他们都是跟着小舅舅走南闯北的人,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这几日得亏人家天天送这送那,才不至于让外人觉得,纪府门庭冷落,已经到无人搭理的地步。”   纪少瑜轻哼道:“这假象做出来,就是给人看的。”   “且先让他们背后奚落一番,也好换我几日清闲。”   赵玉娇伸手掐着纪少瑜的腰道:“你明日又不去上早朝了?”   “不去了,懒得去。”   “现在正是作的时候。”   纪少瑜捏住赵玉娇的手,然后将她往床上一带。   赵玉娇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一倒,彻底压在纪少   瑜的身上。   她挣扎着起来,偏偏纪少瑜搂着就不放。   赵玉娇羞恼道:“我还要去看看阿宁呢!”   纪少瑜的手用了用力,声音暗哑道:“孟嬷嬷不是带他在偏房睡觉吗?”   赵玉娇拍着纪少瑜的手道:“那也要去看看。”   纪少瑜一个翻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赵玉娇。   他的手捏着赵玉娇的下巴,眼眸幽深似海,却透着一些灼烈的光。   赵玉娇歪开脸,赧然道:“你别闹了。”   纪少瑜轻哼道:“现在不闹,过几天想闹都没有时间了。”   “是在这里,还是别的地方,你自己选。”   赵玉娇脸颊一红,推拒的手有些没有力气了。   她轻声道:“那你先躺下。”   纪少瑜以为得逞了,邪肆一笑,满怀希望地躺下。   赵玉娇翻身在纪少瑜的身上,纪少瑜如愿地搂着她的腰,寻思着她要从哪里开始?   结果…   赵玉娇趁着纪少瑜沉醉之际,突然将他的双手捏住,然后从她的腰间挪下去。   下一瞬,赵玉娇朝着纪少瑜狠狠地撞了两下。   纪少瑜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大,那嘴巴张了   张,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赵玉娇在他发愣之际,从他的身上跃下,仓惶而逃。   可在她逃的时候,那遏制不住的笑声,突然震响彻在房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玉娇一边跑,一边笑。   她怕吓到孩子,偏房也没有去,直接在院外笑够了,这才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气。   房间里,纪少瑜看了看自己身体,然后一下子坐起来。   刚刚玉娇那两个连贯的动作,真是惊到他了。   纪少瑜从未想过,她起坏心眼的时候,胆子也这么大?   不过…确实像那么回事!   纪少瑜笑了笑,又倒回去。   他枕着手臂,心里寻思着等某人回来,就用刚刚那套动作也是很有趣的。   不过…不知道某人还敢不敢回来呢? 第620章 一言为定   纪少瑜连着几日不上朝,朝中弹劾他的折子都堆满了勤政殿。   燕沧澜看到这些折子就糟心,一个个恨不得他把纪少瑜的皮扒了才消停。   他冷目一扫,吩咐崔公公道:“都拿下去烧了。”   崔公公应“是”,不过却没有走。   他踌躇着,欲言又止。   燕沧澜抬头打量他,不悦道:“你还想说什么?”   崔公公苦着脸道:“叶青姑娘又来了,她说皇上的蛊再不解,会留下后患的。”   燕沧澜紧蹙眉头,脸色阴沉。   最近他宠幸宫人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照这样下去,身体肯定会受损。   对方本意是取他的性命,就算叶青帮他压制,可他还是感觉到疲倦无力,虚脱极了。   “罢了,你先请她进来。”   燕沧澜靠在龙椅上,长叹一声。   崔公公面色一喜,连忙躬身退下。   不一会,叶青进来了。   她看了看这位青年帝王,淡淡道:“现在解蛊,皇上尚且要吃些苦头。”   “越往后拖,只怕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燕沧澜眯了眯眼,坐直身体道:“还有半个月,只要再坚持半个月就行了。”   叶青面色复杂,纠结一会道:“曾听闻,有男子误食春药,三日内精尽而亡。”   “皇上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   燕沧澜:“…”   “五千兵马。”   “再给朕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朕给你五千兵马。”燕沧澜坚持道。   都到这个地步了,不拿命去博一博,让太后还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他不甘心。   叶青嘴角微抽,古怪地看了一眼燕沧澜。   燕沧澜察觉男人的尊严受到藐视,一时间涨红了脸,气闷极了。   叶青想了一会,出声道:“朝廷永远也不许插手苗疆部落之事。”   “皇上如果能答应,我可以陪着皇上博一搏。”   燕沧澜想了一会,苗疆部落加起来不过几万人,就算造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叶青继续道:“那麻烦皇上先给兵符,毕竟人命关天,我不想做赔本的买卖。”   燕沧澜:“…”   这个女人,还是女人吗?   一边说陪他搏一搏,一边又怕他死了?   要不是知道她真的有几分本事,他都快以为,她是故意来骗他兵符的。   燕沧澜从盒子里拿了一个调遣两千兵马的兵符扔给叶青,沉声道:“事成之后,朕再一起付清。”   “毕竟…朕也不想做赔本的买卖。”   叶青握着兵符,冷冷一笑。   若不是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她永远也不会踏入京城一步。   父亲自幼送她入毒谷,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以苗疆圣医的身份统一部族。   现在父亲不在了,这个遗愿她得完成。   “拿碗和匕首来。”叶青吩咐道。   燕沧澜看向门口的崔公公,崔公公连忙去办。   不到片刻,匕首和玉碗都已经准备好了。   叶青拿着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取血,她一边放血,一边对燕沧澜道:“我的血可以帮皇上续命,不过只是暂时的。”   “我的血里有蛊毒,喝多了也会遭到反噬。”   “最多半个月,否则,还请皇上留下遗旨,不要让人以为是我害的皇上。”   血顺着叶青的手腕流下,那速度很快,可见叶青下手之重。   血的颜色偏深,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鲜血。   燕沧澜看着她这副淡定的模样,眼眸越发深了几许。   他看向崔公公,声音不轻不重道:“记下了吗?”   崔公公懵了一下,随即又连忙点头。   “老奴记下了,不是叶青姑娘害的皇上。”   叶青略有不满,不过想到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她硬来也讨不了好,便没有再继续坚持。   等放了血,崔公公连忙递上金疮药和纱布。   叶青洒了点药粉,随即把伤口包起来。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等到伤口包扎好了,叶青拱手道:“皇上,叶青先行告退。”   燕沧澜看着她泛白的脸色,点了点头。   叶青掩饰得再好,燕沧澜还是看到她额头下慢慢冒出的汗珠。   那青筋也比之前的更突显。   若是一般流点血,以叶青的性格,只怕连眉头都不会皱。   现在看来,她这血来之不易,只怕放了血,会有意想不到的痛苦。   燕沧澜给崔公公使了个眼色,淡淡道:“你跟去看看。”   崔公公得令,立即跟了出去。   燕沧澜看着案桌上的血,轻轻呼了一口气。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崔公公是半个时辰以后才回来的,面上有些不安道:“皇上,叶青姑娘回月兰轩就昏过去了。”   “奴才悄悄请了胡太医去看,胡太医说失血过多,需要静养几天。”   “胡太医还说,叶青姑娘脉象古怪,恐非长寿之人。”   失血过多?   恐非长寿之人?   燕沧澜想起自己喝下去的半碗鲜血,突然就联想到叶青说的“我可以陪着皇上博一搏”。   “你挑些补品送去月兰轩,佳和郡主知道该怎么做。”   崔公公点了点头,看着精神头好些的皇上,面上松缓不少。   只要皇上没事,什么都好说。 第621章 蛊惑(求月票)   蛊惑(求月票)   十月初,纪少瑜不上朝就算了,还带动一批纪党开始闲散度日。   朝中不少老臣斥骂纪少瑜惑乱朝堂,必须严惩。   太后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询问李公公道:“最近容贵妃在做什么?”   早就做了准备的李公公连忙道:“最近皇上忙着宠幸新人,连瑞华宫也没有去。”   “容贵妃今天中午还亲自做了点心送去了勤政殿,看样子是想探探皇上的口风。”   “毕竟她想依附的纪少瑜,已经不成气候了。”   太后冷哼,睥睨道:“这朝中起起伏伏多少人,谁能真的权倾天下?”   “皇上利用纪少瑜制衡蔡家,现在蔡家已经倒了,那下一个该倒的,自然就是纪少瑜。”   李公公谄媚道:“主子说的是,除了皇家的人,谁能真正长盛不衰?”   太后轻哼一声,好似受用得很。   皇上再能干又如何?   名义上她是嫡母,大燕最尊贵的太后,又育有嫡长公主。   朝中老臣,谁不给她几分颜面?   真要讨伐她,除非能查出皇上是死在她的手上?   可她一个明面上被软禁的太后,连皇上后宫都不过问,又怎么会有机会下手呢?   太后勾了勾嘴角,眼里满是阴霾。   她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上是纵欲过度而死的。   而她不过是怕愧对先帝,所以才扶持皇孙继位,天下人谁敢欺,就是对先帝的不敬。   她到是想看看,林骁敢不敢在她的面前造次?   “你去,传容贵妃过来。”   “哀家有话要跟她说。”太后冷戾道,时机已经到了。   李公公迫不及待地应是,随即转头就出了延福宫。   话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   容贵妃来延福宫时,正值下午申时。   阳光还很灿烂,照着宫墙上的琉璃瓦,目之所及,一片金黄。   兽檐迎着那刺目的光,虎啸龙吟,看起来格外肃穆。   她一直期待这这一天的到来,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却显得有些畏惧。   双方博弈,以她为推手。   一方渴望成事,独霸皇权。   一方隐忍算计,铲除后患。   十年前,若是有人跟她说,有朝一日她会被卷入权利的漩涡,她或许会付之一笑。   然后,当她真正明白这些权利倾轧的歹毒,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   进了延福宫,容贵妃给太后请安,然后局促地站在一旁。   太后睃了容贵妃一眼,轻哼道:“怎么?忘记是谁让你入宫的了?”   “纪少瑜为什么有近路不走,转而扶持二皇子?”   “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纪少瑜想拖垮二皇子,成全太子的继位之路。”   容贵妃面露惊颤,不敢多言。   太后见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继续道:“你躲着哀家的这些日子,哀家可有对你怎么样?”   “纪少瑜现在失势了,朝堂上的风向哀家比你更清楚。”   “你指望纪少瑜扶起二皇子,做梦呢。”   容贵妃的嘴巴嗫嚅着,还是什么都不敢说,生怕失言。   太后也不急,她端起茶杯品茗,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   过了一会,容贵人忍不住了,低声道:“臣妾跟二皇子没有野心,不敢造次。”   “只希望能平平安安渡过此生。”   “嗤!”太后冷笑出声。   她放下茶盏,犀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容贵妃的身上。   “你不必在哀家的面前掩饰,你若真没有野心,根本不必攀附纪少瑜。”   “在这宫里伏低做小,形如傀儡岂不是更好?”   “皇家子嗣多了,朝堂才不会人心惶惶。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什么送你去金陵生下二皇子?”   “这?臣妾不懂。”容贵妃面色微变,暗暗捏了捏拳,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太后突然站起来,气势冷戾地拂动衣袖。   容贵妃又惧又怕,连忙往后退了退。   只见太后步步逼近道:“你想什么哀家清楚得很?”   “难道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了?”   “当初要不是林骁和宋子桓给唐绪宁施压,他会推你的父亲出来顶罪?”   “前朝宝藏,皇上寻到手了,可你那不相干的父亲,却惨被污蔑至死。”   “你如今跟纪少瑜走得近,害他被夺去太子少傅之职,你说他还会不会心甘情愿相助二皇子?”   容贵妃看着太后狰狞的面孔,被吓得脸色苍白。   终于,她退无可退,只能靠着明罩喘息。   她太害怕了,从太后的犀利的言辞中,她足以明白,只要她点头,太后就会让她去做什么?   内心像是被刺藤缠住,越来越紧,也越来越疼。   容贵妃的额头上遍布细汗,整个人也犹如濒死之人。   终于,太后退去。   她转身坐回凤椅上,斜倪着不堪一击的容贵妃,冷笑道:“你是哀家一手扶起来的人,没有哀家,就没有你今日的荣华富贵。”   “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到底是要带着二皇子继续熬,还是要为你父亲报仇雪恨,为二皇子博一个好前程?”   容贵妃怔怔地望着太后,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在纠结,也在思虑。   显然,此时此刻她无法作答。   太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   “想清楚了再来跟哀家说。”   容贵妃如蒙大赦,匆匆地出了延福宫。   …   夜晚,太后进了延福宫暗道。   她看着早已候着的黑衣人道:“容贵妃已经动摇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黑衣人冷漠道:“太后请放心,容贵妃她会心甘情愿听话的。”   太后闻言,阴测测地勾了勾嘴角。   她可以除去燕沧澜,也可以除去太子?   不过…她想“立子杀母”。   容贵妃不能留,可死也要死得有些价值。   …   十月初六,太子肚子不适,后查明是吃了二皇子递的糕点所致。   而二皇子的手指上沾有少量毒粉末。   二皇子年幼被人利用,容贵妃首当其冲,被贬为容贵人,打入冷宫,二皇子则交由珍妃抚养。   这个消息一出,几乎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不知是谁私下乱传,容贵妃是因为纪少瑜被褫夺太子少傅之职,心怀怨恨,所以才对太子下手的。   朝堂里吵吵嚷嚷,燕沧澜怒火攻心,在大殿上当场吐血昏厥。   朝堂彻底乱了,朝臣们恍惚明白,皇上好像快不行了?   于是,几乎整个京城都在一夜之间惊醒,而关于如何让太子顺利登基的言论也此起彼伏。   深夜里,誉国公府的大门外还停着几顶小轿。   轿子普通极了,可仔细再看,就会发现轿夫都年轻力壮,目光冷寒如冰。   好戏就要开场了。   十月初八,距离太后寿辰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   纪府里,纪少瑜的书房一直亮着灯,李彦和姚劲松等人争执不休。   赵玉娇静静地来,静静地走。   正房里,纪宁正抓着波浪鼓玩,小嘴咧开一直笑,他那牙齿还没有长其,口水顺着齿逢流下,看起来傻乎乎的。   赵玉娇坐在床边陪他玩,纪宁咿呀咿呀的,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纪少瑜回来的时候,只见纪宁趴在赵玉娇的怀里睡得正香,而赵玉娇一只手搂着儿子,一只手在慢慢捋儿子的鬓发。   看见纪少瑜回来,赵玉娇询问道:“吵出结果来了吗?”   纪少瑜淡然一笑,一边脱去衣服,一边去盆架边洗脸。   只听他低声道:“吵出来了,明日他们会上折子,   请皇上恢复我的少傅之职。”   “这样若是皇上有个万一,我便就是首辅了。”   赵玉娇抿着唇瓣笑了笑,淡淡道:“等他们都回过神来,只怕我们纪府要清静好些日子了。”   纪少瑜一点愧疚心思都没有,从容道:“谁让他们蠢呢,竟然连我的苦心也看不懂?”   赵玉娇:“…”   怎么感觉,某人有些小人得志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的相公,最是清正不过。 第622章 大事   大事   十月九日,纪党的官员纷纷上奏,希望皇上恢复纪少瑜的少傅之职。   结果遭到皇上的怒骂,连纪少瑜也被禁足在纪府,不得外出。   纪党终于察觉到大厦将倾,心里不免有几分悲戚。   因为怕被牵连,敢来纪府探望纪少瑜的人不多。   林骁来的时候,整个纪府的下人都惊呆了。   石管家急匆匆地去正房禀告,赵玉娇听闻消息的时候,下意识看向纪少瑜。   只见纪少瑜从容道:“我去看看。”   赵玉娇点点头,连忙道:“上门是客,你可别沉不住气又跟侯爷吵起来。”   纪少瑜微微颔首,随即跟随石管家去见林骁。   客厅里,林骁没有心思喝茶。   他打量着香几上的几盆兰花,品相不错,养护得也好。   最主要是,刚刚浇过水,土还是湿的。   闲情逸致不错,纪府的下人也都还稳得住。   只不过,稳得住没有用。   最主要是纪少瑜想干什么?   一再触怒皇上,根本不像是纪少瑜的作风。   这狡猾又精明的小子,怎么可能会做蠢事呢?   林骁想不通?   纪少瑜来的时候,看见林骁负手而立,正站在厅堂的中央。   林骁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   只见纪少瑜穿着舒适的儒衣长衫,看样子到像是当从卧榻上起来的一样。   他蹙了蹙眉,出声道:“你若是想致仕,直接上折子给皇上,我去帮你说情。”   纪少瑜颔首一笑,请林骁坐下。   “劳烦侯爷担心了,近来事多,不过很快就会过去了。”   这话一语双关,林骁听得心头一动。   他端起茶盏,刚刚饮了一口,察觉味道不对。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纪少瑜喜欢喝丹阳村的茶,跟他的口味差不多。   看来最近,纪府多少受些影响。   放下茶盏,林骁继续道:“你自己心里有谱就行,韩钰他们出京了,近来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你自己小心些,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京城里向来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纪少瑜点点头,对着林骁道:“多谢侯爷记挂。”   “不过…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要请侯爷帮忙。”   “什么事?”林骁询问道,正色以对。   纪少瑜的眼眸暗了暗,忽而严肃道:“大事。”   林骁微眯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纪少瑜。   只见纪少瑜目光沉沉,眼底仿佛潜藏着刀光剑影,一时间寒意四射。   林骁微微呼出一口浊气,显然今夜他是来着了。   …   正房里,纪少瑜很快就回来了。   赵玉娇凝望着他道:“侯爷走了?”   纪少瑜点点头,他坐在罗汉床上,将书本摊开在小桌上看。   赵玉娇想了一会,询问道:“皇上现在让你禁足在纪府,太后寿宴的时候,谁会为你出这个头?”   纪少瑜含笑道:“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大哥和玉安还在漠北 ,就算为了这层关系,皇上该给我的颜面还是会给。”   “太后寿宴,少不了你我出场。”   “我已经传话给叶青了,到时候她会暗中保护你。”   说起叶青,赵玉娇也有几分好奇。   只听她询问道:“她是龙安山的女儿吗?”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听小舅舅说,是的。”   “不过她自幼被龙安山送出去学蛊毒之术,若非是   她父亲惨死,她也不至于追到京城来。”   “可惜了龙安山,若是活着,有他这个女儿相助,早晚能统一苗疆部落。”   赵玉娇轻叹,她也觉得叶青很有本事。   小舅舅相助她来皇宫,何尝不是对龙安山的死心怀愧疚?   幸好叶青并未怪罪小舅舅和少瑜,不然以叶青的本事,想暗害他们绰绰有余。   小舅舅这些年走南闯北,结交的人个个都是肝胆相照之辈,说起来惭愧。   哪怕她和少瑜都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可一样少不了两位舅舅的帮助。   赵玉娇又想起了铁立,那位大舅舅应该会创造一个比金元皇朝更辉煌的盛世吧?   在漠北,马背上打天下,对于铁立来说,仿佛是宿命一般的回归。   …   十月寒露起,夜里薄被潮湿,冻得人瑟瑟发抖。   早已破烂的帷幔被冷风吹动着,摇曳在空荡荡的寝殿里。   罗馨背靠床头,一个人在瑟瑟发抖。   阴暗的角落里,一只不怕人的野猫正在肆意嚎叫。   罗馨又惊又惧,正抓着被褥盖住了大半的面孔。   突然,冷宫的殿门似乎被人推开了。   从寝殿的窗户看去,似乎有人提着灯笼由远而近。   罗馨惊叫一声,将被褥扔在野猫的身上,疯一样地冲了出去。   迎面被撞上的李公公哎呦一声,摔在地上。   “啊!”罗馨一声惊叫,躲到了太后的身后去。   太后稳稳不动,直到李公公连忙提着灯笼爬起来,推开了罗馨。   “容贵人,大晚上的你想找死呢?”   罗馨惊恐地看着李公公和太后,突然间匍匐在地,像狗爬一样地往前挪动。   终于,她抓住了太后的裙边,当即哭得撕心裂肺道:“太后,太后救救奴婢。”   “是奴婢错了,是奴婢不该不听您的话。”   “只要您愿意救奴婢,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太后冷冷地踢开罗馨,声音漠然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吗?”   “二皇子已经不再你的身边了,哀家救你有何用处?”   李公公也跟着踢了一脚,冷声道:“就是。”   “现在后宫里谁不知道,珍妃深得皇上信任,指不定下一任皇后就是她了。”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后宫里人人嫌恶的老鼠罢了。”   罗馨还在继续哭,因为太激动,连身体都是一抽一抽的。   李公公搬了一个上灰的椅子出来,连忙给太后擦干净,扶着太后坐下。 第623章 你想明白了   太后就这样看着罗馨哭,罗馨那张原本俏丽的脸冻红了鼻子,哭肿了眼睛,连双手都沾满泥污,实在是狼狈至极。   太后冷冷地勾了勾嘴角,轻蔑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倒不如死了还干净些?”   罗馨以为太后是来灭口的,一时间瑟瑟发抖,惶恐不安地抬起头。   她那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却空洞极了,深深地透出一股临死前的惊颤。   太后见她这副大祸临头的模样,嗤笑一声。   “你在怕什么?”   “现在杀了你,哀家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罗馨闻言,紧绷的身体突然往后一倒,看起来虚脱极了。   李公公趁机走过去,踢了罗馨一脚。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罗馨,目光里满是冷嘲。   只听他奚落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容贵人还想不清楚?”   “打入冷宫里的女人,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等死。”   “可你死了,珍妃那个胆小怕事的女人为了明哲保   身,指不定就把二皇子养废了。”   “你自己不识时务,落如今的地步也就罢了。”   “如今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受人摆布?”   罗馨轻颤着,惴惴不安地看向李公公。   只听李公公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皇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现在宫里能指望得上的,就只有太子和二皇子。”   “倘若…太子死了,那…这上位之人可就只有二皇子了。”   李公公说完,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这天大的诱惑在,他不信罗馨不上钩。   罗馨惊恐地盯着李公公,她那眼睛瞪得大大的,跟一双死鱼眼一样。   李公公晦气地呸了一声,冷笑道:“在这宫里,连你都不管二皇子的死活,那等你死后,指不定二皇子会受什么虐待呢?”   “等太子一登基,那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公公说完,退到太后的身边去。   太后冷戾地盯着罗馨,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这件事做不做都随便你,不过…”   “不管你做还是不做,哀家都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谁也撼动不了哀家的地位。”   “可你若是愿意做, 那二皇子的前程,自然是金尊玉贵。”   太后说完,站起来准备走了。   李公公给太后照着路,一边走还一边道:“这纪少瑜都被软禁在纪府了,容贵人还在做梦呢?”   太后轻嗤道:“她要是不做梦,怎么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蠢的人,你跟她说再多都是无用的。”   李公公笑了笑,随即点头应道:“主子高见。”   等那主仆二人即将出冷宫的时候,罗馨连忙往前追去。   因为速度太快,罗馨栽倒在地。   “太后,奴婢什么都听您的。”暗夜里,她的手伸得很长,嘶喊的声音像是恶鬼一般。   太后和李公公停住脚步,只见太后回头,冷冷地盯着罗馨道:“你想明白了?”   罗馨悲戚地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奴婢已经没有出路了,可二皇子还有。”   “奴婢想求太后将二皇子养在延福宫。”   太后远远地看着,罗馨那心如死灰,凄绝可怜的模样。   她笑了笑,和蔼道:“二皇子是哀家的孙子,哀家自然会疼他的。”   “你放心好了,只要太子一死,哀家必扶二皇子登基,执掌天下。”   罗馨悲戚地笑了笑,干裂的唇瓣撕扯出新的伤口,有鲜血慢慢沁出。   她抿了抿唇,尝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冷冷的,像是泥土里藏了许久的铁锈味。   难咽的气息让她作呕,可她只能强忍着,让胃里翻江倒海的痉挛折磨着她,使她看起来痛苦又绝望。   好不容易端正了身体,罗馨伏地叩头,出声道:“奴婢叩谢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禄绵长,身体康健。”   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罗馨,仿佛看着一条汪汪的狗突然被打落牙齿,嘴里咽着血呜咽悲鸣。   可她并不觉得可怜,相反,她觉得痛快。   现在是罗馨,用不了多久,就应该是燕奕辰和燕沧澜了。   她没有生儿子又如何,她要燕家的子孙,永远也摆脱不了她的掌控。   想到这里,太后得意地笑了起来,畅快道:“很好。”   “过几日会有人接你出来,该怎么做,他会教你。”   “罗馨,皇上和太子必死。”   “你若还想耍什么手段,最好先掂量清楚,否则…哀家不介意送二皇子跟你黄泉作伴。”   罗馨浑身一震,连忙匍匐道:“奴婢不敢。”   太后冷哼一声,这才带着李公公扬长而去。   在他们走后,罗馨立即呕吐不止。   她那痛苦难捱的声音,让渐行渐远的太后和李公公都听见了。   只听李公公谄媚道:“主子,看来这容贵人是吓得不轻啊?”   太后看着东宫方向,冷笑道:“现在不吓一吓她,还指望她能对太子下毒?”   “还是主子厉害,连这都想到了。”李公公高兴地应声,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就好像,这权利即将到手,而他也飘飘欲仙了。 第624章 相信的人   相信的人   永兴十九年十月十二日,太后五十三岁寿诞。   这距离上一次大办,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官员和女眷们依次步入昭阳殿和重华宫。   此次操办宫宴的,乃是一直安分守己的珍妃。   珍妃胆小懦弱,事事遵循太后吩咐,最后直接将管事大太监替换成了李公公。   刘家早已没落,与太后曾有交情的老夫人们来得很少。   戏台那边一直唱着戏,水榭、长廊、鹅卵石小道、花圃四周等等,各处都有游走夫人小姐。   整个御花园里热闹极了,宫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月兰轩里,赵玉娇挽着佳和郡主道:“幸好皇上开恩,否则今天我就不能来陪你了。”   佳和郡主闻言,看了看身边的叶青,小声道:“珍妃娘娘不管事,今日宫宴上的人,都是李公公安排的。”   “他又是太后娘娘的心腹,我怕…”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别担心,若是寿宴上有什么情况,你别去掺和凑热闹,赶紧回月兰轩。“   “你远来是客,父亲又是宗亲,太后她不会对你如   何的?”   佳和郡主绷着小脸,有些担心地望着赵玉娇。   片刻后,她附耳跟赵玉娇道:“我听宫人传,皇上今早又吐血了。”   赵玉娇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然后看向叶青。   只见叶青微微勾了勾嘴角,漠然道:“今夜是最后的期限。”   赵玉娇和佳和郡主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不觉,两个人的手握得紧了些。   看来,这个寿宴无论是在重华宫,还是昭阳殿,都不会太平了。   …   延福宫的暗道里,太后看着黑衣人道:“罗馨出来了吗?”   黑衣人点点头,沉凝道:“只等天一黑,她便随倒酒的宫人一起出现在昭阳殿。”   “我已经在御用的酒里加了些补药,他体内有慢性催情药,遇补酒必会催发。”   “到时候太子出事,纪少瑜肯定会强行求见皇上…”   “说不准,不用等罗馨指控,纪少瑜就会跟皇上兵戎相见了。”   黑衣人说着,冷冷地笑了起来。   太后知道他的安排,顿时也感觉到阴霾许久的天终于放晴了。   她看向黑衣人道:“确认道,凤翎今日不会来?”   黑衣人点点头道:“我在佛光寺周围设了埋伏,会拖住她的。”   “这样就好,哀家也不想看到她。”太后冷冷道,可心里免不了有些抽痛。   今日过后,母女决裂是肯定的。   “走吧,哀家会准时把人送过去的。”   “你记得,烟花冲天之时,便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黑衣人捏了捏拳,冷戾道:“太后放心,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三年了。”   太后最后看了一眼黑衣人,理了理她的冠服,慢慢走出暗道。   黑衣人看着她的背影,一个人在暗道里面站了一会。   等太后带着宫人离开延福宫以后,他便从延福宫的暗道出来。   今日在御花园里游荡的女眷太多,他只能从延福宫走。   不过…很快,这皇宫里所有的地方,他都能光明正大地走动了。   …   勤政殿里,纪少瑜看着咳嗽吐血的燕沧澜,目光一暗再暗。   他沉凝道:“叶青怎么说?”   燕沧澜冷嗤道:“她说朕过不了今夜。”   纪少瑜呼吸微滞,整个人静了一会才道:“真的不需要我们先发制人?”   燕沧澜摇了摇头,冷笑道:“你不了解太后,你更不了那些老臣。”   “对于他们来说,女人大多都是无脑之辈,若非有人蛊惑,则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所以…必须要让太后以为,她的阴谋得逞了。”   “只有这样,铁证如山,朕才能杀了她。”   “郭骄那里,你跟他说了没有?”燕沧澜问道。   纪少瑜淡淡道:“没有说。”   “嗯?”燕沧澜抬头看向纪少瑜,乌青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眼眶凹陷,唇瓣干燥,肌肤上有着细小的红点,像是因为充血所致。   纪少瑜凝视着,慢慢低下眼帘道:“郭骄的性子,说不如不说。”   “反正太后不会让长公主回来的,这个恶人,皇上不必去做。”   燕沧澜冷冷地笑着,嘴角勾勒的弧度满是讥讽。   他也不想做。   可到底燕凤翎不是太后。   当年他亲眼目睹自己母妃的死,那种痛苦已经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他不希望,燕凤翎也跟他一样,看到这残忍又痛苦的一幕。   “今夜或许会有别的变故,朕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若是…朕有万一,拿着朕给你那道圣旨去找林骁,确保太子能顺利登基。”   纪少瑜定定地看向燕沧澜,认真道:“皇上不必忧心,臣也做了别的安排。”   燕沧澜笑了,不是苦涩的笑,也不是冷嘲的笑,而是真正愉悦的笑容。   他看向纪少瑜,目光如初雪融化时,那风清云淡的和煦。   “你这句话让朕觉得,你才是那个站在权利顶峰,执掌天下的人。”   纪少瑜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可臣不是。”   燕沧澜点了点头,微眯着眼道:“朕若死了,你就好好辅佐太子吧。”   纪少瑜微微颔首,然后退出勤政殿。   燕沧澜在他转身之后,慢慢睁大眼睛。   他就这样看着纪少瑜的背影越走越远,像是殿里萦绕的龙涎香,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燕沧澜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的心结解开了。   因为他有了一个,哪怕做事会瞒着他,但他却依旧会选择相信的人。 第625章 装醉   装醉   申时一到,女眷们先后入座。   赵玉娇的位置被安排在最末尾,远远地看着佳和郡主落座后跟她遥遥颔首。   身边都是叽叽喳喳的武将夫人,她们说的那些话大半赵玉娇都插不进去。   她知道太后是故意的,不过那又怎样?   如今她大哥和玉安都执掌兵权,她早晚也会和这些武将夫人们聊到一起去。   赵玉娇寻了一个说话的时机,将杜家镖局做了介绍。   文官们大多不关注什么镖局,但武将就不一样?   能开镖局的,多半都是武夫,底下十个八个都是练家子。   有犯事的官兵去镖局混饭吃的,也有镖局里的练家子去参军的。   赵玉娇说起儿时表弟拿着木剑教她练武之事,又说起自己学骑马时兴奋不已的往事。   侃侃而谈的赵玉娇很快博得武将夫人们的好感,纷纷说起自家相公或者是自己儿时惹人捧腹的囧事。   眼看赵玉娇并没有被孤立,一直侯在不远处的李公公脸色阴沉,眼里闪过一抹杀机。   跟在佳和郡主身边的叶青看见了,微微蹙了蹙眉。   黄昏渐渐落下,夜幕缓缓升起。   太后的寿宴终于开始了,在珍妃的搀扶下,太后慢慢落座。   今日的太后盛装出现,太后的冠服上,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夺人眼目。   凤冠上明珠耀眼,犹如皓月之辉。   最前面的夫人们,迎面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仿佛今日的华光灼灼的太后,比往日多了几分浓重的戾气。   赵玉娇跟着大家行礼,目光被前头的人遮住,根本看不清楚。   她听见身旁有个夫人嘀咕道:“你说那李总管,太后都来了,还朝着咱们瞧什么?”   有个夫人回道:“管他瞧什么呢,找对食也找不到你我的身上来。”   先开口那个夫人笑骂道:“要死了你,竟然连这个也说得出口?”   一阵笑声跟着此起彼伏。   赵玉娇在起身之时,眼眸低垂,余光却暗暗扫了一眼。   那个李公公确实没有去太后的身边,他正吩咐两个小太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目光却犀利地睃了她一眼。   赵玉娇暗暗呼了一口气,隐隐明白,太后想算计的人不止是太子和皇上。   其中一定还包括她。   再次落座,赵玉娇全无攀谈之心。   也许是太后来了,武将夫人们也有所收敛,大家举杯同乐,闲话少谈。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过半,夫人们陆陆续续离席出恭。   赵玉娇也趁机出来找孟嬷嬷,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孟嬷嬷。   赵玉娇心里一凛,正想回宴席找佳和郡主帮她传消息时,猛然被跟来的叶青拽住了手腕。   叶青低声道:“装醉。”   赵玉娇立即手扶着额头,软软地靠在叶青的怀里。   叶青扶着赵玉娇朝月兰轩走去,有个小太监跑过来道:“纪夫人这是醉了吗?”   叶青低垂着头,小声道:“纪夫人醉了,我家郡主让扶她到月兰轩休息。”   小太监闻言,立即道:“这里去月兰轩太远了,姐姐扶着纪夫人跟我来吧,去偏殿休息,等会放烟花的时候还能叫醒纪夫人看看呢。”   叶青立即道:“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小太监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给叶青带路。   叶青就这样一路扶着赵玉娇跟小太监走,重华宫的偏殿是两个通间,里面早已放置了软塌和罗汉床等。   不过小太监带他们去了西侧殿里的暖阁,那里没有歇息的女眷。   小太监解释道:“这里清静些,就让纪夫人在这里休息吧。”   叶青扶着赵玉娇躺在软塌上,目光扫见这个暖阁,发现这个暖阁还有另外一方的出口。   “郡主那边我还要伺候呢,劳烦公公去找个相熟的宫人来照看纪夫人吧。”   小太监求之不得,连忙道:“那劳烦姐姐先看着纪夫人一会,我这就去找。”   小太监说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等他走后,叶青立即走进另外一方的出口。   里面是一处盥洗室,盥洗室在往里面走,有一处狭窄的过道,推开过道的房门竟然是重华宫外的长廊。   顺着长廊走出去,很快便是前往昭阳殿的宫道。   叶青折返的时候,赵玉娇站在暖阁里的窗户往外面瞅。   “我若是猜得不错,不是让人进来算计你,就是带你从这里出去了。”叶青出声道。   赵玉娇回头,头上的翟冠看起来华光灼灼。   她伸手捋着翟冠上的珍珠,眼里丝毫没有慌乱之意。   “重华宫出事,太后多少背上些责任,应该是想带我从这里出去。   赵玉娇沉凝着,想着要如何破解这个局。   她盯着叶青看,叶青也盯着她看。   忽而间,只听赵玉娇和叶青异口同声道:“偷天换日。”   赵玉娇咧开嘴笑道:“他不可能找一个小太监来照顾我,所以,找来的一定是个宫女。”   “翟冠、冠服一换,醉染红霞,妆花一乱,谁能看得清呢?”   “最好是,等会你走的时候,叮嘱宫人把灯灭了两盏。”   叶青立即勾了勾唇道:“到时候我们再一路跟着他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想就很有意思。” 第626章 谋反   谋反   昭阳殿里,君臣同乐。   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群臣也不敢敬酒。   燕沧澜也就是与众臣举杯的时候饮了一口,很快,他感觉到体内像有把火燃烧了起来。   他暗暗捏住龙案,强忍着没有出声。   不过挨近的崔公公发现端倪了,连忙凑近道:“皇上,您可是有些不适?”   燕沧澜道:“朕没事。”   崔公公又站直身体,不过目光一直都看着他。   燕沧澜又忍了一会,直到他隐隐感觉自己的筋脉都在膨胀。   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窜动着,被唤醒的蛊虫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身体里满满都是叫嚣的声音,女人,女人…   燕沧澜额头上慢慢流出汗渍,他慢慢站起来,身体险些栽倒。   崔公公眼疾手快地扶着,燕沧澜捏紧拳头道:“快,回勤政殿。”   “来人,快扶着皇上回勤政殿。”崔公公焦急地喊道。   随身侍候的两个小太监冲了上去,燕沧澜被扶着   往外走。   群臣一下子站起来,他们的心悬了起来。   谁也不希望,皇上在今夜出事。   可皇上那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好像连安抚他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皇上一走,立即有人凑到宋子桓和纪少瑜的面前。   被群臣围着的宋子桓和纪少瑜出言安抚,可这个时候的太子却无人顾忌得到。   …   勤政殿里,崔公公急得来回渡步。   李盛在给皇上针灸,不过他脸色沉凝,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李太医,皇上到底怎么样了?”崔公公焦急地问。   李盛取了针,看着面色涨红,身体一阵一阵抖动的皇上,声音微颤道:“快传万老太医入宫吧,皇上的身体…像是有股压不住的邪气。”   “嘭”的一声,燕沧澜从龙榻旁甩了一个摆件,狠狠地砸在李盛的头上。   只听他暴怒道:“你胡言什么?”   “朕的身体好得很。”   “去,传芳贵人来,朕要宠幸她。”   崔公公瞠目结舌地看着李盛,不知道要不要传?   李盛捂着流血的额头,一时也没有说话。   “嘭”又是一声。   燕沧澜将床边的夜明珠甩了出去,朝着李盛嘶吼道:“老蠢奴,还不快去。”   崔公公急急地应道:“是是,奴才这就去传。”   可就在崔公公转身出了勤政殿的时候,有个小太监跑得连命也不要,像阵风一样冲进了勤政殿。   崔公公被撞得肋骨剧痛,摔在地上连起都起不来。   就在这电火石光的一瞬间,只听小太监哀嚎道:“皇上…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中毒身亡了。”   什么?   崔公公头昏眼花地爬起来,捂着胸口连句话都问不出声。   那一头,龙榻上的皇上却已经摔倒在地,仰头吐了一口鲜血。   “怎么会?”   “皇上!”   崔公公哀嚎,连忙扑过去扶着。   李盛也顾不得头上的伤口,帮着崔公公扶着皇上躺回龙榻。   只见皇上嘴里还冒着鲜血,涌得跟五脏六腑都绞   碎了一样。   崔公公眼眸赤红,悲愤欲绝道:“皇上,您要挺住啊。”   “太子…太子殿下还等着您为他做主呢!”   崔公公后面这句,已然泣不成声。   李盛连忙给皇上施针,直到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呼吸重重地喘着。   李盛对着崔公公道:“皇上这里,我先看着。”   “崔公公快去看看太子殿下,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这个时候你若是不在,只怕宋大人也无力主持大局。”   崔公公抹了一把老泪,哭到哽咽,整个人悲戚地道:“老奴那里也不去。”   “老奴死也要守着皇上。”   李盛蹙了蹙眉,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拎不清楚轻重缓急?”   “皇上病重,有人对太子下毒手,对方这是要谋反啊!”   “赶紧去,带着玉玺去找纪大人,求纪大人主持大局。”   崔公公瞪大眼眸,惊颤道:“玉玺老奴怎么敢动?”   李盛呵斥道:“你现在不带走,只怕等会你想带   走都带不走了。”   “你想一想,玉玺若是落在旁人的手中,太子殿下又…”   “难道你要看着皇上死不瞑目吗?”   崔公公浑身一震,惊惧地往后退了退。   他那目光里,满是不安。   只听喃喃道:“林骁…林骁…传林骁入宫护驾。”   李盛镇静道:“也行,不过要尽快去办。”   “崔公公抓紧时间吧,皇上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   崔公公又抹了一把老泪,跑去找了玉玺,立即奔出勤政殿。   等他的身影跑远了,李盛便写了一堆药材,吩咐勤政殿的宫人去太医院抓。   又命其余太监去偏殿准备药浴。   宫人们四散,勤政殿很快寂静下来,远远的,昭阳殿那边满是嘲杂怒吼之声。   李盛的面孔隐匿在阴影处,那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满目阴鸷。 第627章 疯子(求月票)   疯子(求月票)   李盛再次回到寝殿的时候,燕沧澜已经醒了。   不过他动不了,只能看到李盛渐渐走近的身影。   燕沧澜阴翳地盯着李盛,口气森冷道:““你为什么不让崔公公带着玉玺去找宋子桓,而是让他带着玉玺去找纪少瑜?”   李盛眼里的光慢慢变得诡异,只听他冷嗤道:“现在连皇上都不信任纪少瑜了,那群臣谁还会信任他?”   “他不是想扶持二皇子,我刚好给他这个机会。”   燕沧澜挣扎着,想起来。   李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皇上不必费劲了,你这残破的身体,即便是我有心也保不住的。”   “不过…在你临死之前,我还是要送一份大礼给你。”   燕沧澜心里一慌,面色骤然一变。   李盛见他怕了,嘲讽一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   燕沧澜出声道,声音虽然愤怒,却没有什么冲击力。   李盛突然凑近燕沧澜,揪着他的衣襟道:“事到如今,也该让皇上知道真相了。”   “这几个月,你频繁宠幸嫔妃,难道就没有发现些什么?”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手脚?”燕沧澜质问,目光遍布寒意。   李盛嗤笑着,将他扔回龙榻道:“没错,是我。”   “朕可不记得有得罪过李家?”燕沧澜阴沉道。   李盛冷冷一笑,讥讽道:“皇上不知道什么叫做外室子吗?”   “我父亲是刘广,只不过直到他死,我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爹。”   “因为被寄养在李家,我进士出身却只能蛰伏在太医院。”   “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我满腹才华只能钻研医书。”   “还有纪少瑜,他以为他是什么?”   “伯乐吗?”   “你们简直愚不可及。”   李盛说着,口气厌恶极了。   燕沧澜咳嗽出声,喉咙里又呛出许多鲜血。   这些鲜血的颜色,很暗沉,透着诡异的紫色。   李盛看得目光深深,眼里的涌动的恨意也一下子倾泻而出。   只听他继续道:“我可以不要刘家的爵位,你也可   以处死刘广和刘栋。”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替薛家翻案,你让凤翎看见了太后的手有多肮脏,你让凤翎自责欠下薛家满门血债,你让她难以走出心结,不肯再嫁予他人?”   “这些都是你不该做的。”   “明明…在她跟刘栋解除婚约,太后已经答应将她许配给我了。”   “可这一切,都在她以薛臻未亡人替薛家击鼓鸣冤的时候,都毁了。”   燕沧澜像看个疯子一样看着李盛,好半响他才出声道:“她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疯子?”   “啪”地一声,李盛狠狠地打了燕沧澜一个耳光。   只听他满是戾气道:“没错,我是疯子。”   “可你又好到哪里去?”   “如果今夜你玷污臣妻,只怕千百年后,你淫乱不堪的名声也洗不干净!”   燕沧澜撑大眼睛,隐晦的心思像是一瞬间曝露。   他突然害怕,李盛会将谁带来?   “你…”燕沧澜想说什么,却发现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一样。   李盛盯着燕沧澜,目光像是淬了毒,杀意里潜藏着深深的厌恶和痛恨。   他蛰伏太久了,久到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具早已腐烂   的尸体。   “有没有感觉到,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可还是冲动地想要撕碎女人的衣服?”   “你这身体里,可藏着不少秘密呢。”   “你说…如果纪少瑜拿到玉玺时,看到他的夫人躺在你的身下,会不会…”   燕沧澜的目光瞬间充血,红得像个鬼魅。   可李盛却癫狂地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直到透出几分邪性的张狂。   “来人…来人…”燕沧澜突然撑起身来大叫。   可就在他激动万分的时候,体内冲撞的感觉越发清晰了。   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燕沧澜控制不住地吐了血。   有个小太监奔进来看见了,吓得面色惨白,连身形都稳不住。   李盛转头爆呵道:“看什么,快去通知抓药的小太监,药量加三倍。”   小太监身形都未站稳,转身又冲了出去。   燕沧澜眼中的人影彻底消失,额头上的青筋也爆了出来。   李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讥讽道:“皇上给的这份信任,真是太好用了。”   “你放心,等李公公把纪夫人送来,我会吩咐他们   不许打扰你,直到…纪少瑜过来。”   李盛说完,邪肆一笑,看起来癫狂极了。   燕沧澜受不住地喷了一口鲜血,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像条搁浅在泥潭里的鱼。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惴惴不安。   原来他忽略了,对方不仅仅只是想要皇权,而是要狠狠地报复他。   想到藏在怀中的匕首,燕沧澜晦暗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狠绝。 第628章 你想救她?   “嘭、嘭、嘭…”的声音响起,重华宫外的烟花一下子照亮了整个皇宫。   远处的戏台上,锣鼓未停。   璀璨的烟花转瞬即逝,却又有新的腾空而起,瞬间又接芳华。   夫人小姐们挤挤嚷嚷,手指这让人着迷的夜空,谁也没有垂头。   太后被珍妃扶着在最前面的位置,昭阳殿来禀的小太监挤了半天都挤不进去。   就在他慌乱无措之时,有人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拖去了阴暗之地。   李公公阴冷地看着昏迷的小太监,对着身边的宫人道:“你们把昭阳殿来的人都看住了,今夜谁也不许扰了太后娘娘的雅兴。”   “皇上病重,不能亲自过来请安已经让太后娘娘很不高兴了,你们都放机灵点。”   宫人们齐声应是,李公公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带着两个徒弟往西偏殿的暖阁走去,暖阁外,半个宫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李公公立即跑进去看,只见那软塌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一个身着正三品诰命的冠服的女人。   房间里的光很暗,她带着的翟冠歪歪斜斜的,垂下的珍珠都盖住了她的脸。   李公公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低骂道:“这个小蹄子,想看烟花想疯了。”   “真要误了太后娘娘的大事,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李公公的两个小徒弟连忙应是,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李公公啐了一声,不悦道:“你们两个还看什么,套了麻袋跟我走。”   他那两个小徒弟立即上前,将人套进麻袋里面抗了起来。   李公公率先从那暖阁的另外一个出口走去,手势不耐烦地招呼着,快点,快点。   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很快出了重华宫,顺着亮着灯的宫道跑去。   今夜太后大寿,宫道都亮着灯。   只是以往巡逻的御林军都没有见着,到是昭阳殿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   叶青带着赵玉娇远远地跟在后面,她们穿着宫女的衣服,手里提着灯笼,步子走得不紧不慢,到像是哪个宫里出来办事的。   不一会,当赵玉娇看到勤政殿几个大字时,震惊地   倒吸一口凉气。   她与叶青对视,不敢置信地呢喃道:“太后这险恶的用心,未免也太歹毒了。”   叶青想起那位拿命相搏的皇帝,顿时冷哼一声。   在这皇宫之中,她还真看不出来,谁是善良的?   赵玉娇不会武功,叶青便带她慢慢靠近勤政殿。   赵玉娇推了推她道:“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你先去看看。”   “这里的人似乎都被调走了,我不会有事的。”   叶青看了一眼赵玉娇,随即身体一跃,直接上了台阶。   她那身体,犹如猫儿一般轻巧,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躬着的背脊急速地穿过前殿,然后直奔殿门之外。   赵玉娇一直看着叶青藏在殿门外的柱子后,这才往勤政殿的偏殿走去。   偌大的勤政殿,这会安静得像座冷宫。   赵玉娇找了个隐蔽的地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   寝殿里,李公公的两个徒弟将麻袋放下。   李盛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道:“打开。”   李公公亲自弯腰解开麻袋,里面的人还没有露出真容,不过到是戴的翟冠滚了出来。   珍珠流苏落响,明明是那样悦耳的声音,可却让燕沧澜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翟冠,然后盯着李盛道:“即便是朕做错了,可这跟赵氏有何关系?”   “李盛,你莫要牵连无辜。”   李盛嗤笑。   他低头捡起翟冠,隐约可见麻袋里的女子发丝凌乱,呼吸沉长。   可他不过是瞥了一眼,然后盯着燕沧澜道:“谁让纪少瑜最在乎她呢?”   “如果你宠幸的人不是她,纪少瑜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自寻死路?”   “你…”燕沧澜还要再说。   可李盛却用银针在燕沧澜的身体上扎了几针,感觉血气翻涌的燕沧澜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只听李盛对李公公道:“带着你的人回重华宫去。”   李公公连忙应是,让两个小徒弟把麻袋收了起来。   宽大的冠服将女人娇小的身体罩了起来,李盛蹲下,想捋开那碍眼的发丝看一看。   可就在他的手刚碰到那乌黑的发丝时,燕沧澜突然怒吼道:“你住手。”   李盛回头,斜倪着燕沧澜,轻蔑地道:“你想救她   ?”   “别做梦了。”   “我早在你的体内下了催情的毒药,现在已经发作了。”   “比起欲蛊,这个才是要你命的。”   燕沧澜没有说话,他殷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盛,手却下意识摸进怀里。   哪里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实在不行…   李盛看了一眼燕沧澜微微一动的手,嘲讽地勾了勾唇。   他慢慢地站起来,静静地跟燕沧澜耗着。   燕沧澜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滚滚而落。脸色犹如红梅,目光也渐渐涣散,充斥着血红色的欲望。   不多时,李盛轻笑一声。   只听他蛊惑一般的声音道:“来,看看,这地上有一个女人。”   “她十分绝色,肌肤白皙,体态丰韵。”   “这样的女人,本就是准备给皇上享用的。”   李盛不紧不慢的声音,透着丝丝邪肆的诱惑。   燕沧澜甩了甩头,想做无力的挣扎。   可就在这时,李盛轻笑着,继续道:“皇上,你看看她,正等着你来宠幸。”   “没有人可以阻止你。”   “她的衣服,穿得厚重又繁琐,她的身体,娇弱又无力。”   “啊…”燕沧澜痛苦地嚎叫着,身体迸发出一股难以阻挡的力量。   很快,他从床上滑到地上,然后往前爬。   李盛就站在几步之遥,看着燕沧澜那渴望又癫狂的目光。   “来啊…皇上…快些…”   “您看…她就在这里。”   李盛邪肆的声音蹿得高了,隐隐透着难以压制的兴奋。   燕沧澜爬得更快了,很快就将女人压在身下。 第629章 我不怕再补一刀   李盛看到这里,终于畅快地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皇上,别急,没有人会打搅你的。”   李盛说完,嘴角的笑容一再加深。   他转身走了出去,眼眸里的阴霾像是天空炸响的烟花,一瞬间就达到了顶点,那么夺目,却也显得癫狂至极。   偏殿里,小太监们还在着急忙慌地准备药浴。   李盛走过去,收敛神色道:“皇上的病情已经稳住了,你们可别去打搅了皇上休息,否则…”   小太监们连忙跪地,保证不过去打搅。   李盛扫视一圈,满意地笑了笑。   只听他继续道:“我去昭阳殿看看,很快就回来。”   “不管谁来见皇上,都不许他进去,皇上的身体可受不得刺激了。”   小太监们又躬身应是,一个个严肃以待,不敢心存侥幸。   李盛临走前又去主殿外听了听,只听见里面传来女人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男人粗喘急躁的低吼声,这才放心离去。   …   赵玉娇躲在暗处,见李盛走了,这才急急奔进主殿。   往里走,寝殿的方向传来急急的低吼声。   赵玉娇奔过去才看见,燕沧澜的腹部扎进了一把匕首,而叶青死死地握住那把匕首。   鲜血染红了叶青的手,而燕沧澜正双眸赤红地瞪着叶青,一副想要同归于尽的模样。   赵玉娇都惊呆了,这操作?   “快过来帮忙,他现在已经没有神智了。”叶青低声喊道,看起来很心急。   赵玉娇连忙跑过去按住燕沧澜的肩膀,问着叶青道:“怎么回事?”   叶青看了一眼燕沧澜,目光有些复杂。   她还以为这个皇帝一点人性也没有,谁知道…?   叶青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昏迷的女人,低声道:“他以为那个女人是你,怕玷污了你,趁着有点理智就想自杀。”   “啊?”   赵玉娇瞪大双目,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燕沧澜。   只见他唇瓣潮红,目光殷红如血,额头上的青筋凸显着,看起来狰狞极了。   可他的手,却死死地按住叶青的手,好像根本不需   她拔了匕首。   “他不会死吧?”   叶青终于在赵玉娇的帮助下拔出匕首,不过她很快按住燕沧澜的伤口止血,皱着眉头道:“估计快死了。”   赵玉娇:“…”   看着还在喘气的燕沧澜,赵玉娇倒吸一口凉气。   她感觉,这个皇上还能再救一下的。   等叶青把燕沧澜的伤口包扎好了,赵玉娇也把地上的宫女捆起来,扔进龙榻下去。   看着叶青在把脉,赵玉娇也不敢说话,一个人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渍发呆。   过了一会,只听叶青呢喃道:“怪不得我说他这身体里的蛊虫喝了我的血也不老实,原来是还中了慢性催情的毒药。”   赵玉娇听得心惊,询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他啊?”   “这天下好不容易才安稳些,若是幼帝登基,那些藩王肯定不老实。”   叶青想说,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想到燕沧澜触动她的举动,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刚刚如果她晚一步,现在龙榻上的燕沧澜就已经死   了。   救还是不救呢?   赵玉娇看着叶青纠结的神色,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照在燕沧澜的脸上。   她立即抓住叶青的袖子道:“你父亲的死真的跟他没有关系,我相公跟我说了,他也希望你父亲能统一苗疆。”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处处坏,心还狠,不过他是一位好皇帝。”   “你知道薛家吗?”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非要为薛家翻案,太后根本不可能这么恨他?”   “所以…你能不能救救他,就当是可怜可怜这天下许多刚刚安稳下来的老百姓。”   赵玉娇被纪少瑜宠坏了,一点也不喜欢燕沧澜这种到处睡女人的男人。   不过…燕沧澜确实是一位好皇帝,选贤才,用清官,绝不纵容贪官污吏。   叶青还在想,救这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   赵玉娇却忽然想起纪少瑜说过,燕沧澜给叶青的承诺。   她立即又道:“想一想五千兵权,拿到兵权你就可以回去统一苗疆了。”   “还有,以后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那些地方官员绝不敢对付你的。”   “再者,你看他被逼得都要自杀,若是你救了他,就不仅仅只是救了他的一条命,而是救回了一位帝王的尊严,他一定会更加感激你的。”   叶青定定地看着赵玉娇,赵玉娇看她那眼神实在是太古怪了。   黑沉沉的,里面什么光也没有,却让赵玉娇感觉到自我了断般的选择。   她有些怕了,不敢再继续说。   只是小声地道:“我是说,如果,他还有那么点希望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弃。”   “但是,如果连你也没有办法的话,那你就快点走吧。”   叶青:“…”   “那你怎么办?”叶青问道。   赵玉娇看了一眼躺着的燕沧澜,他双目紧闭,身体却一下又一下地抽搐着,看起来很不好。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认真道:“我想叫醒他,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太子的?”   叶青脸色一黑,无语道:“你现在要是叫醒他,你就完了。”   赵玉娇看着那把染血的匕首,定了定神道:“没事   ,如果他都没有救了,我不怕再补一刀。”   叶青:“…”   算了。   这估计就是她命里的劫数,逃不掉的。   轻叹一声,叶青对着赵玉娇道:“你先到主殿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赵玉娇知道叶青选择救燕沧澜了,她立即欢喜道:“好的,没有听见你叫我,我绝不进来。”   叶青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如果你家相公来了,你也给我拦住他。”   赵玉娇立即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拦住他。”   叶青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我要救他了。”   赵玉娇带走那把匕首,寻思着如果有图谋不轨的人进来,她也可以拿来防身用。   寝殿的帷幔被放了下来,厚厚的,连窗户的吹来的清风都撩不动。   赵玉娇守在主殿的门后,一个人把玩着匕首。   没过多久,寝殿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声。   赵玉娇下意识竖耳倾听,结果只听见叶青低声骂道:“你轻点,我很痛的。”   后知后觉的赵玉娇,默默地站到窗边去。   清风徐来,慢慢吹散了一股氤氲的燥热之气。 第630章 争论   昭阳殿里,争执之声此起彼伏。   众臣都吵累了,有些扶着酒桌喘气,有的暗暗掐着自己醒酒。   总之,这个时候若是昏昏沉沉被人泼了污水,那可真的是什么都完了。   太子中毒身亡,宋子桓让御林军包围了昭阳殿,只准进,不准出。   崔公公拿着玉玺找到纪少瑜,压低声音道:“皇上的身体不太好,我怕是撑不过去了。”   纪少瑜握着玉玺的手一紧,随即将玉玺收入袖中。   崔公公拱手道:“还望纪大人查明真凶,不要让皇上失望。”   崔公公的话刚刚落下,群臣都朝纪少瑜看过去。   只见纪少瑜站出来道:“先传太医过来看看。”   崔公公应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跑腿。   太子的尸首就摆在大殿的中间,除了宋子桓谁也没有靠近。   不过这会纪少瑜走过去了,宋子桓抬头看他,冷哼道:“现在你满意了?”   纪少瑜微微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李彦站出来道:“太子出事,群臣悲痛。还请宋大   人不要迁怒他人。”   宋子桓看着纪少瑜,讥讽道:“看看,你的狗跳出来了。”   李彦冷冷一笑,直接呛声道:“狗是跳出来了,可还没有咬人呢?”   “怎么?”   “宋大人想试一试?”   宋子桓冲过来揍了李彦一拳,紧接着纪党和宋家一党就打了起来。   李盛来的时候,整个昭阳殿吵成一团。   纪少瑜站在太子的尸首旁,正低着头,查看着放在托盘里的酒杯。   李盛走到纪少瑜的身边,蹲下来拿着酒杯嗅了嗅。   他探了探子太子的身体,都已经凉了。   “是鸠酒。”   纪少瑜点了点头,看着躺在一旁已经僵硬的太子,回望着李盛道:“皇上怎么样了?”   李盛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太好,刚刚得知太子殿下出事,险些没有缓过来。”   纪少瑜闻言,轻轻颔首。   他趁着那边吵闹之机,与李盛耳语道:“你去将二皇子带来。”   李盛的瞳孔撑大了些,不安地询问道:“大人…你   这是?”   纪少瑜眉头微蹙道:“皇上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太子殿下又中毒身亡。”   “当务之急是保护好二皇子。”   李盛呼了一口浊气,声音忐忑道:“可宋大人现在情绪激动,若是将二皇子带来,只怕…”   纪少瑜微微扬起手,打断了李盛的话。   只听他正色道:“无碍,他不过是怀疑太子殿下是我害的。”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任凭他污蔑也找不到证据。”   “你先去吧,记住先别惊动太后。”   李盛深深地望着纪少瑜,他隐隐觉得,纪少瑜比他想象的要冷血。   太子的尸首就躺在纪少瑜的面前,看纪少瑜依然能平静地为二皇子谋划。   李盛突然有些怀疑,勤政殿里发生的事情能不能打击到纪少瑜?   会不会对他的计划造成什么变故?   他一边慢慢起身,一边躬身退去。   御林军将昭阳殿都包围起来,勤政殿却可以趁虚而入?   隐隐的,似乎不太对劲。   可李盛刚刚走到昭阳殿外,只见太后已经牵着二皇子,带着一干宫人浩浩荡荡地走来了。   李盛躬身退到一旁,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是看到太后捆来的容贵人时,目光微微一暗。   这个女人怎么还没有死?   太后莫不是想留着她指认纪少瑜?   李盛暗骂太后蠢,有什么比百口莫辩来得更痛快?   冤枉纪少瑜的罪名,等他们占了上风,还怕纪少瑜有本事翻案吗?   李公公扯着尖锐的嗓子喊道:“太后娘娘驾到。”   昭阳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明亮的灯火照着群臣各异的脸庞,或愤懑、或讥诮、或冷硬。   太后勾了勾唇,目光阴寒如冰。   只见她一步步牵着年幼的二皇子走到龙椅边上,都察院的黎昭见了,连忙出言阻止道:“太后娘娘请慢,那个位置是皇上的位置,二皇子年幼不知尊卑,还请太后娘娘带他坐到一旁。”   太后冷嗤一笑,一把将二皇子抱在龙椅上坐着。   二皇子把玩着龙椅的把手,压根不懂这剑拔弩张的阵势。   “你们还在争论什么?”   “太子殿下已经身亡了,皇上的身体也撑不过今晚   。”   “怎么?”   “这个位置二皇子坐不得,你们能坐得?”   太后说着,目光阴翳地扫过众臣。   众臣突然明了,太后的寿宴就是鸿门宴。   不过他们个个面色阴沉,并不确定皇上是不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到是苏谦站出来道:“事关皇上龙体,还请太后娘娘慎言。”   “太子殿下不幸遇害,真凶尚未找到。”   “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就让二皇子坐在龙椅上,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臣附议。”骆文尘也站出来,作揖垂首。   接着,梅洪林、齐啸、方启泽等老臣也接连出声。   说到硬怼太后,他们到底要比纪少瑜等新晋臣子要有经验得多,一个个虽然垂首,不过背脊却绷得直直的,一看就知道心里很是不满。   太后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看向李公公,李公公会意,将捆绑起来的罗馨推到大殿中来。   太后垂首,看着面色各异的群臣道:“诸位认一认,这是谁?”   “这?”   苏谦皱着眉头,想说这不是容贵妃吗?   可话到嘴边一转,便回过味来,这位如今已是被打入冷宫的容贵人了。   “容贵人不应该是在冷宫吗?”苏谦询问道,很是疑惑。   众臣也躁动地交谈起来,怀疑就是这个容贵人害死太子殿下的。   太后看向纪少瑜,冷冷地笑道:“是啊,一个应该在冷宫里的女人,竟然穿着宫女的衣服出现在昭阳殿外?”   “而你们等御林军包围了昭阳殿,却始终没有把她揪出来。”   众臣哑然。   太子殿下突然就出事了,而且就在宴席上。   他们各自怀疑还来不及,就想着让御林军把昭阳殿包围起来,不能随便放人出去。   只等着去勤政殿报信的人把皇上请来。   可谁知去报信的人久久不能把皇上请来,群臣躁动不安,自然就吵起来了。 第631章 太后慌什么   骆文尘和黎昭对视一眼,骆文尘率先开口道:“纪大人,这查案是你的专长,这件事你可不能推。”   黎昭也站出来道:“皇上虽然身体不适,可咱们这把老骨头都还撑着呢。”   “梅大人是不是也应该出来协助纪大人?”   梅洪林看向纪少瑜,只见纪少瑜沉凝着,没有说话。   他也摸不准这活是接还是不接?   太子被害身亡,这要皇上在,只怕这会都已经三司会审了。   可今夜最大的问题是,太子都遇刺身亡了,皇上还没有来。   或许皇上不会来了,梅洪林想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可就在这时,宋子桓站出来道:“查,不过,用不上纪大人和梅大人。”   “既然可疑的人已经抓到了,那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审吧。”   太后也正有此意。   她看向纪少瑜,只见纪少瑜根本不为所动,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模样。   在心里冷冷一哼,太后便给李公公使了个眼色道:“让容贵人说话。”   李公公上前把罗馨嘴里的抹布取了,从后面踢了她一脚。   罗馨猝不及防地跪下,整个人狼狈极了。   “说,是谁指使你加害太子殿下的?”李公公质问道,露了一口狰狞的牙。   众臣盯着这个容贵人看,先是三皇子,现在是太子。   如果皇上有个万一,那上位的就只能是二皇子了,容贵人下手的嫌疑确实很大。   罗馨先是不安地看了一眼李公公,随即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没有加害太子殿下。”   李公公又狠狠地踢了一脚,罗馨哀嚎一声,额头上慢慢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容贵人想好了再说。”   “毕竟…等你进了天牢,只怕想说都没有机会说了。”   李公公说完,阴狠一笑,下意识看了一眼二皇子。   今日罗馨是特意乔装打扮过的,主要是怕二皇子认出她来。   之前她不开口还好,这会她开口了,二皇子立即从龙椅上跑下来。   “母妃,母妃…”   “二皇子别过来,我不是你的母妃,不是的。”罗馨慌张地道,捋着凌乱的头发挡住脸。   太后冷眼看着,对着身边的宫女道:“抱二皇子下去。”   那宫女不敢放肆,可却在动手时,宋子桓却先一步将二皇子抱在怀里。   太后见状,震怒道:“宋子桓,你想干什么?”   宋子桓抱着二皇子,捏了捏二皇子的脸颊,忽而笑道:“干什么?”   “当然是带二皇子去找他的母妃!”   太后厉声道:“宋子桓,你要是不想宋家被满门抄斩,最好现在就给哀家放了二皇子。”   宋子桓冷嗤道:“太后慌什么?”   “难不成二皇子的生母害死了太子殿下,她的儿子就能继承皇位了?”   “更何况皇上还好端端地待在勤政殿里。”   “你…”太后气绝。   她暗暗看了一眼李盛,随即爆呵道:“容贵人不过是贱妇,二皇子虽然是她所出,可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你快快将二皇子放下,否则不要怪哀家治你死罪。”   宋子桓轻嗤,根本不以为意。   李盛绕到宋子桓的身后道:“我先带二皇子去偏殿避一避。”   宋子桓闻言,蹿了李盛一脚,恶声恶气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跟纪少瑜是一伙的。”   “谁知道太子是不是你们害的,现在还想从我的手里带走二皇子,做梦。”   宋子桓说完,抱着二皇子走近罗馨。   只见他的手紧紧地摁住二皇子的脖子,然后威胁罗馨道:“不管背后之人许了你什么好处,那前提得是二皇子活着吧。”   “你说,如果二皇子现在死了,你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罗馨一下子站起来,可又因为腿软摔了回去。   她想伸手抱二皇子,可宋子桓却转过身去。   罗馨脸色煞白,唇瓣嗫嚅着,整个人惊得不知所措。   宋子桓无意跟她拖延,直接威胁道:“你现在还不说出幕后主使的话,那就别怪我狠心,让二皇子给太子陪葬。”   众臣全都后退几步,无声地将压抑的气氛推至高潮。   宋子桓这模样跟疯了一样,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   还是假。   可现在在这个大殿里,皇上不来,他们更愿意相信宋子桓是想找出真凶的。   太后急得跺了跺脚,李盛也看得眼眸欲裂。   就在罗馨那唇瓣抿了又抿,瞳孔望着太后紧缩,按耐不住要招供的时候,李盛忽然上前。   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正要往宋子桓的后颈扎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手被纪少瑜狠狠捏住。   暴露出的银针在灯下闪着光,乌黑乌黑的,显然淬了毒。   “你想干什么?”   纪少瑜冷冷地质问道,所有人的目光也一下子看过来。   宋子桓回头,下意识松了手腕。   二皇子顺着他的怀里下滑,瞬间抱住了罗馨。   “母妃、母妃,儿臣好想你。”二皇子甜糯地开口,整个小身体恨不得都挤进了罗馨的怀里去。   罗馨眼泪滑落,哭得压抑又悲痛。   不少老臣看见了,免不了移开目光。   这个时候,宋子桓和纪少瑜都将李盛围了起来。 第632章 承认什么?   宋子桓取走了李盛的毒针,冷笑道:“想让我死?。”   “李盛,说说吧,你背后的主谋是谁?”   李盛低垂着头,倏尔间又抬起来。   他看向纪少瑜,目光复杂极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纪少瑜讥讽地冷笑,漠然道:“你想说什么?”   李盛悲愤道:“我原想一力担了罪责,但不想你竟然当场揭穿我?”   “如果不是有你的允许,我怎么可能会给容贵人鸠毒的?”   “什么?”大殿里有人惊呼。   众臣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一个个面露惊慌地盯着纪少瑜和李盛。   谁都知道,李盛原本是太医院的人,可皇上准许他去纪府当府医,那他早已经是纪少瑜的人了。   更何况,青海之行,李盛还跟随纪少瑜走了一趟。   “纪大人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宋子桓问着纪少瑜,将银针扔在脚下。   纪少瑜放开李盛的手,淡淡道:“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承认了。”宋子桓继续道。   纪少瑜玩味地笑了笑,反问道:“承认什么?”   宋子桓蹙了蹙眉,不悦道:“自然是承认你让李盛给容贵人毒药,让容贵人给太子下毒,谋害太子暴毙。”   纪少瑜闻言,看向李盛道:“你给了容贵人什么毒?”   李盛答:“鸠毒。”   纪少瑜看向容贵人道:“你给太子下了什么毒?”   容贵人惊恐地摇了摇头道,连忙道:“我没有给太子殿下下毒。”   太后看着已死的太子,暴怒道:“混账。”   “你没有给太子下毒,那太子怎么死了?”   罗馨紧抿着唇,因为双手被绑着,她根本抱不了二皇子。   流出的眼泪也不能擦,混着脂粉,看起来十分狼狈。   纪少瑜走到她的身后,众臣看得眼睛都直了,许多人暗暗地想。   如果纪少瑜光明正大地灭口,那太子之死多半跟纪少瑜脱不了干系。   可纪少瑜只是将容贵人绑住双手的绳子解了。   李公公带着人围着纪少瑜和罗馨,仿佛只要他们一   妄动,他们就准备抓人一样。   可纪少瑜冷哼一声,早已混进御林军中的江晏和岳荣就已经将李公公等人踹到在地。   太后看得怒火高涨,忍不住爆呵道:“纪少瑜,你想造反!”   解开束缚的罗馨立即抱紧二皇子,然后躲在纪少瑜的背后。   纪少瑜抬头,看着恼怒的太后,冷笑道:“如果太子不是死于鸠毒,是不是就能证明李盛说谎呢?”   太后皱起眉头,下意识看了李盛一眼。   明眼人似乎看出点什么,只有太后依旧高高在上,仿佛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李盛黑沉沉的目光盯着纪少瑜,里面有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可他还是试探地出声道:“难道…你给我的毒不是鸠毒?”   “嗤!”纪少瑜冷冷地勾了勾唇。   他转头看向大殿外,懒懒道:“孙院判来了没有?”   把手在殿门的御林军下意识让开一条道,让背着药箱的孙院判走了进来。   “验验吧,太子殿下到底死于什么毒?”   孙院判躬着身体,快速走到太子殿下的身边。   只见他摸了摸太子的动脉,捏着太子的下颚,银针探入口中。   片刻后,他躬身回道:“太子殿下不是死于鸠毒。”   太后闻言,不耐烦地道:“那是死于什么毒?”   胡太医看向纪少瑜,不知道要不要说?   纪少瑜却望向李盛道:“胡太医能验出来的毒,难道你会不知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说什么?”   李盛黑沉沉的目光里慢慢多了几丝嘲讽。   他沉默着,不发一言。   太后忍不住了,她布置了这么久,太子都死了,燕沧澜也快死了,她还怕谁?   她怒指纪少瑜,出声道:“你以为你能包庇容贵人?”   “梅尚书,将容贵人拖下去严加审问。”   “哀家就不信,她是无辜的。”   被点名梅洪林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几位老臣。   这太后明显想要夺权。   纪少瑜也不是省油的灯。   最可怕的是,能压住这两人的皇上久久不来。   这会别说梅洪林了,众臣心里都没有底。   他们都暗暗猜测着,皇上是不是已经…   “这?”   “宋大人,您看?”梅洪林试探着开口。   现在御林军都把这里围起来了,又不是在刑部。   他一个刑部尚书能命令谁?   宋子桓看了一眼太后,随即对着罗馨道:“容贵人,二皇子我能给你也能带走。”   “你要是不说出今夜为何出现在这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罗馨抱着二皇子的手一抖,下意识抱得更紧一些。   她那余光看向纪少瑜,见纪少瑜轻轻地点了点头。   罗馨见状,立即向宋子桓吐露道:“我原本是被关在冷宫里的,是李太医将我放出来的。”   “他让我给太子殿下下毒,然后再污蔑纪大人。”   “荒唐!”太后盛怒。   她从龙椅边上走下来,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杀气。   只见她盯着容贵人道:“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二皇子可是哀家带过来的,宋子桓不过是个外臣?”   “等着寿宴结束,他还能不能威胁到二皇子的安危呢?”   太后说完,看着罗馨的目光像淬剧毒一样。   罗馨被吓得身体一抖,再也遏制不住地哭喊道:“   太后娘娘,您不要再逼我了。”   “我不想让二皇子当傀儡,我也不想对太子下毒手,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好好地活着…”   “呜呜呜呜…”   罗馨哭喊完,太后的脸直接黑了。   她想伸手打罗馨,被纪少瑜给拦了下来。   纪少瑜盯着太后道:“够了。”   “太后娘娘的戏也演完了,不如咱们就来说一说,您为何肯定皇上撑不过今夜了?”   太后拂开纪少瑜,冷声道:“皇上刚刚离席后吐了血,召见李太医诊治,哀家也是听勤政殿的宫人禀报的。”   纪少瑜看向崔公公,询问道:“勤政殿的人去跟太后娘娘回禀了皇上的病情?”   崔公公咋舌地摇了摇头。 第633章 太子没有死   “太后娘娘勾结太医李盛,谋害皇上,戕害太子,意图谋反。”纪少瑜朗朗地开口,声音大得整个昭阳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后的手捏得紧紧的,正要反驳,却听李盛忽然开口道:“好一招借刀杀人。”   “纪大人好算计。”   “先是让我暗中给皇上下毒,然后蛊惑容贵人给太子下毒,现在竟然想推得一干二净。”   “众所周知,太后娘娘跟皇上不睦。”   “如今听闻皇上即将驾崩的消息,自然迫不及待想扶持二皇子继位。”   “纪大人打的这一手好算盘,是不是准备自己拿了玉玺当皇帝?”   李盛说完,阴寒地盯着纪少瑜。   虽然不知道纪少瑜是什么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但李盛可以肯定,纪少瑜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燕沧澜,足以证明纪少瑜包藏祸心。   太后也适时地冷笑道:“哀家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在你跟容贵人私下接触的时候,便已经暗中派人监视了你们。”   “来人,将纪少瑜拿下。”   御林军杵着没有动,太后恼羞成怒,跺了跺脚。   只见她朝着昭阳殿外喊道:“哀家的亲卫军何在?”   众臣一阵骚动,外面很快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后,昭阳殿的殿门口涌进许许多多的手执兵刃的护卫,他们穿着普通,只是手中的利刃寒光闪闪,一眼便可知杀气十足。   文臣们缩了缩脖子,知道今晚估计要见血了。   那群人冲了上来,将纪少瑜押住。   纪少瑜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押着,只是步伐往后退了退,让那群亲卫军离容贵人和二皇子远一些。   太后见纪少瑜被押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连李盛的神情也松缓下来。   他压低声音对太后道:“搜纪少瑜的身。”   太后眸光微动,立即让人搜纪少瑜的身,结果搜出了玉玺。   太后拿着玉玺冷笑道:“还说你没有谋反之心。”   “纪少瑜,这乃是玉玺,你竟然也敢收入囊中。”   纪少瑜瞥了一眼那个玉玺,淡淡道:“这乃是皇上相托,代为看护。”   “说谎。”   “李盛已经招认了,是你让他给皇上下毒的,你就是想谋反。”   纪少瑜突然笑道:“从未听闻过,太后娘娘竟然养了亲卫军。”   “不如太后娘娘先解释一下,您的这些亲卫军是从何而来?”   太后冷嗤道:“哀家是一国太后,养些亲卫军有何奇怪?”   “到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狡辩,你以为哀家不敢杀你?”   纪少瑜定定地望着太后,从容道:“太后娘娘是豢养私兵还是凭兵符调遣的西南驻军?”   “怎么,事到如今,太后娘娘还想再继续蒙蔽群臣?”   太后面色一紧,目光也越发幽暗。   她盯着纪少瑜,紧紧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只见她步步逼近被押着的纪少瑜,目光落在亲卫军拔出的利刃上。   杀了纪少瑜!   这个迫不及待的想法很快驱使着太后。   只见她突然握着亲卫军的手,想让那把利刃狠狠地割断纪少瑜的脖子。   多少人提心吊胆,可就在这个瞬间,纪少瑜却灵巧地挣脱那两个押着他的亲卫军,转而站在太后的身侧   。   太后瞪向纪少瑜,却见纪少瑜冷笑地指着李盛:“他是刘广的外室子,自幼养在李家,实则姓刘,乃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   “延福宫通向御花园的暗道还在吧?”   “李盛给容贵人的鸠毒也还在。”   “怎么?”   “太娘娘很震惊?”   “可您震惊什么呢?这一切不都是您和李盛一手安排的?”   众臣感觉头晕目眩的,听得云里雾里。   可他们心里清楚,纪少瑜说的多半是真的。   只不过…证据呢?   太后确实很震惊,她下意识看向李盛,结果只见李盛阴沉着脸,显然也没有预料到纪少瑜能把他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可他依旧不松口,反而阴森森地露出了一口白牙,好像恨不得将纪少瑜生吞活剥。   “证据呢?”   “纪大人,信口开河谁不会呢?”   纪少瑜指着太后的亲卫军道:“大祭司龙安山的死,失踪的两千兵符。”   “皇上不是中毒,皇上是中蛊了。”   “整个皇宫里,对蛊毒有了解的人,只有你。”   “如果这些都还不够的话,那延福宫那条暗道里应该还留有你的足迹。”   太后心慌了,瞳孔渐渐撑大。   李盛也知道,事败了。   可他看着直挺挺躺着的太子,冷笑道:“是又如何?”   “纪大人还不是任由皇上中蛊,装作不知?”   “还有太子的死,不也是纪大人放任所致?”   “蛊毒是我给皇上下的,太子殿下也是我让容贵人谋害的,兵符是我给太后娘娘的。”   “纪大人,那又如何呢?”   “太子殿下已经死了,皇上也即将驾崩,只要有太后娘娘和二皇子在,这天下终究还是燕家的天下,与你何干?”   李盛嗤笑着,仿佛戳到了纪少瑜的痛处。   可纪少瑜却面色未改,定定地望着李盛道:“你说的对,这天下,终究还是燕家的天下。”   “可太后勾结刘氏乱党,谋取兵符,放任乱党残害皇室子孙,她还有何颜面继续当这个大燕的太后?”   “我看还是送去给先帝守陵吧。”   “你…”太后怒指纪少瑜,气得面色铁青。   纪少瑜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与宋子桓道:“你说呢   ?”   宋子桓也笑道:“你早该这样说,像她这样的老妖婆,以为有人顶罪就可以逃脱得了干系?”   “豢养私兵,勾结李盛,毒害皇上,戕害太子,这样的人若是还能继续当太后,只怕先帝都要来带她下地狱了。”   众臣又懵了。   宋子桓和纪少瑜,怎么好像突然站在一条线上去了?   别说是众臣,就是太后和李盛都有些措手不及。   “你们是一伙的?”太后皱着眉头,阴沉沉地询问道。   结果只见宋子桓拍着纪少瑜的肩膀,嬉笑道:“那是当然。”   “那太子怎么可能…”   太后往后退了退,眼里满是惶恐。   只听宋子桓冷笑道:“太子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死了。”   “孙院判,告诉太后娘娘,太子是怎么了?”   孙院判还在太子的身侧,连忙出声道:“太子殿下服用了龟息丸,只是暂时没有气息,并未离世。” 第634章 林骁来了   “怎么可能?”   “我明明探过他的颈脉。”李盛激动地大喊,想过去再确认一遍。   结果只听孙院判继续道:“太子殿下确实还活着。”   孙院判说完,连忙给太子扎了几针。   不一会,太子幽幽转醒。   众臣哗然,突然明白了,这就是宋子桓和纪少瑜设下的一场局。   太后看着站起来的太子,整个人慌乱地往后退了退。   “这怎么可能?”   “容贵人不是给太子下毒了?”   太后呢喃,随即又盯着李盛看。   李盛气急败坏,脸色黑如墨汁。   “你竟然让太子假死?”   纪少瑜淡淡道:“我带你去苗疆走一趟,你回来就知道对皇上下蛊。”   “可你钻研医术,只知世间有龟息丸,却不知如何配出。”   “幸好,这世间比你医术高明之辈比比皆是,否则   今夜还真是难以让你露出真面目。”   李盛嗜血冷笑。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纪少瑜,出声道:“什么时候?”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纪少瑜回道:“从龙安山死的时候。”   李盛闻言,倏尔一笑。   他明白了,放余长江回京,并未想着余长江还能活着进纪府。   那个时候,他不过想寻个由头重新入宫。   却不想,纪少瑜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太子没有死,那如何?”   “皇上已经活不了了,为了扶持太子登基,你们也一样背叛了皇上,眼睁睁看着他慢慢煎熬至死。”   “与我想比,你们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李盛走到太后的身边,正式跟太后一个阵营。   纪少瑜让崔公公带二皇子和容贵人到文臣那边去,转头看着李盛道:“太子殿下还活着,你们想让二皇子当傀儡的计划也失败了。”   “既然大家都彼此彼此,不如就坐地商议。”   “太子登基,送太后入皇陵。”   “而你,直接凌迟。”   李盛嘴角微抽,这叫商议?   太后也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   众臣暗暗心惊,林骁要在这里,什么牛鬼蛇神还不一锅端了?   别说是太后、李盛,就是宋子桓、纪少瑜也不会放过啊。   好家伙,一伙算计二皇子当傀儡皇帝。一伙直接算计弄死皇上扶着太子登基?   谁是好人啊?   宋家一党觉得还行,反正只要太子登基他们就安然无恙。   可纪党的信念轰然崩塌啊。   他们一心崇拜敬仰的纪少瑜竟然是一个处心积虑政客?   什么政治抱负?   什么天下黎民?   什么盛世安稳?   艹!   通通都是假的!   想要谋权当首辅,当权臣是真的。   艹!   众臣的心里各自哔哔,反正现在看谁都不是好人。   都到这一步了,说退却未免可笑。   诚如李盛所说,纪少瑜和宋子桓都不是好人。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只见太后从袖子里掏出兵符,厉声道:“哀家是太后,皇上即将驾崩,太子伙同乱臣贼子企图谋朝篡位,给哀家杀了他们。”   太后的话音刚落,众臣全都寻思着,如何逃生。   结果…   那群亲卫军根本没有动。   大殿里气氛僵硬,谁也没有出声。   太后气得脸色大变,忍不住斥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兵符在哀家的手上,你们竟然不听?”   “宫里出了杀手,大半御林军调往重华宫保护众位夫人,这里的御林军如何能与你们抵抗?”   “只要杀了太子,二皇子登基,哀家保你们荣华富贵,留京升迁。”   大殿里依旧除了呼吸声还是呼吸声,无人理会太后的高谈阔论。   众臣:“…”   “混账,你们这群混账,你们这是要气死哀家啊!”太后捏着兵符,恨不得狠狠地摔出去。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冷戾的嗤笑声响起。   “太后娘娘,他们不是你找来的那群虾兵蟹将。”   “他们是本侯的亲卫军,真正的大燕勇士。”   朝臣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林骁!”   “是忠义侯林骁!”   “竟然是林骁!”   “我的天,侯爷终于来了!”   …   几乎所有朝臣都在这一刻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可太后面色骤变,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一样。   李盛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身戎装的林骁。   他鬓发花白,带着厚重的头盔,手里握着伴随他征战多年的长枪。   威风凛凛地走来,血腥杀伐的气势。   这一刻,没有人觉得林骁老了。   蔡源走了,三朝老臣只剩下林骁。   掌管京城安危,握有西山大营十万兵马的林骁,他终于来了。   “咚”的一声,长枪落在昭阳殿里,发出厚重的声响。   林骁冷冷地望着太后,出声道:“太后娘娘想要造反?”   太后身体一抖,唇瓣动了动,没敢回话。   林骁长枪一动,瞬间斩下了李盛的一支胳膊。   鲜血飞溅,胆子小的朝臣惊呼出声。   李盛一声痛呼,瞬间倒地哀嚎。 第635章 最大的报复(四更)   太后被这变故惊煞,她看着脚边痛得痉挛,鲜血喷涌而出的李盛,身体一软,便瘫倒在地。   许是沾染到李盛的鲜血,太后惊慌地往后缩了缩,眼里满是惊骇。   只听她结巴道:“这一切都是李盛蛊惑哀家的,哀家没有想谋反。”   林骁冷哼一声,长枪抵住李盛的下颚。   “说,这一切是不是太后指使你做的?”   李盛本就疼到极致,这会也感觉到死亡的惊惧。   他的唇瓣被咬出血,混乱的发丝沾染着汗珠和血滴,看起来妖异极了。   下颚被长枪抵住,染了血的长枪透着一股冷腥味,很重,也很潮湿。   李盛感觉自己的颈脉在慌乱地跳着,鲜血恨不得都缩起来,凝固成坚硬的铁块。   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林骁长枪再用力些,他就该死了。   死?   那又何惧?   可他不甘心!   纪少瑜算计得如此精准,又如此狠心。   甚至于连林骁都能请来,这样的人留在这世间,本就是祸害。   李盛勉强露出了几分笑意,咬破的唇瓣被牵扯着,血珠顺着嘴角滑落,好似从嘴里流出来的一样。   李盛一只手狠狠地压住断臂,抬眸看向林骁身后的纪少瑜道:“皇上体内,不仅仅有蛊毒,还有我给他下的慢性催情毒。”   “就在刚刚,我从勤政殿过来的时候,你的夫人已经在里面了。”   “纪少瑜,你算计得再深又如何?”   “到头来,你最爱的女人已经被皇上玷污了,这算不算是…对你最大的报复?”   “你…”纪少瑜冲上前来。   李盛见势,突然朝前一撞。   “嗤”的一声,长枪穿透李盛的脖子,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林骁皱了皱眉,在纪少瑜扑上去的时候,拔出了长枪。   李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也涌出了许多许多的鲜血。   可他那面容,诡异地笑着,还染上了鲜红的血,无声让人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纪少瑜看着李盛脖子上的血洞,知道什么也问不出   来了。   可这一刻,他也看见自己心脏被撕裂开来的血洞,黑漆漆的,深不可测…   他在心里暴躁地想,这是李盛骗他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可他处决过那么多的犯人,能辨别出最后遗言的真假。   李盛那样不甘,却又得逞畅快的笑容太可怕了。   纪少瑜的眼眸瞬间充血,然后不顾一切地朝外跑去。   林骁看着他的背影,没有拦住他,可转头却吼道“宋子桓、李彦、还有黎昭你们几个老家伙还不去拦着?”   林骁爆呵,声音尖厉刺耳。   反应过来的宋子桓、李彦、黎昭等几位老臣连忙匆匆追了出去。   崔公公也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奔。   群剩下的人也仿佛找到了逃生的出口,一下子全涌了出去。   昭阳殿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被押着的李公公等人,就只剩下林骁的人了。   太后望着李盛的尸体,再看着手执长枪的林骁,突然明白过来。   她中计了。   中了纪少瑜和宋子桓的诡计。   她是太后,只要她不谋反,谁敢拿她怎么样?   就是燕沧澜都不敢对她不敬。   可现在燕沧澜快死了,整个京城敢动她的人只有林骁。   而偏偏,纪少瑜将林骁请来了。   太后越想越是怒火中烧,从一开始太子假死,纪少瑜引她召唤假的亲卫军,再到她拿着兵符亲口说出要谋反的话…   纪少瑜和宋子桓一唱一和引她入局,最后再让林骁出来收拾局面。   用力捏紧拳头,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太后感觉嘴里都是血腥气,愤恨的火焰一再燃烧,瞬间就蹿满了她的五脏六腑。   太后忍不住呛声道:“先帝将京城的安危托付给你,想不到你竟然听命于一个乱臣贼子,不惜夜闯皇宫。”   林骁居高临下地望着太后,冷嗤道:“今夜太后不反,老臣就在殿外,谁也叫不动。”   “可惜…太后还是想反。”   “太后是想要老臣送你一程,还是你自己去向先帝请罪?”   太后冷笑,她深邃的目光里满是刺骨的寒意。   她不甘心,她盯着林骁,动也不动。   “急什么?”   “丧钟还没有敲响呢?”   林骁皱着眉头,并没有动手。   不过,他不会让太后活过今夜。   他一个孤寡老臣,杀了太后可以去向先帝请罪。   可他不能留着这个祸害,继续在大燕作威作福。   只是…纪少瑜那里,估计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林骁突然垂眸,有些黯然。   一直观察着林骁的太后瞧见这一幕,她就跌坐在李盛的尸骨边,距离林骁不过三尺远。   杀掉林骁的念头一下子就起来了,浓烈如火,灼灼燃烧。   藏在宽袍大袖里的匕首,有些沉。   随着摆动的袖子,微微一颤。   太后的手缩回大袖中,稳稳地握住了匕首。   这是她带来防身用的,也是她最想插进燕沧澜胸膛的匕首。   可在这一刻,她恨不得这把匕首穿透林骁的心脏,将他一击毙命。 第636章 太后之死   林骁只见一团黑影像他扑来,就在他拿着长枪下意识去挡的时候,   太后手里的匕首已经刺穿盔甲插入了林骁的胸膛。   剧痛让林骁紧蹙眉头,可他还是用力推开了太后。   长枪从太后的腰侧穿过,林骁收回长枪,尚且还能站着。   可太后却摔倒在地,扶着腰间的伤口痛苦地喘息着。   林骁的亲卫军冲了上来,最快的两个扶住了林骁,后面来的都想直接杀了太后。   可这时,只听一声爆呵响起。   “住手!”匆匆赶来的燕凤翎冲进了大殿。   她推开林骁的亲卫军,只见太后已经倒在地上,而林骁也身受重伤。   林骁拔出胸膛的匕首扔在地上,他推开身边的亲卫,站直身体。   手里的长枪染了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林骁的长枪依旧指着太后,强忍着身体涌来的剧痛,一字一句道:“太后谋反,其罪当诛。”   “长公主与此事无关,还请退下。”   燕凤翎看着林骁的胸膛还在流血,可他恍若未觉。   到是她的母后,明明已经疼得咬牙,却还是一副得逞的狰狞表情。   燕凤翎自嘲一笑。   她不是早就料想过,结局一定会是这样?   可无论她说什么,她的母后都不理会。   如果林骁因为她的母后死了,那各地的将军会不会闻风而动,然后伺机谋反。   尤其是,现在燕沧澜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燕凤翎看向林骁的亲卫军,怒吼道:“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去请太医啊!”   孙院判去了勤政殿那边,林骁的亲卫军只能去太医院请。   林骁的额头慢慢沁出汗珠,脸色却渐渐变得惨白。   他努力撑着眼皮,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燕凤翎望着他执着举着的长枪,轻叹一声,用手轻轻拨开。   “本宫知道了,本宫不会为她求情的。”   林骁的眉头紧蹙,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进了燕凤翎的话。   长枪成为支撑他的力量,他紧紧地捏着长枪,眼里闪过许多许多的画面。   他曾以为,自己征战沙场多年,最难以忘记应该是那些厮杀的场景。   可是那些记忆,像是大漠黄沙,风一吹就散了。   林骁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他渐渐昏沉,失血过多后,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   他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隐隐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朝他走来。   鲜红的衣服像血一样,林骁起先有些害怕。   翩若惊鸿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   可带来的感觉却是那样的熟悉。   林骁的呼吸停了停,蓦然想起,曹英死的时候是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   几乎是下意识的,林骁往前扑去。   可他神智恍惚,这一扑彻底摔在地上。   燕凤翎连忙将林骁翻过来的时候,林骁已经昏过去了。   年老体迈,被该颐养天年的老将军,却因为皇家争权的这点破事,落得这个血染盔甲的下场。   燕凤翎回头望着讥笑的太后,冷声道:“你满意了?”   太后冷戾地盯着燕凤翎,嘴角涌出些许鲜血。   只听她愤恨道:“你懂什么?”   “如果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如果你只是我的侄女,那么今日之事只怕会是你求着我做的。”   燕凤翎讥讽地看着太后,然后将匕首捡起来。   她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拿在手里把玩着。   “你一直说我不懂,不在乎刘家。”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在乎。”   “因为我是…燕家的人。”说出最后这一句的时候,燕凤翎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在了太后的胸口。   太后低了低头,然后又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燕凤翎。   她想过燕凤翎狠,却想不到她会狠到如此地步。   “你…”太后的手指动了动,想指着燕凤翎说些什么?   可她痛到痉挛,嘴角也涌出了鲜红的血。   她的牙关紧咬着,像是咬舌自尽的人,想说句完整的话都显得特别困难。   燕凤翎就这样看着她,伸手帮她捋了捋鬓发,然后淡淡道:“去陪父皇吧。”   太后终于不甘心地咽了气,死的时候,瞳孔瞪大,里面全是血光。   燕凤翎伸手替她合上眼睛,然后低声嗤笑道:“母后,你早就该死了。”   因为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燕沧澜一再退让。   父皇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才会希望燕沧澜承诺,不会伤害她。   燕凤翎站了起来,她看向宫门外急急奔来的太医。   真的想要一个人死多简单?   她母后真的那么恨燕沧澜吗?   不?   她母后只是眷恋权势,一个燕沧澜死了,还有下一个。   除非,她自己扶起另外一个燕沧澜。   燕凤翎突倪地笑了笑,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抱着幻想。   幻想她的母后突然想通了,幻想燕沧澜能一直忍让,幻想她能让他们停止博弈。   可惜,到头来还是要她亲自了结了这场残局。   …   齐太医给林骁把了脉,施针止血。   燕凤翎从头到尾在一旁看着,直到林骁的呼吸渐渐平稳。   “如何?”   齐太医连忙道:“长公主殿下不必忧心,侯爷的心脏异于常人,是生在右边的。”   燕凤翎眼眸微动,没事就好。   “好好照顾侯爷。”   齐太医连忙躬身应是。   燕凤翎转头,将太后的尸体抱了起来。   她往殿外走去,谁也不敢拦她。   林骁的亲卫军们全都垂下头,谁也不敢去看。   大殿很宽敞,燕凤翎走得很慢。   她突然觉得脚下的路很安静,以后都会这样安静吧。   再也不会有人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喧闹着,说要夺权争位了。   被押着的宫人小声地啜泣,也不知道是为太后哭还是为自己哭。   谁也没有预料到,太后最后是死在长公主的手里。 第637章 李代桃僵   太后寿宴,宫道上都布满了明亮的宫灯。   宽敞的大道直通勤政殿,远远的,周围亮着的宫灯都慢慢变得昏暗。   纪少瑜急速地跑着,九龙阶梯上的盘龙柱,房檐上的套兽,屋脊上的龙爪,似乎全都在一瞬间活了起来。   它们张牙舞爪地奔向他,有那么一刻,纪少瑜感觉自己被千军万马包围。   而冲出重围的机会那么渺茫,明明近在咫尺的宫殿,他却怕得手脚都在发抖。   在夜幕下,天空似乎都呈现出暗红色。   纪少瑜呼吸急促地喘着,撑大的眼里遍布血丝。   他的双手落在勤政殿的殿门上,可他迟疑着,没有第一时间推开。   角落里,有个小太监冒头道:“哎呀,有人来了,咱们快去阻止。”   “啪”小太监被打了一下。   掌管偏殿的张公公怒骂道:“我看你是昏头了。”   “皇上昨儿怎么吩咐咱们的?”   “说是今日纪大人无论做什么,咱们都不许拦着   。”   小太监有些委屈,低声道:“可刚刚李太医…”   “呸。”张公公厌恶地开口。   他用力重重地打了小太监一下,厉声道:“你个蠢货,李盛算什么东西?”   “跟纪大人比起来,就是宋大人都要靠后站。”   “学着点吧,不然就你这点脑子,迟早滚出勤政殿。”   张公公说完,那小太监已经不敢吱声了。   张公公在勤政殿熬了十年才是一个偏殿管事,他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呢?   他只是觉得这宫里当差的学问可真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把他都弄傻了。   …   终于,纪少瑜推开了大殿的门。   殿内空荡荡的,帷幔被拉起来,日常处理折子的龙案是空着的。   寝殿珠帘微微动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纪少瑜抬头看去,只见窗户是开着的,正对着寝殿的方向。   寝殿里亮着灯,看起来比大殿里的灯要亮堂。   纪少瑜深深地压抑着,步伐僵硬地走了过去。   清风浮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散着,还有一股   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纪少瑜感觉心脏都揪在一起,那种一用力就会碎裂的痛苦太强烈了。   深深的眼瞳里,一片漆黑。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珠帘,五光十色的珠帘漂亮极了,可珠光却刺伤了他的眼睛。   纪少瑜从未如此痛恨自己懦弱,举手可掀开的帘子,往前可迈的步伐,都如冰冻般僵在原地。   他愤恨地想,如果那一幕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他该怎么办?   他竟然连看都不敢看,像个躲在黑暗里的老鼠一样。   踌躇间,纪少瑜连有人靠近他都不知道。   忽然,有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他的后腰,耳边压传来压低的声音道:“别动。”   “听闻纪大人剑术超群,怎么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看看,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熟悉的嗓音,玩味的戏谑。   带着那么一点阴谋得逞的快意,压抑的愉悦都快掩饰不住了。   几乎在这一瞬间,笼罩在纪少瑜身上的黑暗尽褪。   他突然转头,狠狠地将身后的人搂入怀中。   因为抱得太紧,赵玉娇猝不及防地撞进纪少瑜的胸膛,鼻梁上的疼痛让她好想骂人。   “你…”   “啊…轻点啊!”   “疼,纪少瑜,你干什么啊?”   赵玉娇拍打着纪少瑜,手里的匕首落在大殿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纪少瑜什么也不说,就是将她抱得紧紧的。   温热的眼泪落在赵玉娇的颈窝,湿湿的,却让赵玉娇感觉心脏一再紧缩,酸涩的疼痛蔓延开来。   赵玉娇伸手搂着纪少瑜,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你别担心,皇上还有救的。”   “叶青在里面救他,我就是在这里帮他们把风。”   赵玉娇忐忑地解释道,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盛败露后说了些什么?   她蹭了蹭纪少瑜的颈窝,尽量收腹提腰,努力往纪少瑜的怀里钻。   赵玉娇想安抚纪少瑜,可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只能尽量让纪少瑜感受她的存在。   …   大殿的门还是敞开的,黎昭看了一眼,退了回去。   李彦推着宋子桓道:“你去!”   宋子桓蹙了蹙眉,不悦地瞪了一眼李彦,也退回去了。   李彦:“…”   “咳咳!”   李彦装作若无其事地咳嗽一声,然后也退了。   勤政殿外,几个老臣嘀咕道:“你说这?”   “哎,这?”   “这?”   崔公公老脸绷不住了,出声吼道:“这什么这?”   “没看见纪夫人好端端地站着吗?”   “皇上在寝殿,里面还有一位贵人。”   崔公公吼完,老臣们连忙就地散开,谁也不敢挨着谁?   崔公公气得又哼了几声。   不管如何,谁也不能诋毁皇上。   就在这时,勤政殿里突然跑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正三品夫人的冠服,发丝凌乱不堪,她一边哭一边跑,看样子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   情!   崔公公在一旁擦了擦冷汗,话说,刚刚他也怕是纪夫人啊!   还好,还好,看来是李代桃僵,让纪夫人躲过一劫了。 第638章 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勤政殿的寝榻里,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飘着,可却掩盖不了情欲散后的气息。   燕沧澜将那个宫女放出去以后,回头看着在屏风后穿衣服的叶青。   不一会,叶青走了出来。   她上下打量着燕沧澜,见他勉强可以支撑,便出声道:“我就不出去了。”   燕沧澜微微颔首,也不知是不是寝殿里的灯光太刺眼了,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叶青。   在他转身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叶青开口叫住他。   “等等。”   “嗯?”燕沧澜回头。   叶青定定地望着燕沧澜,眉头微蹙道:“还请皇上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燕沧澜微微一怔,随即才明白叶青说的是什么?   他的脸色很不好,目光也染上些许暗色。   片刻后,他微微点了点头,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了出去。   …   纪少瑜还没有放开赵玉娇,燕沧澜掀开珠帘的时候,尽量不去看这夫妻俩。   赵玉娇尴尬万分地扫了一眼燕沧澜,然后压低声音跟纪少瑜耳语道:“皇上出来了。”   纪少瑜不为所动,依旧抱得紧紧的。   赵玉娇实在是挤不出什么表情了,干脆把眼睛一闭,直接装死。   燕沧澜见她那一副怂样,嘴角微抽。   不管如何,李盛来这一手,差点把他搞死了。   他能理解纪少瑜,因此也没有计较。   燕沧澜抬步出了勤政殿,崔公公连忙上来扶着他。   燕沧澜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淡淡道:“李盛的阴谋朕早就知道了。”   “纪少瑜为了取信李盛,故意接近二皇子。”   “即日起,朕擢升纪少瑜为本朝太傅,李彦为太子少傅,宋子桓为太子少师。”   “其余人等,朕明日再行过问。”   “受此事牵连的容贵人恢复贵妃之位,搬回瑞华宫。二皇子乖巧聪慧,封为平王。”   群臣谁也不敢有异议,他们在瞬间醒悟后冷汗淋漓。   若是今夜…他们中有人附和太后造反?   那么…   燕沧澜吩咐完以后,让御林军统领林恩打开宫门,放群臣出宫。   大臣们全都懵懵地前后出宫,刚出宫门就疯一样议论。   他们竟然经历了一场宫变,而且还平安无事地出来了?   回家是不可能回的,可全都聚到一起也不行。   最后三三两两,各自找各自的上峰好友等,慢慢散了。   偏殿里,留下的宋子桓和崔公公把昭阳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燕沧澜忍不住出言打断:“你们是说,纪少瑜把林骁请进宫来了?”   崔公公没有敢答话。   宋子桓点点头道:“是的。”   “那兵符确实被太后调了兵,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林骁的人。”   “我们也是林骁来了以后才知道的。”   燕沧澜拧了拧眉心,这个纪少瑜,胆子也太大了。   这要是他今夜突然暴毙,纪少瑜就算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而且,还很有可能连累林骁一世英名。   林骁也是,这个老糊涂。   明明那么固执,竟然也会听纪少瑜的安排?   “林骁呢?”燕沧澜问道。   崔公公面色微变,继续静默。   宋子桓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昭阳殿的人来禀,林骁被太后刺伤,现在昏迷不醒。”   燕沧澜突然站起来,剧烈的动作牵扯着他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糊涂!”   “怎么会让太后给伤了?”   “那太后呢?”   宋子桓把头垂得更低一些,声音有些低沉道:“太后已经被长公主…杀了。”   “什么?”   燕沧澜惊呼,这冲击太大,让他险些站不稳。   崔公公连忙扶着他,可惜被他推开。   燕沧澜往前走了两步,抓住宋子桓的衣襟道:“你给朕再说一遍?”   “长公主做了什么?”   宋子桓的唇瓣动了动,无奈地抬起头来。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目光冰凉道:“长公主杀了太后。”   “混账!”燕沧澜狠狠地推了一把宋子桓。   他那目光晦暗如墨,阴狠地瞪着宋子桓道:“你们那么多人,竟然让她亲自动手?”   “太后就算该死,这天下谁都可以动手唯独她不可   以,难道你不明白?”   宋子桓当然明白。   他也很自责。   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崔公公跪在地上,往前挪动,然后抱着燕沧澜的腿道:“皇上,宋大人也没有想到长公主会突然入宫。”   “那个李盛太坏了,临死前说纪夫人在勤政殿。”   “纪大人一听就慌了,侯爷就让宋大人追着纪大人,然后那些大臣们也都跟着追到了勤政殿。”   “皇上…若不是太后伤了侯爷,长公主怎么也不会…”   “滚!”燕沧澜踢了崔公公一脚。   伤口崩裂,燕沧澜忍不住往后倒去。   宋子桓和崔公公连忙扶住,半分也不敢争论了。   燕沧澜捏着宋子桓的手,捏得紧紧的,恨不得把宋子桓的骨头都捏碎了。   “你去…陪陪她。”   宋子桓点了点头,立即道:“皇上保重身体,臣立马就去。”   燕沧澜紧紧地盯着宋子桓,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他那唇瓣动了动,终究只吐出两个字:“快去。”   宋子桓看了看崔公公,崔公公微微点头,宋子桓这才出了偏殿。   崔公公扶着燕沧澜靠在罗汉床上,又宣了孙院判来。   这些日子,为了取信李盛,燕沧澜的脉案都是李盛在整理。   冷不防摸到燕沧澜这混乱又虚弱的脉搏,孙院判都想死了。   怪不得他说李盛跟疯子一样,以为轻易就能谋反了。   原来皇上这身体,当真跟快死的人没有两样了。   “皇上…您这…”孙院判欲言又止。   燕沧澜疲倦地靠在大迎枕上,眼睛睁都没有睁开,只是淡淡道:“朕体内的蛊毒已经解了,你放心调养吧。”   孙院判叩头,连忙应声。   他下去开方子了,燕沧澜对崔公公道:“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明明…提前揭露,送太后去皇陵就可以了。”   “可是朕…”   崔公公心里一紧,连忙跪地道:“皇上,您没有错。”   “皇陵和软禁在延福宫有什么区别呢?”   “可太后依旧想要您的命。”   崔公公说完,感觉嘴巴里全是黄连的滋味。   他顿了顿,又道:“长公主是向着您的,她不会怪您的。”   “呵!”燕沧澜讥讽一笑。   年幼时的噩梦,多年不曾化解。   他又怎么能奢望,燕凤翎真的不在意? 第639章 我想陪陪你   延福宫里,燕凤翎已经替太后换了衣服,正在为她梳头。   宋子桓去的时候,偌大的延福宫里,静得只有风声。   宋子桓站在大殿外,看着燕凤翎温柔地替太后整理遗容。   燕凤翎看了一眼宋子桓,出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伺候她梳洗换衣。”   宋子桓抬步走进去,站在燕凤翎的身旁道:“你想哭就哭吧。”   燕凤翎笑了一下,询问道:“我为什么要哭?”   “林骁杀了她,她连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我就不一样了,我还能送她入皇陵去陪我父皇。”   “这样的结果难道不好吗?”   宋子桓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燕凤翎却一桩一桩地数太后的罪过,薛家满门,皇后,太子,三皇子…   太多了,这些都只是她知道的。   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   “薛家出事后,我就一直想杀了她。”   “那么多无辜的人命都丧生在她的手里,她却义正言辞,仿佛那些都不是人命一样。”   “你知道我心里的绝望吗?”   “我一直在想,杀了她我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哭?”   “可你现在看见了,我不会难过,我也不会哭。”   宋子桓伸手,将燕凤翎揽入怀中。   他想抱一抱她。   燕凤翎没有动,只是在宋子桓放开她以后,她直白地道:“以后不要抱了,我好像有点排斥你了。”   宋子桓:“…”   “薛臻也好,郭骄也罢。”   “你不是懦弱的人,喜欢谁就是谁。”   “我希望,以后的路能有个人陪着你走。”   宋子桓站起来,不想继续逗留了。   燕凤翎的心里有了人,这是件好事。   至少他不用担心,燕凤翎会生无可恋地做傻事。   燕凤翎低下头,默然不语。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想好。   进宫的路上,遇到很多阻拦。   他们都拼死为她披荆斩棘,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糊涂下去。   再让她任性些日子吧,好好想一想,记忆混乱的时   候,谁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   夜深人静,太后寿宴的宫灯已经撤,换上了白色的奠灯。   寒风肆意刮着,狐裘披风在夜色里显得醒目极了。   纪少瑜去看林骁了,赵玉娇陪着叶青坐在勤政殿外的台阶上。   两个人都穿得厚厚的,谁也没有说话。   赵玉娇搓着手,然后在放唇边哈气。   叶青看向她,询问道:“冷吗?”   赵玉娇老实地点点头:“冷。”   “那你怎么不进去?”叶青问道。   赵玉娇垂下眼眸,小声道:“没事,我想陪陪你。”   叶青笑了笑,伸手揽着赵玉娇道:“你别担心我,我可不像你们这些汉人姑娘,把处子之身看得比命还重要。”   “你知道苗疆有巫医,那你还知道苗疆有圣女吗?”   “我们部落的圣女,一生都是不能成亲的。”   “我想好了,要想统领部落,光有圣医的身份是不够的,我还得当圣女。”   “这样,我这一辈子都不用成亲了,多好。”   赵玉娇:“…”   她能说不好吗?   赵玉娇看向叶青,小声道:“我也觉得你留在宫里不太好。”   “你这么厉害,去到那里都可以逍遥自在。”   “不过你也不要当什么圣女,万一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呢?”   “到时候身份束缚太多,你也会退却的。”   叶青遥遥地看向夜空,这么黑的夜里,竟然也有渺小的星星。   那么微弱的光,却还在一闪一闪的。   她笑了笑,沉默不语。   喜欢谈不上,心动是有点。   她的身体里自幼养着蛊,处子之身可以解燕沧澜的欲蛊,也可以解他的慢性催情毒。   可她也可以选择不救,意外来临的时候,袖手旁观也该是上策。   可她就是忘不了,燕沧澜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竟然是将那把锋利的匕首送进自己的腹部。   那一刻,她承认自己心动了。   她一直以为,燕沧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表面为了天下黎明百姓,天下安宁,实则不过是为了铲除后患。   这样的人,她在心里是鄙夷的。   若不是为了兵权交易,为父报仇,她绝不可能跟他有任何牵扯。   可事实她不仅牵扯了,而且还牵扯得有点深。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自嘲,叶青看向赵玉娇道:“我跟你不一样。”   “明天我就会离开京城了,以后你若是来苗疆,记得来找我。”   叶青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赵玉娇。   “这个可以避蛊,也算是我的信物。”   “你若来苗疆,记得带着这个,我会来找你的。”   赵玉娇捏着那个香囊,一股淡淡的茶花香,不是很浓,但却很好闻。   香囊上绣了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只蝴蝶,可却又比蝴蝶多了些翅膀。   赵玉娇收起香囊,认真道:“我将来一定去苗疆找你。”   叶青笑了笑,然后拉着赵玉娇起来。   “去找你夫君吧,我也要去向佳和郡主辞行了。”   赵玉娇道:“我陪你过去吧。”   叶青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他刚刚很担心你。”   “去陪他吧。”   赵玉娇想起刚刚叶青出来看到纪少瑜还紧紧抱着她   的画面。   她俏脸一红,低声道:“那你小心些。”   叶青点点头,随即离开勤政殿。   赵玉娇看着叶青走远这才往昭阳殿走去。   勤政殿的偏殿里,有一道人影一直静静在窗边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第640章 大结局   昭阳殿的偏殿里,林骁躺在床榻上。   他伤得不算太重,主要是没有及时包扎导致失血过多。   而且,林骁年纪也大了,这伤在他这个年纪来说,很消耗元气。   纪少瑜坐在床头,耳边回响起刚刚齐太医说的话。   心脏异于常人,是生在右边的。   静坐片刻,林骁迷迷糊糊地叫着:“水”。   纪少瑜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慢慢喂进林骁的嘴里。   林骁急迫地饮了几口,神智也渐渐回笼。   他动了动眼眸,然后缓缓睁开。   “是你?”林骁有些惊讶。   纪少瑜放下茶杯,坐在一旁道:“皇上已经没事了,大臣们也都出宫了。”   林骁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道:“那就好。”   纪少瑜盯着林骁看了看,没有说话。   林骁被看得心虚,忍不住低吼道:“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纪少瑜淡淡道:“看看…我像不像你?”   林骁心里一震,目光里满是震惊。   可不肖片刻,林骁立即故作镇定道:“你胡说什么?”   “呵!”纪少瑜冷笑。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林骁,倏尔又凑近,直接半个身体都探入床榻。   林骁又惊又怕,目光一直闪烁着,脸上全是忐忑不安的神情。   纪少瑜俯身,与林骁对视片刻。   林骁想爬起来,可惜纪少瑜按住他的肩膀,他动不了。   他想骂脏话,可又怕最后是骂回自己身上,只能强忍着。   “既然宫里的危机解除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出宫了?”   林骁询问道,底气不足。   纪少瑜轻哼一声,随即坐回去。   他望着林骁,出声道:“还记得你从祥宁县带回来的那具棺椁吗?”   林骁低着头,手却紧拽被子。   “那与你有何关系?”   纪少瑜往后考在椅子上,环抱着双手,嘴角玩味道:“你把我爹的尸骨带走了,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   林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下意识问出声道:“谁告诉你的?”   纪少瑜眼眸一暗,心里道一句:“果然。”   “说说吧,我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林骁:“…”   他真的懵了。   纪少瑜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说完以后,只怕…   林骁选择沉默。   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脸色在灯下渐渐变得惨白。   纪少瑜眼中的冷意越来越盛,直到他不耐烦地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你现在要是不说,那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林骁心口一痛,眼里也有了泪光。   他看向纪少瑜,话还未出口,整个人就已经惨得不像样子。   纪少瑜不想听了,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   当年离开祥宁县,他爹的坟上的土是翻新过的,那时他就隐隐有些怀疑。   林骁带着棺椁入京,一直暗暗维护纪府,又出手   解了纪府的困局。   他试探请林骁带兵入宫,林骁也来了。   最重要一点,林骁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   前世他几次遭遇追杀,最惨一次差点丧命,就是因为心脏异于常人得以侥幸逃生。   一桩桩一件件,让他怎么不去联想?   他知道黄家的人为什么那么厌恶他,毫不犹豫地将他卖掉。   因为他爹不是黄家的子孙,他也不是。   可关于他爹的身世,他却是一无所知。   纪少瑜看向林骁,只见他老泪纵横,哭得身体都在颤抖。   他站起来,想出去透口气。   “别走!”   林骁喊道,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纪少瑜怕他牵动到伤口,回头按住他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不是。”林骁摇了摇头,抹了一把眼泪。   纪少瑜坐回去,静静的,也不说话。   林骁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鼻腔里酸涩得很。   他过了好一会才缓和下来,然后开口把他和曹英的故事讲了一遍。   当说到曹英寒洞生子,痛苦地将孩子送走,出嫁当日上吊自尽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纪少瑜原本以为,林骁都到这个年纪了,再悲痛的往事他都能原谅。   可当他听完以后,自己却已经红了眼。   他站起来,怒骂道:“蠢!”   压抑的痛苦从胸腔里传来,纪少瑜难以遏制地落泪。   熟悉到痉挛的痛跟当年的他多么相似?   为了功名,为了前程,为了能够体面光鲜地回来?   他们骨子里的执拗多么相似?   他们的命运又是多么相似?   如果没有重生,他和林骁的下场又有什么区别?   纪少瑜哭着哭着,忽然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替林骁感到悲哀还是替他自己感到悲哀。   过了好一会,纪少瑜含着眼泪嗤笑道:“我没有资格说原谅你。”   “林侯爷,这半生的荣华富贵,是不是让你日夜难安呢?”   林骁还在哭,撕心裂肺那种哭,声音都已经哑了。   白色的纱布上,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地晕染出来。   纪少瑜看着,像是看见自己的伤口也在一点一点地撕裂开来。   那么痛苦的回忆,谁能真正当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他们都说他对玉娇很好?   为什么他们都说他宠妻宠得不像样子?   为什么他们都说玉娇是他的软肋?   他们懂什么?   他们失去过吗?   是那种,明明唾手可得,却眼睁睁看着失去的痛苦!   是那种,明明心里在乎,却敷衍地不去珍惜的后悔!   是那种,明明可以挽回,却愚笨又犯蠢再次失去的绝望!   他们怎么能懂?   能懂当失而复得,想要尽力去爱却犹嫌爱得不够?   能懂当揽入挚爱,想要尽力去珍惜却犹嫌珍惜得不够?   能懂当夙愿已成,想要尽力去呵护却犹嫌呵护得不够?   纪少瑜悲怆地笑,没有人懂,因为没有人像他这样幸运,能有重来的机会。   看看林骁的下场,他得到了万民敬仰,他得到了威震一方的兵权,他得到了权势富贵。   可到头来,林骁还是日夜难安,还是痛苦自责,还是追悔莫及。   他们的下场是一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说原谅?   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怎么能替祖母去做呢?   被当成野人在山洞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冒着生命危险艰难产子…   大婚当日以身殉情…   纪少瑜看着林骁惨得不能再惨的模样,只想讥讽地送他两个字:活该!   …   赵玉娇来的时候,看见纪少瑜孤零零地站在昭阳殿外。   寒风肆意地吹,尚未换的灯笼映着红彤彤的光。   那些光照在纪少瑜的脸庞上,映着他的脸庞红红的。   可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红得有些肿起来,而且…似乎还有泪光在闪。   赵玉娇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莫不是老侯爷有什么   不测?   结果就在她走近的时候,纪少瑜突然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又来?”赵玉娇惊呼,腰都差点被纪少瑜勒断了。   纪少瑜哽咽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的下颚靠在赵玉娇的肩头,整个人显得疲惫极了。   赵玉娇感觉不对劲,搂着他的腰身道:“怎么了,是不是侯爷他…”   纪少瑜突然大吼:“不许提他!”   赵玉娇愕然,心里更是诧异万分。   她没有继续说起林骁,只是静静地抱着纪少瑜。   纪少瑜又静静地哭了一会,然后沙哑着声音道:“谢谢你!”   赵玉娇撑着眼眸,睫毛一眨一眨的,不解道:“谢我什么?”   纪少瑜紧箍着她的肩膀,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谢谢你活着。”   赵玉娇的心沉了沉,伸手搂着纪少瑜,靠进他的怀里道:“谢谢你活着。”   纪少瑜的下颚蹭着赵玉娇的额头,温柔地勾了勾唇。   片刻后,只见他红着眼眸,哽咽道:“我真庆幸你上一世没有爱上我!”   如果爱上他,却因他而死,这一份情让他怎么还?   林骁比他还可怜。   纪少瑜又哭了,整个脸庞都是湿的。   赵玉娇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揪成一团。   她捧着纪少瑜的脸,凑上去啄了啄他的唇,然后问道:“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林侯爷跟你说了什么?”   纪少瑜泪光闪烁地望着赵玉娇,他低下头,眼泪在寒风中坠落。   “这个故事很长!”   “没事,我们有很长的时间!”   “这个故事很伤!”   “…没事,我们很幸福!”   …   冷清的宫道上,夫妻二人牵着手慢慢地往宫门处走去。   纪少瑜紧紧地牵着赵玉娇的手,目光在夜色里渐渐变得平静。   “玉娇,其实…没有今生的话,我甘愿受那些苦!”   “这样啊,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也甘愿陪着你一起受苦的!”   “呵呵,是没有说过!”   “那你现在你知道了!”   “知道了。”   “那你还想跟我说那个故事吗?”   “想。”   “那说吧!”   “在说那个故事之前,我想跟你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嗯,我知道的。”   夫妻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那携手同行的背影,在夜色中像极了一副唯美的水墨画。   无需点缀,无需细绘。   就这样看着,感受着,畅想着,那意境足以让人心驰神往,心满意足。   天边破晓,夺目的晨光慢慢照向大地。   云层慢慢变得清晰,再没有群魔乱舞之像。   这一生,有多少人在黑夜里等着天亮呢?   庆幸的是,有的人等到了。   而有的人,终其一生,都等不到照进心里的暖阳了。 第641章 番外一:整理医书(纪赵篇)   永兴十九年十月十三日的早朝,纪少瑜正式以太傅之职位列朝堂。   看到品貌端方,庄重不凡的纪少瑜,纪党久违的干劲又回来了。   心中的信仰没有崩塌,反而沐染着神圣的光芒,一下子显得更加夺目耀眼。   燕沧澜下了几道圣旨,第一道:平王的封地选在金陵,十六岁前往封地。   第二道:苗疆圣女龙叶青医治皇上有功,特赐调动云贵总兵一万兵权。苗疆部落,归于圣女龙叶青统治,地方官员不得横加干涉。   第三道:特允太后遗体葬入皇陵,不追其过。   群臣自然有争论,比如给龙青叶的调动兵权的权利过大。   比如太后不能葬入皇陵,而且还要追查李氏一族的罪过等等。   燕沧澜身体不适,事情全交由纪少瑜全权处理。   纪党自然是不再争论,他们总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吧?   可那些顽固的老臣自然是要找一找自己的存在感的,纪少瑜连日忙碌,直到十月二十日才清闲些。   彼时,万文楠搬入纪府,已经住了好几天了。   纪少瑜回正房换衣服的时候,询问玉娇道:“万文楠这是要来我们纪府当府医?”   赵玉娇好笑道:“不是。”   “他听说你给太子吃了什么龟息丸,想来讨方子的。”   “不过你这几日忙,他便没有向你开口。”   纪少瑜恍然,含笑道:“我说他怎么突然上门来了。”   “不过那个龟息丸的方子我可没有,那是大哥从海外带回来的。”   “就上次大哥给我那个盒子里装的,就是龟息丸。”   赵玉娇拧了帕子给纪少瑜净脸,意外道:“不是说在什么医书上有记载?怎么是从海外带回来的?”   纪少瑜净了脸,顺便也擦了擦手,这才沉凝道:“或许番邦来朝的时候带出去的了,龟息丸在中原都消失上百年了。”   “也难怪万文楠会这样惦记。”   素柳端了茶来,赵玉娇接了过去。   她放在罗汉床的小桌上,等纪少瑜坐下后,闻香便来回禀道:“大人,万老先生来了。”   赵玉娇端着茶,戏谑地笑道:“你去吧,这茶还是   我自己喝。”   纪少瑜坐着没有动,他从赵玉娇手里端了茶去,饮下一口才起身。   赵玉娇看着他用过的茶,莫名觉得好笑。   这个人啊,越来越骄矜了。   …   花厅里,万文楠一看到纪少瑜来了,连忙站起来。   他急步走向纪少瑜,按耐不住地开口道:“你终于清闲了。”   “来来来,快告诉我,那个龟息丸你是从哪里求来的?”   纪少瑜看着万文楠急于求知的神情,摇了摇头道:“你不用白费心思了。”   “这药是从海外得来的,没有药方。”   “怎么会?”万文楠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样。   “你再想一想,真的没有吗?”   “那药呢?”   “有没有多余的药,给我一颗让我研究一下啊!”万文楠都快哭了。   龟息丸啊,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的龟息丸。   没有任何副作用,清醒后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这样的药,要是真的失传了也就算了,可现在还有   一丝希望,他怎么能放弃?   纪少瑜坐上主位,看着坐立难安的万文楠,淡淡道:“药还有一颗…不过…”   万文楠一脸惊喜,哪管什么不过?   他立即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管你提什么我都答应你。”   纪少瑜看了看万文楠这什么都豁得出去的模样,含着淡淡的笑意道:“我要你将李盛所著的医书整理好,然后以万氏之名刊印成册。”   万文楠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承认李盛在医术上是有些造诣,不过李盛心术不正。   若是整理,岂不是所有方子都要试验一番,那他得忙到什么时候?   “不行,换一个!”   万文楠冷声道,他都这把年纪了。   指不定把李盛的医书整理好,他都要入土了。   纪少瑜也没有勉强,只是惬意道:“李盛的医书集太医院寿药房、御药房、珍药馆…等上万种草药而成,我必定是要请人一一整理后刊印成册。”   “你既然不愿意,那谁愿意做,这龟息丸我自然是…”   “别说了,我做。”万文楠咬牙切齿地道。   他恨啊!   看着纪少瑜的目光都在喷火。   纪少瑜闲适一笑,伸手拍着万文楠的肩膀道:“瞎想什么呢,您老这身体,好得很!”   “哼!”万文楠冷哼。   气死他了,纪少瑜是吃定了他舍不得将龟息丸给那群庸医糟蹋。   “先给半颗!”万文楠伸出手。   纪少瑜斜倪着万文楠,不说话。   万文楠悻悻地收回手,不悦道:“小气。”   纪少瑜轻嗤道:“一颗半颗落在你的手里,有何区别?”   “想早点拿到龟息丸,早点把李盛的医书整理好。”   纪少瑜说完,便走了出去。   万文楠对着他的背影挥舞着拳头,心里虽然生气,但还是对纪少瑜刮目相看。   李盛的医书整理好了,那可是要流传后世的。   难为纪少瑜在处理完那么多烦心事后,想的竟然不是销毁,而是找他重新整理。   万文楠轻叹。   他想明白了,这一辈子他就是个劳碌命。 第642章 番外二:再要一个孩子(纪赵篇)   纪少瑜回正房的时候,赵玉娇正在摆晚膳。   今日厨房做了清蒸蟹,纪少瑜看着肥美的螃蟹食欲大开。   赵玉娇用了些八宝汤、卤煮鹌鹑、栗子饼。   纪少瑜给赵玉娇剥了蟹腿肉,赵玉娇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纪少瑜询问道:“食欲不好?”   赵玉娇摇了摇头,故作深沉道:“不是。”   “那是什么?”纪少瑜眉头微蹙,拿着白灼虾剥了起来。   赵玉娇垂下眼睑,声音稳稳地道:“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吧嗒”一声,纪少瑜手里的虾掉在盘子里。   他瞪视着赵玉娇,不赞成道:“纪宁才多大?”   “九个月了”   “你也知道他只有九个月大?”纪少瑜淡淡地道,声音有些不悦。   赵玉娇抬起头来,夹起一块栗子饼使劲咬了一口。   “那你答应我,等纪宁大一些我们再要一个孩子。”   “等纪宁长大再说。”纪少瑜捡起虾,继续剥。   只是虾肉伴随着虾壳脱落,最后只剩下白白的一点肉。   纪少瑜张大嘴巴,把肉塞进嘴里,狠狠地嚼起来。   赵玉娇看他那凶狠的目光,好像那虾肉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我不管,反正我还要生一个孩子的。”赵玉娇决心表明态度。   纪少瑜盯着她,目光凉凉。   赵玉娇据理力争道:“姐姐都有三个孩子呢。”   “我们就生两个,难道两个也不行?”   纪少瑜嘴角微勾,笑得甚是邪气道:“是谁说生孩子很痛的?”   “我看你是不长记性吧?”   赵玉娇语塞,可又觉得不甘心。   她凑过去,挽着纪少瑜的胳膊道:“我们只有儿子,我们还没有女儿呢?”   纪少瑜冷哼:“要是再生一个是儿子呢?”   赵玉娇:“…”   儿子不好吗?   为什么纪少瑜的口气这么嫌弃?   她瞪纪少瑜一眼,转身出了正房。   纪少瑜把所有蟹肉都吃了,最后还喝了几杯。   赵玉娇去了偏房,孟嬷嬷在喂纪宁。   小家伙一看见赵玉娇就要抱。   赵玉娇伸手过去,孟嬷嬷笑道:“老奴刚刚看了,小公子都长八颗牙齿了。”   赵玉娇笑道:“长得到是挺快的。”   孟嬷嬷回道:“是啊,等翻过年就要学走路了。”   “小孩子别看着小,长起来可快了。”   赵玉娇轻叹,她伸手捏了捏纪宁的小脸,略带忧伤道:“今晚咱们娘俩睡,让你爹去睡书房。”   孟嬷嬷眉头微动,试探道:“大人惹夫人生气了?”   赵玉娇轻哼道:“我说再生一个孩子,他就不高兴了。”   孟嬷嬷:“…”   “夫人,要不让老夫人写信劝一劝?”   赵玉娇摇了摇头道:“你家大人可不好劝,别担心,我有办法。”   孟嬷嬷看着她家夫人嘴角勾起的那抹坏笑,突然有点同情她家大人了。   …   晚上,纪少瑜从书房回来,发现正房的门锁了。   他站在房门外,默了片刻,准备去爬窗。   结果…窗也锁了。   纪少瑜:“…”   无奈之下,纪少瑜在窗户边叫着:“玉娇,玉娇…”   片刻后,只听某人压低声音吼道:“滚去书房睡,吓到阿宁我跟你没完。”   灰头土脸又郁郁难堪的纪少瑜:“…”   这一夜,纪少瑜睡在书房,孤枕难眠。   第二天,纪少瑜有经验了,决定晚上就赖在正房不出去了。   结果…   等到他困的时候,孟嬷嬷来通知他:“大人,夫人在小书房睡下了。”   纪少瑜:“…”   厚脸皮地赶过去,纪少瑜发现小书房的门没有锁。   不过…原本可以挤下他和玉娇的小床,已经被纪宁提前占了。   小家伙睡得正香,玉娇侧身,一手环着儿子,也睡得正香。   好吧,这又是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   第三天,纪少瑜提前把小书房的门给锁了。   然后主动带着纪宁出去玩,留玉娇一个人在正房里。   赵玉娇洗漱后,发现小书房进不去了。   她轻笑两声,回正房等着。   纪少瑜抱着纪宁回来的时候,赵玉娇接过纪宁道:“你先去洗漱吧。”   纪少瑜满心欢喜地去洗漱,结果等洗漱出来,媳妇和儿子都不见了。   纪少瑜直接黑了脸,气冲冲地从正房里出来。   结果只见孟嬷嬷从偏房出来道:“大人,夫人说她今晚陪小公子睡,就不回正房了。”   纪少瑜冷哼一声,径直去了偏房。   纪宁被他爹抱出去都转晕了,一回来就睡着了。   赵玉娇拍着儿子的小背,温柔地凑近儿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纪少瑜都快气炸了,直接站在床边冷冷道:“赵玉娇,回正房。”   赵玉娇一转头,目光里满是冷意。   她那唇瓣紧抿,聚拢的眉峰藏着一抹厉色。   “你给我小声点,要是吓到阿宁,我明天就带阿宁回祥宁县去。”   纪少瑜一口气哽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玉娇好像是真的在生气。   好吧,孩子还小,顾着孩子是要紧的。   纪少瑜缓和一下,放软声音道:“那抱着阿宁回正房吧,这两夜没有挨着你我都睡不着。”   赵玉娇白了纪少瑜一眼,轻哼道:“你骗鬼呢?”   “之前我没有陪着你的时候,你不也夜夜安枕。”   “我不想和你多说,等会吵醒了阿宁我想睡都没得睡了。”   “你自己回正房去睡,不要来烦我们娘俩。”   纪少瑜:“…”   这日子没法过了,媳妇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纪少瑜伸手去拉赵玉娇,被赵玉娇拍开手。   她嫌弃地看着纪少瑜,然后又亲了亲纪宁的小脸。   “阿宁又香又软,靠在我的怀里跟个小暖炉一样。”   “抱着阿宁我一会就睡着了,跟你回正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呢?”   “你快走吧。”   纪少瑜惊愕地盯着赵玉娇,只见她又拥着纪宁闭上了眼睛,连看他都懒得看了。   男人自尊心啊,还有个屁。   纪少瑜气得眼里冒火,不过他不敢发作,只能闷闷地走出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赵玉娇抬头看了一眼。   确定他真的走了,这又亲了亲纪宁才抱着纪宁入睡。   纪少瑜以为她是故意说的气话呢,殊不知,她说的都是真话。   她抱着阿宁,睡觉都睡得香一些,心里满满都是为人母的幸福和愉悦。   纪少瑜走了出去,孟嬷嬷站在外面。   孟嬷嬷看见她家大人失魂落魄地出来,忍着笑,一副担忧的神色道:“夫人还是不肯回正房吗?”   纪少瑜轻轻地“嗯”了一声。   孟嬷嬷连忙道:“夫人最是好脾气了,大人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夫人生气的事情了?”   纪少瑜想了想,冷哼一声道:“没有。”   孟嬷嬷:“…”   得了,那您继续失魂落魄去吧,老奴也要去安歇了。   看到孟嬷嬷要走了,纪少瑜不甘心地喊道:“等等。”   孟嬷嬷回头,恭敬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纪少瑜想了想道:“你明天去景成伯府看看,若是端柔郡主一个人孤单,请她来我们府里小住。”   孟嬷嬷眼皮一抽,心里满满都是无语。   端柔郡主才回府两天呢。   孟嬷嬷轻叹道:“大人,小公子还小呢,正是黏夫人的时候。”   “等小公子长大一些就好了,若是到时候府里还有别的孩子,小公子有玩伴就不会成日黏着夫人了。”   纪少瑜想了一下,问着孟嬷嬷道:“紫兰和紫玉不是成亲了?”   “她们若是有了孩子,可以送来给公子当伴读。”   孟嬷嬷一头黑线。   得了,她可以告诉夫人,让夫人死心了。   纪少瑜犹嫌不够,又接着道:“明日你也去姚府一趟,请姚夫人带着小金皓过来陪陪夫人和小公子。”   孟嬷嬷面容一紧,僵硬地笑着应声。   等纪少瑜走了,孟嬷嬷溜进偏房。   赵玉娇见孟嬷嬷苦着一张脸,好笑道:“你家大人想出什么招数应对了?”   孟嬷嬷一言难尽道:“大人让老奴去请端柔郡主,请姚夫人带着小公子金皓来咱们府上小住。”   “呵呵…”赵玉娇忍不住笑出声。   片刻后,她捋着纪宁柔软的鬓发道:“罢了,等阿宁长大些再说吧。”   孟嬷嬷也连忙点了点头道:“等小公子长大些,或许大人自己就想通了。”   赵玉娇眼瞳微眯,愁然道:“只怕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孟嬷嬷看着她家夫人认真在想,一时哭笑不得道:“夫人,您可别乱来。”   赵玉娇苦笑道:“你别担心啊,我还没有想到好的   办法。”   孟嬷嬷忐忑道:“要不…夫人就听大人的吧。”   赵玉娇立即否决道:“不行,我还没有女儿呢。”   “嬷嬷,我还想生个女儿。”   孟嬷嬷看着她家夫人一脸憧憬的模样,唇瓣动了动,不好再说了。   赵玉娇理了理被子,又躺回去睡好。   她对孟嬷嬷道:“嬷嬷下去安歇吧,这件事我会从长计议的。”   孟嬷嬷微微颔首,走的时候总感觉她家夫人要使坏。   不过这件事她插不上手,因此很快抛之脑后了。 第643章 番外三:纪家卿卿(纪赵篇)   永兴二十二年四月,经纪府的府医诊断,赵玉娇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彼时纪宁已经三岁了,正是好动贪玩的时候。   只不过长大的纪宁依旧喜欢粘着赵玉娇,几乎每晚都要赵玉娇哄着才肯入睡。   赵玉娇也偏宠纪宁,日积月累,纪少瑜觉得养儿子这件事真心累。   最主要是,从一岁开始纪宁就喜欢跟小孩子玩。   如果没有小孩子跟纪宁一起玩,那纪宁就会黏着他或者玉娇。   纪少瑜渐渐明白,或许再有一个孩子会好一些。   当然,他心里绝对不承认,他是因为纪宁黏着要他陪的时候想通的。   他只是受不了玉娇的偏宠才妥协的。   …   永兴二十二年腊月二十四日,赵玉娇发动,平安生下一女。   纪少瑜难耐激动,抱着女儿以后就守在床边。   赵玉娇想看看女儿,纪少瑜抱去床边给她看,然后自己抱着没有放手。   赵玉娇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示意纪少瑜把女儿放下   。   纪少瑜有些不舍,不过还是稳稳地放下女儿。   他站在一旁,声音暗含激动道:“真的是女儿。”   赵玉娇无语,抬头看着纪少瑜道:“是的,名字你取好了吗?”   纪少瑜目光一暗,他之前想着如果是儿子的话,就叫纪实,给他老老实实就行。   不过现在名字肯定是要重取的。   纪少瑜想了想,看着女儿粉粉嫩嫩的小脸,心里头高兴啊。   纪宁出生的时候,好丑。   哪里像这个小丫头,肌肤跟块暖玉一样,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就叫纪卿,小名卿卿。”纪少瑜说道,还想伸手再抱抱。   赵玉娇拍开纪少瑜的手,轻哼道:“我坐月子的时候,你该照顾的是阿宁。”   纪少瑜憨笑,立即应承道:“夫人说的是,我现在就去看看阿宁。”   “呵!”赵玉娇冷哼。   之前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喊,纪宁。   现在有了女儿,竟然连儿子的称呼都变了。   赵玉娇暗暗摇头,感觉儿子很不值当。   …   赵玉娇睡了一觉醒来,女儿没有在身侧。   纪少瑜温柔地抱着女儿,正在房间里来回渡步。   “她醒了?”赵玉娇问道。   纪少瑜点点头道:“醒了,孟嬷嬷给她喂了点水。”   “抱过来我看看。”赵玉娇道,慢慢坐起来。   纪少瑜把女儿抱过去,随即出声道:“我去端盆热水来给你泡泡脚。”   赵玉娇含笑道:“你就不能坐在一旁歇一会吗?”   “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累?”   纪少瑜坐到床边去,低头望着女儿睡熟的小脸道:“她好乖。”   “刚刚就轻轻哼了两声。”   赵玉娇不悦地瞪了一眼纪少瑜,轻声道:“阿宁小时候也很乖啊,他都很少会哭的。”   纪少瑜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都快忘记纪宁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了。   “孟嬷嬷说,等会卿卿醒来就要给她喂奶了。”   “我让奶娘在偏房候着,等会卿卿醒来我就抱她过去,等她吃饱了我再抱回来。”   “等明日咱们就不抱去给奶娘喂了,这样以后卿卿也不会成日黏着奶娘。”   赵玉娇瞅着纪少瑜这半刻也舍不得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现在知道稀罕了?”   “早的时候跟你说再生一个女儿,你还不同意呢?”   纪少瑜笑道:“那我怎么能知道,就一定会生女儿呢?”   “你看她小小的,软软的,这么好看,我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赵玉娇低头看了看女儿,心里也是满满的看不够。   成亲这么久,她现在才发现纪少瑜没有在附和她,而是真的想亲近孩子。   其实这样很好,因为儿子已经改变不少了,现在有了女儿,看来她已经可以预见一个全新的纪少瑜了。   …   纪宁五岁的时候已经拥有人生第一把木剑,整天在院子里瞎比划。   纪卿五岁的时候,还窝在她爹的怀里吃糖人,小嘴巴砸动着,真香。   纪宁七岁的时候,已经熟读古诗,字迹端正。   纪卿七岁的时候,她爹还在手把手的教她写字。   纪宁十岁的时候,离京游学,归期不定。   纪卿十岁的时候,秋千为床,酣睡正香。   …   赵玉娇私下拧着纪少瑜的耳朵,斥责低吼:“纪少瑜,你能不能公平点呢?”   纪少瑜无奈,忍着疼道:“卿卿是女儿啊。”   怎么公平呢?   儿子他都没有舍得打骂,更何况女儿呢?   赵玉娇想到女儿那鸡抓一般的字迹,怒火高涨。   “我不管,你再惯着纪卿不好好学习,那你们父女俩就给我滚出纪府去。”   纪少瑜听这怒吼声,连忙缩着脖子应了。   于是深更半夜,纪卿被她爹抓着练字。   脸上沾了墨迹的纪卿跟只小花猫一样,她握着笔,十分不解地问她爹:“咱们不是姓纪吗?”   “娘又不姓纪。”   “怎么娘可以叫我们滚出纪府呢?”   纪少瑜望着女儿疑惑的小脸,温柔的大手揉了揉女儿的额头,轻笑道:“乖,好好写。”   “卿卿要是想不通的话,就当爹是入赘的好了。”   纪卿:“…”   好吧,看来从今往后光是抱她爹的大腿是没用的。   她还得去抱她娘的。 第644章 番外四:郭骄走了(燕郭篇)   皇宫里的夕阳像是一首缱绻不舍的哀思。   血红的残阳一直被拖长,印在宫墙上,落在琉璃瓦缝中,然后再延绵不绝。   太后的头七过去了,燕凤翎也该出宫了。   她对皇宫最后的一丝眷恋被抹去,出宫时,连头都没有回。   勤政殿里,燕沧澜披着狐裘披风在看折子。   殿里暖和得很,不过燕沧澜失血过多,有些畏寒。   崔公公进来的时候,燕沧澜看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知道燕凤翎走了。   走了好,这宫里本就没有什么人味,何必留念?   燕沧澜淡淡道:“把延福宫封起来吧,除了长公主,不许任何人进去。”   崔公公低声应是,抬头时,还是出声道:“长公主将栖梧宫的宫人们都放出宫去了。”   燕凤翎的唇瓣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将栖梧宫也封起来的话。   只是沉凝了好一会,这才轻声道:“那从勤政殿挑两个机灵点的小太监过去看着。”   崔公公应了,心里明白,长公主这是不打算再回   宫里住了。   可皇上还是惦记长公主的。   崔公公下去安排了,燕沧澜随手拿起一道折子。   这些折子纪少瑜都是批阅过的,而他不过是随意翻翻,像是曾经无数次想经手折子一样,心里早就有了执念。   他敢任用纪少瑜,纪少瑜就敢下手批阅。   别的折子都没有问题,可他手里这一道竟然是郭骄辞官的折子。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三天前了。   燕沧澜眼眸微动,到是没有想到,纪少瑜会对这道折子批:“准。”   …   燕凤翎出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佛光寺。   琉璃塔上,薛臻的牌位已经被人撤走了。   燕凤翎静静地站在那空荡的位置前面,像无数次默默忏悔一样,闭上眼睛。   曾经丢失年少时的记忆,也都慢慢拾拢。   薛臻,那个跟她有了婚约,却又因这份婚约而遭遇不幸的少年。   他没有死,可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死了,他就不会痛苦了。   那个年少时,意气风发的薛臻,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潭死水?   燕凤翎甚至于不愿去逼他承认,他就是薛臻。   因为每当她想起薛臻的时候,都会闻到那个叫涅梵的僧人身上,有着浓浓的血腥味。   回不去了。燕凤翎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心里的感觉,有些痛,有些惆怅,还有些无力。   不是不在乎了,而是太在乎了。   在乎到,不愿去触碰彼此心里的伤疤。   燕凤翎笑了笑,一滴眼泪自眼角慢慢滑落。   她慢慢睁开眼,转身准备离去。   可不知何时,涅梵已经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燕凤翎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可她没有走近,而是嬉笑道:“主持近来可好啊?”   涅梵静静地望着燕凤翎,望着她溢满眼眶的泪水。   从小她就是这样,哪怕是哭,也不会让你看见她的半分软弱。   逞强,斗狠,仿佛还在昨天,她追着宋子桓打的画面还在。   可一转眼,他们都历经了无数荆棘,彼此早已伤痕累累。   该怎么安慰她呢?涅梵想。   可想了又想,却只剩下无言。   其实,混沌之初,天也是清朗的,浑浊的是人的眼睛。   她看得清楚,她眼前的人是谁!   涅梵知道,有些话不必再说了。   他合十双手,往后退了退,淡然如水般道:“劳烦殿下惦记,贫僧…很好。”   “那就好。”燕凤翎微微颔首。   她目光扫向薛家的那些牌位,然后看向涅梵道:“以后我可能不会再来了,还请主持费心照看。”   涅梵苦涩地动了动嘴角,点着头没有说话。   燕凤翎转身走下琉璃塔,涅梵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目光渐渐失焦。   也不知过了多久,涅梵轻轻一叹。   不是谁的感情都可以重来的。   哪怕…他已经放下那些仇恨了。   人生总是这样,不是差这一点就是差那一点,难以圆满。   苦的时候,嚼着血和泪,悲愤地怒吼,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真正熬过那些,再回头去看,却发现原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些苦吃了,有些情也得了。   可终究只是过去,属于他一个人的过去,跟现在的燕凤翎无关。   …   涅梵第一次走出佛光寺,去的是纪府。   赵玉娇见他来的时候,十分惊讶。   她拿着手里的赤珠道:“主持是为这个来的吧?”   涅梵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他伸手接过,对着赵玉娇道:“贫僧想带着它去远游。”   赵玉娇涅梵捏着那串赤珠捻磨着,像是带着某种执念,又像是收敛了某种执念。   她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是觉得涅梵变了。   临走前,涅梵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道:“郭施主的心性淳厚,于情事上懵懂不知,还望纪夫人点拨一二。”   “啊?”赵玉娇惊讶地张了张嘴。   她看着状似嘱咐的涅梵,无奈地开口道:“我表弟郭骄,已经在三日前离京了。”   涅梵眉头微拢,片刻后又笑道:“罢了,郭施主少年心性,沉淀一下也好。”   赵玉娇:“…”   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比如小骄骄跟长公主…   不然涅梵这一副欲言又止,满腹心事的模样又是为哪般?   赵玉娇越是深想,越是难以置信。   涅梵走了以后,她还在发呆。   等她回神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天呐,骄骄真的抱上大腿了?”   刺激啊,她都等不及要跟纪少瑜分享了。   太刺激了,赵玉娇有种吾家骄骄终长成的感觉。   赵玉娇没有开心到多久,因为纪少瑜告诉她,郭骄没有回祥宁县,而是去了江南。   并且,连他也不知道,郭骄具体去了什么地方?   “怎么会这样?”赵玉娇惊呼,她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纪少瑜看着赵玉娇,捏着她的手道:“你别担心,我已经通知小舅舅了。”   “如果有郭骄的行踪,他会沿途照应的。”   赵玉娇不是担心这个,郭骄从来不任性,怎么会突然失去行踪呢?   “是因为长公主吗?”赵玉娇试探地问道。   纪少瑜点了点头,无奈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   纪少瑜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石管家的声音   道:“大人,长公主殿下来了。” 第645章 番外五:她得克制(燕郭篇)   赵玉娇和纪少瑜面面相觑,片刻后,赵玉娇推了纪少瑜一把。   “你快去看看吧。”   纪少瑜颔首,随即起身去了客厅。   赵玉娇在他走后,立即偷偷跟了上去。   客厅里,燕凤翎看向纪少瑜,出声道:“我刚从郭家回来,他们说郭骄辞官出京了。”   纪少瑜点点头。   “你怎么能让他走了呢?”   燕凤翎不悦,只差吼出声了。   纪少瑜抬首看向燕凤翎,淡淡道:“殿下知道他的性子不适合为官。”   “可你也不应该让他离京啊?”燕凤翎继续道,她找不到人的时候,都急疯了。   纪少瑜仿佛感觉不到燕凤翎的愤怒,他的手端起茶杯,慢慢悠悠地道:“郭骄走了跟殿下有关系吗?”   “你…”燕凤翎气绝。   尤其是,纪少瑜这样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好像她现在担心焦灼都是她自找的一样。   “玉娇呢?”   燕凤翎问道,她不想和纪少瑜说了。   赵玉娇从门外渡步进来,赧然道:“殿下,我在这里。”   燕凤翎走上前去,拉着赵玉娇就往外走。   纪少瑜也没有追出去,只是坐在主位上继续喝茶。   已经是黄昏十分,寒风凛冽,吹得赵玉娇暗暗搓手。   长廊里,昏黄的余晖照不过来,显得这一处黑漆漆的。   赵玉娇想,要是长公主是个男人,这般把她拉过来,指不定她现在都要喊非礼了。   可现实是,她有些紧张,还有点怕怕的。   “殿下…”赵玉娇弱弱地喊了一声。   燕凤翎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憋的。   她默了一会,这才出声道:“你知道郭骄去向吗?”   赵玉娇老实地点点头:“听说是去江南,不过具体位置还不清楚。”   “殿下若是不急的话,或许过些日子就会有消息了。”   燕凤翎嗤笑。   她急,怎么不急?   好个郭骄,为了让她入宫拼死拼活的。   一转脸,人走得到是潇洒,还不露行踪?   燕凤翎想想就愤懑,可偏偏,她还不能去责怪。   纪少瑜那悠哉看戏的姿势足够明白了。   郭骄的走,跟她有关。   纪少瑜是存心不想管,想让她也知道,郭骄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   这些日子,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没有特意去打听郭骄的消息。   她以为郭骄憨憨的,心性不会特别敏感。   谁知道,她还低估了郭骄对她的感情。   若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选择离京呢?   想到这里,燕凤翎心里的火渐渐熄了。   她看向赵玉娇,认真道:“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赵玉娇想了一下,老实地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殿下,你对郭骄是认真的吗?”赵玉娇小声地问道。   燕凤翎定定地望着赵玉娇,半响才道:“你希望是什么?”   “如果我想要郭骄的人,你以为他逃得了?”   赵玉娇:“…”   艾玛,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种怕怕的感觉了。   长公主这话也太霸气了。   “可郭骄他胆子小。”赵玉娇坦诚道。   燕凤翎冷哼:“他胆子不小。”   “相反,他胆子很大。”   “我会去找到他的,然后…”   燕凤翎的话没有说完,而是以冷笑告终。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在心里为郭骄默哀。   …   永兴二十年二月初六,金陵应天府治下溧水县,此处为丘陵山区,水源充足。   郭骄途径此地,本是为了一座茶园而来。   谁知茶园看了,他却喜欢上茶山下一处名为明泉村的小村子。   这处小村落溪水潺潺,田地肥沃,不少农家以种菜为生。   村头有一颗高高的枣树,还有一汪清泉。   泉水每日从井口冒出来,水声潺潺,清澈见底。   清泉树影,绿波滔滔。   郭骄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在此地住下来。   他租下了一处住宅,伙房在院外,房间分左右厢房和堂屋。   虽然不宽敞,但是一个人住足矣。   郭骄容颜惊人,刚来的时候,许多村民都偷偷瞧他。   近来村民都跟郭骄熟悉了,总是会送些蔬菜给他。   还有专门打鱼来送他的,郭骄每每都会给些银钱。   这几日,周围的村落都知道明泉村来了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   这位公子长得跟仙人一样,引得小姑娘们频繁偶遇,目送秋波。   燕凤翎赶来的时候,郭骄在村口的清泉边洗衣服。   在他的周围,都是十五六的小姑娘们。   小姑娘们将他围起来,一个个看着他亲自洗衣,都恨不得替他洗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春天里归来的画眉鸟。   而郭骄,便成了鸟儿恨不得落脚的栖息之地。   燕凤翎策马而来,马蹄扬起尘埃,风一吹,全洒落在小姑娘们的身上。   小姑娘们恍若未绝,直到看见郭骄洗好的衣服上沾了灰尘以后,一个个忍不住回头,怒目而视。   燕凤翎拉住缰绳,马儿再次扬蹄,又一阵尘土飞扬。   她坐在马背上,低头俯视,想看看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会抬头。   手里的马鞭染了薄汗,滑得有些握不住了。   燕凤翎告诉自己,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总不能下马就把人吓跑了。   她得克制。   小姑娘们是很想骂人的。   可燕凤翎穿的是男装,一身黑色骑装英气逼人。   她仰着头,容颜濪绝,目光睥睨,嘴角勾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小姑娘们都愣了愣神,谁也没有说话。   到是郭骄察觉了什么,缓缓地抬起头来。   当目光触及来人的那一刻,郭骄手里拧干的衣服再次滑落水中,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水花。 第646章 番外六:你很需要(燕郭篇)   太阳西落,暖暖的斜阳照过来。   郭骄只感觉眼睛被刺了一下,然后脸腾地红了起来。   他慌张地垂下头,然后又突然抬起头来。   郭骄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燕凤翎真的来了。   她从马背上翻身一跃,稳稳地站在路口。   进村的路,一左一右,而他在左边的清泉下。   那一处有着村民们垒起来的清水池塘,专门用来洗衣服的。   大片的青石板上,有着滚动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五光十色的。   小姑娘们拥簇着,此时个个盯着燕凤翎,惊讶中又带着一丝艳羡。   她们都看出来了,这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姐。   只是这位小姐气势非凡,凤目灼灼,一眼便知不是好相与的。   小姑娘们下意识看向郭骄,只见他把衣服装起来,端着木盆就走了过去。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啊!   小姑娘们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燕凤翎绕有趣味地打量着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二   八年华,面若桃李,唇红齿白。   真真是顶好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尤其是,遇见温润如玉,气质清华的郭骄。   “要…要去我哪里坐坐吗?”郭骄忐忑地问道,手指摩擦着木盆,微微用力。   “好啊…”燕凤翎拖长尾音,伸手把马牵起来。   郭骄的脸比刚刚还红,他低着头,不声不响地走在前面。   燕凤翎瞅见小姑娘们还在探头张望,坏坏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小姑娘们仿佛被流氓调戏一样,一瞬间个个都红了脸。   娇嗔的声音此起彼伏,也不知是乱了谁的心?   …   郭骄住的院子有些窄,左边是屋主家,住的是一位老者和他的老母亲。   往前也有一户人家,然后便是右边出村的小道。   燕凤翎把马栓起来,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前面那家人的门口,有个青年人出来打水。   青年人看见燕凤翎的时候,呆了一下,水桶一下子掉进井里去。   燕凤翎“噗嗤”地笑出声。   “怎么了?”郭骄从堂屋里探出头来。   燕凤翎摇了摇头,慢慢走向他道:“没事。”   郭骄也看见那个打水的青年人,那是邻居曹兴立。   郭骄微微颔首,曹兴立不好意思点点头,随即连忙钻进家里去。   燕凤翎越过郭骄进了堂屋,堂屋里就摆了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子。   厨房建在堂屋的后面,有道小门可以进去。   燕凤翎去瞅了瞅,里面收拾得很干净。   她转身的时候,郭骄正好站在她的后面。   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燕凤翎盯着郭骄道:“你去做饭?”   郭骄点点头,赧然道:“做得不是很好吃。”   燕凤翎无所谓地耸肩:“没事,我还不会做呢。”   “只是…你确定身边不带个小厮护卫什么的?”   郭骄眉目低垂,缓缓摇了摇头。   “一个人自在些,而且…我已经习惯了。”   燕凤翎环抱着手臂,望着郭骄近在咫尺的容颜道:“你真的不怕,被人抢了?”   “这个村里的小姑娘们,都快把你围进池子里去了。”   “只要逮到机会,我相信她们一定会…”   “殿下!”郭骄窘迫地叫了一声。   燕凤翎挑了挑眉,继续道:“在外面不要叫我殿下   ,叫我燕姐姐。”   郭骄唇瓣动了动,没有出声。   燕凤翎轻笑一声,继续道:“那就叫凤翎如何?”   “阿翎貌似也很好听啊。”   郭骄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握起,然后又松开。   他抬首,只见燕凤翎正看着他笑。   那笑容太过熟悉,玩味中满是戏谑。   他自认,在调戏人的这件事上是甘拜下风的。   郭骄想越过燕凤翎,进厨房去。   在错身的那一瞬,燕凤翎一把抓住郭骄的手。   郭骄冷不防被抓住,脸颊爆红,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燕凤翎凑近他,几乎半挂在他的身上道:“小厮不想要,那护卫要不要?”   “只要公子每日赏口饭吃,我便护公子周全如何?”   郭骄的身体绷得僵直,脖子那里喷洒着温热的气息。   他动也不敢动,眼眸慢慢撑大,像小刷子一样的睫毛上下扫动着,留下清晰的剪影。   燕凤翎瞧他这副经不起逗的模样,慢慢站直身体,放开了郭骄的手。   她望着郭骄道:“我是说真的,我来当你的护卫。   ”   郭骄趁着这个空档,立即奔进厨房。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过了好半响才闷闷地道:“我不需要护卫。”   燕凤翎惬意地在堂屋里渡步,听到他的回答后,勾唇一笑道:“可你的脸告诉我,你很需要。”   “你放心好了,我只吃你的饭,不要你的钱,更不会要…你的人。”   “嘭”厨房里的郭骄好像把什么东西弄翻了,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燕凤翎抿着唇,笑得很是得意。   反正她也不是很想回京,那就留下来多陪陪他好了。   她到是很想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647章 番外七:她睡哪儿(燕郭篇)   天色灰麻的时候,郭骄的饭菜好了。   乡下寻常也没有什么肉菜,郭骄炒一盘土豆片,一盘鸡蛋,还有一个菠菜汤。   他摆好碗筷的时候,燕凤翎自然而然坐下准备开吃。   郭骄的目光有些暗淡,他不知道燕凤翎吃不吃得惯。   就算是在佛光寺的时候,佛光寺准备的素斋都是十分精致的。   郭骄跟着她吃过几次,知道入她口的,都是香软可口的。   燕凤翎夹起土豆片嚼了两下,看向郭骄道:“还不错啊!”   郭骄赧然,低声道:“明天我去买点肉。”   燕凤翎点点头道:“嗯,也好。”   “我想吃红烧肉。”   郭骄脑袋迅速想了一下红烧肉的做法,确定自己会做以后,便应道:“那我明天做红烧肉。”   燕凤翎又吃了鸡蛋和菠菜,给出中肯的评价:“挺好吃的,尤其是菠菜,煮得刚刚好。”   郭骄默默回厨房,拿了汤勺和碗出来。   他给燕凤翎盛了一碗汤。   燕凤翎接过去,满足地喝了一口。   她的手肘撑着桌面,饶有趣味地望着郭骄道:“等会你是不是要给我准备洗澡水呢?”   郭骄被呛了一下,突然咳嗽起来。   “哈哈哈…”燕凤翎大笑。   郭骄暗暗捏了捏拳,好让自己看起来镇静自若。   只可惜他那遍布红晕的脸颊,已经把他出卖了。   燕凤翎嘴里哼着小曲,慢慢悠悠地把汤喝了。   郭骄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是看到燕凤翎添饭的时候,神情总算是慢慢松缓,眼里也有了零星的光芒。   …   饭后,燕凤翎在堂屋里等着。   可等了好一会还是不见郭骄出来。   厨房里静悄悄的,声音也没有了。   燕凤翎走过去,推开门一看。只见郭骄坐在火灶旁,正安安静静地烧着火。   而火灶上,架着一口大锅,正热气萦绕。   燕凤翎依靠在门口,看着火光中静静坐着的郭骄。   这个时候的他,像是一盏在夜色里亮着灯。   燕凤翎想起了栖梧宫里的宫灯,独留那么一盏的时候,照着屋檐下的雕梁画栋,好像一切都鲜活起来。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道:“真的在给   我烧水洗澡吗?”   郭骄点点头,发出小声地“嗯”。   燕凤翎想,怎么会有这么乖的人呢?   心地善良,什么也不说,却会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她靠着郭骄,感觉到郭骄一瞬间绷直身体,有些不适地僵硬着。   燕凤翎不以为意地蹭了蹭,轻叹道:“我好累啊。”   她那声音软绵绵的,透着一丝疲倦和无力。   郭骄突然就放软了身体,任凭她靠着。   燕凤翎闭着眼睛,嘴角轻轻勾了勾。   …   水烧好了,郭骄给燕凤翎提到房间里去。   燕凤翎看着他来回忙碌的身影,坐在简单的架子床上道:“我好像没有带什么衣服来。”   郭骄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道:“那我去村里找找。”   燕凤翎略带嫌弃地道:“她们的衣服我穿不习惯,我想穿你的。”   郭骄的脸颊微微红了红,然后默默回房找衣服。   来之前燕凤翎没有想过要这里久待,只想找到人以后,就地带走。   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发现面对郭骄,她那些手段还真使不出来。   不乖的人,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可乖的人呢?   疼爱中带着那么一丝无奈的叹息,她又能怎么办?   等郭骄拿了衣服来,燕凤翎便舒服地开始泡着。   院中,郭骄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杏月里,冷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郭骄仿若未觉,甚至于还感觉有点热。   她洗澡的厢房一直没有人住,寒气较重。   郭骄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燕凤翎睡他的房间。   郭骄转身回房收拾一下,准备把他的衣物都带走。   结果他才收拾好呢,只见燕凤翎擦拭着头发,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走了进来。   “你…”   郭骄被吓到了,原本整理好的衣服乱成一团。   燕凤翎看了一眼郭骄,出声道:“你在干嘛?”   郭骄把衣服卷在一起,抱在怀里道:“我去那边睡。”   “这里…暖和一些。”   燕凤翎也觉得这边暖和一些,不过那边的房间里被她弄了一地的水,现在进去怎么睡?   “你别走了,就在这里睡吧。”   “顺便先上去暖个床,等会我上去也暖和些。”   郭骄跟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撑大眼眸道:“那怎么行?”   燕凤翎擦头发的手停了,扫了一眼郭骄,将他的赧然和窘迫纳入眼中。   她笑了笑,然后又打量自己一眼。   “想什么呢?”   “我现在穿的是男装,你当我是个男人不就行了。”   郭骄抬头看向燕凤翎,不过没敢看她的眼睛。   她记忆混乱的时候,当着他和涅梵的面将宋子桓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凶狠的模样,到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是怕的。   郭骄气势弱了半截,往后退了退,小声道:“那也不行。”   郭骄说完,准备从燕凤翎的身侧溜走。   燕凤翎伸手一抓,顺利把人抓回来。   她望着郭骄道:“明晚你睡那边可以,今晚不行。”   “那地上有水,寒风从门缝灌入,你会很冷。”   手腕被人狠狠地抓住,这解释又一本正经的。   郭骄的心乱了,不知道要怎么办?   燕凤翎把他怀里的衣服抱出来,把擦头发的帕子递   过去,坐在椅子上道:“过来帮我擦头发。”   郭骄:“…”   擦还是不擦呢?   擦的话,貌似真的走不了了。   郭骄还在犹豫,燕凤翎缩了缩脖子,催促道:“快点啊,我好冷。”   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郭骄乖乖地走上前去,撩起某人的头发轻轻地擦拭起来。   在他默默擦头发的时候,却不知,某人嘴角遏制不住地翘起,眼里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精光。 第648章 番外八:我们去那边睡吧(燕郭篇)   长长的秀发,擦了好久才稍微不见水渍。   寂静的气氛里,温柔缱绻的感觉渐渐强烈。   燕凤翎忍不住侧身,转头看着郭骄道:“为什么要走?”   郭骄的手顿了顿,磕下眼眸,没有说话。   一开始他以为,她真的是喜欢他的容颜,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开心的。   可当她逐渐好转,记忆里的偏差都慢慢修正以后,看他的目光也渐渐变了。   她会笑得很开心,可更多的时候是窒息般的沉默。   尤其是,当她一次次从涅梵那里试探回来的时候。   她已经不想利用他了,待他也比之前更好。   可他明白,她心里有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他。   太后寿宴的那一夜,他跟着她出了佛光寺。   她将拦路的人都杀了,鲜血溅了满身,自己却无声落泪。   涅梵赶来的时候,她紧紧地抱着涅梵,拳头毫不   留情地捶打在涅梵的身上。   她问涅梵:“你不恨了吗?”   然后又问涅梵:“你为什么要来呢?”   郭骄不记得涅梵说了些什么,因为他听见了她撕心裂肺般的哭声。   他从未见过她那般崩溃的样子,像是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那个时候,他默默地站远一些。   他明白,他其实帮不了她什么?   哪怕是她心里深藏的痛,他也无力抚平。   除了远走,他不知道留下还有何意义?   “没有为什么?”   “现在也挺好的。”   至少,他的心很宁静。   他不想说,燕凤翎也猜得到。   她慵懒地撑着手肘,望着郭骄道:“你不知道吗?”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跟你在一起这么舒服,我为什么要去别人那里找虐呢?”   她的话太暧昧了,郭骄有些吃不消。   他紧闭嘴巴,决定不说话。   燕凤翎继续道:“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   “吃醋离家出走的小媳妇。”   “我找你的这一路都在想,找到以后要怎么惩罚你?”   “可偏偏,你若无其事地走向我,还问我要不要来你这里坐一坐?”   “郭骄…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你能走得这么潇洒,是因为我没有给你名分啊!”   郭骄忍不下去了。   他把帕子一甩,瞪着燕凤翎。   燕凤翎接过帕子,顿时嬉笑道:“呦,还真是小媳妇的脾气呢?”   郭骄愤然,目光里多了丝凌厉的光。   燕凤翎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   她突然起身,凑上去吻了吻郭骄的脸庞。   郭骄的脸轰地红了,目光也开始闪烁。   他震惊地望着燕凤翎,只见燕凤翎邪肆地勾了勾唇,声音不轻不重地道:“怎么样?还能继续凶吗?”   郭骄:“…”   愤然地瞪了一眼燕凤翎,郭骄无言以对。   他凶不起来,可是也不甘心被调戏。   就在这时,燕凤翎把脸凑过去道:“要不要给你   亲回来?”   郭骄:“…”   他伸手推了推燕凤翎,不愿意地撇开头。   燕凤翎噗嗤一一声,又啄了啄郭骄的脸颊。   郭骄像是一只被逼到死角的猫,突然就炸毛了。   他突然转过头来,略带惩罚的吻落在燕凤翎的唇瓣上。   燕凤翎得逞地笑,伸手勾住他腰身,然后往前一带。   郭骄猝不及防地往前扑,惊愕的唇瓣微微张开。   可还未等他喘上一口气,某人立即死死封住。   懵懂,青涩,似有若无的压抑…   一切都显得刚刚好,没有谁想要掠夺,也没有谁竭力占有。   比你来我往多了些许稚嫩,却又比互相探索多了些许柔情。   两个人的心都是软软的,谁也没有硬得过谁。   唇瓣早已分开,可相拥的身体却没有拉开距离。   郭骄轻靠在燕凤翎的肩上,手却不老实地捏着她的腰。   他第一次碰着女子的细腰,却是连半分旖旎的心思也没有。   纯属就想,狠狠地捏一下。   “呵呵,还生气呢?”   燕凤翎的下巴磕在郭骄的肩膀上,笑起来的时候,连带着郭骄的身体也微微震动。   郭骄感觉心脏酥酥麻麻的,有种难耐的感觉驱之不散。   他扶上她的肩头,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燕凤翎没有再靠过去,而是径直走向床边道:“我睡相不太好,你今晚要多担待了。”   郭骄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先出去把门都关好。   从门缝灌入的寒风,冰冷刺骨,带着些许潮湿,好像恨不得往人的骨缝里面钻。   郭骄打了个寒颤,心想往常也没有觉得很冷啊,怎么今晚到显得格外怕冷了?   他往左边的厢房走去,想顺便替她把沐浴后的水倒掉。   结果走过去一看,除了挂在衣架上的脏衣服,其他的都收拾好了。   地上有些潮湿,不过这会干得差不多了。   就是棉被和床铺都是半旧的,隐隐泛着一股霉味。   郭骄的眉头微微陇聚,轻叹一声,直接上床睡觉。   他闭上眼睛,感觉心在砰砰跳个不停。   有点害怕她会过来,但是又有那么点期待。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但是他控制不了。   双手拉着棉被,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   被子里渐渐暖和,那股霉味就越发明显了。   郭骄不适地动了动身体,可一动,热气带动霉味直冲而来。   郭骄紧皱眉头,压了压被子,没敢再动。   堂屋里传来脚步声,郭骄立即闭上眼睛,整个人紧张极了。   燕凤翎一来就直接上床,话也没有多说一句。   她揭开被子躺下,伸手环住郭骄的腰。   郭骄僵直得跟挺尸一样,动也不敢动。   耳边的呼吸很均匀,靠过来的人热乎乎的,就像是熟睡了一样。   可是郭骄知道,她根本没有睡着。   鼻息之间,起起伏伏的不只是呼吸声,还有不太好闻的霉味。   郭骄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下去道:“去那边睡吧。”   燕凤翎没有吭声。   郭骄暗暗握了握拳,深呼吸,又重复一句:“我们去那边睡吧。” 第649章 番外九:乖,睡觉(燕郭篇)   燕凤翎闻言,总算是抬起头来。   黑暗中,她盯着郭骄的轮廓,似笑非笑道:“我们?”   “你刚刚不是不愿意吗?”   郭骄歪过头去,不说话。   他一贯不知道反驳的时候,就只懂得沉默。   燕凤翎爬起来,一本正经道:“现在是你说一起睡的啊,我只是听从你的安排。”   郭骄胸口憋着一口气,想说她几句。   可当目光触及到她的身上时,郭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燕凤翎脱了氅衣,只穿了白色的中衣中裤。   偏偏他的衣服要大一些,衣襟敞开大半。   郭骄迅速下床,几乎是用跑的。   燕凤翎默默地看了地上一样一只的鞋子,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等到她走过去的时候,郭骄已经往里面躺好了,给她留了大半的位置。   燕凤翎这些日子都在赶路,身体早已疲倦不堪。   随着他折腾这几下,她早已发困了。   这会见郭骄老实了,燕凤翎便熄了灯,上床盖着被   子睡觉。   郭骄一个人紧张地待了一会,他不准备回头的。   可是没过多久,他听见了她的呼吸声。   很均匀,很绵长,跟之前假意安睡的呼吸声根本不一样。   他慢慢转过身来,只见燕凤翎平躺着,双手压在被子上,正酣睡着。   他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去,然后侧身望着她。   她睡得很沉,连他伸手抱着她都不知道。   郭骄睡不着了。   他还想再靠近一点,最好是能贴近她颈窝那种。   他想闭上眼睛,如同往常自然而然地睡着。   可惜,他那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反复几十次都睡不着。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明明他也感觉到了困意。   郭骄有些害怕,他慢慢坐起身来,过了一会,等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他再躺进被子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动作惊扰了燕凤翎,燕凤翎伸手捞过来,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道:“乖,睡觉。”   郭骄微微躬着身体,没敢动了。   燕凤翎紧箍着他的腰,脸却紧贴着他的背脊。   他感觉背脊上暖暖的,一股灼热的呼吸喷洒着,时而惊扰了他,时而又令他渐渐平静。   心里的感觉太复杂了,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睡不着的郭骄鼓起勇气回头。   此时的燕凤翎弯着腿,埋着头,躬着背,睡得像只猫一样。   郭骄笑了笑,伸手将她的头移到他臂弯,脸颊温柔地蹭了蹭她的额头,然后闭上眼睛。   这一回,他再没有多想些什么?   直到睡着的时候,郭骄嘴角都还挂着一丝清浅的笑容。   …   天色大亮的时候,大半夜失眠的郭骄还在酣睡中。   燕凤翎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睡在郭骄的臂弯里,一只手还紧紧地搂着郭骄。   她对自己的行为表示很满意,甚至于还凑近啄了啄郭骄的唇瓣。   郭骄还没有醒,燕凤翎也不打算起床。   她往郭骄的怀里挤了挤,然后满心满意睡回笼觉。   可就在她挤郭骄怀里的时候,郭骄已经慢慢转醒了。   他的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他的唇瓣再往前凑一点就可以吻上她的额头了。   她的身体很暖和,热乎乎的感觉一直往他的身体里   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钻多了,他渐渐有点热了。   郭骄往后退了退,想留个空隙出来好起床。   结果他一动,燕凤翎也跟着动。   直到他的后背都紧贴架子床了。   乡下的架子床,本就不是特别宽敞。   郭骄的余光看着还空出大半位置的架子床,脸颊在晨光中渐渐染上一层红晕。   “起床了。”郭骄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实则声音低不可闻。   燕凤翎装没有听见。   她从来没有想过,跟郭骄睡觉会这样舒服。   困意来的时候,那么安心。   睡醒以后,那么满足。   她决定了,以后每晚都要跟郭骄一起睡,懒也要懒上床。   燕凤翎越是这样想,贴着郭骄的身体就下意识往里挤。   她是真的喜欢他啊,想起来心里都是满满的甜,像是掉进蜜罐里一样。   郭骄或许不明白她的这种感觉吧,没有那么多的感动,没有那么多的深情。   可也没有那么多的负累。   很轻松,很愉快,就像是蜜蜂嗡嗡地去采蜜,高高兴兴地去,心满意足地回。   把蜜盘回自己的蜂窝,想怎么甜怎么甜。   燕凤翎嘴角的笑意越发控制不住了,因为紧贴着郭骄的胸口,她还坏坏地咬了郭骄一口。   可这会郭骄感觉到的不是疼,而是密密麻麻涌来的狂。   周身都是,像是染了几分狼性一样,想狂得压倒她。   血脉里都是膨胀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四处游走,不受控制一样。   这种感觉太野性了,也太陌生了。   郭骄下意识推开燕凤翎。   他很用力,几乎在推开燕凤翎的一瞬间,他就奔逃一样地下了床。   被子大半都掉在地上,燕凤翎拉了一点边角,自己都盖不住。   “嘶”大清早的,好冷哦。   燕凤翎跟个蚕蛹一样裹好被子,看着郭骄受惊的模样,叮嘱道:“记得穿厚一点。”   说完,燕凤翎准备先捂一会再起床。   郭骄翻箱倒柜的,目光乱窜。   明明是想找见厚实的鹤氅,谁知道找到了随手就丢   在一边,跟没有看见一样,然后继续找。   燕凤翎看着他那急慌慌的模样,眼睛快速地转着,寻思他是受什么刺激了?   “喂,穿你左手边那件就很好了。”燕凤翎出声。   郭骄闻言,看向左手边。   那里堆了一件七八成新的丝绒鹤氅,十分厚实。   郭骄穿好衣服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把衣服都翻乱了。   心不在焉的,做什么都感觉不对。   郭骄渐渐平复心绪,又给燕凤翎找了一件厚实的氅衣,这才出了房间。   燕凤翎见他恢复往日从容的模样,直到郭骄走出去了,她都还没有想明白过来,郭骄突然无所适从到底为哪般?   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燕凤翎也起床了。 第650章 番外十:被盯上(燕郭篇)   早膳的时候,郭骄给燕凤翎做了鸡蛋饼。   用完早膳,他想去集市。   从明泉村去集市需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   燕凤翎牵着马出来,要跟着去。   郭骄出声道:“我一个人走小路去快一点,你留在家里吧。”   燕凤翎摇了摇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可…两个人骑马不太好。”   郭骄赧然,他们还没有成亲,他怕有人会说不好听的话。   燕凤翎了然地点点头,随即道:“那我们慢慢走着去,顺便让马吃吃草。”   “放马吃草吗?”郭骄愕然道。   燕凤翎走到郭骄的身边,上下打量着他,戏谑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比如…你给我牵马?”   郭骄最怕燕凤翎突然凑过来了,他的脸慢慢红了,不自在地道:“可以。”   燕凤翎就知道,他肯定会同意的。   他不太爱说话,可是却会把她说的话记在心里。   他不太喜欢说笑,可却会把她说笑的话当真。   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三次四次还是这样?   一开始或许会有些愕然,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傻乎乎的。   可日子长了,傻乎乎的人会变得很暖心,让她连过分的玩笑话都不想再说了。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走路呢。”燕凤翎温柔道,今天这一句,没有丝毫调侃,是她的真心话。   郭骄望着她,脸上的红晕深了些,目光却渐渐亮了起来。   …   两个人锁了门,牵着马从村子里走出去。   特意等在村口的小姑娘们望着他们远去,一个个失望地垂下眼眸。   今日的燕凤翎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大氅,郭骄穿的是银色的鹤氅。   他们玉冠束发,皆是男子打扮。   可走在一起,却显得登对极了。   尤其是,光看那背影的时候,仿佛一个是一团火,烈焰灼灼。   而另外一个像冰雪,晶莹剔透,清冷如烟。   乡间的小路,有两尺之距都算是宽敞的,更多的时候,只有一尺之距。   燕凤翎将缰绳搭在马背上,马在前头慢慢悠悠地走   着,吃着。   她和郭骄走走停停,好像是在散步一样。   好不容易走到集市的时候,都已经是午时了。   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街道上行人寥寥。   乡下不比城里,除了固定的店家,商贩们都已经开始收摊了。   燕凤翎牵着马,一路跟着郭骄。   他们二人衣着不凡,面容惊艳,一来就备受瞩目。   尤其是郭骄,许多人看他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   他气质清润,神态从容,仿佛仙人下凡一般,让人不知不觉望而生畏,竟是害怕出声都会惊扰了他。   耳边都是倒吸凉气的“嘶嘶”声,燕凤翎突然笑道:“我现在怀疑,“看杀卫玠”是不是假的?”   “我还想英雄救美来着,怎么他们都不激动呢?”   郭骄无奈,回头望着燕凤翎道:“都中午了,你想吃点什么?”   乡下的馆子很小,灶台都搭在外面。   那烧黑的锅边都是脏兮兮的油,燕凤翎扫了一眼,发现也只有白白胖胖的包子显得干净点。   她指着包子铺道:“就那个吧。”   郭骄去了包子铺,不过没有买包子,而是买了四个馒头。   他对燕凤翎道:“这家包子铺的肉不新鲜,吃点馒头吧。”   “等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红烧肉。”   郭骄说完,将两个馒头递给燕凤翎。   燕凤翎伸手接过,没有嫌弃就啃了起来。   郭骄用手撕的,一口一口,吃得慢条斯理却显得津津有味。   燕凤翎啃完两个馒头,看着郭骄也吃得差不多了,便问他道:“很好吃吗?”   郭骄回味了一下,然后出声道:“没有小时候的味道。”   “小时候我跟我娘上街,常常会遇见我爹在街上巡逻。”   “那个时候,他手里多半都拿着一个馒头在吃。”   “许是见他吃得多了,我也喜欢上吃馒头。”   “有时候,坐着看书,不知不觉就能吃上五六个。”   燕凤翎能想到郭骄那时的心境。   就像是,她母后喜欢穿各种华贵的凤袍,然后她也渐渐喜欢一样。   不过…直到长大以后她才明白。   她喜欢的不是华贵的凤袍,而是那颗想要靠近母亲的心。   两个人往菜场走去,不一会就满载而归。   只是出集市的时候,燕凤翎察觉有人盯上了她们。   为了不让郭骄担心,她并没有说出来。   不远处,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探头探脑。   只听其中一个道:“你去告诉钱爷,让他做好准备。”   “我一路跟着他们,到时候沿途给你们留下记号。”   一人很快往回跑,只有一人继续盯着前方。   燕凤翎一跃上马的时候,目光凌厉一扫。   郭骄提着菜篮子,往回看了看道:“怎么了?”   燕凤翎朝他伸了伸手,戏谑道:“怕你害羞,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郭骄赧然地收回目光,小声地辩驳道:“是怕对你的名誉不好。”   燕凤翎闻言,轻叹道:“哎…说的也是。”   “睡都睡了,连个名分也捞不到。”   郭骄脸颊爆红,菜篮子险些拎不住了。   他那唇瓣张张合合,竟然只有断断续续的:“我…我…我…”   燕凤翎弯腰,直接抓住他的手腕道:“别鹅了,快上来。”   郭骄怕菜篮子撒了,直接抱在怀里。   燕凤翎让他坐在前面,他垂着头,连马鬃也不拽一下。   燕凤翎怕他摔下去,只好搂着他的腰。   结果某人瞬间绷得直直的,目光闪烁个不停,连耳根都红了。   燕凤翎忍不住倾身,将下颚靠在他的颈窝处道:“哎,放松点。”   结果,某人抖了一下。   “呵呵。”燕凤翎愉悦地轻笑,直接享受地闭上眼睛。   郭骄觉得燕凤翎很坏,他怕什么,她就做什么。   明明应该是很抗拒的事情,可身体却在慢慢放松,心里还想着让她靠得舒服些。   就连他的眼里都染上了绯色的光,很亮,也很灼。 第651章 番外十一:勇气 (燕郭篇)   (燕郭篇)   两个人回到明泉村的时候,燕凤翎在堂屋里小憩。   郭骄去井边打水,准备做晚饭了。   曹兴立瞥见郭骄一个人出来了,连忙凑过去帮他打水。   曹兴立暗暗瞅了一眼堂屋里的人影,随即问郭骄道:“那位姑娘是你的亲戚吗?”   郭骄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是的。”   曹兴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然后腼腆道:“我寻思着,你们也不像是夫妻。”   “她…她有婆家了吗?”   郭骄抬头,只见曹兴立脸颊通红,整个人显得窘迫又紧张。   他顿了顿,提着水桶道:“她已经定亲了。”   “啊?”曹兴立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他失望地看向那开着的堂屋,可以瞥见那人绯红的衣角。   不过片刻,曹兴立扬起嘴角道:“其实…想一想也不可能的。”   “可不是不问一句,心里总觉得不甘心。”   “她那通体的尊贵,本就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肖   想的。”   曹兴立说完,歉意地笑了笑,随即回家去了。   郭骄看着他的身影怔了怔。   其实,他也问自己。   她是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人?   他不介意她只看重他的皮相,可…说到底,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郭骄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眼里多了几分自嘲。   …   吃饭的时候,燕凤翎才敏感地察觉,郭骄不太高兴。   他这个人一向话不多,生气的时候,更是喜欢一句话也不说。   碗递给她,筷子递给她,盛汤给她…   沉默不说话…   燕凤翎在想今天跟踪他们的那两个人。   刚刚郭骄做饭的时候,她出去看了一眼。   那个人借着村里的水沟,说是捞鱼,实则在打探地形。   看着郭骄这不声不响生闷气的小模样,燕凤翎是真想逗他。   不过…不给他一些教训,只怕他还不想和她回京。   住在这里她到是住得习惯,就怕住得久了,京里就该来人了。   用过晚膳,燕凤翎自觉去了左边的厢房。   郭骄回房后,看着清冷的房间,有片刻的恍然。   他顿了顿,想起那带着霉味的被子,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被子。   郭骄抱着被子去左边厢房的时候,燕凤翎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支起的窗户被她放下来,垫了一块小石子,只留一点缝隙。   郭骄感觉怪怪的,就好像她要从那个缝隙里窥探些什么一样?   可明明,窗户外就是院子。   而院子里,空荡荡的。   马儿栓在简易搭建的马鹏里,从她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   郭骄好奇地问道:“在看什么?”   燕凤翎没有理他。   郭骄有些黯然,失落地去换被子。   在他抱着有霉味的被子离开的时候,燕凤翎回过头,突然出声道:“是不是有点难过?”   “什么?”郭骄回头,说不出是欣喜还是什么?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等的就是她的挽留。   可她的话不是,下意识的,他想也没有想就奇怪地问出声。   燕凤翎看着他懵懵的模样,笑了笑,淡淡道:“没有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理我的时候,我也会难过。”   郭骄的瞳孔睁大,错愕地盯着燕凤翎。   寂静的气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的心弦。   有点被牵扯的感觉,可又不是。   心有点疼,却不是受伤的那种疼。   就好像是,小心翼翼护在心尖的那朵花开了…然后不停地吸取他心尖上的血,企图开得更艳丽一些。   他忍受着那点疼,眼里却满满都是要溢出来的欣喜。   郭骄在原地傻站直,被子掉了才惊醒他。   燕凤翎走过来,郭骄却惊得突然一把捞起地上的被子,然后一瞬间跑得不见踪影。   眼眸微闪,燕凤翎哑然失笑。   她还以为…郭骄会等她捡起被子,然后羞答答地等着她抱呢。   哎。   燕凤翎惆怅,她果然是看戏看多了。   …   右边的厢房里,郭骄呼吸急促,抱着被子的手在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表哥每次叫他“小娇娇”都那么发自肺腑。   原来他真的…没有魄力。   郭骄在想,如果是大表哥的话,估计就顺杆爬了。   如果是三姐夫的话,那估计一个眼神就够了。   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弱呢?   他竟然什么都不敢说就跑了。   郭骄放下被子,捏了捏手指,掐了掐脸颊。   一双手碰哪里都是热乎乎的,热得他根本没法安静。   郭骄心里燥热,面上更是急色彰显。   他想做些什么,神情显得迫切,可一直找不到宣泄的办法。   突然间,郭骄撞上了衣架。   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很疼。   郭骄不得不冷静下来,因为这一瞬间他什么都不能想。   过了片刻,疼痛散去,郭骄神色也渐渐清明。   他看了一眼发霉的被子,然后默默地抱到院子里   去晾。   此时夜幕早已笼罩,夜空寒星点点,月光黯淡。   郭骄假装看不见夜色,晾好以后,神色如常地关门。   结果,刚刚插上门销的时候,某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他。   燕凤翎埋首在郭骄的颈窝处,闷笑声一阵一阵地传来。   郭骄原本紧绷的脸,一点一点地被染红。   “那个被子…有股霉味。”郭骄小声地解释。   燕凤翎配合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郭骄在心里回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谁知道燕凤翎却继续道:“我还知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郭骄的身体绷得直直的,双手捏紧,像是借了点力道,然后又松开。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突然转头用力抱住了燕凤翎。   他太紧张了,双手僵硬又用力。   燕凤翎感觉腰被勒得有些疼了。   她身体撞进郭骄的怀里,然后又被箍死。   燕凤翎想,如果抱她的人不是郭骄,她这会应该出口成脏了。   “嘶…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用力?”   “男人的力气不是这样使的?”   郭骄:“…”   好不容易积蓄的一点勇气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放开燕凤翎的时候,郭骄使劲地瞪了燕凤翎一眼。   他真的很不爽!   郭骄走了,进的是左边的厢房。   燕凤翎看着他那拽拽的背影,想着他转身时那个幽怨的目光,心里满满都是:“雾草…”   她都还没有说,她的胸被撞疼了呢?   真是的。 第652章 番外十二:别乱来(燕郭篇)   燕凤翎揉了揉阵阵发疼的胸,神色如常地回了厢房。   郭骄已经躺下了,翻身往里,背影冷硬。   燕凤翎站在床边脱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郭骄的背脊僵了僵,动也不动。   燕凤翎一声轻笑,她脱了氅衣就躺下了。   今夜有事要做,她可不想等会拔剑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没有穿衣服。   燕凤翎灭了灯,拉着被子盖到腰腹,枕着双手小憩。   身边的人僵硬地躺着,燕凤翎知道他暂时睡不着。   不过等他想睡的时候,怕是没得睡了。   想到这里,燕凤翎忽而一笑道:“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回京城?”   郭骄不想理她,可想到她之前说那句话。   他不理她的时候,她会难过。   “我已经辞官了,还回京干什么?”郭骄反问道。   燕凤翎在心里冷哼一声,嘴角轻勾,似笑非笑道:“为了我也不愿意回去?”   郭骄暗暗纠结,为了你回去可以,名分呢?   可这个想法才冒出来,他窘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燕凤翎见郭骄不说话,心脏隐隐作疼。   她装作若无其事道:“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郭骄还没有想好,怎么婉转地同意。   他静静地想了想,斟酌道:“我不太喜欢做幕僚。”   燕凤翎盯着郭骄后背的目光倏尔一亮,迫不及待地伸手把他翻过来,然后出声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窗户只了留了一道细逢,房间里很暗。   郭骄被翻过来的时候,根本看不清楚燕凤翎的神情。   不过从她的声音里,他品出了一丝难以遏制的愉悦。   几乎下意识的,郭骄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他拂开燕凤翎的手,躺回去道:“你自己想。”   燕凤翎推了他一把,戏谑道:“入幕之宾做不做?”   郭骄原本沾着喜意的脸一下子黑了,轻哼道:“不做。”   燕凤翎失笑,伏郭骄的后背道:“真的不做?”   “不做。”郭骄磨了磨牙。   他不信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这一次,不给他名分他说什么也不会回京去。   燕凤翎伸手揽着郭骄的腰,整个身体贴过去,轻靠在他的颈窝边道:“是名分重要还是我重要?”   不想给名分还想拿名分逗他玩?   郭骄冷哼:“名分是什么?”   燕凤翎啄了啄他的下颚,轻哄道:“相公,你说呢?”   郭骄:“…”   那什么?   脖子好痒…心里也好痒…软乎乎的,还有点热气上头。   黑暗的床帷里,郭骄的喜悦几乎要从眼睛里跳出来了,他暗暗压制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冷一些。   “我们成亲了吗?”   燕凤翎搂着他腰间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玩味道:“那重要吗?”   “不如先洞房怎么样?”   郭骄僵硬地按住燕凤翎作怪的手,脸颊在黑暗里涨得通红。   眼睛似乎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不似之前那般流光溢彩。   可郭骄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收住,正强忍着笑意,紧张地开口道:“别乱来。”   感觉怀里的人紧绷得厉害,燕凤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她伏在郭骄的肩膀上,笑得身体一耸一耸的。   郭骄知她的话里掺杂着试探,可若真的无意,又何必试探?   他转身,伸手拥着她。   燕凤翎被郭骄抱着,察觉他温柔的亲昵。   就在她逐渐忍笑,快要归于平静的时候,郭骄定定地望着她道:“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   黑暗中,那双眼睛像是染了几分狡黠的光。   燕凤翎只觉得呼吸一滞,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呵呵…”郭骄啄了啄燕凤翎的手心,乐不可支。   灼灼的热气扑洒在手心,那感觉可比他的吻要炙热得多。   燕凤翎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拱着她的心脏,一下又一下,不是很激烈,却让她心潮澎湃,难以遏制。   一瞬间,当那感觉顺着血脉冲到头顶的时候,燕凤翎狠狠地将郭骄扑倒。   忍什么呢?   她这么喜欢他,他又愿意回应她。   为什么要忍?   去他娘的理智,那东西她没有了。   黑暗中,燕凤翎奔着郭骄失声笑语的唇瓣而去。   结果…太急了点。   只听一个痛呼,一个闷哼,那什么激动的心思一瞬间通通化为乌有。   燕凤翎捂住自己的嘴巴,含糊不清地道:“嘶,五疼。”   “噗”郭骄忍不住喷笑。   他的舌头在牙齿上打了一转,尝到了血腥味。   牙龈都给他磕出血了,她能不疼吗?   郭骄想下床点灯,身体才刚刚一动,燕凤翎便拉住他不许动。   “别去。”   “有人在外面。”   燕凤翎压低声音道,刚说完话又揉了揉自己的嘴巴。   唇瓣都破皮了,也不知道怎么磕上去的。   刚刚太激动,得意忘形了。   乌漆嘛黑的,也亏了她没有撞到他的鼻子。   郭骄半抱着燕凤翎,压低声音道:“有人跟着你?”   燕凤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她也不知道是跟踪谁?   郭骄似有所悟,窘迫道:“今日从集市招来的?”   燕凤翎定定地望着他,轻哼道:“现在还不想和我回京去?”   郭骄没有说话,不过他知道这个地方不能继续待了。   他不能让她置身在危险中。   尤其是,她一个人来找他的,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搂着她的手紧了些,郭骄出声道:“明日就回吧。”   燕凤翎轻轻地点了点头,靠近他的怀里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郭骄的嘴角勾了勾,想起了宋子桓的惨相。   他附和着点了点头道:“我不担心,你很厉害。”   燕凤翎轻笑,伸手捏着他腰间的软肉道:“我还有更厉害的。”   郭骄:“…”   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话里有话了?   沉默的郭骄让燕凤翎无招,现在她就是想招惹他   都下不去口了。   疼!   “睡一会吧,他们还不会动手。”   燕凤翎轻声道,主要是她不想说话了。   郭骄听见她说话时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笑了笑,让她枕靠在他的臂弯里。   “睡吧,我现在睡不着。”   燕凤翎想了想,反正一会她要动武,不如先眯一会。   于是便揽着郭骄的腰身慢慢入睡。   郭骄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燕凤翎,想伸手去碰一碰她的唇。   她的呼吸有些重,半张着嘴。   他离得近,还闻到一丝血腥气。   原来,她真是伤得不轻呢?   郭骄按耐着想动的手,哑然失笑。 第653章 番外十三:燕飞天(燕郭篇)   子时刚过,窗外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吹落的枯叶被踩碎了,发出轻微的声响。   乡下的小路上,走起来,多是这种踩碎枯枝落叶的声音。   郭骄一听就知道,有人在慢慢靠近院子。   他挑了挑眉,身体刚一动,燕凤翎就醒来了。   她扣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是燕凤翎稍微胆大一些,翻身往外,半压在郭骄的身上。   有东西从窗户缝隙入了进来,像是要吹迷烟的。   燕凤翎伸手捂住郭骄的口鼻,自己屏息凝神。   屋外,四五个男人鬼鬼祟祟的。   过了一会,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其中一个撩开窗户瞅了一眼。   床上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回头,对着为首的男人道:“钱爷,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哼,两边都吹了迷烟了。”   “分头行动,务必要把人给我绑回去。”   其余人纷纷响应这个钱爷的话,门销被薄刃慢慢从   外面打开。   不一会,堂屋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燕凤翎轻盈地下床,然后拉着郭骄站在床的侧面去。   她故意把被子拱起,然后闪身靠着郭骄。   厢房的门才刚刚被人推开,那一边的厢房里立即传来声响:“钱爷,这里没有人。”   “那就都在这个厢房里了。”为首的钱爷冷嗤一声,率先走在前面。   房间里没有点灯,不过这些人在黑暗中摸索一阵,对着床帷的地方直直走去。   黑暗中,他们手里提着闪着寒光的大刀,来势汹汹。   只见一人上前掀开被子,可被子里却空无一物。   “他妈的…”   “嘭”的一声巨响,站在床边掀被子的人被狠狠地踢出去。   身后那几人猝不及防,都被压在一处。   郭骄站出来点灯,房间里的人你拉我推,很快都站了起来。   灯光照亮房间,钱爷为首的那几人都有几分战战兢兢。   反观这边,燕凤翎抱着长剑,撩起几根青丝把玩,   似笑非笑道:“哪个山头混的,也敢来我燕飞天的地盘撒野?”   嗯???   郭骄下意识看向燕凤翎,只见她神气地扬了扬眉,看起来心情很好。   燕飞天是吧?   这名字听着还挺厉害的。   那钱爷见遇到练家子了,握着大刀的手紧了紧。   只见他盯着燕凤翎,目光阴翳道:“怎么?你也是混山头的?”   燕凤翎冷哼一声,长剑一指:“少跟我废话,从实招来或许我还能绕了你们的性命。”   “否则的话…我不介意砍掉你们的脑袋。”   “哼,你当爷是吓大的。”   “给我上!”为首的钱爷发号施令,自己却往后退了退。   他那几个手下举着大刀砍向燕凤翎,燕凤翎剑锋回转,剑柄狠狠地敲击在那几人的后颈上。   不到片刻,钱爷眼睁睁地看着他带来的人都昏过去了。   他腿一软,立即想逃。   可脚才动,燕凤翎的长剑就横在他的脖子上。   她不想在这里杀人,主要是怕脏了地。   长剑轻轻一滑,钱爷的脖子上立即涌出一串血珠。   他眼眸欲裂,整个人颤抖着,连忙求饶道:“女侠绕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燕凤翎冷哼一声,收了长剑,踢了踢地上的人道:“把他们都给我拖出去绑起来。”   “你要是敢偷跑,我就一剑斩下你的头。”   钱爷手里的刀掉在地上,整个人也瘫软在地。   他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伏地叩头道:“不敢,不敢,我这就把他们都拖出去绑起来。”   燕凤翎把地上的几把刀都收了,转身去支开窗户。   趁着这个空档,那个钱爷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往燕凤翎的背后扎去。   “小心!”郭骄想也没有想就扑了过去。   结果燕凤翎搂着他的腰将他的身体一转,直接护在怀里。   郭骄大惊失色,生怕燕凤翎受伤。   燕凤翎抬脚,狠狠地踹向偷袭的钱爷。   那个钱爷往后摔去,狠狠地撞在门框上。   剧痛来袭,那个钱爷撑大眼眸,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燕凤翎瞪着他,冷冷地勾起嘴角。   “原本还想给你一个机会。”   “不过…现在看来,你到是急于求死。”   地上躺着的钱爷痛得卷缩着身体,却不忘放狠话道:“溧水县县令高洪达是我姐夫,你敢动我就别想出溧水县。”   燕凤翎嗤笑,轻蔑地道:“我不动你。”   钱爷以为求得一线生机,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谁知燕凤翎顿了顿,玩味道:“我让你姐夫动你。”   说罢,上前直接敲晕了他。   郭骄走上前去,他拉着燕凤翎往后退了退。   “行了,我来绑吧。”   燕凤翎知道他被刚刚的偷袭吓到了,便捏了捏他的手道:“我还想睡觉呢,我们两个一起快一些。”   郭骄点点头,立即去找了绳子来。   两个人合力把昏过去的人都绑起来,扔在院子里。   当郭骄把门销再次插上的时候,恍恍惚惚地松了一口气。   他回房,燕凤翎正在洗手。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喊着郭骄道:“你也来洗洗。   郭骄走过去洗手,已经洗好的燕凤翎给他递帕子。   郭骄有些不自在地接过,小声道:“你不用这样。”   燕凤翎环抱着手,似笑非笑道:“怎样?”   “你刚刚扑过来的时候,很勇敢啊。”   “现在怎么怂了?”   郭骄轻叹,他看着燕凤翎,认真道:“这一路我遇到有心刁难的,都会递上名帖。”   “那些人每每见了,一个个跟送瘟神一样送我走。”   “可今晚这件事让我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燕凤翎见他认真说起,不免觉得好笑道:“难道你一路走来,只有今晚才被人盯上吗?”   “傻瓜!”   “那是他们知道,我已经找到你了,所以才撤了跟在你身边的眼线。”   “你要真的想走,大江南北,谁敢对你不敬我千里迢迢都要为你讨回来。”   “可我想知道,你是真的愿意跟我回去,还是害怕我跟着你受了算计?”   郭骄愕然,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跟她回去是真的。   担心她会被算计也是真的。   可看着如此招人的她,他又有几分心虚。   回京以后,他能不能留住她的心呢? 第654章 番外十四:出风头(燕郭篇)   沉默了好一会,郭骄才出声道:“我以为你的要求只有一个呢。”   “可原来,你也是在乎我的心意的。”   燕凤翎笑了笑,看着郭骄的目光带着几分玩味的打量。   “你在怕什么,我就怕什么?”   “你在担心什么,我就在担心什么?”   “不是我太高深莫测,而是你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了。”   燕凤翎说完,半蹲着,然后抬头看着郭骄。   郭骄被她那动作给逗笑了,伸手将她拉起来。   结果燕凤翎趁机靠进郭骄的怀里。   她伸手把玩着他的发丝,声音不轻不重地道:“勇敢点好不好?”   “你看看我,如果不够勇敢,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郭骄微微低着头,下颚不知不觉蹭在她的额头上。   心脏软软的,像是水里的柔波一下一下地撞击着。   这种感觉…可真是销魂蚀骨。   “回京后,我们早点成亲好不好?”   郭骄说完,眼里满是流动的光彩。   燕凤翎的嘴角一翘再翘,然后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   …   天亮的时候,城里的醉春楼炸锅了。   原来这位钱爷每次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会命心腹等着。   若他在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就让心腹去县衙报信。   钱爷,大名钱丰。   是溧水县当地的富商,仗着县令是他姐夫,没少干缺德事。   这县令靠着钱家捞银子,只要不出人命,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在不行,钱丰自然会推人出来顶罪,平息风波。   不过当钱丰的心腹武大同大清早来县衙说钱丰出事的时候,县令高洪达一下子就惊得坐起来。   他突然想起,之前收到的密信。信中说他的地界来了位了不得的人物,让他暗中照拂。   结果才收到信没多久,他人都还没有找到呢,第二封信又来了。   让他一切照旧,贵人不用他管了。   他当时还以为贵人已经走了,莫不是…   “走走走,快走。”   高洪达鞋子都没有穿好就推着武大同带路。   他只祈祷,钱丰这小子只是栽阴沟,绑人不成被反绑了。   若钱丰真的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那他可是要跟着遭殃的。   说不准乌纱帽都保不住啊。   高洪达带着衙役跟着武大同急急地赶去明泉村,而此时的明泉村已经人声鼎沸,像看大戏一样聚集在郭骄租的小院外。   燕凤翎将那五人带来的大刀插入地面,把那捆起来的五人围起来。   刀光凌厉,那五人又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一醒来就露了怯。   钱丰吃了大亏,受了内伤,嘴里满是血腥味。   他阴翳地盯着燕凤翎,继续放着狠话道:“你别以为把这件事闹大我就会怕了你?”   “就算上了公堂,我一样能无罪释放。”   燕凤翎冷眸一扫,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   只见她拿着长剑上前,倏尔间抽出来,直接将钱丰的嘴划开,跟只癞蛤蟆的嘴一样大。   村长见了血,连忙跟郭骄道:“这…这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郭骄安抚道:“不会,他们是私闯民宅意图不轨的贼人。”   村长还是不放心,面色仓惶道:“还是叫上人直接送去官府吧。”   郭骄气定神闲道:“没事,再等等。”   村长不好再劝,到是村民们见识了燕凤翎的手段,心里暗暗惊叹。   他们自然是盼着恶人被收拾。   不过这个钱丰的来历,有人知道,便窃窃说起。   不一会,村民们开始为燕凤翎和郭骄捏了一把冷汗。   钱丰满嘴是血,嘴巴一张开血就往里流。   剧烈的疼痛让他逐渐清醒,他确实是遇到硬茬了。   …   午时,匆匆赶来的高洪达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武大同第一时间冲过去,可还没有等他冲到钱丰的身边,膝盖便被硬物击中。   疼痛之下,他往前扑去。   就在他摔倒之时,周围满满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武大同的瞳孔突然撑大,他盯着擦过他脖子的大刀,还未等爬起来就吓得昏死过去。   “这…”   高洪达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郭骄走上前去,轻飘飘地递上名帖。   “在高大人管辖之内,竟然有此败类声称是大人的小舅子,仗着大人的权势为非作歹?”   “不知道高大人有何要说的?”   高洪达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心里一片慌乱。   他打开名帖,目光顿时一聚。   下一瞬,高洪达直接跪在郭骄的面前。   “郭…郭进士。”   高洪达到是想叫郭大人,可郭骄早已辞去翰林院之职。   高洪达到不是惧怕郭骄这个人,而是郭骄背后的势力。   表姐夫,当朝太傅,权势滔天。   大表哥,带兵相助瓦剌的奉国大将军,手握重兵。   听说郭骄还和长公主私交甚好…   高洪达在心里颤抖地想:一个头不够,他还得再磕两个。   哦,不,再磕三个。   钱丰等人都懵了,心里有个荒唐不安的想法。   村民们都呆了,心里有个激动惊颤的想法。   燕凤翎收起她的长剑,静静地在一旁看着郭骄出风头。   郭骄无奈回头的时候,只见燕凤翎眼眸俏皮一眨,神情满是丢卸包袱的得意。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从郭骄的嘴里溢出,其实他也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这件事,得他正面处理。   郭骄盯着匍匐的高洪达道:“高大人,我如今已辞去官职,你不必如此。”   高洪达:“要的要的,是下官治下不严,让郭进士受惊了。”   郭骄不轻不重道:“不知道高大人准备怎么处理此事?”   高洪达连看都没有看钱丰,立即痛心疾首道:“钱丰此人,行为不端,祸害乡邻。夜半持刀闯入郭进士的府邸,惊扰了郭进士,理应处斩,以儆效尤。”   “啊…这…”周围都是惊颤的声音。   钱丰两眼一翻,原本就遭受重击的他再也支持不住,当场昏死过去。   郭骄淡漠道:“高大人将他们带走,依法处置吧。”   “我今日便要离开此地回京了,希望高大人好自为之。”   高洪达咚咚地磕头,心里好怕郭骄回京后会秋后算账。   可郭骄没有再看他,而是回头走向燕凤翎道:“我们走吧。”   燕凤翎点点头,把马牵来。   郭骄的行礼也都收拾好了,二人共乘一骑,策马奔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有衙役扶起战战兢兢的高洪达。   “大人,这位郭进士莫不是那位太傅夫人的表弟郭骄?”   高洪达扶正官帽,惊惧难安道:“正是。”   衙役震惊地瞪大瞳孔,又惴惴不安道:“那他身边那位气势不凡的女子是谁?”   高洪达扑通一声,又狠狠地跪了下去。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心想是谁都好啊,可千万别是长公主。   不然的话…他小命休诶。 第655章 番外十五:大婚(燕郭完)   溧水县的贪官高洪达在收监小舅子钱丰后没多久,京城来人了。   高洪达因为收受贿赂,包庇钱丰残害百姓,被刑部的人彻查,最终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而钱丰一党,则被判斩首示众,查抄家产充公。   刑部的人处理完溧水县的案子,回京复命时,长公主和郭骄的婚期也到了。   四月初八,钦天监挑选的宜嫁娶的吉日。   郭家家世不显,郭英破例提升为正五品忠武将军,供职于巡城营。   燕沧澜给郭家赐了一栋五进大宅院,赐了田庄地契金银珠宝等物。   郭家受到的震动极大,郭英夫妇都不知如何操办这桩婚事。   好在礼部的人从旁协助,赵玉娇又亲自过去坐镇,这才让郭英夫妇稍显镇静。   皇族嫡长公主大婚,礼节繁琐,宾客盈门。   好在众人都知道长公主极为护短,并不敢给郭骄灌酒。   宾客嬉笑喧闹,一个个举杯共饮。   郭骄身着婚服,穿梭其中,风姿绰绰,俊朗不凡   。   众人也不知要叹长公主有艳福呢?   还是叹郭骄有福气?   天色渐晚,红彤彤的灯笼挂满堂。   绯色艳丽的灯光下,郭骄脸颊微红,眼里流光溢彩,他头戴红宝石玉冠,衬得垂下的乌发宛如黑色绸缎一般。   身上的婚服灼灼逼人,原本就惊人的容颜更加显得如珠玉生辉,叫人不敢直视。   远处的拱门下,一人着一身暗红色大氅,头戴长者巾,默而不语。   突然,此人的肩上多了一只轻拍的手。   他蓦然回头,眼里迷离之光渐散,直至清明。   纪少瑜盯着眼前的涅梵,悠然一笑道:“既然来了,不如跟我去饮一杯如何?”   涅梵低首浅笑,随即跟着纪少瑜移步。   假山之上,幽静的茶寮里,纪少瑜亲自烹茶。   他手中的扇子煽动着火焰,抬头看了看目光迷离的涅梵,覆而又低下头去。   火焰灼灼,水很快就沸了。   纪少瑜泡了茶,请涅梵与他一起移步石桌。   涅梵盯着小小的茶盏,里面的茶水清透碧绿,可一口不能贪多,否则就会烫到唇瓣。   他的手指研磨着茶盏,一下又一下,看似无意,实则心思烦乱所至。   纪少瑜轻嗅茶香,似笑非笑道:“既不能静心,只怕你连茶味都闻不到了。”   涅梵眸光微深,声音轻浅道:“她以后再与我无关了。”   纪少瑜顿了顿,淡淡道:“殿下她一路走来并不容易。”   “郭骄心性淳善,善以诚待。殿下与他结成连理,日后不会再受伤害,这样的姻缘难道不是你今生为她所求?”   涅梵闻言,自嘲一笑。   他站起来,看向远方,眼瞳渐深。   只听他惆然道:“我曾以为,我最终放不下的只有仇恨。”   “可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最放不下的是她。”   纪少瑜也跟着站起来,他望着涅梵道:“可你选择了放手,选择了成全。”   “既如此,便只有我来陪你饮上一杯了。”   涅梵回望着纪少瑜,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他取出带来的琴箫,放在唇瓣吹奏起来。   回忆里,那翩若惊鸿的身影,为他翩翩起舞…   她曾作下《思君》赠予他,而那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想的是如何复仇。   既辜负了她,又怎么能再拾起?   纪少瑜说的对,他早已经放手了。   袅袅的箫声响起,婉转哀凉,追逐不舍,像是谁遗失了心上人一般…   可惜人声喧闹,这箫声终究无法传入婚房,更无法钻入那人的耳中。   涅梵看着远处红灯笼上的喜字,仿佛又回到她说要跟他流浪天涯那天,那时她那灿烂的笑容,也仿佛如这喜字般刺痛了他的眼…   纪少瑜静静地站在涅梵的身后,看着他这般痛苦地了断心中深藏的情愫。   有道是:   禅衣捻珠身染香   俗尘难玷洁于世   曾许凡心归佛缘   清苦一世为谁双   …   夜幕笼罩,酒宴渐消。   郭骄回房的时候,恰好酒劲有些上头。   他喝得不多,只是酒量有些浅。   燕凤翎早已沐浴换衣,穿着一身红色薄衫襦裙,   摇着团扇在罗汉床上小憩。   她怕郭骄不太适应宫人们伺候,早早就打发了下去。   郭骄来的时候,撩开珠帘,只见一美人侧卧在榻,香艳之色直闯入目。   燕凤翎听见脚步声,某人的气息不稳,她眼睛都没有睁开,自顾自地笑道:“给你备了水,去洗洗吧。”   郭骄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窘意,只见他快步奔向屏风后。   那里有个浴池,这会热气氤氲,一如他炙热忐忑的心。   郭骄脱去婚服,慢慢走入浴池中。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镇静下来,却突然惊觉自己的头发被人从后撩起来了。   “你…”郭骄猛然回头,只见燕凤翎蹲在浴池边,正梳理着他的头发。   燕凤翎半低着头,散漫的目光扫过郭骄惊慌的面孔,只见她忍不住笑道:“不喜欢我这样伺候你?”   “那我可走了。”   伺候?   郭骄抿了抿唇,压住心里躁动的火气。   夏日里的齐胸襦裙,红色的薄纱下,白嫩的肌肤看得分明。   郭骄转过头去,脸颊都被热气蒸红了。   燕凤翎不轻不重地给他篦头,乌黑的头发像丝绸一样从她的指缝中慢慢滑落。   她时而微微用力,时而温柔地梳理,不一会,郭骄连耳朵都红了。   他低头颔首,眼睛轻闭,睫毛时不时颤动着,真是让看的人心痒难耐,恨不得凑上去亲一口。   燕凤翎的眸色有些深,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靠近。   那似有若无的气息,因为收敛而显得清柔。   郭骄有些紧张,他慢慢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的容颜,带着些许试探,那小心翼翼的感觉无声地撞击着他的心弦。   郭骄忽然有几分心悸,他难以遏制地凑过去。   他的吻青涩得很,唇瓣好软,压抑的气息无声地显露他的紧张。   燕凤翎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原本柔顺的发丝瞬间散乱开来。   其实,她算不得紧张。   总觉得期待好久,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   可他的吻,温柔虔诚,无声地蛊惑着她,让她很快就陷入其中。   情到浓时,她拉着他的手胡作非为。   某人羞得差点缩回去,可却又留恋着舍不得。   …   夜已经深,摇曳的床幔渐渐归于平静。   清风拂来,带来院外芳华,留下一室清香。   脚踏边的那一身早已湿透的襦裙,因为清风的照拂,到也慢慢舒展开来。   只是皱褶难平,隐隐可见落地之前的揉搓。 第656章 番外十六:最中意谁(宋篇)   宫变落下帷幕后,佳和郡主离开了皇宫,住进了皇上赐给她的郡主府里。   佳和郡主并没有急着出京,而是安安静静在京城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她本是皇室宗亲,再加上带龙叶青入宫有功,燕沧澜对她也算照拂。   派遣了四个功夫高强的护卫给她,府中还有两个管事太监和嬷嬷。   再加上她从兰州带来的下人,足够她在京城立足了。   宋子桓在她出宫以后,亲自去了郡主府谢她。   佳和郡主没有托大,更没有提些无理的要求。   两人间简单地寒暄后,宋子桓送上一件白玉仕女镂雕作为谢礼。   佳和郡主收下以后,面带羞窘地道:“宋大哥,我父王曾对你提亲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   “我想清楚了,以后不会再缠着你的。”   “皇上答应让我在京城挑一位好夫君,等初春以后,贵妃娘娘就会帮我张罗了。”   宋子桓看着佳和郡主娇羞的模样,诧异地张了张嘴。   片刻后,他归于平静。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宋子桓颔首道。   佳和郡主低着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再次抬起头来,她浅浅一笑道:“在宫里的时候,纪夫人跟我说,有喜欢的人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而且,要一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今日我的喜欢,也许只能维持一年,两年。”   “她让我把心态端正,不能跟宋大哥在一起,或许不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佳和郡主说到这里,停了停又继续道:“我相信,我一定会再遇到一个让我倾心的男子。”   宋子桓静静地看着佳和郡主,小女儿家的娇态,憨态,羞态通通落入他的眼中。   她对感情很憧憬,仿佛美好的幸福就在明天。   他不忍打击她,告诉她两情相悦是很难的。   其实,年少的时候,他何曾没有憧憬过?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他只是一头热,或许他还会踹那个人一脚,并嗤之以鼻。   许多事情,自己经历过了,才懂得何为宽容?   他笑了笑,声音如清泉般道:“那你一定要好好挑选。”   佳和郡主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   日子如流水一般地过着,不知不觉便到永兴二十年初春。   京城里的花都开了,白的、粉的、紫的、红的…春风拂过,花香四溢。   今日张府办赏花宴,明日林府办春茶宴,后日陈府办声乐宴…   佳和郡主在其中穿梭,渐渐担了个才貌双全的好名声。   容贵妃果然帮佳和郡主操持起婚事,京城世家子弟闻风而动。   安王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却是实打实的王爷,也有自己的封地。   佳和郡主得皇上看重,明显是要在京城给她找夫君了。   宋子桓也收到一些消息,不过他并不知道容贵妃具体挑选的人有哪些,直到佳和郡主拿着三张名帖来见他。   她穿着淡绿色的齐腰襦裙,上面绣着好看的玉兰花。外面罩了一件淡黄色的大袖披风。   老远看见他,扬着手里的帖子,蹦得跟只欢脱的小兔子一样。   宋子桓站在观鱼亭里,正俯身撑在围栏上。   佳和郡主来到他的身边,递上帖子道:“我选了这三个,宋大哥帮我看看。”   宋子桓嘴角微抽,他看着她,发现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他看向手中的名帖,仿佛拿的不是她的姻缘,而是她喜爱的几块糕点。   宋子桓在心里轻叹,这样的小姑娘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打开名帖,第一张是方锦锋,方启泽的嫡孙。   这位已经中了进士,家世清贵,还算不错。   第二张是楚一溪,武昌侯世子,没有什么功名,不过靠祖封荫,也算能配得上她。   第三张是高剑,镇南大将军嫡次子,算是他的表弟,担任巡防营正六品校尉。   这位文武双全,前途不错,年龄也与她相差不大。   宋子桓把名帖递还给佳和郡主,问她道:“最中意谁?”   佳和郡主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宋子桓,像是求知一般道:“我都中意啊。”   “可我不知道选谁,所以想请宋大哥帮我做主。”   宋子桓:“…”   他敢吗?   万一以后她过得不好,他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实在想不出来,那就把他们都约出来看看。”   佳和郡主连忙接话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劳烦宋大哥帮我将他们都约出来,我们定在上巳节郊游如何?”   “到时候…我先到郊外候着,假装与他们偶遇。”   宋子桓看着佳和郡主那神采飞扬的面容,好像有几分迫不及待。   她那眼里光彩熠熠,却无往日追逐迷恋。   清透有神的目光,藏着春日般的暖阳,然后又灼灼地落在他的身上。   宋子桓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任重道远。   他无奈扶额,微微颔首道:“行,那就定在上巳节。”   佳和郡主欢呼,拿着名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披风随风起舞,她的笑容灿烂极了,像是个不谙情事的小孩子。   宋子桓在心里惆怅一叹,也不知道这即将定下来的婚事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第657章 番外十七:她的信任(宋篇)   春风轻抚李白桃红,落了一地芬芳。   绿树延伸枝枝丫丫,披了一身新装。   三月三,上巳节。   宋子桓约了方锦锋、楚一溪、高剑外出踏青,三人接到帖子的时候,各自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宫里来人解惑,原来是佳和郡主有意选他们中一人当夫君。   方锦锋:“宋子桓他喜欢佳和郡主。”   楚一溪:“宋子桓他喜欢佳和郡主。”   高剑:“原来便宜表兄喜欢佳和郡主。”   不知已经被妄自猜测的宋子桓:“…”   早早就等在麋鹿山下的佳和郡主等啊等,不过没有等到方锦锋、楚一溪、高剑。   而是等来了黑脸的宋子桓。   看着策马而来,一身劲装的宋子桓,佳和郡主的记忆又被拉回了在青海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宋子桓也是这样紧绷着脸,目光阴沉沉地四处搜寻着。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曾以为那双深沉的眼眸能看穿冰山雪洞。   待人来到眼前,看着她的目光一如以往。   黑沉沉的,透着一丝无奈和…疼惜。   怎么会有疼惜呢?   佳和郡主光是想一想,心脏都不可遏制地跳动起来。   她垂下闪烁的目光,只感觉脸跟火烧一样烫起来。   宋子桓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羞恼的,便解释道:“他们不好,再选就是了。”   “你犯不着为他们伤心!”   “啊?”佳和郡主抬起头,眼里闪着红光,像是一只兔子。   宋子桓突然有些不敢看她,感觉辜负了她的信任。   事情还得倒回半个时辰以前。   前来赴约的方锦锋带来了情投意合的表妹。   紧跟着来赴约的楚一溪带来了举止亲密的婢女。   最后来赴约的高剑竟然阴阳怪气地道:“表哥不用费心试探了,我不喜欢佳和郡主。”然后策马回去。   宋子桓:“…”   这个混蛋和想留下来的那两个混蛋都被他给轰走了。   宋子桓突然觉得心虚,说好的,带来给她相看一番呢?   结果一个都没有带来。   “我说他们不值得你伤心。”宋子桓重复一遍,心   情微妙。   佳和郡主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附和道:“那是当然,我相信宋大哥的眼光。”   “你说他们不好,他们就一定不好。”   宋子桓低头看着佳和郡主那全然信任的目光,感觉更加心累了,还有那么一点“酸”。   “你那里还有没有什么名帖?”宋子桓问道。   佳和郡主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我以为会在他们三个当中挑出一个来,剩下的名帖都还给贵妃娘娘了。”   宋子桓了然,淡淡道:“我明日进宫帮你挑挑看。”   佳和郡主立即欢腾道:“好啊,那就多谢宋大哥了。”   “其实我也不急,就是迟迟定不下夫君人选的话,我父王就要派人来接我回兰州了。”   “到时候嫁在兰州,我就一辈子都不能见到宋大哥了。”   一辈子?   好长的感觉!   宋子桓下意识皱起眉头。   “选不中就慢慢选,回兰州做什么?”   “那里除了地方官员也没有什么好人家。”   佳和郡主点点头道:“确实没有,不过我爹爹有几个能干的部下。”   “他们的儿子都跟我差不多大,我回去的话,我爹爹应该会给我挑一个能干的。”   “能干的护卫?”宋子桓不悦道。   佳和郡主脸红了,娇嗔道:“天下间哪有像宋大哥这么好的人了?”   “宋大哥既然不想娶我,那我低嫁也是有原因的嘛。”   宋子桓愉悦地勾起嘴角,这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看着她说得这么实诚份上,宋子桓适时地表态道:“京城里有能之士很多,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先安心住下来。”   “我会好好替你甄选。”   佳和郡主兴奋道:“我当然信任宋大哥了。”   宋子桓难得戏谑道:“难道你就不怕我骗你?”   佳和郡主想也没有想就回道:“如果是宋大哥想骗我的话,那我定是心甘情愿被宋大哥骗的。”   宋子桓脚步微滞,眼里的笑意刹那间隐匿。   他突然想起,曾经他也听过这样的话。   虽然不尽相同,但意思是一样的。   只要是那个人,就心甘情愿被骗。   这世间的傻姑娘还真不止一个。   宋子桓嘴角微勾,自嘲地笑了笑。   他也说不上是苦涩还是难过,只是觉得自己有几分恍惚。   片刻后,宋子桓转身对佳和郡主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还有…我不会骗你。”   佳和郡主见他目光幽深,神情敛而伤,不敢搭话。   她愣了愣,知道他定是想起些什么?   那些她无法探知的过往,像是一根绳索牵动着她的心。然而她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佳和郡主张了张嘴,小声道:“我是信任宋大哥才这样说的。”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知道宋大哥不会骗我的。”   宋子桓看着她那笃定的模样,神情慢慢松缓。   两个人牵着马,一路慢慢走回去。   只是二人回京不久,京城里便传出宋子桓喜欢佳和郡住,想要求娶佳和郡主的消息。 第658章 番外十八:她要去国子监(宋篇)   三月初五,宋子桓入宫。   他原本是想从皇上这里拿些士子的名帖,谁料还未开口,皇上便彻底堵了他的话。   只听燕沧澜道:“你既然对佳和有意,那为何不早说?”   “害朕跟着白折腾一番,现在还有人猜测朕对你不满呢?”   宋子桓紧蹙眉头,不悦道:“那些空穴来风的消息皇上还是别信为好。”   燕沧澜冷哼,凌厉的目光扫向宋子桓,不咸不淡道:“你既然不喜欢佳和,那与她走这么近干什么?”   “你可知,人言可畏?”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成天往留园跑,你若是对她无意,怎么就让她进门了?”   宋子桓沉默着,心里憋了一口气。   他和佳和郡主又不是刚刚相识,再加上佳和郡主又全心全意信任他,难道他还要驱赶不成?   他早已不似当初那般桀骜,性子也收敛许多。   这个时候他要做出驱赶人家小姑娘的事情,那才是真的混账。   宋子桓不愿解释,只是淡淡道:“微臣答应佳和郡   主,要帮她选一位心仪的夫君。”   “皇上这里若是没有人选,那微臣私下搜寻便是了。”   宋子桓说完,拱手准备退下。   燕沧澜见他那副拽拽的模样,气得磨了磨牙。   佳和对宋子桓的心意昭然若揭,宋子桓明知道还替佳和选什么夫君?   这两人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横竖不关他的事,他就等着看戏好了。   燕沧澜没有挽留宋子桓,也没有给他选好的士子名单,而是冷眼看着宋子桓离开勤政殿。   …   出宫后的宋子桓立即吩咐官媒给他搜集京城年轻有为的公子们。   有了前车之鉴,宋子桓命官媒不得走露风声,只得私下搜寻。   官媒本就知晓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很快给宋子桓送来了一份名单。   宋子桓看了以后,很不满意。   这些年轻公子的家世都很一般,而且,有些还是毫无建树的庶子。   宋子桓扔掉名单,斥责官媒道:“你就给我看这些窝囊废?”   官媒汗颜,连忙跪地道:“宋大人有所不知,这世家嫡子多半都已经定亲,就算没有定亲,他们的婚事也不是小的可以插手的。”   “名单里的这些,都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宋子桓冷冷地盯着官媒,厉声道:“我让你搜集的是名单,没有让你上门去提亲。”   “你只管把好的给我呈上来,其他的事情我还用得着你?”   官媒惶恐,连忙俯首称“是”。   …   三月十二日,宋子桓的手里总算有了一份靠谱的名单。   其中一位叫江一舟的,身有解元功名,其父亲为东阁大学士,叔父为工部侍郎。   江家祖籍洛阳,为洛阳书香门第,清贵世家。   江一舟现年十七,尚未有通房妾室,且读书好学,崇尚正义。   宋子桓将江一周连同其余几位公子的来历写清楚送去给佳和郡主。   三月十五日,佳和郡主再入留园。   三月里的留园是最美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木桥下的潺潺流水,古松树上透下的碎碎金光,以及荷花池里畅游的金鱼们,再有随着风吹落的花瓣雨   …   留园里的一切,美得如诗如画。   佳和郡主走上木桥,远远地朝着林中小阁招手。   宋子桓今日待在林中小阁,那里的窗户支开,正好对着木桥。   佳和郡主跑得很快,上楼的时候,宋子桓感觉整个木楼都震动了。   她冲到他的身边,却从窗户那里探头出去。   这林中小阁的窗户很别致,它是月洞式开凿,窗户是伸缩式的。   关上窗户的时候,像是关上一道门。   而缩起窗户的时候,边像是井中月。   当窗户半开,琉璃窗户中透着斑驳的绿,人的目光从两扇窗户中间直直穿过,落在木桥上,却又好似在仙境中推开了一扇窗。   佳和郡主惊叹,忍不住出声道:“这般独具匠心的留园竟然是出自纪夫人之手,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宋子桓心中得意,便也跟着开口道:“世人都说她因纪少瑜妻凭夫贵,可谁知她能造就这精妙绝伦的园林呢?”   佳和郡主点头,这真是太美了。   不仔细看,只知道处处合眼缘,仔细去看,却发现处处合心意。   她心境虽然稚嫩,但却知道这样的园子必定是要用心才能做得出来的。   “宋大哥,我选江一舟。”   “我打听过了,他现在在国子监读书。”   “我也要去国子监读书,皇上已经准许了。作为皇室郡主,理应去国子监好好学习。”佳和郡主收回视线,朗朗开口。   宋子桓看着佳和郡主扬起的下巴,她好像很开心,甚至于有些迫不及待。   迟疑地点了点头,宋子桓出声道:“可以去,郡主有旁听的权利,那些司业也不会为难你。”   佳和郡主兴奋道:“宋大哥你不知道,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去国子监念书了。”   “我还曾女扮男装离家出走,可惜我被我父王抓回去了。”   “这一次不管江一舟愿不愿意娶我,能在国子监好好学习,这就足够我开心的了。”   与往常为婚事烦恼不一样,佳和郡主是真的开心。   这种愉悦几乎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而她的笑容也灿烂至极。   宋子桓看着她这副期待不已的模样,心里寻思着他要不要去国子监给那群学子上上课呢?   顺便也能…照看着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佳和郡主不知宋子桓在想些什么,那么多的流言都不能让宋子桓有所动摇,其实她已经有几分灰心了。   她答应过纪夫人,如果宋子桓实在不想娶她,她不能勉强。   其实哪有什么勉强,在宋子桓的面前,谁又能勉强?   她心里是还有几分伤感,可比起从前,现在她和宋子桓能这样相处,她就已经很开心了呢。   真正爱一个人,是要让他觉得舒适和满足。   满足她给不了的话,那便给他舒适吧。那种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他所能感受到的温馨舒适。 第659章 番外十九:她喜欢宋子桓(宋篇)   佳和郡主去国子监旁听这个消息在国子监传开的时候,不少学子互相调侃,好像整个国子监一下子注入不少活力。   佳和郡主之所以留京,正是因为想选一个如意夫君。可现在她竟然来国子监旁听,那只能说,她想选的人在国子监,再或者…她要来国子监选夫君。   不管是什么理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佳和郡主实际上还没有选定夫婿。   三月十八日,佳和郡主正式入国子监甲班听课。   江一舟也在这个班,不过他对佳和郡主的到来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他自幼早慧,知道自己的婚事关乎江家的未来,因此从未对男女之情有过憧憬,只是一心苦读圣贤书。   终于,他早早考中了解元,只等明年下场,争取像当年的纪少瑜一样,一鸣惊人。   佳和郡主是男装进的课堂,她穿着灰竹纹的鹤氅,头发用朴素的发带束起,身上并无首饰,只有腰间佩了一块平安玉扣,坠下的红色流苏随着直身晃动,看着有几分招眼。   佳和郡主站在讲堂上,弯腰给司业行礼,嘴角一直带着笑。   她的眼睛很亮,忽闪忽闪的,里面有克制不住的欢喜。   傅司业给佳和郡主指座位以后,江一舟见佳和郡主迫不及待地走向她自己的座位。   她那轻快的步伐,好像是一只百灵鸟突然从窗外飞入,本是有心探一探这朗朗书声,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一道靓丽的景色,已供诸位学子暗暗观赏。   佳和郡主的位置在江一舟的左边,相隔两尺之距。   平时关系好的同窗都在给江一周挤眉弄眼的,好似在说,看吧,佳和郡主想选的人是你!   江一舟懒得理会他们,一本正经地端正身体,目视前方。   佳和郡主也很认真第端正身体,目视前方。   她知道自己跟这些要去科举的学子不一样,领悟力也不高,还一边听一边做下笔记。   下课的时候,江一周的余光瞥见了佳和郡主做的笔记。   呃?   那字迹…简直不忍直视。   小楷硬是写成了行草,他也是服气的。   …   佳和郡主在国子监待了三天以后,基本上跟班上的学子都熟悉了。   她并没有表现出对谁有特殊的兴趣,而关于她和江一舟的猜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一舟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几日同窗们都跟佳和郡主走得很近,有意无意都在讨好佳和郡主。   反关佳和郡主,跟谁都很好,可跟谁都不亲近。   江一舟渐渐以为,佳和郡主真的是来国子监学习的。   至少他在佳和的眼睛里面,没有看见对未来夫婿的憧憬,更看不见她对谁有过半分亲近的旖旎。   直到…宋子桓来了。   在长公主大婚以后,国子监突然来了一位宋司业,宋子桓身居高位,来国子监不过是一时兴起,连国子监祭酒都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离开。   不过宋子桓愿意给甲班的学子们上课,这是学子们求之不得的。   若是他们不小心入了宋子桓的眼,那以后科举入仕,自然也就有了依仗。   宋子桓来的时候,最先发现端倪的是江一舟。   因为佳和郡主上课的时候,目光痴痴地望着,嘴角的笑容一再加深。   哪怕宋子桓不曾特意看过来,她也能自得其乐。   可如果宋子桓要是看过来,她便立即羞红脸颊,浑   身都透着一股紧张和局促。   江一舟无声地蹙了蹙眉,他看了看一本正经授课的宋子桓,再看着时刻挺直背脊的佳和郡主,目光幽幽暗暗,直至深沉。   四月十五日,距离佳和郡主来国子监已经一个月了。   江一舟第一次主动找佳和郡主说话,他直接了当地道:“听闻宋司业喜欢郡主?”   佳和郡主闻言,目光赧然,神情落寞。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江一舟哦了一声,状似无意道:“要不是你亲口说,我还以为宋司业喜欢郡主呢?”   “以宋司业如今的身份,除非皇上开口,否则国子监祭酒大人还真请不动他。”   “而且,他来国子监,竟然只给我们甲班授课,纵观诸位学子,却也不见谁入了他的眼。”   “到是郡主显得特殊一些,因为我看见宋司业授课时喜欢看着你。”   佳和郡主的脸一下子爆红,她的唇瓣嗫嚅着,好半天才喃喃地问道:“真的吗?”   “你是说…宋大哥…哦不,应该是宋司业才对。”   “宋司业他对我是不同的吗?”   江一舟看着佳和郡主兴奋不已的小脸,心里微微得   意。   果然,试探的结果出来了。   佳和郡主是真的喜欢宋子桓!   但是宋子桓呢?   他还真是看不透呢?   若说不喜欢,何必牵挂在心?   若说喜欢,可为什么又不娶呢?   江一舟面上并未异色,接着道:“我以为郡主也发现了,宋司业对你的不同呢?”   “既然郡主有所怀疑,何不在宋司业授课的时候,好好记下他看你的次数呢?”   “如果一堂课,宋司业看郡主的次数超过三次,那郡主也应该相信,自己对宋司业是有所不同的。”   佳和郡主既震惊又激动。   她下意识抓住江一舟的手,难掩欢喜地道:“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谢谢你,江一舟,真的很谢谢你!”   江一舟看着佳和郡主抓住他的手,白皙粉嫩,明明柔软得像是一捏就碎了,可是却感觉到不小的力气!   看来她是真的喜欢宋子桓。   江一舟微了微勾了勾唇,看起来和佳和郡主相谈甚欢。   远处走来的宋子桓,恰好从课堂的窗户看到这一幕   。   男才女貌,好像格外登对。这一瞬,连西晒的阳光都格外温柔了些。   他那脚步微滞,突然有种卸下包袱后的失重感,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第660章 番外二十:夙念已消(宋篇)   又到宋子桓的课时,学子们显得格外精神。   佳和郡主左手撑着下颚,右手握着毛笔,心思随着宋子桓的声音飞到九霄云外。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江一舟瞥了一眼佳和郡主,见她认真地在宣纸上勾勒着。   江一舟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宋子桓的目光直直地望过来,深不可测。   江一舟垂下头,嘴角微微勾了勾。   下课后,江一舟主动找到佳和郡主道:“怎么样,你发现了什么?”   佳和郡主蔫蔫地摇摇头,叹气道:“一定是你看错了,宋司业根本就没有关注我。”   江一舟闻言,望着佳和郡主道:“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佳和郡主问道,兴致不高。   江一舟凑近佳和郡主道:“你假装对我有意,宋司业若是真的喜欢你,一定会心生醋意。到时候说不准就水到渠成了。”   佳和郡主呵呵地笑,然后转身走了。   宋子桓就是知道她为了江一舟来的,可是有什么用   啊?   她不愿去深想了,最后一个月,就当她来国子监好好学习,回去给她父王长脸吧。   江一舟见佳和郡主转身走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他说的这个主意很好呢,毕竟他看得出来,宋子桓对佳和郡主不是一点都不在乎。   江一舟正在凝思,突然有学子告诉他,宋司业找。   江一舟立即去了宋子桓小憩的房间,敲门前他还在想,一定是因为佳和郡主的事情。   宋子桓让人泡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自己坐在窗边喝茶等候。   江一舟来的时候,他正望着窗外爬进来的壁虎发呆。   壁虎郁郁葱葱的一片,看起来很精神,向上爬的势头也很好,可惜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宋司业,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江一舟拱手道。   宋子桓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出声道:“坐吧。”   江一舟坐下,宋子桓给他斟茶。   江一舟连忙站起来道:“学生惶恐,宋司业还是让学生自己来吧!”   宋子桓放下茶壶,茶已经斟好了。   江一舟忐忑地端了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时只听宋子桓道:“我与佳和郡主在青海便已经相识,如今视她为小妹。你若是对她有意,这门婚事我可以作保。”   “但你若是对她无意,切勿过分亲近她。”   江一舟明明在嗅茶香却冷不防还是被烫了嘴。   他连忙摇了摇头道:“我对佳和郡主并无男女之情。”   “学生只是觉得郡主亲和,想同她多说几句话而已。”   宋子桓紧蹙眉头,不悦道:“你与她年级相仿,家世匹配,你若愿意,日后六部之内,你可以任选其一。”   江一舟更慌了,说不准是宋子桓故意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他很不安。   一直以来,他很顺从家里的安排,婚事更不敢擅自做主。   他知道佳和郡主很好,可是真让他现在定下来,他觉得很慌张,并不敢定。   因此他再次拒绝道:“学生日后入仕,效忠皇上,哪怕做个的翰林编修也是莫大的荣耀。”   “佳和郡主蕙质兰心,娇俏动人,日后定会有良配的。”   宋子桓深深地望着江一舟,冷声道:“你是说认真的?”   江一舟迟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道:“学生是认真的。”   宋子桓突然站起来,不悦道:“滚出去!”   一口茶都还没有喝的江一舟:“…”   宋子桓看着懵掉的江一舟,不悦道:“看什么,还不快滚!”   后知后觉的江一舟“哦”了一声,连忙出了房间。   宋子桓烦躁地踢了一脚桌子,江一舟的茶盏放得挨边,一下子被震碎在地。   刚到门外的江一舟以为宋子桓气愤得摔杯了,顿时后背一凉。   他还以为,能看一场宋子桓和佳和郡主之间的好戏呢?   结果,宋子桓好像是真的在为佳和郡主找夫婿!   而佳和郡主呢?   貌似又真的喜欢宋子桓!   江一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哪怕满腹学识也理不清这些个关系。   只是当看到佳和郡主迎面走来时,江一舟还是心虚了。   他低垂着头,快速从佳和郡主的身边走过,连看都   没有看佳和郡主一眼。   佳和郡主“咦”了一声,脚步微顿。   她想叫住江一舟,可此时门开了,宋子桓不悦的声音响起:“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佳和郡主顺从地点点头,随即进了宋子桓的房间。   地上的茶水还没有清理,碎瓷片依旧醒目。   宋子桓怕佳和郡主踩到,让她进了里间书房。   这书房是临时布置的,很简陋。   不过盆栽都很鲜活,墙上挂了四副字画。   笔墨纸砚还没有收拾,佳和郡主隐隐看见上面写了四个字:“夙念已消。”   佳和郡主只觉心口一跳,连忙收回视线。   宋子桓让她坐下,这才开口道:“你是真的喜欢江一舟?”   “啊?”佳和郡主微微吃惊。   她想到刚刚匆匆离去的江一舟,莫不是因为这件事?   难不成是江一舟故意说了些什么?   佳和郡主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应该回什么?   宋子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声音微冷道:“如果不是很喜欢的话,那就算了。”   “他还是太年轻了些,看着没有什么担当,不好,我再为你重新选。”   佳和郡主笑不出来了,局促地站起来道:“宋大哥,我真不着急嫁人的。”   “你看长公主殿下,她不是刚成亲吗?”   “而且我已经想好了,下个月回兰州,听我父王的安排。”   “可兰州没有什么好人家!”宋子桓不悦道。   佳和郡主强硬道:“我知道兰州没有什么好人家,至少比不过京城,可我再兰州出生长大,对那里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我想就嫁在兰州好了。”   宋子桓动了动嘴,看到佳和郡主微红的眼眶,没有再说什么?   他到是没有想到,姻缘不顺,让原本开朗活泼的佳和郡主都快哭了。   宋子桓轻叹,柔声道:“你的婚事原本就不是我能管的,罢了,你好好留在国子监学习吧。”   佳和郡主点点头,随即匆匆离开。   宋子桓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衣袖擦着眼角,显然一出门就哭了。   宋子桓觉得心里有些不适,像是堵了一口气一样,出不来,咽不下,哽得难受。 第661章 番外二十一:不会选(宋篇)   下午的课,佳和郡主没有来。   江一舟有些心神不宁,还有些愧疚。   他望着佳和郡主的位置发呆,心想是不是宋子桓说了些什么?   也许是他扫了佳和郡主的颜面,也许是宋子桓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或许佳和郡主觉得自己屡次遭到拒绝,情绪低落…   江一舟觉得心里很烦躁,一方面他想去解释,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去解释。   他就这样纠结着,浑浑噩噩地下了学。   正巧几个学子约了他去城里了香满园用晚膳,只是几人去的时候,香满园的雅座里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佳和郡主的身边除了贴身丫鬟,便就是四个候在一旁的护卫。   香满园的雅座,三层小楼上,四面的帷幔拉起来,视野开阔,清风拂面。再加上四周摆放了盆栽,有红红火火的三叶梅,海棠花,山茶花等。鲜花娇嫩,生机勃勃,给人一种鲜活又明朗的感觉,仿佛在这里用膳,胃口都会好起来。   只可惜,佳和郡主看起来胃口并不怎么好?   她点的菜肴基本上都没有怎么动过,反倒是盯着面前的青釉色的酒壶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学子提议过去跟佳和郡主打声招呼,江一舟往前一步道:“我去吧,你们先去包厢里。”   学子们看着江一舟玩味地笑了笑,随即便前往包厢,将机会让给他。   江一舟自嘲一笑,往雅间走去。   门帘处,江一舟被佳和郡主的护卫拦了下来。   佳和郡主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是江一舟,眼里的失望更甚。   她对着护卫道:“让他进来吧。”   护卫放行,江一舟来到佳和郡主的身旁道:“我们几个学子来这里用膳,刚好看见郡主也在这里,便来问候一声。”   佳和郡主微微颔首,有些无力道:“嗯,我知道了,你去用膳吧。”   江一舟站着没有动,有些踌躇。   佳和郡主望着他,不解道:“你还想说什么吗?”   江一舟默了一会,郑重地给佳和郡主行了礼,然后道:“今日宋司业问我可是对郡主有意,我说没有,宋司业他好像很不高兴。”   “郡主,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只是我的婚事必须征得父母同意。”   看着江一舟郑重地道歉,佳和郡主“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望着江一舟道:“你不必道歉,就算你说愿意,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就像你说的,你的婚事必须征得父母同意,我的婚事也是如此。”   “可有一个人是例外的,你知道他是谁。”   “他也知道,可他根本不会娶我。”   “我已经想清楚了,下个月就回兰州。”   江一舟面上有些愕然,他看着佯装镇定从容,实际上已经红了眼眶的佳和郡主,觉得心里有些黯然。   他坐到佳和郡主的对面,出声道:“既然郡主试过了,不留遗憾便是了。”   佳和郡主点点头,看着江一舟道:“我说想在京城想选夫婿是假的,想接近他是真的,因为唯有这样,他才不会躲着我。”   “可我现在死心了,我决定回兰州听从我父王的安排。”   江一舟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是被束缚的。因为比起其他学子,他的起点太高了,锦衣玉食,名师指导。   这天下,哪有什么是他应该享受的呢?   所以他对家族的安排,向来不会抗拒。   佳和郡主似乎也深知这一点,可她还有一个可以破例的选择,因此竭尽全力。   这种感觉他不曾有,也不羡慕。   只是希望那个会让他破例的人千万不要出现,因为,他相信心里纠结难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郡主这样想是对的,父母经历得比我们多,看得比我们长远,听从他们的打算一定不会错的。”江一舟道。   佳和郡主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想起了奶娘的女儿,那个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姐姐。   她看向江一舟,淡淡道:“我有一个姐姐,她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可惜那个人不喜欢她。然后她一气之下嫁给了她爹娘给她安排的,所谓门当户对的男人。”   “结果成亲不久,她就想和离了,可惜家里人不允许,她的相公也不同意。”   “再后来,听说她有一个女儿,日子过得很艰难。”   “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告诉我永远也不要因为赌气就随便嫁人了,因为就算后悔了,和离也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   “所以你看,我点了酒也不敢喝,明知道你可能是   最适合我的,我也不会选。”   “我的父王说,他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我生在大燕繁荣昌盛的时候,因为我不用去和亲,只需要找一个对我好的男子好好过完一生,平平安安就好了。”   “我想回兰州,是因为我的家人在那里,如果不能选一个我爱的人成亲,那我便要挨着爱我的亲人,就是这样简单。”   江一舟有些惭愧,佳和郡主年级虽然小,想的却比他还要通透。   他深深地望着佳和郡主,心里那根弦有些不稳了,一下又一下地动着,却奏不出悦耳的乐章。   相反,他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佳和郡主倒了一杯酒,轻轻嗅着酒香,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她笑着道:“我父王只准我浅尝,没有他和哥哥们陪着,我一向也只会浅尝。”   “今日不能陪你喝酒了,你去找他们吧。”   “好好醉一场,你们男子活得可比女主洒脱多了。”   佳和郡主说完,站起来走了。   江一舟把玩着她的酒杯,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目光慢慢深了些。   佳和郡主是皇室宗亲,配他是绰绰有余了。   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江一舟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将佳和郡主喝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香满园遥遥相对的茶楼上,有竹帘微动,似乎曾有人站在哪里,悄然目睹了这一切。 第662章 番外二十二:离开(宋篇)   佳和郡主回到郡主府以后,发现府外有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   离开香满园后,她沿着护城河走了一会。此时回来,天已经黑尽了,因此她看到那辆马车时,目光里满是诧异。   那一边赶车的长安厚着脸皮过来,躬身行礼道:“郡主,我家世子有请!”   佳和郡主看了看那边微动的车帘,垂下视线道:“请转告宋司业,天已经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佳和郡主说完,便径直回府了。   她身边跟着的人从长安的身边擦肩而过,长安感觉一股寒气袭来,脸却突倪地发烫了。   他尴尬地退回到自己的马车边,小声道:“世子,郡主她回府了。”   宋子桓靠在车厢里,闭上眼睛,不悦道:“我听见了。”   “回留园吧。”   此番他过来,确实有几分冒失了。   往常也没有这般沉不住气的,今日到是做了一件蠢事。   宋子桓离开以后,佳和郡主也回了自己的寝房。   一路走来,她不是不纠结,心里无数次都在想,留下他吧。   好不容易他主动来找她了,她却端起了架子了。   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心酸。   留下他又如何?倘若他又看上了谁能做她的夫婿,难道她还要假意听从吗?   这样一想,似乎让他离开,她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   到了留园,宋子桓一路直奔木楼,神情稍显冷峻。   管家看到这架势,忍不住向长安打听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长安冷哼,他也想知道怎么了?   “你下去吧,我在这里伺候就行。”   管家闻言,不好再问,只得退下。   长安上了木楼,只见他家世子正依窗而立。窗边飞来一只小鸟,叽叽喳喳的,也不怕人。   长安看见他家世子爷伸出了手,小鸟逗留了一会,啄了啄他的掌心,发现没有什么吃的以后就飞走了。   长安忽然有些难受,他第三个孩子都快出生了,   可他家世子爷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想到这里,长安忍不住开口道:“世子爷,其实佳和郡主挺好的。”   “佳和郡主来的时候,咱们这园子里都热闹不少。”   宋子桓没有说话,他从窗户看着空荡荡的木桥,然后听着潺潺的流水声。   宁静的夜晚,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可那又如何呢?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   在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他自己觉得舒服就行了,至于旁人的担忧,与他何干?   …   宋子桓离开了国子监,不再干涉佳和郡主的亲事。   佳和郡主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过完端午节就离开京城。   燕沧澜接到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跟纪少瑜吐槽道:“你说宋子桓这么犟?他这是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   纪少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出声道:“许是日子过得太平静了,他感觉不到有任何波动。”   燕沧澜冷嗤,一个人的心里若是装了另外一个人,再平静的日子都不会平静。   “罢了,既然他无意,朕也懒得留佳和了。”   “多好的小姑娘啊,又不知道要便宜哪家小子了?”   纪少瑜笑道:“是不是真的无意,试一下就知道了。”   燕沧澜来了点兴趣,忍不住道:“怎么试?”   纪少瑜目光微眯,淡淡道:“庆阳府不是在剿匪吗?”   燕沧澜倒吸一口凉气道:“玩这么大不太好吧?”   纪少瑜眉头一皱,沉凝道:“庆阳离兰州更近一些,说不定宋子桓根本不为所动呢?”   “皇上又何必如此担心?”   燕沧澜想了想,突然开怀大笑。他指着纪少瑜,用揶揄的语气道:“你莫不是在趁机收拾宋子桓吧?”   纪少瑜凉凉地笑:“臣有那么闲吗?”   燕沧澜冷哼,他盯着纪少瑜那张朗月清风的脸,硬是看不出点阴谋诡计的涟漪来?   罢了,纪少瑜一向端得住,说到稳,满朝文武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   过完端午节,佳和郡主于五月初八起程前往兰州   。   江一舟送她出城,欲言又止。   他写信给父母,说起了佳和郡主。父母以为他对佳和郡主有意,来信时说可以请青海总兵前去保媒,不过他回信时拒绝了。   江一舟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如此的容易。   宋子桓说到他和佳和郡主的年纪,家世,还有对他未来前程的考量。细细一想,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可惜他的心很不安稳,知道再做这些事情已经是徒劳了。   现在不过是辰时,太阳却已经高高升起。   炙热的阳光洒落,金灿灿的一片,灼人肌肤,也灼人眼眸。   江一舟以手遮阳,唇瓣嗫嚅着,目光微暗。   佳和郡主看看他,再看看阳光洒落的官道。   马蹄踏过,一地尘埃。京城这一处繁华之地,人来人往。   只可惜…她想再看一眼的那个人,始终没有来。   佳和郡主对着江一舟道:“谢谢你来送我,将来若是你来兰州,尽管来王府做客。”   江一舟点点头,看到佳和郡主要转身,忍不住往前两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心里没有那个人,你会不会选我?”   佳和郡主怔了怔,回头笑道:“不会。”   “如果没有那个人,我根本就不会来京城。”   江一舟有些黯然,随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佳和郡主微微颔首,随即乘车离开。   马车往前行驶,清风撩动车帘。   车里放置的冰块正慢慢融化,冰凉的冷气在佳和郡主的手心萦绕着,她感觉心有些疼,一下又一下,像是有冰落在上面。   佳和郡主身边的小丫鬟芸香推开了佳和郡主放置在冰上的手,柔声道:“郡主小心受凉了。”   佳和郡主收回手,拉开车帘,懒懒地趴到车窗边去。   车子拐弯的时候,她好像看见城门的二楼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他?”佳和郡主突然出声,有些意外。   “谁?”芸香问道。   佳和郡主看着那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远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目送她离开。   就算是又怎么样?   他还不是没有留她?   佳和郡主放下车帘,坐回去道:“没有谁,谁也没有!”   芸香一头雾水,可看见郡主的脸色不对,便没有再继续问。 第663章 番外二十三:出事(宋篇)   长安觉得他家世子爷的定力已经超凡脱俗了。   天不见亮就出来,还上了城楼。说什么巡查一番,实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看见人家佳和郡主来了,出城了,走远了。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   长安想,这人要不是他家世子爷,他能拍手叫绝。   活该了您,继续纠结吧!完了在心里冷笑一声。   可惜否管他心里五味陈杂,他家世子爷依旧不为所动。   世子爷还在转身以后,理了理长衫,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日头烈了,回吧!”   长安灰头土脸地看了远处,哪里还有佳和郡主马车的影子?   他嘟囔一声:“怪不得呢,原来是看不见了?”   长安觉得他挺操心的。   小时候担心他家世子爷三天两头闯祸,连累自己被打,成天想带他世子爷远离各路权贵,操心!   长大了担心他家世子爷为情所困,伤心后见不得人恩爱,连累自己娶不了媳妇,操心!   现在担心他家世子爷看透凡尘,出家为僧,一辈子青灯古佛相伴,操心!   在心里哀嚎一声,长安麻溜地跟了上去。   谁知道速度太快,头撞上了他家世子爷的肩膀,这才发现他家世子爷停下了。   长安探头看了一眼,呃?   原来是江一舟还没有走呢!   这是要闹哪样?长安往后缩了缩,知道没有自己的事。   江一舟望着宋子桓,拱手道:“不知道可否跟宋大人单独聊一聊?”   宋子桓眉头微蹙,他沉凝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江一舟并未坐自己的马车,而是跟宋子桓共乘一车。   摇晃的马车走得不快,车轱辘转动的圈数都能数得清楚。   江一舟背靠车窗,挡了车里一半的光,而他的脸被阴影笼罩着,看起来有些冷戾。   与他相反的,宋子桓半眯着眼,背靠车壁,神情惬意。   “宋大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江一舟问道,颇有些一探究竟的意味。   宋子桓淡淡道:“想来就来了。”   江一舟觉得有些憋闷,以宋子桓如今的地位,做什么都无需向他解释。   可他就是觉得,宋子桓端的架子越高,越显得不知所谓。   “佳和郡主走了,以后会在兰州成亲,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来京城了。”   “宋大人有没有觉得可惜呢?”   “遇上像她这样率真爽朗的女子,宋大人就没有动过心吗?”   宋子桓蹙了蹙眉,目光犀利地看向江一舟道:“你想说什么?”   江一舟冷嗤,不悦道:“宋大人明知道佳和郡主有意于你,为何还能做得出替佳和郡主挑选夫婿的事情来?”   宋子桓感觉江一舟的怨气很大,这估计跟他之前让江一舟做决定时,江一舟不知道自己动情,觉得被他坑了所致。   于是他认真地解释道:“我与佳和郡主在青海相识,安王提起我与佳和郡主的婚事,当时我便拒了。”   “佳和郡主来京是因为我,她帮了我的忙。给她找夫婿这件事是她来找我的,我也不过是顺便还她一个人情。”   “至于你说她对我有意,那是因为我救过她的命,她便仰慕于我。实际上她并未动情,甚至于连男女之情都未能弄明白。”   “如果你是因为我当时跟你说的话,你大可不必这样。回去请你的父母向安王提亲,佳和郡主回到兰州,她的婚事如何都与我无关了。”   江一舟笑了。   他望着宋子桓,觉得他浑身上下的淡定就像是一池的清水,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因为太过清澈,反而让人忽略了涟漪。   只听他冷嘲道:“佳和郡主倘若弄不明白男女之情,难道宋大人也不明白吗?”   “她几次三番找你,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你想过没有,就算你帮过她的忙,可你始终是个与她不沾亲缘的男人。”   “是皇上不曾将她的婚事放在心上,还是贵妃娘娘不能帮她张罗?”   “为什么她偏偏找上你呢?”   宋子桓语塞,一时被问住了。   一开始总感觉哪里不对?现在还真感觉不太对!   宋子桓奇怪道:“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的?”   江一舟冷哼道:“当然是故意的。”   “她亲口跟我说,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避开她!”   “她记挂着你,你却始终记挂着她的婚事。她知道在京城待下去处境只会更尴尬,听你的话就只能违心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不听你的话耗下去也不   会有结果。”   “横竖你心里没有她,她便也不再挣扎了。”   宋子桓觉得,这些事情他需要捋一捋。   佳和郡主一开始说的想通了,只是接近他的一种办法?   而他却以为,佳和郡主是真的想找个好夫君?   宋子桓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道:“我以为她年少,并未深想。”   江一舟也觉得自己年少,并未深想。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佳和郡主已经走了。   江一舟望向宋子桓,咄咄道:“不知宋大人可否能告诉我,你对佳和郡主有没有一丝不舍?”   宋子桓回望着江一舟,嘴角微勾,神情漠然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一舟被宋子桓目光中的犀利所伤,随即狼狈地跳下车。   宋子桓靠着车壁,仰头轻叹。   他怎么就大意了呢?   …   五月二十日早朝,庆阳府传来消息。   佳和郡主在路途遭遇匪徒,其护卫抵挡匪徒让佳和郡主携贴身丫鬟芸香先走,谁知后与护卫失散,现如今不知所踪。   消息是八百里加急入京的,也就是说,佳和郡主是五月十八日就失踪了。   燕沧澜命忠武将军卢子阳携两千兵马赶赴庆阳,务必找到佳和郡主,平安送回兰州。   退朝后,燕沧澜看着宋子桓衣袂飘飘的背影,私下召见纪少瑜道:“朕看宋子桓没有动静啊?”   纪少瑜轻笑,玩味道:“哦,臣刚刚见他径直出宫了,没有回吏部呢。”   燕沧澜咋然吃惊,忍不住道:“那朕让卢子阳带兵去庆阳的时候,他怎么没有动静呢?”   纪少瑜解释道:“领兵带队,得多久才能到庆阳府?”   “他这是想快马加鞭,早点赶去。”   燕沧澜闻言,眼眸顿时一亮,拍手道:“好个宋子桓,也太沉得住气了,险些连朕也骗了。”   纪少瑜眼眸微眯,神情慵懒道:“宋子桓要出京,皇上迟早也会知道。他现在之所以什么都不说,或许连他也慌了,根本顾不上告假。”   “说到底,他若是没有心慌的感觉,那这一场局咱们不是白做了?”   燕沧澜大笑,匪是要剿的,庆阳府正等着卢子阳的兵马呢。   至于宋子桓能不能找回佳和郡主,那就得看宋子桓   自己的本事了? 第664章 番外二十四:心律失常(宋篇)   高山之下,潺潺的溪流延绵不绝。   两座耸立的高山下,有一处幽谷。此地鸟语花香,溪流清澈,周围或山林成荫,或绿草青青,堪称世外桃源。   只可惜佳和郡主现在没有心情游览,翻过两座山头,那一片是土匪的老巢,她和芸香是一路从那里逃来的 。   再往前走,她们不熟地形,夜晚的狼嚎足以吓软她们的双腿。   佳和郡主抬头看了看蓝天,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蓝天也像一片无际的大海。   因为她在蓝天下求生,在一片生机中感受着逐渐聚拢而来的孤独和杀意。   芸香从溪流中站起身来,晃了晃手腕大小的鱼,开心道:“郡主,咱们今晚有鱼吃了。”   佳和郡主勾了勾嘴角,挤出一抹不算欢喜的笑容。   山顶的背面,佳和郡主的几个护卫聚在一处。   其中一个道:“老三传来消息,王府的人已经在联合地方官员剿匪了。”   “老大,你说咱们要在这里学狼叫到什么时候?”   被称为老大的护卫,名叫邱浩,正是皇上安排护送   佳和郡主回兰州的护卫统领。   此时他头顶草帽,躺在一处林荫里,满脸烦躁。   他们一路护送佳和郡主到了庆阳府,与这里的匪盗交手。   混乱中,老三高洪带领王府护卫同匪徒搏杀,他们则在匪徒溃败之际追上了佳和郡主。   在确定佳和郡主的落脚点以后,他们折返,说未见佳和郡主的踪迹。   与王府护卫商议一番,他们便出来寻找,实则暗中折返保护佳和郡主。   如今已过五日,他们连回去都没有脸回去了。一个个都是平日里喝酒吃肉的兄弟,这会子见面都会心虚脸红。   “等山上的匪徒都死光了,宋大人要是还没有来,那就让老三把王府的人带来。”   再往后拖,佳和郡主要是有什么意外,他们可担待不起。   “好吧。”其余的护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   天黑了,他们又要轮班狼叫了。   大约亥时,轮班的护卫匆匆来报。   “老大,土匪窝被烧了。”   邱浩一下子翻身起来,不敢置信道:“什么?”   “知道是谁干的吗?”   报信的护卫摇了摇头道:“隔得老远,我只听见鬼哭狼嚎的。”   “不过王府的人应该也在其中,我听见老三的声音大呼:“找郡主要紧。”   邱浩眼眸一亮,顿时精神奕奕道:“老三这是给咱们报信呢,宋大人来了。”   “若是只有王府的人在,老三就直接带人过来了,喊什么喊?”   “行了,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快去土匪窝的周边搜寻。”   “然后假装碰见宋大人,只管告诉他这边没有搜过,你们正准备过来。”   其余护卫精神一震,连忙应是,匆匆往土匪窝那边跑去。   与此同时,佳和郡主和芸香也发现了。   她们这一处距离土匪窝不过就是两座山头,山头后面发生了大火,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她们想不知道都难。   两个人不敢远离栖身之地太远,芸香主动爬上树梢,不过看得不是很清楚。   她们离得远,又在山脚下。倘若像邱浩那样在山顶,估计就能知道山那一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芸香发愁道:“不知道是不是土匪窝被人烧了,还是失火了?”   佳和郡主兴奋道:“一定是被人烧了,这里离兰州这么近,得知我出事,两位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还有父王,他一定也来了。”   “现在咱们就安心地等着吧,天亮他们就能找到我们了。”   芸香被说得心潮澎湃,忍不住道:“郡主说的对,王爷和世子爷一定会来救咱们的。”   “好在有这一处小屋给我们遮风避雨,不然这三日可真难熬啊。”   佳和郡主想,是难熬,可比在青海雪洞中要强许多了。   更何况那时,她还受了伤。天寒地冻,少食缺衣,那才是真正的绝境。   佳和郡主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的道:“我现在才感觉到,这一处是咱们栖身小憩的地方。”   芸香从树梢上慢慢下来,出声道:“郡主睡一会吧,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动静就立即通知郡主。”   佳和郡主点点头,返回小屋里。   小屋是山间打猎的猎人搭建的,这一处极其简陋,所谓的床也不过是木棍钉在一起,铺了一层干草而已。   佳和郡主躺着,心里的担忧消除大半,勉强能够阖眼小睡。   …   宋子桓一路日夜兼程,速度比八百里加急不遑多让。   恰逢安王从兰州调来了两千兵马,庆阳知府不敢怠慢,当夜命官府的人带路,直接杀上了土匪窝。   一番血腥厮杀,宋子桓救人心切,手臂中了一刀,鲜血直流,衣服都湿透了。   宋子桓割断衣袍随便包扎止血,在得知佳和郡主并未落入匪徒的手中,而是走失于山林之中时,便奔向了黑夜中的山林。   官兵们也开始四处搜寻,举着的火把像极了黑夜中坠落的繁星,迅速扩散。   宋子桓不记得,上一次发现心律失常是什么时候了?   当初搜寻纪少瑜和太子的时候,他的心情只有沉重,压抑的沉重。   可此时,他却有了窒息般的恐惧。   心跳骤停,疾快,周而复始。   他的鼻息间,不再弥漫着花香,也嗅不到草木的清香。就好像谁捂住了他的口鼻,窒息的压抑感一下子侵袭了他。   心里是慌乱无措的,四肢是虚脱无力的,可双手却想紧紧地抓住些什么?   那种奋力想要在黑暗中找到佳和的感觉太强烈了,那是一路支持他走来的力量,坚定不移的力量。   没有什么意外,他也承担不起什么意外?   此时此刻,在宋子桓的心里,有一个漩涡一般的黑洞。   这个黑洞在不停地增大,越来越需要被填满,也越来越恐惧不能填满。   他就是在这般挣扎中,朝着黑漆漆的山林奔去。 第665章 番外二十五:扑倒 (宋篇)   (宋篇)   待他的身影走远以后,几个护卫现身,就站在宋子桓之前站着瞭望的地方。   只听其中一个护卫道:“这莫不是天意?”   他们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呢,宋子桓就找对了方向。   其中一个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若是王府的人找来,就说这边已经有人去找了。”   “等天亮了,咱们就回京领赏。”有护卫笑道,心情还不错。   不多时,其余护卫也笑了起来,这一趟任务,他们可还有额外的赏银呢!   …   佳和郡主小睡一会,大约丑时就醒了。   此时的芸香坐着打盹,困意难消。   佳和郡主将披风给她披上,自己则渡步到门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知道土匪窝那边着火以后,她便没有再听见狼嚎的声音了。   她知道山里的野物一向怕火,说不定是见了火光,逃去远处了。   她坐在石阶上,风吹草木,重影连连。   耳边的风声比白日里柔和很多,扫过肌肤的时候,   还能感觉到一丝温柔的惬意。   佳和郡主就这样坐着乘凉,一个时辰以后,天边挂起了红云。   佳和郡主站起来,难耐愉悦地往前走去。   远处的山并不是巍然耸立的,因此很快就露出了金灿灿的阳光。   阳光从远而近,然后洒落在溪流上。   水声叮咚作响,阳光照着水纹,折射出的光影美极了。   佳和郡主忍不住脱了鞋袜,撩起裙摆踩着水里的光影。   天还没有大亮,阳光所照之地一片昏黄。而阳光照不到之地,则一片昏暗。   佳和郡主迎着光,在溪流之上来回踩动着,像个顽皮的小孩子一样。   不远处,从一片深深的水草中走出来的宋子桓浑身都是淤泥。   他握着长剑的手上满是刮痕,深浅不一,有些甚至还在流血。   可他顾不上,只是震惊地看着远处那么灵动的身影,生怕这只是自己的一时错觉。   宋子桓的眼眸越瞪越大,头也开始昏沉胀痛。可他踉跄的步伐往前冲去,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就这样,在他猛然一扑的时候,将站在溪流中的佳和郡主给扑倒了。   溪流的水并不深,只是有些凉。   佳和郡主猛然被扑倒的时候,被吓得惊呼出声,整个人僵硬着身体,动也不敢动。   她以为是哪里突然蹿出来的猛兽,可下一瞬,那个人翻转着她的身体,在落水之时垫在了下面。   他整张脸都沉入了水中,乌黑的发将他的面孔都遮了起来,唯独落水时重重的喘息声还余犹在耳。   佳和郡主半个身体都被溪水打湿了,她慌忙站起来,双手用力的推荐着身下的男人。   可就在这一瞬间,水中的男人突然仰头从水中露出了清晰的面孔。   佳和郡主震惊地望着宋子桓,整个人轻颤着,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缩着,脸上挂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怎么会…”   “宋大哥!”   佳和郡主连忙把宋子桓拉起来,他浑身都湿透了,原本沾染了衣服的血遇水后迅速扩散。   一滴一滴的血水往下坠,他们脚下的溪流有一片都被染红了。   佳和郡主看得心脏紧缩,面上也从惊愕变成了惊慌   。   “你受伤了?”佳和郡主甚至于不敢伸手去碰宋子桓,只能用目光扫视着,双手拉着他的衣角查看。   宋子桓低头看着担心他的佳和郡主,终于忍不住将她紧箍在怀里。   此时此刻,他心里全然是担心受怕后的余韵。   那感觉可比恐惧好不了多少,一样让他难受,胸口闷得发酸,发涨,隐隐泛着难言的疼。   宋子桓喉咙干涩,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他抿了抿干裂的唇瓣,过了一会才沙哑道:“活着就好。”   佳和郡主后知后觉,宋子桓是因为她出事才来到这里的。   可她明明才出事几天呀,他竟然就得到消息,并且赶过来救她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呢?   佳和郡主的眼眶有些热,身体也渐渐变得柔软。   她环住宋子桓的腰身,忍不住询问道:“你是担心我才来的吗?”   宋子桓没有回答她,只是手臂的力道收紧了些。   佳和郡主感觉腰被勒得疼了,忍不住提腹,往他的怀里靠去。   这一波无声的回应,让佳和郡主感觉连日来的担忧   和恐惧都消失了。   她甚至于有些感谢那群不长眼的土匪了,竟然敢妄想打劫她?   佳和郡主的嘴角一翘再翘,只是欢喜之余,闻着宋子桓身上的血腥味还是担心了。   她推拒着宋子桓,声音有些急促道:“宋大哥,让我看看你的伤。”   宋子桓拉着她出了小溪,晃了晃隐隐作疼的手臂道:“不小心挨了一刀,皮肉伤而已,不严重。”   佳和郡主看着他早已变了颜色的衣袖,忍不住皱起眉头道:“流了这么多血,这么可能不严重?”   她说着,上前解开他胡乱包扎的伤口。   宋子桓的伤口很深,血早就不流了,只是这会泡了水,能看到泛白的皮肉翻出,格外吓人。   佳和郡主看得眼眸发涨,心疼道:“你还说不严重?”   宋子桓理了衣袖盖上,若无其事道:“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根本没有伤到筋骨。”   “这几日你都是在这里吗,芸香呢?”   佳和郡主指着远处的小木屋道:“在那里。”   “好像是猎户搭建的,很简陋,不过可以暂时栖身。”   宋子桓捡起地上的长剑道:“走,我们先过去。”   佳和郡主看着宋子桓染血的长剑,心里不觉恐惧,相反还有些激动。   她从未见过,他为谁如此疯狂过,手执利刃,奋力厮杀。   倘若真的是为了她的话,她想现在就跟他回京城去了。 第666章 番外二十六:想要你 (宋篇)   (宋篇)   佳和郡主带着宋子桓过去的时候,芸香恰好走出来。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宋子桓,再看着她家郡主沾湿的裙面,惊讶道:“宋大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宋子桓这会也懵,他找过来的时候天黑得厉害,他只知道往前,还从泥潭里趟过。   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宋子桓道:“我先去洗一洗再来。”   佳和郡主连忙道:“现在太凉了,等一等吧。”   宋子桓道:“没事,反正已经湿透了。”   宋子桓说完,又要往溪流边走去。   佳和郡主回到小木屋里拿了披风,连忙跟了上去。   她怕宋子桓牵扯到伤口,想去帮他。   芸香看得有些心悸,想跟去的脚步生生停在原地。   她家郡主对宋大人的心思那么浅白,现在更甚。   所以那两人之间,真不适合她冒冒失失地跟上去。   芸香往土匪窝的方向走去,心想要是能遇见王府的侍卫就好了。   …   溪流边上,宋子桓走入清澈的水中,然后弯腰将鞋   面和裤子上的泥污搓一搓。   溪水还很凉,宋子桓的心慢慢静了下来,目光也清亮了许多。   佳和郡主走过来的时候,宋子桓抬头看她,目光却突然深了几许。   佳和郡主被看得脸红,拿着手里的披风道:“虽然不太方便,但是有这个或许会暖和一些。”   宋子桓笑了笑,然后缓缓点头。   他很快就从溪水中走了出来,然后一步步地走向佳和郡主。   没由来的,佳和郡主的心一阵狂跳,身体也微微僵硬起来。   此时晨间的光已经非常明亮了,溪水的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混着碧绿的水草,鲜艳的花朵,周围的景色都鲜活起来。   古松树上,鸟儿吱吱喳喳地叫着,它们没有高飞,只是在树枝上伸展着翅膀,像是在商量着要去哪里掠食一样?   佳和郡主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   她抬头望着宋子桓,柔声道:“宋大哥,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宋子桓驻足,缓缓点点头,把受伤的手臂伸了出去。   佳和郡主先将披风给他围起来,这披风是她用的,有些短,只能够到他的膝盖,看起来怪怪的。   佳和郡主给宋子桓系披风的时候,原本还挺忐忑的,可一看见披风与宋子桓的身形不符,顿时轻笑起来。   宋子桓看着她粉粉的脸颊上,原本的羞意散了不少,只遗留难掩的笑容,一时心情也松快起来。   佳和郡主是用自己的发带给宋子桓包扎的,那发带是她在国子监入学时所用,宋子桓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宋子桓下意识问道:“你觉得当男子如何?好玩吗?”   佳和郡主摇了摇头,认真道:“不好玩,他们都要勤奋读书才有出路,否则家族的势力再大,依旧会被人看不起,也无法支应门庭。”   “不过女儿家也不容易呢,生来就势弱一些,若是再嫁不了一位好夫君,那日子就更难过了。”   宋子桓见她认真分析的小模样,目光低垂,视线一直落在他的手臂上。   长长的睫毛偶尔动着,落在一层俏丽的阴影。   粉粉的唇瓣上下动着,偶尔还会下意识翘起,露出几分娇俏的笑容。   其实,很美的小姑娘不是?   宋子桓第一次觉得,漫长的人生当中,原来自己也有了别样的牵挂。   孤独和寂寞长存的日子,过得久了,人就像一潭死水一样。   他以为自己看得开,也看得淡,什么东西到眼前溜了一圈,不过是企图吸引他的视线,他稳得住,看见了也跟没有看见一样。   事实上他做到了,看见了佳和对他的感情,也可以当看不到。   可眼里看不到,不代表心里也毫无知觉。   他又犯了年轻时,最难以原谅的错。   自以为是!   太自以为是了,不论过了多长的时间,无论经历了什么?   他始终都没有真正明白,让他一再错过的人,都只是他自己。   宋子桓垂下眼眸,望着给他认真包扎伤口的佳和,声音轻颤道:“你觉得我会是一位好夫君吗?”   “啊?”佳和郡主猛然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震惊。   在跟宋子桓对视的时候,佳和郡主看到他清亮的眼眸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心脏在砰砰地跳,一刻也停不下来。   佳和郡主有些慌乱,还有些惊喜。   好像一切不是没有苗头的,从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找到她。   他控制不住抱着她的时候,她就有所感觉了。   可那毕竟只是猜想,不足以让她明了。   但是现在,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想说些什么?   佳和郡主完全抵挡不住宋子桓的试探,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紧张的心情,然后鼓起勇气道:“我早就说过了,不是谁都能比得上宋大哥的。”   “当夫君也是,宋大哥一定会是一位好夫君的。”   佳和郡主说到这里,脸颊轰地红了,目光也开始闪烁起来。   她抿了抿唇,暗暗呼了一口滚烫的热气。只见她双手微微用力,忍不住继续道:“像我这样的姑娘,明明还有那么多的选择,可遇见宋大哥以后,便觉得谁都不起眼了。”   宋子桓觉得心口有些热乎,那种被人捧在心上的感觉,陌生得很。   可这种陌生的感觉,却像是一股暖流,瞬间侵袭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突然有些明了,心甘情愿交付感情的滋味了。   宋子桓执起佳和的手,声音沙哑道:“你就这样看重我?”   佳和郡主傻乎乎地点头,不敢直视宋子桓的眼睛。   她虽然渴望得到宋子桓的感情,却又害怕自己受不住那样的感情。   她的眼眶红了,隐隐带着感动和无措。   宋子桓以睥睨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从一开始就显得桀骜不驯和高高在上。   他开口拒绝她父王提起的婚事时,她便知道,哪怕她有郡主的身份。可在他的面前,却依旧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   现在,小丫头还是小丫头。   可宋子桓却已经不再是当初高高在上,不可靠近的宋子桓了。   佳和郡主的心境很复杂,就好像,她经历了万重千山,终于靠近她所觊觎的珍宝一样。   宋子桓拉着佳和郡主的手环在他的腰上,然后道:“既然看重,不妨自己亲自守着。”   宋子桓的衣服是湿的,紧贴在他的身上。   佳和郡主的手心发烫,感觉双手直接落在他的肌肤上。   他微微一动,她的双手都会跟着轻颤。手心氤氲着一团热气,散不了,而且还隐隐又腾升的架势。   佳和郡主害怕惊扰宋子桓,便想把手收回去。   可惜宋子桓不许,还将她的手重重压下。   “你…”佳和郡主语塞,脸颊羞得通红。   她怎么感觉,宋子桓有些坏坏的呢?   偏偏这种隐含在彼此心间的坏,一点痕迹也没有,她就是想指责都说不出话来。   宋子桓知道佳和害羞了,其实他也局促。   可真让她放开,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隐隐透着不安。   “先告诉我,你是要还是不要?”宋子桓按住佳和的手,有些强势。   佳和郡主怯懦地动了动嘴,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要是想要的,可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貌似她现在不说的话,宋子桓就不许她离开了。   佳和郡主点了点头,羞赧道:“你先放开我。”   宋子桓非但没有放开,还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拉,然后将下颚轻靠在佳和郡主的肩颈处。   他像无赖一样,丝毫不肯离身,反而咄咄道:“我想听你说出来。”   “要还是不要?”   佳和郡主气闷,眼眸却羞得都睁不开了。   心里涌出阵阵甜蜜,拦都拦不住一样,嘴角下意识都翘起来了。   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佳和郡主不想自己太丢人了,   突然跺了跺脚,大声道:“我要,我要,我很想要!”   “要什么?”宋子桓又问,语气里满是戏谑的玩味。   佳和郡主羞愤,搂着宋子桓的腰微微用力,不出声。   宋子桓忍着那酥酥麻麻的感觉,气息重了些许。   只听他循循问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佳和郡主真的是…太想做点什么了?   掐他,揍他,还是踹他?   可纠结过后,四肢越发僵硬得很,只能糯糯地妥协道:“想要你!”   “呵呵。”宋子桓愉悦地发笑,真正开怀起来。   他放开佳和郡主的手,身体往后拉开了跟佳和郡主亲密的距离,然后牵着她的手道:“乖乖的,等我去兰州提亲。”   佳和郡主这会羞得眼睛都睁不开,雾气蒙蒙的眼睛里,还有零星的泪光。   她点点头,轻抿的唇瓣微微勾起,不经意间露了一抹开心的笑容。   宋子桓的目光深了几许,心里的愉悦更甚。   看似他终于达到目的,可她却一脸得偿所愿。   看着这样的佳和,宋子桓的心瞬间软成一片。   他伸手揉了揉佳和的乌发,然后缱绻道:“不后悔吗?”   佳和郡主闻言,警惕地望着宋子桓道:“我不会后悔,我也不准你后悔。”   “你已经答应娶我了,你不能反悔!”   宋子桓哑然失笑,目光里满是溺人的温柔。   只听他回道:“听你的,不反悔。”   佳和郡主轻哼一声,看似不满,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第667章 番外二十七:大婚上(宋篇)   佳和郡主脱困,随她的大哥回了兰州。   临走前,谁都看得出来,佳和郡主和宋子桓情投意合,浓情蜜意。   宋子桓回京,慢慢回过味来。   他隐隐察觉这是一场局,专门为他而设的局。不过他没有声张,回京后径直去求皇上赐婚。   燕沧澜正等着看他的笑话呢,见他来了,装作没有看见一样。   宋子桓跪得毫不犹豫,直接道:“臣是来求皇上赐婚的。”   燕沧澜眼睛都没有抬,故意扯着嗓子喊:“谁啊?”   宋子桓眉头微皱,认命道:“臣想求娶佳和郡主,还请皇上成全。”   燕沧澜轻哼道:“哦,当初你不是不愿意吗?”   宋子桓耐着性子道:“当初是臣糊涂,不知皇上好意。现在臣想清楚了,特意来求皇上成全,臣一定会好好待佳和的。”   燕沧澜酸溜溜地道:“还佳和?”   “渍渍,看来朕不赐婚都不行了。罢了,你不过是想求一份体面而已,朕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说完, 立即下旨,让人连夜送往兰州。   看着得偿所愿的宋子桓,燕沧澜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姐姐泉下有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宋子桓点点头,虽然这是一个好消息,可一想到姐姐早逝,心里不免有几分伤感。   …   圣旨下了以后,宋子桓和佳和郡主的婚事定在了九月二十日,等佳和郡主在兰州陪父母过完中秋节再行完婚。   中秋节一过,安王便想送女儿来京城,以免婚事奔波。   谁知宋子桓却提前写了书信,说是要来兰州接亲。   这样一来,别说是安王有些震惊,就是佳和郡主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宋子桓的接亲队伍有些强大,来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给足了安王府的颜面。那些猜测佳和郡主嫁入京中为质的地方官员全都哑然无声,不敢再妄自猜测。   回程路漫漫,宋子桓和佳和郡主的婚车队伍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京城。堪堪休息两日后,便就是婚期了。   婚房并未布置在留园,而是在誉国公府。   早在几日前,誉国公府就已经张灯结彩,为这场婚   事做准备。   九月二十日,一大早誉国公府就已经宾客盈门了。   等佳和郡主进门时,皇上的圣驾也到了。   喜宴的氛围一下子被推到高潮,群臣整理冠带,生怕吃醉了酒在圣驾前失仪。   可谁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带头多了饮了几杯,于是渐渐的,那还管什么冠带?全都开始热热闹闹地碰杯,真正乐得开怀。   前院热闹得很,后院也不遑多让。   婚房里,燕凤翎和赵玉娇都在陪着佳和郡主。   燕凤翎道:“你别慌,吃饱肚子洗个澡,然后等着就是了。”   佳和郡主的脸在凤冠下面红透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赵玉娇看得有趣,忍不住道:“你家夫君大老远把你接回来,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佳和郡主继续低着头,连耳朵都红了。   燕凤翎突然蹲下偷瞧佳和郡主的表情,然后兴奋道:“正笑得开心呢,看吧,是我们两个操心了。”   赵玉娇忍不住失笑,拉着燕凤翎道:“殿下别逗宋夫人了,这会她可经不住逗呢。”   燕凤翎一本正经道:“叫宋夫人把她都叫老了,咱们还是叫她阿桓夫人吧!”   “噗。”赵玉娇喷笑,连忙摇头道:“这个我可叫不出口了,殿下一个人叫就成了。”   燕凤翎立即道:“我一个人叫就一个人叫。”   “阿桓夫人,你还好吗?有没有想你家夫君啊?”   “殿下!”佳和郡主羞赧,娇嗔地开口。   燕凤翎往后靠,直接倒在赵玉娇的怀里道:“你别这样叫我,千娇百媚的,骨头都给我酥掉了。”   看到佳和郡主羞得都想跑了,赵玉娇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她拉着燕凤翎道:“郭骄这么受得了你这样的?”   燕凤翎一本正经道:“他当然受不了,我每次惹了他都要去哄,不哄他就不理我。他到是愿意睡书房,问题是我不愿意啊。”   “哈哈哈…”赵玉娇捂住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佳和郡主也笑得眉眼弯弯,越发美艳动人了。   燕凤翎见她没有那么紧张了,便跟赵玉娇道:“我们两个走吧,新郎官快回来了。”   赵玉娇点点头道:“是的,新娘子也需要沐浴更衣呢!”   两个人说罢,跟佳和郡主道别,从新房里出来。   跨过门槛前,燕凤翎故意提高声音道:“你说宋子桓今晚会怎么疼爱佳和呢?”   赵玉娇吃惊,掐了燕凤翎一把,闷笑不语。   燕凤翎也跟着笑,她就是故意说给佳和听的呢。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佳和郡主取下凤冠。   陪嫁的张嬷嬷道:“郡主别在意,长公主殿下和纪夫人是故意逗您的。”   佳和郡主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她们是怕我太紧张了。”   “嬷嬷备水吧,我要沐浴了。”   张嬷嬷连忙带着下人去准备,留了芸香在房间里陪着佳和郡主。   佳和郡主这会脸颊绯红,眼眸华光灼灼,真可谓美得倾国倾城了。   芸香在一旁看得痴了,佳和郡主叫她宽衣叫了两次她才听见。   脸颊坨红的芸香上前去给佳和郡主宽衣,忍不住小声道:“郡主可真美。”   佳和郡主嗔道:“连你也来打趣我了?”   芸香笑道:“郡主就是美,等会一定会把宋大人迷住的。”   佳和郡主看着宽衣后略显单薄的身子,突然有些不满意。   这一路走来虽然有宋子桓陪着,可她还是担心紧张,怕自己做不好他的夫人。   几番辗转,心事未消,身体却消瘦了许多。   芸香在一旁放香露,佳和郡主看着那鲜艳欲滴的瓶子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香味?”   芸香道:“是玫瑰的。张嬷嬷说,玫瑰艳丽,最适合新婚之夜用。”   “不过不能放太多了,张嬷嬷说,郡主的身上本来就有香的。”   佳和郡主脸颊更红了,这会期待也有,紧张也有,她排解不了,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这滋味混着飘散而来的玫瑰香,竟让她隐隐多了几分无措的欢喜。 第668章 番外二十八:大婚下(宋篇完)   宋子桓回来的时候,佳和郡主已经收拾妥当。   芸香在给她篦头,一下又一下,舒缓她紧绷的头皮。   佳和郡主拿着梳篦,对着芸香道:“你先下去吧。”   芸香笑着应是,给宋子桓行了礼后退下,随便把婚房的门也给关上了。   佳和郡主连忙站起来,局促地问着宋子桓道:“你要先沐浴吗?张嬷嬷准备了热水的。”   宋子桓陪客,又因有皇上在,不好推脱。   此番酒劲微醺,他点点头道:“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歇着吧。”   佳和郡主听话地坐回去,有些忐忑地等着。   宋子桓沐浴后,拿着衣架上的就寝的衣服穿着。   寝衣是大红色的,起先他并未注意。   直到他看见佳和身上穿的跟他是一样的。女子身段本就柔软些,再配上薄薄的大红织金纱,衣物轻滑,随身而动时犹如水中凌波,光艳明丽,灼灼其华。   宋子桓感觉眼睛被烫了一下,却还是缱绻地流连着,不肯收回视线。   佳和郡主见宋子桓在看她,她立即紧张地站起来,   浑身如火在烧。   “你…”佳和郡主想说些什么,可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   今夜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她总不能说…你去外面歇着吧?   想到这里,佳和郡主硬是撑着清明的目光,缓缓地看向宋子桓道:“你还想用些甜点吗?”   宋子桓看着佳和,她很紧张,虽然直视着他,可手里紧握的梳篦都快捏断了。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慢慢走过去道:“不吃了。”   “那…那我们就寝吧。”佳和郡主赧然道,视线低垂,不敢落在宋子桓的身上。   宋子桓走到佳和的身边,然后坐到床上去。   他拉着佳和的手,待佳和坐到他的身边,他便把玩着佳和的手指,声音戏谑道:“你不是想要我吗?”   “怎么?怂了?”   呃???   佳和郡主惊讶地望着宋子桓,似乎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宋子桓被佳和郡主的表情取悦了,他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下巴,轻笑道:“你的胆量呢?”   “不是能孤身追我十里路吗?”   “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一里路都不用追了,你还   不要?”   佳和郡主羞红了脸,目光里一片绯红。   她伸手掐着宋子桓的腰,像只炸毛的刺猬一样。   “你还说?”   “不许说了。”   “我知道我那个时候很丢人的,可你现在不也是我的夫君了?”   “我当时要是不追,指不定今晚便宜谁?”   “便宜?”宋子桓玩味地品着这两个字,目光幽幽暗暗的。   能便宜谁?   他早就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   佳和的出现,是他生命里的一次意外而已。他第一次感觉到,被人珍视的感觉有多么美好!   宋子桓捏着佳和的手,将她往怀里带,下巴自然而然地蹭在她的额头上。   只听他温柔道:“没有谁,只有你。”   佳和郡主入了宋子桓的怀里,立即享受地眯了眯眼。   她伸手环住他的背脊,本就觉得心间的甜蜜都快冒出来了,冷不防再听他这般直白的话,一时间浑身酥麻,像是软得没有骨头一样。   感觉到佳和的一再贴近,宋子桓搂着她笑道:“你   再往我怀里挤,我就要往后倒了。”   佳和郡主这会正开心呢,立即甜蜜地回嘴道:“倒就倒了,后面有被子的。”   宋子桓果真往后一倒,佳和郡主便扑在他的怀里,脸颊蹭在他的胸膛上。   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靠近他,倾听他的心跳。   一声一声的心跳传入她的耳朵里,那么沉稳有力,一瞬间将别的声音都给压下去了。   佳和郡主忍不住蹭了蹭,却发现宋子桓的胸膛很健硕,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衣衫下的肌理都充满了力量。   可就在这时,宋子桓不合时宜地哼了一声。   佳和郡主抬起头道:“是我压疼你了吗?”   她说着,便要起身。   可宋子桓却突然禁锢着她的细腰,一个翻身将她往里带。   终于,两个人的身体都躺在床上了。   婚房里的喜烛还燃着,灯火照进床围里,所有醒目的红都好像鲜活起来。   佳和郡主都有些不敢睁开眼睛了,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墨发,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的红衣,还有彼此间能够感受到的灼灼呼吸…   那试探着,想要靠近的心思。   那等待着,想要品尝的亲吻。   那煎熬着,想要剖析的情意。   一切都是刚刚好,她没有等太久,他也没有犹豫不决。   房间的里的烛火还在闪耀着,一如那床围里纠缠的身影,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夜深了,一切归于平静。   彼时,床单褶皱不堪。   宋子桓拥着怀里的佳和,亲吻着她的额头道:“既然疼了,怎么不知道挠我几下出出气?”   佳和疲倦地闭着眼睛,软软地道:“我怕挠疼你。”   宋子桓只觉心窝一暖,抱着佳和的手也下意识收紧一些。   过了片刻,佳和迷迷糊糊入睡之际,似乎听见她家夫君道:“真是一个小傻瓜。”   佳和下意识想反驳,她哪里傻了?   她很聪明的好不好,不然怎么一眼就知道,他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   庆阳府的事情让她明白,如果一开始他就同意了婚事,或许也只是因为他们是夫妻了才会生活在一起,她很难走进他的心里去。   她喜欢像现在这样,他们成亲了,而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没有任何一种感觉比现在这种感觉更能让她觉得幸福了,佳和郡主迷迷糊糊地献吻,然后沉沉睡去。   而临睡前还能捕捉一吻的宋子桓,心情简直好到飞起。   被小娇妻宠爱的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啊!那些什么孑然一身的想法,通通见鬼去吧!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和他的小娇妻过上没羞没燥的幸福生活了! 第669章 番外二十九:圣女现身(燕青篇))   永兴二十年冬,赵玉书和赵玉安携大军平安归来。   林骁上奏请求告老还乡,燕沧澜准了,赵玉书顺利接掌林骁手中的十万兵权。   鞑靼被灭,瓦剌和金成结盟,双方都与大燕签订盟约,互不侵犯。   边疆稳固了,朝政上清理大批贪官。   纪少瑜选贤任能,虽居高位却不贪恋权势,若有适合之人立即举荐,在朝堂之上颇受敬重。   内忧没有,外患没有。   燕沧澜每日清闲了,可心里总惦记一件事。   这件事深藏在他的心里,足足有一年了,可他却无法释怀。   龙叶青返回苗疆以后,根本就没有调动兵权。   她就这样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燕沧澜总是会想起胡太医所说的:“恐非长寿之人!”   也许是为他解蛊以后,她的身体又受到一些伤害,所以才在出京以后急需调养,连苗疆内政都顾不上了。   燕沧澜深知,龙叶青不会是丢下苗疆不管的人,一定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她。   可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严不严重到会危及她的性命?   这些事情无人可问,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偶尔显露端倪,也无人知晓。   直到赵玉书私下来见他,欲言又止。   燕沧澜看着难以启齿的赵玉书,奇怪道:“如今鞑靼已灭,你也平安归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禀报朕的?”   赵玉书无法,只得试探道:“不是臣不想说,而是这件事也不知跟皇上可有干系?”   “什么事情竟然让你如此谨慎?”   赵玉书轻叹一声,沉凝道:“那位曾给皇上治病的苗疆圣女,皇上可还有印象?”   燕沧澜目光微深,神情寡淡道:“她怎么了?”   赵玉书如实禀报道:“臣的舅舅传来消息,说她于八月产下一女。”   “那孩子先天不足,她四处求药。入冬后她带着孩子奔赴雪莲山,至今未归。”   燕沧澜面色骤变,出声呵斥道:“那你们为何拖到现在才报?”   赵玉书连忙跪地道:“皇上息怒。那孩子并未在皇宫出生,圣女她一直都是深藏行踪,若非那个孩子需要救治,只怕臣的舅舅也不能察觉端倪?”   “圣女她一入雪莲山,臣的舅舅立即就给臣传了消息,他也不敢肯定那个孩子是不是皇上的,只是让臣先将消息告知皇上。”   燕沧澜气得浑身发抖,目光一片殷红。   他知道不该将气撒在赵玉书的身上,他不是没有命人私下打探龙叶青的行踪,只是那个女人太能藏了。   他甚至于怀疑,龙叶青在入宫的时候是不是易容过的,怎么拿着她的画像他的探子都探不到一丝端倪?   雪莲山终年大雪封山,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到底要去寻什么药?   燕沧澜突然感觉心间刺入了一抹凉,冷冰冰的。   “只知道去了雪莲山吗?”   “还有没有什么?”燕沧澜问道,声音有些阴沉。   赵玉书正色道:“圣女在进雪莲山之前见过一个老大夫,那个老大夫住在江州府齐山县。据他所说,圣女若是找到药引,还会回到齐山县找他。”   燕沧澜眼眸微眯,神情倏尔变得冷肃。   片刻后,他对赵玉书道:“你先下去吧。”   赵玉书还未出宫,只见有宫人匆匆出宫传旨。   他知道皇上定会有所安排,这样看来,那个孩子就是皇上的。   龙叶青这个女人胆子太大了,竟然敢生下皇上的孩子,而且还不准备让皇上知道?   赵玉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   纪少瑜被急诏入宫,燕沧澜一见他就说要让太子监国。   纪少瑜嘴角微抽,无语道:“太子年幼,监国等同虚设,皇上为何如此安排?”   燕沧澜不悦道:“太子年幼,你也年幼?”   “朕叫你来就是让你给朕分忧的,朕明日就走,你同宋子桓坐镇朝堂,朕赐你们先斩后奏之权。”   纪少瑜皱着眉头道:“皇上,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燕沧澜怒吼道:“朕哪有时间跟你从长计议?”   纪少瑜愕然,意外地看向燕沧澜。   燕沧澜知道自己失态了,他的心乱了,阴怒渐变阴翳。紧紧捏了捏拳,燕沧澜不信纪少瑜不知道龙叶青之事。   他冷声道:“赵玉书都知道的消息难道你会不知道?”   “纪少瑜,你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她死?”   这层纸被捅破了,纪少瑜也有几分无奈。   他看着关心则乱的燕沧澜,认真道:“圣女她不会有事的,如果去雪莲山有危险,她不会带着孩子去。   ”   “她深藏行踪这么久,皇上理应明白她的心思。”   “老大夫那里,臣已经命人看着了,若是有她们母女的消息臣会禀告皇上的。”   燕沧澜知道纪少瑜一向最有成算,可他现在讨厌纪少瑜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听他冷冷地质问道:“如果是赵玉娇带着孩子去了雪莲山,只怕你今夜就出京了。”   纪少瑜坦荡道:“那是当然,因为玉娇是臣之妻,是臣相依相守的枕边人。”   “你…”燕沧澜气绝。   他能说什么?   龙叶青跟他不过是一场权利的交易而已,连他的女人都算不算,因为龙叶青根本就不会承认。   纪少瑜仿佛嫌刺激燕沧澜不够深,继续道:“就算皇上追去了,圣女也不可能把那个孩子给您的。”   “皇上难道要强迫她吗?”   “她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皇上应该最清楚了。”   燕沧澜:“…”   啊!!!抓狂啊,他好像揍纪少瑜怎么办?   浑身都在冒火,燕沧澜实在是压制不住了,突然咆哮道:“那你要朕怎么办?”   “那个孩子为什么先天不足?”   “那是因为朕!”   “你说的没错,朕的这条命是她救的,孩子也是因为朕才会生下来就要医治!”   “可你难道要朕放任不管,知道也当不知道吗?”   纪少瑜看着眼睛都气红了燕沧澜,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燕沧澜不会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纪少瑜目光幽深地盯着燕沧澜,轻声问道:“皇上,天子离京,危险重重。您真的想好了吗?”   燕沧澜平复暴躁的气息,直视纪少瑜的眼睛道:“朕只知道,朕若是不去,朕这辈子都会不得安宁。” 第670章 番外三十:雪夜来人(燕青篇)   燕沧澜说是第二天才出京,其实当晚就走了。   他带了二十个近身护卫,快马加鞭赶去。   可怜的太子殿下就这样挑起了大燕的重担。   …   雪莲山的山顶,终年被雪覆盖。半山腰常有狼群出没,许多打猎的人最多也只会出现在半山腰。   一处宽敞的山洞中,龙叶青燃着篝火,然后钻入帐篷里去看女儿。   这周围的干柴越来越少了,她每天都得去更远的地方才能拾回来。   孩子不能受冻,龙叶青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入山这一个月,她还是没有寻到冰蚕的踪迹。   入夜后,龙叶青将女儿兜在怀中,然后用厚厚的皮袄包起来,半拥着她睡下。   白天寻不到冰蚕的踪迹,夜晚不敢独留孩子外出。龙叶青想将女儿送去山下请牧民照料,夜间上山一探。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了,龙叶青想着,强迫自己的入睡。   可惜翻来覆去睡不着,狼嚎的声音越来越多,明显在召唤同伴围攻猎物。   龙叶青翻身而起,屏息凝神地听了听。   过了一会,狼嚎的声音不太对劲,其间还掺杂着痛苦的嚎叫,此起彼伏。   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女儿,龙叶青合拢着帐篷,轻手轻脚地外出去探。   半山腰上,一群人手执火把,威风势焰地朝着山上逼近。   而他们的手中,皆握着长剑,凡有恶狼靠近,血刃当场。   龙叶青潜伏在雪堆后,目光里满是惊诧。   她到是不知,这雪莲山上有何宝物被这伙人觊觎,一个个身手不凡,看样子来势汹汹。   龙叶青正想折返,却听见其中一人开口道:“这里没有脚印,继续往上走。”   其余人应声高呼,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龙叶青拧着眉头,不由自主地探身看去。   雪夜中,火把灼灼燃烧。   可比火光更加醒目的,却是燕沧澜的面孔。   几乎下意识的,龙叶青想逃。可就在这时,燕沧澜却突然抬头朝她看来。   龙叶青当场就愣住了,胸口砰砰跳个不停,整个人也僵硬得如风中冰柱。   燕沧澜倒吸一口凉气,试探地喊了一句:“叶青!   ”   龙叶青浑身一震,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回道:“不是。”   她说完以后,惊觉多嘴,连忙转身就逃。   燕沧澜哪里肯就此放过,施展轻功,一路直掠而上。   龙叶青知道他追上来了,逃得更快,险些错过自己栖身的洞口。   待耳边寒风已逝,龙叶青也感觉双腿发软,周身疲乏无力。   燕沧澜带了这么多人来,就算她想逃也逃不了。   这只是其次,她想过余家会传消息告诉燕沧澜她生下一个孩子,却不曾想过,燕沧澜会追来。   他是帝王,又不是没有孩子?   这么会为了一个天生带病的孩子追到雪莲山?   龙叶青使劲地摇了摇头,心里慌乱异常,耳朵里更是嗡嗡作响。   洞口外,疾行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龙叶青听见燕沧澜喊道:“龙叶青,你一个人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你想要在这里找什么,告诉我,我来帮你找!”   龙叶青靠着洞口冷哼,她想找的东西,只有她能找得到。   燕沧澜见都未曾见过冰蚕,就算找到了也认不出来。   她不肯出声,心里憋了一口气。   可谁知受到惊扰,原本睡着的女儿突然啼哭出声。   龙叶青立即跑去抱女儿,连燕沧澜都顾不得了。   山洞外,原本已经超过洞口的燕沧澜突然驻足。   “听,婴儿的哭声。”燕沧澜道,声音不知不觉放软了许多。   其中一个护卫听了,立即指着声音的来源道:“在那里!”   燕沧澜迅速折返,只见两处雪堆的凹槽处,竟然有一个狭窄的洞口。   若非孩子的哭声引他过来,只怕他要绕到天亮才能找到龙叶青了。   燕沧澜进洞口之际,对身边的护卫道:“你们留在这里。”   护卫统领王超道:“主子,还是让属下先行一探!”   燕沧澜抬起手,冷厉道:“不必,我亲自去。”   他说完以后,立即钻进山洞里。   燕沧澜躬身进山洞,才直起身来,立即有一把长剑横在他的颈部。   “退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龙叶青单手   抱着孩子,目光冷戾如霜。   燕沧澜看向她怀里的孩子,瞳孔里映着的火苗快速地跳动几下。   他拧着眉头,不悦道:“你一个人要怎么照顾好孩子?”   龙叶青冷笑道:“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燕沧澜察觉她防备心甚重,便道:“我不是来和你抢孩子的。”   龙叶青充耳不闻,反而将利剑逼得更近。   “滚回你的皇宫,这里不是京城,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燕沧澜看着孩子不安地动着,好像有些不适。   他淡淡道:“你确定要在孩子的面前杀了她的亲爹?”   龙叶青面色一变,目光里满是羞恼。她瞪视着燕沧澜,冷冷道:“别记着认女儿,我怕你有后悔的时候。”   燕沧澜伸手拨开龙叶青的长剑,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旁,目光盯着龙叶青道:“你瘦了许多。”   龙叶青愤慨,这真是对牛弹琴!   燕沧澜借着火光端详着龙叶青,她那双眼睛依旧带着不羁的戾气。容貌却比在京城时更甚。   面前这个冷艳的女人,只能看到她从前三分狡黠的   影子,显然当初她在京城确实是易容过的。   现在的龙叶青,气势越发狠戾了。   龙叶青被燕沧澜看得火大,厉声道:“看什么看,我不是你的女人。”   燕沧澜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   “孩子先天有疾是因为我,所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你放心好了,你对我有恩,这个孩子我不会带回京城的。”   龙叶青冷哼,抱着孩子坐到火堆边去。   燕沧澜见了,立即跟上。   他将火把放入火堆中,火光更亮了,他趁机四处看了看。   这个山洞里还算暖和,里面支了帐篷,看样子龙叶青一直带着孩子住在这里。   气氛一时冷凝,龙叶青抱着孩子有些心不在焉的。   现在的燕沧澜已经不是她可以拿捏的那个病弱帝王,她也没有什么资本和他谈条件。   一时凶狠试探,燕沧澜坦然接招,不被她激怒的燕沧澜,竟让她有几分心悸难安。   不管如何,燕沧澜若是想带走孩子,她定会跟他同归于尽。 第671章 番外三十一:我陪你去(燕青篇)   龙叶青和燕沧澜坐了一会,孩子便哭了。   龙叶青抱着孩子去了帐篷里,不一会里面便传来婴儿吸允吞咽之声。   尴尬异常的燕沧澜立即站起来,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王超领着其余护卫正等候在外,冷不防见燕沧澜出来了,连忙上前道:“主子,找到了圣女了吗?”   燕沧澜点了点头,对王超道:“你带些人下山,置办些皮袄,羊乳等物。让剩下的人立即搭建雪屋栖身。”   王超立即吩咐下去,燕沧澜一个人站了一会,这才转身走回山洞里。   龙叶青在帐篷里带着孩子睡觉,并未理会燕沧澜。   燕沧澜一个人翻着火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亮以后,山洞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将龙叶青吵醒了。   当她从帐篷里面出来,只见火堆里全是银炭,而边上放着一碗羊乳和两只鸡腿。   龙叶青喝了羊乳,吃了鸡腿,然后走出去。   外面还是很空旷,只是在左边和右边分别耸立着两栋雪屋。   还有一处用木料搭建起来的羊圈,里面貌似还有几只鸡。   龙叶青惊讶地望着这一切,这时燕沧澜在她的身后道:“你到底想找什么?”   龙叶青狐疑地打量着燕沧澜道:“你真的是来帮忙的?”   燕沧澜黑了脸,不悦道:“我看起来很闲?”   “好吧,我告诉你。”龙叶青妥协了。   她望着燕沧澜,认真道:“我要找冰蚕,今晚你照顾孩子,我出去找。”   燕沧澜不放心道:“你告诉我,我去找。”   龙叶青摇了摇头,面色冷肃道:“它只有婴儿手指般大小,通体透明,冰寒入骨。更重要的,它有剧毒。”   “就算你遇见了,你也带不回来。”   “我不想继续在山里待下去,所以你保护好孩子就可以了。”   燕沧澜感觉很怪异。   好像他来到这里,除了带孩子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他下意识去看自己的那些护卫,发现他们全都毫无异常,只是在做事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的。   燕沧澜在心里冷哼一声,随即没好气道:“我让他   们保护好孩子,我陪你去。”   王超连忙道:“主子尽管放心好了,我们一定能保护好小主子的。”   龙叶青看着王超连忙揽了任务,嘴角微抽。   她看向燕沧澜,冷嗤道:“随便你。”   …   入夜后,龙叶青把孩子哄睡了。   燕沧澜看着病恹恹的孩子,她好像一天到晚都在睡。   他真的很希望这个孩子能活下来,不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孩子,而是因为她也是龙叶青的孩子。   “走吧!”龙叶青道。   王超侯在一旁,看着他们离开,守好帐篷。   燕沧澜一路跟在龙叶青的身后,龙叶青显得很专注,根本没有理会他。   她时而俯身嗅着雪中的气味,时而捏断冰柱,在其间仔细查看。   寒风凛冽,她像是毫无知觉一样,步伐坚韧地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燕沧澜突然在想,这样好强的女人,坚硬得像块石头。   可这块石头的心却是热乎的,他见过她妥协的模样,无奈之中又透着决然。   龙叶青匍匐在地,将脸贴在冰面上。   燕沧澜走近,出声问道:“找到了?”   龙叶青难得回他一句道:“就在这附近了。”   燕沧澜心里一喜,面上松快许多。   龙叶青站起来道:“之前我带着孩子,晚上不能出来。否则早就该找到了,冰蚕再像冰也是活物,是活物就会有粪便。”   燕沧澜脸的笑意僵住,心想龙叶青刚刚紧贴的,是不是那个东西的粪便。   谁知道龙叶青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冷笑道:“我常以孩子的粪便分辨她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你别小看冰蚕的粪便,若没有这个,想找到它比登天还难。”   “不过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你除了自己的粪便,你还知道谁的?”   燕沧澜:“…”   短暂的沉默以后,燕沧澜出声道:“你对我的误解很深。”   龙叶青没空理会他,冷冷道:“你闭嘴吧,我不想了解你。”   燕沧澜:“…”   乖乖地跟着龙叶青走了一段路,龙叶青突然停了下来。   她给燕沧澜打了一个蹲下的手势,燕沧澜立即蹲下,警惕地看着前方。   只见龙叶青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割开自己的手指。   鲜血涓涓细流,滴在雪中像是艳丽的梅花一样。   燕沧澜眼眸微眯,静静地盯着龙叶青流下的鲜血。他若是记得不错,她的血是独一无二的,很珍贵。   不一会,只见一个通体雪白,带着微弱光芒的虫子爬了过来。   它似乎是嗅着龙叶青的血爬来的,速度很快,身体的光芒一闪一闪的,让人想忽略都难。   燕沧澜想到龙叶青说的,这东西有剧毒。   虽然不知道龙叶青要怎么收了它,但燕沧澜着实提心吊胆起来。   那冰蚕越来越近了,龙叶青也将早就准备好的盒子拿出来。   大约还有半尺之距,那冰蚕突然腾空一跃,直直落在血水中。   燕沧澜也在这一瞬间扑了过去。   龙叶青才将冰蚕收入盒中,燕沧澜就将她给扑倒了。   手上的伤口被压在冰面上,受了寒气的伤口更疼了,龙叶青没有好气道:“你发什么疯?”   燕沧澜看着龙叶青手里的盒子,冰蚕被她已经收在里面了。   他讪讪地爬起来,赧然道:“我以为它要咬你。”   龙叶青站起来,割了布条将手上的伤口缠起来。   她瞪着燕沧澜,无语道:“它想吃的是我的血,不是我的肉。”   “还有,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会害死我的你知不知道?”   燕沧澜语塞,垂首不语。   龙叶青往回走,声音不轻不重道:“就你这脑子还当皇上呢,没被人弄死算好的了?”   燕沧澜闷闷地跟在后面道:“差点就被弄死了,不是你救回来的吗?”   龙叶青:“…”   感情他还有理了是吧? 第672章 番外三十二:小月儿(燕青篇)   拿到了冰蚕,龙叶青当夜就准备下山了。   把行礼都收拾妥当,龙叶青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雪屋早已荡然无存,而燕沧澜的护卫全都严阵以待。   龙叶青看着身边帮她拿行礼的燕沧澜,并未说什么,一行人匆匆下山。   王超提前赶下山,找到了栖身之处,连暖炕都烧好了。   天已经亮了,龙叶青也睡不着,便给醒来的女儿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燕沧澜小睡了一会,醒来以后想去见龙叶青。可龙叶青还未出房门,燕沧澜只有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下午申时。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午膳,龙叶青用了不少羊肉,燕沧澜见她胃口挺好的,自己也吃了不少。   可吃完以后,龙叶青将兵符拿出来,推到了燕沧澜的面前。   燕沧澜感觉一口肉哽在喉咙,咽不下去,咯得他难受。   “你什么意思?”燕沧澜问道,眉头皱在一起。   龙叶青站起来道:“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燕沧澜深吸一口凉气,冷冷地道:“你以为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这个?”   龙叶青居高临下地望着燕沧澜,冷笑道:“你别跟我说是为了我和孩子就行!”   “你带着你的人走吧,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你。”   燕沧澜气急,站起来道:“过河拆桥是吧?”   龙叶青嘲讽道:“你有渡我过河的本事吗?”   “你…”燕沧澜被噎,脸都涨红了。   龙叶青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燕沧澜捏了捏拳,将吃饭的桌子都给捶成两半。   不一会,王超跑进来道:“主子,圣女她带着小主子走了。”   燕沧澜怒吼:“走就走,让她走。”   王超有点懵,他看着自家主子这憋屈的神色,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原来他家主子是知道的,只不过留不住人。   王超默默地退下,谁知才刚刚转身,燕沧澜便道:“派两个人暗中跟着。”末了,似乎想到什么,再加一句:“保护好孩子。”   王超领命,立即下去安排。   燕沧澜揉着自己的眉心,觉得龙叶青不识抬举。   有他跟着不好吗,什么都有人提起安排好,比她一个女人风餐露宿带孩子好上百倍。   可偏偏人家不稀罕!   龙叶青离开两个时辰以后,燕沧澜也准备回京了。   回京的方向跟齐山县是背道而驰的,燕沧澜有些心不在焉。   他连那个孩子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龙叶青这样对他是不是太过分了,难道他就这样让龙叶青走了?   想到这里,燕沧澜立即折返,一路往齐山县赶去。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护卫都有些惊讶,不过他们一个个策马奔腾,心里偷着暗爽。   终于有人能收拾他们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了!   …   永兴二十一年,正月初十。   龙叶青带着孩子赶到了齐山县,与此同时,比她更早到的燕沧澜早就已经住进了康大夫的家里。   看见龙叶青回来了,康大夫笑得委实有些勉强。   康大夫年近七旬,早年间与龙叶青的师傅有过交集,故而待龙叶青如亲孙女一般。   龙叶青一见他这个笑容,便已经猜到些许端倪。   康大夫给孩子把脉的时候,燕沧澜掀帘而入。   龙叶青面色铁青,上前将燕沧澜给推出门外。   燕沧澜顺势将她拉了出来,两个人在门外对视着,谁也不肯示弱。   “你来干什么?”龙叶青质问道。   燕沧澜道:“我来询问孩子的病情。”   “还有…你还没有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龙叶青紧蹙眉头,她不信燕沧澜什么都不知道?   他提前来了康大夫这里,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   这样拙劣的借口,她连回答的想法都没有,心里全是厌恶。   龙叶青想转头就走,燕沧澜却拉住她,将兵符塞到她的手里面。   他出声道:“等孩子好些我就走,这个你拿着。”   “还有…我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龙叶青甩开燕沧澜的手,她捏着手里的兵符,微微顿了顿。   片刻以后,龙叶青转头看着燕沧澜道:“她叫龙月。”   “小月儿。”燕沧澜呢喃一声,目光温柔。   龙叶青脸上的戾气渐消,缓缓道:“我们本可以相安无事,但前提是你离我远一点。”   燕沧澜嘴角微抽,往后退了退道:“我敬你一尺,愿你也能还我一尺。等小月儿平安以后,我便立即回京。”   龙叶青见他态度还可以,便点头道:“可以。”   龙叶青返回房间,康大夫道:“真是皇帝啊!”   龙叶青轻轻“嗯”了一声。   康大夫轻叹道:“惹不得哦,不过他对你还算客气的。”   龙叶青透过窗户看着站在外面的燕沧澜,淡淡道:“惹他干什么?我巴不得他离我们母女远一点。”   康大夫捋着胡须笑道:“事事无绝对,不妨平常心。”   龙叶青目光深了些,到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她是不讨厌燕沧澜的,但她也不想跟他有什么纠葛?   最好,两个人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第673章 番外三十三:他会的(燕青篇)   燕沧澜在齐山县待了半个月,确定小月儿没有性命之忧,这才启程回京城。   燕沧澜走了以后,龙叶青启程回了苗疆。   永兴二十一年三月,苗疆圣女回归。   苗疆各部首领不甘听从圣女调遣,分化独立,苗疆彻底内乱。   永兴二十一年四月,圣女从云贵总兵处调遣一万精兵,准备统一苗疆。   消息传入京城的时候,燕沧澜只是下旨让地方官员不要插手。   同年八月,苗疆内战不断,统领兵马的人换成了龙叶青的大哥龙文斌,而龙叶青则不知所踪。   燕沧澜接到消息的时候,命探子前去查探。   九月,探子传回消息。原来是龙叶青生女的消息被传出,苗疆圣女是不允许婚配的,是要献祭给山神的女人。   龙叶青触犯众怒,虽然还拥有大燕的兵权,却掌控不了苗疆的局势。无奈之下,她只能让他大哥出面。   不过苗疆也有传闻,说龙叶青已经被龙文斌软禁了,成了龙文斌控制兵权的傀儡。   燕沧澜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想找人商议一下,却发   现这根本就不是国事。   他亲自下令,地方官员都无作为,总不能派个钦差大臣过去。再说,他根本不想将小月儿的身份透露出去,如此一来,他便陷入了焦灼。   深夜,秋风乍起。   宫墙下的桂花开到繁盛,正随风而落,香气四溢。   燕沧澜一个人渡步出来,明明嗅着花香,他却感觉有些压抑。   去还是不去?   龙叶青到底是安全的,还是真的被软禁了?   小月儿呢,她又是否受到伤害?   燕沧澜看着寂静的夜空,长长地吐了一气,   崔公公拿着披风从勤政殿赶来,出声道:“皇上,天气凉了,小心受寒!”   燕沧澜摸着崔公公给他的披风,眼里晦暗更深了些。   他想到了余长江,这个人跟龙叶青有交集,可以替他去办这件事。   不过…   罢了,燕沧澜步伐匆匆地往勤政殿走去。   “召宋子桓和纪少瑜进宫。”   “现在?”崔公公有些不敢置信。   燕沧澜没有理会崔公公的吃惊,只是步伐更快了。   崔公公见状,也立即吩咐小太监跑腿。   …   亥时,皇宫一行人策马扬鞭,匆匆离去。   皇城上,纪少瑜和宋子桓面面相觑。   “怎么说都不听,真是当局者迷!”宋子桓冷嗤。   纪少瑜轻叹道:“你以为他不知道,不过是放心不下罢了!”   宋子桓冷嘲道:“亏得他好意思说是担心孩子,我都替他躁得慌!”   “呵呵,不然你让他如何开口?”纪少瑜轻笑,丝毫不以为意。   宋子桓冷笑道:“那就预祝他就此泥足深陷,在劫难逃。”   纪少瑜勾了勾嘴角,附和道:“他会的。”   宋子桓转头看向纪少瑜,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会的?”   纪少瑜闻言,高深莫测道:“他已经心动了,否则不会亲自出京。”   “龙叶青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不会跟他好的。”   “求而不得的帝王,如何肯罢休?”   纪少瑜说着,玩味地笑了起来。   宋子桓见纪少瑜分析得这般透彻,往深一点想,便也有几分幸灾乐祸。   只听他道:“真想传信给龙叶青,让她使劲虐。”   “她会的。”纪少瑜再次肯定道。   远处早已没有了燕沧澜的影子,这偌大的皇宫里,仿佛如前世那般早已易主。   只是这位青年帝王还健在,此时正奔赴他的情路,坎坷未知。   …   燕沧澜赶到苗疆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五了。   高剑暗中联系带兵驻扎在龙文斌地盘上的骠骑将军董元九。董元九原属于高家提拔起来的,听了高剑的来历,立即将他们一行三十几人全都收编入伍,对外宣称是总兵派来帮忙打仗的。   龙文斌手握虎符,只管调遣董元九,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就这样,燕沧澜隐藏身份,化名叶澜,混入龙文斌所住的苗寨。   夜晚,高剑外出打探回来。   只见他面色沉凝道:“圣女被关在龙文斌所住的宅子里,现在那个宅子把守的都是龙文斌的人。”   “属下想今夜探一探,确定圣女被关在什么地方?”   燕沧澜闻言,紧蹙着眉头,神情凝重。   片刻后,只听燕沧澜道:“你去告诉董元九,让他   怂恿寨子里的人为新来的将军举办一场欢庆宴。”   “务必要每家每户的人都来,这样给足了诚意,将军们才会继续帮他们打仗。”   高剑一听就明白了,他立即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找董元九。”   燕沧澜看着高剑离开的身影,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他是想早点救出龙叶青,不过…他也不能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第674章 番外三十四:夜探龙宅(燕青篇)   苗寨里的人本就喜爱热闹,当即准备举办一场篝火晚宴。   这一次的主角是高剑,在龙文斌的面前,高剑是一位正四品的威武将军。   燕沧澜要夜探龙宅,让高剑务必在亥时之前拖住龙文斌。   高剑领命,和董元九一唱一和,将龙文斌控制在篝火晚宴上。   燕沧澜拿着董元九给的地图,带着王超一路直奔龙宅。   篝火晚宴热闹得很,几乎全村的人都去了,现在整个村子一片沉寂,连灯光都可忽略不计。   龙宅在寨子中间,周围都是村屋,道路也不是很宽敞。   两层大院,二层一片黑暗,只有一层看得见零星的灯光。   王超先行一探,然后回到屋檐下跟燕沧澜汇报道:“大院下面还有一层,光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属下查看过了,看守的人就在一层,要想进下一层有些难。”   “至于外面守门的,看起来不过是一种掩饰。”   燕沧澜沉凝着,看了一眼龙宅前面的宅子。   那宅子建得低,房檐后看起来像是一条沟渠,刚好让龙宅像城堡一样高高在上。   燕沧澜指着那处沟渠道:“你去放把火,不用很大,吸引他们过去看一眼就行。”   王超立即去办,不一会只见龙宅里面的人一下子被火光引了过去。   燕沧澜趁机入内,朝着王超说的下一层掠去。   那里的位置太矮了,像地牢一样。   燕沧澜紧皱眉头,下去以后才看到一间矮矮的房间。   那窗户是打开的,里面点着油灯,光线昏黄。   燕沧澜看见龙叶青坐在床上,似乎在哄孩子入睡。   轻轻敲了敲门,龙叶青用苗语问:“是谁?”   可惜燕沧澜听不懂,继续轻轻敲了敲门。   龙叶青立即警惕,凑到窗边去看。   燕沧澜这时也退到窗户边上,两个人猛然凑近,对方的面孔都清晰起来。   龙叶青看着冷肃的燕沧澜,不敢置信道:“是你?”   燕沧澜压低声音道:“快开门!”   龙叶青顿了顿,去打开房门。   燕沧澜进去以后,反手锁门。   龙叶青站在他的身后,出声道:“他们不会进来的。”   燕沧澜回头,认真地端详着龙叶青,见她没有什么外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问龙叶青道:“你被软禁了?”   龙叶青点了点头。   燕沧澜皱着眉头道:“那你怎么不求救,我要是没有来,你准备怎么办?”   龙叶青坐到床边去,淡淡道:“他是我亲大哥,不会杀了我的。”   “他只是想让我嫁在寨子里,我不肯。他怕我走了就没有人抵抗其他部落的私兵,就只能软禁我了。”   燕沧澜看着云淡风轻的龙叶青,黑着脸道:“如此说来,到是我多事了?”   龙叶青见他一身夜行衣打扮,又是从京城赶来救她的,当然说不出什么奚落的话,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知道你担心月儿。”   龙叶青说完,让开一些,让燕沧澜好好看看孩子。   燕沧澜心里堵了一口气,出不来也咽不下。   他走过去,低头时只见小月儿睡得正酣。   她的两只手摊开来,往上举着,小嘴微张,呼吸均匀。圆圆的脸蛋可见胖了不少,肌肤粉嫩,卷翘的睫毛又长又密,看起来玉雪可爱。   燕沧澜想伸手摸一摸,可又怕惊扰了她,只得悄悄拉了拉她的小手。   小月儿在梦中一把握住,还想拿着往嘴里塞。   燕沧澜笑着挣脱,轻柔地拍了拍她软绵绵的小手。   龙叶青在一旁看着,目光不知不觉柔和许多。   燕沧澜坐到龙叶青的身边,询问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龙叶青道:“先等我哥把仗打赢了,只要他统一了苗疆,我就带着月儿离开。”   燕沧澜道:“既然你还是担心苗疆的局势,那我让他们再调一万兵马过来。”   “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可以为了你大哥委屈自己和月儿住在这种地方?”   龙叶青到是没有想到,燕沧澜竟然还要调遣一万兵马过来。   她立即出声道:“我现在可没有什么能跟你交换利益!”   燕沧澜轻嗤道:“你有!”   “你生了月儿,这一辈子都可以跟我谈条件!”   灯光下,龙叶青红了脸,愤然道:“我生月儿又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   “可月儿是我的女儿,你总不能否认?”燕沧澜认   真道。   龙叶青一下子站起来,想走远一点。   燕沧澜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不悦道:“坐下!”   龙叶青想到他刚刚说的一万兵权,勉强没有反抗,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不要委屈了孩子,这个地方对她的身体不好!”   燕沧澜沉凝道,他看着小月儿,总觉得亏欠她许多!   龙叶青想了想便道:“明天吧,明天我带月儿住到楼上去。”   燕沧澜立即否定道:“不行,在苗疆内乱没有平息之前,你要跟我一起住。”   “什么?”龙叶青惊呼,她才不要。   燕沧澜见龙叶青大惊小怪的,黑着脸道:“你瞎想什么?”   “你大哥接下来要打仗,根本不顾上你。我怕有人算计你,你和月儿跟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不要!”龙叶青拒绝,她有能力可以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她之所以选择留在这里,主要是不想让苗寨的人以为,实际的掌权者是她。   她现在是亵渎山神的女人,是不被寨子里的人所接   受的。   燕沧澜冷笑道:“一万兵权,你跟月儿跟在我身边直到苗疆平复内乱。”   “你…”龙叶青气急,低声骂道:“小人!”   燕沧澜无所有道:“这算什么?”   “为了找你和月儿,我都当贼了!”   龙叶青气闷,瞪着燕沧澜。   燕沧澜也瞪着她,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仿佛知道她迟早会答应的。   龙叶青气不过,背过身,愤懑道:“我答应你。”   燕沧澜看着妥协的龙叶青,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几许! 第675章 番外三十五:谁想娶她(燕青篇)   篝火晚宴上有人喝多了打架闹事,燕沧澜得以顺利脱身。   他和龙叶青约定,兵马到了苗疆,她才会从龙宅离开。   冬月初一,接到燕沧澜调令,云贵总兵范振亲自带了一万精兵过来。   董元九出面和龙文斌谈,告知他圣女的孩子乃是京城贵人之子,想要这一万精兵加入战事,只有将龙叶青和孩子放出来才行。   龙文斌眼看一万精兵说来就来,心里震撼万分,便去龙叶青那里求证。   此时龙叶青已经收拾好了行礼,见龙文斌来,便将告诉他抓住机会统一苗疆。   龙文斌不敢拦龙叶青,不过当知道龙叶青就住在董元九他们驻扎的营帐时,龙文斌暗暗怀疑龙月的父亲是不是来了?   燕沧澜无意耗下去,见龙叶青带着孩子来了他的身边,立即下令范振等人尽快拿下苗疆其余部落。   战事一起,整个苗寨里都是紧张的气氛。   高剑带着人和燕沧澜留守苗寨,燕沧澜闲来无事,对高剑道:“你去查一查,之前是谁想娶圣女?”   高剑很快就查出来了,是一位叫熊玉达的年轻人。   正巧这熊玉达得了龙文斌的命令,跟随高剑等人留守苗寨。   晚上燕沧澜和龙叶青一起吃饭,小月儿在一旁要喂,龙叶青便放下筷子专心喂女儿。   燕沧澜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吃不香道:“之前想娶你那个,叫熊玉达?”   龙叶青警惕地抬起头,扫了一眼求知的燕沧澜,答非所问道:“你想干什么?”   燕沧澜摇了摇头道:“没有想干什么?”   龙叶青才不信呢,立即警告道:“谁想娶我都与你无关!”   燕沧澜点点头,心不在焉道:“你说的对,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干!”   龙叶青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燕沧澜。   到是龙月伸长小胳膊,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抱…抱…”   燕沧澜笑着放下碗筷,立马伸手过去。   可龙叶青抱着女儿站起来道:“饱了啊,那就不吃了。”   看着那母女俩走远的背影,燕沧澜尴尬地收回双手。   他知道龙叶青是故意的,这个女人,简直了。在女儿的面前,防他跟防贼一样!   …   燕沧澜确定了,那个熊玉达就是想娶龙叶青的人。   用完晚膳以后,燕沧澜带着高剑去了寨子里扎营的地方。   偷藏在暗处,燕沧澜道:“哪一个是熊玉达?”   高剑指着带兵巡逻的那个,高个子,穿着黑色的苗服,外面罩了一件黑色大披风。   燕沧澜眯着眼睛,淡淡道:“等他们换班再下手。”   高剑点点头,两个人静待时机。   半个时辰以后,熊玉达带的人换班了,另外一队的人出来巡逻。   高剑和燕沧澜绕到熊玉达的帐篷,在熊于达要进帐篷之前将人敲晕,直接拖走。   两个人将熊玉达拖到阴暗处,燕沧澜弄醒了熊玉达。   都在暗处,熊玉达也看不清人。只是听着陌生的汉人口音,问他是不是想娶圣女。   熊玉达还没有开口呢,就被暴打一顿,然后扔进了泥沟里。   燕沧澜出了一口气,带着高剑走了。可怜的熊玉达从沟里爬了半天才爬出来。   第二天,熊玉达被人打的消息传了出来。   龙叶青跑来质问燕沧澜道:“是不是你打的熊大哥?”   燕沧澜一副懵懵的样子道:“我连他是谁都不认识,我怎么去打的他?”   龙叶青看着燕沧澜死不承认的样子,气得胸口疼。   她死死地盯着燕沧澜,痛骂道:“你个白痴,那个熊玉达是我大哥的左右手,是我姑妈家的儿子。他之所以答应娶我,是不想苗寨里面的人针对我,他们是想保住我。”   燕沧澜微微愕然,有些心虚道:“你不早说!”   龙叶青气得脸都青了,冷怒道:“你还说不是你打的?”   燕沧澜以手遮脸,尴尬地垂下头去。   龙叶青冷嗤,拂袖而去!   到了下午,高剑来回禀燕沧澜道:“圣女她带了好多礼物去看那个熊玉达!”   燕沧澜装作无所谓道:“随她去,那个熊玉达是她表哥!”   高剑无语,站在一旁道:“主子若是喜欢圣女,   直说便是。昨夜属下跟你跟做贼一样,今日见了熊玉达浑身不自在。”   燕沧澜盯着高剑,脸色很不好。高剑说的这话,好像他看见熊玉达就会觉得很自在一样?   这不是打错了吗?以后他收敛些,不再随便动手就是了。   高剑自知自己话多了,连忙告退。   燕沧澜在帐篷里渡步,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会喜欢她?”   “我只是会错意了,以为熊玉达欺负她,所以想替她报仇而已。”   说到后面,燕沧澜都觉得这借口有些勉强了。   突然,帐传来高剑的声音道:“圣女回来了!”   燕沧澜立即端坐好,拿着兵书仔细钻研起来。   可他等了一会,根本不见人掀帘。燕沧澜从营帐里面出去,才知道龙叶青是回自己的营帐,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进他的营帐。   燕沧澜看着身边站得笔直笔直的高剑,不悦道:“你杵在这里干什么?”   高剑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属下在帐外等候主子吩咐!”   末了,高剑再加一句:“属下就是想看主子会不会出来?”   燕沧澜恼羞成怒,一脚踹向高剑。   高剑假意哎呦一声,随即揉着屁股跑远了。   燕沧澜出了气,正想回营帐,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站在营帐外的龙叶青。   她鄙视地望着燕沧澜,轻嗤道:“你也只有不分青红皂白打人的本事了!”   燕沧澜:“…”   为什么,她总是喜欢把他往坏处想呢? 第676章 番外三十六:分道扬镳(燕青篇)   苗疆内战持续到永兴二十二年二月,龙文斌统一了苗疆,范振带着兵马撤离。   离开苗疆以后,龙叶青时不时看向窗外,寻思着带女儿去往何处定居?   驿站休息的时候,燕沧澜看着不理他的龙叶青,主动凑上前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龙叶青头也没有抬,淡淡道:“没有。”   燕沧澜感觉自尊心受挫,不甘心道:“别犟了,我说过你永远都可以跟我谈条件!”   龙叶青抬头,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燕沧澜,然后冷嗤道:“你能帮我干什么?”   燕沧澜微微一滞,片刻后恼怒道:“我能帮你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龙叶青盯着燕沧澜,目光微冷,似笑非笑。   燕沧澜被噎,想了想道:“比如帮你找房子住,比如让人照顾你,比如提前让人来接你…”   龙叶青一直盯着燕沧澜,直到他说不下去了。   耳边终于清静了,龙叶青毫不客气地道:“我会自己找房子,我不需要人照顾,更不需要那些根本不知如何恭维我的人。”   “你有这份闲心,赶紧回京吧。”   “我大哥管理一个苗疆都尚且忙不过来,更何况是你?”   龙叶青说完,抱着孩子上楼歇息了。   燕沧澜站在原地,脸色冷凝如霜。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是在担心她,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每次都要刺他几句才舒坦,真是太可恶了。   …   当夜,燕沧澜在休息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   他立即从床上起身,拉开房门时,只见高剑气喘吁吁地道:“龙姑娘她已经走了。”   “孩子呢?”燕沧澜一边穿衣,一边急急地问道。   高剑木讷道:“龙姑娘带走了。”当然带走了,难不成会留给您吗?   燕沧澜一边出驿站,一边让高剑备马,他要去追。   高剑指了个方向,等回过神来,自己也连忙上马紧追而去。   龙月才睡醒来,这会正精神。   她被龙叶青揽在怀里,高兴地揪着马鬃。   龙叶青骑得很慢,很快,燕沧澜追了上来。   他拦住龙叶青道:“简直胡闹,大晚上你要去哪里?”   龙叶青皱着眉头道:“谁跟你说我要走了,月儿刚睡醒,我带她出来转一转。”   燕沧澜吃了一肚子冷风,面色一僵,话都不想说了。   龙叶青见他面色不好,又见高剑急急追来,冷笑道:“你竟然让人监视我?”   燕沧澜黑着脸,不想解释。   高剑连忙调转马头,高声道:“属下就是见这边有人影,特意过来巡逻的。”   龙叶青一直看着燕沧澜,冷哼一声。   她根本不信,不过经过这般,她也没有闲心继续逗女儿。   龙叶青调转马头,回驿站。   燕沧澜跟在她的后面,听见小月儿欢快的声音。   她确实是带女儿出来玩的,可怎么就惊了他呢?   难不成他以为,她会一直跟在他的左右?   夜风微凉,胸口的急怒散去,只有淡淡的钝痛。   燕沧澜往前追了一些,和龙叶青并排着,出声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京?”   龙叶青拉住缰绳,转头盯着燕沧澜道:“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我不介意给你下一剂噬心蛊。”   燕沧澜艰难地咽着口水,有些怵。   龙叶青见他怕了,这才讥讽道:“我现在只是离开   ,将来我还会嫁人,说不准也还会生子。”   “我希望你永远记住,龙月是因为救你才有的,而不是因为我爱你才有的。”   “如果你想以我的男人自居,我不介意让你连男人都做不成。”   龙叶青说完,轻蔑地盯着燕沧澜的胯下看了一眼。   燕沧澜下意识夹紧双腿,目光里多了几分恼羞成怒。   龙叶青懒得理会他,骑着马儿往前去。   燕沧澜看着龙叶青的背影,心里很是不舒坦。   为什么,她就不能妥协呢?   燕沧澜呼出一口浊气,总感觉心里憋得慌,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疼痛了。   …   天一亮,龙叶青就带着孩子和燕沧澜他们分道扬镳了。   燕沧澜一直看着龙叶青远去的背影,目光孤寂。   高剑在他的身后咳嗽一声,似安慰般道:“皇上,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龙叶青性格太强势了,而且能力不俗,根本不愿做后宫里的一枝花,看似点缀,实则可有可无。   燕沧澜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原来成全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   酸楚,无力,悲伤,还有孤独!   深深的孤独笼罩着他,纵使他知道,就算她留下了,那单薄的肩膀也承受不住他身上的担子。可哪怕只有短暂的小憩,也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了。   “走吧,回京!”燕沧澜转身,不再留恋什么?   高剑感受着远处吹来的风,轻轻一叹! 第677章 番外三十七:示弱(燕青篇)   三月暖春之时,龙叶青将新家落户在苏州太湖边上的沙湾村。那里是悠悠水乡,生活惬意。   同年四月,燕沧澜又开始了他繁忙的勤政生涯。一切看似回到原点,谁也没有继续干涉谁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平静并未一直持续下去。   永兴二十五年冬,这一年的大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早,而且越积越深。路面都是结冰的,连着十几日都不会化。   沙湾村靠近太湖,寒气湿冷。龙叶青不慎感染风寒,连带着小月儿也咳嗽起来。   母女俩都病了,龙叶青先是拖着病体去抓药,后要带着小月儿去看大夫。   一番折腾下来,她的风寒不仅没有好,反倒还加重了。   冬月二十四日的晚上,小月儿半夜剧烈咳嗽,还因此呕吐了。   龙叶青好不容易把女儿哄睡着,就在她准备将脏污的被褥抱出去的时候,站起身来时,却突然昏厥过去。   天亮以后,在床上的小月儿醒来了。   她在床下找到了娘亲,连忙跳下床喊道:“娘,   娘…”   女娃娃的声音沙哑无力,摇着娘亲的手却一再用力。   龙叶青幽幽转醒时,只见女儿哭泣着,一张小脸惊恐不安。   小月儿看着娘亲醒来,连忙道:“娘,月儿以后都不吐了。月儿再也不弄脏被褥了。”   龙叶青伸手抱着女儿,眼眶顿时湿了。   “不,不怪月儿,是娘不好。”龙叶青拍着女儿的脊背,心里十分自责。   若是昨晚她有个万一,那小月儿要怎么办?   在这无助又脆弱的时候,她只想到一个人。   或许只有那个人才会真心对小月儿好。   龙叶青将女儿抱上床去,然后拉着被子给她盖上。   被褥要洗,早饭要做,草药要熬…她的事情还有很多。   …   晚上,龙叶青带着女儿在伙房里烧火取暖。   小月儿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小木棍在火堆里刨着小红薯。   木炭灰来来回回地在红薯上滚过,龙叶青低垂着头,望着红红的火光,突然陷入深思。   如果昨夜她不是在床边晕过去的…   如果她是在火边晕过去的,如果月儿没有叫醒她,如果月儿因为叫她而沾上了火星…   龙叶青突然站起来,然后拉着小月儿急急地往后退。   小月儿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娘…你怎么了?”   小月儿爬起来,有些委屈地问道。   龙叶青蹲下给小月儿整理了衣衫,突然有些难受。她很快将小月儿搂进怀里,然后恋恋不舍。   突然而来的昏厥,让龙叶青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担忧。她还能一直照顾小月儿长大吗?   未来的日子,如果再次遇到昏厥,她的小月儿该怎么办?   龙叶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的全是她年幼时浸泡过的各种药草,以及她这一身试炼蛊毒的旧疾。   这一夜,龙叶青一夜未眠。   熬夜后,她的身体显得越发虚弱。   此后的整个冬天,龙叶青就像进入一个死循环。想睡,却睡不着。熬夜后,身体又吃不消。   心悸的感觉越来越频繁,龙叶青在一个濒临窒息的夜晚,做下了一个决定。   永兴二十六年春,龙月青带着女儿入京。   她先是去拜访了赵玉娇,在赵玉娇的帮助下住进了离皇城最近的绿柳胡同。   这件事很快被燕沧澜知道了,他表面看上去若无其事,然而批改奏折的手却迟迟不动。   崔公公知道皇上两次出京都是为了这位龙姑娘,心里跟明镜一样,私下里打听了一番。   入夜后,难以就寝的燕沧澜显得心事重重。   他坐在龙榻上,旁边放了几本书,可惜无一被翻阅过。   崔公公奉安神汤进来的时候,寻思着那几本书跟后宫里那些摆设的嫔妃们是一样的,也不知皇上有多久没有翻过了。   垂首凝神,崔公公恭敬道:“皇上,安神汤来了。”   燕沧澜瞥了一眼崔公公端来的安神汤,快速地一饮而下。   他到是真想睡,可安神汤的药效不大,不至于让他喝了以后就沉沉睡去。   崔公公看着直挺挺躺下的皇上,嘴角微抽。   这般躺下就能睡着的话,还需要什么安神汤呢?   崔公公状似无意道:“奴才派去纪府送礼的小徒弟回来说,龙姑娘夜里也睡不好。纪夫人请了太医给   她瞧过了,说是气阴两虚,心脉瘀阻所致。”   燕沧澜突然从床上弹起,目光凌厉,略显急色道:“那用药了没有?”   崔公公摇了摇头:“说是旧疾了,一般药无用。”   燕沧澜又躺回去,轻哼道:“朕到是忘记了,她本就是巫医。”   崔公公点到即止,准备退下了。   可他刚到门口,燕沧澜又从床上弹起来道:“不对,之前胡太医就说过她恐非长寿之人。”   “怪不得呢,朕说她竟然会来京城?”   燕沧澜一边说,一边下床理了圆领锦袍套上。   这个女人,示弱也这般不声不响的。   他若是真气了她,不肯去见她,她准备要怎么办?   将小月儿托付给纪少瑜夫妇吗?   托付?   燕沧澜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词让他觉得晦气,燕沧澜连想都不愿意想了。   他匆匆穿好衣服,头冠都来不及戴,催促着崔公公道:“去把林恩给朕叫来,朕要出宫。”   崔公公应声,连忙奔跑出去。   燕沧澜嫌他那老腿太慢,在他身后喊道:“让德满去,他能跑快点!”   可怜崔公公脚下踉跄,差点栽倒。   就在他回头,略显委屈地唤一声“皇上”时,燕沧澜却不客气地冷哼道:“人老就得服老,逞什么能?”   “朕早该让你歇着的,也省得使唤你的时候不顺心!”   崔公公可真是觉得冤枉了。   皇上哪里是使唤他不顺心,皇上分明是想起某人来不顺心!   可怜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现在自己还得受份苛责,想想就觉得委屈。 第678章 番外三十八:诚意(燕青篇)   燕沧澜赶去绿柳胡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亥时了。   赵玉娇给龙叶青找的宅子是三进小院,靠近皇朝的院子,三进院算小的了。   下人都是纪府跟来的,管家姓林,叫林云奇。另外还有两个打扫的婆子和两个丫鬟。   皇上深夜造访,林云奇丝毫不觉得意外。   来的时候,他家大人就跟他说过了,让他遇见贵人,千万不要慌里慌张地丢了纪府的脸。   林云奇先是行了个大礼,然后迎着皇上往厅堂里去。   一边叫了丫鬟奉茶,一边去请新主子。   只是他这个新主子很生硬地隔着房门开口道:“我已经入睡了,请他回去。”   林云奇:“…”   僵硬地迈动步伐,林云奇揉了揉自己笑不出来的脸,硬是挤出点不那么尴尬的笑容。   看到林云奇单独回来,燕沧澜就知道了。   这个女人一如既往地冷硬,都到这个时候了,架子还摆得十足。   “给朕安排一个房间吧,朕今夜歇在这里了。”   燕沧澜淡淡道,看不出喜怒!   林云奇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连忙下去安排。   燕沧澜说是安排住处,看了几处,却选择住在了龙叶青的隔壁。   林云奇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实则心里有些不安。   怪不得他家大人给了他那么多银子,说是补贴给他的。   现在他明白了,这补贴的意义何在?   燕沧澜歇下了,窗外的月光很皎洁,映着窗台,好像连屋子里也亮堂了些。   他侧身躺着,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这个夜,很安静,他甚至于连虫鸣都没有听见。   他的心,也很安静,仿佛这样很踏实。   隔壁房间的里的龙叶青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一直警惕地听着,一直忐忑地等着。   她在心里无数次纠结,如果燕沧澜今夜离开,那她必定是不会将女儿托付给他的。   至少,她想先看看他的诚意。   可事实上,她看到了。他很有诚意,可她的心却莫名觉得酸楚。   她望着窗外,目光里多了些晶莹的水雾。   渐渐的,那水雾多了,聚集成了热泪。   当擦去眼泪的那一刻,她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就这样好了,允许他慢慢靠近,当孩子熟悉他,接纳他的时候,她就能放心了。   这一夜,龙叶青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她比以往醒得都要早,因为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龙叶青下意识看向窗外,天还没有大亮,隐隐透着灰白的光。   困意来袭,龙叶青并未理会,继续翻身入睡。   这一睡,直接睡到巳时才醒。   院子里传来小月儿欢呼的声音,龙叶青抿着唇笑了起来,真正感觉松了一口气。   午后,龙叶青带着小月儿在荷花池边钓鱼。   丫鬟梓姝在一旁看着小月儿,与龙叶青道:“主子今日的气色真好!”   龙叶青询问道:“我前几日的气色很差吗?”   梓姝笑着摇了摇头道:“主子前几日的气色不是很差,只是主子很少会笑。可今日主子已经笑了多次了。”   龙叶青下意识看向湖中的影子,原来她的嘴角真的上扬的。   笑容微微凝滞,可随即又展开来。   龙叶青出声道:“或许是因为,我给月儿找了一个靠山吧。”   她说着,心情却莫名地低落下来。   这些日子,她每每照镜子都会发现,她的肤色不如以前红润有光了。总是暗沉泛黄,根本不像是正常人才有的肌肤。   那些沉积在体内的毒素,都开始慢慢发作了。   …   天色黄昏,燕沧澜早早就来了。   龙叶青正和小月儿在吃饭,小丫头今年六岁,长得玉雪可爱。   燕沧澜站在门外,脚步微滞。   小丫头正巧抬头看过来,目露疑惑。   燕沧澜看着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再看某人那淡而冷的眉眼,忽然就高兴起来。   还好,这双眼睛像他。   “林管家?”燕沧澜喊了一声。   林云奇低垂着头,弯腰摆了碗筷,从头到尾不敢去看新主子的脸色。   龙叶青只顾自己吃饭,不置一言。   燕沧澜坐下以后,小月儿轻声道:“叔叔,你来我家吃饭吗?”   听着萌萌的童音,燕沧澜的心顿时一软,点点头道:“对啊,叔叔来月儿家吃饭,月儿高不高兴?”   小月儿没有想到,这个叔叔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她开心地笑起来,欢快道:“月儿高兴,叔叔多吃一点。”   燕沧澜拿起筷子,香喷喷地吃起来。   用完晚膳以后,燕沧澜带着小月儿上街。   一行人匆匆跟去,只留了梓姝陪着龙叶青在家里。   龙叶青看着空荡荡的宅子,想到女儿临走前的欢声笑语,心里微微泛着苦。   她其实很不舍,可她必须学着放手。   …   大街上很热闹,酒家悬挂着灯笼,一处挨着一处,灯光相交辉映。   小贩叫卖,挑夫吆喝,行人问价,路人来往…   繁华之中,尽显安逸。   带小月儿的人已经从燕沧澜换成了林云奇。   林恩跟着跟着,发现皇上越走越慢,他们已经离林云奇等人两丈开外了,他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主子。”   燕沧澜抬首,步伐匆匆地追了上去。   他买了一个兔子灯哄了小月儿跟他回去,自己却早已归心似箭。   换着五年前,他要是想碰小月儿一下,龙叶青能跟他急眼。   可是现在,她竟然默许他带小月儿出来游玩。   燕沧澜实在不愿意瞎猜,可他又十分清楚,龙叶青的身体必然是出了问题的。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危及到她的性命了。   回到绿柳胡同,燕沧澜让丫鬟伺候小月儿洗漱,自己则径直奔去找龙叶青。 第679章 番外三十九:你是疯了吗(燕青篇)   龙叶青刚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谁知才走到门口,猛不防被突然推开的房门惊得往后退去。   燕沧澜推开门,见她步伐踉跄,连忙上前去扶着她。   龙叶青感觉不适,拍开他的手道:“你不知道敲门吗?”   燕沧澜沉凝着,眉头皱成了川。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龙叶青,浑身散发着一股压迫的气势。   龙叶青感觉不太对劲,疑惑道:“怎么了?”   下一瞬她猜测到女儿的身上去,准备掠过燕沧澜往外走。   燕沧澜伸手将她拉回来,然后一把拥入怀中。   “你…”龙叶青愤然。   这个人也不知怎么了,一回来就怪怪的。   “别动,乖乖的。”燕沧澜强势地紧箍着龙叶青,此时他已非病弱的帝王。   他的双手很有力,身体也很健硕,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他肌肤上的弹力。   可龙叶青真的很不习惯,而且这样的燕沧澜也让她觉得怪异,就好像在他的心里,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一样?   “放开我!”龙叶青再次出声,口气微冷。   燕沧澜轻叹,咽下嘴里的苦涩道:“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那个给月儿看诊的老大夫,我去请他来。”   龙叶青的身体突然僵住,目光也慢慢变得晦暗。   这是一个事实,纵然她不想他知道,可他迟早也会知道。   稳坐帝王位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愚夫?   龙叶青苦涩地笑着,淡淡道:“那个老大夫已经过世了。”   燕沧澜的心抽痛着,整个人难以遏制地轻颤。他拥着龙叶青的手一再用力,声音哽咽道:“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龙叶青摇了摇头,声音无力道:“没有了。”   声音落下是死一般的沉寂。   燕沧澜下意识压着呼吸声,不想让胸口的起伏太大,更不想她察觉什么?   可他那紧绷的身体,早已无声地暴露了他的在意。   龙叶青勾了勾嘴角,浅浅地笑了起来。   她真的没有想到,燕沧澜竟然会在乎她的生死?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硬抗过寒冬的时候,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床棉被,让她感觉到了暖。   龙叶青出声道:“我小的时候,师傅用我的血养蛊   ,那个时候我很害怕,总感觉自己要死了。可师傅说,人生下来都会死,如果整天担心自己的生死,那便要担心一辈子。”   “长大以后,我用蛊自如,渐渐到也抛开了生死。”   “我只是放不下月儿,希望你以后能给她找一个好归宿,不必什么位高权重,不必什么荣华富贵,只要她平平安安,衣食无忧便可。”   燕沧澜掐着龙叶青的腰,龙叶青倒吸一口凉气,不悦道:“你干什么?”   燕沧澜沉声道:“不许你说这些,你想给月儿找一个什么样的归宿,你自己找。”   龙叶青气愤,推拒着燕沧澜。   燕沧澜就是不肯放,龙叶青使了一会蛮力,发现根本不行。   燕沧澜却在她使蛮力的时候,偷着笑了。   若是以前,现在肯定一掌给他打飞了。果然…在她的心里,他还是有那么一席之地的。   这个认知让燕沧澜十分开心,他慢慢放开手,然后问着她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月儿知道我是她爹?”   龙叶青揉着自己的腰,没好气道:“有本事自己哄了她认,我才懒得说。”   燕沧澜闻言,目光忽而一亮道:“这可是你说的,让我自己哄月儿。那从今夜起,我便要住在这里了。”   龙叶青觉得燕沧澜很会顺杆爬,可她心里却希望燕沧澜真的爱护女儿,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你想住哪里都可以,不过若是把麻烦引来,我就立即带着月儿出京。”   “哪里都可以?”燕沧澜呢喃,目光扫视着龙叶青的房间。   龙叶青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燕沧澜环抱着手,似笑非笑道:“麻烦?谁敢来这里找麻烦?”   “是你说的,我想住哪里都可以,那我今晚就要住这里!”   龙叶青盯着燕沧澜,轻蔑地道:“就算让你住了,你又能干什么?”   这赤裸裸的挑衅,简直像小猫爪子挠心一样。   燕沧澜轻哼道:“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龙叶青冷嗤,鄙夷地望着燕沧澜,随即开口:“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燕沧澜充耳不闻,反而叫来了林云奇帮他在房间里再安一张床。   大晚上的,搬床的声音实在太大。龙叶青根本不想理会燕沧澜,她去了女儿的房间,哄着女儿入睡。   只是当一切归于平静,夜里也再没有嘲杂的声音时,窗外却突然传来:“吱吱、吱吱…”   龙叶青帮女儿理了理被子,出门的时候看见梓姝低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在忍笑。   龙叶青立即黑了脸走出去。   门外,龙叶青看着不远处的燕沧澜,压着火气道:“你是疯了吗?”   燕沧澜把嘴皮一裹,直接就发出声音道:“喳喳、喳喳。”   “噗。”龙叶青忍不住笑出声。   肚子里的气消了,可龙叶青真不想回房。   她一时让燕沧澜拿住话柄,可真不想去陪他睡觉。   “你到底想干吗?”龙叶青稳住心神,敛去笑意。   燕沧澜负手站在远处,听闻她这句质问,便出声道:“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多陪陪你。”   这个夜,显得那么静谧。   天空的繁星闪烁着,看起来又是那么地热闹。仿佛这人间,有万千寂寞,也有万千欢喜。   龙叶青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心也跟着酸涨起来。 第680章 番外四十:你是故意的(燕青篇)   这一夜,燕沧澜到底如愿睡在了龙叶青的房里。   房里的灯都灭了,窗户是打开的。屋檐下挂着一盏照着路沿的灯,那灯光昏黄幽暗,到像是有什么人守在外面,慢慢平复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燕沧澜枕着手臂,目光望着支开的窗户道:“你师傅还在世吗?”   龙叶青轻靠在床头,声音不轻不重地道:“不在了。苗疆控蛊之人,寿命都不会太长的。师傅她活到了四十二岁,走的时候说自己还多活了几年。”   “可你今年才多大?”燕沧澜还想寻到那么点生机。   龙叶青沉默了一会,出声道:“以血养蛊之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因为会有生命危险。月儿的身体不太好也不全然是因为你。”   燕沧澜突然很自责,当初若是没有被李盛算计,他就不会给自己一刀。   那么龙叶青也只需要帮他解蛊就可以了,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都是徒劳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燕沧澜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他想垫高枕头,让自己舒畅一些。   可折腾一番,还是只得坐起来。   听见动静,龙叶青便问道:“你怎么了?”   燕沧澜略显委屈道:“不知道,我觉得对不起你,根本睡不着了。”   龙叶青嘴角微抽,随即也坐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遥遥地望着,适应房间里的暗沉,好像连视线都清明起来。   龙叶青似笑非笑道:“我可听说了,你没少杀人啊。”   “那怎么能一样?”燕沧澜黑了脸。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命!”龙叶青冷嗤。   燕沧澜心里虽然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谁都知道那是人命,可如果在巨大利益的面前,该杀还是会杀。你知道薛家吧,曾经的叱咤风云,在军中积威深厚。当年太后掌权,设计薛家,满朝文武谁都知道那是一场阴谋,可谁也没有站出来为薛家翻案。只有林老侯爷为薛家人收尸,为薛家人鸣不平。可那又如何,根本没有人理会他。大臣们装聋作哑,都选择漠视。”   “那你呢?”龙叶青问道。   “我?”燕沧澜自嘲。   “我是最大的得利者,因为薛家的案子错漏太多,太后被迫放权,众臣辅佐我亲政。”   “我一开始也怀疑,薛家是不是真的谋反了?可直   到我真正掌握权柄的那一刻我才知晓,原来薛家的覆灭,只是为了夺下太后手中的权柄。对于朝臣来说,失去一员大将,还不足以动摇国本。可若是太后独大,少帝失权,那边是乱政的开端,会导致藩王不满,从而挑起战乱。所以薛家就这样被灭了,推波助澜的人太多了,漠视惘闻的人也太多了,我也是其中之一。”   龙叶青觉得谈论这些太过沉重,她躺回去,声音轻柔道:“每个人都会死的,你也不例外。”   燕沧澜捶着胸口,唉声道:“不行了,我怕死。”   龙叶青:“…”   不是担心她吗?   怎么还担心到自己身上去了?   龙叶青裹着被子,突然不想理会燕沧澜了。   可燕沧澜却突然乏力道:“人怎么会死呢?我是不是要死了?”   “叶青,我的胸口有点闷,你快帮我看看。”   龙叶青有些焦灼,不过没有动。   燕沧澜又在喊道:“快点,我感觉喘不上气了。”   龙叶青没能忍下去,翻身下床,跑过去扶着燕沧澜道:“要不要帮你叫人来?”   燕沧澜扣住龙叶青的手,半靠在她的身上道:“不用了,我歇一会就好。”   龙叶青真想一把推开燕沧澜,可却是听见他呼吸粗重,便按耐下来,随他靠着。   过了片刻,龙叶青不耐烦地问道:“你好了没有?”   燕沧澜咳嗽两声,慢慢放开龙叶青道:“你去睡吧,我再坐一会。”   龙叶青坐到燕沧澜的身边,无语道:“不是在说我的事情吗?”   燕沧澜点点头:“是的。”   “那你到底在慌什么?”龙叶青搞不明白了?   燕沧澜低垂着头,小声道:“我突然想起我杀了很多的人,怕他们晚上来索命!”   龙叶青:“…”   这人就是故意的。   龙叶青甩手就想走了,可燕沧澜却将人一把搂住,然后往床上带。   “你干什么,放手!”龙叶青挣扎着,用手肘撞击着燕沧澜的胸口。   燕沧澜吃痛,却并不肯放。   他闷声不吭,手上的力道极大。   龙叶青怕真给他撞出一个好歹来,只得伸手去掰燕沧澜紧箍她腰肢的手。   两个人挣扎间,那床突然就榻了。   “轰”的一声,房间里一片死寂。   片刻后,里面传来燕沧澜愉悦的闷笑声。   龙叶青从凹陷的床榻里面爬出来,咬牙切齿地道:“燕沧澜,你是故意的!”   这黑锅燕沧澜可不背,连忙笑道:“怎么会?估计是他们搬床的时候,床脚没有装好。”   “再说了,我刚刚也没有把握你会真的过来,怎么会故意诳你摔这一跤?”   更何况,垫底的人是他,说起来他比较惨一点。   燕沧澜跟着爬起来,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龙叶青的背后。   龙叶青突然回头,将燕沧澜摁在罗汉床上。   燕沧澜惊颤之余,龙叶青已经回自己的床上了。   她阴沉沉地盯着燕沧澜,轻嗤道:“你若再过来烦我,我就给你下蛊。听说你近年来不近女色,只怕是那一次的蛊伤了身体吧?”   “自己吃过的亏,有多痛苦你不会不记得了。”   燕沧澜摊开双手,直挺挺地躺在罗汉床上道:“你刚刚推我那一下,我以为你要欺身上来。”   “我当时就在想,身上的衣服就不劳烦你脱了。”   龙叶青第一次见这样痞坏痞坏的燕沧澜,她想笑,可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一个房间。   气氛从生硬,尴尬,到轻松以对。   龙叶青真的感觉到困了,她侧身躺着,闭上眼睛道:“早点休息吧!”   燕沧澜躬着身体,腿太长了,他只能蜷着身子睡。   安稳平和地躺下,燕沧澜目光温柔地看着床上的女人。这个时候他在想,其实他和龙叶青都在学着包容。   那些尖锐的菱角,仿佛被时间抹去了最致命的地方。   她明知道他在试探,她也没有那么厌恶地抵触他了。   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可燕沧澜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第一次希望,她依旧冷硬强势,永远也学不会向他低头。 第681章 番外四十一:见面礼(燕青篇)   晨初的朝阳落在台阶上,灰色的台阶渐渐变成了金色的。   房间里的龙叶青醒来了,对面罗汉床上整洁如初。她没有想到自己能睡得这么沉,就连燕沧澜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起床的龙叶青想去看女儿,结果却在林云奇目光闪烁中得知,女儿被燕沧澜带进宫去了。   龙叶青听见心里汹涌而来的咆哮声,可她选择压下。   燕沧澜的用意是想让小月儿渐渐适应宫里的生活,这不是她的本意。可想到要将小月儿交给燕沧澜照顾,龙叶青就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态,这件事她阻止不了。   从她选择入京开始,她其实已经在放任燕沧澜有所作为。   …   皇宫里,下朝后的燕沧澜正陪着小月儿在用早膳。   未免吓到小月儿,燕沧澜遣退宫人,只留了崔公公一人伺候。   崔公公给小月儿布菜,整张脸笑得跟朵花一样,眼缝都眯了起来。   小月儿指着香酥飞龙:“月儿要吃这个。”   崔公公立马夹过来,开心道:“这个好,这个好,多吃点。”   桌上的菜肴都是精致的,偏合小孩子胃口。小月儿又吃了些金饺鱼珠,皎月香鸡,五彩龙须面。   吃饱以后,崔公公带着小月儿出去散步消食。   皇宫里庄严肃穆,大片琉璃瓦金灿灿的,再配上大红漆雕,入目的一切都显得尊贵不凡。   小月儿渐渐明白,这位燕叔叔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逛了御花园,小月儿在勤政殿的偏殿里小睡。   醒来以后,崔公公给她准备了漂亮的新衣裳,还有各式花样的簪花。   把小月儿好好打扮一番,崔公公带着她去见了皇上。   燕沧澜正准备带着小月儿出宫,在叮嘱太子一些事宜。   兄妹俩第一次见,燕奕辰看着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妹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倒是小月儿有些紧张,目光低垂,站在远处不肯走近。   燕沧澜眉头微皱,对着燕奕辰道:“你先下去吧。”   燕奕辰应声,慢慢朝着小月儿走去。   小月儿侧着身,明明还有好些距离,可她却显得很   局促。   燕奕辰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来。他掏出一块玉龙形佩递给小月儿道:“送给你的。”   小月儿愕然地抬起头来,只见这位年长她的哥哥温和地笑着,然后继续道:“我叫燕奕辰,是你的大哥。”   “大哥?”小月儿以为就是那种串门遇到的邻家哥哥一样。   到是燕沧澜走过来道:“月儿收下吧,这是你大哥给你的见面礼。”   小月儿伸手接过玉佩,诺诺地道:“月儿谢谢大哥哥。”   刚睡醒的小脸还红红的,眼睛里的光又柔又暖。燕沧澜想,还好不是一个骄纵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乖巧知礼的好姑娘。   燕奕辰想伸手摸摸她的双丫髻,不过还是忍住了。他笑了笑道:“不用谢,以后月儿来宫里了,随时可以来找大哥玩。”   小月儿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燕奕辰走了以后,崔公公将那玉佩挂到小月儿的腰间去。从今往后,皇宫里便要多一位小公主了。   并且,还是皇上宠着的小公主。   出宫的时候,燕沧澜换了便装,跟小月儿坐在马车   里。   小月儿盯着燕沧澜看,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样,眼睛一直亮晶晶的。   燕沧澜忍不住问她道:“今日来燕叔叔家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   小月儿点点头,开心道:“燕叔叔是皇上,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还有呢?”燕沧澜很愉悦,还想听。   小月儿继续道:“燕叔叔家很大,还有好多仆人,他们都很喜欢月儿。”   “还有呢?”燕沧澜继续问。   小月儿抿着唇道:“还有好多好吃的,床也很大,我睡得很舒服。”   “哈哈哈,那小月儿来跟燕叔叔一起住好不好?”   “燕叔叔赐你一座宫殿,很大很大的宫殿。”燕沧澜诱哄道,目露期待。   小月儿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谢谢燕叔叔,月儿还是想跟娘住在一起。”   燕沧澜收敛笑容,有些伤感地抚上小月儿的额头,轻声哄道:“那要是燕叔叔把月儿的娘也邀请到宫里来呢,月儿愿意吗?”   小月儿想了想,点点头道:“月儿愿意。”   “月儿要永远跟娘在一起,娘对月儿很好很好的。   ”小月儿骄傲地扬起下巴,眼里的光芒如暖玉生辉。   燕沧澜心里一阵抽痛,手指也下意识紧握起来。   …   第一天独自带女儿圆满结束,燕沧澜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是一位皇帝。   因为会有很多人争着来哄他的女儿,小丫头心性懵懂,善良可爱,哪里知道那些人挖空心思讨好她,不只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喜欢看到她爹满意的模样。   一天没有见到娘了,小月儿从吃晚膳就开始黏着龙叶青。燕沧澜在一旁插不上话,有些孤单。   崔公公看见了,暗暗着急。片刻后,看着不受待见的皇上,崔公公上前出着主意道:“主子,奴才先去安排一番,您可以试着带龙姑娘和小主子去望江楼坐坐啊。”   望江楼是京城难得一见的高楼,上去以后可以俯览京城的大片夜景,许多文人墨客都喜欢约在那里,醉酒后还能来几句经典名诗。   不过这个时候,望江楼应该已经客满了。   “这…兴师动众不太好吧?”燕沧澜有点踌躇,主要还有点不好意思。   崔公公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道:“又不是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兴师动众的?”   “那群没事就去喝酒的官员学子,也该好好整治一   番了。”   “奴才先行,过会也好给龙姑娘和小主子一个惊喜。”   惊喜啊!   燕沧澜也有几分期待了。   他立即拍着崔公公的肩膀道:“那你快去,多带几个人。”   崔公公连忙应是,兴冲冲地带着人赶去安排。 第682章 番外四十二:牵手(燕青篇)   崔公公走后不久,燕沧澜跟龙叶青提议道:“你和月儿都还未看过京城的夜景,不如今夜去看看如何?”   龙叶青看向女儿,只见女儿也看向她,好像要征得她的同意。   龙叶青抱着女儿笑了笑道:“既然月儿想去看,那便去吧。”   燕沧澜高兴地抿了抿唇,吩咐林恩去准备马车。   这会夜色刚刚笼罩,华灯初上,街道上满是来往的行人。   燕沧澜抱着小月儿坐在车窗边,撩开窗帘指着过往的酒楼告诉她名字。   小月儿惊奇道:“叔叔都去过吗?”   燕沧澜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刚刚告诉你的那些,我都没有去过。”   小月儿惊讶道:“那叔叔怎么知道它们的名字?”   燕沧澜失笑道:“因为叔叔识字啊,小月儿想学识字吗?”   小月儿到是识得几个字,不过不多。   她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匾额,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叔叔,月儿想读书认字,学好多好多的字。”燕沧澜答应了她,小月儿立即探头出去,继续欢呼雀跃地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牌匾。   燕沧澜回头去看一旁的龙叶青,她轻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燕沧澜压下喉咙里的话,转头继续陪着小月儿。   他不想去触碰龙叶青的底线,不想因为一些可以协调的事情跟她争吵。   其实…他也在学着跟她妥协了。   …   望江楼到了,崔公公早就在那里等着。他见马车来了,立即先抱了小月儿去,说是要带她去看花船。   小月儿白日里就跟崔公公熟悉,便欢快地跟他走了。   燕沧澜没有孩子带了,感觉挺不适应的。   到是龙叶青先下了马车,抬头看着望江楼的时候,目光微怔。   很大的一栋建筑,周围是高低起伏的楼。   相当于有两个勤政殿大,而且还很高。   整栋楼很安静,屋里的灯都是关着的,只有廊檐下挂着的长灯笼亮着,一串一串的,像极了夏日里垂下的花串一样。   被灯光照着的地方,昏黄一片,隐隐露出窗前的帘   子。   龙叶青有些被惊艳道,回头与燕沧澜道:“我竟不知,望江楼夜晚关了灯以后是这个样子?”   燕沧澜抬眸一扫,心头威震。   他倏尔笑了笑,赧然道:“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望江楼。”   曾几何时,夜里睡不好他也会登上城楼,看看他治下的繁华夜景。   隔着寥寥星河,他仿佛还能听见这里高歌纵酒的声音。   可像现在这样安静的望江楼,是他所陌生的。他甚至于连正门从哪里进都不知道?   龙叶青看出了燕沧澜的窘迫,她觉得他一向把什么都抓在手里,习惯于掌控一切。   可现在,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在心里偷笑两声,龙叶青淡定地上前道:“你跟我来吧,我虽然没有进去过,不过这样的楼别处也有的。”   她曾去过一次古窑洞,那才是四通八达,圆盘倾覆。   还有好几处名楼,只不过到底比不上京城这样的壮丽。   寻着楼道上去,燕沧澜紧跟在龙叶青的身后。   楼道要走好一会,从楼道里的窗户看外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色。   上到第三层的时候,燕沧澜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从窗户那里看出去,外面的光感觉比他站在楼道里还暗一些。灰瓦大宅,宽敞的街道,以及隔着河岸的灯光,河岸里悠哉悠哉的画舫。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想着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到底对得上“国泰民安”这四个字。   这样一想,对难得像今夜的放纵,他的心情也格外舒畅起来。   就在他心满意足,准备好好跟龙叶青游览一番时,谁知一转身,只见龙叶青就站在他的身后,距离他不过三尺来距。   燕沧澜下意识往后退了些,背后抵靠住窗沿。   龙叶青含笑道:“我突然发现,你虽然是一位皇帝,可也只是擅长做皇帝该做的事情。”   “燕沧澜,你应该从来没有和女人出来游玩过吧?”   最后这一句,龙叶青饶有趣味地问。   屋檐下的灯光从窗户那里照进来,有一束刚好落在她的面容上。   她和那些他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都是清冷的。   头上戴着紫色的珍珠发簪,连耳环都是一套的。珍珠的白,紫色的水晶珠,好像正配得上她的性子。冷冷清清,略带神秘。   穿着浅蓝色的交领的襦裙,领口一圈缝制细密的小珍珠,看起来精致极了。   燕沧澜觉得视线有些热,连忙移开道:“以前确实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龙叶青渐渐收敛笑意,她逐渐懂得,燕沧澜背负的责任太多了。   “走吧,我带你上去看看。”龙叶青朝燕沧澜伸出了手。   看到那只莹白的手朝着自己伸过来,燕沧澜是懵的。   心里翻涌着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就是感觉有热浪冲击着,一下又一下,让他心绪都开始不宁了。   “走啊!”龙叶青再次催促道。   燕沧澜点头,手指暗暗搓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还好,没有汗!   他嘴角一勾,立即把手伸过去。   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心都有些发烫。   燕沧澜快步往前,要在前面牵着龙叶青。   龙叶青偷偷打量着他,发现他脸都红了,顿时忍不   住笑意,暗暗耸了耸肩膀。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第683章 番外四十三:装傻(燕青篇)   一路往前奔,步伐略显慌乱的时候,燕沧澜在想,崔公公这老家伙还是有点用处的。   他下意识勾了勾唇,可随即又紧抿着,不想让龙叶青看出他的愉悦。   可龙叶青早就发现了,燕沧澜这会像个孩子一样,他牵着她的手,步伐时快时慢。想起来就等等她,想不起来就自顾自。   偶尔还会懊恼,好像觉得自己做了蠢事一样。   哈哈哈哈…龙叶青在心里开心坏了。   原来想了解一个人,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难?   …   终于,他们到了顶楼。   俯览下去,可以看到崔公公带着小月儿在旁边一楼的桥边看画舫。   那周围跟了许多护卫过去保护,一行人拥簇着小月儿,阵仗极大。   龙叶青静静地看着,目光微微敛聚着异样的光芒。   燕沧澜轻靠在她的身边,望着小月儿的方向道:“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   龙叶青点点头,她小时候也喜欢热闹。   楼底下的崔公公看到他们上了顶楼,立即对下面的   人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天空中炸开了一连串的烟花。   红色的,黄色的,橙色的,绚丽的颜色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夜空。   龙叶青下意识去看燕沧澜,只见他也傻傻地看着烟花,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嘴角微抽,龙叶青看向底下。许多老百姓都聚到桥头去,他们拥挤着,欢呼着,甚至于还隐隐猜测着。   龙叶青的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然后微微俯身。   她的嘴角轻抿着,勾勒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燕沧澜也走上前去,然后挨着她。   两个人俯身看去,这烟花好像也不只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这聚拢而来的所有人。   突然间,桥上的人突然指着他们的方向,惊呼道:“原来是世家公子在博美人一笑呢?”   “哪里哪里?”   “在望江楼的顶楼,靠着栏杆那里。”   “哎呦,真是好一对璧人啊!”   …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拢而来,龙叶青连忙往后退去。   燕沧澜拉着她的手,将她带进屋里去。   这个时候,龙叶青和燕沧澜才发现,原来房里已经   亮起了灯。   从窗户那里看出去,周围高低的楼都亮了灯。很特别的灯,每一个房间只有一盏,照得房间昏黄昏黄的,全都连成了一片,像是一座金屋。   下面的人惊呼:“哎呦,这位公子这是要金屋藏娇啊!”   “谁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运气,竟然遇到这样多金又有心思的公子哦?”   “渍渍,真是羡慕啊,这位姑娘真有福气!”   …   龙叶青抬头盯着燕沧澜,只见燕沧澜的脸比她还红。   “噗嗤。”一声,龙叶青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燕沧澜大窘,目光闪烁着。   龙叶青出声道:“做皇帝就是好啊,有那么多人争相讨好你。”   “他们一天天挖空心思讨你欢心,办法一出接一出,想必你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燕沧澜嘴角微抽,他平时领教了很多。不过像今夜这样,瞒着他给龙叶青制造惊喜的,他却是第一次领教。   感觉还不错,就是先把他蒙在鼓里了,他有点不爽。   “难得出来,他们花些心思也是应当的。”燕沧澜傲娇道。   龙叶青想到某人刚刚发蒙的模样,嘴角的笑容一再加深。   “烟花看了,夜景也看了,回吧。”龙叶青说着,抬步下楼。   燕沧澜跟了上去,有些失落。   怎么就要走了呢?   他还在意犹未尽呢?   燕沧澜有些恋恋不舍地跟在龙叶青的身后。楼道里比之前来的时候要亮很多,燕沧澜低垂着头,目光一直落在楼道上。   下到第二层的时候,龙叶青突然停了下来。燕沧澜没有注意,便撞了上去。   “呃,对不起。”燕沧澜伸手稳住龙叶青的身体,然后往后退了退。   他抬起头来,只见龙叶青正看向窗口挂着一串红灯笼。   红灯笼离得很近,伸手就可以摸得到了。   灯笼下垂着流苏,流苏的颜色跟对面楼里透出的光是一样的,泛着淡淡的金色。   龙叶青朝着燕沧澜招了招手,然后指着窗外的景色道:“你从这里看出去,是不是有一种,灯实景虚之   感?”   燕沧澜靠了过去,往外探头。   远处的光昏黄中有些迷离,近处的花纹清晰,鲜艳夺目。   燕沧澜点点头道:“确实有灯实景虚之感。”   燕沧澜说完,把头伸回来。就在这一刹那,龙叶青却往外探头,她那唇瓣好巧不巧地擦过燕沧澜的脸颊,然后从他的唇边划过。   呃。。。   气氛诡异地寂静,龙叶青也没有继续往外看了。   她往后退了退,从容道:“走吧。”   燕沧澜跟在她的后面,想解释一下。可想了想,他又不是故意的,是她不小心亲了他,又不是他不小心亲了她?   按道理来讲,装傻最好了。   燕沧澜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下楼的时候默不出声。   前面走着的龙叶青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手指好几次都想擦去唇边的灼热。   可她又不想引起燕沧澜的注意。   就这样,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地上了马车,全程毫无交流。   只是一个在心里纠结,想着怎么开口才好?反正认   错是不能的!   另外一个却时刻嗅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表面看着淡定从容,实则心里一片燥热。恨不得立即回去,先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第684章 番外四十四:想 (燕青篇)   (燕青篇)   望江楼的金屋之景,望江楼外的漫天烟花,以及近日频繁入宫的小姑娘。   种种消息表示,皇上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而且女儿都好几岁了。   众臣装聋作哑,只要不是小皇子,一般也就陪嫁点嫁妆,跟国事扯不上关系。   可后宫的女人不是这么想的?   她们之前都以为皇上是因为生病以后,身体出了问题,所以才不入后宫。   可现实上,皇上身体好得很,只是在外面有人了。   谁啊?   谁能放着宫中尊贵的娘娘不做,竟然愿意在外面没名没分地过了这么几年?   后宫的嫔妃们都猜测,皇上喜欢的是有夫之妇。   那些嫔妃们不敢去皇上的面前蹦跶,只能去找后宫管事的容贵妃了。   可惜容贵妃置之不理,嫔妃们便吩咐人出去打听,很快就知道那个女人住在绿柳胡同。   嫔妃都是不能随意出宫的,想去找茬都不能。小姑娘进宫的时候,崔公公随伺左右,她们也不能去问个清楚?   最后也不知是谁想了个损招,直接散播谣言,说皇上跟朝臣之妻有一腿。   龙叶青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喝口茶都被烫了嘴。   在她身边坐着的赵玉娇笑道:“哎呦,她们都在怀疑我呢?”   “还扯上宫变那一夜我出现在勤政殿的事情,可惜卿卿比月儿小,不然我可说不清楚了。”   龙月青觉得有些抱歉,连忙跟赵玉娇道:“晚上他回来我就让他去处理,不能让你被她们胡乱瞎猜。”   赵玉娇品着茶,玩味道:“他回来?你让他去处理?他是谁啊?”   龙月青赧然,转过头不说话。   赵玉娇放下茶盏,伸手拉着龙月青道:“你以为我在取笑你?”   龙月青羞赧,不说话。   赵玉娇道:“当初少瑜在青海出事,我吓得魂不附体。心想我什么都不求了,他活着回来就好。”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你想过没有?咱们在这世上,本就活一天少一天,很多人以为日子还有很长,可转瞬却溘然长逝。”   “知道大限将至又如何,不是更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吗?”   龙叶青心里微震,喃喃道:“可是我和你不一样。   ”   “他还有那么多的女人,我觉得不好。”   赵玉娇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也觉得。”   “如果你能丢得开,如果你觉得他对你没有什么情意,那就算了吧。”   “宫里面的事情我知道,除了他中蛊之前的,后面便没有孩子出生了,也没有宫妃晋升。”   “这几年他为了你两次出京,我还是很吃惊的。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不过你也知道,他被人捧习惯了,估计是不知道怎么讨你欢心?”   龙叶青将望江楼的事情说了,赵玉娇笑道:“我就说,怎么可能是他的主意?”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赵玉娇站起来,清清嗓子。   “咳咳,叶青,我喜欢你,你想进宫吗?”   “噗!”龙叶青忍不住喷笑。   赵玉娇学那神态,还挺傲娇的,确实有燕沧澜的影子。   眼见龙叶青开心了许多,赵玉娇便坐下来继续道:“两个人明明对彼此有情意,为什么要错过呢?”   “你不想进宫就跟他说不想进宫,他纠结的未必是你不想进宫,或许是你不想接受他呢?”   “你想一想,把他当成是最亲密的人,商量着说,   没准他什么都依着你呢?”   龙叶青笑着不说话,实则暗暗记在心里。   她送赵玉娇出府的时候,神情明朗而愉悦,看起来心情很好。   燕沧澜近日也听到流言了,生怕龙叶青生气。傍晚他一来便先向林云奇打听道:“你主子今日心情如何?”   林云奇笑着颔首道:“今日纪夫人过来陪着主子,纪夫人走后,主子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燕沧澜微微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又为赵玉娇记了一功。   晚膳的时候,龙叶青主动给燕沧澜布菜。燕沧澜受宠若惊,筷子都掉了。   龙叶青假装没有看见燕沧澜的窘迫,就是嘴角的弧度深了几许。   好不容易熬到晚膳结束,小月儿也被哄去消食去了,燕沧澜便问龙叶青道:“今日纪夫人过来说什么了?”   龙叶青玩味道:“你想知道?”   燕沧澜见她有意逗他,心里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今日她可太给他脸了,他有点飘!   快速地点了点头,燕沧澜道:“想。”   龙叶青推开他往外走,意味深长道:“我们晚上睡   觉的时候再说!”   “我们?”   “晚上?”   “睡觉?”   燕沧澜重复着,感觉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可他不太敢肯定,因为这段时间他跟龙叶青都是各睡各的。   莫不是:“逗我玩,准备报复我的?”   燕沧澜觉得这个想法比较正常一点,可他心里全是不正常的想法,偏偏压也压不住!   怎么办呢?   要不要先洗个澡?   那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万一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她岂不是会偷着笑他?   燕沧澜突然感觉六神无主的,好像做什么都不太对?   偏偏他总想做点什么?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哎…一番纠结以后,燕沧澜发现他在饭厅里面站了半个时辰,而且一件事也没有干成,尽胡思乱想了。   果然啊,动情的男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这个时候,燕沧澜突然想去跟纪少瑜取经。   就专门学一学,怎么在心上人的挑逗下按耐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第685章 番外四十五:真的(燕青篇)   燕沧澜忐忑不安的时候,龙叶青心里也跟揣了小兔一样,砰砰地跳个不停。   说到取乐他人,不止是燕沧澜没有经验,其实她也没有。   可两个人在一起,她总感觉自己掌控的主动权要多一点。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接触,燕沧澜不太敢做她的主,言语中多存试探,像个蜗牛一样慢慢地往前移。   哄了女儿睡下,龙叶青回房的时候,发现燕沧澜已经睡下了。   呃。。。以其说是睡下,不如说躺下更为贴切。   沐浴后的燕沧澜着一身宽松的交领里衣,薄被也不盖,就那样摆个姿势躺着。   龙叶青瞥了他一眼,想着如今才四月初,便询问道:“你不冷吗?”   燕沧澜脸色很难看,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到脖子下面,转过身去道:“冷!”   听那口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龙叶青去盥洗室洗漱,出来的时候在擦头发。   她看着背对着她的燕沧澜,觉得好笑得很。   听了半天动静,燕沧澜睡不着,回头望着龙叶青道   :“你还不睡?”   龙叶青捋着头发道:“要等一会,头发还是湿的。”   燕沧澜坐起来道:“要不要我帮你?”   龙叶青斜倪着他,玩味道:“怎么?你也会伺候人的吗?”   燕沧澜一边下床,一边轻哼道:“是不太会,不过伺候你足够了。”   龙叶青将帕子递给燕沧澜,燕沧澜接过以后,先是将龙叶青的发梢拧了一下,然后再慢慢顺着发梢往上。   动作还算轻柔,许是学着那些太监给他擦头一样。   龙叶青闭目养神,脑海里想着赵玉娇跟她说的话。   把燕沧澜当成是最亲密的人,然后说出她的想法。   燕沧澜快擦好的时候,发现帕子上都是一些掉落的发丝。轻轻用手拾起,燕沧澜将帕子还给龙叶青。   “早点休息吧,以后不要在晚上洗头了,容易着凉。”燕沧澜说完,准备回自己的床上去。   这个时候,龙叶青拉了他一下。   藏在手心的头发一下子被发现了,燕沧澜显得有些局促。   龙叶青只是有话要说,没有想到燕沧澜竟然偷藏着她掉的头发,或许是不想让她发现,继而担心。   龙叶青感觉心脏被撞了一下,血脉都跟着轻颤。   她将那些头发拿了过来,放在帕子上道:“每次都是这样掉的,可我的头发还是很多。”   燕沧澜看过去,确实很多,乌青柔亮。可到底比不上几年前,像绸缎一样落下,那样唯美动人。   “那些流言我都听到了,你打算怎么做?”龙叶青问道。   燕沧澜回道:“无稽之谈,抓几个造谣的,杀一儆百。”   龙叶青见他并未提起进宫之事,便主动说起。   “月儿既然要交给你照顾的,她的身份你自己做主,我不会干涉。”   “不过我不会进宫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关于月儿生母之事,你言明已经过世,现在照顾月儿的,不过是你的亲信罢了。如此,她们倒也不会继续猜测。”   毕竟一个已死的女人,怎么也不会妨碍谁的利益?   燕沧澜蹙起眉头,不悦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进宫,不过宣布过世的消息就算了,不吉利。”   龙叶青无语道:“你还信这些?”   燕沧澜道:“怎么不信?那要钦天监干什么?但凡晦气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龙叶青刚想出的主意就成了泡沫,她没有精力跟燕   沧澜继续探讨下去。   “休息吧,这件事我不过问了。”   燕沧澜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龙叶青看向自己的手,又抬眸看向燕沧澜,淡定道:“你还有话说?”   燕沧澜摇了摇头。   龙叶青奇怪道:“那你拉着我干什么?”   燕沧澜一本正经道:“刚刚我手里有头发,你没有拉住。”   所以,这是给她机会再拉一把?龙叶青愕然,静静地凝望着燕沧澜。   燕沧澜有点心慌,整个人呼吸微滞。他到是想强势一些,将人顺势一搂就完了。   可惜龙叶青的目光太镇静了,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燕沧澜坚持了一会,还是坚持不下去。   他放开龙叶青的手,随即走回自己的床上去。   躺下的时候,还有些气闷,直接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瞧着燕沧澜孩子气的举动,龙叶青梳理了头发,慢慢地走了过去。   燕沧澜的床是林云奇重新安置的,又大又舒服。   龙叶青从他脚边上去,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就看着他装死。   过了一会,被子露了个缝隙,燕沧澜看了一眼安安静静龙叶青,不敢置信道:“是真的?”   龙叶青侧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燕沧澜,似笑非笑道:“错了,是活的!”   燕沧澜突然咧开嘴笑了,举着被子一下子罩了过去。   于是两个人的目光都陷入一片黑暗。 第686章 番外四十六:发病(燕青篇)   初夏,小荷接露,蝶舞翩跹。   燕沧澜在皇宫和绿柳胡同两边跑,日子过得到还挺滋润的。   朝臣们都看得出来,皇上近来的心情很好。   只是那个孩子还没有封号,母亲具体什么来历也不清楚。朝臣们开始上些稀奇古怪的折子,无非就是提醒皇上,您到是把身份落实啊?   可惜皇上依旧我行我素,直到六月都没有旨意传出。   言官们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上的折子也越来越犀利。   甚至于,容贵妃委婉地进言,这后宫无主也不好。   她是打定主意,日后要跟儿子去封地的。皇后什么的,她想也没有想过。若皇上真有喜欢的人,她不介意出一份力。   可惜燕沧澜做不得龙叶青的主,只得拂了容贵妃的好意。   没过多久,后宫的女人又开始瞎猜了。   这皇后之位都请不来女人,那还是个女人吗?   莫不是皇上打着个孩子的名号在外面搞断袖?   嫔妃们如醍醐灌顶,一个个都清醒了。   于是很快,作为宠臣的纪少瑜第一个上了嫔妃们的黑名单。容贵妃得知的时候,哭笑不得,让小太监给纪府送礼的时候告知了赵玉娇。   夫妻二人都为龙叶青背过黑锅了,赵玉娇再去绿柳胡同的时候,伸手就要向龙叶青讨银子。   “少瑜一向很淡定,这一次也不例外。可他那些下属,隔山差五就来访,生怕皇上藏在纪府一样。”   “昨晚亥时,李彦还说什么月色正好,便来找少瑜赏月。结果少瑜让他做几首赏月诗,李彦做不出来,才被少瑜赶出去的。”   赵玉娇说着,苦着一张脸。昨夜她也没睡好,今天眼圈都是黑的。   龙叶青忍着笑道:“我都跟他说了,封月儿做公主,就说公主的生母已逝。他说很晦气,不愿意这样做。”   赵玉娇拿眼睃她,嗤笑道:“你就跟我秀吧,反正黑锅我都背了,少瑜也没躲过,现在你说说要怎么补偿我们?”   龙叶青回房,过了一会拿了一尊青玉栖凤雕给赵玉娇。   赵玉娇接过去一看,好大一尊,足足有半尺之高。   “不是吧,送给我?”赵玉娇惊愕道。   龙叶青点点头道:“你带回去吧,以后给卿卿做嫁   妆。”   赵玉娇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瞪着龙叶青道:“劳烦您给换成银票吧,这是玉凤,留给月儿做嫁妆更好。”   龙叶青皱着眉头道:“库房里还有好多呢,都是什么龙啊凤的,我一点也不喜欢。”   赵玉娇:“…”   别秀了成吗?她不要了还不行吗?   “咳咳,算了,还是等着少瑜沐休,过来蹭个饭吧。”赵玉娇放下玉雕,乖乖地坐回去。   龙叶青拿着玉雕回去,又换了几匹花鸟纹锦。   这个赵玉娇喜欢,便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龙叶青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喝茶。可端起茶时,却发现有一滴血滴落在粉瓷茶盖上。   “嘭”的一声,茶杯碎裂。   赵玉娇惊颤之余,连忙看向龙叶青。   只见她抬手去擦鼻子,入目皆是一片血红。   赵玉娇连忙站起来,拿着手帕去给龙叶青捂住鼻子。   “天呐,快来人,叫大夫!”赵玉娇慌张道。   “别,别叫了。”龙叶青目光里闪过一丝晦暗,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可到底还是惊动了人,没过多久,胡太医就被请来   了。   鼻血虽然止住了,可血渍发黑,看起来实在不好。   赵玉娇在一旁渡步,脸色紧绷,看起来很担心。   龙叶青躺在床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这还不是呕血,不是很严重。”   胡太医微微沉凝,没有说话。   赵玉娇瞪着龙叶青道:“别胡说了,好好养身体。”   龙叶青闭上眼睛,轻叹道:“没有胡说,我这病积年累月,好不了的。”   “以后你得空多帮我带带月儿吧,我不想让她知道。”   赵玉娇红了眼睛,哽咽道:“月儿有爹有娘的,我才不带。“   “叶青,你想想月儿,多保重一天也比少一天的好。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有娘的孩子,去哪儿玩都是开心的。今天她能高高兴兴进宫,那是她知道你会在家里等她。倘若有一日她知道你不会在家里等她了,我只怕她连门都不想出了。”   “难道那时候,你希望她守着空荡荡的房间,找不到你的身影吗?”   龙叶青难受地转过头去,声音低低地道:“你别说了。”   赵玉娇擦着眼泪道:“你别想支开月儿,这样对你们母女都不好。”   “听我的,明日起不要再让月儿进宫了。”   龙叶青避着眼睛不说话,心里头难受得紧。   要让小月儿亲眼看着她慢慢死去,那是一个极其煎熬的过程,她做不到。   当年师傅过世,最后那三个月日夜被痛苦折磨,数次求她给个痛快。   可那时她只会哭,只会求师傅忍耐,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等师傅熬到最后都时候,已经油尽灯枯,瘦骨嶙峋,只余一两口温热之气。   她不希望自己有那样的一天,所以,她从未打算一直捱到最后。   “今日我不能陪你了,你先回去吧。”龙叶青睁开眼睛,幽深的瞳孔里压着难言的痛苦。   赵玉娇点点头,知道龙叶青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送胡太医出门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外面冲了进来。   赵玉娇没有看清楚也知道是谁,因为那人连龙袍都还未来得及换! 第687章 番外四十七:拒绝(燕青篇)   龙叶青躺在床上,微微侧身,只留了个背面。   燕沧澜知道她根本没有睡着,她一贯警觉,不可能连人进屋都不知道。   她不想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燕沧澜坐在床边,脸色紧绷,眼眶泛红。屋外的骄阳很烈,可也有照不到的阴暗处。现在他只觉得心里一片潮湿,酸楚难挡。   他以为还有几年,也许发病也不会这样快?   可现在细想,她何曾没有察觉?只是不愿让他知道罢了?   “西南又有匪盗作乱了,老百姓苦不堪言。我打算让高剑带兵去剿匪,可他却嚷着让我给他赐婚他才肯去。”   “我问他瞧中了谁?他说瞧中一个寡妇,那寡妇还有一儿一女。家里人不同意,想要我给他做主。”   “别人的主我能做,可怎么轮到我自己,却只能受   着,连个办法也想不到?”   龙叶青转过身来,眼睛沾了水雾,看起来格外柔弱。   她笑了笑道:“别说得这么可怜,想一想你当初的命数,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了。”   燕沧澜点点头道:“我知道。可我还是自责。”   龙叶青伸手拽着他的衣袖,上面绣着的龙爪跟真的一样,她伸手摸着那些绣纹,打量着燕沧澜的神色道:“许久未曾见你这样穿,还挺威武的。”   “人家说皇上是真龙天子,能驱邪避祸。日后你不妨多陪陪我,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燕沧澜知道她是说笑的,眼眶忍不住一阵酸涨。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唤道:“叶青。”   龙叶青闭上眼睛,泪水顺着 眼角滑落,打湿耳畔。   那湿意可真是陌生,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轻颤。   “不怕的,看开点就好了。”她说着,声音已然哽咽。   燕沧澜埋首到她的颈边,无声啜泣。他真的很舍不得,从前他嗤之以鼻那些蠢事,他都做了。   那些道听途说的办法,他也试了。   他总以为,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他们还有几年的好时光。   可原来只是他以为!   …   夜深人静,龙叶青熟睡以后,燕沧澜去了纪府。   纪少瑜没有想到皇上深夜来访,请他去书房小坐。   燕沧澜把纪少瑜书房里的灯灭了好些,只留一盏在眼前。   他盯着那灯,盈盈的光照着他,好些这世间孤独得只剩下他一个。   纪少瑜从一旁递了茶来,低声唤道:“皇上。”   燕沧澜抬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道:“朕是来求你想办法的。余家那边走南闯北的人多,你能不能替朕打听打听,哪里有奇人异士?”   “只要能救她,朕愿意以万金酬谢。”   纪少瑜沉凝一会,摇了摇头道:“当年她父亲的死,小舅很是自责。府里探知她身体有异,小舅便四处寻医,到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   燕沧澜垂下头,苦笑道:“原来你早就传了消息出去。朕也知道,她以血养蛊,身体早跟常人有异,想要医治很难。”   “可什么也不做,朕于心难安。”   纪少瑜微微颔首,坐下来道:“或许还有一个人有办法,不过…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谁?”燕沧澜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突然亮如星辰。   纪少瑜轻吐道:“涅梵。”   “自长公主大婚后,他便云游四海去了,如今已了无踪迹。”   燕沧澜想起涅梵来,连同纪少瑜所说,心里越发有了期待。   “朕去找长公主。”燕沧澜站起来道,目光满是希翼。   纪少瑜道:“明日吧,今日太晚了。”   “而且,长公主未必肯帮这个忙?”   燕沧澜又坐下来,心里清醒了几分。   叶青跟他的牵扯,刚好是他反过来算计太后的时候。   他纵然跟长公主并未交恶,可两个人已有数年不曾说过话了。   “那怎么办?”   “找宋子桓?”燕沧澜有些急了起来。   纪少瑜笑了笑道:“宋子桓有什么用,郭骄才对!”   燕沧澜一下子就通透了,目光忽而一亮道:“对啊,找郭骄!”   “朕的皇姐,遇强则强,轻易不肯低头。可若是郭骄的话,这件事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纪少瑜沉凝道:“郭骄愿意帮忙最好,不愿意皇上不可强求。”   燕沧澜点点头,轻嗤道:“朕还没有那么蠢!”   …   燕沧澜私下找了郭骄,郭骄也答应帮忙了。   可惜长公主给的回答是拒绝。   燕沧澜在忐忑的等待中知道这个回应,心也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他回到绿柳胡同的时候,只见龙叶青穿着紫色绣牡丹的对襟襦裙,头发盘起来,带着花簪步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了妆,龙叶青的气色很好。   她带着女儿在院子里看新搬来的两缸莲花,缸里的莲叶像伞一样铺展开来,莲花翘首而立,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般。   小月儿很喜欢这样养在缸里的莲,看到燕沧澜回来了,说是也要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两缸。   龙叶青看着燕沧澜抱着小月儿,嘴角含着和煦的笑。   “去帮她搬两缸过去,小孩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龙叶青道,看起来心情很好。   燕沧澜点点头,让林云奇带小月儿去选两缸自己喜   欢的。   小月儿迫不及待地跟林云奇走了,留下燕沧澜和龙叶青在院子里说话。   龙叶青伸手在莲缸里轻轻地拨动莲叶,与燕沧澜道:“真没有想到,在缸里的莲花也能养得这么好?”   燕沧澜道:“只要有人精心照顾,它自然就长得好。”   龙叶青深为赞同道:“你说的对,所以你看我现在的气色是不是好很多了?”   燕沧澜见她盈盈而笑,光彩照人,下意识点了点头。   岂料龙叶青下一句便道:“那你便不要在外忙碌了,否则莲花照看得不好,便也要枯了。”   燕沧澜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堵,惆怅散不开,让他感觉周身都疼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了,却不想她还是什么都知道。   燕沧澜走过去,从后面圈住龙叶青的腰身道:“好   ,我不忙。”   龙叶青往后轻靠在燕沧澜的肩膀上道:“嗯,这样就很好了。”   趁着岁月还静好,她现在只想安然度日。 第688章 番外四十八:帮他(燕青篇)   腊月里,京城大雪封路,五城兵马司的人忙得昏天黑地。   皇上已经连着五日因病罢朝,文武百官当值当得心惊胆战,但凡能到太医院打探消息的都去了,可惜得到的消息不过是皇上感染风寒,偶有咳嗽。   燕沧澜确实病了,不过比起龙叶青的就微不足道了。   龙叶青自入冬后就开始咳嗽不止,这几日眼看着越来越重,夜里阵阵咳嗽不停,休息也休息不好。   白日里,燕沧澜看着龙叶青消瘦蜡黄的脸,心里像被巨石压着,想透口气都难。   派出去寻涅梵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可燕沧澜却有一个很可怕的预感,那就是龙叶青等不到了。   他私下找了钦天监的刘老头给龙叶青算了一卦,说是能熬过开春就好了。   那个老家伙一向最能忽悠,燕沧澜怕的是他早就算   出了龙叶青的命数,知道她熬不过开春才这样说的。   燕沧澜从来不是迷信的人,可自从遇到龙叶青以后,他便知道什么叫做命数。   他真的怕了,尤其最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任性的他,借着身体微恙,连着几日罢朝。   龙叶青睡着的时候,燕沧澜就像个无助的孩子坐在床边,一个人盯着龙叶青发呆。   …   小月儿知道娘亲生病了,很乖巧,守着龙叶青休息的时候,还会给龙叶青掖着被角。   这件事被赵玉娇说给郭骄听,郭骄去了绿柳胡同,将小月儿带去了长公主府。   燕凤翎和郭骄成亲以后,育有一子,今年刚满四岁,叫郭晏然。燕凤翎也是心心念念想生个女儿,见郭骄领回小月儿,面上不说,心里却是喜欢这个丫头的。   小月儿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姑母有办法救她娘,她   得求着姑母。   郭晏然正是好动的年纪,有小月儿带着,燕凤翎省心不少。   小月儿说话温温柔柔的,做事妥帖,更胜在她不邀功,带着郭晏然玩就是带着郭晏然玩,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燕凤翎渐渐看出点意思来,私下跟郭骄道:“很聪明的丫头,像我!”   郭骄认同道:“确实像燕家的人,够沉得住气。”   “不过听说她娘已经起不了床了,这几日已经开始咳血了。”   燕凤翎冷哼,盯着郭骄道:“你们真的以为,我知道涅梵的下落?”   郭骄摇了摇头,伸手拥着燕凤翎道:“不,是我知道,你有办法让他回京。”   燕凤翎伸手掐着郭骄的腰,愤愤不平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怎么不去做?”   郭骄忍着痛,轻呼道:“我在做啊,不然怎么被你   掐着不放手?”   燕凤翎气闷,可到底舍不得真下手,只得捶了郭骄一下,不高兴道:“你就不怕我跟涅梵旧情复燃了?”   郭骄闷笑出声,摇了摇头道:“不怕。”   “为什么啊?”燕凤翎奇怪道,男人不都怕自己的女人跟旧情人见面什么的吗?   郭骄含笑道:“因为你昨晚还在跟我说,想给晏然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你心里全是我们这个家,装的都是我和晏然,我还怕什么?”   燕凤翎听得心头舒坦,抱着郭骄道:“不错啊,还知道我心里只装着你和晏然。”   郭骄拍着燕凤翎的脊背,出声道:“小月儿还小,失去母亲的庇护在宫里过不了什么好日子的。孤单是肯定的,怕就怕将来也跟你一样,出了宫就不想再回去了。”   燕凤翎听得眼眶微热,可还是硬气道:“她父皇还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跟我一样?”   郭骄轻叹道:“皇上都罢朝五日了,你还不明白吗?”   “你帮了他,成不成他都试过了,至少不会留有遗憾。龙夫人这病,涅梵也不一定有办法。横竖还有一线希望,你若是不肯给他,便是硬生生掐断他的念想,他就算不会恨你,也会一辈子恨自己。”   燕凤翎闻言,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只听她道:“琉璃塔上供奉的牌位都上灰了吧,明日我去看看。”   郭骄抱着燕凤翎的手紧了些,笑着说了一声:“好。”   …   燕凤翎去了佛光寺没多久,佛光寺便有消息传出,说是长公主要在佛光寺小住,直到烧了新年第一炷香才会回府。   长公主如此大张旗鼓的去佛光寺,又传出烧香祈福的消息。群臣都以为长公主是去为皇上祈福的,变相在跟皇上示好。可这跟长公主一贯的作风严重不符,也有很多群臣表示怀疑。   不管如何,长公主的动静还是让燕沧澜知道了。   小月儿不在身边,龙叶青的病又日益加重。燕沧澜感觉每天都是冰天雪地的,湿重的寒意怎么也驱不散。   燕沧澜多希望这寒冷的冬天早点过去,又希望龙叶青可以再坚持得久一些。   新年的烟花在天空炸开,绚丽多彩。   燕沧澜在心里默念,快了,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涅梵回京的脚步声。   然而,燕沧澜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竭尽全力等着那个希望的时候,龙叶青却又亲手掐灭了那个希望,将他一手丢入寒冷绝望的冰窟当中! 第689章 番外四十九:希望(燕青篇)   大年三十,郭骄将小月儿送回了绿柳胡同。   女儿的气色好了很多,小脸还胖了不少。龙叶青曾听闻长公主这位驸马性子温柔,却不想连孩子也带得这样好。   此时的小月儿已经睡下了,就躺在她身旁,紧挨着她,身上传来阵阵温暖。   龙叶青朝着床边的燕沧澜招了招手道:“你也上来睡吧。”   燕沧澜点点头,褪去外衫和长裤以后,便躺在龙叶青的身边。   他往下躺,双手搂着龙叶青的腰,将头紧靠着她的胸口,静静地听着她的心跳声。   龙叶青知道他很不安,伸手捋着他的头发,手指按着他头上穴位,为他舒缓紧绷的头皮。   燕沧澜舒服地闭上眼睛,可又怕龙叶青受累。   就在他迷迷糊糊睡去的时候,还伸手拉着龙叶青,   示意她不要按了,要好好休息。   可惜燕沧澜到底太困了,而且他根本不知道,龙叶青按的那几个穴位都是有讲究的,一时半刻他根本醒不过来。   低头看了看身旁的燕沧澜和小月儿,龙叶青在给他们理了理被子以后,便下床去了。   现在已经是子时,永兴二十七年的大年初一了。   廊外的灯都还挂着,院子里都还是敞亮的。天气寒冷,又是年夜,这会除了在伙房打盹的婆子,各处都清静得很。   暖阁里的地毯还是大红色的,配着千里江山图的绣屏,凤穿牡丹的灯罩,这里的一切布置得明艳又富贵。   龙叶青在暖阁里给燕沧澜留了一封信,然后便离开了绿柳胡同。   她想了许久才做下这个决定,身体的折磨都还是其次的,可她受不了燕沧澜日夜守着她,那一副自责痛心的模样。   街道上还能听到零星的爆竹声,可寒风凛冽,渐渐的便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龙叶青终于不用再忍着咳嗽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清晨,在一片灰茫茫的雪雾中,有一人身着袈裟,从大雪覆盖的山路中走来。   当他看到昏倒在地,已然被飘雪覆盖的女子时,忍不住轻叹道:“还好赶上了。”   …   正月初一了,涅梵还没有回来。   燕凤翎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府跟丈夫儿子团聚。   只是很快,一直守在山门外的护卫前来报信。   “殿下,涅梵大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在哪里?”燕凤翎迫不及待地问。   护卫道:“在门外。”   燕凤翎愕然,瞪大眼睛道:“那你还不快带进来?”   护卫闻言,立即下去办。   很快,涅梵抱着一个女子进来了。   那女子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禅衣,露出冻得发白的面孔。   燕凤翎探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跟小月儿像得很,顿时浑身一震,低声问道:“这还有得救吗?”   涅梵点了点头,轻声道:“还有一线希望。”   燕凤翎连忙让开,请涅梵把人送进屋里去。   暖炕上还有两个收拾好的包袱,燕凤翎随手挪开,然后去帮涅梵把人放到暖炕上去。   燕凤翎的手不小心碰到涅梵的时候,感觉他身上僵硬得很,跟冰块一样。   等安置妥当,燕凤翎让人给涅梵上热茶。   “你在哪里遇到的?”燕凤翎问道。   涅梵道:“山下。”   燕凤翎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不会这么巧吧?今天可是大年初一。”   涅梵轻抿着唇,含笑道:“是与不是,你很快就知   道了,不必着急。”   燕凤翎知道涅梵回来,是因为她有事相求。这会虽然不必藏着掖着,可她到底觉得对不住。   轻咳一声,燕凤翎将涅梵的禅衣放在熏笼上烤热乎了,这才递给他。   涅梵握着那热乎乎的衣服,低声道谢。   气氛有些尴尬,燕凤翎在心里把燕沧澜和郭骄骂了一遍,面上却笑意盈盈的。   涅梵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有点隐忍,也有点无奈。他清浅地笑着,仿佛冒着风雪赶回来的那些艰难都微不足道。   “郭骄没有陪你来吗?”涅梵问道。   燕凤翎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他要在家带孩子。”   涅梵微微点头道:“他很好。”   燕凤翎也觉得,郭骄那性子真的是太好了,温柔又不失自我。跟他在一起,她感觉遇到的任何艰难险阻,都像是清柔的风,荡漾的水纹,通通不值一提。   “这次辛苦你赶回来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应该要好好谢谢你!”燕凤翎郑重道。   涅梵轻轻摇了摇头,敛神垂眸道:“你打算如何谢我?”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燕凤翎大方地开口。   涅梵抬眸,柔柔地道:“那就请你给薛臻念上三遍往生咒吧,不要让他再留恋这世间断了的姻缘。”   燕凤翎只觉得心头一震酸楚,看向涅梵时,他目光深深,一片沉寂。   燕凤翎连忙点了点头,只是在垂眸的时候,掩去了目光里闪烁的泪光。   …   天亮了,燕沧澜听见有风吹动窗户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他在迷迷糊糊中对自己说,快去关窗,别让叶青冻着了。   可猛然清醒时,他下意识抬头去看窗边。结果窗户   是关好的,他正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身边早已没有叶青的身影。   隔着一尺之距,小月儿睡得正香。可那一尺之距的枕畔却是一片冰冷。   燕沧澜突然吓得魂飞魄散,鞋都没有穿就打开房门跑出去。   “叶青,叶青…”   燕沧澜惊声喊叫,整个人慌得不知所措。   下人迅速聚拢,挨个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小月儿从房门里探头,片刻后她缩回去,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找了起来。   盥洗室,明间,暖阁…   燕沧澜返回房里的时候,只见小月儿拿着一封信,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没事的,月儿不要哭。”燕沧澜慌忙安慰她,伸手抽过那封信快速地看了起来。   “不…怎么会?”   “叶青,不要…”   燕沧澜断断续续地道,脸色一下子变了苍白,胸口仿佛被刀搅得巨疼。 第690章 番外五十:命运(燕青篇)   大年初一,一场小雪在清晨来袭。   眼看雪将化完,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未来得及高兴,一道圣旨从天而降。   全城都在找寻一位女子,连御林军都出动了,巡城营的人也都赶来帮忙。   燕沧澜大发雷霆,绿柳胡同里的下人一个个心惊胆战,刚刚沾到的一点年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他们是纪府送来的,只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纪少瑜听到消息,赶过去把他们保了下来,然后跟燕沧澜道:“她既是想偷偷离开,从官道上找是找不到的,让人从往山路去找。”   “山路上走的人少,气温又低,下的雪肯定还没有化完。趁现在还能寻着脚印,不如加派人手往山道上去。”   燕沧澜失魂落魄的,猩红的眼眸跟发狂的狮子一样,看似狂怒暴躁。   可纪少瑜知道,他只是太担心,太害怕了。   龙叶青病得那么重,若是昏倒在雪地中,就算找到了,谁知道还有没有生机?   也许,燕沧澜想找,可更害怕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燕沧澜怔怔地望着纪少瑜,然后垂首道:“你安排吧。”   纪少瑜立即下去安排,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通往佛光寺的山路有人走过的痕迹,看脚印很像是龙叶青的。   燕沧澜得知消息立即赶了过去,那速度很快,纪少瑜远远落在后面,只感觉一个疯子不要命地往前冲。   燕沧澜只想快点赶过去确认,耳边的风声呼呼的,将心里那些挣扎不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还来得及的。   一夜的时间,她没有那么弱,她可以撑得住。   燕沧澜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心里跳出别的声音,只能强撑着,反复地想着这几个念头。他生平第一次知道,生与死的距离,是移山填海也难以企及的遥远。   佛光寺的山脚下,燕凤翎的护卫早早就候着了。   燕沧澜一来,跳下马就看到那护卫上前禀报。   上山的时候,燕沧澜看到几株红梅在冰雪中开着,努力迸发出灼灼的生机。   燕沧澜仿佛听见心里冰雪融化的声音,他的那株红   梅也在心里颤颤巍巍地开着,芬芳散在血脉中,让他有种奋不顾身,愿以魂魄为花肥地滋养着。   客院中的龙叶青还在昏睡着,呼吸似有若无。   燕凤翎和涅梵在明间里小坐,突然只见一个人影闯了进来,不管不顾的。   燕沧澜径直冲入暖阁中,根本没顾上守在明间里的燕凤翎和涅梵。   燕凤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对涅梵道:“坐得久了,我出去走走。”   涅梵微微颔首,看着燕凤翎出了房门后,目光微微一暗。   察觉龙叶青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燕沧澜很快折返出来。   这个时候,听见脚步声的涅梵已经站起来了。他朝着燕沧澜微微颔首,目光清亮。   燕沧澜却冲过来,紧扣着涅梵的手。他的喉咙哽咽着,有些话明明那么想说,却怎么也冲不出口。只是唇瓣嗫嚅着,目光一片殷红,看起来格外可怜。   涅梵轻叹一声,目光落在燕沧澜的脸上,然后渐渐变得虚无。   一团雾凝聚又散开,可有些事情的玄机就在那一团   雾气之中。   涅梵再次直视着燕沧澜,出声道:“你知道帝王运吗?”   燕沧澜有些懵,想说知道,但却不敢肯定。   涅梵将他的手心翻过来,然后再翻回去。   “江山在你手中,你便有帝王运。她的命数已尽,你的帝王运却还在。你若是愿意救她,可舍得下这万里江山?”   燕沧澜不懂,可却知道涅梵有办法。   他点了点头,肯定道:“舍得下。”   算计太后的时候,他都舍得下,更何况是现在?   现在的太子已经足以担当大任了,有纪少瑜和宋子桓这两位辅臣在,他根本无需担心。   “好吧。”涅梵轻叹。帝王运的气数,跟这位女子的命数相连,本就难以左右大局。   纪少瑜能为大燕争取这七年的时间,也足够新帝成长了。   …   龙叶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三了。   胸口闷堵的感觉消失了,她除了头重脚轻,竟然感觉不到任何虚弱乏力,浑身疼痛。   到像是大病初愈,还有些体虚气弱。   梓姝在照顾着她,房间的摆设,熟悉的被褥,以及院外传来的说话声,这些都熟悉得跟做梦一样。   “梓姝?”龙叶青低低地唤了一声。   梓姝望着醒来的主子,眼眶一红,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   “呜呜…主子,你总算是醒来了。”   龙叶青下床,不敢置信道:“我怎么又回来了?”   梓姝很伤心地哭,声音断断续续地道:“是…皇上将您带回来的。”   “那皇上呢?”龙叶青问道。   梓姝哭得更伤心了,直接蹲到地上去。   龙叶青察觉不对劲,连忙扶着梓姝道:“你快告诉我,皇上怎么了?”   梓姝不敢刺激龙叶青,连忙道:“皇上病重,召集众臣在宫里商量太子继位的事情。”   “病重?”   “怎么会?”   龙叶青看了看自己,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   她撸开手腕,只见自己的血脉不似之前那般暗沉,隐隐透着鲜亮的红。   “怎么会?”龙叶青震惊地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盯着梓姝。   梓姝也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低泣道:“昨天皇上抱您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很。奴婢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今早崔公公传话,说是皇上这两日怕是出不了宫了。”   龙叶青连忙走出去,恰逢林云奇过来,她对着林云奇道:“进宫的腰牌呢,腰牌有没有?”   林云奇为难地摇了摇头:“现在宫里戒严,谁也进不去。”   “主子,您就安心等消息吧。”   龙叶青想起女儿身上的玉佩,问着林云奇道:“月儿呢?”   林云奇愁然道:“皇上带小主子进宫了。”   龙叶青突然无力地往后退,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 第691章 番外五十一:惩罚(燕青篇)   林云奇让梓姝连忙扶着龙叶青,声音哽咽道:“主子,皇上他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龙叶青怔怔地望着林云奇,两滴泪珠突然滚落。   都要传位给太子了?怎么会没有事?   她的血有毒,所以才怎么也好不了。   现在她把过脉了,她体内的毒血基本上都流尽了。当年她解了燕沧澜的蛊毒,用的是独门的秘药。这天下间,若还有谁的血能救她,便只有燕沧澜的。   可换血哪有这么容易?那几乎要流尽他全身的血,后果可想而知。   龙叶青简直不敢想,燕沧澜还能撑几天?   她更不知道,天下间还有谁能办到,将燕沧澜的血替换给她?   龙叶青的目光突然一震,灼灼地盯着林云奇道:“皇上是从什么地方将我带回来的?”   林云奇被龙叶青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连忙道:“   从佛光寺,听说是长公主的人救了主子,让皇上去接的。”   “佛光寺?”龙叶青呢喃,随即道:“去备车,我要去佛光寺!”   林云奇摇了摇头,没动。   龙叶青冷冷地望着他,目露威慑。   林云奇轻叹道:“主子,皇上说了,要是我们再让你踏出大门,我们全都要以死谢罪。”   梓姝也连忙跪地道:“是啊主子,您别走了。您不知道,那一夜您走了,要不是纪大人,我们就…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梓姝说完,伤心地哭了起来,可见被吓得不轻。   龙叶青愣在当场,林云奇不肯帮她,梓姝也这样说,她明显是被软禁了。   好个燕沧澜,她算是知道了。   他也要让她尝一尝这煎熬的滋味,这是他对她的惩罚。   不愧是当皇帝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龙叶青冷冷一笑,转过身去道:“罢了。既然是他   的意思,那我便等着好了。”   林云奇和梓姝都松了一口气,两个人暗暗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   …   皇宫里,九卿都到齐了。   燕沧澜颁布了传位的旨意,太子跪在床前,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龙榻上的燕沧澜脸色煞白,浮肿的眼圈下透着一团乌青,看起来即将不久人世。   这已经不是燕沧澜第一次大病,早在入冬罢朝时,群臣就商议过对策。比起皇上突然宾天,现在太子先行继位,群臣心里颇为踏实。   礼部的人忙着准备太子登基的事宜,皇上又接连颁布两道之意。   一是准许容贵妃随平王去金陵荣养。   二是昭告天下,有女燕龙月,封号瑾萱,赐梧州为封地。   正月初六,太子顺利登基,改国号平宁。   燕沧澜被尊为太上皇,移居宁安宫养病。   入夜,忙碌一天的燕奕辰终于得空,准备去宁安宫探望燕沧澜。   小月儿在宁安宫的外面,刚在花盆里捡了一块好看的鹅暖石,正放在假山下的清溪里洗着。   一旁跟着的崔公公见新帝来了,连忙行礼。   小月儿抬起头来,盈盈笑道:“皇帝哥哥。”   燕奕辰微微颔首,有些心酸。   他看着小月儿手里的石头,柔声问道:“你喜欢这个?”   小月儿点点头,拿着石头晃了晃道:“它上面有两条线,都绕了一圈,看起来挺别致的。”   “我想带出宫去,以后留着做纪念。”   燕奕辰道:“在宫里当公主不好吗,你还这么小,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念书。”   小月儿偷偷瞅了瞅宫门口,见她父皇没有出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走近燕奕辰,小声道:“我要先出去看看我娘,要是她身体好了,那我就进宫来陪着皇帝哥哥。”   燕奕辰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出声问道:“你舍得他   们吗?”   小月儿点点头,继续压低声音道:“我想着跟着郭姑父念书。”   燕奕辰伸手摸了摸小月儿的额头,微微颔首道:“很好,皇帝哥哥在宫里等着你回来。”   宁安宫的暖阁里很热,刚刚从外面进来的燕奕辰脱去了大氅,着一件圆领锦袍,少年欣长的身姿如初笋般充满朝气。   燕沧澜这会轻靠在大迎枕上,面色苍白,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   “你舅舅那里,你不用担心。除了你大舅舅, 其余两个舅舅仰仗高家兵权,以后也可收用。”   “至于纪少瑜,他是你的老师,他的政见你要好好听取。待纪宁再大一些,你便要有自己的打算,纪少瑜现在不会揽权,以后就更不会了。如果你招揽不了纪宁,那纪少瑜培养出的人脉就会四散,若有异己,必须除掉。”   “再则…”   “够了,父皇不用再说了。”燕奕辰打断燕沧澜的   话。   他看着这位即将离宫的父亲,眼里无悲无喜,只有淡淡的嘲讽。   “您的这些告诫,跟舅舅和老师的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您想走就走吧,这天下已经不是您的天下了,它是我的。您既然舍得下,就不要再挂念了。”   燕沧澜看着颇具威严的儿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很好!”   “能听到你这样说,父皇走也走得安心。”   燕奕辰想说,想走就别这么多话了。他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觉得那跟他无关,不想过多去关注。   他想成为老师那样的人,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先为国,后为家。   想要给爱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   师母到现在安于后宅,全心教养纪宁和卿卿,难道就没有老师在朝堂尽心尽力的功劳?   满朝文武,舅舅尚且是为了他。   可在他的心里,他知道真正大公无私,一心大燕谋   划国泰民安的人,只有老师。   最让他敬佩的是,老师的壮志雄心,最终归于生活的安宁。这一生,他的父皇所教不多,可却给了他一个清明盛世。   而他要做的,便是延续这盛世,不让父皇和老师的辛苦白费,更不要让他将来的子孙,为国祸劳心,最终又重蹈他父皇年幼时的悲剧。   夜已深,一辆马车从皇宫的侧门驶出。   燕奕辰站在高耸的城楼上,注视着他父皇车架渐行渐远。记忆中高高在上,永远冷情漠然的父皇,终在他的渴望中变得像正常人一样温暖,一样有了七情六欲。   可笑的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第692章 番外五十二:共许余生(燕青篇完)   长长的宫道肃静极了,小月儿揭开车帘的时候,一抬头,只见她的皇帝哥哥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正静静地目送她们离开。   隔得太远,她根本看不清楚皇帝哥哥的神情。可他就那样笔直地站着,像是城楼上随风而动的旗帜一样,飘无所依。   小月儿突然有些心疼,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的皇帝哥哥没有了母后,现在连父皇也没有了。   “咳咳…”燕沧澜有些咳嗽,声音疲乏无力。   小月儿连忙缩回身,有些担忧地唤道:“爹爹。”   燕沧澜虚弱地笑了笑道:“看到你皇帝哥哥了?”   小月儿点了点头,轻靠在车壁上不说话。   燕沧澜轻叹道:“做皇帝就是这样的,很孤独。”   小月儿道:“如果娘没事了,月儿答应过皇帝哥哥要回来的。”   燕沧澜伸手摸着女儿的额头,应允道:“如果你娘同意你回宫的话,爹爹不会阻拦你的。”   小月儿轻哼道:“娘会同意的,因为她有了爹爹。”   燕沧澜的胸口紧了紧,声音哽咽道:“是吗?”   小月儿肯定道:“是的。”   燕沧澜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女儿说是,那便是。   纪少瑜让他重拾信任,叶青让他重拾七情六欲。现如今他像一个正常男人那样活着,心里有牵挂的人,处事也有了顾忌。这种感觉很好,让他贪恋到不肯放手。   曾经他不以为意,可有些东西不可以试,因为会上瘾,会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而他在明白的时候已经陷进去了。   …   深夜,马车抵达绿柳胡同的时候,林云奇早早就侯在那里。   燕沧澜被搀扶着进去,身上披着玄色大氅,越发衬得他脸色苍白。   龙叶青经过几日的修养,身体已经渐渐好转。院子里刚有了脚步声,她便立即坐起来。   这几日她没有上床睡觉,困了就在罗汉床上眯会。燕沧澜推门进来的时候,只见她坐在罗汉床上,目光直直地望向他。   燕沧澜打发了伺候的人,关了门以后径直朝龙叶青走了过去。   龙叶青盯着燕沧澜看,只见他面色沉郁,神情恹恹的,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待他坐下,龙叶青想给他把个脉。结果某人傲娇地甩开龙叶青的手,自顾自地躺下。   罗汉床总共就那么点大,燕沧澜躺着了,龙叶青险   些连坐的位置都没有了。   龙叶青知道他心里有气,折腾一圈,小命差点没有了,现在皇位也没有了。她试探着开口道:“你让我看一看?”   燕沧澜轻哼道:“看什么?你不是什么都能撇下,现在也会担心了?”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了?   龙叶青轻轻靠在燕沧澜的身上,伸手搂住他的腰。   “你都肯拿命救我了,现在又和我置什么气?”   “这几日你故意罚我不许去见你,我也认了。”   燕沧澜拍着她的手,到底不舍得挪开。   他转过身,不悦地瞪着龙叶青道:“你现在到是知道说些软话来哄我了?”   龙叶青看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低笑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何必要斤斤计较?”   “一把年纪?”燕沧澜冷哼,心想他正值盛年。   可这个念头刚起,他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涅梵说过,这世间没有轻易能续的命。   涅梵虽然没有明说,可涅梵流露的意思很明确了。未来的日子里不知道还会经历多少挫折,他应该要好好珍惜才是。   龙叶青以为燕沧澜要生气,谁知道等了一会,只见燕沧澜握着她的手道:“我一直被困在京城,还有许多想去的地方都没有去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我一   起去?”   龙叶青看着燕沧澜沉静下来的面孔,下意识点了点头。   或许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燕沧澜显然不想让她知道。   趁着燕沧澜握着她的手,龙叶青悄悄给燕沧澜把了个脉。他的脉象有些乱,气血两亏,五脏六腑都有些浮乱之气。   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以她的医术,还是能帮他调养回来的。看来医治她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很厉害的神医。   燕沧澜不知道龙叶青已经想了很多了,他和她说起女儿的事情。   “月儿想留在京城,这件事你同意吗?”   龙叶青点了点头道:“你既然决定出去走走,那肯定不会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停留。月儿跟着我们不太妥当。让月儿跟着郭驸马念书吧,我看她很喜欢去长公主府。”   燕沧澜笑道:“只要你同意就行了,她住在长公主府不太妥当。我会让郭骄进宫去授课,顺便连纪宁、宋善他们都叫去宫里念书。到时候月儿念书也不会觉得孤单了,还有纪卿卿会陪着她的。”   那就是要在宫里办一个学堂了,龙叶青点了点头,听从燕沧澜的安排。   燕沧澜看龙叶青这样乖顺,忍不住坐起来将她半搂入怀。   龙叶青顺势抱着燕沧澜,听着他的心跳声道:“我将余生都许给你,今生今世,永不相负。”   燕沧澜亲昵的蹭着龙叶青的额头,心满意足道:“好,我收下了。从今往后,我的余生也只有你,再没有别人。”   …   阳春三月,燕沧澜和龙叶青要离京了。   彼时,宫里的皇家小课堂已经开课了。郭骄混了一个伺讲大学士,连同李彦、宋子桓、纪少瑜等人,轮流给几个小家伙上课。   皇宫里好像又注入了新的活气,新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燕沧澜和龙青叶策马而去的时候,燕奕辰和燕龙月站在城楼上相送。   燕奕辰揽着燕龙月道:“他们走得挺潇洒的,也不回头看看。”   燕龙月忍着笑道:“皇帝哥哥别担心,我不会走的。”   燕奕辰撇了撇嘴,他想说他不担心。   只是看着自己那只半抓着小月儿肩膀的手,下意识赶紧放开。   那啥!   远去的那两道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咱们回去吧,纪宁他们还在宫里等着呢。”燕奕辰开口道。   燕龙月点了点头,主动牵着皇帝哥哥的手道:“咱们得快一些,我还答应了卿卿和晏然放风筝呢!”   燕奕辰笑了起来,眉眼和煦道:“好,咱们快些回宫。” 第693章 番外五十三:身死(林骁篇)   林骁快死了,这几日精神恍惚,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年。   赵玉娇带着两个孩子住到了侯府里,纪少瑜时不时来看望一番,可惜不怎么跟林骁说话。   林骁让人将他的床移到窗边,他动不了的时候,睁开眼还可以看看天。   赵玉娇有时见林骁就看着窗户发呆,眼睛里一片空洞。   忽然有一日,林骁问赵玉娇道:“听说人死后会有亲人来接,你说她会来接我吗?”   赵玉娇听得心酸,含泪点了点头。   林骁突然就安稳了,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晚上纪少瑜来的时候,赵玉娇推着他道:“你快去看一眼,跟他说说话。我瞧着老侯爷的模样,怕是要不好了。”   纪少瑜闻言,肃穆沉寂。   他去了林骁的院子,韩钰等人守在外面,一个个早就红了眼睛,白发都多了不少。   韩钰想给纪少瑜跪下,求纪少瑜给老侯爷一份体面。纪少瑜扶着韩钰,没让他跪。   纪少瑜淡淡道:“他的心结不是我,我解不了的。   ”   纪少瑜说完,韩钰压抑地哭起来,随即跑了出去。   纪少瑜推门进去,往里面走,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灯光很弱,也不是放在床头。   纪少瑜看林骁靠坐着,目光静静地望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如今的林骁瘦骨如柴,面色蜡黄,双眼无神,像是病入膏肓,只等着断气了。   纪少瑜坐下来,顺着林骁的目光看去。窗外黑乎乎的,有风吹树叶摇动的声音。   “你这样是看不见的,等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了。”   林骁慢慢收回目光,然后看向纪少瑜。   纪少瑜发现他的眼睛已经没有焦距了,看人或看物都是一样的。或迷糊一片,或漆黑一片,总之林骁应该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了。   纪少瑜坐近一些,继续开口道:“我不想说原谅你,是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但是,我想你要明白,或许她从来就没有恨过你。”   “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独自生下孩子,独自赴死?”   “她的心里若是没有爱,是不可能做到的。”   两行眼泪顺着林骁的脸庞滑落,他知道纪少瑜始终   还是心软了。   活着的人,痛很能看得见,释然也能看得见。   可死了的人,什么都只能靠自己猜想。   林骁哽咽着,觉得心里头难受得很。   他对纪少瑜道:“这几日我又梦见她了,跟一个小姑娘站起一起。看见我的时候,小姑娘朝着她推了推,戏谑道:看,是林骁?然后她便脸红了。”   “我一直都记得,是我主动去曹家提亲的。我也一直以为,是我先喜欢她的。可往事在记忆中堆叠,时间又像海浪一样每每退去又卷土重来,终于还是让我发现了端倪,原来是她先喜欢我的。”   林骁说到这里,像个孩子一样得意起来。   只可惜他只是翘了翘嘴角,眼里却什么光也没有了。   纪少瑜在一旁道:“这么多年了,我想最不需要你怀疑的,便是她对你的感情。”   林骁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可她比我早走那么多年,不是三年,不是五年,我怕她不想等我了。”   纪少瑜垂下眼帘,淡淡道:“不会的。”   “你看我就知道了,我不会对玉娇变心,永远也不会。”   “她认定了你,就是你,就算等得太久,也只不过是埋怨你几句罢了。”   林骁好像又重拾了些许信心,他的手拉了拉被子,   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叮嘱纪少瑜道:“我死以后,你记得来我们的坟前烧纸。我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能听到你叫她一声祖母。”   纪少瑜默了片刻,应承道:“这是我应该的。”   他站起来,将林骁靠着的大迎枕给抽走了,让他慢慢躺好。   给林骁理被子的时候,纪少瑜不轻不重地道:“想听我叫你一声祖父就明说吧,纪宁是不会改姓的,不过他的儿子可以。”   “姓林也还不错,还能继承你这大半的家业。”   林骁拉着纪少瑜的手,握得紧紧的,没舍得放。   纪少瑜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淡淡道:“你别误会了,我就是觉得你挣了一辈子的家业也有我祖母的一份,你那一份给谁都行,祖母那一份只能是给她后辈儿孙的。”   林骁哽咽着,热泪盈眶,连声说好。   这时,赵玉娇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床边。   赵玉娇拍了拍纪宁和卿卿的肩膀,两个孩子齐声喊道:“曾祖父。”   林骁哭得更凶了,像个孩子一样。   他想说,阿英,你看看,这是咱们俩的曾孙,曾孙女。   可到底声音都碎在喉咙里,嗡嗡的,心里一阵酸楚   。   赵玉娇挽着纪少瑜,率先开口道:“祖父,您老人家放宽心,林家以后会很热闹的。”   林骁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总算还有点脸去见曹英了。   赵玉娇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以后,纪少瑜对林骁道:“祖父,后悔的滋味尝过了,痛苦的煎熬也快到头了,您自己放过自己吧!”   纪少瑜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林骁的视线一片模糊,酸楚苦痛齐上心头。   放过自己?   不,他做不到。   林骁悲戚地想,如果他活着不是一种折磨,他早就该去死了。   征伐沙场多年,他知道一个人要死很容易,要活却很难。尤其是在失去信念,失去支撑以后,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迷障一般的梦境来袭,像藤蔓一样紧箍他的身体,缠得他透不过气来。   被黑暗笼罩的时候,林骁看见曹英像他走来,又哭又笑地道:“你怎么这么傻?”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不怪你的,从来没有怪过。”   林骁张了张嘴,拼命地想要回应她。   他迫不及待地想说:“你应该怪我,你应该骂我,曹英,是我对不起你。”   可惜林骁挣扎得越是厉害,身体越是紧绷,唇瓣僵硬得跟石头一样,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英围绕着他,说出一句又一句的心里话。可他的心里话,却窒息般地碎在胸口,什么也不能宣泄。   终于,曹英的身影渐渐远去,那些缠着他的藤蔓也慢慢松开。   林骁发现自己能动的时候,突然惊醒,然而也只是手稍微一动,呼出一口浊气后便再次阖上眼眸。   而这一次,林骁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694章 番外五十四:重生(林骁篇)   林骁死了,丧事办得虽然低调,可架不住朝中文武百官争相吊唁。   哭灵的哭灵,守夜的守夜,忠义侯府通宵达旦都有人来往祭奠,好像京城里一下子塌了半边天一样。   曹英的魂魄就静静地依靠在棺木上,想哭,可却哭不出来。   她是有些难过的,林骁没有辜负她,一生没有再娶,死的时候还心怀愧疚。当年选择自尽的时候,年岁太小了,没有什么见识,以为守住心里的情意就可以了。可她却让自己的孩子饱受磨难,让林骁余生难安,这都是她的错。   曹英无数次地在想,如果当年她可以勇敢一点,那她和林骁的结局,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她死后的很多年,魂魄都是浑噩的。直到林骁回到定容村为她报仇,给她迁坟立碑,以嫡妻之礼厚葬。那时她觉得林骁对得住她了,以为自己也将去投胎。可而后的几十年,她都一直跟着林骁,从未离开过。   得知儿子死讯的时候,曹英悲愤欲绝,看到林骁自责难过,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时候,她夜夜哀泣,更恨自己懦弱无能。到如今,林骁死了,她守灵三日也不见他的魂魄,曹英的心越发凄冷绝望。   再多的后悔,再多的悲愤,都在袅袅青烟中慢慢变得模糊。   忠义侯府摔瓦起灵的时候,曹英还是没有等到林骁的魂魄。她跟着那扬起的白幡飘啊飘,清晨的寒意凌冽如冰,瞬间侵袭着她的魂魄。   仿若风中柳絮,在随风而动,不知还能去往何方的曹英,在朝阳慢慢升起的那一刻,连魂魄也消失在这世间了。   从头到尾,悄无声息。哪怕是她陪伴了一辈子,亲眼看着咽气的林骁都不曾知道,她陪着他,一起在这世间走了这么一遭,悲苦与共。   …   林骁重生了,战场如烈火烹油,厮杀激烈。   彼时,他正躺在伤兵营的担架上,一只胳膊根本就抬不起来。   三天前他猛然惊醒,只见外面火光冉冉,杀声震天。   陌生的号角声吹得他心头淌血,待他弄清楚自身处境以后,整个人像是天空中翱翔的雄鹰,恨不能大展所长,一举歼灭鞑靼。   彼时正是他参军半年以后,他们在西宁州与鞑靼一战,伤亡惨重。战事一时还结束不了,林骁不想当逃兵,更不想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战死。   昨夜鞑靼来袭,他故意奔到将领黎昭的身边厮杀   ,还顺便救了黎昭。   林骁知道黎昭是个好将领,可惜后来峡谷遇伏,宁死不降,被鞑靼的铁蹄践踏成泥,死得很是悲壮。   黎昭被林骁所救,又见识了林骁的英勇,待战事平息立即让军医给林骁治伤。   这会,黎昭与军师商议战事以后,便来探望林骁。   伤兵营里到处都是痛呼声,鲜血和药味相冲,营帐中一片哀鸿。   黎昭进来,只见林骁抬头一扫,目光很是锐利。   “你可真是一头孤狼啊,这会都不忘好好休息。”黎昭叹道,走近林骁。   林骁想坐起来,被黎昭拦住了。   黎昭对林骁道:“等你身上的伤好了,便来本将军的身边当个亲卫兵如何?”   林骁点了点头,随即便道:“承蒙将军看重,日后林骁定多杀几个鞑靼,以报将军的提携之恩。”   黎昭听了林骁的壮言,心里更是高兴。   五日后,林骁被调往黎昭的身边。他知道这场战役他们之所以会惨败,是因为鞑靼夜袭,声东击西烧了他们的粮草。故而在鞑靼来袭的时候,主动请黎昭留下兵力看护粮草,以备敌人偷袭。   黎昭被点醒了,匆忙应敌前留了副将杨冀带领三千士兵留守军营。待黎昭发现这是鞑靼的一场声东击   西的阴谋时,立即折返。   彼时的杨冀和林骁正在英勇杀敌,林骁一身好功夫,又正值年轻气盛,越杀越兴奋,直接把鞑靼将领的脑袋都削去了。   黎昭赶回来的时候,鞑靼已经慌忙逃窜,而杨冀和留下来的士兵都对林骁刮目相看,无声中已然将林骁当成一员猛将了。   抵御了这场偷袭战,林骁斩杀敌将有功,被提拔为六品参将。官职虽然低,但好歹在黎昭面前能说得上话。   而后的一个月,林骁前后八次带兵深入敌营,每次偷袭就跑,再回头包抄反杀。很快在鞑靼的军中成了一个头痛的人物,鞑靼几次设计围剿林骁都被林骁给杀出重围,渐渐的,鞑靼到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此时距离林骁参军已经快八个月了,他归心似箭,杀敌之心越发勇猛。黎昭看着林骁每次打仗都不要命地往前冲,那股杀伐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眼看跟鞑靼还有一场决一胜负的仗要打,黎昭将林骁提拔为正五品的先锋将军,褒奖他的英勇杀敌。   林骁私下与黎昭商议,由他带领精兵引敌深入,黎昭率大军包抄围剿。   林骁取胜之心太强,黎昭不由得担心他道:“至刚易折,你这样不要命地冲锋陷阵,就算挣下天大的军功怕也无福消受!”   林骁顺势跪求黎昭道:“承蒙大将军看重,能让林骁征战沙场,报国杀敌。只是林骁有一事相求,还望大将军应允。”   黎昭连忙扶起林骁道:“你屡次救我,又胸怀大义,我早已将你当成是我的亲弟弟,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便是了。我若是办得到,便立即给你办,若是办不到,想办法也会给你办的。”   林骁眼眶微红,声音哽咽道:“倘若此次大败鞑靼,林骁侥幸不死,还望大将军革去我的军功,让我返乡照顾妻儿。”   黎昭大惊,不敢置信道:“你这又是为何?”   林骁诚挚道:“我家中父母双亡,为了还大伯养育之恩,代替堂哥参军。可怜我妻子一人独守寒洞,因身怀有孕无法劳作,只能吃些野菜树皮裹腹。倘若我不回去,只怕我的妻儿难以活命。军功在身,便要听从调遣,虽说将来会有富贵荣华,可若是妻儿皆亡,我挣再大的军功又有何用?”   “此一战若能成功,鞑靼也需要一两年休养生息。待我回乡照顾妻儿,陪她们渡过难关,将来大将军若还需我报国,只管书信一封便是。”   林骁说完,又跪了下去。   黎昭听得心头酸涩,双手扶着林骁道:“怪不得我看你这小子英勇杀敌,奋不顾身,原来竟是想早些结束战事。”   “你大伯能将你的名字报上来,哪里会照拂你的妻儿?你放心好了,我答应你。”   “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回来,我便将我的追风赠予你,助你早日回乡。军功暂且记着,待你安置好妻儿,若还想回来,我便向皇上请旨,正正经经封你一个四品将军。若是不想回来,三年后我自会将你的名字划去,军中再查无此人。”   林骁重重地给黎昭磕了一个头,黎昭看他这般郑重,心里更是酸涨难忍。   …   最后这一仗打得有些艰难,林骁虽然活着,但后背受了刀伤,伤口又深又长。   黎昭让他养好伤再走,可林骁等不得了,伤口敷了药,纱布一裹,连夜颠簸着就要走。   黎昭赠给他的追风是一匹千里马,包袱里放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有一千两银票。   临别前,黎昭和其余的将军亲送林骁二十里路,看到他绝尘而去,他们这才怅然若失地回营。   军师夏文渊道:“好一个林骁,他若愿意归来,何惧鞑靼卷土重来?”   杨冀道:“真想知道,林骁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林骁放弃晋升为将军,统领一方的兵权。”   黎昭顿了顿,认真道:“理应是一位贤妻良母,   以林骁的眼光,他的妻子怎么可能会是一般的小妇人?”   其余参将皆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林骁聪明敏锐,几次识破鞑靼的诡计!   这样的年轻人若是继续历练,何愁他日不能出头?   可惜的是,他们见证了林骁的崛起,也亲眼目睹他悄然离去!   军中盛传的狼将,终像是一股风,吹过了,便也消失了。 第695章 番外五十五:装神(林骁篇)   曹英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此时她早已偷偷离家,藏于山洞之中。   夜晚山洞寒冷,风声呜咽,可她半点也不觉得害怕。   从前是如何度过这段日子的,曹英早就忘记了。   可她知道,今生她再不能懦弱下去,她要等着林骁回来,她要好好地生下孩子,照顾孩子长大。   村里人时常都会上这座山,白日里曹英很少出去,晚上也不敢走太远。   可在山洞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曹英记得有一位挖参人在这山上挖了一株百年老参,换了八十两银子。当时这件事在村里很轰动,以至于许多人上山找参,让她险些连山洞都待不成。   如果她能找到这一株百年老参,那她就有足够的银钱照顾自己和孩子,等着林骁回来。   山里的人参并不好找,更何况曹英身怀六甲,也不能攀爬险峻悬崖。她就在山里打转,也不知是谁家养了一条小狗,走失到山里来。曹英将这小狗带回山洞中,每日跟她作伴。   偷藏的红薯眼看就要吃完了,曹英将采集来的廉价草药卖给了药商,换取了三十文钱。   昼伏夜出的日子越发艰难了,小狗有时饿得嗷嗷直   叫。曹英的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难过,现在饿的只是一条小狗,如果她再没有办法,那接下来饿的就是她和孩子了。   这一生,她不想再重蹈覆辙,更不想憋屈至死。曹英不停地在记忆搜寻,那些年在村子里发生的大事。   但凡她有些印象的,总是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想到了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   入夜后,曹英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嫁衣。一个身着大红色嫁衣,夜晚出没的女人,一般人看见了也只会想跑,不敢靠近,这相当于是曹英的战袍了。   此时曹英已经怀孕七月,衣服被肚子顶起。从正面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怀孕的妇人。   偷偷下山,曹英径直去了村口的黄寡妇家。这黄寡妇有一个儿子,后来因为搭乘村里人的马车,马夫翻车以后便摔断了腿。曹英记得很清楚,因为当年她在山上亲眼看见村里人全都奔去救人,黄寡妇哭声震天,以至于印象最为深刻。   黄寡妇家周围没有挨着的邻居,晚上关门总是一道一道的门销,这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曹英站在黄寡妇的窗下,拍打着窗户。   忽然只听一道女声尖锐地响起:“谁?”   曹英暗暗掐了掐掌心,极尽平和地道:“你不要怕,我是大山上的山神。我怜惜你一个寡妇带着儿子度日,特来告知你,一月内不许你儿搭乘马车,可免他   性命之忧。”   曹英说完以后,便走了。   那黄寡妇心里害怕,也不敢开门来看,只是一夜独坐到天明。   第二日,天大亮了,那黄寡妇打开房门,房门外什么也没有,要不是她将那话听得清清楚楚,指不定还以为是自己做梦。   黄寡妇想,若是个男人想占她便宜的,指不定还来。可几日过去,却什么声响也没有。   到是她心里不安,细细回想,只觉那是慈悲为怀的女菩萨声音,越发信了。   又过两日,儿子突然兴致勃勃地来找她,说是要搭乘村里方贵平家的马车去城里玩。黄寡妇心里咯噔一声,警告儿子不许去,儿子不依,母子俩闹了好一通脾气。   谁知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冲进村里大喊:“快,大家快去救人,方贵平家的马车翻了,翻到山下去了。”   黄寡妇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连忙拉扯着儿子跟去。   马车翻的位置离村还是有些远的,黄寡妇带着儿子过去的时候,只见方贵平满头是血,他带着出去玩的那几个孩子,一个个半死不活地躺在马路上。   黄寡妇捂住儿子的眼睛,心里慌得不行,又急急地   往家里赶。   回到家的黄寡妇割了腊肉,做了面糕,带着儿子往大山上去。   待上了半山腰,黄寡妇在一处大岩石上摆了供品,带着儿子磕了几个头,当是感谢山神庇护,随后踏踏实实地下山了。   此时村里人都围着方贵平翻车之事忙碌,曹英得了面糕和腊肉,心里总算是踏实一些。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村长自然是要召集村民,多多少少送些银钱给方贵平家,帮助他家渡过难关。黄寡妇是个藏不住话的,去了方家以后,便将自己被山神提点的事情说了一遍。   起先方贵平自然是不信的,可黄寡妇道:“我儿子跟你家志勇好得很,也不是第一天坐你家马车了。今天家里也没有什么事,若是放在以前,我怎么会拦着他,还让他跟我怄气?”   “我就是心里警醒,也不知真假,只当是为了让我心安才没有让他去坐马车的。”   “结果没有想到,你家的马车真的出事了。”   “我已经去大山上祭拜山神了,你若是不信,便叫我儿子来问一问。我只是觉得你家这马车赶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了?你要不还是去大山上拜一拜吧,横竖求个心安。”   黄寡妇的话在方贵平的心里生了根,他的马车翻了   ,几个孩子家都在埋怨,就算没有出人命,可赔偿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更何况他的马受了重伤,已经活不成了。   家里猛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贵平媳妇也觉得玄乎,她一夜没有睡觉,天亮就准备了供品去找黄寡妇。   黄寡妇带着她上了大山,去到了昨天她放供品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供品了,大山上也有些野物,不知道是不是野物吃了?黄寡妇指着那大岩石道:“我就是放在那里的,当时领着我儿子磕了几个头。”   方贵平的媳妇便也摆上供品,磕头将家里不幸的事情说了一遍,再求山神庇护,让她家相公早日好起来。   拜完以后,方贵平媳妇和黄寡妇都走了。曹英等了一个时辰,见周围没有什么人来,这才将供品收走。   方贵平家的也是些腊肉和面糕,这半面山曹英基本上都找过了,没有老参的踪迹。后面那半山她不太敢去,因为太陡峭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供品,曹英少不得又要下山奔波一趟。 第696章 番外五十六:回家 (林骁篇)   (林骁篇)   夜深人静,曹英来到方贵平家的窗下。   方贵平受了伤,手脚不便。他媳妇心力交瘁,夜晚熟睡酣眠。   曹英敲响了方贵平家的窗户,方贵平突然惊醒,警惕道:“谁在外面?”   曹英平和道:“你不要怕,我是大山上的山神。我怜你家遭了难,祸事缠身,特来告知你,大山背面有一株百年老参。”   曹英说完,便悄然离去。   方贵平等了一会,不见下文,心里惊疑不定。   大山背面?   百年老参?   这若是能寻到,便可解家里的困境。   方贵平心慌意乱地摇醒媳妇,连忙将话复述一遍。   方贵平媳妇先是开门去看,只见外院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在?   她返回房间,郑重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要去大山背面找一找。”   方贵平点了点头,大山背面他们去的少,保不齐真的有百年老参。   夫妻二人合计一番,第二天一早方贵平媳妇带着两个儿子,一起上了大山背面寻参。   说来也巧,方贵平的小儿子方志勇很快即寻到了百年老参。   不到太阳落山,整个定容村都传遍了,方贵平家挖到了一株百年老参。   村里的人一个个惊叹不已,村长更的带着人一路帮着方贵平媳妇将这株老参拿去县城售卖。   天黑以后,村里人都在等消息。   方贵平媳妇和村长等人一回来,个个喜形于色。原来那老参刚挖出来的,新鲜得很,还用青苔包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老参年份在百年以上。   一开始就有人出价六十两银子,结果要的人不少,最后竟然卖到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方贵平媳妇给帮忙的村长等人,一人送了一两银子当谢礼,剩下分给了孩子受伤的几家,最后余下五十两银子。   方贵平的精神头一下子好了起来,第二天就让媳妇上大山杀鸡祭神。   黄寡妇是个藏不住话的,便猜测方家这老参是山神指路才挖到的。   事情传出以后,方贵平也没有否认。他拖着病体,带着两个儿子一路往大山开道。   最后在媳妇供奉山神的地方,开采石头,硬是搭建了一间简单的石屋。   石屋简陋,里面正是摆上供品的大岩石。   经管再没有人在大山上找到百年老参,但大山上住着山神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很快,供奉山神的石屋里堆积着越来越多的供品,其中还有些许求财的红线钱串子。   入冬后,曹英看着长得又肥又壮的阿黄,摸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心想这恩泽四邻的事情只能等林骁   回来做了。   山洞里藏了足够的粮食,还有傍身的银钱。   临近生产的时候,曹英特意挑了一个下雨天去了一趟县城。   她穿着自己编的蓑衣,带着斗笠。买了针线布匹等物,然后又买了些鸡蛋细粮。生了孩子以后,她便要苦一阵子了。   不过这一世到底有了准备,曹英更多的是期待,而非担忧。   她用布匹做了小被子,还要许多的小衣裳。   她烧了不少的炭,就等着坐月子的时候用。   冬月十一日,曹英突然发作。   分娩之痛她早已忘记,一开始的阵痛她不曾留意,等见了红时才突然明白,她这是要生了。   曹英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她比上一世有经验,还有了足够的干粮和过冬取暖的炭。   然而肚子越来越疼,她几乎难以承受,只能半蹲着   ,双手死死地抓住凸起的岩石。   额头上密集的汗渍越来越多,曹英的面容渐渐痛到扭曲,整个人重重地喘气。   阿黄焦躁地在山洞里转圈,它不习惯嚎叫,因为每次它想嚎叫曹英都会捂住它的嘴。   可是今天,阿黄低低地哼起来,看起来很不安。   曹英顾不得阿黄了,她真的好疼好疼。   密集的疼痛不再给她喘气的机会,而她自己也意识到生产即将来临。   快啊!   曹英的手不停地使力,身体因为紧绷而轻颤着,她第一次怀疑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就在她极力忍痛的时候,阿黄突然对着洞口狂吠起来。   像是有什么人在试图进洞,曹英惊得面色煞白,身体摇摇晃晃地撑着岩石慢慢站立。   她感觉到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腿慢慢流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惊恐之余,曹英感觉到深   深的无力。   难道重活一世,她仍旧摆脱不了早逝的命运?   曹英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双脚因为疼痛在颤抖着,双手在岩石上攥得紧紧的,根本不能放开。   曹英用力地抿着唇,目光黑沉沉地盯着洞口的方向。   如果进来的是她所熟悉的村民,那她顶多就是暴露,她还会有办法。   可如果是歹人,那她和孩子的生机就渺茫了。   曹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煎熬,惊恐,无助…   阿黄越来越凶狠了,恨不得扑上去撕咬。   洞口边突然探进一个头来,那眼眸幽深如狼,慑人极了。   曹英定定地望着,那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那感觉几乎让她窒息。   在艰难地喘过那口气,曹英不敢置信地喊道:“林骁。”   林骁盯着半依靠在岩壁上的曹英,她的身体在轻颤,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她要生了!   林骁眼眸一眯,大半个身体一下子挤入山洞中,阿黄突然扑了上去。   曹英惊得浑身发抖,连忙嘶喊道:“阿黄,不许咬。”   下一瞬,阿黄被林骁一巴掌拍回山洞里。   紧接着,林骁快步走到曹英的身边,然后一把将她抱起。   “走,我们回家。”林骁哽咽道,背后的伤口撕裂了,他感觉到鲜血顺着背脊流向后腰。   曹英惊愕地望着他,想问的话太多了,可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那双黑如长夜的眼睛,突然盈满泪水。   曹英只觉得心里一酸,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温热的眼泪滚滚而落。 第697章 番外五十七:生产(林骁篇)   大半夜下山,也亏了村民们早早就修出一条道来。   林骁家的祖屋就在大山下,林骁一路急奔,手缝中一片腥潮。   曹英的双手死死地掐在了林骁的臂膀上,在她缓过那一阵的时候,双手无力地垂向林骁的后背。   湿哒哒的感觉黏在手上,起先曹英以为是汗,可当她忍受不住疼痛,下意咬住手指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那是血,是林骁身体里流出的鲜血。   “林骁,你受伤了?”曹英忍着疼痛,艰难地问出口。   林骁呼吸急促,正大步朝前。他听到曹英担忧的声音,连忙道:“不碍事的,上山的时候被树枝刮到了。”   “怎么会?”曹英不信,再次伸手去摸。   入手的鲜血比之前还多,黏稠的感觉还带着一股温热。   曹英的眼眶忍不住一热,连忙道:“停下,林骁,你放下我。”   林骁不肯,身上那点痛算什么?   如果再让她寒洞生子,如果再不能给她庇护,那他拼命赶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不放!”   “曹英,你别担心。我命硬,死不了的。”   曹英拼命地摇了摇头,感觉连呼吸都是痛的。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骁拼命地想带她和孩子回家?   她不能!   曹英哽咽地哭着,声音伤心极了。   林骁也红了眼眶,眼泪簌簌地落。   可他不能停,步伐毫无迟疑地往前,家门前那颗大树渐渐清晰起来。   清冷的老房子,半个瓦岗碎在外面,里面还积下了不少的水。   院坝里面,枯枝树叶都堆满了,大门在风口上摇摇欲坠。   “嘭”的一声巨响,林骁一脚踹开了大门。   堂屋里一片漆黑,潮湿腐朽的味道一下子袭来,林骁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在堂屋里呆了片刻,随后将曹英抱进厢房里。   厢房的窗户早就破了,窗台上摆放的器具早已被孩子们弄碎一地。   林骁将曹英放在床上,然后立即点了灯。   他行军打仗久了,在夜里行走犹如白昼,可曹英不行,视线多少还会受些影响。更何况这老屋对她来说陌生得很,生怕不小磕碰到身体。   屋里亮了灯,只见阿黄急得团团转,声音呜咽。   林骁凑到床边,紧握着曹英的手道:“你别怕,我现在就去找人。”   曹英含着泪望着林骁,想告诉他,她现在一点也不怕了。   因为有他在,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力量。   “你去找村头的黄寡妇,她会接生。”   林骁狠狠地点了点头,随即放开曹英的手,立即冲   出家门。   曹英看着守在床边的阿黄,哭着道:“他回来了。”   “你说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重生回来,早早就知道了我会做些什么?”   “可我不会再懦弱了,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好孩子。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下半生,也不会让我的孩子遭受磨难。”   “一切都会好的对不对?”   曹英说着,哽咽地哭了起来。   阿黄不明所以,坐下又起来,起来又坐下。   它好像很担心,可却不知如何表达?   曹英哭得眼睛都肿了,可她还得忍着疼,拼命地忍着。   最艰难的时候,她的身体会控制不住地使力,下腹坠涨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她渐渐找回生产的记忆。   快了…快了…   “林骁…”   曹英撕裂般地喊道,目光一直看着房门外。   很快,林骁将黄寡妇带了进来。后面跟着林骁的大伯母,常氏。   原来林骁早已不记得村里什么黄寡妇,他先去他大伯家找了常氏,由常氏带着去找了黄寡妇。   看着在床上等着生产的曹英,又看着浑身是血的林骁,常氏早就惊呆了。   黄寡妇收了林骁的银子,这会见曹英果然要生产了,立即镇静下来。   她对常氏道:“你来帮我。”   “林骁,你先去烧热水。”   林骁连忙应声,立即往伙房里去。   等把火烧起来,林骁立即洗锅烧水。   他很紧张,周身血汗混流,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很快,热水才刚刚温热,林骁听见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   他凑到门口去,黄寡妇正在包孩子。   黄寡妇看见林骁来了,便出声道:“生了个大胖小   子。你打热水来,等会我给曹英擦擦身体。”   林骁连忙折返,很快就将烧热的水端来。   黄寡妇将孩子递给林骁抱着,开始给曹英收拾。   此时的曹英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身上的疼痛大渐,只有虚脱后的麻木和无力。   黄寡妇一边给曹英收拾,一边轻叹道:“都说你这姑娘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大家都还觉得可惜。谁知道你胆子竟然这么大,还追着林骁去了军营?”   “仗都打完了吗,没有听见大军归来的消息啊?”   曹英说不出话,到是常氏吓得脸色发白。   她颤抖着问道:“林骁不会是逃…逃回来的吧?”   曹英不知道,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蹙了起来。   常氏见状,立即转身就往家里跑。瞧她那模样,好像有鬼在她后面追一样。   黄寡妇一边给曹英收拾,一边轻嗤道:“好歹还是林骁的伯娘呢,真是一点亲情都不念了。”   “你放心好了,就算林骁是逃回来的,那官府只会抓他,不会牵连你们母子俩的。”   曹英哽咽着,感觉周身又疼了起来。尤其是心,一抽一抽的。   她很害怕林骁是逃回来的,如果是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林骁一直抱着孩子在厢房外守着,他伯娘跑的背影还很清晰,林骁忍不住冷笑。   最后的机会,别说他没有给过了。   倘若他大伯一家不珍惜,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林骁走进厢房,目光定定地望着曹英道:“你别担心,是大将军准许我回来的。”   曹英闻言,目光忽而一红,整个人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   她清楚地知道,林骁一定是跟她一样,重生了。   他特意在她生产之际赶回来,目的就是好好地保护她,保护好孩子。   他那身上的伤,根本不是什么树枝刮的。只怕是为了提前回来,拿军功换的。   想到这里,曹英越发觉得心酸难过。   哪怕重来一世,林骁都不曾怪过她半分。可她却深深地明白,她和林骁之间的悲剧,都是源自于她骨子里的懦弱。 第698章 番外五十八:报官 (林骁篇)   (林骁篇)   黄寡妇见曹英哭得伤心,连忙劝道:“林骁不是说了吗,是大将军准许他回来的。”   “你可别哭了,产妇伤心太过,会没有奶给孩子吃的。”   曹英闻言,连忙止住哭声,只是心里依旧觉得悲戚。   林骁抱着孩子,目光泛红道:“你别哭,我没有骗你,官府的人不敢向我问罪的。”   曹英点了点头,哽咽道:“我相信你,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林骁笑了起来,从容道:“天一亮我就会去找大夫,到时候重新包扎一下就好了。”   “你好好休息,我会请黄嫂子照看你和孩子。”   黄寡妇连忙点了点头道:“你家相公给了我五两银子呢,我会一直照顾到你出月子为止。”   黄寡妇带孩子有经验,这一夜孩子喝了点水就睡了   ,并没有哭闹。   林骁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然后烧了热水准备擦去身上的血迹。   …   林骁的大伯林铁柱家,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常氏抓着林铁柱道:“我就说当初他怎么不坑一声就同意了,原来打着主意来害我们?”   “我不管,你去官府告他,现在就去。”   林铁柱被媳妇摇得头疼,苦闷道:“你亲耳听见林骁是自己逃回来的?”   常氏怒色满满道:“我还用问?”   “他去参军多久?转眼就带着要生的曹英回来?指不定仗才开打呢,林骁就逃回来了。”   林铁柱还在踌躇,可他三个儿子怕啊,一个个拽着他的肩膀都说要去报官。   当初林骁是不用参军的,是他们不愿参军才把林骁推出去的。   而且林骁走了以后,他们又去曹家要回了一半的聘   礼。林骁现在回来了,知道了还不跟他们闹?   到时候村里人都帮着林骁说话,官老爷一查,他们都要遭殃。   林铁柱还是想去问一问林骁,可常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你现在去问林骁,说不定他连夜就跑了。”   “曹英刚刚生产,孩子还等着吃奶呢,怎么会抓她?”   “到时候第一个就把你抓进大牢里去。”   林铁柱被常氏唬住了,被三个儿子拖着拉着,一路连夜赶往县城报官。   逃兵是死罪,抓住便可以就地处决,无需上报。   知县范昊林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即率领衙门里的捕快匆匆赶来定容村。   彼时,定容村早已天色大亮。   林骁洗去一身血迹,换了青布旧衣,向早起的邻家老人买了些油盐鸡蛋等等。   黄寡妇看着林骁生火做饭,杀鸡熬汤,样样手到擒   来。她对醒来的曹英道:“林骁可真是一位好相公啊。”   曹英抱了抱身旁熟睡的儿子,心满意足道:“我知道,我会好好珍惜的。”   黄寡妇站起来道:“我先回去把我儿子接过来,等会再来给孩子换尿片。”   曹英颔首道:“黄嫂子去忙吧,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黄寡妇刚走到外面,只见好多捕快一下子将林家老宅给围起来。   黄寡妇吓得退回去,紧张地跟曹英道:“不好了,外面有捕快来了。”   “什么?”曹英一下子坐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   黄寡妇怕吓着孩子,连忙过去将孩子抱在怀里。她对曹英道:“没事的,捕快不会伤害孩子。”   曹英想下床,黄寡妇拦不住,在一旁急得跺脚。   听见动静的林骁从伙房里赶来,他先是将曹英抱回床上去,然后认真道:“你别慌,不会有事的。”   曹英抓住林骁的手腕,目光泛红。   片刻后她又主动放开,声音哽咽道:“你好好跟他们说,别让他们把你抓走了。”   林骁拍着曹英的背脊,温柔地哄道:“大将军给了我见官的公函,我才见了你和孩子,一步也舍不得离开。”   曹英破涕为笑,这才让林骁出去。   林家院外,林铁柱父子四人探头探脑的。   范昊林走到前面来,看着敞开的大门道:“就是这里?”   林铁柱点了点头,忐忑道:“知县大人,就是这里了。”   “林骁!”   “速速出来拜见知县大人!”   有捕快扬声喊道,口气颇为不耐。   林骁从大门里走出来,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大伯和三位堂兄。   “是你们报的官?”林骁问道,虽然早就知道了,   可亲眼看见也免不了心寒。   林铁柱被林骁那目光看得浑身发颤,连忙道:“林骁,你快跟知县大人交代清楚,你是怎么回来的?”   林骁嗤笑,嘲讽道:“你怎么不让我交代,我是怎么去参军的?”   “你…”林铁柱被林骁的气势震慑,心里慌成一团。   林铁柱的几个儿子个个紧张地盯着林骁,警告林骁别乱说话。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恨不得知县大人带着捕快冲上去,然后一刀结果了林骁。   林骁就站在大门口,一直等他们闭嘴了,这才冷戾道:“大人来之前没有查过吗?我林骁无父无母,家中也无兄弟姐妹,按照大燕的律法是不可能被征兵入伍的。”   范昊林蹙起眉头,对身边的捕快道:“你去把村长找来。”   林铁柱慌了,他的三个儿子也慌了。   只听林铁柱急急道:“大人,林骁是孤儿不假,可他自幼在我家长大。当时征兵的时候,他也答应入伍了。总不能因为他是孤儿,现在就不追究他是逃兵了啊!”   范昊林看了看身边的林铁柱和他的三个儿子,一下子明白过来。   感情这林铁柱让林骁代替他的儿子入伍,转头林骁跑回来了,怕受连累,干脆父子四人都齐齐去报官,到显得大义凛然起来。   呸!   这年头无耻的人他见多了,可像林铁柱家这样无耻的,他到是少见。   范昊林厉声道:“你少给扯这些没用的,林骁的罪过当然要追究的。可你们父子四人也未免太无耻了。”   林铁柱被怼得面色涨红,唇瓣颤抖着,无法反驳。   到是他三个儿子争相开口,一说林骁是被他们家养大的,自愿报恩。二说林骁得了家产,自愿入伍。三   说林骁当了逃兵,其罪当诛。   林骁就站在门槛的高处,亲耳听着这些锥心刺骨的话,亲眼看着这些丑陋恶心的嘴脸。   他告诉自己,这一生,除了曹英和孩子,再没有谁是他的亲人! 第699章 番外五十九:愈合(林骁篇)   村长很快就来了,他证实了林骁确实是孤儿的身份。   林铁柱急得面色煞白道:“就算是这样,可我们没有逼林骁去参军啊,是他自愿的。”   林骁闻言,冷笑道:“你说的对,是我自愿的。”   “那是因为你答应我,会将我爹娘的产业如数归还,会帮我照顾好我未过门的妻子。可事实上我走了以后,你就去曹家要回了一半的聘礼,逼迫曹英不得不离家出走。”   林骁说到这里,声音里已满是戾气。   村长在一旁低头长叹,随即抬头跟林骁道:“你大伯做的是不厚道,这也怪我没有及时制止。林骁,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你便向知县大人说清楚缘由,争取好好活下去。”   林骁不说话,目光阴翳地盯着林铁柱。   林铁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苍白着脸道:“之前是你三哥要成亲了,家里头不太宽裕。这样吧,只要你乖乖向知县大人认罪,曹家的聘礼我们给补齐了。”   “还有老屋的房契,你爹娘的田契地契,我都给你。”   范昊林虽然觉得林铁柱家实在是无耻至极,可林骁的态度是关键,因此他便没有说话。   只听林骁冷笑道:“想我跟知县大人说清楚,我是怎么回来的?”   林铁柱激动得连连点头,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希望。   “对对对,只要你向知县大人说清楚,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我立马就把你爹娘的家产分给你,还有曹英的聘礼,我也折成银子,现在就给你。”   林骁看向村长,村长立即站出来表态道:“林铁柱,你现在就赶紧回家拿银子和契据过来。   ”   林铁柱往回跑,他的三个儿子也想上去,被捕快拦住了。   林铁柱看了一眼,魂都差点吓掉了,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   不过他不敢耽搁,爬起来又跑。   村民们都聚集在林家老房的周围,常氏早早就跑来听消息了,此番她见丈夫狼狈地跑出来,心里自然是惶恐害怕的。   两口子一边往家里跑,一边急急地说着话。   常氏当然不同意把林骁家的产业都归还,林铁柱急得打了她一个耳光道:“你那三个儿子还被押着呢,你拿着这些是想要他们死吗?”   常氏闻言,这才哀嚎着放手。   林铁柱把家里存银二十两也带过去了,全都放在了林骁的面前。   “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林铁柱说着,浑身是汗,气息也喘不匀。   林骁扫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上前掏出公函递给范昊林。   范昊林见公函上盖着大印,不敢放肆,连忙双手接过。   待看完以后,连忙给林骁行礼道:“原来是黎大将军座下的林小将,下官真是失礼了。大将军公函上说,林小将战功赫赫,如他亲弟一般,此番归来也是大将军亲自应允,不日将派亲兵来接林小将。”   范昊林说完,连忙亲手归还公函。   林骁开口道:“承蒙大将军抬爱,厚待林骁,林骁不敢托大。只是妻子生产在即,家中竟无一人照料,不得已才请求大将军准许回乡。”   “大将军他日若需要我林骁,我林骁势必还要回去为国尽忠的。”   范昊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羞愧道:“那是当然。”   “这林铁柱父子四人诬告,简直岂有此理。   本官这就将他们各打二十大板。”   林骁抬手制止,淡淡道:“不必了,撕破脸也好,以后他们与我林骁再无瓜葛。”   范昊林见林骁不愿追究,便继续道:“林小将匆匆回来,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下官就不多耽搁了。”   范昊林想跑了,就是腿有些软。   公函上面说了,只要林骁回军营,大将军立马要为他请封正四品威武将军。   到那时,统领一方,可就不是他这个小小县官可以比的了。   林骁拦着范昊林道:“且慢。林骁尚有一事劳烦。”   范昊林正愁不知道怎么挽回这个尴尬的局面呢,闻言立即挺直腰板道:“林小将请说,但凡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林骁扫视着早已惊愕的村长等人,淡淡道:“定容村我已无甚留念,听说清溪村人杰地灵,   邻里相处和睦。不知道大人能否为我打听打听,清溪村可还有空闲的房屋要卖?”   范昊林欣然应允道:“这才多大点事?你放心吧,我等会回去就让人跑一趟清溪村。”   林骁抱拳谢过,随后送范昊林等人离开。   林铁柱父子四人惴惴不安地看向林骁,一时间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个个都清醒了许多。   林骁不是逃兵,他现在是一位小将,而且还是得大将军看重的小将。   林铁柱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林家祖先保佑。”   林骁拿起地上的契据和银子,嘲讽一笑,转身回屋时,将大门关起来。   门外,林铁柱尴尬惶然,不知所措。   他那几个儿子一个个心惊胆战的,知道他们做了一件蠢事,连忙扶着林铁柱离开。   村长在一旁叹道:“哎,咱们定容村多少年   才出这么一个人物啊,可惜了!”   …   很快,林骁在军营混出头的消息传遍了定容村。   林铁柱家的所作所为让人厌弃,很快便受到村民们的奚落和冷遇。   曹家父子想去认亲,可心里瘆得慌。   女儿为什么会离家出走的,还不是他们逼的?   可他们还没敢去找林骁,林骁主动找上门来了,放下五十两银子警告他们不许去烦曹英。   曹家父子得了银子,欣然应允,还抓了一只鸡硬塞给林骁带走。   黄寡妇照顾曹英坐月子,林骁将曹英藏在山洞里的粮食等物背了下来,转头请了人在山洞的边上盖了一栋石屋,雕刻了神像。   村民们都知道了,曹英没有跟着林骁去战场,她一直都躲在大山里。   这也幸得山神庇护,曹英才能平安无事的。因此大山上很快就热闹起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山神,大家都喜欢上去拜一拜,沾点好运气。   曹英出月子的时候,林骁将他们的婚礼连同孩子的满月宴一起办了。   别人家办喜宴是收些礼钱,可但凡来林骁家吃喜酒的,个个都得红线拴着的喜钱,连小孩子也一样。   定容村的村民们不想林骁和曹英离开定容村,可惜林骁已经在清溪村买了房子,已经定好搬家的日子了。   村民们拦不住,就在林骁定下的搬家日子里来帮忙。   可惜林骁没有什么活让他们干,便将家里一些不用的家具送给他们。   离开定容村的时候,曹英抱着胖乎乎的儿子坐在马车里,身边是一些细软,没有什么大物件。   林骁在赶车,车子赶得又慢又稳,生怕颠到她和孩子。   半道歇息的时候,曹英在给孩子喂奶,林骁就守在一旁,时不时把玩着儿子乌黑的头发。   曹英拍了拍他的手道:“别闹他了,让他好好睡。”   林骁背靠着车壁坐下,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儿子道:“我给他取了大名了,叫林怀瑾。不是锦上添花的锦,是瑾瑜的瑾。”   曹英眼眸微阖,垂下头道:“这名字很好。”   林骁伸手揽着曹英,认真地承诺道:“我不会再让你们母子俩受苦了。”   曹英抿着嘴角,眼泪却忽然坠落。   她轻靠在林骁的胸膛,温柔道:“我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   林骁哽咽着,红着的眼眸渐渐被水雾覆盖。   他咧开嘴,想笑,可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   胸腔是一颤一颤的。他知道,曹英一直陪着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不管是前世今生,孤单的就只是他内疚难安的心。   而现在,这心也在慢慢愈合了。 第700章 番外六十:番外完   自从赵玉书相助瓦剌回来以后,舒月就发现他的性子越发地沉稳了。   从前时不时还说些逗趣的话,现在大半时间都在练兵,连家都很少回。   直到金成国开拓北疆,成了可以跟瓦剌、大燕相互制衡的大国。   而那位传闻骁勇善战的金成帝,终于在四十五岁那年大婚了,听说娶的是一位女奴。   这消息广为流传,让京城不少茶楼饭馆都热闹一阵。   赵玉书难得回家,给下人们发了一通赏钱,然后又叫来了两位妹夫喝酒,闹到夜半才散。   舒月伺候赵玉书睡下的时候,赵玉书抓着她的手道:“太好了,从今往后瓦剌和金成相互制衡,咱们大燕只管过太平日子了。”   赵玉书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直到眼里有了泪意。   舒月想,丈夫定是执掌兵权以后,责任重大,有了心病。   她心疼的同时,越发体谅起丈夫来。   只是从那以后,丈夫又恢复往日的风采,时不时逗个趣什么的?   而关于金成帝的传说,她渐渐从丈夫的嘴里知道不少。   那是一位传奇人物,一生征伐四方,运筹帷幄,执掌大权。是一位可以打江山,治江山,守江山的人物。   舒月想,丈夫定是崇拜那一位金成帝。   只是她将这件事当成笑谈说给小姑子听的时候,小姑子神思恍惚,久久不语。   舒月那时还不明白,直到多年后,孩子突然告诉她。原来舅公家有一本族谱,连他们的名字都记在上面。舒月回乡的时候,惦记着族谱的事情,找机会翻看。   只见她熟悉的一个名字“余存锐”下写着长子“余铁立”早夭。   那字迹苍劲有力,笔墨浓重,像是后来才添上去的一样。   待往下翻,族谱所记之详细,竟连纪家子孙,姚家子孙,郭家子孙等一一详尽。   合上族谱时,舒月只觉得心慌意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彼时新帝与金成交好,远胜于瓦剌。   再后来,余家的族谱越来越厚,而金成国的事情,舒月却很少听到了。   几百年后,朝代更替。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帝王,然而关于铁家和余家的后代,却不远千里,合并族谱,共立宗祠。   …   自从闹了苏凌雨那件事以后,姚劲松和赵玉婵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辈子。   赵玉婵从未再提起过什么?可年岁大了,姚劲松渐渐有了心结。   缠绵病榻的时候,有一晚姚劲松吐了血,大感不好。   他紧握着赵玉婵的手,看着她早已鬓发霜白的模样,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再求赵玉婵原谅,像是在往赵玉婵的心口上捅刀。姚劲松怕赵玉婵连最后陪他的想法都没有了,想说却不敢说。   这样耗了大半个月,姚劲松真的快不行了,孩子们都昼夜守着他。   有一晚,姚劲松突然好些了,把孩子们都叫出去。   赵玉婵疲倦不堪地守在床榻,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姚劲松的手再也握不了赵玉婵的手,他只是颤颤巍巍地动着,示意赵玉婵靠近一些。   赵玉婵知道他有话要说,将耳朵凑了过去。   结果只听姚劲松道:“我想听你说一句,你原谅我了。”   赵玉婵有些懵,经年累月的,她不知道姚劲松所指的是什么?   就在她细细回想的时候,姚劲松以为她不愿,又艰难地开口道:“水中月,镜中花。我早就看明白了,   我爱的是你,从来也只有你。”   赵玉婵看着姚劲松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这才想起多年前的那场心酸痛苦的闹剧。   一年忘不掉的阴影,十年便只余惆怅。   更何况她们之间过去的,又何止一个十年?   她是真的忘记了,不是假装。感情淡有淡的好,她从来就不是执着于情爱的女人。   赵玉婵握着姚劲松的手道:“我原谅你了。”   姚劲松笑着,耗尽了生命里的最后一口气。   只是待赵玉婵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时,忍不住苦笑道:“我当年出嫁时,并非是,非你不可。”   “后来我和你闹,只是气不过我与你生了三个儿女,夫妻多年的情分竟抵不过一个你结识不久,心怀不轨的女人?”   “往后的这许多年,我更不曾将你视作生命之重。仔细回想,当年你对旁人的爱慕,到像是追逐着虚幻的执着,因为我不曾给过你深情。”   姚劲松到底没有机会听到这些话,不过他临死前解了心结,也算走得安详。   赵玉婵在姚劲松走后,健健康康地活了十几年。她爱好金石,晚辈们又孝顺,常年都有乐趣,日子过得很是顺逐。   …   第二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赵玉安带着端柔郡主回瓦剌省亲。   看着像雄鹰一样驰骋在草原上的妻子,赵玉安仿佛看到了妻子的童年。   那时天之娇女的妻子,一定过的很畅快。   他这一生,心曾感受过最寒的冷,也曾感受过最炙的热。   而最终,他只感受到清风,一阵一阵吹向他,让他倍感舒适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