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次重生都不可描述》 作者:嘘知 作品简评: 女主宣采薇病重昏迷离魂穿越到各种不同的物件身上,从而发现了许多人的小秘密,通过这些秘密护佑了自身和家族,同男主秦隐互相治愈,收获美满爱情,并将女子围棋推向最高点,成为第一个古代女棋圣,为天下女子正名。本文视角新颖,剧情反转不断,脑洞大开,感情线真挚细腻。女主从一位病弱闺阁女子成长为一代棋圣,同时剖析自身,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人生的意义。 ====================== 第001章   “大人…请善待奴家一些。”温柔小意的声音从嫣红檀口中缓缓而出,男人心头微微犯痒。   “这是…自然。”一道沉稳持重的声音回应着,眉眼快速扫了下眼前的娇羞女子,滚烫的手藏着压抑的情感。   与此同时,纤细如葱白的手指正准备为男子宽衣,眼神却停在男子白布衣裳,燃火的眼,忽而注入一道清明,身形下意识颤抖后缩了下道。   “大人,这段时日恐不宜行此事?不若过些时日……”   “啊——”   女子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又被男子揽住,男子大手贴在女子发间,语气却依旧没什么起伏地贴在女子耳边道。   “及时行乐,何须顾忌,不过一个蠢人而已。”   “可是那人不是大人您的……”   女子话语未尽,只因男子在听到女子的话后,正经古板的眉眼一下子冷了下来。   女子是从扬州府被带出来的,从小在四方院子里除了学习琴棋书画,便是学习伺候男人和讨好男人欢心的本事。   男子眼神一冷,女子立马知趣,脸庞也亲昵地凑近。   没过多会,女子感受到了男子对她的宠爱,一颗心才算回落。   女子眉眼弯弯,笑盈盈地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美妙夜晚。   而不论女子还是男子,此刻皆是听不到有一道声音,打从男子一进入这间屋子,女子迎面亲昵挽着男子的手臂起,就开始震惊得断断续续出声。   【大伯…您…您如此行径,如何对得起大伯母?】   这是宣采薇愣怔一刻钟后,思虑再三,艰难抉择下“说”出的话。   毕竟对她这样一个从小知礼守礼的闺阁女子而言,“直面指责长辈”这般大胆的事,她过往十几年从未做过,若是被母亲得知,定会难得板着脸说她“不合规矩”。   想想那个画面,即使宣采薇如今没了身体,也下意识地颤了颤。   宣采薇的身世极为显赫,父亲是镇国公,母亲是内阁首辅家的嫡长女,在京师的名门贵女中,是站在塔尖尖的那位,该是能够风靡虏获万千少男心,京师贵女唯其马首是瞻。   当然,这是按常理来说,可偏生宣采薇的人生跟“常理”半枚铜钱的关系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   宣采薇天生极其体弱,寒疾早早侵入内腑,下床都呆不得一个时辰。   更别说稍稍遇点风吹日晒,落雨沾雪,便极有可能酿成大病一场,在生死边缘徘徊。这般身子,如何能从容去赴那一场场贵女争彩宴。   而以镇国公府的权势而言,名医不是寻不得,便是太医,也被请了过来为宣采薇诊治。   可不论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圣手”,还是当朝的“首席御医”,在替宣采薇悬丝诊脉后,皆是摇了摇头,只道她寒疾已然侵入五脏六腑,病入膏肓,活不过十五岁。   就连大魏朝皇帝都敬重在意的“六爻门”里的大师,也卜算出宣采薇十五那年必有生死之劫。   所以,“宣采薇活不过十五”的消息,虽然大家嘴上不提,但整个宣府,乃至京师上上下下都传了个遍。   宣采薇自己也知道,即便大家再怎么瞒得严实,但总有那么几句闲言碎语钻了空子,溜进了她的耳朵里。   不过,宣采薇这姑娘跟正常人还不太一样,当知道自己活不过十五之后,她只是愣了一下,连个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接着该如何便如何过日子。   在旁人眼中,许是认为宣采薇自己也明白,如今她身子衰败成这样,还不如死了利索。   但只有宣采薇自己知道——   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   不求活得光芒万丈,她只是想,能有一日,可以踏着雪,亲自去闻闻院里的梅花香。   而没有坦然地显露自己的情绪,只是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罢了。   比如,她的母亲,她的祖母。   十五这年,宣采薇想过自己会因为何事一命呜呜,却未曾想竟是那般宛如重击的缘由。   思及缘由,如今已然脱离身体的宣采薇,心头顿停了几息,无法言喻的窒息感再次包裹住了她,让她喘不上气来。   就像她生前一样。   是的,那一瞬间的极致痛苦,虽让宣采薇意识一下子黑沉开来,但她记得在阖眼之前,胸腔气血涌动,腥味在嘴里诞开,一滴滴扎眼的鲜血顺着嘴角,滴在了她的胸前衣衫上的红梅图案上。   宣采薇眼神接触红梅的一瞬,再次一缩,彻底没了意识。   宣采薇了解自己的身体,她记忆里的最后一幕,身体情况俨然糟糕透顶,再加上眼下脱离身体这般奇异的情况。   宣采薇想,她应该已经死了。   不过,宣采薇脱离身体后,并没有等到话本里说的开满曼殊沙华的黄泉路或是勾人魂魄的黑白无常,倒是诡异地一睁眼,就看见了一贯正经严肃,连自家父亲都会忍不住感叹竟比他看着还凶的大伯。   而且……   角度清奇。   一开始,宣采薇并没有弄清自己现在的处境,脑海大概混沌了几息,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可便是做梦,也不该梦到完全没什么交集的大伯才对。   宣采薇张口想问问大伯这是怎么回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口不能言,她一愣,垂眸眼神下移。   不能说话的她,心头猛然翻起惊涛骇浪。   ***   宣采薇的大伯,虽然是宣采薇父亲的哥哥,可镇国公这个位置,绝不可能落在他头上。   因为宣采薇的大伯是庶出的。   可宣采薇的大伯也争气,生生从科举中杀出一条血路,摘了那届的探花郎。   一时,镇国公府又是锦上添花了不少,且宣采薇大伯的名字也终于第一次在京师的上流世家子弟中排上了名号,出了不小的风头。   探花郎虽每一届都有,但想在眼高于顶的京师上流世家子弟中排上名号,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宣采薇大伯文采厉害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个原因便是,宣家世袭至今的功勋爵位,可是宣家的老祖宗跟着大魏朝的开国皇帝,在马背上打下来的。   换言之,宣家是从戎世家,将军元帅是出过不少,可这探花郎,宣采薇大伯算是拿了宣家的头一份。   所以,“从戎世家”镇国公府出了个探花郎,当年可是引了不少稀奇,就连宣采薇这些小辈都有所耳闻。   而宣采薇大伯还有另外一件出名的事,可以比肩探花郎一事。   那就是——   专情。   宣采薇的大伯娶得是其青梅竹马的表妹,据说两人相识多年,早已情愫暗生,将对方视为一生良伴,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就连圣上当年看中了宣采薇大伯的容颜,想替他指一门婚事,也被宣采薇大伯以心中早有心悦之人之由婉拒。   婚后二人更是伉俪情深,宣采薇的大伯连个小妾通房都没有,在外人眼里,过得就是一世一双人的神仙日子。   京师里好些官家夫人,暗中皆是羡慕宣采薇的大伯母好命。   可当宣采薇跟在大伯身边好几日,开始稍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后,却发现自家大伯竟然找了个借口欺骗大伯母,偷偷溜到了京师中一个偏远巷子的院落里,私会另一位女子。   这是宣采薇重生以来第二回 震惊,第一回便是重生一事。   对外“专一深情”的大伯,竟然养了一房外室?!   不过,宣采薇“说”了那句话后,她也就闭了嘴,虽然她知道大伯听不见,但她只是想把她能做的事做了。   这算来算去还是大伯的家事,她方才虽忍不住脱口而出,想替活在幸福假象的大伯母讨个说法,但之后冷静下来,下意识看看自己现在的“身体”,也只得乖乖闭嘴,心头划过几分无奈。   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后来……   当看到大伯要同那女子准备共赴巫山之时,本是沉默了许久的宣采薇忽地开始拔高声调用意识说话。   【大伯!您怎可在这个时期做出这般放浪之事?!】   【这…这可是在——】   【守孝期。】   即使眼下的“身体”已经不会流泪了,宣采薇意识里划过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仿佛能感受到眼泪浸湿眼眶的酸疼。   宣采薇曾经想过十五之岁,自己会经历何种生死之劫。   可她从未想过,竟是她祖母逝去的重击所带来的巨大的悲痛,让她的身子一下子没受住。   那一日,她抉择再三,舍了母亲为她做的端庄大气的金丝牡丹裙,选了祖母为她做的雪中红梅裙,就是为了能让祖母展展笑颜,只是没想到,在去的路上,她就得知了这一噩耗。   脱离身体后的宣采薇暗骂自己不孝,竟是听完消息后,便吐血昏死过去,连祖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甚至,她在消化完自己已死的消息后,还希望黑白无常能早日来勾她的魂,这样她兴许还赶得及去阴间同祖母团聚。   可宣采薇这般敬重的祖母,竟成了大伯嘴里的“蠢人”。   对祖母不敬不说,祖母将将逝去不过几日,大伯便来寻女子做此等事,真真是不孝!   如果,宣采薇现在有身体,便是母亲骂她“不合规矩”,她也得堵着大伯,质问一番。   质问这眼前对夫人不忠对母亲不孝之人,还有没有良心。   宣采薇看着大伯身上的“白布孝服”已经被他随意丢在地上,上面还盖着带有浓浓脂粉味的女子纱裙。   纱裙掩着孝服,就像大伯即将要做的事一般。   是对祖母的大不敬。   宣采薇狠狠地瞪着眼前仿佛从未认识过的大伯,她愤怒的情绪在怒斥无解之后,越发积攒高涨。   最后,她意识里愤怒的火焰燃聚成了一片火海。   她看着眼前即将行事的二人,怒斥的话语一顿。   下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   轻轻念出了一段话。   如果宣采薇的大伯和女子此时能听到宣采薇的话,一定不会再继续做下去。   因为宣采薇念得是——   往生咒。   哀悼死者的往生咒。   ***   宣采薇即使无奈,即使无法质问大伯的所作所为,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大伯对祖母不敬。   便是二人听不见,她也要为祖母做点事,让大伯的周遭时刻充斥着祖母的存在感。   此时,准备展开一场“大战”的男女,还不知宣采薇的举动。   女子手上刚想有所动作,宣采薇的大伯却忽地眉眼一抬,轻轻拨开女子耳后的头发。   一颗不大不小的红痣,在女子左侧耳后显得格外独特。   宣采薇大伯的眼神忽地一滞。   忍不住想伸手去碰女子耳后的红痣,轻声呢喃。   “玉娘……”   被唤做“玉娘”的女子,嘴角笑容越发加深,大人每次行事之前,皆会有这般举动,而如此之后,大人会越发卖力,二人十分尽兴。   玉娘虽不知原因,但两人皆能高兴,也只当是宣采薇大伯的一个小小的癖好罢了。   眼神逐渐加深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宣采薇大伯腰侧的玉佩在宣采薇大伯说出“玉娘”二字时轻轻地颤了颤,就像被风吹了吹。   而玉娘手下不停,但眼神终是落在了一直挂在宣采薇大伯腰间的一块皎洁无瑕的玉佩,那成色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而且,宣家这位大爷极为重视这块玉佩,即便二人行事之时,也不摘去。   玉娘早已对这块玉佩垂涎已久,见着眼前兴致正高的宣家大爷,她冷不丁地一把抓过玉佩,刚准备出声,央着宣家大爷送给她。   忽然,玉娘抓着玉佩的掌心一阵灼痛,像是手被放进了滚烫的热油一般,疼得玉娘下意识“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玉娘掌心的玉佩应声砸在床上。   也是奇怪,本该乖乖碎在地上的玉佩,碎裂的两半玉佩瞬间弹起,一半玉佩飞射划过玉娘耳后,刚好划在玉娘耳后的红痣位置,让她发出了二次尖叫。   另外一半玉佩,却直直落在早在玉娘抓起玉佩就变色的宣家大爷的腰部以下的位置。   将其彻底染红。   一时,男人的尖叫声盖过了女子的尖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同时穿成两本书的女主后》已开,跪求点进作者专栏收藏~有红包送~   文案:   景离穿书了,而且还是中了穿书大礼包。   一次穿成了两本书里的女主,只是男主不一样,但都是同样熟悉的狗.xue虐心调调,而且划重点的是——   两本书在一个世界里。   A书,【男主A】拿的是龙傲天剧本,一路逆袭一路招蜂引蝶,【景离】这位正牌女友,被情敌们折磨到生不如死,【男主A】误会不说,最后还为了保护【男主A】而死。   B书,【男主B】把【景离】当成“白月光替身”,白月光归来后,【男主B】说是爱的是白月光,又不放手【景离】,最后【景离】被嫉妒成狂的白月光“一剑穿心”。   更不幸地是,景离发现自己在面对两个男主之时,行动不受自己控制,必须按照原定的狗.xue虐心剧情走。   唯一欣慰的是,还有一个贴心小徒弟陪着她,即使在他跟前表演“精分劈.tui”,也没有离开她。   后来,景离“脚踏两条船”的事被踢.爆,被修真域两大顶尖势力同时追杀,也只有小徒弟陪着她,浴血奋战护她平安。   景离大受感动:“嘤嘤嘤你真好。”   伪装成小徒弟的【真最强大佬】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景离,眸子微敛,收起了对景离的杀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别哭了,我会陪着你。”   “永远。”   *   可男主A和男主B以及一堆恶.毒女配们本来等着看景离狼狈不堪,跪地求饶的模样。   谁料某一日他们收到了修真域那位万年不出关,一出关整个修真域都要抖一抖的老祖宗的大婚请帖,请帖上,老祖宗道侣的名字赫然写着——   景离?!   APP读者可直接点击作者专栏收藏~   完结文安利:   《穿成女扮男装的男配后(穿书)》:穿成了女主心头“白月光男配”的我,竟然在女扮男装?!   《和前任他叔流落荒岛后》,都市甜文,退役特种兵X冷感美人学霸   顺便求一发作者专栏收藏~ 第002章   玉娘?!   本是阖眼念往生咒,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家大伯和那名女子添堵的宣采薇,猛地一愣,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宣采薇下意识眼神上移,冷不丁地就看到自家大伯正在深情地抚摸着女子左侧耳后的红痣。   一下,两下。   先前她只是匆匆瞥过一眼的女子,在露出红痣后,从宣采薇这个角度看过去,竟让她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也是那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的同时,宣采薇脑海中本来通过往生咒稍稍压抑的愤怒火海,“嗖”地一声再次燃起,而且燃了个通天亮,比方才知道大伯做出那般没有良心的事时还要愤怒。   宣知礼!   何止是没有良心!简直…简直恶心至极!   完全辜负了祖父当年为他亲自选的名字!   因为——   玉娘,是宣采薇娘亲的小名。   而且她娘亲的左侧耳后也有那么一颗红痣,位置同这位同叫“玉娘”的女子红痣所在的位置一模一样。   宣知礼,也就是宣采薇大伯,如今的宣采薇根本不可能叫他一声大伯了。   他在外养这房外室的原因,呼之欲出。   他不止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是一个肖想弟媳的下作之人。   如果宣知礼只是暗自藏着这份心意,便是宣采薇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他偏偏当着宣采薇的面,将另一个同她娘亲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压在身下。   这在知道真相的宣采薇看来,不就变相……   当时的宣采薇,被这个让她气到浑身颤抖的想法冲昏了头。   十五年来,第一次动了真怒。   后面的事,她其实并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气狠了,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大伯以这样的方式“亵渎”她母亲。   这想法一起,不知怎么的,自己的“新身体”就忽然热了起来,然后就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没错,宣采薇没有重生成人,也不是梦到了宣知礼,而是重生成了宣知礼悬在腰侧的一块“玉佩”。   在看了宣知礼下巴好几日,虽然已经成了块“玉佩”,但莫名还是觉得自己脖子酸的宣采薇,也思考了好几日自己为何成了一块“玉佩”,还是宣知礼的“玉佩”,但思考无果后,宣采薇的心态便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渐渐消化接受,本打算逐渐适应自己的“新身体”,做一块有志向有追求的“玉佩”。   往好了想,她还有机会能去祭拜祖母,或是见见母亲,以另外一种方式看望关心亲人。   再往好了想,说不准,她还能修炼成“玉佩精”,终得一日,能同母亲和祖母的转世再次相逢。   重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就算她成了一个物件,她也要好好努力的活下去。   本来,宣采薇都已经做好打算了,可谁料宣知礼接二连三地刺激宣采薇。   结果,宣采薇炸了。   玉佩,也炸了。   这会再次回归灵魂状态的宣采薇,都不是很清楚玉佩是玉娘摔碎的,还是被自己情绪影响给弄碎的。   至于之后,两半玉佩的归处,好似也是受了宣采薇的情绪影响。   她当时满脑子只想到了两件事——   第一,不能让宣知礼当她面行如此下作之事。   第二,不能再让宣知礼能够借他人“亵渎”她母亲。   还当什么劳什子有志向的玉佩,先解决宣知礼这个黑鸡蛋!   “黑鸡蛋”是宣采薇同丫鬟学得骂得的话,不过宣采薇每每念出都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黑鸡蛋”挺好吃的,怎么就成了一个骂人的词,比起“黑鸡蛋”,“王八蛋”更像一个骂人的词,可丫鬟偏偏一口咬定“黑鸡蛋”才是骂人的词,还让宣采薇以后出去可千万别说“王八蛋”,更不要说是从她那听去的。   不过,眼下也不是想这茬的时候。   在玉佩摔碎的那一刻,宣采薇明显感觉到自己灵魂拉扯的疼痛。   两半玉佩似有灵智般,各自去了该去的地方,似乎想完成宣采薇当时的念头。   当然,如今冷静下来变成了灵魂状态的宣采薇,瞧着捂着自己下.体,面色痛苦不已的宣知礼。   她脸上划过片刻震惊后,露出一个畏惧的表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糟糕!   母亲知道了,定会责罚她的。   毕竟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怎能做如此粗鄙之事。   即便是玉佩代她做的,即便中间还隔了一层衣料。   还是,有失身份。   果然,冲动是魔鬼。   下一回,她一定想个更完美的方法,好好惩治宣知礼那个黑鸡蛋!   宣采薇摇头叹息,自觉还是比不得母亲思虑周全,行事多有疏漏。   可她刚没摇几下,宣采薇身形一顿,过来一会,她回头看向窗外,朝着不知隔了多少条街的宣府的方向望去,神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现在这样,母亲就是想责罚她都没有办法了。   宣采薇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她下意识紧了紧手,却没注意自己握紧成拳的小手指上似乎有一圈闪烁。   像是一根细细的长线,一头连着宣采薇的小手指,一头连在了宣知礼身上。   而这根细细的长线,正在逐渐改变颜色。   由黑,转白。   直至它全然变白时,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宣采薇忽地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采薇妹妹的第一次重生,卒。   小仙女们好热情啊~   知知这章追加88个红包~   让我们一起度过这个热情似火的夏天吧~   这章短小了点,下章一定粗长! 第003章   等到宣采薇再次有意识时,是被两个对话的声音弄醒的。   “少爷,今个儿可是要照原计划行事?”一道透着小心的声音询问着。   被唤作“少爷”的人一开始没回话,但好似点了点头,先前那道透着小心的声音接着道。   “那一会我们便去宣府?少爷,这回我们带什么礼去,人参,鹿茸还是雪莲?”   “少爷”沉默了一会,才是缓缓道。   “他,送的是何物?”   语气不知为何,藏着几分压抑的咬牙切齿。   虽未点名道姓,但小厮好似“少爷”肚子里的蛔虫,应声道。   “回少爷话,是三十年份的人参。”   “少爷”好似思考了一下,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敲击出声音。   片刻后,“少爷”笑了一声道。   “去,把我库里那根六十年份的人参找出来送去宣府。”   语气莫名带着几分较劲。   小厮惊呼。   “少爷,那可是前头您在拍卖会上花重金拍下,本不是打算送给那位当聘……”   话没说完,就被“少爷”打断。   “眼下你主子都被旁人欺到头上来了,先解决眼前的事要紧,我可不能让整个京师的人都看我笑话。”   ……   宣采薇一开始并没有将对话的两人身份认出,只是觉得这“少爷”的声音有那么几分耳熟。   等到两人对话中出现了“宣府”,宣采薇昏沉迷茫的脑海,一下子醒了个神。   她想起来,这个“少爷”是谁了。   姚擎,博文侯府的嫡长子,博文侯府在京师的地位,仅次于御棋公,镇国公两府,又因为大魏逐渐形成了“崇文抑武”的风气。   所以,镇国公府虽然在功勋爵位上,同御棋公府平起平坐,但实论当今京师第一世家,众人心头不免还是更偏向世代从文的御棋公府。   而博文侯府虽然爵位次于镇国公府,但博文侯府看封号就知道也是个世代从文的世家,所以综合来论,博文侯府的地位在京师百姓里的心头,并没有比镇国公府差多少。   再加上御棋公嫡系一脉才学最为出众的是府上的三小姐。   是名女子。   所以,这“京师第一才子”的名头,自然落在了姚擎头上。   再加上姚擎面貌俊朗,京师中有不少贵女都暗自对姚擎芳心暗许。   然而,她们这群贵女的芳心暗许就眼前来看,到底要成一场空。   因为,姚擎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宣采薇的未婚夫。   如若要追溯宣采薇同姚擎的婚约可就早了,早到宣采薇的母亲还未出阁之时,便定了下来。   原因简单,宣采薇的外公,当今的首辅大人,曾经是博文侯的老师。   在教导博文侯之时,宣采薇的外公就极其喜欢博文侯,当下就想给博文侯和自己女儿牵线。   可当时,博文侯早有婚约在身,宣采薇的母亲也早对镇国公芳心暗许,这桩婚事定是不成的,宣采薇的外公,当下便觉得十分遗憾。   见状,博文侯便主动提出以后若他得子,定让世子求娶宣采薇母亲之女。   若他得女,宣采薇母亲得子,亦然。   姚擎比宣采薇大几岁,在姚擎十五之时,博文侯便赶着姚擎去了宣府提亲。   早早表明了态度,他们博文侯府并没有忘记这个婚约,即便宣采薇有将死的传闻传出,博文侯府也会做到守信。   当时镇国公和宣采薇的首辅外公皆是好一阵动容,便是做主应允下,但也没打算坑姚擎,只说等宣采薇十五之后,二人再行成亲之事。   不过,因为姚擎已然成了宣采薇的未婚夫,对于这两个小辈之间的相处,长辈们便也没有太过严防,姚擎出入宣府的日子便多了起来。   而且在长辈们眼中,两个小辈相处极好,感情颇为深厚,镇国公和宣采薇的首辅外公,因此看姚擎也越看越顺眼,在很多方面都对他多有提携。   至于,在宣采薇眼里嘛……   她这种过耳不忘的记性,在一开始都没能想起这人是谁。   可想而知,两个人的感情到底好不好了。   只不过,看在姚擎也不介意远远隔着一块屏风同她闲聊,月月都来看她,还月月似背书般说要“爱她一生一世”。   最重要的是,姚擎和博文侯府在她被国医圣手和“六爻门”的大师断言活不过十五后,依旧履行了当年的婚约。   这一份重诺之情,宣采薇记在了心里。   所以,每每长辈们询问之时,她都点了点头,表示两人相处的不错。   虽然,一月一次的“隔屏风见面”,像教书先生在考核弟子的写文水准一般。   但宣采薇想,如果有一日她真能好转,她应该是会嫁给姚擎的,也算还了姚擎这份不离不弃之情。   宣采薇认出姚擎后,还没先反应自己怎么能听到姚擎说话,下意识开始琢磨两人的对话。   看样子,姚擎是准备给宣府送礼。   这个念头在宣采薇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刻,她便是愣住。   如果宣采薇此时能呼吸,那一定是急促的。   她猛地想朝姚擎声音方向看去,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眼前漆黑一片,但却能嗅到淡淡的檀木香。   宣采薇有些着急,她想跟着姚擎出去,确定看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只她刚想动,却发现她又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她已然是第二次体会了。   宣采薇这一回比上一回更冷静也更快速地接收了现状。   看来,她又重生成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件。   而这个不知名物件的主人是——   姚擎。   宣采薇眼下着急确认,也顾不上思考怎么会重生成姚擎的东西,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少爷,是送给宣府,还是直接送到三小姐院子里去。”   小厮嘴里的“三小姐”一出,宣采薇本是着急的心态一下子顿停了一下。   其后,巨大的狂喜感涌上了宣采薇心尖。   因为,宣采薇,在宣家行三。   她就是小厮嘴里的“三小姐”,既然姚擎还能给她院子里送东西,也就表明——   她的身体,还活着。   果然,没过多会,姚擎和小厮的话语继续传来。   “送去院子吧。”姚擎的语气好似忽然变得有些冷淡但又莫名带有几分得意补了一句。   “那人可送不进去三小姐的院子。”   “可少爷,您当真要送六十年份的人参?倒不是小的替您心疼金银,而是……”   说到这的时候,小厮低了低声,似乎是凑到了姚擎身边道。   “而是,少爷您不是不想让三小姐活着吗?”   本是沉浸在自己没死的狂喜中的宣采薇,像是被人点住了定身穴。   这回连灵魂都仿佛成了一个真正的物件,无法动弹。   如果现在宣采薇有耳朵,她一定会去揉一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姚擎,不想让她活着?   震惊于姚擎另一幅面孔的宣采薇当下第一个念头是姚擎不满意这份婚约,但不满意他可以退亲,她父亲和外公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如若不是当年博文侯坚持,他二人恐怕都不会履行这桩婚约。   所以,明明有可选之法,为何非得不想让她活着呢?   似是为了回应宣采薇的疑问,姚擎很快出了声。   “当然不想让她活着,若不是当年爹用世子位换这门亲事,说必须履行这桩婚约,才把世子位传给我,我能有那般闲情逸致对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病秧子连着念了好几年的爱慕之语。”   姚擎虽然隔着屏风,从未仔细看清过宣采薇的模样,但他远远瞧着宣采薇一副瘦骨嶙峋,风吹就倒的模样就倒胃口,这幅模样,能好看到哪儿去,定是个丑八怪。   “可京师里有传闻,宣家这个三小姐,可是有‘娇弱美人’的名号。”   姚擎撇了撇嘴,眼带不屑道。   “那不过是糊弄糊弄你们这些不知情的外人,虽然宣采薇样子不能看,到底是镇国公家的三小姐,看着镇国公的面子上,给了她一个美人名号而已,嗤,还是娇弱美人,这在我们这个门儿清的圈子里,皆是知道她这个名号怎么来的。”   说到这,姚擎脸上平白添了几分怒气。   他身为“娇弱美人”宣采薇的未婚夫,每次去世家子弟圈子的聚会,都会被人背后讥笑,讥笑他是“京师第一才子”又如何,攀上“镇国公府”又如何,还不是得娶一个“假美人”。   日日对着丑妇不说,以宣采薇的身子,恐怕连闺房情.趣都无法享受。   说他日后,指不定还得扶庶子继承家业或是过继其他嫡亲兄弟的孩子。   姚擎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最后一条。   他才不会让庶子登位,或是过继其他嫡亲兄弟的孩子。   尤其是庶子登位,岂不是乱了尊卑。   姚擎打心眼里瞧不起庶出子弟,只除了……   恍惚间,他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身影。   方才还凌厉的神色,渐渐缓和了几分,注入了些许温柔。   过了一会,他才是接着道。   “宣采薇如今的身子,便是给了她这六十年的人参也治不好。”   “而且,她死了,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话音一落,姚擎眼中的温柔全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凶残狠毒。   作者有话要说:  采薇:作者我美吗?   作者:你天下无敌至尊漂亮,你就放一百个心安心养病吧。 第004章   听到有人想要自己死,还觉得自己挡路的宣采薇,她生气吗?   她当然生气。   所以,她赶紧在脑海中快速记下了小本本。   【明安二十三年,自省吾身,及时察错,今有一错,识人不清,未明本质,留祸于侧,实乃大错。】   之后,宣采薇便开始了仔仔细细的自我检讨。   如果宣采薇的脑海小本本有名字,那一定是——   《做一个完美的女儿》   宣采薇的母亲嫁进镇国公府前,就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女,言谈举止,闺阁礼数,琴棋书画皆是顶尖尖的优秀,便是嫁与镇国公后,在一众公侯夫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耀眼。   只除了……   在宣采薇的问题上。   虽然,平素自家母亲从未对她露出过半点怨怼或是不喜之色,依旧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疼宠。   但越是这般宠爱,宣采薇越想成为一个能让自己母亲满意的女儿。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日连下床的时辰都得抠着算,才学技艺方面,她便是想精学,也是有心无力。   但其他方面她所能做到的,她就一定想要做到最好。   她,不想让母亲身上的光芒因她而蒙上一层阴影。   宣采薇生气,是气自己竟然犯下了这么大的一个错误,离自己想达到的目标又远了不少距离。   至于会不会因为姚擎的负心绝情难过。   宣采薇想了想,大概有那么一丢丢吧。   难过不能指着姚擎的“背书情话”增进品鉴文章的能力了。   宣采薇正自我检讨着,忽地眼前又是大亮,突然涌进的光亮,让她有瞬间的不适,然后她的“新身体”,便落在了一双有些粗糙的手里。   磨的她有点难受,但好在她新身体虽有感觉,却不会具体反应到哪个位置,是整体的一种感觉。   不然,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位置,那她的清白,不就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吗?!   那手把宣采薇包裹的严实,她乍见了一会光亮后,又回归于黑暗,等到再次能视物时,宣采薇终于知道自己这回重生成了个什么物件了。   她盯着镜子里的静静戴在姚擎束好的发髻上的佛面玉冠微微愣了一下。   显然,她穿成了这个“佛面玉冠”。 第二回 穿成个物件,很明显宣采薇已然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她还是有点惊讶,这惊讶来源于……   “少爷,昨日不是想戴四方碧缎儒巾,怎生今个儿改了主意?”   姚擎一听,脸色有些不愉,重重“哼”了一声。   “你还嫌你主子头上不够绿吗?”   “不敢不敢。”小厮慌忙否认,赶紧加快手下动作,给姚擎正冠。   过了一会,见姚擎神色恢复如常,小厮摸着手下的“佛面玉冠”,还是没抑制住好奇。   “既如此,少爷为何又要选择这顶佛面玉冠?”   “这不是镇国公夫人送来同咱们府上交换的信物?”   这便是宣采薇的惊讶,虽然她方才没听懂两人对话中的什么绿不绿的,但明明姚擎都盼着她死,怎么还戴着两人的“定情信物”呢。   姚擎这几年伪装的“深情”,并没有白费,至少在长辈们看来,姚擎对宣采薇是重情重义,所以,为表诚意,镇国公府也拿出了信物交与博文侯府,当然博文侯府也回应了信物。   镇国公府选的便是这顶“佛面玉冠”,这还是从她母亲的私库里精心挑选出来,价值不菲不说,重点是母亲对她的心意。   博文侯府回的是一个观音纹面玉净瓶,两人的信物也算是相合。   博文侯府给的玉净瓶不能随身带着,现在放在宣采薇的妆台上,估计日日有那丫鬟精心擦拭。   而“佛面玉冠”却可以常戴,不过,宣采薇从未见姚擎戴过,之前长辈们也询问过他怎么没戴,他给出的理由是,太过贵重,想在最为合适的场合戴。   对此理由,现在的宣采薇只想呵呵。   不过眼下,她也好奇,莫非今日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正巧姚擎嘴角冷不丁上扬了一下,笑得宣采薇有点毛骨悚然。   “今日,这玉冠可大有用处。”   结果出门上了马车,姚擎也没说是用处是啥,待在姚擎头上的宣采薇虽好奇,但探寻无果,也便作罢。   但这一路上,宣采薇十分激动。   虽然她这两回重生,都十分莫名其妙,没有缘由,也没有神仙鬼怪指点,她莫名其妙地进入了物件里,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即便宣采薇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绝非正常。   可眼下,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她重生成为的两个物件的主人,都同宣府有关。   这样,她还是能够再次见到亲人。   就是可惜,以姚擎的身份,出入不了多少回宣府。   但这也是宣采薇虽然知道姚擎盼着她死,却不怎么担心的原因。   以镇国公府的势力而言,姚擎要真想毫无痕迹地弄死她,绝非易事。   不过多会,姚擎的马车便是停了下来,宣采薇激动地都想赶紧跑出去,方才她可是听见了姚擎要给宣府送礼来着。   她想看看自己到底怎么了,更想见见母亲,如若有可能,她还想提醒母亲提防姚擎,虽然这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宣采薇心里还是仅存了一丝希望。   可……   姚擎顺手打了下车帘,热闹的声音朝着宣采薇扑面而去,带着夏日的暑气。   宣采薇一愣,姚擎怎么停在了大街上?   前头的车夫在外出了声。   “少爷,前面人太多,马车过不去,看来我们得在这停了。”   姚擎看了一眼外头攒动的人头,眉眼闪过一丝烦躁,但似乎又想到什么,烦躁很快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兴奋和跃跃欲试。   他“嗯”了一声,吩咐另一个小厮带着“六十年份的人参”去宣府送礼,而他自己却带着前头跟他对话的小厮下了马车,往人群中走去。   瞧着姚擎竟然不去宣府,宣采薇的希望一下子落了空,连带着“新身体”的光泽都黯淡了不少。   对于姚擎究竟想去哪的兴趣,也一下子锐减,不甚关心。   所以,等到宣采薇回过神来时,发现姚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个数十层高的台阶面前,最高的那层台阶上面,搭了一个大大的平台,中间还有一个高高的棕木柱子,上面好似还挂着什么东西,只是离得太远,底下的人看不清。   宣采薇从未在街上游玩过,见着眼前数十层的台阶便是狠狠地吃上了一惊。   倒不是她土包子是进城。   而是这台阶,确实同书里说的普通台阶有点不一样。   眼前的台阶,每一阶都延展而出,比书里说的台阶要宽,也比她院子里要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宽的台阶,而且每一个台阶都摆着十个棋盘,十个棋盘左右对角的位置分别放置了两个“棋罐”,用以装黑白棋子。   这打眼一瞧,像是一条“围棋通天路”。   而宣采薇早在看见棋盘之时,眼神便像着了魔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另一边,姚擎的眼神直直往最高台看去,目光带着势在必得。   他自信一笑,刚准备走上第一阶台阶,就见身旁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了一步。   而姚擎见到那人担心的侧脸,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身后的小厮同样发现了那人,他惊讶道。   “少爷,那不是……”   姚擎抬手,止住了小厮未出口的话。   “我知道。”   下一刻,姚擎眸中藏火,皮笑肉不笑道。   “我未婚妻的爱慕者,我如何能不知道。”   重生成玉冠的宣采薇一脸震惊:咦?!   作者有话要说:  躺尸十五年的我竟然有爱慕者,难道是脑波暗恋??!!   懵逼采薇,在线挠头。 第005章   这句话藏着满满的八卦味道,够引人遐想。   至少成功将本是黏在棋盘上的宣采薇的目光吸引了回来,朝着姚擎看去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不似城中世家子弟喜爱华服,不远处的身影,只穿了一件发白的襕衫,腰间挂一木牌,侧脸看着干干净净,透着一股文人的气息,看着便像个清风朗月的主儿。   宣采薇只匆匆看了一眼,心里的疑惑却越发放大。   她从未见过此人。   为何姚擎会说此人是她的爱慕者?   姚擎可不知道自己头上的“玉冠”还能产生疑问的想法。   打从这人出现后,他眼神就没移动分毫,不知道的还以为姚擎对人家有意思呢。   许是姚擎的目光太过专注,不远处的那人微微转头,正好对上了姚擎打量的目光。   那人的眼神同他的面容一样干净,澄澈的紧,见着姚擎,虽面色愁苦,但还是不自觉嘴角挂上了谦和有礼的笑容,朝着姚擎走了过来。   “姚兄,没想到能在此遇到你,也是,你也该是为了今年的彩头来的吧,这样也好,合我二人之力,胜算应该更大些。”   姚擎看着眼前虽眉宇间微皱,但还是带着真诚笑容的男子,他太阳穴气得直突突。   他跟他很熟吗?还合二人之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多好一样。   可姚擎又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维持着虚伪的假笑。   身后姚擎的贴身小厮倒是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装什么好人?!整个京师都知道你是我家少爷的情敌。”   简直让他家少爷丢尽了脸面,这句会伤姚擎自尊心的话,小厮没敢说。   那人被姚擎小厮突如其来地指责搞得有些发愣,片刻后,才像是后反劲儿过来,脸色刷一下通红,慌忙同姚擎否认道。   “我定不是姚兄的情敌。”   “我行此事,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宣三小姐并不认识我,我也从未想过破坏你同宣三小姐的亲事,还请你不要误会,更别误会了宣三小姐。”   那人后面这两句话说得有些大,引得周围的围观群众也不由竖起了耳朵,好奇地听着京师里最近传得最为厉害的一件八卦。   宣采薇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躺,躺成了说书人嘴里的八卦热门女主角,还是狗血的“二男争一女”的戏码。   “宣采薇病危”这件事,京师大多人初听时只是唏嘘,感叹到底没能逃脱“活不过十五”的预言,为这位妙龄少女的短暂人生感到可惜。   姚擎虽面上悲痛,心里却乐开了花,寻思总算让他等着了。   他这一年心里还有些悬吊吊,生怕宣采薇真活过十五,他还真得娶那个面黄肌瘦的病秧子为正妻。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姚擎便忍不住心头犯起一阵阵厌恶嫌弃。   不过幸好,“六爻门”大师卜算之术,名不虚传。   但如果说姚擎是“猫哭耗子”,这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才是真正地为宣采薇忧心忡忡。   此人名为孟长思,是左都御史家的二公子,在“宣采薇病危”消息的传出的第二天,立马带着珍稀药材去了宣府。   惊掉一众吃瓜百姓的大牙。   孟长思此人,虽不像姚擎那般出名,但在京师的世家子弟中,也是个极为出众的人物,是许多贵女心中的良伴之选,如若真搞个投票,说不准孟长思的得票还比姚擎高,毕竟孟长思可没有婚约羁绊。   而且在某一个领域,他的名气比姚擎还大。   而孟长思在世家子弟中的印象中多是纯粹不知事,像个被保护极好的单纯少年,虽到了成亲的年纪,但仿佛完全不懂男女情.事般,也没听说左都御史家替他定下哪门子亲事,更没听说他同哪家姑娘有所牵扯。   同孟长思亲近的好友,时不时还取笑孟长思“不开窍”,说不准要去寺庙当和尚敲钟去。   谁料这孟长思哪里是不开窍,原来是心头早有了人儿!   京师的吃瓜百姓们在看到孟长思急匆匆地每日提着药材去宣府报道后如是想。   更奇怪的是宣府的态度,按理来说,宣采薇已然有了婚约,孟长思便是再如何喜欢宣采薇,想给宣采薇献殷勤,宣府顾忌宣采薇的名声,也该是将孟长思拒之门外才是。   今个儿听了孟长思同姚擎的解释,吃瓜百姓们倒是有些恍然大悟。   原来是恩情,不是爱情。   吃瓜百姓们恍然大悟,姚擎却嗤之以鼻。   他也不是第一回 见孟长思了,早在宣府两人就打过照面,孟长思眼珠子都快挂在宣采薇院落方向的样子,他看得清楚分明。   当下,姚擎火气四起,虽他对宣采薇毫无感情,甚至盼着宣采薇死,可到底宣采薇现在名义上还是他的未婚妻。   孟长思这般肆无忌惮地觊觎他“所有物”的模样,让姚擎大为光火。   而且他才不信孟长思的“报恩”鬼话,宣采薇由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有意接触,哪里能有接触外男的机会,更别谈施恩。   至于二人如何接触,姚擎定会细查,也算他小瞧了宣采薇,原以为是个胆小乖顺的,没想到给他戴绿帽子戴的那般顺手。   不知怎的,姚擎习惯性想起了在屏风后面那张被黑发挡了大半的模糊面庞,每每在他念完被父亲逼着背的“情话”后,总会带有些微笑意地夸赞他几句。   姚擎一愣,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回忆起这个场景。   他皱了皱眉,赶紧赶走心头那点奇怪的情绪,转而又带上一张假笑面皮应付孟长思道。   “孟兄说的是,是我这下人不懂事,我回头定会好好管教他。”   于外人面前,姚擎表现出的大度模样又是赢得周遭一阵好评。   不过姚擎倒不单单是为了博好名声才表现出大度。   而是因为孟长思的父亲。   左都御史监察朝廷百官,即便是姚擎的父亲博文侯,也在监察范围之内,轻易可不能得罪。   思及此,姚擎只得暂时同孟长思虚与委蛇。   孟长思可没姚擎心头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一听姚擎没误会他,最重要的没误会宣采薇,嘴角立马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   “姚兄理解就好。”   “不过,我同姚兄还真是投契,竟都想到了来此地,为宣三小姐祈福。”   话音一落,孟长思仰头看向了高台中间柱子上被风吹起的荷包,其上的“太极刺绣图案”栩栩如生。   宣采薇这一路八卦听下来,倒是终于明白过了劲儿,原来眼前这位孟长思,就是先前引起姚擎不爽,让他拿出六十年份人参较劲儿之人。   虽宣采薇完全对此人无印象,更没有什么“施恩”的记忆,但孟长思能做到让姚擎不爽这点,倒是让宣采薇对他有了几分赞赏。   哼,她现在收拾不了姚擎,有其他人让姚擎不爽,就是盟友。   只不过,宣采薇刚刚解开了一个疑惑,立马又被孟长思的话,说得茫然了。   什么祈福?   姚擎怎么可能会为她祈福?   作者有话要说:  孟长思这个名字好好听啊!!!! 第006章   大概过了一炷香左右。   宣采薇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的宣采薇并不知道时下京师流行的新奇热闹。   好比这一年一度的“棋彩台”。   “棋彩台”每年都会在京师里最热闹的朱雀中街搭建而成,一共有七十七阶,每一阶的台阶上,都布置着棋盘,直至最上面的高台,高台中央的柱子便悬挂着每年“棋彩台”的彩头。   “棋彩台”每年设置的彩头都不一样,但绝对都是难得的宝贝,前些年有那南海的夜明随珠,西域的百年沉香,前朝的黄玉桥形笔架……   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所以,这一年一度的“棋彩台”是备受关注,而且背后可是宫里的那位,不是在乾清宫的圣人,而是在坤宁宫的贵人。   倒不是这位贵人搞特殊或是有何深意,这是坤宁宫的一个传承,从大魏建朝以来,坤宁宫的皇后娘娘便要操办一年一度的“棋彩台”,原因看“棋彩台”举办的日子便能明了。   七月初七。   七夕佳节。   所以,“棋彩台”另有一规矩,参与者只得是未婚男子,而且所得之物,是需赠与女子,很明显这规矩是应着“七夕”的景而设,让男子为心爱的女子赢彩头,也是希望有情人能和美平顺,终成眷属。   只是,“棋彩台”绵延至今,彩头越来越大,这定下的规矩,意味也变得有些不同。   好些宝物,不止是未婚女子喜欢,已婚妇人或是半百老妪亦是欢喜。   所以,直至今日,“棋彩台”虽然还是定于“七月初七”举办,虽然还是只能由未婚男子参加,但所得之彩头却不再限于只赠与心爱之女子。   这也是孟长思出现在这里,却行得正坐得端的原因。   而“棋彩台”虽然彩头经年变化,规矩也随着年岁变了意味,可独独没变的便是——   用“棋”择胜者。   这般设定,就连常年卧病在床的宣采薇也能大致猜出缘由。   大魏开国皇帝同宣采薇的祖辈一样,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   铁骑过江,血战沙场。   厉兵秣马,剑指江山。   有的是豪情万丈的英雄气概,可就是少了点文人墨客的浮白载笔。   大魏初建,根基不稳,刚刚登基的圣上自然不能让自身落话柄流于民间,于民心不稳,社稷不安。   圣上左思右想,将当年一起打江山的元帅将士均是召集在了一处,寻思人多力量大,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秃头。   一群撸袖子说粗话的将士们在宫里呆了三天三夜,总算让这群人想出了一个能变得文雅的方法——   “棋”。   琴棋书画的“棋”。   文人四友的“棋”。   毕竟“琴棋书画”中“棋”最易上手,也是这群行兵布阵的将士们喜欢的策略雅技,既能娱人娱己,附庸风雅,又能精进谋略,践行实用。   一举多得,自是当选。   至此“棋”之一道,便由大魏开国皇帝推崇至高位,不止将原本只流传于上流阶层的“棋”推广至民间,使得便是路边孩童也能在乡野山田划出道道纵横线,拿石子下棋,更是在朝中专设“棋待诏”一职,静候天下国手。   大魏开国皇帝的苦心并没有被辜负,此后,“棋”之一道列为君子才艺评判之最不说,更成为了大魏之“国棋”。   过往这些年,大魏的国手层出不穷,流传下来了不少著名的《棋经》和《棋谱》,更是以“棋”同周遭诸国往来交流,屡战屡胜,意气风发,令周遭诸国崇尚大魏文化,“兴棋”之风,遍布四海,以棋运助长大魏国运。   所以,“棋彩台”这般盛事,以“棋”来择胜者,在众人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今年的彩头是“六爻门”紫星级大师中排行第三的正一真人花了七日七夜观吉星“天枢”所变画下的一道符咒,传说有遇难成祥之效。   “六爻门”的大师等级依照卜算之力划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紫星级便是整个“六爻门”卜算之力最为厉害的人的代名词,整个“六爻门”不超过十位,又称“六爻十老”。   “六爻十老”轻易不为寻常人卜算,其中前三位更只为皇室中人卜算。   这回听闻“棋彩台”今年的彩礼竟然是“六爻十老”中排行第三的正一真人画下的“遇难成祥”的符咒,整个京师都沸腾了。   如果不是为了应景“棋彩台”对于七夕的寓意,使这“符咒”只对女子有效,恐怕今日来“棋彩台”参加比斗的人还要多得多。   所以,先前孟长思才对姚擎有那么一问。   他以为姚擎同他一般,也是为了宣采薇抢“祈福符咒”。   宣采薇人在玉冠里,听着孟长思和姚擎关于“祈福符咒”的对话,忍不住跟着微风抖了抖自己新身体的一部分——   “玉簪”。   心里疑窦丛生。   姚擎这厮定不是想为她抢那“祈福符咒”,姚擎的女性长辈也都皆以去世,姚擎一直同她有婚约维系,所以在京师也没有同任何贵女有亲近牵扯。   那么,姚擎究竟为谁而来呢?   不知怎地,宣采薇有种直觉,若是能解开此谜,姚擎想让她死的原因,估计也能拨云见日了。   另一边,姚擎已然扯起虚伪的笑容点了点头道他确是为宣采薇而来。   还故意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佛面玉冠同孟长思道。   “今日便是想着三小姐,所以特地将宣伯母赠与在下的佛面玉冠戴上,寄望能求个好运。”   当然这一出言,又引起了周遭民众的频频点头赞赏以及孟长思脸上笑容的片刻微滞。   姚擎压抑心头的得意之色,又是故意道。   “我母亲去的早,宣伯母良善,待我如亲子侄般,亦然令我感怀于心。”   进一步强调二人之间的差距,他同宣采薇的母亲早已熟识如亲人,而他孟长思现在不过是一个区区能入门送礼的外人而已。   孟长思虽没听出姚擎想打压他的深意,但心里不知怎的还是有些不痛快,只他刚想平复奇怪的心绪,扯起笑容回话,抬眼却对上姚擎头顶的“玉冠”。   这一对,孟长思瞬间愣怔。   因为他发现那玉冠上的佛面像竟然向下撇了撇嘴,似是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  大背景是一个疯狂推崇围棋的国家,这个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大家记住了哦~ 第007章   姚擎玉冠上的“佛面像”是个标准的笑脸弥勒,本是笑着咧开的嘴角一下子下垂,可见有多惊悚。   孟长思心里荒诞极了,赶紧眨巴了下眼,想确认自己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真的。   可这一眨眼,方才还似嘲讽的“佛面像”,又恢复了寻常的“笑面佛”的模样。   玉刻的弥勒面容笑得憨态可掬,半点没有先前的诡异变化。   姚擎见孟长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玉冠一眨不眨,那眼神让他想起了之前孟长思在宣府看宣采薇院落的眼神。   姚擎心里的得意之色稍减,烦闷不满渐渐浮起,过了会,他有些不耐烦地出声提醒道。   “时辰将至,孟兄可领了号牌?”   参与“棋彩台”的人一年较一年多,今年又是“重彩”,“棋彩台”下乌泱泱的人群,足以证明大家的捧场。   然而这每一层台阶却只有十个棋盘。   “棋彩台”虽每年都是以“棋”择胜者,但规则并不一样,今年的规则尚且没出,只说让大家先领号牌。   孟长思被姚擎这么一转移注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领号牌,要知“棋彩台”参与人数过多,得在限定的时辰内领号牌,逾期不候。   所以,孟长思摇了摇头,赶紧同一样没领号牌的姚擎朝着领号牌的地方而去,至于“佛面像”的诡异,暂时被他抛在了脑后,来不及想起。   路上姚擎又在刺激孟长思,说让他莫慌,自己有“玉冠”加持,比之众人更有把握拿下“祈福符咒”,还道“笑脸弥勒”是难得的好运弥勒,定会保佑他的。   谁料这回,孟长思却没有露出姚擎意料中的表情,而是脸上有些欲言又止,只是当时比斗在即,孟长思并未多说什么。   倒是身处在玉冠里的宣采薇听着姚擎胡天海地地吹嘘,不由默默地想翻个白眼。   呵,她保佑他?   行,保佑他霉运缠身。   不过现在宣采薇可不敢又太大表情动作,刚刚同孟长思对视的一眼,把宣采薇也吓得够呛。   说来也真是奇怪,连着这两回重生,她一开始都是能明显地感觉到自身无法动弹的束缚压抑。   就像自己的灵魂是灵动的,可身体却像一个全身瘫痪的人。   宣采薇常年卧病在床,对此倒也还算习惯,再加上她还能活着,对她而言,已然是最大的幸事了。   所以,她并没有抱怨自己重生成了一个物件,甚至还多了几分放松,一来,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体还有温度,那就代表她有希望回去。   “希望”对于宣采薇而言,从来都是奢侈的东西。   宣采薇似是想到什么,内心有明显地起伏不定,连带着玉冠也上下晃动了下,只是当时姚擎专注打压孟长思,没发现罢了。   而二来,宣采薇发现成为一个死物也挺好的,她即便放肆地笑,放肆地哭,将内心显露无疑,也不会有人发现。   换言之,宣采薇难得有了透气喘息的空隙,可以从那个懂事乖顺的“宣三小姐”的壳子里抽离出来。   所以先前姚擎虚伪地说戴佛面玉冠是为了助力给宣采薇抢祈福符咒一事时,宣采薇没忍住展露出真实的情绪。   但,她却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表现在了佛面像上!   幸而也是孟长思单纯,才能让宣采薇赶紧补救糊弄了过去。   她可不想被当成一个“玉冠精”,送去就地正法。   可,宣采薇惊疑。   这…是第二回 了。   即便上一次,宣知礼的玉佩可能是被玉娘摔碎的,即便碎了后,宣采薇的灵魂已经不在玉佩里了,可最后攻击的走向,绝非一个死物所为。   当时,宣采薇被宣知礼气狠了,没细琢磨这事,但现在“佛面像”也会动……   宣采薇陷入思考。   只是忽然,“棋彩台”的灯笼光亮打在了“玉冠”上。   宣采薇一愣,下意识瞥了眼“身体”上的光影。   只一瞬,她忽地福至心灵,脑海中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   另一头,领号牌的截止时辰已过,乌泱泱的人群,在底下拥堵着,但没过多会,“棋彩台”最高的高台上忽地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他道。   “时辰已至,如今手里有号牌的人,便是今年能参与棋彩台的争夺者,今年大家算是好运气,规则并不难。”   中年男子虽离底下的人,隔了七十七层台阶,但不知怎地,他的身影却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甚至于他说并不难时,语气中的笑意都听得分明。   他这话一出,底下人好些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连带孟长思都稍稍松了口气。   一旁注意孟长思表情的姚擎心头有几分不屑。   蠢笨如此,也敢肖想他的所有物?   玉冠里的宣采薇也没有像周围人那样觉得轻松,她眼神再次黏在了第一层台阶的十个棋盘上。   似是幻觉,玉冠上的“佛面像”好像轻轻眯了眯眼。   中年男子见底下一片轻松,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然后慢悠悠地宣布起了规则。   “今年的规则十分简单,即打谱计时,每一层台阶均设有十个棋盘,每一层都需要打谱,总共有七十六层台阶,取用时最短的前两名进行最后决赛对弈。”   话音一落,底下方才还笑得轻松的众人,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打谱”是围棋的一种训练手段,意思就是按照前人或者高手留下的《棋谱》,将黑白棋子依着棋谱摆放在棋盘上。   确实也是简单,不用自己思考对局,只用照着书本上的样子在棋盘上摆放棋子就好了,就跟临摹画画一样。   可要真如此简单,众人也不会笑容僵硬了。   既是“棋彩台”出题,定然是盲打谱,即没有书让他们照着摆放,只得依照记忆去摆放,所以他们不能看到实物去依样画葫芦,而只能凭借脑海中的印象去“画葫芦”。   而且中年男子也另有补充,不会给棋谱图案,让大家有“临时抱佛脚”的机会。   而是让大家抽取一个“棋谱标注”一样的东西,其上会标注是哪本《棋谱书》里的哪一页“棋谱”。   意思就是抽到哪一页“棋谱”,就凭着记忆依样画葫芦去。   可这要是没看过那本《棋谱书》,估计连起跑线的边儿都摸不着。   好在,中年男子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常见的《棋谱》。   时下,正是“围棋”的黄金时代,几乎人人都会棋,常见的《棋谱》大多数人都知道。   但便是如此,依旧有很多人选择了放弃。   即便只是常见的“棋谱”,但一打要打七十六层台阶,换言之要背下来七十六个棋谱,还要计时,只取“摆放棋子”最快的前二名。   这便说明,参与者必须记忆超群且手速极快。   果然,重彩之下,要求也随之水涨船高。   姚擎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头顶的佛面玉冠彰显了他的身份。时下,只有有财富积累的文人和世家子弟能佩戴玉冠,从一个发饰,便能瞧出他不同于普通百姓。   而且方才听八卦的人不少,好些都知道姚擎的身份,更知道他响亮的名头——   京师第一才子。   由姚擎来打头阵,好些人便持观望状态,想让姚擎先试试水,看看这回比斗的难度。   但好些人也不免将眼神放在了孟长思身上,倒不是因为孟长思和姚擎之间的传闻,而是因为孟长思的另一层身份。   只不过,大家有些失望,这一回,孟长思没动。   所以,姚擎成了第一个打头阵的人。   不过,姚擎也有点奇怪,他是先抬头看了眼天色,眼里莫名划过一丝着急,然后才是快步走到抽“棋谱标注”的地方。   ……   姚擎倒也不愧是“京师第一才子”,抽完“棋谱标注”后,想都没想就开始在棋盘摆放棋子。   这一摆放,就足足摆了七十六层。   成为了第一个完成打谱计时的人。   但还不能保证姚擎就能进前二,还得等之后的参与者完成后,看哪两位的用时最短,完成度最高,才算真正的前两名。   而姚擎完成后,又是看了眼天,背在身后的手一下下打着背,速度越来越快。   他似乎有些着急。   过了片刻,姚擎找了个借口,让小厮在此帮他观测情况,他去去便回。   在高台上主持的中年男子这回倒是有些惊讶,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有人中途离场?   也不知道该夸姚擎自负,还是心大?   而这时,不论是匆匆离去的姚擎也好,还是陷入自我思考,持续表情古怪的宣采薇也好。   皆是不知,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向了姚擎离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打谱】:就是按照高手下出的棋局的棋谱,把棋子在棋盘上按顺序再摆一遍。   这章埋的伏笔有点多多,会一点点解开的~ 第008章   姚擎走后,并没有离开朱雀中街太远,而是左拐右拐去了一个酒楼的后门。   酒楼后门处早有人在等候,见姚擎到来,快速迎了上去。   是一位穿着能晃花眼睛的元宝纹锦袍的肥胖男子,那金灿灿的一身,晃得宣采薇的“胖胖佛面脸”都忍不住抖了抖小肉肉。   显然姚擎也是被男子的穿着品味吓着了,双眼瞪得溜圆,差点后退一步。   肥胖男子倒是恍然不觉,点头哈腰朝着姚擎又凑近了几步,语气谄媚道。   “东家,您终于来了。”   “小的把账本给您先看看,东家您放心,这些时日,您虽不在,小的也有替您好好照看店里。”   说着说着,肥胖男子就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厚厚的册子往姚擎跟前递。   只是递到半道,姚擎便抬了抬手止住了肥胖男子的动作。   “今日本少爷来,另有要事,账册且先放一边。”   姚擎抬了抬眼皮,隔着微开的门缝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客人,接着道。   “二楼可封锁好了?”   肥胖男子点头。   早先姚擎有派人过来打招呼,让酒楼的掌柜将二楼封锁,只得持有姚擎私人令牌的人可以上去。   想到令牌,肥胖男子也就是酒楼的胖掌柜恍然大悟状,小声附耳在姚擎耳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东家,您说的那位公子已经到二楼了。”   胖掌柜同姚擎这回见面怎么看怎么小心,地点选择的姚擎自己名下的酒楼不说,姚擎更是从后门而入,甚至让掌柜提前封锁了二楼,连说话都是悄悄耳语。   只不过两人千防万防,防不住变成玉冠的宣采薇。   宣采薇望天:我可是个知礼的人,没偷听哦。   胖掌柜的话一说完,姚擎眼神瞬间亮了亮,敷衍了胖掌柜几句,赶紧往二楼走去。   变成玉冠的宣采薇琢磨姚擎应该是要去见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只是……   宣采薇看了一眼身后的胖掌柜,心里划过一丝不解。   只是,为何胖掌柜对着姚擎的背影一阵挤眉弄眼的坏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大事一般。   不过,当宣采薇跟着姚擎进了酒楼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包厢后,好似明白了胖掌柜的表情是何深意。   姚擎竟然这么谨慎,就为了见一个…这样的男人?   先前胖掌柜说“公子”的时候,宣采薇并未多想,只当姚擎要同人密谋什么,她正好可以听听,姚擎背后还想对她下什么黑手或是看看姚擎的同伙是谁也好。   只是宣采薇未曾想到是这么一幅光景。   姚擎推门的动作极其小心,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待看到前面安安静静站在窗台,戴着幕离的娇小身影时,姚擎眉眼难得弯了弯,快步走上了前。   然后——   一下子,抱住了那道身影。   “啊?!”   “咦?!”   第一声是娇小身影发出的,第二声是变成玉冠的宣采薇发出的。   当然第二声,只有宣采薇一个人能听见。   宣采薇怎么都没想到姚擎这般谨慎,竟然是为了来私会情人的。   更没想到这情人是个男子!   难怪先前的胖掌柜是那般眼神。   但宣采薇还是不解,即便姚擎爱慕的是男子,也不能成为想要她死的原因。   而此时的宣采薇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知道连胖掌柜都不知道的大隐秘。   因为——   姚擎抱住的娇小身影,缓缓转身,被姚擎顺手摘下了幕离。   露出了一张和善柔弱的小白花脸,盈盈水眸,很是惹人怜惜。   且,令宣采薇哑了声音。   因为这张脸是属于静姝的。   静姝,宣静姝,她的庶妹。 第009章   许多事,好似在见着宣静姝的瞬间,在宣采薇脑海中便清晰开来。   比如,姚擎为什么想让宣采薇死。   宣采薇忍不住看了一眼,在姚擎怀里笑得娇羞的宣静姝。   玉冠上带笑的佛面像脸,像是后脖被人架了刀子一样,逼着笑了出来。   宣静姝,在京师的贵女圈里几乎没有她的名字。   提起宣静姝,恐是无人识。   但如果说是宣三小姐宣采薇的庶妹,大家倒是对她有印象。   近些年,宣采薇的身子越发孱弱,镇国公一房,除了宣采薇这个嫡女,便只有宣静姝这一个庶女,遂才散出了宣静姝的才名,毕竟像镇国公这样的人家,在贵女圈也需要有一席立足之地,不能泯于众人。   只是这才名散归散,在宣采薇还在之时,宣静姝依旧只能是镇国公府上的庶女,宣采薇的庶妹。   所以……   “宣采薇快死了吧。”   姚擎温柔地抱着宣静姝,细长的眉眼却看向窗外,透着夜露的寒凉冷漠。   宣静姝闻言下意识拧了拧眉,抬眼,眉眼透着不赞同道。   “擎哥哥,姐姐毕竟是你的未婚妻,我的亲姐姐,我二人背着她私下如此,静姝已然心中有愧,如今姐姐本就身体抱恙,你还这般咒她,岂不是更让静姝难堪羞愧。”   话音一落,宣静姝明显手上使劲,想从姚擎怀里挣脱而出。   但男女力气本就有差,姚擎紧了紧手,宣静姝便挣脱不得,只得拿那双泛红过水的眸子瞪着姚擎,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让人忍不住想呵护。   姚擎也不例外,见宣静姝挣脱不得后,他才耐心解释道。   “我这不也是为你委屈,你之才名,为何非得因宣采薇而不能扬于京师,我不过是想让你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而不是以一个庶女的身份。”   “再说,我方才说的也是事实,你也知道,你姐姐的身体,扛不了太久了,我只是提前道出了这个事实。”   见姚擎还在说,宣静姝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泪水沾着睫毛边儿,好似就要掉出一般。   “你还说。”   见状,姚擎心里叹气,只道宣静姝良善单纯,这些阴私以后还是少在她跟前提为好,遂也就没继续说下去,转而服了个软,放轻了声音,哄着宣静姝道。   “好,我不说了,方才我那是情急之下说错话了,姝儿原谅我可好?”   听到姚擎认错道歉,宣静姝才止住了想要夺框的眼泪,片刻后抬眸,硬板着一张脸道。   “不论如何,你不许再咒我姐姐,我日日给姐姐祈福,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到宣静姝的话,姚擎虽替宣静姝不值,但心里却又矛盾地轻松了许多,他没看错人,也没爱错人,他的姝儿心思皎洁如明月,没沾受半点尘埃。   即使在宣府受了如此之多的委屈,依旧心心念念着宣家人对她的好。   只是,他盼着宣采薇死,除了宣采薇在宣静姝头上压着,让宣静姝的才华无法显露世人跟前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同宣静姝之间若想真正比翼双飞,宣采薇就是横在两人中间的绊脚石,反倒是她死了,他才能以信守婚约为名,推他真正心爱之人,也就是宣静姝成为宣府的嫡女。   当年的婚约约定,只是定了博文侯家的世子和镇国公夫人的嫡女。   宣采薇一死,镇国公府再无嫡女,他这头若是坚守婚约不动摇,镇国公只得从庶女中提一个上来做嫡女,履行婚约。   而镇国公一房,唯一的庶女,就是宣静姝。   只是,这番谋划,他不能让心思纯善的宣静姝知道。   他的姝儿,走在阳光下嬉闹便好,前路的障碍,他会一一为她扫平。   姚擎看向窗外的眼微微一眯,狠戾尽显。   另一边,变成玉冠的宣采薇,打从见到宣静姝起,便想通了所有的疑惑。   也猜到了姚擎没同宣静姝说的另一层原因,所以,她死了之后,姚擎才会有所谓的计划。   这一切,除了姚擎自己想完成婚约,拿到世子位外,更是为了替宣静姝铺路,只为了让他的心上人取代宣采薇的位置。   宣采薇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浓情依偎着的两人,不知该如何言语。   姚擎自是可恨,以宣采薇以眼还眼的性子,她既然知道了姚擎的心思,便不会让他得逞,甚至如若可能,还会让姚擎的所有谋算皆成空,自食恶果,付出敢利用她的代价。   可静姝……   宣采薇的“弥勒眼”颤了颤,还是没忍住落在了宣静姝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   这是静姝,是她的妹妹啊。   虽然是庶出身份,但自小他们这一房,就只有两个女孩儿,再加上,她常年卧病在床,母亲怕她一人孤单,遂在他们这一房嫡庶之分不算太明显,平素也没太拘着宣静姝,让她能经常陪伴宣采薇。   所以,宣采薇即使心里最重要的家人是母亲和祖母,但对自小陪伴在身边的宣静姝,她也是真心实意把其当妹妹看待,更因为她时不时来看望她,对她多了一份感谢之情。   宣采薇依旧记得宣静姝第一回 亲近她时的场景,那年两人都还很小,她刚刚喝完苦药,母亲朝外抬了抬手,一个不高点,身着浅蓝衣裙的身影靠近了她的床边。   待她走近,宣采薇的母亲便说了说宣静姝以后会过来经常陪陪她的事,先前宣采薇虽然知道宣静姝,可碍于自己不能经常走动,宣静姝不得允许,也不能经常来宣采薇这里看她,两人并不算亲近。   而且,当时宣采薇母亲说完,宣采薇的表情不算好看。   倒不是她不喜欢,只是当时宣采薇刚刚喝完苦药,嘴巴泛苦,胃里也难受的紧,表情才不太好看。   宣采薇想解释,她担心自己为数不多的玩伴会误会伤心。   只她刚准备调整表情,就见身旁不高点的身影忽地抓过她的手,轻轻柔柔道。   “姐姐,给你。”   宣采薇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看向自己的手心。   一颗泛着红橙光泽的蜜饯静静地躺在她瘦小的手掌中。   而等到宣采薇再次抬眸,看向眼前神色有些忐忑,眸子却像山中初生的小鹿一般纯净的宣静姝时。   当时的宣采薇,笑了。   记忆中,宣静姝一直是那个见不得她吃苦,会给她塞蜜饯的好妹妹。   方才的对话也是,很明显,宣静姝不知姚擎的计划,言语中多有透露对她的关心和爱护,纯善一如既往。   可…还是不对。   宣采薇下意识又将带笑的“佛面脸”嘴角下垂,微微抿了抿,望着宣静姝的面庞一阵出神,似乎想看清些什么。   此时的宣静姝刚刚和姚擎缠绵完,方才在宣采薇惊愕愣神之中,两人已然说了好久的贴心话。   同时也让宣采薇知道,宣静姝这幅女扮男装的打扮也是出自姚擎的计划。   今日虽是七夕,但宣采薇生死不明,宣静姝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里能以“过七夕为由”出门。   但是,却可以以“为姐姐上香祈福为由”出门。   虽宣静姝觉得为难不妥,但碍不过姚擎的坚持和痴缠。   到了寺庙后,自有姚擎早已安排好的人马替宣静姝变装,引到了此地。   不得不说,姚擎确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缜密到宣采薇同他相处这几年都没发现他竟然同她的庶妹暗通曲款。   也不是宣采薇笨,而是身体限制了她更多细微的观察。   毕竟,她同姚擎的相处,一月不过那么一两个时辰。   可如果说宣采薇对姚擎的观察不够细微,姚擎对宣静姝的观察却是细微到了极致。   此时,姚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宝蓝色花鸟纹锦盒,递给了宣静姝。   宣静姝惊讶:“这是何物?”   姚擎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容道:“打开看看便知。”   宣静姝好奇,轻轻打开了锦盒。   然后下一刻,抬手掩住了自己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   锦盒之中,静静躺着四根色泽极为上乘的银鎏金玉兰花样啄针。   啄针不同于钗或簪的张扬,它只是小小的一点,点缀在鬓发的两旁。   不张扬的发饰,却又能看出搭配之人的巧思。   就像姚擎眼中的宣静姝一样,低调不张扬,可仔细一品,却能品出无限妙味。   而且,他还特地选了玉兰花样,像极了宣静姝安静温柔的模样。   姚擎随手拿起一根玉兰花样啄针道。   “傻瓜,别光顾着惊讶,我给你戴上试试。”   宣静姝却忙摇头。   “这怎么可以…这啄针定然价值不菲。”   宣静姝虽自己的首饰不多,但毕竟是出身镇国公府,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姚擎这锦盒里的银鎏金玉兰花样啄针,虽然材质不算贵,但工艺极其繁复,尤其是那玉兰花,竟然还是镂空穿丝而成。   宣静姝不敢收,连忙摇头拒绝。   “不行的,这首饰我戴不得,以我的例银一时半会也买不起,我也…戴不了。”   宣静姝这意思是戴了姚擎送的礼物,会引起旁人怀疑。   姚擎却笑了笑道。   “姝儿想多了,虽工艺确实有些繁复,但这是我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偶然得到,不算昂贵,我既想着让姝儿带上,自然有妥帖之法。”   姚擎倒也没说谎,虽啄针工艺繁复,那只是相对中原而言,于西域这只算普通,所以并没有花费多少银钱,即便之后,宣静姝是真正戴着啄针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说她是偶然在西域商人那里买到的,便也能解释的通。   不得不说,虽然眼下宣采薇未死,他同宣静姝这般私下见面,让他有些烦躁,想加快进度。   可若是宣静姝戴着他送的礼物出现众人面前,姚擎光是想想,心里都会莫名涌起一股类似“偷情般”的刺激感。   这也是他虽性子谨慎,却没能忍住想送宣静姝礼物的原因。   宣静姝似乎是被姚擎这个理由说服了,这银鎏金玉兰花样啄针也确实好看,她想了想,也就没再拒绝,任由姚擎将玉兰花样的啄针在她的发髻上试戴。   试戴之后,姚擎还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个铜镜,让宣静姝好好欣赏。   果不其然,宣静姝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左看右看,露出了一个欣喜满意的神情。   下一刻,宣静姝忽地回头,看向一旁的姚擎,声音娇娇柔柔道。   “擎哥哥,你送了我这么好看的礼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姚擎笑:“你我之间,无须言谢。”   宣静姝却坚决摇了摇头,只道不行,定是要回姚擎一个礼物,所以让姚擎闭上了眼。   姚擎倒是听宣静姝话,果真闭上了眼,想看宣静姝想干什么。   可就在姚擎闭眼的一瞬间,方才还似小白花一般柔弱的宣静姝嘴角却一点一点勾起了一个笑容。   极为渗人的笑容。   她就这么笑着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嘴微张,却无声。   可一字一句,皆落在了变成玉冠的宣采薇眼里。   这一眼——   宣采薇内心如坠冰窖。   因为宣静姝对着镜子说。   “姐姐,以后你的人生,由我来接手。”   那一刻,仿被重击的宣采薇恍惚间似乎终于想通了先前的那丝不对。   如果宣静姝真的是她那小白花一样,怕宣采薇吃苦,会给宣采薇塞糖的好妹妹。   又怎么会……   背叛宣采薇,同姚擎在一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采薇:静姝啊,姐姐劝你善良。 第010章   即便是当初知道姚擎想让她死,宣采薇都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甚至还做起了自我检讨,显然只是把姚擎的事,看成了死板的案例,警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原因无他,因为姚擎对于宣采薇而言只是——   外人。   可宣静姝不一样,她是陪伴宣采薇一起长大的玩伴,是那些看不到黎明的日子里,陪着宣采薇一起走夜路的人。   是宣采薇的妹妹。   是家人。   宣采薇仿若胸口堵着一团东西,让她喘不上来气。   她从未想过那般温柔乖巧的宣静姝,竟然藏着这么深的心思。   这种被亲近之人背叛的钝痛感,让宣采薇窒息到难受。   甚至连“佛面脸”都差点泄了她真实的情绪。   也不知是不是宣采薇的眼神过于迫人,本是盯着铜镜露出蛇蝎心思的宣静姝,忽地转头看向了宣采薇的“新身体”——   佛面玉冠。   宣静姝冷不丁抬手抚上佛面玉冠里的玉簪。   使得宣采薇心头一咯噔,虽然知道宣静姝不可能发现如此奇异之事,但宣采薇还是忍不住因为宣静姝的靠近僵硬了几分“身体”。   感觉到宣静姝好似在抚摸自己的佛面玉冠,姚擎下意识想睁眼,却被宣静姝用另一只手盖住了眉眼,耳边是宣静姝轻轻柔柔的声音。   “擎哥哥可是答应了姝儿,姝儿说睁眼才睁眼的哦。”   姚擎那头还在问着宣静姝怎么了,宣静姝只道。   “擎哥哥,怎么想起今日戴这玉冠了?”   姚擎不疑有他,直言,想为宣静姝取那“祈福符咒”,听闻这“佛面玉冠”有增运之效,遂才戴上,让宣静姝莫要多想。   宣静姝又是笑盈盈地温柔应下。   可宣采薇却被宣静姝握在手心不敢动,佛面像的“眼睛”看着宣静姝语气温柔如玉兰,眼神却……   触及眼神之时,宣采薇的身体越发僵硬。   这个眼神,宣采薇见过的。   姚擎想要她死时的眼神,同眼前的宣静姝如出一辙。   那一瞬间,宣采薇冰彻心髓。   一如她冰凉的身体。   宣采薇看得出来。   宣静姝想要摧毁佛面玉冠。   原因,冷透了心的宣采薇似是一下子清明,想了明白。   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外乎是不想让姚擎身上有任何一点属于她宣采薇的痕迹。   宣静姝那双疯狂嫉恨的眼,宣采薇看得分明。   接着宣静姝放开了抚摸佛面玉冠的手。   同姚擎打趣道。   “这玉冠可真寒凉,不知会不会伤了身子?”   宣静姝说的是玉冠,实则是指宣采薇,宣采薇会给姚擎拖后腿。   这一点,已然知道宣静姝真面目的宣采薇听得分明。   而尚且不知的姚擎,只道自己心爱的姑娘关心自己。   所以,他只是笑着同宣静姝保证道。   “只此一回,绝无下回。”   可先前宣静姝“一语双关”的话,却听得宣采薇僵直的身体,依旧在僵直。   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震惊。   她只是,难过了。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宣采薇颤了颤身体,好似回神。   下一刻,她试图将心口憋着地那团东西松出。   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出。   像是过往放在宣采薇内心深处小心珍藏的姐妹情谊,一点点地松了出去。   带笑的“弥勒眼”,依旧在笑,只是那笑容恐怕再也无法深达眼底。   片刻后,宣采薇看着同样闭眼向姚擎靠近,准备回以他亲吻礼的宣静姝。   她的“新身体”终是——   动了。   ***   棋彩台的比斗并没有完,姚擎心底到底存了个事,所以没同宣静姝呆太久,同宣静姝保证一定替她拿回“祈福符咒”后,便匆匆离去。   临走时,姚擎未有回头,宣采薇却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站在窗边,注视着姚擎的背影笑得温柔清浅的宣静姝。   依旧是世人面前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一眼,宣采薇看得久。   直至再也看不见,宣采薇才收回了目光。   等再抬眼时,眼神平平淡淡,再不复汹涌。   姚擎赶回的时辰点有些惊险,再晚几息,就要取消他的比斗资格。   姚擎暗自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   可当触及高台之上站着的几人时,却微有愣怔。   先前他走归走了,却不是主持棋彩台的中年男子以为的那般自负或者心大。   他当时有细心观察底下参与这一回“棋彩台比斗”的人。   正如之前说的,依照记忆中的棋谱去摆放棋子的比斗方式不算难,但要摆七十六层台阶,也就是七十六个棋谱,还得全靠记忆,得是个围棋中的“个中好手”或是下过苦功的人才能办到。   他当时瞥了眼身后还远远未及的人群,留心观察了参与比斗的人。   这些人中,约莫只有孟长思能同他一较之一二。   而孟长思,他虽未与之对弈过,但他毕竟京师第一才子,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他自信不会输给孟长思。   而高台之上,也确实出现了孟长思的身影。   只是……   姚擎看着另外一道身影,眼神微眯,渐渐浮起一层疑惑。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怎么会有三个人?!   别说姚擎疑惑,此时稍微收拾好心情的宣采薇看向眼前这个意料之外的人,亦是一阵纳闷。   宣采薇因为某种原因,对于这一场比斗亦是分外关注。   她亦观察留心了剩下参与比斗之人,而且得出了同姚擎一般的结论。   当时参与的人之中,恐只有孟长思能上得最后高台。   可如今,本该进入决赛的两人,却变成了三人。   而且,这第三人,还是一个将士。   宣采薇盯着眼前身穿残破盔甲,满脸灰黑,看不清容貌,脖颈之间也残留血痕,唯独一双手干净异常的怪异将士,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   也难怪宣采薇会多看,她可没想到竟在此处碰到会下“武士棋”的人。   当年的开国皇帝虽然用“棋”变相附庸风雅,但文人就是文人,武士就是武士,内里的风骨依旧有着本质的区别,以至于后面流出了不同的流派。   “文人棋”和“武士棋”。   “文人棋”流派多讲究于棋的形状好不好看,对弈过程之间,是否更有文人的风骨和品格,以至于输赢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弈的过程。   这也是当今好些名士之间的下法。   下棋,下得是一个沟通和交流。   可“武士棋”却不同,正如他的名字,武士,被分为“武士棋”流派的,大多也是习武打仗之人,下棋之法,讲究一个拼杀搏击,气势磅礴,为求得胜,不拘小节,所以“武士棋”的棋法更多是为了赢得胜利,棋场如战场,杀气极重。   但如此拼杀之气的下棋之法,在“文人棋”流派眼中却多有不齿。   像是读书人看待地痞流氓之行为一般。   所以,即便姚擎有些惊讶这第三人,但眉眼间还是不屑多过惊讶。   而孟长思倒没有多少抵触的情绪,只是他好似不喜脏污,看着第三人满身沾泥的盔甲,略微皱了皱眉。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因为这两个原因的其中一个,或者两个皆有,对此人疏远。   但独独变成玉冠的宣采薇对眼前人没有任何抵触疏远的情绪。   而是用带笑的“弥勒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人,满满的好奇。   这可是会下“武士棋”的活人啊!   除了自家父亲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会下“武士棋”的人。   不过,姚擎和宣采薇的不解,很快得到了主持棋彩台比斗的中年男子解惑。   原来这个武士,是在姚擎走后才加入的,所以姚擎和宣采薇先前都没注意。   又因为孟长思和这位武士,同姚擎在第一轮“打谱”环节中所花时长一模一样,不差分毫,遂原本的二人决赛,变成了三人决赛。   因为人数的改变,决赛规则也有了调整。   这时,“三人一玉冠”耳边都接收到了中年男子说的新规则。   “择出参与决赛的人后,让参与决赛的三人各自拿一个棋盘摆一盘棋局,对手只能下一子,如若此子能破棋局,则对手胜,如果三人都各自破了对方的棋局,再进行一对一的车轮对弈,决出最后胜者排名。”   在场“三人一玉冠”初听时皆是愣了愣,不解为何中间还得绕一环,不能直接一对一车轮对弈,但中年男子只是笑笑道。   “今年这规则是六爻门的正一真人定下的。”   下意识的话就是出彩头的是爹爹。   人家想怎么定规则就怎么定规则。   这话一出,三人也没敢多说什么,“六爻门”连圣上都敬重三分,他们可不能得罪。   至于玉冠中的宣采薇,对于这个断言了她活不过十五的“六爻门”起初她当然出离愤怒,可如今自己在十五这一年,真的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如此灵异之事,宣采薇忽然间想起,大家嘴里的“活不过十五”并不是“六爻门”的原话。   “六爻门”的原话是——   十五那年,宣采薇必有生死之劫。   眼下再想起此事,宣采薇心头一凛,或许她如今身体的困局,六爻门可解。   不过,现在身体的事,可先放放,棋彩台的比斗才是最紧急的事。   宣采薇在方才一愣神之间,姚擎和其他两人,已然快速站到了各自的棋盘前。   而这回,姚擎已然依照记忆开始摆放棋子。   他快速而又仔细地在一个棋盘摆下近些时日从古棋谱中研习改良的棋局,这便是姚擎这一回如此自信的原因。   他这个棋局,研究了将近一年,是在古棋谱中加入了自己的改良,难度大幅度增加。   便是孟长思也不可能破他苦心钻研近一年的棋局。   正一真人的“祈福符咒”,他势在必得。   也不怪即使出现了第三个人,姚擎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孟长思身上,一来自然是第三人是“武士棋”流派的身份,在姚擎看来只是一个逞凶斗狠之辈,算不得多聪明机警。   而且血污糊脸,大多都是冲在前线的将士,定不是什么世家子弟。   倒是孟长思,还是得留心一番。   毕竟,孟长思可是国子监里名声最响的棋博士公孙先生的得意门生。   而公孙先生除了是国子监里的棋博士外,也另有一层身份——   十大国手之梅花妙手。   公孙霖。   换言之,孟长思是十大国手之一的公孙霖的得意门生。   就这一个身份,足以让他在这场棋彩台比斗中备受关注。   处在玉冠里的宣采薇不知姚擎内心活动,更不知孟长思还有如此背景身份,她只是看了眼姚擎摆下的棋局,轻轻“咦”了一声,以至于“佛面像”脸上都难得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其后,她神色有些不解,转而去看了眼孟长思摆的棋局,又“咦”了一声,只不过,比第一声小了一些。   最后,她看向了对面武士摆的棋局,沉默了一会,还是轻轻地“咦”了一声。   姚擎也不知道自己头上的玉冠,暗自陷入了某种奇怪地迷惑不解。   他本来寻思该是第一个摆完棋局的人,因为他最近日日研习这棋局,翻来覆去的摆放破解。   本也确实是为了对付孟长思准备的,如若今日碰不上,姚擎也打算找个机会,狠狠挫挫孟长思的锐气,替自己找回场子。   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让孟长思抢了先。   这回,姚擎看着孟长思举得笔直的手,嘴角伪善的笑容都有些没绷住。   心道,第一个完成又如何,一会有你好看的。   不过姚擎也是第二个完成的。   最慢的是那个武士。   三人棋局一出,按照第一轮完成的顺序,首先接受破局的是,姚擎的棋局。   孟长思第一个上,为避嫌,武士被蒙上了黑布,看不得孟长思如何下。   孟长思朝姚擎的棋盘走了过去,他先是同姚擎行了一个君子之礼,才开始观察姚擎设下的棋局。   没过多会,孟长思便轻轻皱起了眉头。   孟长思一皱起,姚擎心里止不住高兴,寻思今日戴这佛面玉冠算是戴对了,既抢到了“祈福符咒”,又狠搓了孟长思的锐气。   今日之后,孟长思棋道比他厉害,他这个“京师第一才子”的名号名不符实,诸如此类的话,该是能消失殆尽了。   姚擎脑海中正构建接下来解气又舒坦的日子,耳边却忽然听到一声——   “趴塔”。   姚擎身子一僵,垂眸,看向刚刚孟长思下得一子。   下一刻,姚擎瞳孔瞬间放大。   孟长思…怎么会下在这儿?   同他构想的破局之处,一模一样。   换言之,孟长思破了姚擎的棋局。   耳边,孟长思不好意思的声音想起。   “姚兄这棋局着实有些难度,我方才想了许久,才恍然想起之前同师弟们练习时,有破解过几个相似的棋路,看来姚兄是将……”   “咳咳……”一旁主持“棋彩台比斗”的中年男子连忙打断,制止了孟长思说下去。   孟长思一谈“棋”,眼神一下子就亮开,整个人侃侃而谈起来,只是他说到兴起,差点道出了姚擎的棋局奥秘,这不是白白让武士捡漏吗?   所以,中年男子才出言打断。   孟长思看见中年男子不赞同的表情,才是恍然,也是他经历的赛事少,之前都是同师兄师弟切磋棋艺,切磋完之后,便会有心得交流。   方才他也是习惯使然,差点坏了比斗。   孟长思抱歉地看了姚擎一眼,然后乖觉地退到了一边。   可即便孟长思没直接点出姚擎棋局的奥秘,但方才他说的话,已然足够冲击姚擎。   他精心研究一年的棋局,就这么被破了?!   且难度水平对于孟长思而言,只是同师兄弟切磋的水平?!   还能被孟长思一眼看透棋局奥秘?!   姚擎的自尊心持续崩溃中。   而变成玉冠的宣采薇,“佛面像”脸上浮现几分老学究的神情。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满意。   孟长思退到一边后,武士解了黑布,走到了姚擎的棋局跟前。   姚擎内心的打击还未过去,脸上连敷衍的假笑都未能做出,无名武士的动作更是引不起他的注意。   即便,他在不到几息后,听到了一声“趴塔”。   也只当是武士自打退堂鼓,随意下了一子。   他根本没想过武士会破局。   然而,在姚擎抬眸后,讶异瞬间出现在他眼里。   同样的一子,同样的地方,却比孟长思的速度更快。   姚擎猛地抬头,武士却早已走到了一旁,同孟长思站在了一起。   孟长思同样讶异地看向武士,他没想到武士的速度会这么快。   “你好厉害啊。”   孟长思打从心里夸赞,顺便向武士凑近了下,丝毫记不得先前略有洁癖的自己。   武士淡淡颔首,发出了今日第一道声音。   “你也不错,如果你刚刚不让,或许咱俩的速度差不得多少。”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对不对,我没让。”   “方才你气息一开始有些急促,但没过几息便稳定了下来,说明你已然胸有成竹,只不过后面假装犯难而已。”   说完,武士顺便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他听到了。   孟长思又是一阵惊讶感叹,两个人倒是在旁边友好热络地交流了起来。   而听全了且再遭双重打击的姚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紧,手下意识攒成了拳头。   而变成玉冠的宣采薇呢?   不好意思,此人在玉冠里笑出了猪叫。   ***   宣采薇难得这般放肆地笑,一来以前她的身体由不得她情绪波动太大,二来,她是恪守礼节的大家闺秀,便是笑,也只是掩唇轻笑,三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多开心的事能开心成这样。   若不是她现在变成了玉冠,恐怕眼泪都给她笑出来了。   看戏吃瓜的感觉,原来这般舒爽,尤其看得还是她现在无法收拾的姚擎的洋相。   宣采薇下意识对武士和孟长思都划拉到了“盟友”的方阵中来。   总之如今,谁让姚擎吃上大瘪,她宣采薇定然交他这个朋友。   主持“棋彩台比斗”的中年男子可不管这几个参赛者的心思变化如何,公事公办地开始进入下一轮。   这第二轮,要破的是孟长思的棋局。   只是,中年男子刚准备让武士去看孟长思的棋局时,忽然一道沉稳的声音远远飘来。   “且慢。”   三人的决赛本是进行地如火如荼,尤其是这突然冒出的武士,实力似乎比孟长思还厉害,姚擎倒是经过刚刚那一回,颜面大失,如若不在之后两局中扳回城池,他这个“京师第一才子”的名头,恐怕坐不稳多少日了。   周遭的围观群众,包括变成玉冠的宣采薇,都有些着急想看接下来的比斗。   结果,忽然有人出声拦了下来。   众人不由有些不满地看向出声的方向。   只是那个方向唯有空荡荡的高台,并不见人影。   包括宣采薇的众人:咦?!   就当众人疑惑盯着空荡荡的高台之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从高台后面的大树中窜出,快如闪电,众人好似只看到了一个残影。   等再回过神来时,就见一位身着白色道袍,脚踏草鞋的高大男子,稳稳当当落于高台之上。   高大男子出现的瞬间,武士奇怪的“咦”了一声道。   “方才我是觉察周遭好似有人在看我,但不是这个方向……”   话音一落,武士朝着姚擎的方向看了一眼。   与之对视的玉冠采薇,冷不丁地僵了僵。   不会吧。   但宣采薇只僵了一下,注意力还是被眼前忽然出现的奇怪男子吸引了去。   毕竟对于直觉敏锐的武士而言,这位连直觉敏锐的武士都没发现存在的奇怪男子才是值得人探究吧。   可高大男子出现后,并未有多言。   也不知是天生冷淡不善言辞,还是故意拿乔,等人来问。   不过,主持“棋彩台比斗”的中年男子,眼神在高大男子的面容和腰侧扫了扫。   下一刻似恍然大悟道。   “原是六爻门的仙师大驾光临。”   “六爻门”的弟子不常在外行走,所以寻常人很少得见“六爻门”弟子的风采。   再加上这位高大男子,同众人隔得有些远,所以,“六爻门”的标志特征不太明显。   倒是中年男子,这一回因为主持“棋彩台比斗”去领了这一回的彩头,同“六爻门”的弟子有些接触,才勉强认出。   “六爻门”的弟子一般腰侧会悬挂用红线串起的三枚铜钱,一般根据门内等级,在铜钱下面会坠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珠。   但高大男子离得很远,是站在高台的边上,以中年男子的目力,是看不清他腰上的铜钱标识的。   那中年男子如何断定眼前人便是“六爻门”的仙师呢?   此皆因——   高大男子脸上戴着的,画满金色符咒的面具。   思及从先前认识的“六爻门弟子”嘴里听到的关于这个面具的传闻。   中年男子额头不由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赶紧恭敬道。   “不知仙师前来,所为何事?”   高大男子闻言,随手扬了扬道袍,夜风吹过,广袖上的白鹤图案也随风而起,似是活物般,好不灵动。   月夜之下,砖台之上。   白裳如玉,鹤图如舞。   金纹覆面,羽化登仙。   此情此景,似为眼前的高大男子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恍惚间,众人似以为自己见到天上仙。   而下一刻,高大男子淡如泉水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参赛。”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 粗长6000字~   【国手】是一个汉语词语,词语意思是精通某种技能(如医道、棋艺等)在所处时代达到国内该领域的最高水平。——来源百度百科。 第011章   高大男子话音一落,已然进行决赛的三人,同时向他投去惊异的目光。   这怎么还兴临时插队的?!   姚擎本就被其他两人打击着,正憋着火气,哪还能忍这种事。   一时,也管不着得不得罪“六爻门”道。   “即便你是六爻门的仙师,可规则便是规则,时辰已过,仙师莫不是还想插队不成?”   姚擎先前可是记着,自己也是赶着时辰回来的,当时主持棋彩台的中年男子的手,已经做好要拦住他的手势,他便是晚了一息,都会被中年男子拦下。   即便他是博文侯家的嫡长子,即便他是京师第一才子,即便他已经取得了决赛的资格。   但要是过了时辰,中年男子依旧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面子。   所以,眼前这个“六爻门”的弟子凭什么插队?   难道就凭他是“六爻门”的弟子吗?   面覆金纹面具的高大男子好似根本没听到姚擎的话,自顾自就朝着中年男子走去。   待走到中年男子跟前后,金纹面具男子道。   “劳烦替我准备一个棋盘。”   今日,姚擎丢了许多次脸面,可到底还是头一回碰上如此不给他面子的人。   “你——”姚擎刚准备生气指责,就见在姚擎眼里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朝金纹面具男子点点头,吩咐下人替金纹面具男子准备好一个新的棋盘。   见状,众人不由惊掉下巴。   尤其是姚擎。   金纹面具男子不搭理姚擎,姚擎只好质问中年男子。   “先生,你如此行事,对我等三人难道算公允吗?”   虽姚擎同样记恨刚刚给了他难堪的孟长思和无名武士,但眼下一致对外,他便暂且同二人结成同盟。   不过孟长思和无名武士倒也没附和姚擎,只是等着中年男子给他二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围观群众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倒也没吊着大家胃口,他扫了一圈众人后,抬了抬手。   指向了——   中央柱子上的太极荷包。   也就是今年棋彩台的彩头,祈福符咒。   中年男子道。   “自然公允,这是今年拿祈福符咒作彩头的附赠条件之一,可允许一名六爻门弟子参与决赛,不然大家以为,如此珍贵的祈福符咒怎会出现在此处呢?”   先前未说此事,是因为六爻门弟子大多心无俗物,自身修道,讲究顺势而为,不常以己身干预俗世之事,担心惹上因果,误了修行。   所以,当时中年男子一听这个附赠条件,压根没往心里去,还寻思这条件有些浪费。   不过眼下既然出现了六爻门弟子要参赛,他自然要讲明此事,以免造成误会。   末了,中年男子怕姚擎还要找事,又补了一句。   “如有异议,姚公子可像正一真人去讨个说法。”   意思是这附赠条件也是正一真人定下。   还是那句话,出彩头的是爹爹。   姚擎此时面色不可谓不难看,他可没想到自己一气之下的想法竟然一语成谶。   中年男子还让他去找正一真人讨说法,先且不说,正一真人,姚擎根本得罪不起,他能不能见到正一真人都是个问题。   姚擎郁闷,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忍受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这件事。   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他方才已然因孟长思和无名武士破了他的棋局,感受到周遭众人的嘲弄和笑话,如若这个新来的六爻门弟子破不了他的棋局,他岂不是可以挽回一些颜面,至少,他不是垫底的。   这般想着,姚擎的心情稍霁。   只不过……   姚擎正美好幻想着,忽地却叫对面坐在棋盘上的金纹面具男子,伸手探进了装有“棋谱标注”的箱子里。   然后随手抽出一张“棋谱标注”,看了一眼,就开始在棋盘上摆放棋子。   主持棋彩台的中年男子一愣,快速道。   “仙师,这附赠条件中,您是可以直接进入决赛的,不用进行打谱。”   金纹面具男子手下不停,唇微张。   “总得让人心服口服才是。”   话音一落,对面的孟长思和无名武士同时看向金纹面具男子。   孟长思嘴角一扬,眼神闪过一丝认可:“倒也不失君子风范。”   无名武士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两只手交握在胸前,来回摩拳擦掌,莫名好像有一些…兴奋。   而金纹面具男子学着其他三人打完了七十六个棋谱后,顺利按照正常流程拿下了决赛资格。   可这也引起了姚擎的哑然,孟长思惊讶以及无名武士眼中的激动和兴味。   因为金纹面具男子打谱所用的时长,仅仅只是姚擎,孟长思和无名武士的一半。   也就是说,如若金纹面具男子参与了先前的“打谱初赛”,他才是真正的第一名。   姚擎,孟长思和无名武士都得是他的手下败将。   姚擎先前的心思一下子凉了下去。   记忆超群,手速如此之快的棋手,不可能是个庸才。   接下来按理说,该是轮到金纹面具男子破姚擎的棋局。   姚擎心头也如临大敌,眉宇微皱,难得忐忑。   他怕再次丢人。   可谁料,金纹面具男子摆好自己的棋局后,只顺手从“棋罐”挑出了两枚棋子。   走到了四人棋盘的正中央位置。   四人的棋盘,是各自占据了一个方向,姚擎的棋盘在上,金纹面具男子的棋盘在下,左边是孟长思的棋盘,右边是无名武士的棋盘。   金纹面具男子走在正中央后,只左右看了两下。   下一刻,左右手同时一抬,两枚棋子便稳稳当当地分别落在了孟长思和无名武士的棋盘上。   ……   这一手,惊呆了众人。   包括变成玉冠的宣采薇。   可以说,宣采薇在看到金纹面具男子摆下的棋局后,便惊了。   其后又被金纹面具男子同时破局的举动惊着了。   如若不是对自己极为自信,绝不可能同时观测两个繁复棋局。   而如果真被他破了……   宣采薇刚划过这个念头,耳边同时听到孟长思和无名武士的声音。   “……破局。”   “……破局。”   孟长思和无名武士同时对视了一眼,惊讶同时浮现在两人眼里。   除了因为金纹面具男子做到了同时破局这一震惊举动外。   还因为……   孟长思眨巴了下眼,看向站在四个棋盘中央,立如青松的金纹面具男子。   忽地想起自家老师同他说的一句话。   “棋之一道,总归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几息之后,孟长思眼里浮现一丝心悦诚服,笑道。   “仙师果真厉害,破局之子,竟比在下想的还要精妙。”   “我也承认。”无名武士抿唇,点了点头。   是了,这才是孟长思和无名武士真正惊讶的原因。   能同时观测两个不同的棋局已然十分厉害,还能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内,想出比他们这两个“出题人”更精妙的答案。   厉害,着实厉害。   宣采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可转瞬之间,便死死盯着场中央的金纹面具男子。   目光灼热,滚烫。   只是,宣采薇看金纹面具男子的眼神,并不像一个女子看男子的眼神。   更像是一个看对手的眼神!   是了,宣采薇,擅棋。   ***   宣采薇自小就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贵女,希望能不给母亲丢人拖后腿。   可她的身体限制,“琴棋书画”之中,独独只有“棋”,以她的身子勉力可行。   宣采薇于棋之一道,极有天赋,好似无师自通般,但凡看过的棋谱和棋法,看过一遍便会。   只她平素难得能有与人下棋的机会,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经常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自己同自己下盲棋。   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棋力是个什么水平。   遇上“棋彩台”这般盛事,宣采薇还以为能遇到高手。   结果,她一瞧,姚擎的棋局简单的过分,孟长思的也一般般,无名武士的倒是有些意思,但也不算太难。   之后,孟长思和无名武士破姚擎的棋局也是,下的棋子虽然能破局,但是却不够精妙,宣采薇心头有比他二人更精妙的一子。   可惜她现在是个玉冠,不然她体内蠢蠢欲动的“棋魂”都恨不得亲自上手,把姚擎的脸打得更为啪啪啪响。   一时之间,宣采薇琢磨是不是她不赶巧,这回来的高手不算多。   直到她看到金纹面具男子布下的棋局,眼前忽地一亮。   她,找到对手了。   ***   姚擎可不知道自己头上的玉冠对金纹面具男子起了别样的兴趣。   他先前是如临大敌,害怕金纹面具男子破他的棋局。   但如今他又却浑身不舒坦。   金纹面具男子将其他两人的棋局都破了,为何偏偏不破他的?   莫不是瞧不上他?!   这若让宣采薇知道姚擎的心思,定说姚擎是个受虐狂,这年头竟然还有喜欢求打脸的人存在。   姚擎这么一琢磨,被轻视的情绪大于被笑话的情绪。   他要问个明白。   于是,他上前一步,唤住正准备转身的金纹面具男子,不服气道。   “仙师这是何意?”   “为何只破他二人的棋局,独留我的棋局不破?”   “仙师何以区别对待?可是瞧不起我姚擎,瞧不起我们博文侯府?”   满满指责控诉之意,藏都藏不住,好似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还带上了博文侯府,为的就是给金纹面具男子施压。   到最后,姚擎都不忘给人挖坑,六爻门又如何,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便要被扣上瞧不起“博文侯府”的帽子,届时六爻门下弟子狂妄自大的名声,可就不胫而走。   姚擎的恶意,变成玉冠的宣采薇完全感受得到,佛面脸上有些抑制不住不屑的情绪。   不过,宣采薇也好奇,她的对手为何不破姚擎的棋局呢?   金纹面具男子转身的动作没有因为姚擎的话语而有任何顿停。   就当姚擎以为金纹面具男子又要无视他,他正准备再借着他这种态度,再借题发挥一会时。   一道漠然的声音淡淡响起。   “你,不配。” 第012章   痛快!   周遭人尚且还处于震惊中,尤其是主人公姚擎完全懵了。   独独变成玉冠的宣采薇心里发出一声感叹。   虽然不知金纹面具男子为何如此不给姚擎脸面,但能看到姚擎吃瘪,气得脖子都红了的模样。   宣采薇实在是——   太爽了。   宣采薇虽说自我调节能力极强,但姚擎到底惹了她,即使宣采薇知礼,可也不是受气包子,姚擎敢如此利用她,她若不好好“回赠”他,岂不是辱没了她们镇国公府的名望。   只是如今的她,有心无力罢了。   先前孟长思和无名武士让姚擎间接吃瘪,已然让她内心舒坦了不少,可未曾想,这突然冒出的“面具仙师”更是噎人。   不过,噎得好。   她喜欢。   就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宣采薇饶有兴趣地看向场中央已然回到自己棋盘跟前的金纹面具男子,当然,眼下对于金纹面具男子感兴趣地可不止宣采薇一个“小小玉冠”。   但且不论旁人如何好奇诧异,如今最有质疑权利的是姚擎本人。   姚擎在原地懵了片刻,周遭人的各色目光打在他身上,宛如芒刺。   他的手早已不知不觉中成拳,且青筋暴露。   姚擎看着对面那道淡定的身影,心里恨得牙痒痒。   但他也知道,如今不是冲动的时候,对方越是这般狂妄,舆论于他越有利。   不过只是忍一时之气而已。   姚擎劝服好自己后,抬眼倒是恢复了一开始的君子风范道。   “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仙师?惹得仙师不满,竟如此看待在下?”   姚擎算反应快,压住了心头火气,表面上是自己退了一步,忍让金纹面具男子,实际则是让金纹面具男子显得越发盛气凌人,让周遭众人同情他。   果然,姚擎软了态度,放下身段询问,周遭众人果然向金纹面具男子投去了些许不满的目光。   真当有六爻门在背后撑腰,就为所欲为了吗?   姚擎再怎么说也是博文侯府的嫡长子,又是京师第一才子,还信守承诺,一直陪伴着重病之中的宣三小姐。   京师众人不明真相,都当姚擎是出身不俗,才貌俱佳,又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而金纹面具男子,众人皆是不识,只不过因为他是六爻门的弟子,大家不好得罪罢了。   如今姚擎又明显弱势,众人心头不由升起一起一份帮熟扶弱的心思。   一时,替姚擎说话,声讨金纹面具男子的声音就大了许多。   当然,这一切都源于姚擎自问跟这位金纹面具男子没有任何牵扯,金纹面具男子抓不住他的把柄,他自问也没做什么惹金纹面具男子厌烦的事。   所以,姚擎底气很足。   然而,金纹面具男子却好似全然听不见这些声音一般,只自顾自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白色手帕,轻轻擦拭起眼前盖好的“棋罐”。   擦拭之中,手帕一角上的太极图案若隐若现。   太极的黑白相间,同棋盘黑白围棋,好似相映成趣,别是一番雅事。   只是眼下无人欣赏罢了,还觉得金纹面具男子简直是目中无人。   可宣采薇的“弥勒眼”里却多了一些不同。   宣采薇虽因身体原因常下盲棋,极少碰真棋,所以比常人更爱惜围棋。   所以,她每每去祖母那里偷偷下围棋后,总是会将一颗颗棋子小心归位,盖好棋罐,拿手帕轻轻擦拭。   宣采薇没想到,她所认可的对手,竟然跟她有一样的习惯。   这下,她更多了几分开心,棋逢对手固然是好事,但能遇到真正爱棋惜棋之人,更是她之幸事。 第一回 ,宣采薇产生了些微懊恼。   不止懊恼自己现在是个“小小玉冠”,更懊恼自己身为女儿身,还是病弱的女儿身。   想要同这位“面具仙师”一较高下,恐有些难度。   毕竟即使当世棋风大盛,也鲜少有女子能同男子公开对弈的情况。   就在宣采薇兀自懊恼时,金纹面具男子已然擦拭好了棋罐。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好似这才了有了些会儿功夫,能搭理跟前的姚擎。   然后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棋罐,矮桌上发出一声重物落桌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不知怎地让周遭众人有一瞬间的噤声。   包括姚擎。   先前金纹面具男子一直没正眼瞧过姚擎,这忽然盯上他,虽不能细致看清眉眼,但这迫人的眼神,让姚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莫名感觉像是在面对博文侯一般。   玉冠中的宣采薇同样,她就在姚擎的头顶上,姚擎直面是如何观感,宣采薇就是如何。   这位“面具仙师”好像有点…凶?   ***   幸好这一回,沉默只是蔓延了一会。   金纹面具男子看了姚擎一眼后,便淡淡道。   “你不配参与这场比斗。”   简洁地解释,多余废话一句没有,却让众人更加云里雾里。   先前姚擎的示弱,使得大家对金纹面具男子的观感并不算好,只当是个盛气凌人之辈。   问题多围绕着金纹面具男子为何看不上姚擎,说其不配与之比斗,顶多算是两人之间的纠纷。   可眼下金纹面具男子话语一出,这问题便成了姚擎为何不配参与棋彩台的比斗的。   换言之,不是姚擎不配同金纹面具男子比斗,而是不配参与这一场棋彩台比斗?   从两个人的纠纷,变成了姚擎同棋彩台的纠纷。   但这又是为何?   这一回,主持棋彩台的中年男子都是不懂了。   忙向金纹面具男子询问道。   “仙师,这是何意?”   姚擎本就是想要舆论替自己造势,忍着金纹面具男子,谁料这金纹面具男子说话越来越过分。   他心头那团压抑的火,有些压不住了。   终是泄了几丝火气,咬牙切齿道。   “这是什么歪理?”   “我不配,难道你就配?”   金纹面具男子这回倒是回的快,利索地点点头。   然后,继续无言。   又是将姚擎噎得不行。   但这一回,可不允许金纹面具男子沉默。   过了一会,在众人好奇疑惑,以及姚擎有些快压不住的怒火中,金纹面具男子转头,看向主持棋彩台的中年男子道。   “在下记得参加棋彩台,还有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   中年男子起初没想起来,可在金纹面具男子的淡淡注视下,中年男子灵光一闪。   “确实,是有个规矩。”   “但已经…很多年没有用了。”   中年男子说这个很多年都算含蓄,起码有百年没用过了。   金纹面具男子没在意中年男子后面那句话,接着点了点头。   见姚擎这事,还当真有些问题,周遭众人不由伸长了脖子,着急想知道答案道。   “先生快说,究竟是什么规矩?”   中年男子脸上有些犹豫,这规矩在他看来,已经形同虚设,早就没几个人知道了,而且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去查验。   再者就是……   中年男子看向场中央同样急迫想知道的姚擎,眼里划过一丝迷惑。   中年男子没卖关子道。   “确实另有一规矩。”   “那便是,参与者需得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者。”   话音一落,吵闹的人群,忽地静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姚不具备基本参与资格。   无姓名哈哈哈哈哈   采薇:选我选我选我!我上我上我最专一!   知知:另一个规矩,只能未婚男子。   采薇:呜呜呜呜丧。 第013章   静谧是因为好些人根本就没听过这个规矩。   而且,放眼今下,虽庶民家贫,少有妾室,文人惜名,有妾之人也不算太多,但论及王公贵胄,甚至是当今圣上,家有美妾,实属正常。   便是宣采薇的父亲,也是有妾室的。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这个规矩,会否太过苛刻?   然当年确实是这么定下来的。   先前也提及,“棋彩台”这一盛事,是由开国皇帝同其皇后一并商定举行的,定于七夕,本是寄予给天下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的美好祝福。   可开国皇帝和皇后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呢?   这原因便追溯于两人之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人爱情。   难得帝王家出了个痴情种。   大魏开国皇帝有两件事为人称道,一便是一手建立了承平盛世的大魏朝,二来便是同帝后的伉俪情深,传至百年佳话。   “棋彩台”这一盛事的建立,起初便定下了只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者参与,其实也是隐喻纪念传颂开国皇帝和帝后的琴瑟和鸣。   希望如他们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者可以收获圆满。   所以,“棋彩台”举办的前些年,夺得彩头的人,均会受到宫中专人的调查,如不是专一痴情的人,便会取消其获得彩头的资格。   然而,愿望和憧憬都是美好的。   现实却因为年深日久,再加上后来的皇帝也没有遵循“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规矩便渐渐被人遗忘,淡出了众人的视野。   直至如今,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规矩了。   但不知道,不代表它不存在。   因为,这个规矩只是被遗忘了,但并没有被废除。   中年男子娓娓道来这条规矩的由来,周遭众人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迷惑转而清晰,一群黑不溜秋的脑袋点了点。   像是被科普历史的学生们。   连带着玉冠里的宣采薇都忍不住想跟着大家点点头。   不由赞叹道,原来“棋彩台”背后还有这么一段佳话。   但知道归知道,这规矩既然没被废除,眼下被金纹面具男子重提,他们也认可。   可,这又跟姚擎有什么关系呢?   姚擎可不就是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者吗?   于是,便有人冒头大胆质问。   “便是有这个规矩,姚公子恐怕是在场四位中最为符合这一规矩的人,我瞧着姚公子再适合不过了,哪里能称得上不配?”   在这群围观群众看来,目前进入的决赛四人,孟长思是个不开窍的,好不容易对宣采薇好些,也是因为恩情,他这“瓢”连捞水的步骤都没到。   无名武士黑乎乎一张脸,谁都没能认出他是谁,更是不知底细。   六爻门这位金纹面具男子,大家虽然知其出身,但也正因为知其出身,也觉得他不算符合。   因为六爻门弟子大多专注修道,无心男女情爱,说穿了,跟“和尚”没太多样,只是和尚是有戒律约束,六爻门弟子是自我约束。   所以,六爻门弟子大多连“瓢”都没准备。   姚擎因为对宣采薇的深情不渝,不离不弃,在京师的风评可谓是极佳,更是好些贵女心中向往的如意郎君。   便是在出类拔萃的世家子弟上流圈子中,姚擎的重情,都使得他成为了难能可贵的白玉萝卜,更别说是相较于这样的三个对手而言。   当然,谁都想不到,表面上堪称“京师痴情第一人”的姚擎,竟然会盼着自己的未婚妻死,还同未婚妻的庶妹有了首尾。   变成玉冠的宣采薇默默吐槽中。   只是,宣采薇吐槽归吐槽,但如果她没变成玉冠,她也会像这些围观群众一样,被姚擎的假面所欺骗,可六爻门这位“面具仙师”是如何得知姚擎对她不忠呢?   难不成,算出来的?   有那第一个质问的人,便有第二个,周遭的质问声越来越大。   金纹面具男子却面不改色,虽然也看不着他面具下的脸,但他露出来的那双眸子,睫毛连颤都没颤一下。   片刻后,金纹面具男子微微抬了抬头。   “劳烦先生将对面那盘棋挪到中央。”   金纹面具对面那盘棋,便是姚擎布下的棋局。   没有人知道金纹面具男子这个举动是何意,但中年男子还是依言办了。   两个壮汉抬的极稳,姚擎的棋局,一颗子的位置都没有被挪动。   直至到了金纹面具男子跟前,也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   金纹面具男子垂眸,只看了一眼棋局上棋子分布,便道。   “墙内养花,墙外栽树。”   “待到树成,择外舍内。”   “身旺伤旺,利刃双面。”   “脚踏双船,命犯桃花。”   四句话,清清淡淡,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也让场中央的姚擎眼皮微微一颤。   姚擎从一开始就十分自信金纹面具男子手中没有他的把柄,所以才是频频直击,挽回颜面,赢得舆论声望。   可打从金纹面具男子提及“棋彩台”的规则时,姚擎眉心一凛,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直至后面金纹面具男子观测姚擎棋局后,吐出了那几句“批语”。   姚擎下意识心头一慌。   他忽地回忆起,早先博文侯对“六爻门”讳莫如深的态度,只同他说了一句,如非必要,这些方外人士还是少接触为妙。   幼时的姚擎不懂其意,如今却恍然大悟。   这种随意便能被窥测内心的卜算之法,宛如芒刺在背,终是寝食难安。   方才金纹面具男子的举动,已经让姚擎知道金纹面具男子通过观测棋局卜算出了他的情路。   身在玉冠的宣采薇也同样明晰,她下意识想张大嘴,表示自己的惊讶。   于是,弥勒佛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棋子卜算”,这种方法,她可是只在书本里见过,便是书本里,也是说仅仅只是个传说,是否真有,还未从考证。   可宣采薇却觉得“面具仙师”定是会这种方法。   因为,姚擎这个黑鸡蛋,就是“脚踏双船”的主儿。   其他几句宣采薇都没太听明白,就这一句,她听得明明白白,要是她现在有手,说不准就藏在衣袖里,暗自为“面具仙师”鼓掌。   而周遭众人,显然跟宣采薇一样,就听明白了最后一句,但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一时之间,围观群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的诧异,令他们无法言语。   一方是“京师第一痴情好男儿”,一方又是卜算之术神乎其神的“六爻门”弟子。   他们游移不定,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同样,姚擎虽心里慌,但也在脑海中快速思考应对之法。   忽然,一物出现在姚擎眼前。   让他惊慌的眼一顿,下一刻眼神闪过一丝狂喜。   须臾之后,姚擎抬眸,故作处变不惊道。   “仙师可是在与我玩笑?”   “什么脚踏双船,什么命犯桃花?这些怎么可能同我姚擎沾上边。”   “仙师还是慎言的好,你方才之言,不仅于我有碍,更是伤及我同宣三小姐之间的感情,即便她如今昏迷在床,我也不允许有人诋毁我同她之间的感情。”   说到最后一句时,姚擎倒是染上几分怒气,好似真为宣采薇考虑一般,让变成玉冠的宣采薇都止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怪恶心人的。   不过,姚擎的话并没有说完。   下一刻,他下巴微扬,眸中压抑住几分不屑道。   “况且,我并不认为一位连彩珠都无的六爻门弟子能精通如此精妙的卜算之法。”   “妄下判断,批以错语,你莫非想砸了六爻门的招牌不成?”   “仙师,你可曾当得起这一句仙师?”   姚擎的一番话,让众人一下子关注在了“金纹面具男子”腰间的六爻门标识上。   先前,他们只是看到“六爻门”弟子标志性的三枚铜钱,因为离得不算近,也没有细细打量。   包括宣采薇亦然,她倒是忘了打量了,主要是“金纹面具男子”一出来就自带仙人气息,她便没有留心他的等级腰佩。   要知,六爻门按“赤橙黄绿青蓝紫”分级,会对对应等级的弟子分配对应颜色的彩珠悬挂在三枚铜钱之下。   但这位“金纹面具男子”的腰佩上,除了有三枚铜钱外,连彩珠都没有。   这在“六爻门”中,便定性为无,即是刚刚入门的弟子,连等级考试都还没来得及考。   所以,刚刚姚擎惊慌失措的内心,在看到金纹面具男子腰佩上没有彩珠后,一颗心顿时安了下来。   不过是一个刚入门弟子误打误撞的结果罢了,他大可说他是随意胡诌。   以他连赤星级弟子都达不到的水准,没有人会相信他的。   就是有一事,姚擎心里有些犯嘀咕,他忍不住看了金纹面具男子所戴的面具一眼。   只是眼下容不得他寻思。   罢了,一个连彩珠都没有的弟子,给予他这幅面具,可能多半是貌丑吧。   果然,姚擎一说完,众人立马看向金纹面具男子的腰佩,然后,舆论瞬间倾倒在了他这边。   咒骂,不屑,替姚擎打抱不平的声音层出不穷。   而金纹面具男子却没说话,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夜色。   瞧金纹面具男子不反驳,姚擎只当自己说对了,还真是个滥竽充数的玩意,许是他名头高,这人想踩着他扬名罢了。   于此,他越发得意嚣张,只是面上还戴着虚伪的假面,假意安抚众人的情绪,实则是显出自己的心胸宽广,让众人越发攻击金纹面具男子。   然而,金纹面具男子也不知怎的,倒是放任姚擎去说,一直也没打断。   一旁的中年男子有些讶异地看向场中央的金纹面具男子,双唇刚刚准备张。   耳朵边,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从姚擎方向传过来的。   这一声不大,但所有人都好似听到了。   一时,众人齐刷刷朝着姚擎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而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姚擎,见着地上静静躺着的玉簪和玉簪旁边的一物。   话语,戛然而止。   脸色终是忍不住——   惊变。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怎么打渣男姚的脸~ 第014章   一个是色泽莹白,品相极为上乘的细长玉簪。   而另外一个则是一根泛着银光的玉兰花样啄针。   这两物,不论哪一个在月色的映射下,都有着朦胧的光彩,与寻常凡物有别。   不过,玉簪自是从品相,材质以及色泽而言,都更胜啄针一筹。   只是,眼下无人能欣赏玉簪和啄针的美。   更不觉得月色如何为其镀上一层“朦胧美”,只看到了黑夜赋予两物的诡异。   方才众人的注意力均在金纹面具男子身上,倒是少有注意姚擎这头。   不太明白姚擎头上戴着的佛面玉冠的玉簪怎么忽然掉了。   莫不是今日为姚擎正冠之人,没插稳?   而且,怎么会带出一根啄针?   啄针此物,一看便是女子所用,玉兰花样也多为少女所用。   而刚刚众人看得分明,那啄针一开始是挂在玉簪上的,只是后面玉簪落地,啄针受力飞到了玉簪旁边的位置。   也就是说,姚擎的佛面玉冠里,隐藏着一根专属于某位少女的啄针。   但这一认知,就很耐人寻味了。   如若是宣三小姐的东西,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可啄针能挂在佛面玉冠的玉簪上,这得是何等亲密的接触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虽然宣府放了姚擎入府,让他同宣采薇接触,但毕竟两人并不算真正的夫妻,为了留条退路,当时镇国公有把姚擎是同宣采薇隔了一层屏风接触的事放了出去。   这样即便以后两人做不成夫妻,也不会坏了宣采薇的名声。   所以,京师的人都知道姚擎同宣采薇不可能有亲密接触。   姚擎先前还借此事立了自己的君子风范以及信诺重情之名,毕竟连见面都是模模糊糊的样子,却让姚擎遵守了婚约,一直等候病重的宣采薇。   姚擎,算是难得的好男儿。   当然,这是今日之前,京师众人对姚擎的印象。   可如今这件事,却让姚擎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啄针若不可能是宣采薇的,定然是别的女子的。   而且,姚擎还同这位女子有过亲密接触。   一时,怀疑的目光齐刷刷地打在了额头止不住冒冷汗的姚擎身上。   这些事,围观群众能想明白,自然姚擎也想的明白。   此时,他正在心慌焦急地思考应对之策。   额尖也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但姚擎惯会伪装,还未彻底崩盘。   他此时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不能让他们想到姝儿身上,更不能坏了他的好名声,将他同镇国公府的婚约搞砸。   所以…所以…他需要一个人选!一个可以代替姝儿的人选!   少女…少女……   忽然之间,姚擎似想到了什么,脑海里仿佛打通了般,焦急的心稍稍平复,于片刻后为自己快速辩护道。   “啊…小妹早上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啄针原是被我的玉簪勾住了,幸好没丢,这下小妹有得开心了。”   这意思便是这啄针是他早上同小妹玩闹时勾到的,姚擎的小妹不足七岁,正是顽皮天性,稍稍亲近些,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接着,姚擎又朝着周遭众人拱了拱手,脸色忽变正经道。   “方才差点闹了误会,于我倒是没什么,但请大家不要质疑我对宣三小姐的感情,我不想宣三小姐为这些闲言闲语烦心。”   “今日这彩头若能归我,我便带着祈福符咒去镇国公府看望宣三小姐,祈福符咒乃六爻门正一真人加持而画,我相信有此符咒,宣三小姐的病情一定会很快好转的。”   姚擎也不愧能成为“京师第一才子”,聪慧自是有之,在这么短的时间,思考出了应对之策,让自己不足七岁的嫡亲妹妹顶成挡箭牌。   更用“祈福符咒”表明自己对宣三小姐的忠诚。   倒是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这样一来,姚擎既能洗脱自己的嫌疑,说不准其他几人看到姚擎的“真心”后,还会将“祈福符咒”让与他,这第二场比斗他便不算输,颜面也挽了回来。   至于,这位“六爻门”的不入流弟子,姚擎可不以为,在此人随意“冤枉”他后,他还有脸留下来参加比斗。   即便他想,也要问问观众们乐不乐意,承不承认吧。   姚擎的想法,旁人不知,可这回躺在地上的宣采薇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她忍着浑身因为摔了一跤的酸痛,满眼也是着急。   她先前就是急了,本来瞧着是个拆穿姚擎的好机会,但谁料姚擎竟然于身份上反将了金纹面具男子一军。   金纹面具男子又不反驳,宣采薇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脑子一热,身子就咕噜咕噜往外滚了去。   然后,将自己先前的成果展示到了众人面前。   先前,宣采薇见识到了宣静姝的真面目后,她不想坐以待毙,所以留了一手,在宣静姝亲姚擎脸,两人沉浸在缠绵氛围中,无暇顾及其他时,宣采薇向近在咫尺的宣静姝发起了攻势。   扭动自己纤细的玉簪身体,串下了一根宣静姝头上的啄针,便也是想着在合适的时机,撕破姚擎这个伪君子的假面。   至于,为何宣采薇明明是个不能动的死物件,可她偏偏却能动呢?   对这件事,宣采薇倒是自己猜出了一个答案。   其一,是这物件虽是死的,但她灵魂是活得,按理来说,她是可以操控物件行动的。   其二,便是——   月光。   宣采薇也是之前被孟长思发现变脸,才开始仔细回忆起,自己为何突然能动了。   结合这两次可以动的缘由,她猜到了一个原因,便是月光。   因为,之前大伯那次,也是在夜晚,而且正好窗外的月光打在了她身上,在孟长思面前变脸也是,头顶的皎洁月光,很难让人忽视。   虽宣采薇不明白为何月光之力可以让她行动,可她身体能得喘息的行动之机,也给予了她不少便利。   此时,清冷的月光再次打在了宣采薇的玉簪上,方才她摔了一跤的疼痛,好似在快速淡去,好不神奇。   宣采薇内心划过几分震惊,看来这月光的神奇之处,比她目前得知的,还要更多。   只她现在没工夫寻思月光的神奇之力,眼下,撕破姚擎假面最为重要。   但宣采薇倒是没想到姚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胡诌出这么一个理由哄骗于众人。   而且,因为姚擎一贯风评良好,众人好像也真的接受他这个说法。   这下,宣采薇真急了。   如果她现在可以说话,便是被当做妖邪,一定一条条地控诉姚擎对她的利用,可月光之力虽神奇,但却没办法让她说话。   着急的宣采薇这会也顾不上什么礼不礼的,淑女不淑女的,她细长的玉簪身体在原地不高兴地滚了滚,表示她很烦躁,但没人能看得懂,还以为是被风吹得。   这也是宣采薇一个特点,她一着急,性格就有些像小孩子,爱使点小性子,干些孩子气的举动。   只她滚着滚着,忽然眼神落在一旁的静静躺着的啄针身上。   宣采薇一愣,忽地回忆起一句姚擎说过的话。   她面露一喜,有了!   她知道怎么拆穿姚擎了!   可下一刻,惊喜的宣采薇又突变沮丧。   因为,她知道也没用啊,她又不能说话,将这个疏漏捅出来。   宣采薇此时不由看向了站在比斗场中央,一直没说话,好似世间万物万言都不能引得他注意的金纹面具男子。   眼下…只能靠他了!   所以…面具仙师你倒是说话啊!   现在不是你装深沉的时候啊!!!!   就在宣采薇急得都要把祭出她最狠的脏话“黑鸡蛋”招呼到金纹面具男子身上时。   金纹面具男子冷不丁忽地转头,垂眸,看向宣采薇方向。   盯着宣采薇这根小小玉簪,仔仔细细,一动不动,然后双眼微微眯了眯,似如猛兽寻猎般犀利。   正在疯狂找词准备吐槽金纹面具男子的宣采薇忽地同金纹面具男子对视,冷不丁身子一颤,倒吸一口凉气。   宣采薇:她了个喵喵,这回她可没乱动,难道面具仙师还会读心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在掉马的边缘试探小脚脚。(一更) 第015章   不过,金纹面具男子只看了宣采薇的玉簪身体一眼,眼神便很快掠了过去,看向了姚擎。   宣采薇松了口气,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不过下意识也不敢往金纹面具男子方向张望了,她如今也不知道算是个“玉冠精”还是“鬼魂”,再加上不能言语,要是真被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没有解释的机会,她就翘辫子了,那可不行。   究竟原因,“面具仙师”眼神凶凶的,宣采薇莫名有点害怕,如果换成一个温柔点的仙师,说不准宣采薇当即就给他表演一个“玉簪刻字”。   不过宣采薇虽眼神回避,但还是密切关注着金纹面具男子的动向。   过了一会,一直没说话的金纹面具男子,终于动了动唇。   “这啄针,出自西域匠人之手。”   一句话落下,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宣采薇却觉诧异。   诧异之后,便是惊喜。   是了!   这便是先前宣采薇想到的姚擎话里的疏漏。   姚擎说过的这四根啄针采买自一位西域商人,所以工艺繁复,但价格却不算贵。   可西域匠人出手的首饰却有一个特点,便是独特。   就宣采薇鼓捣下来这根玉兰花样啄针,恐怕全京城都不见得有第二个人有一模一样的。   唯一能有与其配套的,便是宣静姝头上的三根。   金纹面具男子话不多,只说关键信息,但也有那聪明的,从旁替金纹面具男子解释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宣静姝不出现,姚擎还是可以一口咬定这啄针就是他家小妹的,谁也无法真的冲进博文侯府去考证。   所以,又怎么引出宣静姝呢?   宣采薇不解,饶她自诩聪慧,也有些看不透这位“面具仙师”接下来想做什么。   然,金纹面具男子可比宣采薇想的要直接的多,他只是随意在手上掐算了一番,然后道。   “依这根啄针的气息推演,跟它拥有同样气息的另外几根啄针,现在的位置快接近朱雀东街。”   朱雀东街是京师的金贵地,寸土寸金不说,等闲人等根本不能踏入,是公侯高官专属的街道之一,镇国公府就在这条街上,还是打头的一家。   而恰好博文侯府是在另外一条街,也就是说,金纹面具男子又一次否定了姚擎的话。   虽然众人因为金纹面具男子的等级腰佩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但瞅着他这么神叨叨的找人,心里也诧异。   还能…这么找人的吗?   而宣采薇此时只怔怔地看向金纹面具男子。   她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服气!   这“面具仙师”可真是神了!宣静姝确实正在回家的路上,也就是往朱雀东街走着。   如若现在有人真听了“面具仙师”的话,去朱雀东街候着,定是能一眼能看见头上带着啄针回家的宣静姝。   如此一来,姚擎的假面撕破不说,同宣静姝的私情也暴露于人前。   本是安心下来的姚擎,听金纹面具男子直接点出了宣静姝的位置。   他眼神顿时有些慌乱,身形一僵。   一次可能是误打误撞,可连着两次说中,此人若不是真有些本事,就是在调查他!   可姚擎自觉自己做的隐蔽,不会被人发觉,所以下意识偏向第一种。   但姚擎又看了眼金纹面具男子的等级腰佩,只觉自己还算站得住脚。   不论是否有真本事,至少他现在在众人眼里就是个不入流的六爻门弟子。   姚擎决心先下手为强道。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游方道士竟敢混入六爻门,莫不是你以为用你那点伎俩或是以你的等级腰佩,就可以让在场的人信你?不信我?”   “我方才是敬重六爻门才不同你多计较,眼下你三番五次诬陷于我,看来是真不把我们博文侯府放在眼里,如此,我便要向六爻门真正的仙师们好好问询一番,可是我们博文侯府哪里对不住你们?”   言罢,姚擎便向身后的几个手下使了眼色,让他们准备将金纹面具男子擒下。   一来赶紧将这个祸根源头解决,以免大家生疑,二来,姚擎想快些寻到宣静姝,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至于,那祈福符咒,他如今也顾不得了,只能便宜其他两人了。   姚擎在脑海中快速计划着,自己也准备上手去抓金纹面具男子,方才他看得分明,金纹面具男子很有些功夫底子,他这几个下人,不一定能制服他,好在他也习武,该是能拿下金纹面具男子。   只是姚擎刚准备动手,一旁主持“棋彩台”的中年男子忽然出现在了两人中间。   而且,面露严肃。   姚擎一顿,不满道。   “先生,为何拦我?”   中年男子这会却向姚擎投去了极其不认同而且莫名还有些失望的眼神。   姚擎还未琢磨明白中年男子的眼神,耳边就听到他道。   “旁人卜算,你们若不信便罢了。”   “但我身后的卜算,可容不得在场各位的质疑。”   中年男子常年主持棋彩台,虽然不是官身,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有背景的,所以他说出这话,众人不会第一时间否定,却不明白中年男子为何如此笃定。   中年男子扫了一圈众人,然后静静落在了跟前明显神色有些不对劲的姚擎脸上。   他顿了顿,郑重地一字一句道。   “仙师,是六爻真人的关门弟子。”   六爻真人,六爻门的掌门,六爻十老中,排行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睡觉去,今天还有一更~不慌~   ! 第016章   之后的沉寂仿佛像是众人陷入的深海,听不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眼神均是胶着在了场中央那位广袖飞舞的少年身上。   宣采薇亦然。   六爻真人只为当今圣上卜算,且只卜算江山国运。   这件事,天下皆知。   其地位自然不容置疑,而他的关门弟子这一身份同样不容置疑。   中年男子先前去取今年的彩头时,偶然听到六爻门弟子八卦,说六爻真人对这位关门弟子宝贝的不行,晨课晚课,均是免了,还专门为其打造了一副刻满金纹的御邪面具,邪祟鬼魅轻易近不得身。   所以,中年男子初见金纹面具男子时,才会那般恭敬。   宣采薇同样大为震惊,她是察觉到“面具仙师”的异于常人,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厉害。   不过,这对宣采薇而言,是件好事。   如果宣采薇此时能做表情,那一定是嘴角止不住上扬。   因为,谁敢质疑六爻真人的关门弟子的卜算?   ***   沉默好似在一瞬间诞开。   刚刚姚擎有多得意嚣张,现在就有多难堪狼狈,像是被几千个巴掌啪啪啪啪地打了脸。   疼得他耳根都红了。   姚擎这一回,彻底慌了,毫无应对之策。   整个人像是被点住了穴道无法动弹,无法言语,他甚至都感受到周遭众人质疑和不信任,像是层层巨浪压在他身上,好像要将他先前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击溃。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还击?!   此时,已然有相信金纹面具男子的批语之人,开始解析姚擎刚刚下的棋局。   原来,他最开始的两句批语。   “墙内养花,墙外栽树。”   “待到树成,择外舍内。”   还真是围绕着姚擎的棋局而言,大魏朝围棋之风鼎盛,大家均是懂棋之人,很快就在那人的说明下,看了明白,姚擎确实棋局之中摆了两个棋形,一处围墙养花,另一种却好似在墙外栽树,而明显,姚擎有心培养墙外之树,而舍墙内之花,如若对手侵犯,墙内之花定会沦为弃子。   说白了,墙内之花是为了哄骗对手的障眼法,姚擎真正在意的是墙外之树。   当然不可能只因一个布局,就证实姚擎“脚踏双船”的过错。   可大家更相信,六爻真人的关门弟子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卜算,棋局不过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但就在姚擎身体僵硬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宣采薇忍不住想拍手叫好时,忽然另有一道稳重厚实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各位。”   “我家侯爷,突发急症,老夫人让小的将我家少爷带回去。”   听到这个声音,姚擎终于有了反应,然后快速看向出声的人。   一位年过半百,却泰然自若的老者忽地出现在众人跟前。   姚擎见到此人,眼神瞬间亮了,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老者没看姚擎,反而稳稳当当地朝着金纹面具男子拱了拱手,做足了礼数道。   “我家侯爷一贯景仰六爻真人,仙师预测出我家少爷有桃花煞,来日定将少爷带去六爻门好生让仙师化解一番。”   这位老者是博文侯身边最为得力的管家,多年陪伴博文侯身边,老成持重是除了名的,所以姚擎见着他才会安下心来。   三不两句,老者便将金纹面具男子说的“脚踏双船”一事,定为预测,也就是还未发生。   也算间接抹了姚擎身上的嫌疑,毕竟这事确实只是面具仙师的批语,并未有实际证据,顶多就是些风言风语。   只要这位面具仙师,别刨根问底就行。   不过,他刚刚搬出了博文侯好似也没太作用,跟前的金纹面具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老者略带精明的双眼微眯,想了想继续道。   “如今,我家侯爷和少爷的未婚妻均是缠绵病榻,又算出少爷遭逢桃花煞,最近这日子倒是多有波折,如若侯爷和少爷的未婚妻听到了,该是又要为少爷担心了。两人的身子…诶。”   老者说完,余光小心观测金纹面具男子的表情,他如今便是赌金纹面具男子有没有恻隐之心。   博文侯倒好说,宣府那位三小姐虽然昏迷,但是谁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到大家说话,如果这件事,被宣三小姐听到了,指不准就一命呜呼了。   老者琢磨金纹面具男子到底是修道之人,应该不想沾染这些罪孽,如此便不会逼迫姚擎太紧,这些事也就有了缓和的余地。   只不过,老者总觉得金纹面具男子似乎看他家少爷不顺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打动他。   宣采薇本来是挺有信心这回能彻底撕破姚擎假面,顺便能把自己同他的婚约解除就更好了。   谁料忽然冒出一个老者,说不两句,就让宣采薇感觉到了狡猾精明。   可宣采薇也对“面具仙师”有信心,在她看来,这位有些油盐不进。   休想用这些打动他。   当然,如果宣采薇能言语,一定同“面具仙师”道。   “你就放心大胆撕吧!”   “我不在乎,也不会受伤的,更不可能因为姚擎脚踏双船,对一命呜呼了过去!”   她不爱姚擎的!   宣采薇心里小声补了一句。   但宣采薇的心声好似没能传递到金纹面具男子的耳朵里,他微微抬眸,扫了一眼,神色已然有些慌乱的姚擎,再看了一眼,状似淡定等待他回复的老者。   金纹面具男子眼睑微敛,长长的睫毛落下,让人不辨情绪。   过了一会,他慢慢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棋盘,没再说话。   而老者见状,心底算是落了块石头,看来他赌对了,然后趁着舆论还没有波及到姚擎这边,赶紧带着姚擎离开。   徒留一脸茫然的玉簪和已然被遗忘的啄针,在月光下晕染出光泽。   若不是怕被“面具仙师”发现,宣采薇真想狠狠地瞪他一眼。   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死死压住姚擎?!   不过宣采薇再急,她现在也只是一根玉簪,什么都做不了。   但好在,周遭众人并没有全然信了老者那番说辞,这颗怀疑的种子,依旧埋在了众人心里,更是有那好奇的人赶紧记下啄针的模样,就去朱雀东街候着,看看会不会等来谁,一解众人的疑惑。   而且姚擎的风评已然出现了裂痕,这“京师第一痴情郎”的位置,他到底是坐不太稳当,而且今日之事,镇国公府也会有所耳闻,不会袖手旁观,博文侯府怎么也要给镇国公府一个说法,不然怀疑的种子一直在,两府之间恐生嫌隙。   姚擎想要自证清白,彻底洗清嫌疑,也够他头疼很长一段时日了。   不过几息,宣采薇便把这些都想了透彻,安慰自己道。   虽然结果并不如她预料中满意,但这样也好,打脸还得亲自来才过瘾。   宣采薇眼下也被留在了此处,但她也不担心,这根玉簪到底是镇国公府送予姚擎的定情之物,姚擎可不会允许她有什么闪失,早晚会差人来寻他的。   她也正好看看姚擎还有什么阴谋诡计,这样之后如若有方法能回到她身体内,她便更有把握对付姚擎。   宣采薇这头打算着,那头棋彩台的比斗已经完事了。   胜者自然是金纹面具男子。   姚擎弃赛,参赛者只剩下孟长思和无名武士,本来该轮到破无名武士的棋局。   但孟长思和无名武士都先去看了一眼金纹面具男子的棋局。   紧接着,两人同时认输。   因为,二人都破不了金纹面具男子的棋局,可金纹面具男子已然破了他二人的棋局。   这一年一度的“棋彩台”盛事,算是落下了帷幕。   但围观群众,包括孟长思和无名武士都没有离开高台。   所有人目光都锁定着站在高柱旁边,正在解下太极荷包的金纹面具男子。   眸子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心态调整过来的宣采薇亦然,此时她也有了心思八卦。   先前说了,棋彩台的彩头是赠与女子所用,今年这彩头又是不一样的赠法。   因为是祈福符咒,所以只用在符咒上写上女子姓名以及生辰八字便可为女子祈福,不用非得亲手交与给她。   而且胜者是六爻真人的关门弟子,是一位不近女色的道士。   所以,众人对他想赠与的人选十分好奇。   而大多人猜测,许是某位亲近的长辈或者亲戚一类。   连宣采薇都如此猜测。   大家均是在屏息等待结果的揭晓。   只见金纹面具男子缓缓打开荷包,取出里面一张叠得方正的黄符。   一旁的中年男子见状,小心提醒道。   “仙师可回去再写。”   毕竟许多仙师还是极其重视隐私的,金纹面具男子连长相都不外露,看着比寻常仙师更注重隐私。   但金纹面具男子这一回却摇了摇头拒绝。   中年男子有些惊讶,但还是好生吩咐人给金纹面具男子准备书写的朱砂笔。   可这一次,金纹面具男子依旧摇了摇头。   下一刻,金纹面具男子右手拇指微抬,忽变凌厉,好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团在了他拇指间。   接着,右手拇指快速朝右手食指一划。   一道血痕出现在金纹面具男子的右手食指。   这突如其来的一手,令在场所有人都诧异,指风成刃,此人武功该有多强?!   但众人还未来得及感叹金纹面具男子武功的高深。   就见他用带血的右手食指,轻轻在黄符纸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勾勒。   虽未能得见金纹面具男子的真容,也从他紧绷的身体感受到他的重视和在意。   这也令在场人惊讶,要知先前金纹面具男子走得就是万事不过心的仙人路子。   而如今这表现,就像——   仙人有了凡心。   几个字,并不会多费多少工夫,很快便暴露于众人跟前。   可也是这一暴露。   让在场所有人均是狠狠地吃上一惊,表情讶异到无法理解。   这其中,最为震惊的便是——   宣采薇。   因为,她在那张祈福符咒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姚后面会有更厉害的打脸~大家放心吧~ 第017章   虽大魏男女设防严重,但因为棋风大盛,许多有名的女棋手在历史上都留下了姓名,所以,如今女子闺名并不如以往那般只得亲近人知道。   当世有名的才女或是女棋手的名字,均是被众人知晓。   可宣采薇在世人眼里,同这两个都不沾边,她的名字能被京师之人知晓,还是她福祸相依的命运。   祸,当然就是她的病。   至于这福,一来是含着金汤匙一般的出身,二来是姚擎对她的不离不弃,三来便是阖府上下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和呵护。   宛如琉璃的易碎人儿。   也有人猜想,许是上天公平,让她享有如此多的福气,却给了她病弱的身体。   到底还是个受不住福的。   但宣采薇的命数也成了众人好奇的走向。   所以,她的名在京师有了那么一定的知名度。   只是,“面具仙师”为何会写她的名字?!   这是宣采薇惊愕之后,留下的疑问。   同时也是在场众人的疑问,只是碍于先前“面具仙师”的冷漠,现在谁也没敢问,怕碰一鼻子灰,落得自己尴尬的下场。   但也有人忍不住想问。   “仙师…为何要写宣三小姐的名字?”   出声的人是孟长思,此时他脸上除了明显的疑惑外,微泯的唇好似出卖了他别扭到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思。   金纹面具男子食指勾画出最后一笔,将宣采薇的生辰八字填上,但除了宣采薇的名字,其他字符众人皆是看不懂,想来金纹面具男子是用了特殊的写法,不愿将宣采薇的生辰八字暴于人前,引他人利用。   金纹面具男子听得孟长思的质问,没转头,只是将那写好的符咒,小心地叠得方正,然后放回太极荷包,连同荷包一起揣进了自己的胸间,好似妥帖安放。   就在孟长思眼神划过几分尴尬,以为自己的问题要被金纹面具男子忽视时,耳边却听到金纹面具男子淡淡道。   “宣家采薇,天赐造化。”   “一人生死,动荡世间。”   两句话令在场众人不由瞪大了双眼。   这两句意思是说,宣采薇是有大造化的人?她的生死足以影响世间局势?!   可…怎么可能?   这话说出来,宣采薇自己都不信。   便是她身份再高,也不过只是一个公侯之女而已。   怎么可能影响世间局势?面具仙师批命莫不是批错了?   可因为是金纹面具男子所言,即便众人觉得完全是天方夜谭,又好像说服自己有那么一丝可能,矛盾震惊的情绪充斥在众人的心尖。   但有一点,无可否认,宣采薇这命除了身子病弱,其他还真是好的过分了。   面具仙师保持着一贯的高冷作风,掠下这“十六字批语”后,也不管旁人如何想,广袖一甩,负手于背,足尖轻点了两下,身子一下子腾空飞远,转瞬消失不见。   众人只来得及看一眼他腰侧随身而动的三枚铜钱。   而“玉簪采薇”眼神一直停留在面具仙师消失的方向。   直至台上人潮涌退,直至姚家人来寻她。   “玉簪采薇”的眼神都没有移动过分毫,从起初的错愕不可置信,到最后的——   自嘲。   ***   今夜之后,似乎有些事在冥冥中有了改变。   尤其是宣家这位三小姐。   宣采薇有着“面具仙师”的十六字批语,其在京师众人心中的地位,甚至是在宫里那位心头的地位,定然会水涨船高。   从宣府门口一堆进进出出的太监就能知晓。   听闻“棋彩台”散了没多久,一堆堆珍稀的续命良药就跟路边的地摊货一样,齐齐往宣府送了过去。   没有口谕,没有圣旨,可行动间却表明了宫中那位的意思。   这会,不论是孟长思送来的三十年份人参也好,还是姚擎送来的六十年份人参也好,都比不得宫里送来的良药,其中甚至还有百年的人参。   镇国公夫人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有术,身着华贵的金丝牡丹裙,便是眼下在笑,也让来跑腿的太监感受到了不怒而威的贵气和距离感。   太监暗道,这镇国公夫人的气势可比宫里好些嫔妃娘娘都要来得足,不愧是当年的京城第一贵女。   镇国公夫人听太监讲了前因后果,并未有多客气,嘴角的笑容在一个弧度,一直没有变化,她赏了太监几个金裸子,便快速吩咐宣采薇院落里小厨房的下人将百年人参挑出,去给宣采薇熬药送服。   来跑腿的小太监见状,心道外人皆传宣家这位三小姐被宣家人捧在了心尖尖上,虽然病弱,受到的关爱却是寻常贵女的十二分,眼下见镇国公夫人只一眼便从这些礼物中挑出对目前的宣采薇最为有效的良药,且他还未走,一贯守礼的镇国公夫人却已然当着他面,着急地让下人去给宣采薇熬药。   这一来,说明宣采薇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不能再等,二来,说明镇国公夫人是真的重视宣采薇。   思及宫里那位的态度,小太监不免对躺在宣采薇很有些羡慕,许多活着的人,可能都没有躺在床上的宣采薇这般好福气。   ***   小厨房的下人长着一张看了一眼便会忘记的脸,她有些呆呆木木地点头称是。   然后小心翼翼地举着装有“百年人参”的托盘,就往宣采薇的院子的小厨房里去。   小厨房里,并不是只有这位煎药下人,还有一男二女,男子是镇国公的小厮,二女中明显上了年纪的是先前伺候老夫人的嬷嬷,另外一个女子,是一个娇俏的小丫鬟,她是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   给宣采薇煎药如此重大的一件事,自然不可能只让煎药下人一个人盯着,宣府虽外人看着和谐,但内里的人心谁都摸不透。   为了确保宣采薇的安危,宣采薇最为亲近的三位亲人,分别派了一人监视这位煎药下人。   即便这位煎药下人已经在宣采薇院子里呆了好几年,他们也不放心。   煎药下人刚到没多久,镇国公夫人便走了进来。   很明显是过来看看煎药的进度,此时,煎药下人已然开始烧火煎药。   百年的人参已经研磨成一定分量,在水里浮浮沉沉。   镇国公夫人漂亮的金丝牡丹裙在略有些脏污的地上拖着,但她似恍然不觉,直至走在煎药下人跟前。   她好看的凤眼轻轻扫了扫面无表情依旧呆呆的煎药下人几息,过后看了一眼一旁自己的丫鬟。   那丫鬟同她点了点头,确保煎药下人如常煎药,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镇国公夫人才收回目光,接着手微抬,向锅盖探去。   煎药下人依旧没有表情和动作,倒是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一步拦住道。   “夫人,小心烫。”   镇国公夫人动作没停,涂有蔻丹的手指划过粗粝的壶盖,轻轻揭开。   脸上表情,变都没变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热气的滚烫,只手指同壶盖接触的肌肤上的一圈圈红印,证明了它滚烫的存在。   见着里面沸水翻腾带出了一圈圈人参粉末。   镇国公夫人眉间才是真正的舒缓了开,然后将壶盖轻轻盖上。   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言语。   镇国公夫人走后,其他三人依旧紧盯着煎药下人一动不动。   煎药下人也只是如往常般煎药,并没有多余动作,只是在她又一次拿起壶盖检查煎药情况时,她指缝间忽然快速扫下一些粉末。   这速度奇快无比,似是眨眼间完成,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三人的注意。   在他们眼里,煎药下人依旧还是木讷且迟钝地重复着煎药日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没有意外的话固定下午六点更新~日更~ 第018章   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月光透过两扇金漆如意菱花格窗户透了进来,洋洋洒洒落在了室内的中央一座小小的雕花台几上,台几上有一个棋盘,远远看去,棋盘上布满了棋子。   宣采薇余光轻轻扫过一旁的金漆如意菱花格窗户,只一眼,她连窗户四角的太极图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也不是宣采薇眼力好,而是若是一连看这窗户好几日,估计连它有多少个小格子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接着宣采薇眼神移到了眼前的棋盘上。   如若现在此地有人,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因为棋盘上摆得并不是寻常棋局,而是看着好像是一个人的画像。   若是凑近看,便能看出那是一个人的背影。   可由于是棋子摆的,所以并不是那么还原,只是大致能看出来样子。   但眼下已是深夜,此地又空无一人,想想都知道没有可能会凭空出现一幅“棋子背影图”。   大部分人可能都会以为闹鬼了吧。   但身为“罪魁祸首”的宣采薇恍然未觉,好似丝毫不怕有人发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成果”,兀自出神。   事情要追溯到半个月前。   那一日“棋彩台”比斗散去后,宣采薇本以为自己是被姚家人寻了回去,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比如为何她的玉簪身体,又被插回了玉冠之中?   按理来说,把她的玉簪身体带回姚府后,再插入玉冠中才是正常。   怎么这半道就插上了?   换言之,玉冠也莫名其妙地不在姚府。   再次变回完整玉冠的宣采薇觉得很有些诡异,可她又在四方匣子里,听不得外面动静,只觉这路有些漫长,比她来时所费时间还要长。   而且,带她回去的下人沿途沉默的紧,她除了听到马车轮子的轱辘声,再听不得旁的。   过了许久,马车停下,下人好似举着匣子去到了一个地方,然后将匣子放在了那里。   之后,便是长久的静寂无声。   也没有人打开匣子,变成玉冠的宣采薇只得在黑黑暗暗的匣子里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其实看哪都一样,反正都一样黑。   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   但心里免不了开始琢磨方才的诡异。   直至一道关门声忽然响起,宣采薇整个身体紧绷了一下,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而这人也没说话,只是好似随意在看着些什么,宣采薇听到的全是他慢悠悠的脚步声。   直至,这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嘎吱”一声,宣采薇所在的匣子开了,光亮从细缝中涌了进来。   然后一只大拇指上带有青玉扳指的手忽地碰到了她的玉簪。   可突变也是从这一刻起。   经历了大伯那一回,宣采薇原本以为这一回只要自己不碎,就会一直待在玉冠里。   可未曾想,那只手碰到她玉簪的一瞬,撕裂的疼痛忽地遍及全身。   宣采薇还来不及反应,灵魂已然脱离了出来,意识还陷入了黑沉。   宣采薇虽震惊,不知那扳指的主人是何身份,竟然能直接逼退她的灵魂,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等宣采薇再次醒来后,她有细细回忆,在她意识陷入黑沉之前,有透过那一点点光亮看清那只手上的青玉扳指,上面刻着一首诗。   “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   “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   是一首关于下棋的诗,时下常有棋手附庸风雅,在扳指上刻有关于下棋的古诗,想来此人也不例外,再观之那人手纹不似年轻人,且青玉扳指极为难得,不是寻常人能拥有。   宣采薇猜测,极有可能是某位国手之物。   然而,博文侯府可没有出一个国手,且博文侯也不算特别热衷下棋。   最重要的是,宣采薇在意识朦胧之时,她好似听到一个男声道。   “住手!”   不过那会宣采薇实在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那之后,宣采薇穿到了很多东西身上,有书铺里的书,有平民女子的耳环,有文人的笔……   但呆得时间都不算长,而且会因为种种意外损坏。   直至半个月后,她穿成了一颗黑色棋子,也就是眼下,宣采薇才终于能静下来,从之前一波又一波的震惊中捋思路。   可以肯定的一点,最后那个佛面玉冠一定不是出现在了姚府,半道有人劫走了。   这从之后有一次,宣采薇穿成了说书人的扇子,听见说书人讲京师最近热门的八卦中可以得知。   因为说书人说,姚擎把姚宣两家的定情之物弄丢了,本来之前棋彩台一事,宣家就对姚擎多有怀疑,再出了极为有灵的佛面玉冠丢失一事,姚宣两府的婚约便被无限期推迟搁置,镇国公府的态度是等宣采薇醒来,由宣采薇自行决定要不要再履行这个婚约。   听闻这个消息,宣采薇倒是心里舒坦了不少,一来,宣府终于对姚擎有了提防,二来,她先前还有那么一丝丝担心,因为她这个病,她母亲会想让姚擎来“冲喜”。   她可不想昏迷中忽然多了一个想让她死的丈夫。   另外宣采薇还听得一个关于宣府的消息,便是她大伯宣知礼,好似得了重疾,最近在遍寻名医。   这事,宣采薇起初是惊讶的,虽然当时玉佩受她情绪感染动了手,但宣采薇知道那玉佩割开的伤口不算深,是断不了香火传承的。   难道,是被吓着了?   宣采薇疑惑地猜测着,却不可怜宣知礼,人总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等到宣采薇终于捋好思路后,有几个疑问便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其一,谁劫走了佛面玉冠?又想做什么?   其二,能逼退她灵魂的青玉扳指男是谁?   其三,她为何会来来回回穿到不同的东西身上?   这其中,宣采薇最关心的就是第三个问题。   宣采薇又盯了一眼,自己在棋盘上摆出的“棋子背影图”,忍不住回想起面具仙师先前看她的一眼。   也许她的问题,面具仙师能解答。   ***   窗外的墨色渐渐淡了淡,天将大亮。   宣采薇快速将棋盘上的棋子恢复成一开始的棋局模样。   说来,这一回,宣采薇穿的地方也很奇怪,是一个高高的楼阁之中。   她这一层楼阁基本上全是跟围棋有关的东西,除了桌上摆的这一盘棋局外,左右各有四个大大的书架,里面摆满了书籍,带有一丝上了年岁的书卷味。   宣采薇夜里能行动的时候,就成了一颗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黑色小棋子,然后便蹦上了书架。   她刚刚看完左边第一个书架的书籍,全是关于围棋的,有棋谱也有棋经,而且她粗粗扫了其他几个书架,也都是关于围棋的书。   并且,便是她看得围棋书不算太多,也知道这些书里讲得远比她在祖母那看得还要深奥,要知道,祖母算是唯一知道她擅棋并爱棋之人,所以为她搜索了好多珍稀的棋书。   可这里的却比祖母给她的更深奥难懂,显然这是一间围棋宝库。   更别提桌上那一盘棋,直至现在宣采薇都未能破解,也实属头疼。   而前几夜,宣采薇只研究了她所在的这层楼阁,可还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古怪的地方。   所以今日,宣采薇决定下楼看看。   这楼阁果然如宣采薇想象,是一座高高的楼阁,约莫有七层,楼梯之多,跳得宣采薇有些头晕。   等到她好不容易跳到第一层时,却见底下早有了两个人。   以宣采薇的角度只得看到两人瘦瘦的背影。   她下意识缩到了楼梯的一角,但注意力却忍不住放在了两人身上。   那两道背影,手里各自拿着一个扫帚,好似来这里打扫的人。   此时两人打着哈欠,你一句我一句道。   “明景师兄,为何我俩次次都轮来打扫渡生楼?这楼梯那么多,还那么多层楼,一打扫就是一日,实在耽误功课。”   “哪里是耽误功课,是耽误你睡觉吧。”   “再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二人,这可是渡生楼,其他师兄师弟们都得经过考核才能来的地方,你瞧我俩都不用考核,不就也能进来吗?”   “能进来也无用,这里的东西都放了专有的术法禁制,我俩光看也不能碰。”   “那也比外面那些眼巴巴都不能看的人强。”   “好吧好吧,师兄,那我们这回还是只打扫一到六层吗?”   “自然,第七层可是有咱们六爻门掌门的专属禁制,你想进也进不去。”   “我可真是好奇第七层上有什么,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去。”   “我看你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咱们年轻一辈的弟子中,还没听说谁能上去呢。”   ……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便各自拿起扫帚开始干活。   留给角落里的棋子宣采薇的只有那同面具仙师袖子上一模一样的仙鹤图案。   而现在宣采薇如果有嘴巴,她一定张得大大的。   六爻门?!   她来到了面具仙师的宗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回穿,就要穿画里了~别着急~   “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出自白居易的《池上二绝》 第019章   因着“祈福符咒”一事,宣采薇先前便有考虑是否去找“面具仙师”坦诚一切,寻求他的帮助解惑。   只是经过了错看宣知礼,姚擎和宣静姝一事,宣采薇不是那么容易再相信一个人了。   即便“面具仙师”先前于众人之前给了宣采薇极为有利的批语。   但谁也保不准,这背后会否有什么其他利益牵扯。   说不准,“面具仙师”也想利用她得到些什么。   宣采薇心思谨慎,所以决定再打听试探一番“面具仙师”。   来这个“渡生楼”打扫的两个小弟子,许是打扫无聊,闲话八卦特别多。   从新入门的小弟子,说到各个等级的拔尖弟子,再到“六爻十老”底下的真传弟子。   托这两个小弟子消息灵通的福,没过多久,宣采薇就把六爻门内部情况大概熟悉了下。   只是两人倒是一直没讲到宣采薇最想听的“面具仙师”的事,宣采薇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刚准备走,耳边却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八卦。   “欸,明景师兄,你说咱们这位小师叔祖同宣家那位三小姐是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多半是咱们掌门批了命,让小师叔祖去跑了一趟。”   “不对不对,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可听山下人说了,小师叔祖那日不仅用自己的血亲自为宣家那位三小姐题名题八字,还特别宝贝小心地将三长老做的祈福符咒放好。”   “而且那日,听说小师叔祖本来该是同元霜师叔祖南下出任务的,元霜师叔祖你知道的,不仅是咱们六爻门天赋最高的女弟子,一颗心都扑在了小师叔祖身上,虽咱们六爻门大多无心男女之事,可若是两位厉害的术士能够双修,必定对双方都有益。”   “但听那日回来传信的小弟子说,小师叔祖半道将元霜师叔祖撇下,然后赶回京师去了,当时元霜师叔祖脸色可难看的紧呢。”   “回头元霜师叔祖回来了,要是知道小师叔祖对待宣三小姐如此与众不同,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不过,你说这也奇怪,小师叔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样都能让冷傲的元霜师叔祖倾心,小师叔祖人格魅力该有多大。”   “那你这消息可有错漏了,听说元霜师叔祖同咱们小师叔祖是青梅竹马,便是我们见不得小师叔祖的真容,元霜师叔祖定然是见过的。”   “那这就是青梅竹马对特殊美人?我压特殊美人赢,明景师兄压谁?”   ……   紧接着传来一声“痛呼”,好似先前说压“特殊美人”的小弟子被明景师兄弹了一下脑门。   两人便岔开了话题,宣采薇也抓紧时间快速回到了第七层。   待到白日天亮后,宣采薇就石化成了棋盘里一颗寻常无奇的黑色棋子。   可身体石化了,脑子可转得极快。   先前的两个小弟子透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给她,首先,她眼下处在的是六爻门一处类似于“藏宝阁”的地方,而且这地方还得考核才能进,也就是说平时应该很少有人来,除了那俩来打扫的弟子。   如此这般,她夜里的行动或许可以更自如些。   再者就是“面具仙师”的事,刚刚宣采薇听的明白,“面具仙师”就是小弟子嘴里的“小师叔祖”,想来因为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在六爻门里的辈分高。   先前宣采薇同那位叫“明景”的弟子想到一块去了,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就是“面具仙师”是替六爻门掌门传话的,毕竟那“十六字批语”,另外一层解读,便是宣采薇的命格同江山国运牵扯到了一起。   六爻门上下,卜算江山国运最为精准的当属六爻门掌门。   可后面听到小弟子的质疑,宣采薇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在小弟子嘴里,她的存在对“面具仙师”而言极为特殊,甚至好似还无形中树了敌。   那个名叫“元霜”的师叔祖。   宣采薇想不明白缘由,索性便不管了,管它特殊不特殊,只要她能确定“面具仙师”不是想害她的人就行,至于其他,以后再慢慢了解。   关于“元霜”的事也一并被宣采薇搁之脑后,当时的她只以为两人永远不会有交集,她也懒得在这上面费心思。   ***   两个小弟子每日都有功课,倒不会真如其中一个小弟子而言,要整整打扫一日渡生楼。   而是每日抽出接近凌晨那段时间过来打扫,这样便不会耽误多少功课。   所以,小黑棋子宣采薇又听了不少墙角八卦。   当然,她只挑她关心的听,比如,面具仙师道号叫元无,虽是六爻门掌门的关门弟子,但从小便生活在了六爻山上。   可虽从小生活在这里,元无却很少参与集体的早课晚课,当然,他是掌门的关门弟子,自有掌门亲自教授,倒也没人说什么。   但他们六爻门弟子私下有传,说元无师叔祖总是神出鬼没的,看似是在六爻门中,可去住处又总寻不得他人,要知六爻门门规虽不算特别森严,但有些规条还是存在的,比如有门禁,外出任务需得去律堂登记诸如此类等等。   可元无师叔祖却能一消失好几个月不见人影,而在律堂没有其出入记录,也没有听说他闭关一类的事,倒也是奇怪。   不过,这两个弟子奇怪归奇怪,但也琢磨元无师叔祖估计是怕外人打扰,猫在哪处躲清静去了,毕竟即便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可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的,律堂可不是看着当摆设用的。   宣采薇不知这其中规矩,不过,她本来是想听听这两位小弟子对元无的观感,但粗略听下来,小弟子们同元无辈分差的太多,再加上元无总神出鬼没找不着人,估计根本就不了解元无,恐怕整个六爻门上下除了元无的师父六爻门掌门,都没几个了解元无的。   宣采薇想了想,看来还得她自己亲自去观察观察。   又是一日,宣采薇趁着月光正浓之时,跳到了一楼,正准备跳出渡生楼去寻元无的住所。   先前她有听小弟子们提到真传弟子们的住所方位。   此时宣采薇盯着眼前高大的正门,然后目光上移,看向正门顶上那个半弧形的窗户,眼神透着一股势在必得。   这个窗户是整个渡生楼里最高的窗户,以现在宣采薇棋子身体要跳上去,还是有些难度的。   当然这一楼还有其他窗户可以跳出去,但宣采薇都选择忽视,直奔正门顶上的窗户。   问其原因。   宣采薇:她可是个君子,虽然是女子之身,那也走得是君子风范,当然要跳正门的窗户了。   可她刚助跑好,准备跳到正门顶上半弧形窗户出去时——   门忽然开了。   “趴塔”一声,小黑棋子宣采薇摔到了角落,并且在空中画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然而,宣采薇现在哪里有心情欣赏什么弧线不弧线的。   高空坠落,宛如跳楼。   吓得宣采薇惊叫连连,幸而她是一颗不会说话的棋子,才没有让她丢了脸面。   也幸而她是一颗硬邦邦材质极好的棋子,才没有直接摔死。   就是,疼得她想来回打滚,还动弹不得。   宣采薇:嘤嘤嘤。   可就在宣采薇欲哭无泪,躺在门后的一个角落里躺尸时。   一男一女的声音,却忽然出现在了渡生楼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宣采薇:半夜三更,一男一女,嗯,我懂得! 第020章   一开始宣采薇并没有认出这一男一女的身份,只是想找个软软的地方,安抚一下她疼痛的身体,但眼下她周围除了硬邦邦的木板梯,什么都没有。   跟前的男女,男子是背对着她,女子倒是正面冲向了她。   宣采薇目光上移,眼神微微愣了愣。   宣采薇不是没见过美人,在她眼里,她母亲就是世上难得的美人。   即使有了年岁的轻抚,却没有让其姿容失色,反而沉淀酿成了另一番滋味的美酒。   迄今为止,宣采薇还没遇到过比她母亲更美的女子。   而她跟前的女子,单论容貌,宣采薇还是觉得自己母亲更胜一筹,但是二人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如果说她母亲是摇曳绽放到极致张扬的人间富贵花,跟前的女子便是高耸风霜雪山峭壁边上的一株冰莲。   其实将眼前的女子比作“花”,还有些不恰当,因为她身上更多了一份不同于寻常温婉女子的凌厉。   像一把出鞘的剑,寒如星河般带着迫人的气息。   只不过现在这剑上好似滚了火,带着点奇异地发红,看着有些别扭。   宣采薇尚未反应一个冰寒美人怎么忽然耳根染了红意,就听见背对着她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元霜师姐,你深夜寻我,可有何事?”   声音一出口,宣采薇顿时惊诧了一下。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这几天的“运气”可比之前的十几年都来得好。   这男子便是宣采薇心心念念想去寻的“面具仙师”——   元无。   宣采薇先是惊讶遇到了元无,其后才反应过来,让宣采薇难得赞叹的女子是元霜。   她记得的,元霜是六爻门里为数不多的八卦女主角。   宣采薇正想着,那头元霜已然开始说了话道。   “前些时日我顺利完成任务,有幸被师父奖励应允可以来渡生楼挑选宝物,我们这一群弟子中,属你对这里最熟,一会你帮我好好看看。”   元霜虽然说着话,却不知为何,眼神一直有些游移。   一张面若寒霜的脸带着一丝不符合性子的急切。   这让经历好几回发现别人秘密的宣采薇,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而元无好似并未察觉,跟着元霜就朝着宣采薇这边走了过来。   宣采薇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赶紧忍着一身疼痛朝一个无人发现的角落滚了过去。   还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记得的,元无仙师武艺高超,耳力自然也是极佳,她还没试探出元无仙师是敌是友,眼下可不能被他发现自己的处境。   好在宣采薇藏得不错,元无和元霜并没有发现她。   两人从她身边经过,径直上了楼梯。   宣采薇也跟着上了去,当然保险起见,宣采薇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这一走便是爬了六层楼。   元无和元霜都是两条人腿,自然无妨,爬的轻轻松松。   但宣采薇可就惨了,小棋子身体本来就又小又圆,她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又不敢蹦的起劲,只得跟个小蜗牛一样借着每一层阶梯角落里因为年久失修凹陷进去的坑坑洼洼,像攀岩一样艰难攀了上去。   等到她终于爬到了第六层,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想蹦回棋罐,做一颗躺尸棋子时,眼前却见一幅令她惊得差点没喘上气儿的画面。   嘶——   元霜和元无,在亲亲?!   ***   可没过多会,宣采薇就发现是自己看错了。   她定睛一看,元霜和元无站在窗边的一处书架旁,两人并不是真的亲上了,只是光影明暗交错,让两人凑近的面容,看着像是在亲吻。   可即使没有亲上,两人眼下也离得极近,看着像是元霜想凑过去亲元无一般,元无却也没挪动脚步。   这让宣采薇脸微微红了红,下意识想藏藏身子,换做谁都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同情人的亲热瞬间吧。   不过,宣采薇刚想滚起自己的棋子身体离开,忽然又觉不对。   那两个小弟子不是说,元无仙师对元霜仙师没兴趣吗?   宣采薇的黑棋子身体微滞,然后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再看了一次元无仙师。   这回,宣采薇看得仔细分明。   果然!让她发现了不对劲。   元无仙师的身体怎么好似僵硬了一般,像是被人点了穴。   宣采薇眼神快速上移,在元无仙师微暗的面容上,终是发现了那一丝眉间褶皱。   莫非…元无仙师是被迫的?!   宣采薇大胆猜测。   如若她猜测是真,眼前这一幕,岂不就是非礼良家男子?   宣采薇的黑棋子身体轻轻颤了颤。   震惊有之,更多地是犹豫着要不要出手相救。   另一边,元霜距离元无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这距离还在迅速缩短,眼见元霜快碰上元无嘴唇之时——   一道黑影忽地一闪。   下一刻,渡生楼里传来一声语调好听的“闷哼”。   宣采薇方才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遵从本心,救元无。   毕竟君子可不会坐视不管的。   即便是有可能暴露她如今诡异的境地,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方才,宣采薇控制着自己棋子身体,一个瞄准,直接起跳,朝着元霜的脸面,就是一个暴扣。   不过,宣采薇想得是弹脑门,结果第一次操作,有些紧张,偏离了预想路径,砸到了元霜的眼皮上。   刚刚那声“闷哼”就是元霜的“痛呼”,也不知元霜是忍痛能力强,还是不愿在元无跟前失了面子,愣是没惊叫。   宣采薇虽想阻止元霜的意图,但没想着伤人,有些担心地看了元霜一眼,要是她真给人眼睛弄瞎了,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幸而元霜只是咬唇捂着眼睛,并没有出现什么流血的现象,这才让宣采薇稍稍放心,准备功成身退,俗称闪人,哦不,闪棋子。   想到又要体会高空坠落的感觉,宣采薇脑瓜仁儿一阵疼。   这也是她方才犹豫的原因之一。   对于一个常年躺尸在床上的人来说,她是真的恐高!   但就当宣采薇的小棋子身体,在半空中像是被人推下崖一般,即将呈现一条漂亮的流星弧线时,她身后忽地感受到一阵风过,下一刻,她眼前便是一黑。   宣采薇一愣,起初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直至周身好似感受到了丝绸布料的摩擦以及隔着丝绸布料的温热体温。   宣采薇才是反应过来,她这是进了别人的袖袋。   时下不论男女,在里衣袖子位置都会设计一个贴身的小口袋,方便装一些重要的小东西。   显然刚刚有人出手相助,将宣采薇收紧了袖袋里,避免她二次高空坠落。   而这个人选……   “师姐如此设计于我,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背后另有人授意?”   语气平平静静,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一如既往地冻得人生疼。   竟是元无?!   宣采薇愣怔。   他…他不是不能动吗?   这疑问同样萦绕在了正吃痛捂着眼睛的元霜心尖。   只是元霜更惊讶于元无的问话,她一手捂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半睁,慌忙道。   “师弟切勿误会,我并没有恶意,也没人指使,只不过是……”   似乎后面半段话不是那么好意思出口,元霜没敢对上元无的视线,眼神闪烁,“只不过”了好一会,也没能说出下文。   “只不过是想试探我的真心?”   元无淡淡地接了下句,漂亮的茶色眸子漠然到一丝光亮都透不出,见不着生气,同样也漠视了元霜脸上那被戳穿心思的脸红羞赧,仿佛压根没看见。   待在元无袖袋里的宣采薇听到这,眼神微微一变,觉得这跟她想的好像有点出入。   元霜好似…没想着轻薄元无来着?   那刚刚究竟是……   “师姐若是有事想问我,直言便可,用不着对我下真言咒。”   冷漠的声音好似在回应着宣采薇的不解。   宣采薇:哈?真言咒是个什么玩意?   完全不懂六爻门的玄门之术的宣采薇并不知道,六爻门中有一术法,名为“真言咒”,中咒者无法对施咒者撒谎,常用于六爻门的律堂拷问。   一般这种精妙的玄门之术,得是道行高深的术士才能完全掌握,便是元霜天赋高,但修行不过十余年,也得借助外力阵法画符才能施展得当,所以,她才故意将元无引到她早先布置好阵法的六楼。   至于先前被宣采薇误会的动作,倒不是元霜要亲元无,她有着自己的骄傲,不至于如此不知羞耻,只是施展“真言咒”中有一环,需得施咒者同被下咒者,额头相贴,以咒术窥其真心,不用言语亦可知晓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她阵法布置的隐蔽,再加上她施咒速度极快,她相信元无该是无法发现才是。   可没想到元无不仅发现了,而且好似根本就没中咒。   元霜眼下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真言咒附带断层失忆的效果,元无要是真中了还好,便是解咒之后,也不会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可他现在并没有中咒,还发现她给他下咒一事,即使元霜对元无并没有恶意,但在元无淡漠的眼神中,也着实羞愧难当。   “师弟,对不起,是师姐心急,想岔了。”   好半晌,第一次做坏事受不住良心折磨,更受不住心上人越发疏离眼神的元霜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低下了骄傲的头,认了错。   对此,元无眼神变都没变化一下,不论是面对青梅竹马的元霜的设计,还是听到元霜的认错道歉,元无的眼神依旧是淡如冰湖,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凝固封藏在心里,无人能打破。   便是青梅竹马的元霜也一样。   元无没有接元霜的话,只是道。   “元霜仙师,想问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庆祝回归,这章送20个红包~ 第021章   不再称呼“师姐”二字,态度显得越发生分。   便是不怎么了解元无的宣采薇,也能听得出来元无话里的冷意,仿佛是在面对陌生人一般。   宣采薇不由对自己所知的情报产生怀疑,不是说两人是青梅竹马吗?   不过眼下,也不是宣采薇想这茬的时候,她虽不知道真言咒具体实施步骤,但也知道先前是误会元霜了,要是早知道元无如此机警,且元霜并未想轻薄元无,她定不掺和他二人之间的事。   看二人现在的情形,估摸着元霜要来一番真情表白,于情于理,宣采薇觉得自己再这么听墙角下去,有些不合适。   再者方才元无将她收入袖袋的动作,宣采薇也不确定元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最后,宣采薇恨不得自己现在能长出一双手,能摸摸她酸疼的后背。   元无确实是避免了她高空坠落,可不知道元无还在袖袋里放了什么,后背一直有硬物戳着她本就有些酸疼的身体,越发疼了起来。   元无的袖袋里不透光,黑漆漆的,宣采薇什么都看不清,只约莫感知好像有些线团。   但总而言之,宣采薇在这袖袋里呆得也不舒服,又不想当一枚闪亮亮的“油灯棋子”,遂决定先溜之大吉。   宣采薇也算小心,从元无袖袋里小心跳出来后,就落在了元无的袖口处,当然,宣采薇不可能突兀地从元无的袖口跳出,加入元无和元霜的尴尬对峙。   既然前路不通,那她只能后退。   宣采薇滚起自己的小棋子身体就往元无的上臂走去,宣采薇心里盘算了下,她这样滚着滚着,便能从元无的袖子滚到元无后脖的位置,也就能顺利逃出,只要她动作小心些,元无定不会发现,总不能后脖还有眼睛吧。   不过,宣采薇这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贴近男子,甚至是在男子衣内游走,这放在以前,可是宣采薇绝不敢想也绝不可能会做的事。   快速感叹了一下世事无常,心里羞涩也显露不出来黑棋子宣采薇,也只得暂时舍掉羞涩,咕噜咕噜就往元无的上臂滚去。   一开始宣采薇还滚得缓慢小心,可见元无一点反应都没有,估摸他心思全在元霜身上,宣采薇倒是滚得步子大了很多。   没过多会就快滚到了元无后脖的位置。   许是事情进展的比宣采薇要顺畅许多,她心头微松,五感敏锐了些,好似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淡香。   宣采薇从未如此亲近过男子的身体,但是幼时也曾被爹爹抱在怀里过,不过,那对于宣采薇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那日,她爹爹刚从边关归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汗味,小小的宣采薇被鼻尖的汗味熏得小脸皱巴巴,但她也没有推开她爹爹的怀抱,即使那味道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但当夜她因为太过难受,脸色急转直下,被母亲发现了去,而爹爹最后也还是得知,此后,她爹爹出现在她面前都是干干净净的模样。   难得想起自家父亲,宣采薇神色有片刻的凝滞复杂,似乎陷入了某种矛盾的情绪。   不过,因着先前不好的亲近回忆,宣采薇对男子的认知,反正不如女子香香,未曾想元无仙师对自己还挺精致的。   而且,这味道还挺好闻的,不似女子香粉的甜腻,却也说不出具体是一个什么香味,但极中宣采薇心意,仿佛山间泉水的清冽于周身环绕,十分舒服。   可就当宣采薇正分心琢磨着这是什么熏香,身体滚动力度一下子没控制太好,稍没留神,滚的步子大了些,瞬间滚出了衣服边,贴到了元无的后脖肌肤上。   突如其来的温热接触,宣采薇都还没来得及感受,转瞬便是惊愣,暗道一声“糟糕”,快速滚了回去,与此同时,小棋子身体忽地热了热,但当时宣采薇只当自己紧张过度,并未作他想。   她怕元无发现,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其他逃跑路线。   但宣采薇等了一会,却未见元无动作,她有些纳闷,小心翼翼地再次冒头,却见元无同元霜还胶着在尴尬古怪的氛围中。   宣采薇福至心灵,懂了!   元无仙师现在紧着元霜仙师的事,许是没空搭理她,看来元无仙师虽对元霜仙师冷漠,但还挺重视她的。   宣采薇自顾自脑补着,小棋子身体倒是不住张望,寻思可得赶紧给两人腾个清静地儿出来。   不然,一会元无仙师一个脾气不好,抬手就把她这颗“油灯棋子”灭了。   思及此,宣采薇感觉自己背后一阵凉凉。   但好在,很快宣采薇就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所。   此时,她仰了仰自己的棋子身体,快速看向天花板。   准确地说,是看向顶上两块木板之间的间隙处。   六爻门的掌门可能万万都没想到,六爻门弟子都破不了的七楼封印,渡生楼里的虫子却可以。   瞧着那大小完全足够让自己棋子身体通过的蛀洞,宣采薇眼底惊喜骤现。   没想到这一找,还直接给她找出了生路。   不仅可以容她藏身,还能直接避开元无仙师。   她可是有好好听两个扫地弟子八卦的,渡生楼的年轻弟子可无人能进第七层。   眼下快要天亮,宣采薇决定先回大本营躲一躲,虽然她是想接近试探元无仙师,但方才她明显被发现了,这样形势于她不利,她还是先暂避风头,之后再伺机而动。   宣采薇动作紧跟着念头,仰头就想往天花板的缝隙处蹦。   可这距离还是有些远,需得些助力。   宣采薇眼神闪烁了一下,下一刻便落在了元无仙师直直的后背上。   把别人的后背当成助跑跑道会否有些不太合适?   对此,宣采薇只犹豫了一下,便有了抉择。   小棋子身体快速跳上后背,滚落在元无仙师的腰背处。   她眼下生命安全都成问题,哪里还能管得了合适不合适。   接下来倒是行得顺利,既然选择了用元无仙师的后背助跑,自然元无仙师定会发现,所以她速度一定要快。   说做就做,宣采薇一个助跑,一个起跳,黑色的小棋子身体融于了漆黑的半空,如预想路线一般,完美地落在了渡生楼七层的地板上。   宣采薇暗自在心里称赞了一番自己,便如同回归自己闺房一般,找了一个舒服的软垫,安抚她折腾了一夜的身体。   欸,都怪那元无,搞得她腰酸背痛的!   宣采薇本来想说是怪元无仙师不知道在袖袋里放了什么咯人的东西,让她本就疼痛的身体越发疼痛。   可这念头一闪过,宣采薇忽地咂摸,好像哪哪有点不太对呢?   而躺在渡生楼七层的软垫上,宛如一枚“咸鱼棋子”的宣采薇尚且不知。   在她方才狠狠蹬了一下元无后背的瞬间,元无藏在面具下的脸上轻轻挑了挑眉。   事实上,元无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只是这一下。   从宣采薇跳出袖袋起,元无的上眼睑便微微抬了抬,但起初元无并无动作,许是想看看这枚神奇的小棋子究竟想做些什么。   直至小棋子一不小心跳到了元无的后脖颈,元无下意识浑身一僵,藏在衣袖的手微收,抬手就想抓住这颗活蹦乱跳的小棋子,只他看了一眼跟前对邪魅妖灵一贯斩草除根的元霜,不知怎的,又悄悄将手放了下来。   其后对于小棋子拿他后背当助跑跑道,再狠狠地蹬了他后背一下起跳。   元无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难得有了些许涟漪。   倒是一颗胆大的小棋子。   元无眸子微抬,轻轻扫了一眼天花板。   耳边却是响起了磨蹭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的元霜的声音。   “师弟,你为何要将祈福符咒用在宣采薇身上?”   虽然元无同外人话说的漂亮,宣采薇的命格金贵,动辄关系江山国运,但便是如此,元无也不会用自己的血去…他明明知道他的血有……   思及此,元霜忍不住后槽牙收紧。   外人皆以为,元霜同元无青梅竹马,可只有元霜自己清楚,她同自己这个小师弟,并没有那么亲近相熟,一开始她也没有对这个连脸都看不着的小师弟起兴趣,只是偶然一次机会,她得知了掌门收元无为徒的原因,震惊之余,这才对这位小师弟留心注意,然而这一留心便记挂上了心头,不知是哪一个瞬间,元无的身影印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再也挥散不去,或许是得知掌门收元无为徒的原因起,她心里便认定了元无。   世间男子,除元无外,无人同她相配。   所以,即便眼前人如今对她冷淡至极,元霜也忍不住眉眼追随,只为了多看他一眼,只为了让他眼中有她。   元霜微微咬唇,有些无奈想着,她怎么就看上了一座比她还冷的冰山。   至于宣采薇,元霜虽然吃味,但是心里对元无的冷清程度有了解,元无该是不能对宣采薇有男女私情,只是元霜到底要确认一番,不然她心里难安。   元霜正想着,元无的声音倒是很快响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有思索和考虑。   元无道。   “因为,祈福符咒本就是为宣采薇而生。”   ……   什…什么意思?   元霜表情如遭雷劈。   她忽然想起来一事,前些时日她去寻元无,却没有寻着,听着给元无打扫院子的下人说,元无陪三长老闭关去了,之后,便有了祈福符咒的出现。   难道…莫非……   元无他……   元霜想到一种可能,可她不敢相信,她藏在衣袖的手已然全然攒紧,用一种近乎震惊的神情看着元无。   她不敢相信,元无竟然会亲自为宣采薇去求三长老做祈福符咒。   元无却仿若没有看见跟前元霜的浑身僵硬,毫不留恋地转身下楼,眼里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那双在元霜眼里一贯冷情的眸子,慢慢注入那么一点点的温度,可再一恍神,又还是往昔般冷情。   ***   而宣采薇这边坚守着不打扰元霜的表白现场的原则,身体疼痛褪去后,她便蹦蹦跳跳地去了离底下的两人所在位置极远的台几上,继续摆弄她看了好几日,也没能破解的棋局。   虽然宣采薇学棋,是为了能有一技之长,给母亲挽回点颜面,但事实上,也还有另一层原因。   宣采薇,是个棋痴。   所以,这一陷入棋局,宣采薇没过多会就把底下两个人给忘了,小小的身体,在棋盘上左看看右看看,若是能有一双手,定是像那老先生们一般,环胸抚着下巴,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   不过,宣采薇如今的样子,还不能称之为“举棋不定”,是“背棋不定”。   这棋局里,她是执白棋的一方。   所以她一直背着一枚白棋压在她身上,沿着四方棋盘来来回回蹦蹦跳跳。   若是被外人瞧见这幅模样,先且不说吓人不吓人,滑稽定是有的。   不过,宣采薇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她笃定无人能上七层。   只是这份笃定,在她又一次绕着棋盘跑圈完毕后,忽地抬头,撞见窗边的一双冷情眉眼后,彻底粉碎瓦解。   与此同时,她背了许久都没掉下来的白色棋子也极其不给她颜面,瞬间滑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状,坐在窗边的元无似笑非笑道。   “玩得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这章继续发20个红包~感谢大家等待   今天先放两更,因为本文快要入V了,入V后要上一个千字收益榜,上榜前的更新字数跟榜单位置有关,所以为了有个好位置,上榜前不能更新太多字数,等下了千字收益榜再爆更,大家放心,爆更一定会有的! 第022章   许是眼前的情况,超乎了宣采薇的想象,她愣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棋子身体虽然没有眼睛,但呆愣愣地卡在半空中,显得半分灵气都没有,丝毫没有先前的活泼模样。   元无看着有些傻愣的小棋子,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些许怀疑。   难道只是一个初开灵智的小棋灵?听不懂人语?   但转瞬元无便想到小棋子伤了元霜又借他后背助跑一事,下意识否认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这番心思,可不是一个初生懵懂的小棋灵能懂的。   只元无刚想张口再问些什么,就见跟前的小棋子好似突然回神,着急忙活地四处横跳。   字面意思——   四!处!横!跳!   元无微微环胸,身子即使半坐在窗台,依旧端得笔直,仿佛自小便是接受严格的教条长大一般。   他冷眼瞧着跟前那颗小棋子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上蹿下跳,眸子中难得划过一丝费解。   过了一会,元无淡淡道。   “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起初元无有想过小棋灵见着他们术士一脉,害怕到四处逃窜亦是正常。   过往这些年,他听过见过的妖邪鬼.魅大多皆是如此。   可后来,他仔细打量了下小棋灵“上蹿下跳”的路径,发现并没有在寻找逃跑路线的意思,反而沿着那几个书架焦急地在寻找什么。   所以,他方才才有此一问。   正在某个书架上蹦蹦跳跳的小棋灵闻言忽地一愣,不一会,缓缓转了身体。   但小棋灵也没回答元无的问题,转而朝桌上的棋盘蹦蹦跳跳了过去。   瞧着小棋灵混入一堆棋子里,元无莫名有种感觉,仿佛有好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一般。   虽然,他能感觉到此地有灵的也就眼前这一颗小棋灵,但小棋灵混入一堆棋子后,元无冷不丁觉得好似见了一个家族的感觉。   该不会这小棋灵心智尚小,准备找哪颗古董棋子申诉抱怨吧。   这一认知,让元无扬了扬眉,总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说来也新奇,平素皆是旁人问话,元无不爱作答,皆由他人来猜测元无的心思。   如今到了这颗小棋灵身上,虽有硬性条件原因,但也是难得反了立场。   若不是元无实在对这颗小棋灵好奇,也不会如此有耐心在此等候。   元无正想着,棋盘上的小棋灵已然有了动作。   元无目光扫了过去,可这一看,他顿时便收紧了眉头,快速从窗台跳了下来,大步朝着小棋灵走过去。   即使是面具挡脸,也掩不住的凶神恶煞。   很明显吓住了跟前的小棋灵,她连忙退了好几步。   元无拧着眉头,神情越发冰冷道。   “知道害怕,还敢这么做?”   “你虽是因‘命盘’而生的棋灵,却也不可妄动‘命盘’,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后果岂是你一个小小棋灵可以承担的。”   元无嘴里说的“命盘”显然就是小棋灵所在的棋盘,显然,这棋盘对于元无,乃至于对于整个六爻门都极为重要,不然,不会专门将其封印在渡生楼七层,不让任何人进入。   被当作“小棋灵”的宣采薇显然不明白什么是命盘,也不知道命盘对元无,对整个六爻门意味着什么,但她听得懂意思,元无是怪她乱碰这棋盘上的棋子,破坏了方才的棋局。   她心里浮现一丝不好意思,确实,在不经主人允许下,是不该动这里的东西,只她也是没有办法而为之。   宣采薇想了想,在她破坏的棋子边上转了几圈,然后又在没有破坏的棋子边上转了几圈。   接着,顶着一颗黑亮亮的身体,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搞了好几次,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才歇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元无。   愣生生给元无瞧出了一丝可怜巴巴的意味。   一贯语中藏刀的元无一时有些语塞,之后倒也没再斥责宣采薇。   而是道。   “你意思是说你可以把棋局恢复?”   宣采薇快速地点了点头,心道,元无仙师还算聪明,不枉费她来来回回绕着棋子转圈圈。   宣采薇一点头,元无倒是陷入了沉默,半晌没说话。   宣采薇不知其意,乖巧地等候着。   过了一会,元无才瞥了眼,宣采薇动的那堆棋子。   很明显是摆出了两个字。   这也是宣采薇说的没有办法而为之。   她现在只是一颗小棋子,不能言语,只得书写,此地又无笔墨,于半空中书写,很难看其形,在元无仙师掌心书写倒也可以。   只是宣采薇虽然身体是小棋子,内里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做不得这些出格之事。   遂才是动了棋盘上的小棋子摆出字形,来告诉元无仙师自己需要的东西。   “手帕?”   “为何需要手帕?”   元无见着小棋灵摆出的字形,眼里的费解之色渐浓。   这一回,轮到小棋灵沉默,圆润的小身体,半垂了地,好似不敢看元无一般。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僵持住的一人一棋,让这夜色越发扑朔迷离。   就在宣采薇满心担忧元无不准备搭理她,可能会暴力解决她时,元无垂于身侧的右手忽地抬了抬。   对着宣采薇,竖起了食指。   竖指成刃!   宣采薇下意识颤了颤身体。   她见过元无使这招的,在棋彩台上。   惊恐瞬间充斥在她心尖。   难道元无真的嫌她墨迹,准备将她就地正法了?!   那她是不是该放弃试探元无,直接在棋盘上摆出“宣采薇”三个大字,表明自己的身份?!   宣采薇正挣扎着,小棋子身体已经比她的想法更快表明了求生欲,准备开始搬运小棋子。   但宣采薇动作一起,元无的左手也伸了出来,且两指间夹了一方手帕。   手帕上倒是没有点缀,但看其材质,似乎极为细软,该不是便宜货。   而下一刻,元无眼都没眨,右手指风成刃,“嗖嗖”几下便将不是便宜货的手帕分了尸。   然后在宣采薇惊愣的神情中,挑了一块同宣采薇的小棋子身体大小最接近的手帕碎片,放在了宣采薇旁边。   没有多余的对话,皆以行动表示。   宣采薇看向一旁元无专门给她剪裁的小小手帕碎片,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元无仙师好像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冷漠。   宣采薇这回倒是快,快速将那一方小小的碎片手帕,戴在了自己身体上,看着特别像女子出嫁时戴红盖头的模样,只不过,手帕碎片是白色的不是红色的,宣采薇现在是一颗棋子身体,也不是女子身体。   虽不是女子身体,但既然要同男子说话,宣采薇也恪守着该守的礼节,以手帕覆面,才能面见外男。   这便是她要先有手帕,才能继续同元无对话的原因。   之后,宣采薇果然如她所言,将方才摆出字形的棋子,又一一恢复成最开始的棋局模样。   只是待她做完这一切后,回头却难得在元无严重看到一丝惊诧。   不过当时宣采薇只以为元无是惊诧她一颗小小的棋子居然还能复盘棋局。   眼下的情景,似乎比元无一开始见着这颗小棋子还要奇怪。   毕竟,在他看来,他现在正在跟一颗顶着手帕头的小棋灵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由手帕头小棋灵打破了僵局。   她小心地护着头上的手帕头,然后在棋盘上跳了跳,又分别从棋罐里背出一枚黑棋子和白棋子,接着便理所应当地看着元无,好似元无有读心术般,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被一颗小棋子这般看重认可,元无也不知道是否该值得高兴。   但他确实也懂了小棋灵的意思。   元无还是那副环胸模样,袖口的仙鹤图案随着窗口的微风摆动,也微微扬起了他全然散落于后背的墨发。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棋盘上盯着手帕头,一副乖巧等待他说话的小棋灵。   冷不丁地他好似想起了门中女弟子常养的白绒吃草兔子。   元无紧皱的眉心有片刻的松动。   下一刻,元无凉如夜露的声音在屋内悄然响起。   “你,想和我对弈?”   宣采薇一听,果断且快速地点点头,动作中带着明显的兴奋。   而待她点头的瞬间,跟前的元无本是环胸的手微微一甩。   风轻扬,差点吹开了宣采薇的手帕头。   宣采薇赶紧稳住身体,不让手帕头飘走,但一道阴影却落在了她的身体上。   宣采薇回神,戴着面具的元无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清元无面具上的符咒,但就是看不懂也看不明白。   同时,她也看清了元无淡如茶灰的眸子里倒映着她小小的棋子身体。   那一刻,不知怎的,宣采薇有些愣住。   耳边却是又传来元无的声音。   “呵,还真是一颗胆大的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手帕头女主好萌萌哦!!!   有存稿也并没有提高发文效率,因为强迫症知知会来来回回修文~   最重要的在存稿箱修文不花费月石和JJB~(小声bb~ 第023章   先前,宣采薇见着元无之时,虽是惊愣到身体僵直,虽是十分想去弹那俩给了错误情报的打扫弟子的大脑门,但也很快冷静反应了过来。   既然已然被元无撞见,避无可避,那就弯路改直道。   直接试探元无即可。   宣采薇倒也是个说一做一的人,说要试探那就一定要试探,中间步骤一个都不能跳。   不过,之前旁人不知她的存在也便罢了,可如今,既然选择要直面元无,宣采薇眼下便只是一颗棋子身体,也得恪守礼节,毕竟她时时刻刻都以成为像母亲出嫁前那般的贵女,严格要求自身。   至于选择同元无对弈的方法去试探。   一方面自然是宣采薇的私心,上次在棋彩台见识了元无非凡的棋力之后,她便起了一较高下之心,另一方面则是宣采薇自打学棋以来,她倒是一直深信一句话——   棋品显人品。   而且,越精通围棋之人,越能察觉其中的门道。   所以,自古以来便有“以棋会友”一说,在真正的高手眼里,适不适合当朋友,下一盘棋便知。   宣采薇倒也没想同元无交朋友,只这是眼下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但就是有一点,宣采薇不太确定自己的棋力能否胜过元无,若是不能胜,她也不能完全有把握能试探明白。   不过,这丝顾虑在宣采薇心头一闪而逝。   总得试试才知道行不行。   她想着。   ***   元无沉默了一会,淡茶色的眸子盯着宣采薇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宣采薇明显看到自己的棋子身体,在元无的眸子里颤抖了一下。   她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暗道自己没出息,她高低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害怕他元无个什么劲儿。   但惜命的宣采薇总觉得元无是块难啃的骨头,毕竟之前见这么两回,他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沉默持续蔓延,就在宣采薇都开始在脑海里构思怎么“威逼利诱”元无同意时,元无忽地起身,又恢复了先前那副居高临下看宣采薇的模样,淡淡说了一句。   “你,不是人吧?”   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让宣采薇愣了愣。   她当然是人,只不过她还没试探成功元无,她可不能承认,这一承认,要是元无再逼问她是谁,那她可答不上。   但要是现在欺骗,回头告知元无真相后,反惹得他不满,不愿送她回去了可怎么办?   一时,宣采薇陷入了纠结。   不过幸好,元无好似自问自答,可能也懒得等宣采薇慢吞吞摆棋子说话,他又道。   “应该不算人,棋灵该是不算的。”   宣采薇:……你才不算人!   宣采薇心里吐槽了一句,但这样被误会也好,她也不用为难。   不过就不知元无问这句话什么意思,宣采薇心里有些疑惑。   很明显,元无没想着替宣采薇解惑,但又轻轻点了点头。   算是答应同宣采薇对弈。   只元无还附带了一句话,若是他赢了宣采薇,要求宣采薇对他知无不言。   宣采薇且先应了下来,心头倒是有自己的小主意。   要想她知无不言,除非她确认元无不会害她才可。   见元无答应,宣采薇立马朝着一旁的黑棋罐方向蹦蹦跳跳,端坐在棋盘旁边,状似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小棋灵态度还挺端正的,元无挑了挑眉想着,但却没有坐到宣采薇对面的位置,而是转而朝右方的书架走去。   宣采薇目光追随着元无,不解他要去干嘛。   其实她现在还挺紧张的,虽她学棋多年,但除了祖母外,她一个都没告诉,本想着真正能学有所成之日,再去告诉母亲这一惊喜消息,但计划未能赶上变化。   思及此,宣采薇心里又多加了几分迫切和着急。   宣采薇的祖母是难得京师中不会棋的贵夫人,但宣采薇的祖母本就是同老公爷舞刀弄枪的青梅竹马,两人皆不爱这文气消遣,只不过老公爷因为身份,还得会棋,但宣采薇的祖母在家被父母疼宠,出嫁后被老公爷惯宠,倒也随了她性子,并没有强逼她学棋。   这也就造成,宣采薇学棋多年,竟从未同人对弈过,平素也都是她自己同自己下盲棋居多。   所以,宣采薇同元无的对弈,算得上是她第一次正式同人对弈。   她十分重视。   “小棋灵,过来。”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宣采薇的思索。   宣采薇朝元无看了过去,就见他双手环抱着一个棋盘,就往窗边走去。   宣采薇内心一惊,她在这层楼里呆了这么久,都还没发现此地还暗藏玄机,竟然还有一个多余的棋盘。   宣采薇倒也听话,从原本的矮桌上,蹦蹦跳跳了下来,朝着元无所在的窗边挪动了过去。   虽然对于渡生楼有机关很吃惊,但也更吃惊元无竟然知道,宣采薇估摸着对这层楼十分熟悉。   果然,先前那俩扫地弟子级别太低,情报出错。   至于换棋盘一事,估计是同元无先前说的“命盘”有关。   但宣采薇眼下紧着自己的事,也没工夫细究这些目前来看好似与她完全无关的事。   元无的棋盘摆得随意,就落在窗边,透亮的月光照下,棋盘上的所有看得清清楚楚,连蜡烛都不用点。   就是坐着不太舒服。   小棋子宣采薇抬头看了一眼盘腿而坐的元无,心里琢磨,换成是她,这姿势定是十分难受。   可元无眉眼颤都没颤一下,自顾自将棋盘上的棋罐取下,置于自己的左右膝盖上。   宣采薇:咦?不是该分我一个吗?   似是为了回应宣采薇的疑问,元无又道。   “若是由你背棋而下,恐怕这一盘棋要下个几日才可。”   “一会你想在哪处落子,走到哪处即可,我替你补子。”   这意思相当于宣采薇指挥,元无落子,确实是个节省时间的办法。   宣采薇想了想便是默认点点头。   两人的对弈则正式开始拉开帷幕。   下围棋一般分为三个阶段——   布局,中盘,官子。   如今二人便是在布局之初。   围棋简单而言是以占地为目的,所以一开始的布局,便是为了之后能更多的占地做谋略,而又因为布局阶段,落子较少,看不出之后的棋路变化,所以极其考验下棋者的大局观。   宣采薇依照自己在棋谱上看到的常用布局方法,先随意布了几子,虽是对弈,她求胜心倒是不强,因为这一场对弈,主在试探元无品性。   所以,宣采薇更多是关注在元无身上。   而宣采薇乍一看元无的布局,转瞬便是一愣。   宣采薇虽然实战经验少,但理论经验极其丰富,她一眼便看得分明,元无下的是天下流的布局方法。   这种布局方法并不常用,需得棋手有庞大的大局观,构造极大的棋形去赢取胜利,虽然利于中腹攻击,但十分不好掌握,相当于围棋布局方法里的高阶手段。   宣采薇虽然也会,但生长环境原因,她喜欢一点点去布局小棋形,去蚕食对手的棋子,而不是像天下流这种,一吃便是吃一片棋子,走得是大开大合的气势。   宣采薇心思凝重了几分,元无的棋力自然能驾驭天下流的布局方法,如此这般她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只是,宣采薇心里觉得有些纳闷,天下流这样的布局方法,除却棋力外,一般皆是有长远的大局观和雄伟抱负之人擅长。   譬如学子万千的名士,譬如行军打仗的元帅,譬如一统天下的国主。   这样其思想才能得以最大的熏陶提高,能着眼落在“天下”二字上。   可显然,元无的布局方法是经过锤炼的,所以每一步都下的十分坚实。   但这就很奇怪了,元无仙师虽然身份特殊,可自小在六爻门长大,又是掌门的关门弟子,被保护的极好,明显不会有如此多的经历,去锤炼他的思想。   难不成,六爻门的掌门给元无仙师定下了征服天下妖邪的目标不成?!   还是说,元无仙师心机深沉,只是用高超的棋力迷惑她,掩藏他真正的心思?   宣采薇一边快速布局一边想着。   耳边却是响起了元无的声音。   “专心。”   冷不丁忽然出现的冷淡声音,让宣采薇挪动的步子一顿,背后一凉。   她倒是疏忽了,她是为了试探元无才同他对弈,可元无同样也能用此法来试探她的性子。   方才她不过是小小走神分析了下,就被元无逮个正着,可见此人心思敏锐。   宣采薇忍不住对自己的提议产生了怀疑,别到时候她没试探出元无,反而中了元无的套。   可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宣采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依照早先准备好的计划一步步进行。   宣采薇自从想好要同元无对弈,便有了准备。   她这一次,便是要试探元无是否是良善之人。   于是,她依照计划,故意在棋盘上假装失策,让元无占了好多地盘,但又偏偏让其中几子不断逃窜。   这若放在战场上,有点类似于老弱残兵。   宣采薇便是看,元无会不会对她这群老弱残兵赶尽杀绝。   虽然时下很有些风骨的名士之流,为彰显其谦和的态度会故意为之,但宣采薇同元无下的是快棋,也就是说,给元无思考的时间不多。   宣采薇琢磨这样应该能逼出元无的真正心思。   又是一回合,宣采薇故意又将这群老弱残兵驱使在元无眼皮子底下,还露出了一个破绽,想看看元无会怎么做。   元无这一回,手上的白棋倒是举着半天没动。   一双清清淡淡的眼就这么落在宣采薇身上,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   宣采薇微愣,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好一会,元无才盯着宣采薇慢悠悠地开口道。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怎么?觉得我是坏人?”   语气明明是冷淡,却不知怎的让宣采薇听出了一份戏谑。   宣采薇一慌,初次以棋试探,想法虽好,但她没想到元无心思如此谨慎,且棋力极为高超,自己还没试探个明白,就被元无看穿。   这下,她有些能体会先前元霜的心情。   尴尬到不知所以。   就在宣采薇又开始思考逃跑路线时,冷不丁地一道黑影快速接近她。   在宣采薇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这回连元无都没反应过来时,她就被带走了。   咦…诶…啊?!   这…这是刺客吗?   宣采薇看着含着自己棋子身体的鸟嘴,不由震惊又无语,就连夜风吹打在她身上的撕裂感,她都来不及感受。   任宣采薇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一颗蹦蹦跳跳的棋子,竟然引来窗外鹰隼的窥伺。   竟然趁她不备,将她叼走!   眼下,宣采薇又气又急,她在书里看过,鹰隼的巢穴都在悬崖上。   她要是被鹰隼叼回了老巢当玩物,到时候死又死不掉,跑又跑不掉,她还怎么回到自己的身体,怎么去见母亲?   想到未来可能沦落成鹰隼一家世世代代的玩物,而且再也见不着母亲,宣采薇忍不住想潸然泪下。   但可气的是,棋子不会流泪。   宣采薇:嘤嘤嘤,更气了!   就在宣采薇极度抑郁到想哭都哭不出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于夜空中掠过,快速同鹰隼并行。   其袖口随风舞动的仙鹤图案,让宣采薇瞬间动了动,心头只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仙鹤更好看的图案了。   【元无仙师!救我!】   【这一次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也不想逃跑的事了!】   宣采薇不断在棋子里叫嚣着,同元无发出求救信号。   虽然她知道元无听不见,但仿佛这般她才能有点主心骨,不至于全然乱了阵脚。   元无轻功十分了得,一直紧追鹰隼,惹得鹰隼有些焦急地越发扑扇翅膀。   但元无又岂是鹰隼能随意甩掉的。   没过多会,元无便抓住了鹰隼的脖颈,抬手一下将其拍晕。   冷淡的眉眼微动,从不知死活地鹰隼身上,缓缓挪动到还在鹰隼嘴里瑟瑟发抖的小棋灵身上。   吓成这样……   元无抓着鹰隼后脖颈的手一顿,眼眉扫了一下四周的高空环境。   下一刻,元无藏在面具下的唇微泯,放慢了速度,从高空落下。   似乎因为速度放慢,稍稍安抚了宣采薇受惊的心。   等到落地时,她的身体已然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但她还是为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而胆寒,半晌没恢复过来。   可也奇怪,一旁的元无也没催,只是一直辖制住鹰隼的后脖,在鹰隼快要醒时,又给其后脖来那么一下。   第二下的时候,倒是把宣采薇给打清醒了。   她第一件事,就是想跳出鹰隼的嘴。   但她发现自己吓得身体软了,半天走不出来。   宣采薇的动静,元无看在眼里。   他将昏迷的鹰隼提起。   清淡的眉眼,同鹰隼嘴里的小棋子宣采薇打了个对视。   没了手帕头的宣采薇,又加上在如此难言的地方,她虽然感激元无的救命之恩,但眼下也难堪郁闷得只想钻个地洞里去,待她平静平静后,再决定对元无和盘托出。   虽她没能成功试探元无,但元无眼下对她有救命之恩,宣采薇是真心感激。   且元无对待鹰隼也只是打晕,而不是致死,一个爱护生灵的人,大约不会是个坏人吧。   宣采薇决定赌一次,相信元无一次。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她得先出来。   元无倒好似看出了宣采薇的艰难,两人对视了一会,主要是元无单方面的凝视。   片刻后,元无忽地抬手,凑到了鹰隼嘴边,掌心摊开,语气淡淡,同鹰隼嘴里的宣采薇道。   “过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知知参加了征文活动, 第024章   然而,现在的宣采薇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命运就是在“玩弄”她。   事情往前倒一倒。   看着元无摊开的掌心,当时的宣采薇虽然守礼,但自己的小棋子身体实在不中用,而且鹰隼速度极快,早已不知道离渡生楼有多远,单靠自己蹦蹦跳跳回去,完全是天方夜谭。   饶是宣采薇再怎么守礼,这个时候也知道要变通。   所以等到她好不容易终于在鹰隼嘴里挣扎出来,整个身体还环绕着鹰隼嘴里难闻气味,熏得她直想吐之时,看着近在咫尺的元无掌心,就仿佛跟见着了亲人一般,抖着身子快速滚了过去。   只是,意外也在此发生。   宣采薇怎么都想不到在她已然决定相信元无,向他坦诚,找到了一线回家的希望的时候,她会体会到希望破碎的感觉。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疼痛,在宣采薇的小棋子身体接触到元无掌心的瞬间席卷全身。   下一刻,宣采薇意识彻底昏迷。   只留下等了一会的元无盯着掌心似瞬间静止不动的呆愣棋子,眉头微微收紧,了无生气的眸子里渐渐沉了沉。   ***   等到宣采薇再有意识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是先吐槽老天玩她好,还是先哭泣自己竟然错失了“回家”的机会。   宣采薇怎么都没想到,元无仙师竟然也能直接逼退她的灵魂,就跟她先前遇到的青玉扳指男一样。   若不是两人明显手掌痕迹有差,宣采薇定是要以为是一个人。   可宣采薇连青玉扳指男为何能逼退她灵魂皆不知,更别说元无了。   而且,现在她也没心情想这个,错失了“回家”机会的宣采薇大受打击,意志消沉了好几日,就连自己这回又穿成了个什么物件都没具体细细研究,反正不是她自己,只约莫知道好像是一幅画,而且,估计这幅画的主人也不太喜欢这幅画,不然,不会将这幅画藏在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落灰,也正因为太黑,宣采薇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幅画是个什么模样。   先前那几个夜晚,宣采薇消沉着,也没心思注意。   如此过了几日后,宣采薇终于稍稍收拾了点心情,重整旗鼓,打起了精神来。   宣采薇能这么快从打击中走出来,倒也是“多亏”了头顶的老天爷自小就爱磋磨她。   宣采薇虽身体病弱,又有预言加持,但庆幸的是,镇国公和她母亲从未想过要放弃她,自小便为她广寻良医,可她身体的病,若是那么容易能看好,就不会让镇国公和母亲头疼了。   所以,从希望到绝望这样的事,她自小便经历了很多,也比常人的心性更加坚韧。   打起精神来的宣采薇,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她现在究竟具体是个什么模样的画。   是夜。   宣采薇今夜打算趁着夜半三更之时,操纵着这幅画,出去找个有光亮的地方好好看看。   但她这个想法还未付诸行动,便被人打乱。   此时,宣采薇正屏息,透过门缝小心地观察外面的掌灯老者。   看其穿着打扮,好似大户人家的管家。   老者轻车熟路地给房间里点了灯。   屋内一下子亮堂了不少,宣采薇这才发现,这是一间书房。   而她跟前有一道浅浅的门缝,宣采薇先前便是从这门缝里,窥探外面的老者的。   门缝外是一个书架,上面散落着一些书籍,随意堆放,并不算特别规整。   宣采薇琢磨着自己应该是在收藏屋一样的地方。   以前她听母亲说过,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总爱在书房里布置一件收藏屋,用以收藏自己珍爱的藏品。   不过宣采薇因为好几日不见此地主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只当这幅画的主人拿收藏屋当废弃屋用。   一时,倒也有几分庆幸。   主人不惦记这幅画,届时她跑了也无人知。   老者点完灯便是关门出去了,留宣采薇自己同屋内唯一的一盏灯,大眼瞪小眼。   但没过多会,宣采薇就听到屋外就细碎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个妙龄少女激动的声音。   “春桃,春桃,你听说了吗?今夜郡王爷将要回府。”   “当然听说了,这在东院都传开了,你是没瞧着东院那一个个小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就为了能得咱们家郡王多看一眼。”   “嗤嗤!那她们今日可要失望了,这么晚了,郡王爷也不能去东院叨扰老夫人。”   “再说,咱们家郡王,可是京师里有名的高岭之花,又岂能看上东院那些庸脂俗粉。”   “那是自然,只有我们才貌双全的红袖姐姐才得以入郡王的眼。”   “春…春桃,切莫胡说,我只想一心好好侍奉郡王爷而已。”激动少女的声音有些支吾,带着明显的羞涩。   “红袖姐姐,你就是太矜持了,咱们整个淮安郡王府里就属你最出挑,我听说老夫人已然准备给郡王爷身边挑选伺候的人儿,这人选,你肯定是八九不离十。”   “当…当真?!”   “自然,我姑母可是东院里在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出不得错。”   “既如此,春桃,今夜我们还是先回吧。”   “红袖姐姐不是想给郡王爷送甜汤?”   “今夜就算了吧,现在细细琢磨有些唐突,郡王爷一贯不让我们这些下人靠近这间书房,要是一会回头看见我二人在此等候,招了厌烦,倒也不好。”   ……   不一会,脚步声远去。   而从头到尾听了个全的宣采薇,心头着实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她竟然穿成了淮安郡王书房暗门里的一幅画。   淮安郡王此人,一开始宣采薇完全不知道是谁,只偶尔在宣静姝嘴里听到过几回,说是京师里难得同她的未婚夫姚擎媲美之人。   不过,宣采薇一贯守礼,自己当时已有婚约,不好多谈论其他外男之事,所以,每当宣静姝想深入延续这个话题时,都被宣采薇喊了停。   但在宣采薇穿成说书人扇子的那段时间,除了听京城的热门流行八卦外,听得最多的便是淮安郡王的八卦。   这让她想不记住这人都难。   【听说淮安郡王是京师第一美男子?】   【听说京师第一才女,京师第一美人,京师第一女棋手都倾慕于他?可他好似一个都没瞧上?性子孤僻冷漠宛如千年寒玉。】   【因为腰间常常悬挂着一个黑色棋子腰佩,所以众人猜测淮安郡王该是会喜欢擅棋的女子,若是能赢过淮安郡王,应该会得到他的另眼相看,可惜淮安郡王除了当今圣上外,从不同人对弈。】   ……   宣采薇细细捋着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关于淮安郡王的信息,捋到“淮安郡王除了当今圣上外,从不同人对弈这一信息”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屋内掌灯,亮堂一室,此时的宣采薇已然能看清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的画。   但就是因为能看清,所以才觉得不对。   宣采薇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纤细白皙一看就是女子的手腕,再看了一眼一旁画里的棋盘,眼里划过一丝迷惑。   藏在淮安郡王书房暗门里的一幅画,为何会是一幅“女子下棋图”?   宣采薇正不解着,忽地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哐当”。   是关门且落锁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脚步声传来。   宣采薇秀眉一扬,方才听屋外两个丫鬟的对话,今夜淮安郡王会归府。   所以,来人是淮安郡王?   难得,宣采薇眼里浮现了几分好奇。   她这几分好奇,也是被说书人勾起来的,从说书人嘴里说出的淮安郡王,可是一个比姚擎不知道风头盛了多少的了不得人物。   绝不是宣静姝嘴里的“媲美”那般水准,甚至,听完说书人嘴里的淮安郡王,让宣采薇一度对宣静姝的话产生怀疑。   怀疑她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才将姚擎同淮安郡王相提并论。   不过这其中,宣采薇最为好奇的便是淮安郡王的长相,她也想知道这京师第一美男子,能俊秀到何等程度,才会受到京师站在塔尖的三大贵女的同时青睐?   宣采薇眉眼微动,扒拉在门缝边上,好奇地朝外张望着。   彼时,来人已然朝着书架走了过来。   随着晃动的灯影,一点点进入宣采薇的眼帘。   细长的脖颈……   漂亮的下颌骨……   微泯的薄唇……   高挺的鼻梁……   然后眼睛……   额,眼睛被书架挡住了看不见。   宣采薇一愣,微微抬头,这才发现来人身量高大,她嘴角微垂,瞥了一眼碍事的书本,有些遗憾没能见识到京师第一美男子的风采。   但看其打扮,确实是淮安郡王无误,就是不知淮安郡王深夜到书房来是为何。   宣采薇眉头轻锁,淮安郡王在此,今夜她可就不好出去了。   就在宣采薇犯难之时,忽然从窗外飞进了一只白胖鸽子,乖巧地停在淮安郡王的肩头。   只见淮安郡王顺手便取下鸽子腿上的纸条,然后展开。   因为离得近,宣采薇亦然能看到纸条上的字。   “暂时安全,主子放心。”   咦?这是什么意思?   宣采薇初来乍到,只觉全然有些摸不清情况,但直觉告诉她,这淮安郡王好似有些古怪,跟传闻中的有点不一样。   宣采薇摸不清情况,但很明显,淮安郡王知道这张纸条的意思。   他皱紧的长眉,微微舒展了一下。   接着转身,正正对上了书架,宣采薇盯着忽然出现在她跟前的薄唇一愣。   虽是隔了一道门和一层书架。   但她还是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观察除了她父亲以外的男子面容,心里冷不丁有些紧张。   然而,宣采薇没想到更紧张的还在后头。   淮安郡王杵在宣采薇跟前,准确地说是杵在书架跟前好一会,然后手微抬,朝着书架上某处按了一下。   下一刻,书架和暗门同时散开——   一张淡漠的男子容颜映入宣采薇眼前。   猝不及防到让宣采薇都忘了惊讶。   跟前的淮安郡王似风尘仆仆而归,穿着一袭黑色金纹披风,细长的凤眼若不是全然冷漠,指不定多勾人魅惑,风情外露。   就像压在雪山冰湖底的一坛醉人美酒,冰冷抑制住了欲.狂,却抑制不住烈酒香。   便是寒酒伤身,也甘之如饴。   那一刻,宣采薇脑海里似木然,等好不容易从淮安郡王的美貌冲击中醒神过来,心里只浮现了一句话。   【还…还真有点好看。】   对此,淮安郡王一切都不知情。   他只是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宣采薇,眸中情绪晦涩,宣采薇看不分明。   且宣采薇还有些不敢看,除却第一次如此近看男子面容羞涩外,宣采薇更怕自己同淮安郡王对视,自己会露出什么马脚。   毕竟现在是夜里,她是可以动的。   就在宣采薇担心琢磨怎么才能扮演一个完美的木头人时,跟前的淮安郡王倒是动了。   只是这动得……   越发让宣采薇紧张。   宣采薇看着近在咫尺的细长手指,脑海警钟大响,虽然白皙修长,十分好看,但眼下的宣采薇根本无暇欣赏,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是不是要被非礼了?!   若是这般…休…休怪她吓着淮安郡王!   宣采薇变色,只想着若是一会淮安郡王再靠近一下,她可就忍不住要跑路了。   但好在淮安郡王的指尖距离宣采薇所在的画只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他手指轻轻顿了顿,停了下来。   表面装木头人的宣采薇,心里快速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都还没松到尾巴,宣采薇就见眼前沉默了一会的淮安郡王忽地抬眼,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同她,一字一句道。   “别怕,吾定护你。”   声音清清淡淡,带着别扭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超级甜文《高冷男神向往狗血恋爱》已开~有红包送哦~】   文案;   所有人都觉得“孟甜甜”拿的是“灰姑娘”剧本。   家境贫穷却考上了A城富二代扎堆最多的私立贵族高中,甚至连她父母都隐晦提过,争取早日钓个金龟婿回来。   谁料入学三年,孟甜甜愣是没跟一个同学走得近过,一心只想跟学习谈恋爱,在学校几乎零存在感。   零存在感的孟甜甜在即将毕业的那一年,却遇到了历史性大难题。   因为那位学校最有名的高冷富二代校草“谢凉”,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   转了班,当同桌,比她成绩好还要她给他讲题。   遇坏蛋,救了她,报答只要天天跟她一起回家。   收情书,被他撕,对她再三强调高考前不可以早恋。   ……   一度将孟甜甜推向了风口浪尖。   但没人相信谢凉会看上孟甜甜,都在“孟甜甜倒追谢凉”和“谢凉只是发扬同学爱”中反复横跳。   连孟甜甜自己都不信。   直到某一天,孟甜甜捡到了谢凉丢失的日记本,里面竟然每一页都写满了她的名字,以及谢凉和她的…狗血虐心恋爱故事?!   ***   谢凉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极其普通,普通到就跟言情狗血小说的校园男主一模一样,等他工作后,就会变成霸总男主。   唯一跟言情小说里写的不一样的,就是缺一段刺激的狗血恋爱。   然而身边都是白富美的他,挑不到心仪的女主角。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起领奖学金衣着朴素的孟甜甜。   谢凉清冷的眉骨轻轻往下压了压,心道。   【找到了,他的天命之女。】   -沙雕搞笑甜文   APP读者可直接点击作者专栏收藏~   ★接档文《同时穿成两本书的女主后》,跪求点进作者专栏收藏~   文案:   景棠穿书了,而且还是中了穿书大礼包。   一次穿成了两本书里的女主,只是男主不一样,但都是同样熟悉的狗血虐心调调,而且划重点的是——   两本书在一个世界里。   A书,【男主A】拿的是龙傲天剧本,一路逆袭一路招蜂引蝶,【景棠】这位正牌女友,被情敌们折磨到生不如死,【男主A】误会不说,最后还为了保护【男主A】而死。   B书,【男主B】把【景棠】当成“白月光替身”,白月光归来后,【男主B】嘴上爱的是白月光,又不放手【景棠】,最后【景棠】被嫉妒成狂的白月光“一剑穿心”。   更不幸地是,景棠发现自己在面对两个男主之时,行动不受自己控制,必须按照原定的狗血虐心剧情走。   唯一欣慰的是,还有一个贴心小徒弟陪着她,即使在他跟前表演“精分劈腿”,也没有离开她。   *   后来,景棠“脚踏两条船”的事被踢爆,被修真域两大顶尖势力同时追杀,也只有小徒弟陪着她,浴血奋战护她平安。   景棠大受感动:“嘤嘤嘤你真好。”   伪装成小徒弟的【真最强大佬】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景棠,眸子微敛,收起了对景棠的杀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别哭了,我会陪着你。”   “永远。”   *   男主A和男主B以及一堆恶毒女配们本来等着看景棠狼狈不堪,跪地求饶的模样。   谁料某一日他们收到了修真域那位万年不出关,一出关整个修真域都要抖一抖的老祖宗的大婚请帖,请帖上,老祖宗道侣的名字赫然写着——   景棠?!   APP读者可直接点击作者专栏收藏~   完结文安利:   《穿成女扮男装的男配后(穿书)》:穿成了女主心头“白月光男配”的我,竟然在女扮男装?!   《和前任他叔流落荒岛后》,都市甜文,退役特种兵X冷感美人学霸   顺便求一发作者专栏收藏~ 第025章 【有红包】   欸?!   八卦里没有说过秦隐有心上人啊?!   秦隐便是淮安郡王, 因为被秦隐眸中难得外露翻涌的情绪惊着,宣采薇都没顾得上守礼, 便是在心里直呼了淮安郡王的名字。   当然,这名字也是从说书人嘴里知道的。   诚然,世人赋予了秦隐不少的名号。   譬如, 京师第一美男子,譬如,京师第一贵公子,譬如——   京师第一高岭之花。   淮安郡王秦隐乃是功臣之后, 虽爵位只是从一品, 矮了镇国公府这样的一等公侯府门一阶,可但凡对淮安郡王府稍稍了解的人,都不敢小觑淮安郡王府一门, 而且不论是在京师百姓心中, 或是京师世家心里, 都隐隐将淮安郡王府视为能比肩镇国公府和御棋公府这样一等公府。   主要有一个原因便是,秦隐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拜把子兄弟,其母亲自身贵胄世家不说,同样也是跟秦隐父亲和圣上一起长大,三人有年少的情谊。   所以在秦隐父亲逝去之后, 圣上便对秦隐多有照顾, 常常召见秦隐进宫对弈不说,更是让秦隐去几大世家皇子均是眼红的肥水部门兵部的监管。   与其说是监管,更应该说是提拔培养。   现任兵部尚书早已年迈, 过不了几年就会退下来,圣上意思很明显,就是让秦隐先去试试水,等兵部尚书退下来后,便是让秦隐去坐那个位置。   从一个选职便能看出圣上对秦隐,对他们淮安郡王府的看重。   甚至秦隐出入宫中之时,还被圣上最宠爱的女儿看上,想要让秦隐成为她的驸马。   秦隐倒是符合他一如既往的孤僻性子,直接当场拒绝,丝毫没给那位公主留情面。   众人琢磨,这回秦隐该是要受罚了吧,可谁料圣上根本没有惩罚秦隐的意思,反而难得斥责公主胡闹。   于此,秦隐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同时也真正坐实了“高岭之花”的名头。   但就是这么一个三大顶尖贵女的倾慕丝毫不理,连公主的示爱都能冷面拒绝的高岭之花,竟然——   有了心上人?!   宣采薇仿佛被迫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虽然与她没什么关系。   所以说,原来这幅画不是被忘记遗弃的,而是主人珍之又重的存在?!   这个念头一闪过,宣采薇忍不住攒紧了藏在衣袖里的手。   完蛋,这下她可不好跑路了。   ***   那夜,秦隐就站在宣采薇所在的这幅画跟前,一站就站到了后半夜。   像一根木头杆子一样,动也不动。   唯一动了的便是他眉眼中的情绪。   从起初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难得温柔,继而渐渐眉头收紧,缓缓凝重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宣采薇虽然知晓了秦隐的秘密,但出于礼貌,她起初没想着去探寻。   只是,她同秦隐大眼瞪小眼这么久,不找点事干,她真的很难装成一个呆呆傻傻的木头人。   所以,分析秦隐的情绪变化,便成为了她转移注意力的事。   可这一探寻,宣采薇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瞧着秦隐这幅神色变换,难不成他爱而不得?!   这就很稀奇了。   到底是怎么样的姑娘,能让秦隐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爱而不得?!   宣采薇更偏向于秦隐爱而不得,更多于其他外界阻碍,还是因为秦隐当着圣上的面拒绝公主一事,秦隐于情爱一事上,连天家的脸面都不给,可见,他若是有心上人,旁人皆拦不住他,除了他自己本身。   因着秦隐的表现,宣采薇越发对自己这回的“新身体”模样,感到好奇。   虽她定认不出是哪家姑娘,但她也想见识见识究竟什么模样的姑娘,能让这么样一朵高岭之花愁眉不展。   这要是被外面人知道了,京师得多少人恨得这姑娘牙痒痒。   看来,等秦隐离开后,她得先找个镜子,把心里这份好奇喂饱了先。   然而,直至天亮,秦隐都未离去。   这让这回真正变成“木头人画”的宣采薇,把跟前这个坐在椅子上半支着头休憩的男人快瞪穿好几十个窟窿来。   可能宣采薇自己都没想到,对于秦隐高岭之花的印象,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彻底打消。   秦隐啊秦隐!   保持一下你高岭之花的形象好吗?   盯着一幅女子画像,不知不觉睡着是几个意思?   以后,她该怎么直视秦隐?   但宣采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多余,二人男女有别不说,她那副身子也很难外出,还谈什么直视不直视,根本连面都见不着。   这般想着,宣采薇倒是一下子轻松了些。   形象崩坏就崩坏吧,秘密知道就知道吧。   反正两人以后也不会见面,秦隐永远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宣采薇的女子知道他的隐秘。   当然,宣采薇自诩是个品德高尚的好姑娘,定是不会乱说话,最多…最多……   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八卦几下。   可最重要的是,秦隐睡就睡吧,却堵在她跟前,她想出去都难,这一夜算是浪费了。   宣采薇正懊恼着,跟前的秦隐倒是悠然转醒。   淡漠的凤眼一开始有些初醒的迷蒙,可当对上宣采薇时,倒是一下子醒了神,好看的凤眼微微弯了弯。   堵住了宣采薇碎碎念吐槽的内心话。   好吧,你好看你说了算。   但宣采薇此时也有点小小得意,她可是京师里难得能见到秦隐笑的人,虽然这笑容不是冲着真正的她的,不过,宣采薇也不在意,她只是觉得秦隐笑起来挺好看的而已。   观赏好看的事物,不论是人是物是景,都能让人心情达到一种愉悦的状态。   显然,宣采薇的心情就比方才要好了些。   但就在宣采薇以为秦隐准备起身离去时,耳边倒是响起了秦隐的声音。   “羊奶粥,杏仁酪,翡翠元宵,软香糕,金玉团……”   一串菜名从秦隐嘴里一个个报出,说得宣采薇忍不住想咽口水。   说起来她已然好久没吃东西了,穿成这些物件也不会感到饥饿。   可未曾想,听到秦隐报菜名,她竟然馋了。   宣采薇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个贪恋美食的小馋猫,只得归结于谁让秦隐说的这些菜名,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而且每一道都是她喜欢吃的。   奇怪。   不过,秦隐还有大早上报菜名的爱好吗?   这个京师第一美男子,越看越古怪。   宣采薇忖度着,寻思回头她身边亲近人要是喜欢秦隐,她可得好好规劝,这个人,看着好像有点病病的样子。   就在宣采薇琢磨秦隐是不是有什么隐含的病史时,耳边忽地又听到秦隐道。   “这些,你可喜欢?”   宣采薇:……   她若说喜欢,你还能给她吃不成?   而且,竟然问一幅画喜欢不喜欢,果然是有病病的样子。   宣采薇自顾自想着,那头秦隐当然也没指着一幅画能给他什么回应。   只是转身走向门口,同门口早已等候的管家老者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又原路折返。   约莫过了两刻钟,屋内响起了敲门声。   但秦隐并没有让人进来,而是自己走到了门口,从管家手里接了一个托盘过来。   就这么静静地摆在书桌上。   看着书桌上的托盘里,摆满了方才秦隐报的菜名,宣采薇就差没瞪直了眼。   一来确实馋了,二来,她没想到秦隐私下是个不拘礼的。   秦隐能成为京师第一贵公子,除了受圣上器重,除了才学了得,除了一副得天独厚的容颜外,自然在礼仪方面更是让人挑不出错,堪称是世家子弟的标杆模范。   听说好些人家都拿秦隐作为目标,好生教育自家孩子。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位礼仪标杆人物,竟然选择在书房进食。   大魏朝,自举国安定,棋道盛行之后,绵延至今,越发重文轻武。   书房更是成为了家中的圣地,讲究些的人家进入书房之前,还得焚香沐浴。   像秦隐这般随意在书房里进食,扰乱读书下棋的清净地的人,放在别的人家,可是要挨骂受罚的。   宣采薇有些惊讶秦隐的出格行为,这同她知道的标杆好学生秦隐又是不一样。   淮安郡王府的厨子手艺似乎极好。   一道道菜食,色泽精美不说,清甜的香味忍不住就钻入了宣采薇的鼻尖。   也不知道这回是不是穿成画中人的原因。   宣采薇总感觉自己像个“人”,就连饿感都感受到了。   可她光饿有什么用,看得见吃不着。   宣采薇真想好好白上秦隐一眼,这人该不会故意想折磨她吧。   不过,宣采薇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大概是秦隐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进食吧。   想到这,宣采薇不免想到昨夜秦隐微沉的神色。   也罢!就当自己做好人好事吧。   忍着点肚饿,成全一番秦隐。   可事情的发展好像并不像宣采薇以为的那样。   秦隐确实把所有食物都尝了一口,宣采薇还意外,一个大男人,竟然跟她一样这么偏爱甜食。   可秦隐接下来,却拿手帕擦了擦嘴角,抬眸,同宣采薇轻声道。   “我都替你尝了尝,很好吃。”   “你喜欢的东西,果然都是最好的。”   “以后,等你醒……”   后半句,秦隐没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脸色有些许难看,眸中还夹杂着宣采薇看不懂的担心。   其后,秦隐沉默片刻,默默将这些吃食收走。   宣采薇瞧着秦隐出去的背影,大大的眼里有些疑惑不解。   难不成除了爱而不得外,秦隐这位心上人,还有什么其他故事吗?   但就在宣采薇以为秦隐不会再折返回来之时。   秦隐又出现在屋内。   这一回,秦隐说的很简洁。   “今日,我要进宫面圣。”   【嗯嗯,去呗。】   宣采薇顺嘴回应着,反正秦隐也听不着。   但没想到下一瞬,秦隐耳根微微红了红,道。   “你要等我。”   “乖乖的。” 第026章 【有红包】   宣采薇一愣, 见着眼前如同跟自家夫人汇报行程的秦隐,冷不丁耳根不自然红了红。   如…如果不是她知道秦隐是对画中人说的, 她定是要将秦隐当成登徒子。   秦隐说完这话便出了门,当然临走前,关了暗门, 宣采薇的世界,再次回归一片黑暗。   一晚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宣采薇倒是乐得轻松,难得觉得白日不能动挺好的,这样她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之后, 宣采薇灵魂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太久没休息还是如何, 宣采薇只觉这一觉睡了好长好长时间。   待她再次醒来之时,月牙又挂在了窗边。   宣采薇动了动自己僵硬了许久的脖颈,余光先扫了扫自己所在的这幅画。   也是之前窥视秦隐之时, 宣采薇发现自己这回能在画里动。   就像一个真正的画中人一样。   今夜正好月光清亮, 打在了宣采薇所在的书架上。   微弱的月光虽看着有些模糊, 但宣采薇还是能依稀看清画里的东西。   画里的东西其实不多,除却宣采薇本身,便是一个石桌,两个石凳,石桌上放着一个棋盘, 如果宣采薇不动该是坐在棋盘边上, 执棋凝思。   石桌一旁是一株梅树,大片大片的梅花像是烟火绚丽般绽放在半空中,夺目到目不转睛。   至少是一瞬间抓住了宣采薇的眼球。   岁寒三友“松, 竹,梅”是宣采薇最喜欢的三种花木。   原因无他,只因这三种花木都能耐得住严寒,经冬不衰。   这让宣采薇十分羡慕和向往,她也希望她自己能熬过她命运中的冬日。   不过因为宣采薇的身子,以前她只躺在暖阁内的床上,远远地透过窗户上的小格子,瞧见过外面盛放的梅花。   那时,母亲见她喜欢,便吩咐下人去给她摘上几株,放在屋内,近近欣赏。   但宣采薇却摇了摇头拒绝,母亲问她为何,她当时笑了笑,没说话。   可如今,站在这画卷之中,近距离地欣赏漫天盛开的梅花。   宣采薇嘴角轻轻勾了勾。   顽强屹立在风雪中的梅花,就像一位手握刀枪同命运对抗的武士。   对待武士,她想给予是尊敬,而不是亲手折了它的命。   这幅画画的是秦隐的心上人,以秦隐这般隐蔽对待这幅画的珍重态度,估摸着这幅画就是出自于他自己之手。   也不知是秦隐心上人的品味同她一致,还是说秦隐的构思恰巧对上了她的心思。   宣采薇旁的不论,只说这幅画里的布置,是极其合她的心意的。   除却有棋有梅外,宣采薇眼下穿的这身衣裳也是。   浅碧色的齐胸襦裙,虽然画时用的水墨风格看不出材质,但奇怪的是宣采薇成为画中人后,反而看出了材质,是云锦。   依稀记得,这般材质的衣料好似是贡品,连他们镇国公府都是少有。   而且因着颜色是母亲不喜的淡色,平时也就束在宝库里供着,当个收藏,宣采薇便是眼馋,也不想做母亲不喜的事。   没想到在一幅画里,她还穿上了一身心仪已久的漂亮衣裳。   这衣裳除却昂贵外,也另有巧思。   宣采薇凝神看着衣摆上的青翠竹叶,眨巴了下眼。   “梅”有了,“竹”也有了,就差个“松”,便能凑齐“岁寒三友”了。   宣采薇抬头,扫了一圈,想看看会不会在哪里藏着“松”。   结果这一瞧,还真让她瞧出点不对劲。   她朝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藏在云雾中的墨团看了过去。   眼神轻轻眯了眯,那个墨团看着似乎像是一个房子模样的东西。   难不成这画里还有住的地方?   宣采薇想了想,抬脚准备朝墨团方向走去。   只是她刚准备动作,又似乎想到什么,顿了顿,转身先走到了石桌上的棋盘旁。   接着,快速从黑白棋罐中各挑了一枚棋子,把玩在掌心,这才折了回去,继续前往墨团方向。   把玩棋子,也是宣采薇以前在床上躺尸的时候,自己研发出来的爱好。   毕竟身体原因,很多世家小姐玩的荡秋千,踢毽子,投壶等等,她都不可以。   她只能学会自己跟自己玩。   此时,宣采薇两只手各自来回转动黑白棋子,仿佛黑白棋子似有灵魂般在宣采薇的指尖跳舞。   宣采薇展颜,她喜欢自己这般有活力的模样,即使只是手指灵动有活力,也难得让她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活力。   宣采薇把玩着棋子,很快就走到那个墨团旁边。   还真是个屋子。   好似因为身在画中,宣采薇其实看这些本该是水墨画的景物,全都实物没什么区别。   包括眼前的屋子。   是一间挺简陋的小木屋,以宣采薇来看,就连她院子里的小厨房,都比这小木屋来的好。   奇怪,秦隐这幅画里,旁的都画的极为雅致金贵,怎偏生还画了一个如此格格不入的小木屋。   带着这份疑惑,宣采薇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小木屋里的布置同样简陋,并没有给宣采薇别有洞天的感觉。   甚至墙角还有蜘蛛结的网,当然因为这本来是一幅画,所以,蜘蛛并不会动,是一只木头蜘蛛。   而且这屋子不大,一眼望得到头,宣采薇眼里划过几分失望。   还以为此地会有什么新奇,可除了多了几张桌椅,和一个硬板床外,似乎没什么好看的。   宣采薇兴趣缺缺,刚准备转身出去,余光却忽地扫到主桌上的一物。   宣采薇眉眼一顿,有些诧异地转了身。   然后快步朝着主桌走去。   待看清主桌上的物件后,宣采薇眉眼中的诧异渐盛。   说是主桌上的物件还不够准备。   因为这个东西是嵌在桌子上的,所以方才宣采薇扫第一遍的时候,并未有注意。   这物件是一幅刻在桌上的太极图。   不算太大,约莫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一双手掌大小。   黑白相见的阴阳鱼彼此交缠融合着。   宣采薇虽然对太极玄门一类未有研究。   但围棋也讲究阴阳,先前她穿成的黑色棋子便是为“阴”,白色棋子便是为“阳”。   正因为围棋蕴含阴阳之道,所以起初围棋并不是用来争论胜负,而是用于卜算。   想来太极图同棋子的阴阳之道该是相通的。   黑鱼为阴,白鱼为阳。   只是宣采薇盯着眼前的太极图,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眼神划过一丝纳闷。   这太极图怎么跟她在六爻门里看到的不太一样呢?   因为光线昏暗,一开始宣采薇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但很快她又凑近了几分,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一阴一阳,两只黑白鱼,为何都没有鱼眼睛呢?   正常的太极图,皆是黑鱼白眼,白鱼黑眼。   寓意,阳中藏阴,阴中蕴阳的阴阳调和之道。   但这里的太极图却没有鱼眼睛,这是为何呢?   难道是秦隐故意没画?   念头刚一浮现,又被宣采薇打消掉,秦隐能画外屋轮廓,她是信的,但你若说里屋也是秦隐画的,这就是把宣采薇当傻子糊弄。   所以这个太极图,若是宣采薇没猜错,该是自己生成的。   思及此,宣采薇背后一凉。   心头忽地出现一种怪怪的感觉,让她有些不想在此地多呆。   可当宣采薇眼神再次触及太极图上“鱼眼睛”时,忽地灵光一闪,好像琢磨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她紧了紧手。   宣采薇唇线微泯,心头不住咚咚跳,显然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想试试方才的大胆猜想。   她拧了拧眉,挣扎片刻后,正想有所动作。   耳边,却忽地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下一更估计在凌晨,原谅手速慢。 第027章 【有红包】   宣采薇本是跃跃欲试的手一顿, 赶紧快速出了小木屋。   心里嘀咕了一句。   估计她跟秦隐有些八字不合,不然他干嘛每次都在关键时刻窜出来坏她事。   宣采薇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先前的棋盘位置旁。   只她刚想看看门缝外是什么情况, 就见外面依旧黑漆漆的,还是只有月光洒落。   宣采薇挑了挑眉,疑惑这一回秦隐怎么没让老管家先进来点灯。   但下一刻, 宣采薇便惊觉不对。   因为她鼻尖隐隐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粉味。   还是有些劣质的香粉味,熏得宣采薇微微头疼。   但也让宣采薇心头一沉,此人绝不是秦隐。   若是秦隐用如此劣质的香粉,先且不说他娘里娘气, 这品味就不符合京师第一贵公子的定位。   可大半夜, 是谁进了来?又想做什么?   宣采薇睁着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想看看进来的人在哪。   但当下的月色已然黯淡,宣采薇只能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快速从眼前掠过。   然后…去到了整个书房里唯一一张软榻?!   这软榻早先宣采薇便瞧着了, 当时心里还一“咯噔”, 秦隐不会连卧房都不打算回, 准备长期在书房休憩吧。   宣采薇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她想跑个路,为何如此艰难?!   不过眼下,因为这突然冒出的人,宣采薇脸色倒是一下子难看开来。   即便宣采薇不通男女情.事,但见识过了偷情的大伯和姚擎之后, 她自然明白, 躲在软榻上的那名女子意欲何为。   只不过,她没想到对外形象一贯是高岭之花,且还有心上人的秦隐也会有通房丫鬟。   其实, 这于京师中的世家子弟而言,只是十分平常的一件事。   大部分世家子弟,家中都为其备有引他们知事的通房丫鬟。   但宣采薇原以为秦隐不同于常人的。   这份不同,也许是来源于秦隐对女子干净利落的态度,也许是来源于秦隐对画中女子的深情,也许是来源于宣采薇见着秦隐的第一眼……   想到秦隐要同旁的女子翻云覆雨,宣采薇不知怎的,有些替画中女子不值。   个中情感,有点类似于世道虽认为此为寻常,但宣采薇却觉得如此行径,男子对女子所说的真情掺了瑕疵。   这般带有瑕疵的爱意,在宣采薇眼里就像个笑话。   这一点,宣采薇便是不同于自家母亲。   自家母亲深爱自己的父亲,所以甘于忍受父亲另有小妾,但这若放在宣采薇身上,她却接受不能。   即便是再爱,她也不愿同任何人分享自己所爱之人。   宣采薇思绪发散了一会,待再次看向软塌上的娇小身影时,后知后觉,忽地想到什么,瞳孔瞬间睁大。   等等!   现在好像不是她替画中女子不值的时候!   如今软塌上已有软玉温香,那过会秦隐回来……   她…她…她…她岂不是要围观一场雅阁春.色?!   宣采薇明显被这个冲击的讯息,惊得慌了慌了神。   她该如何是好?   即便她可以做到非礼勿视,但却做不到非礼勿听。   可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一个以曾经的母亲为目标,立志成为“京师第一贵女”的黄花大闺女。   虽然只要她不说装鹌鹑,旁人无人能知。   但严格要求己身的宣采薇,却觉得“听人亲热”这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   光是想想都让她深感丢人。   老天爷果然在玩她!   她明明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恪守礼节的贵女的。   不行,她得跑!   此时背负着礼教大山的宣采薇都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甚至觉得即使被发现,也好过面对当下的尴尬场景。   可就在宣采薇焦急准备操纵着画卷边,从门缝里挤出来时。   灯,瞬间亮了。   也瞬间让宣采薇收回了“画卷小脚脚”。   与此同时,先前来掌灯的老管家突然出现在屋内。   同床上脱的半光,只拿一床棉被掩住胸前白皙的娇弱少女撞了个正着。   娇弱少女,面庞同身形一样娇小,长得也是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   该是极为惹人怜爱的那一类女子。   但可惜,眼下屋内只有一位面色木然的老管家,以及经历了宣静姝后,完全对她同类型女子提不起兴趣的宣采薇。   谁也没能怜爱眼前女子。   女子本是为了郡王爷而自荐枕席,未曾想自己的身子竟被一年迈老者看了去。   当下表情惊恐,失声尖叫。   可老管家好似早有预料,在女子准备尖叫之时,手指微抬,一颗小石子“嗖”地飞了过去,打中了女子的身体,其后女子便昏死了过去。   老管家这才上前将女子裹成了一团“毛毛虫”,打包拖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老管家才又回了来,这一回,老管家的身后出现了秦隐的身影。   只是,秦隐刚一进门,长眉便瞬间皱紧。   冷声道。   “唐叔,焚香。”   前头的老管家闻言,面色一变,赶紧回头,矮身恭敬道。   “诺,我这就去办。”   “不知小主子,想熏哪一种香?”   唐管家一边回着话,一边又在心里狠狠地将今日那大胆下人骂了一通,若不是急着处理此人,他能失了周全,让自家小主子不痛快?   秦隐随意说了个香名,唐管家便让人快速呈上,于书房内置了香炉。   袅袅的白烟,从香炉中缓缓飘出。   淡雅的木香,环绕一室,没过多会,便将方才的劣质香粉味覆盖。   使得宣采薇的头疼也好了些。   点完香后,老管家便准备退下,但秦隐却淡淡开口道。   “慢。”   “小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扔掉。”   话音一落,秦隐眉眼落在了不远处的软榻上。   唐管家似习以为常,半点没惊讶秦隐的吩咐,找了两个下人,快速将还是崭新的软榻搬走,又快速搬来了一架更为崭新的软榻,其上还贴心地铺好了床被。   将这所有都看在眼里的宣采薇,瞬间明白,先前是自己误会了,宣采薇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暗自对误会秦隐一事,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她眨巴了下眼。   心道,秦隐看来是有洁癖之人。   不喜自己的所有物,沾染旁人的气息。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宣采薇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挂不住。   要是秦隐知道她穿成了他的画,还是他心上人的画像。   他会怎么对她?!   难不成要把她毁尸灭迹?!   下意识地,宣采薇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宣采薇这些天好似经历好多回生死穿越,但宣采薇最为惜命,她总担心,哪一次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了,所以,但凡能以某种物件身体好好活着就好好活着,直至她找到回家的方法为止。   对于这个问题,宣采薇没敢多想下去。   只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   方才,幸好她“腿”粗,挤得慢。   作者有话要说:  采薇妹妹抱住自己的胖胖画卷腿。 第028章 【有红包】   时下已过处暑, 夜里并不算太热,但窗外还是伴随阵阵蝉鸣, 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宣采薇现在是画中人,也感觉不到热或不热。   而外头的秦隐正背对着宣采薇, 伏案在桌上,埋首看着什么。   宣采薇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自她醒来便是深夜,如今也过了好些时辰了, 想来已经很晚了。   宣采薇看了一眼散落在桌上的公文, 因为有秦隐的身体挡着,她并不能看清上面的字,只能看清边角是公文的模样。   宣采薇心里嘀咕, 兵部公务这般繁重吗?   但秦隐似乎极有效率, 没过多会, 便将公文合上,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秦隐没抬头,淡淡说了一声。   “进。”   不出意外,老管家端着个托盘进了来。   宣采薇打眼一瞧, 便瞧着托盘上有一个烧了蓝珐琅彩的小银壶, 而且同普通的小银壶还不一样,大了许多不说,明显是六棱柱状, 且六面分别錾刻不同的花草纹样,十分别致独特。   小银壶旁边是语气配套的小巧杯子。   看其形状,宣采薇了悟。   是酒。   小银壶里装的是酒。   果不其然,下一刻,老管家开口道。   “小主子辛苦,老奴备了壶安神酒,这安神酒用的是宫里御医的方子,听御医说,好些贵人喝了这酒后,都能安然舒睡,一夜好眠。”   老管家瞧着自家小主子面容上虽看不出青黑,但眉宇间略带一丝疲惫,心里有些泛疼,接着道。   “老奴给您倒上?”   秦隐却摇了摇头,道。   “唐叔,你且先下去吧,今夜不用你侍候,早些休息,剩下的本王自己来就好。”   倒是难得的多言。   “这怎么行,小主子您还没休息,老奴怎敢……”   “唐叔,莫不是觉得本王说话不好使?”   “不…不是……”   唐管家见着跟前的秦隐虽未抬眼,但言语间已然很有些威严,目光闪烁了下,如今的小主子倒越来越有老爷当年的风范了,只可惜……   唐管家似乎想到什么,眸中微凝,但又很快恢复,将托盘放在书桌上,便应声退了下去。   秦隐背后的宣采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秦隐看着凶巴巴的,没想到还会关心人。   不过,就连关心人都这么凶巴巴,估计也不是个什么体贴人。   宣采薇又在后面小小补了一句吐槽。   宣采薇的父亲也长了一副凶相,若不是一身官服,看着倒更像个山匪,平素对她母亲也说不上多温柔体贴,毕竟是个舞刀弄枪的大老爷们。   宣采薇将母亲的委屈尽收眼底,心疼的同时,也暗暗发誓她得找个温柔体贴的夫君。   ***   在老管家走后,秦隐眉眼落在一旁的小银壶上。   然后抬手拎起中间的提梁,一个圆直筒形的银壶单拎了出来。   宣采薇这才发现,这银壶这么大,原是分为了外壶和内壶,但为何如此设计呢?   宣采薇疑惑,却不敢眨眼。   不过,很快宣采薇便解了惑。   在她见着小酒杯里冒着寒气的酒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个“银烧蓝冰酒壶”。   冰酒壶这一类器皿,便是分为外壶和内壶,外壶盛满了冰,以此来冰冻内壶的酒,使之在酷暑的夏日,能得一杯凉爽滋味。   宣采薇知道这个东西,但是从来没用过,倒不是因为不能喝酒,是因为所有太过冰凉的东西,她都不能食用。   思及此,宣采薇眼眸划过几分遗憾。   眼巴巴地盯着秦隐手中的酒杯,喉间忍不住有些发干。   酒香早已不知在她鼻尖萦绕了多久。   也不知道这香香又冰冰的酒好不好喝。   宣采薇注意力全然被秦隐手里的酒杯吸引,等到回神时,却发现酒杯离她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清晰可见杯子里琥珀色的光泽,引得她忍不住想吞咽,但是又不敢。   因为,秦隐又站在了她的跟前。   就这么静静举着一个酒杯看着她。   她只得再次眼观鼻鼻观心,装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画美人。   可天知道,她是有多想食烟火。   宣采薇打定主意,一会等秦隐离去,她再去仔仔细细扫荡一下这幅画。   看看有没有能生火做饭的地方,要是米粮肉蔬齐全就更好了。   现实中的食物,她吃不得,还不能让她吃吃画里的食物嘛。   其实,宣采薇馋嘴,不仅仅是因为被秦隐勾的,还有就是她原本的身体,好些东西都不能多吃,甚至还有明令禁止的菜单。   而宣采薇原以为这一回又要同秦隐大眼瞪小眼许久,她都准备好将自己想象成一株树,跟秦隐死扛到底。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此时,秦隐已然饮下了几杯酒,可白皙的面容上并没有浮红,显然秦隐的酒量还不错。   但他眼神这会正直勾勾地看着宣采薇的——   胸…胸前?!   宣采薇一惊。   难道秦隐酒后发.情?   对着一幅画?!   天啊!秦隐不只有病病,还是个死变态!   宣采薇余光落下,看着自己胸前的两个“大桃子”,哑然无语。   难怪秦隐会给这位女子画了这么两个“大桃子”。   让刚穿过来的宣采薇起初还有一丢丢的小羡慕,如今宣采薇却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怕秦隐还有什么更过分变态的举动。   几息过后,跟前的秦隐动了。   只见他缓缓矮了身子,眼神好似准备同宣采薇的“桃子”位置齐平。   果…果然是变态,竟还想凑近看。   此时的宣采薇又气又急,恨不得自己的一双画中手,能化为真正的手。   能好好教训这个登徒子!   等等…手……   宣采薇似是想到什么,猛然一醒神,抬眸,果然见着正在快速凑近的秦隐眸子看去的方向似有偏离,而且眉头微蹙。   他好似看得不是宣采薇的胸,而是——   她的手。   而她的手,此时正拿着一颗黑棋子。   但原本画里的她,手上本来应该拿着一颗白棋子才对。   一瞬间,宣采薇头皮发麻。   秦隐发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随意发挥小剧场】   采薇:完了完了我要被毁尸灭迹了。   秦隐一把抱住:小笨蛋,我舍不得。 第029章   只是忽然, 一只白胖鸽子又飞了进来,引得秦隐动作一顿, 回头看向书桌上的白胖鸽子。   白胖鸽子的腿上依旧如上回一般,绑了一个小竹筒。   似是竹筒里装的纸条写着对秦隐极为重要的事,重要到他立马暂缓查看画中的诡异, 快速朝白胖鸽子方向走去。   宣采薇见秦隐转头,赶紧将手中的棋子对换,虽面上不敢有动作和表情,背后却已然汗湿了一片。   不要问她, 画中人怎么还能出汗, 她哪里知道,反正她穿过来后,她所见的自己, 就跟真人差不多。   只是, 当时的宣采薇紧张着自己的事, 没有发现背对着她的秦隐,脊背一僵,手指攒着纸条,紧了紧,在纸条上留下了明显的褶皱。   秦隐薄唇紧闭, 下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如若宣采薇得见, 定是能发现秦隐难得有如此难看的脸色。   下一刻,秦隐将手中的纸条一扬,落进了一旁的“龟壳灯”里。   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宣采薇, 只看到纸条上未燃尽的两个字——   “天命。”   但转瞬,火舌吞吐,“天命”二字亦归于无。   宣采薇瞳孔微微睁,心里疑窦丛生,暂时压过了紧张的情绪。   她不是第一次见秦隐收到飞鸽传书,虽宣采薇本不想探究秦隐的隐秘,可她被迫得知,却也忍不住好奇,开始串联信息。   上一回还可以说是秦隐公务上有什么隐秘任务,这一回……   宣采薇就费解了。   兵部行事,跟天命有什么关系?   宣采薇不由想皱皱眉,直觉秦隐身上很有些古怪,同传闻中超然物外的他,不太一样。   宣采薇虽然恪守礼节,但实际而言,她因为常年在自己屋子里呆着,不得而出,所以,她对外界报有强烈的好奇心。   尤其,当一个似乎有好多秘密的秦隐摆在她跟前时,就像一个好看的“珍珑棋局”,让宣采薇忍不住想去探究。   宣采薇思想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能抵过旺盛的好奇心。   此行既然给予她神奇的体验,她也不妨稍稍放纵满足一下自己。   嗯,她就八卦这么一次,保证就一次哦!   宣采薇说服好自己之时,秦隐也处理好了纸条,转过身来,逼近宣采薇。   宣采薇方才压下的紧张,又提了上来。   虽然此时,她已然换了棋子,但秦隐又不眼瞎,刚刚定是看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应该用哪一种装死的方法躺一躺?!   但就在宣采薇自诩聪明也没想出个解决办法时,老天爷这回倒没玩她,反而帮了她一回。   秦隐见着画上宣采薇手里的白棋子上贴着一个黑色圆虫,大小刚好覆盖棋子,乍一看,就像是个黑棋子。   秦隐能发现,宣采薇自然也能发现。   呼!   她终于锦鲤附体了一回!   可宣采薇这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秦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地沉了沉。   宣采薇心头“咯噔”了一下,这…这样都混不过去吗?   哪知,秦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方手帕,快速而又准确地捕捉住了圆虫。   然后连同手帕,一起丢进了一旁的“龟壳灯”。   宣采薇微愣,下一刻才是反应过来,秦隐果然对这幅画珍之又重,不允许任何外物沾染玷污。   如若沾染玷污,下场就是……   宣采薇看了一眼在“龟壳灯”里扑腾了几下就不动的小圆虫。   忍不住抖了抖另一只藏在衣袖里的手。   没了小圆虫,秦隐再次看宣采薇时,目光便温和了些许,捏着小酒杯,静静品着,在灯影摇晃,酒香弥漫中,渐渐冲淡了周身的冷漠。   但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秦隐捏着酒杯的手一顿,长眉微皱。   紧接着,外头有小厮说话道。   “郡王爷,刘嬷嬷求见。”   秦隐头都没回一下,更别说开门让人进来,但是声音却传了出去。   “不见。”   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外头的小厮虽不是唐管家,但也极为给力,拦住“刘嬷嬷”不让其再往前进分毫。   刘嬷嬷一脸气急,后槽牙收紧,忍不住就开始大声嚷嚷道。   “郡王爷,老奴知道是老奴侄女一时犯了糊涂,冲撞了郡王,不过可否看在老奴侍奉老夫人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侄女这么一回,切勿将她赶出郡王府。”   刘嬷嬷侍奉秦隐母亲多年,是秦隐母亲跟前的得力人,虽然她知道秦隐性子孤僻,但秦隐对其母亲一向恭敬,是个孝顺的,她抬出老夫人这张牌,就是想让秦隐卖老夫人一个面子。   刘嬷嬷心里还算有底气,冲着郡王爷孝顺老夫人这一点,秦隐该是能放她侄女一马。   可谁曾想,刘嬷嬷嚷嚷地大声,里面却半句回应没有。   徒留刘嬷嬷呆在原地,臊得脸红,引得秦隐院里侍候的小厮憋了笑意。   过了一会,其中一个小厮上前一步道。   “刘嬷嬷你还是请回吧,咱家郡王若不是看在你侍奉老夫人多年的份上,早就将春桃发卖,擅自勾引主子,以下犯上,这要放在旁的公侯府门,你也知道该是被发卖到哪里去。”   这位小厮虽不是秦隐的心腹,但他们这一个院子的人,平素都被唐管家管着,纪律严明不说,对秦隐那叫一个忠心耿耿。   护主之心不言而喻。   刘嬷嬷虽然焦急,但见自己留下来也是徒增笑柄,估计今晚秦隐是不会卖她这个面子了。   还是等明日老夫人醒来,她再去想想办法。   刘嬷嬷打定主意,阴着一张脸,就准备离开。   但就在她刚有动作时,眼前紧闭的大门,倒是“嘎吱”一声——   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几个小厮后。   是秦隐。   刘嬷嬷起初一愣,但转瞬又是狂喜。   她就知道,郡王爷虽然对谁都是孤僻性子,但到底是畏惧老夫人的,卖老夫人一个面子。   兴许郡王对春桃也是有意的,只是不喜春桃的做法而已。   如若这般,她只要好生哄好老夫人,再让春桃服个软认个错,把老夫人哄高兴了,届时迂回送上郡王爷的床,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未来自己的侄女能成为郡王的侍妾,刘嬷嬷气焰顿时嚣张了不少,下巴微微扬了扬,满眼得意。   门口的两个小厮,彼此对视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纳闷。   郡王爷怎么突然想起搭理刘嬷嬷了,难不成除了卖老夫人面子外,还真瞧上了春桃不成,心软了?   几人心思各异,秦隐倒是开了口。   “她,用的是什么香粉?”   话是对着刘嬷嬷说的,虽然没说是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问得是今夜大胆爬床的春桃。   闻言,刘嬷嬷心里越发确认得意,只觉秦隐就是后悔了,拐了个弯儿关心自家侄女,看来春桃这步棋还是赌对了,回头可得好好夸这臭丫头几句。   刘嬷嬷自顾自脑补,沾沾自喜,一时倒没有在意秦隐语气的冷淡,比正常之时冷淡了几分,只当他是害羞。   刘嬷嬷佝了佝身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殷勤道。   “回郡王爷话,春桃用的是城里西面的天香水粉铺的桃花香粉,咱们春桃最为喜欢桃花,所用之物都得带点……”   刘嬷嬷洋洋洒洒地介绍着自家侄女,想在秦隐心里多留些好印象。   却未曾想刚说两句,就被秦隐冷言打断。   这一回,秦隐没再看刘嬷嬷,而是同一旁的小厮道。   “明日告诉唐管家,郡王府女眷禁止再用桃花香粉,且郡王府以后禁止采买天香水粉铺的东西。”   下了两个禁令,秦隐转身回了屋,再不看刘嬷嬷一眼,动作利落干脆。   只留下得意之色还未散尽的刘嬷嬷,瞬间僵在原地,片刻后,满脸胀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先来一更。23点再发两更。因为手速慢,剩下的四更,五更要凌晨后,大家可以明天早上来看。 第030章   之后, 对于秦隐忽然提出来的两个禁令,包括刘嬷嬷在内的淮安郡王府下人, 皆以为是春桃彻底招了秦隐的厌烦,连带秦隐的母亲都是这么认为,本是想移植桃树, 均是作罢。   甚至一度,众人担心惹了秦隐,连“桃”字都不敢提。   而宣采薇则是以为秦隐此人洁癖甚是严重,连冒犯之人的气味都不允许再次出现在他所呆之地。   下意识地, 宣采薇又为自己的安危捏了好几把冷汗。   那个叫.春桃的女子虽是爬了床, 到底只是沾染了秦隐的软塌。   而她——   沾染的是秦隐放在心尖尖上的画。   一时,宣采薇面露苦色。   可其实不论是郡王府的众人,还是宣采薇, 这一回都没猜中秦隐的想法。   他的书房从不进蚊虫, 听闻某些劣质香粉, 招惹蚊虫,所以……   ***   处理好刘嬷嬷的事,秦隐又回了来,这一回,秦隐只是余光轻轻扫着宣采薇, 更多地却是在一杯接着一杯地倒着酒。   月色为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朦胧。   秦隐目光放空, 不知道在看哪,也许什么都没看。   宣采薇不敢动,将秦隐的表情尽收眼底。   只她也看不明白秦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但却觉得秦隐现在的表情同母亲在家等待出征父亲归来时的表情有些像又不像。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但她能细微感觉到秦隐有心事。   好似从他看了那张纸条后,他便成了这副模样,宣采薇大致回忆了下。   纸条上,宣采薇只看到了“天命”二字,并没有看全,当然便是看全,对秦隐所知不多的宣采薇,也许还是不能理解。   一头雾水但又不敢动的宣采薇,只得另类陪伴着秦隐在月下独酌,虽然秦隐并不知情。   时间一点点流逝,宣采薇见着秦隐发白的脸色,随着一杯又一杯的黄汤酒下肚,慢慢染了绯色。   眉眼渐渐迷离开来。   酒像一把钥匙,似乎卸了秦隐平日的冷寒,他原本端正的背量,此时也微微后靠在了椅子上,随意地靠着,带着几分慵懒和惑人。   若是被旁的小姑娘看了去,指不定要为秦隐如此意气风流的一面神魂颠倒。   但宣采薇不是普通的小姑娘,虽然她见过的世面也少。   可她很难轻易为一个人动心,或者说她很难交付感情。   便是姚擎,也是责任大于情感,因为博文侯家重诺,对她不离不弃,这份情,宣采薇承了。   同样,她更不想让母亲为她操心,毕竟她已经让母亲为她操心十几年了。   当时瞧着姚擎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宣采薇没什么挑剔,只是没有心动的感觉罢了。   不过,喜欢不喜欢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并不重要。   所以眼下,宣采薇没怎么欣赏秦隐别有不同的另一面,反倒是一边八卦着秦隐的秘密,一边又忍不住盘算着自己该怎么跑路。   当然后者还是大于前者。   毕竟回家是头等大事。   她一定要找到元无仙师。   宣采薇在心里暗自发誓,没注意一旁的秦隐,不知何时,已然放了酒杯,酡红的面容正正对上了宣采薇,片刻后,紧闭的唇微张。   “七月二十五,圣上召我进宫,对弈三个时辰,随后,让我同行伴游,留宿京郊行宫。”   “七月二十六白日,行宫举行夏日宴,召见京师各家青年才俊,大家闺秀,隔帘,各摆宴席。”   “七月二十六下午,我称病而归。”   “七月二十六夜,便是眼下,我来看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隐迷离的眉眼微微抬了抬,对上了宣采薇的眸子,黑白的瞳孔仁儿,似雨后春山般澄澈。   醉意使然,秦隐唇齿微碰,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因为想见你。”   冰河因酒意开裂,带着化为刀剑的纯粹爱意,压抑的那一份浓烈的思念,再也藏不住,终是——   破冰而出。   在那一瞬间,惊愣的宣采薇好似心空了下。   ***   宣采薇起初一愣,只觉秦隐怎么忽然多话了起来,只觉眼前情况有些似曾相识。   其后,宣采薇便想到秦隐先前临走之前的“汇报”。   难不成,秦隐有对着画汇报行程的习惯?!   虽然这幅画是他心上人的画像,可宣采薇还是感觉怪怪的。   不过宣采薇还是细细听了下内容,这意思是皇帝让秦隐伴游,但又在行宫召开了夏日宴,还请了各大世家子弟和大家闺秀。   这让宣采薇听出了几分异常。   难道这是变相的“相亲宴”?   那秦隐称病而归的态度便很明显了,他在为他的心上人守身如玉。   虽然秦隐行为有些怪异,但他对他心上人这份专情确实没的说。   只是,没想到秦隐最后忍不住吐露了一下自己的真实心思。   此时,已然回过神来的宣采薇,被头发掩藏的耳根微红。   暗道。   自己心空耳红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对她说的。   不过很快宣采薇便平复了下来,只道自己从未遇到过男子如此直白的真情流露,才有片刻的恍神罢了。   而跟前的秦隐,话并没有说完。   他沉默了一会,才闷着声继续道。   “这些话,如果可以,我很想跟真正的你说。”   语气不知为何带着几分无奈。   听在宣采薇耳里,更多了几分可怜。   只一瞬间,宣采薇倒是理解了秦隐对着画自言自语的行径。   爱而不得,本是世间难解的苦毒。   虽不知到底是何等优秀的女子能受到秦隐的钦慕重视,让其这般备受煎熬。   但宣采薇觉得自己不该带着怪异色彩去看待秦隐眼下的行为。   有些话不说,藏在心里,会更难受吧。   只是没想到受到三大贵女青睐的秦隐,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可怜。   宣采薇正想着,耳边又听到秦隐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想让你好好……”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   宣采薇朝着秦隐方向看去,却见他已然阖了眼,眉宇虽紧皱,但已然沉沉睡去。   只留下全然被勾起好奇心的宣采薇,独自在风中凌乱抓狂。   好好…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31章   这“好好什么”, 到最后宣采薇也没能得到答案。   因为也不知道是那安神酒后反劲儿,起了作用还是如何, 秦隐直直睡了一晚上,且见他眉宇间褶皱抚平,该是好梦一场。   秦隐好梦一场, 宣采薇也无梦一场。   因为她根本就没睡,一晚上就被那“好好”几个字勾着。   别人的好奇心若是只小猫咪,宣采薇的好奇心就是胖猫咪,两百斤朝上那种。   “胖猫咪”挠了宣采薇一晚上, 她哪里能安睡, 再说,她一睡,眼睛就闭上了, 指不定一松懈, 当场给秦隐表演一个“在线大字躺尸”。   宣采薇光想想那个画面便觉惊悚。   幸而这一回, 秦隐醒来时,没有多停留,也没有再给宣采薇心里的“胖猫咪”加重负担。   似是匆匆回自己的卧室洗漱换装,上朝去了。   宣采薇紧绷了一晚上的状态,也终于得到片刻松懈, 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睡, 又是一个白日。   宣采薇醒来之时,先是瞧了一眼屋内,乌漆墨黑, 看来秦隐还没回来。   她眼珠微转,收好了手中的白棋,又赶紧从棋罐里,挑出一颗黑棋。   然后提起裙角,快速朝先前发现的那间小木屋跑去。   这是宣采薇临睡前便想好的,秦隐满足不了她的好奇心,她总得先把小木屋的秘密先试着解开看看,填满她的一部分好奇心。   因为不知道秦隐什么时候归来,宣采薇急得都暂时舍得礼节,改走为跑。   等再次推开小木屋时,小木屋依旧是先前宣采薇看到简陋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当然,若是有变化,宣采薇才该是惊恐万分。   此时,宣采薇又站在了先前她发现的那个嵌在主桌上的太极图跟前。   黑白阴阳鱼图还是上回那般模样。   空空落落,没有鱼眼睛。   宣采薇把玩了下手中的黑白棋子,眼神微亮。   上回她便看了眼两只鱼眼睛的大小,心里约莫比对了下,同她手上把玩的黑白棋子差不多大小。   也就是说,黑白棋子,该是能做太极图的鱼眼睛。   而且,颜色搭配正好。   就宣采薇目前所知,她所在的这幅画是出自淮安郡王秦隐之手,画中人也就是现在的她所穿的身体,是淮安郡王的心上人。   这幅画的主题是“女子下棋图”。   虽然宣采薇不知道秦隐为何以此为主题,但她冥冥中有股直觉。   黑白棋子的大小,同小木屋里的太极图鱼眼睛大小一致,并不是巧合。   而是为了达成某种契机。   至于这契机将造成什么结果,便是宣采薇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此时宣采薇左右手指各自微动,黑白棋子在她指尖变化。   她这会还在思考。   从想法到实践,中间还有一个环节,名为——   勇气。   宣采薇并不知道,把这两个棋子放上去后,会有什么后果。   也许更好,也许更坏。   但宣采薇的思考并没有太久,很快她便将两只手,悬空放在了太极图上方。   宣采薇没思考太久,是因为她想,不论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应该不会比她如今的境地更糟糕了吧。   只是,先放白棋,还是先放黑棋,宣采薇一时犯了犹豫。   最后,宣采薇选择了先放白棋。   因为,原本的画中人,手上执的是白棋,她想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宣采薇拿着白棋的手,朝着黑色阴阳鱼的鱼眼睛处安了上去。   “趴塔”一声。   打破了小木屋里的静谧。   果然如宣采薇所料,白棋子刚好卡在黑色阴阳鱼的鱼眼睛里,严丝合缝,半点缝隙不漏。   但宣采薇并没有放松,反而屏息,准备走下一步。   安好了白棋,下一步便是安黑棋,也就是白色阴阳鱼的鱼眼睛。   刚刚安完白棋,虽然没有任何异样显相,但宣采薇想,她安完黑棋,该是能知道这太极图究竟有何效用了吧。   于是,她执着黑棋就想往白色阴阳鱼的眼睛里放。   但这一回,宣采薇却死活放不进去。   字面意思。   死,活,放,不,进,去!   宣采薇看着明明自己的手指只同白色阴阳鱼的鱼眼睛距离一个指甲盖。   但就好似中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就横在宣采薇的指尖,仿若一堵软墙。   宣采薇破不了。   宣采薇试了几次,均是失败,弯弯细细的眉毛忍不住拧在了一起。   手里拿着颗黑棋子,来回摩.挲。   宣采薇唇线微泯,想了想,放弃同白色阴阳鱼眼睛抗争,转而想去抠下黑色阴阳鱼的“白棋子眼睛”。   她抠……   她再抠……   她抠抠抠……   宣采薇:……   怎么就抠不下来呢?!   见着死活不动弹的“白棋子眼睛”,宣采薇心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仿佛刚刚不是她按上去的,而是本来就属于这条黑色阴阳鱼的。   宣采薇心里的疑惑越发增多,正当她还想再试试时,耳边又听到外面有了脚步声。   宣采薇这回没犹豫,赶紧跑了出去。   开玩笑,比起秦隐这个能操纵她生死的家伙,她的好奇心不值得一提。   而宣采薇未曾发现,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装有“白棋子”眼睛的黑色阴阳鱼。   鱼眼诡异地亮了亮。   而宣采薇急忙忙跑出去,却见不是秦隐回来了,跟前的暗门也没有打开。   是那位秦隐称呼“唐叔”的老管家进了来。   替秦隐打扫打扫了屋子,连灯都没点便出去了。   不过宣采薇有注意,唐管家出去时,脸色并不好看,似乎掺杂着几分担忧。   宣采薇心道奇怪,难不成秦隐出了什么事?   而秦隐那一夜,确实没有出现在书房。   ***   此时,秦隐正跪在一块硬石板地上,跟前是堆成了“山”的黑木牌位。   牌位下面是一个案桌,其上摆了两盘贡果和一个香炉。   香炉上插着三根香,星星点点火光示意他正在燃烧。   秦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正在燃烧的三根香,看不出什么情绪。   约莫跪了两个时辰。   忽然间,秦隐身后紧锁的大门被推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手速慢~四更和五更凌晨掉落~我会努力加快写出来的~   比赛竞争激烈~ 第032章   进来的人, 穿着一袭素雅衣裳,面容和善, 眉心一点红,似带佛相,有些像庙里的菩萨, 且手腕上还缠着一串长长的佛珠。   一百零八颗珍稀祖母绿宝石所制的佛珠在来人白皙的手指间轻轻拨动着。   来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动静,但是秦隐还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不动分毫。   来人往前走了几步,于秦隐跟前站定。   看向秦隐的目光掺着担忧道。   “隐儿又是何苦呢?”   秦隐眼睛依旧直视着跟前的三炷香。   明明, 暗暗。   过了会, 秦隐才是道。   “孩儿惹得母亲不快,自当受罚。”   一旁的秦母,也就是淮安郡王府的秦老夫人, 拨动佛珠的手指微顿, 拧了拧眉道。   “为何不愿娶妻?”   秦隐木然回道。   “公务繁忙, 无心情爱。”   秦母唇线微泯,接着又道。   “简家小姐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大家闺秀,虽在京师名头不如南家的姑娘,公孙家的姑娘,苍家的姑娘, 但你要明白为娘这是为你好。毕竟, 树大招风。”   秦母嘴里的南家的姑娘,公孙家的姑娘,苍家的姑娘, 便是传闻中喜欢秦隐的三大贵女。   除却各自的专有的名头“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第一女棋手”不说,每一个单拎出来,均是家世俱佳,才情并茂,秀外慧中,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可这三个,秦隐自己不喜欢不说,秦母也不喜欢。   正如她自己说言,树大招风。   眼下淮安郡王府因为受当今圣上器重,各方势力都在时刻关注着淮安郡王府。   只淮安郡王秦隐性子孤僻淡漠,不醉心名利,所以,他去接手兵部这个肥差,虽然各方势力不满,但也勉强能够接受,算是暂时平衡压制了各方势力。   但是如若此时,淮安郡王府结了一门强有力的亲事,打破了这份平衡,定会引来各方猜忌。   秦母如今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淮安郡王府成为众人共同针对的靶子。   再者,她看上简家小姐,除了不会引起各方势力猜忌外,也另有其自己的深意。   只可惜,娶妻的不是她。   秦母想了想,接着道。   “你年岁也大了,房里也该放人照顾了,我这几日给你挑选几个乖顺的。”   “不必。”   干脆利落的拒绝,倒是符合秦隐一贯的作风。   如果宣采薇在此,定是要吐槽秦隐对待自己母亲居然也这么冷淡,莫不是天生性子?   秦母倒是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在意的样子,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微微笑道。   “是因为春桃这事落了阴影?”   “你放心,为娘给你挑的,定不是心大的。”   这一回,秦隐没有说拒绝的话,但也没答应。   秦隐沉默了片刻,抬眸看着眼前明明暗暗的香火道。   “母亲,你还记得孩儿答应过你的事吗?”   话音一落,刚刚还面目柔和的秦母,表情有瞬间顿停,但片刻后,手上拨弄佛珠的速度开始加快,好似在平复些什么。   又过了些许,秦母才缓缓开口道。   “也罢,你已成人,许多事你便自己做主吧。”   秦隐表情未变,平静到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淡淡回道。   “谢母亲体谅。”   秦母拨动佛珠的速度放慢道。   “夜已深,且先回去休息吧,别坏了身子,明日还要上朝。”   秦隐依旧没动,回道。   “母亲先且休息,孩儿还想再陪陪父亲。”   闻言,秦母余光忍不住掠过离案桌最近的一个黑木牌位,她眸中微凝,似是陷入对往昔的追忆,其后收回了目光,敛去对亡夫的怀念,同秦隐道。   “倒是有心。”   另一边,宣采薇白白绷了一晚上,也不见秦隐人影,打着哈欠,就想趁着白日不能动的时候睡个回笼觉,晚上再去同那诡异的黑白阴阳鱼斗智斗勇。   宣采薇本想等着天亮入睡。   谁曾想,天是亮了,但宣采薇却睡不着了。   因为,她又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是有点短小,但作者眼睛疼~先去休息下~五更要推后了~跟明天的更新一起掉落吧~ 第033章   之前的几回穿越, 都是有原因的。   要么就是东西损坏,譬如大伯宣知礼的玉佩碎裂。   要么就是人为逼退, 譬如穿成佛面玉冠的时候遇到的青玉扳指男,或是穿成小黑棋子时遇到的元无仙师,皆是能直接逼退她的灵魂。   可这一回, 她既没“损坏”,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又怎么会穿越呢?   如今,成为了一柄立着的红缨长.枪的宣采薇陷入思考中。   这回的新身体, 她方才已然看过了。   约莫长一丈三尺八寸八分, 木料为枪杆,刷以银色漆料,枪头为火焰形, 精钢淬银的枪头上纹有金色豹子图案, 鲜红的红缨缠绕在枪上, 威风凛凛,气势磅礴,恍惚间似能见着它在战场上势如破竹的纵横驰骋。   宣采薇难得会欣赏一件武器,在心里赞叹了一下新身体的美貌,但又觉得这枪的模样莫名有些眼熟。   她好像在哪见过?   而且, 这回她所处的地方是一个营房, 透着营房的沾布,她约莫能看见外面来回巡逻的士兵,只不过并不是很多就是了。   宣采薇琢磨, 她这回应该是穿成了某位将军的武器。   说是将军,是因为这个营房占地面积颇大,且只有一张床,寻常小兵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而且这个将军,好像还同寻常武夫不太一样。   宣采薇眼神微微落在不远处摆的一盘棋,以及一旁散落的棋书上。   又是一个喜欢下棋的武士。   宣采薇不由想到上回在棋彩台上碰到让她惊喜的会下“武士棋”的黑脸武士。   当时被后来的元无仙师打岔,她顾着揭穿姚擎的事,倒是没能好好欣赏黑脸武士的下棋棋路。   而宣采薇刚刚仔细看了一眼营房里的棋盘,棋风一看就是“武士棋”的棋风,光一眼就能感受到磅礴的杀气。   勾得宣采薇的棋魂呼之欲出,若不是眼下是白日,她不能动,指不定又开始用枪头叼棋子对弈去了。   就在宣采薇观察四周情况时,一道身影忽然挑了布帘进来。   宣采薇一惊,来人已然从她跟前走过。   宣采薇只来得及看见亮黑色的盔甲,以及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目。   待那人将头上的头盔取下转身时,倒是露出了一张极具男人味的面容。   虽然长相不俗,但宣采薇光看一眼就知道自己没见过。   当然,若是她见过才奇怪,过往十五年,她见过的男子统共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倒是这段时日的神奇经历,让她体验了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见过的男子才多了起来,譬如元无仙师,譬如……   宣采薇脑海忽然闪过一双迷醉的凤眼,使得她不由一愣。   譬如秦隐。   宣采薇眼神微垂,看向枪身上散落的红缨,如果按照枪身分布,那是她心所在的位置。   只是,为何刚刚想到秦隐的时候,心里面感觉有点怪怪的。   宣采薇想了一会,想不明白,索性作罢,只当秦隐是她见过的男子中面容最好看的,所以留给她的印象最深。   而且,眼下她既然已经穿到了新身体内,她同秦隐再无交集,虽然有些遗憾秦隐的隐秘,她还没八卦完,但是总在秦隐画中心上人的壳子里待着,听着秦隐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情意,宣采薇也别扭,仿佛自己鸠占鹊巢了一般。   经过这段时日的来回穿越,宣采薇的适应能力已然被锻炼了出来,没过多会,便将秦隐的事搁置,不过,对于这个将军主人,宣采薇完全没有对秦隐来的有兴趣,见不认识后,便开始快速思考,自己变成了一杆红缨长.枪该如何跑路,此地也不知具体在何处,离六爻门远不远。   可就在这时,驻守在营房外的两个士兵忽然软了身体,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另有一道黑衣身影窜了进来。   将正在思考的宣采薇,打了个措手不及。   什…什么情况?!   宣采薇骇着了,但坐在屋内正中央的将军却半点不慌,手里拿着一枚棋子,眼神胶着在棋盘上。   黑衣男子见状,藏在黑布下的唇张了张开口道。   “寇小将军,好生定力。”   被称呼为“寇小将军”的英武男子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开口道。   “毫无杀气,作何惊慌?”   闻言,黑衣男子眼微眯,倒是闪过一丝精光,暗道难怪上面让他来拉拢寇山海,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寇山海虽身形未动,揉搓棋子的手速度却有些快。   这在宣采薇看来是棋手烦躁的意思,她以前下棋烦躁时,也有这习惯。   看来,这位“寇小将军”对黑衣蒙面男子打扰他下棋十分不耐烦。   不过,宣采薇听到“寇小将军”的声音也是诧异了下。   她原本以为她不认识这位“寇小将军”的,可他刚一张口,宣采薇便知道他是谁了。   说认识也不对,宣采薇只见过他一面,在棋彩台上。   没错,“寇小将军”就是当时在棋彩台上的无名黑脸武士。   宣采薇未曾想,两人再遇之时,竟然是眼下这般情况。   而那头,黑衣蒙面男子已然表明了来意。   原来是替身后不知道哪个组织过来招揽寇山海的。   听着对方许下的金山银海,权力美人,寇山海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还无聊地打了几声哈欠,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黑衣蒙面男子见状,面色微沉,决定搬出临走前上面交给他的最后一句诱语,提高了声调道。   “寇小将军,难道你不想要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位置吗?”   宣采薇本来听前面是没什么兴趣,这种阴谋诡计最为头疼了,她不爱听。   可听到“天下兵马大元帅”这句话时,宣采薇一扫先前的不感兴趣,转而眼神一凛,细细看了黑衣蒙面男子一眼,好似想看个究竟。   因为,现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就是她的父亲,宣知义。   黑衣蒙面男子竟然是来拉拢这个劳什子寇将军,想将她父亲拉下马。   宣采薇心下一沉,神色严峻。   她原本计划将蒙面男子模样记住,待回去之时,赶紧寻得父亲,同他提个醒也是好事。   但可惜她看了许久,依旧看不清黑衣蒙面男子是个什么模样。   宣采薇只得关注在她知道的“寇小将军”身上,若是此人答应,她回去便让父亲提防此人即可。   另一边,黑衣蒙面男子已然开始了游说。   言谈间,宣采薇得知这位寇小将军名为寇山海,是寇家三子,善使枪,而寇家则是一直被他们宣家压着的另一个武将世家。   就连寇家家主的官职也是副元帅。   从开国至今,天下兵马大元帅一官职一直都是有镇国公府一脉继承。   当然每一任天下兵马大元帅,除却家世声望外,过硬的实力才是真正让他们坐稳这个位置的原因。   寇家的发展同镇国公府十分相似,只不过,镇国公府继承的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寇家则是继承的副元帅。   自古以来,世人只记得第一,第二鲜有人提。   寇家也是这样的命运。   镇国公府承载着天下将士们的荣光,享受着鲜花与掌声,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笔流芳千古的战绩。   但几乎很少有人记得,这些战绩都是寇家的将士们同镇国公府一起打下来的。   就连史书上,都是如此写道。   “某年某月,某地一战,主帅宣某某浴血奋战,夺取敌方首级,大破之,领寇某某,王某某等大获胜利。”   功劳由来留给了站在最顶端的人,寇家这么多年对镇国公府的积怨不可谓不深。   这也是上面人让他来拉拢寇山海的原因之一。   黑衣蒙面人心头有八.九分成算,此行定能拉拢寇山海。   所以,待他祭出这招杀棋后,信心满满地等待寇山海点头。   可谁料,寇山海微微躺在了老虎皮覆盖的椅背上,双脚.交叠搭在桌上。   扬了扬下巴,唇微勾,笑得张扬道。   “谁告诉你,我寇山海想取我未来岳父大人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寇山海不是新桃花,下一章有解释。不是所有男配都爱女主的设定。   大家不要担心采薇妹妹和秦隐哥哥的感情路~作者总在神展开~大家等等就好了~   还有大家关心的更新时间,只要我有存稿,我就能知道几点更新了!我努力存稿!反正日更是肯定的。 第034章   黑衣蒙面人&长.枪宣采薇:……   尤其是宣采薇, 她如今眼神都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她完全是用一副“你有病病”的眼神看向寇山海。   在宣采薇看来, 寇山海可不就是有病病,突然冒出来报恩的孟长思,虽然她没能想起来, 但到底有那么个缘由,估计是误会她施恩于他,才一个劲儿往镇国公府跑。   宣采薇连寇山海是谁都是今日第一次听说,第一面也是她变成佛面玉冠时见着的。   宣采薇有自知之明, 自己虽然家世好, 身份高,但寇家家底亦是不差,不太会像有想攀附镇国公府的念头。   且她常年卧病在床, 身无几两肉, 肌肤呈现病理的黄色, 有时候宣采薇自己看着镜中的自己都会吓着。   这样的她,如果真有什么魅力,隔着一层屏风见过她的姚擎就不会嫌弃她,转而同宣静姝凑做了堆儿。   所以,定然不是因为外貌, 除了外貌, 便剩下个内在。   宣采薇虽然依照像曾经的母亲的贵女那般严格要求自己,但真要说起来,她琴棋书画, 只略微通棋,女儿家该会的本事,她一概不会,京师里比她厉害的世家小姐,比比皆是。   所以说,她有什么好喜欢的?   难不成,喜欢她努力吗?   宣采薇眼神掺着几分自嘲,根本不相信寇山海所言。   宣采薇仔细看了寇山海一眼,这一眼,还真给她瞧出点不对劲。   当寇山海谈到未来要娶她时,他眼神中并没有爱意,反而好像……   宣采薇一愣,有些不确定寇山海所流露出来的情绪,而且纳闷加深。   这寇山海,究竟想做什么?   黑衣蒙面人看身形便是个男子,没得女子心思细腻,更没得宣采薇这个当事人察觉的明白,而且他也不在意寇山海因为什么想成为镇国公府家的女婿。   他只知道,这次的拉拢可能要崩。   黑衣蒙面人脸色一沉,握着长剑的手一紧道。   “你要知道,即便不是你,我们也能拉拢到其他人,镇国公府倒台是迟早的事。”   “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择才是,且我家主子定不是镇……”   黑衣蒙面人似想到什么,抬眼看了寇山海一眼,眼里闪过几分警惕,转而转了话头。   “寇小将军,我家主子如何如何,待你点头同意,我便亲自带你见他,且我家主子是欣赏你的本事,特地命我来邀请你,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当真要坚持站在镇国公府那边?”   话语间,黑衣蒙面人藏在背后的手已然收紧,仿佛寇山海但凡点了头,他就要立马持剑刺杀他一般。   而寇山海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不知身边早已埋伏杀机。   将黑衣蒙面人动作看在眼里的宣采薇,忍不住悬了心,方才看清寇山海眼神的宣采薇,琢磨寇山海多半不会答应黑衣蒙面人的拉拢。   见着黑衣蒙面人的动作,寇山海若不答应,定是要将他当场击杀。   说来也是,黑衣蒙面人已然透露有势力准备拉镇国公府下马,为了避免寇山海走漏风声,定是要灭口才是。   宣采薇眼神着急,不论如何,她不想让寇山海死,她如今回不去自己的身体,只能靠着寇山海给自家父亲通风报信,好好细查这背后的势力。   可如今是白日,便是她有心想帮寇山海,自己现在的长.枪身体也动不了。   这可如何是好?   而宣采薇并不知道,黑衣蒙面人虽然时刻关注着寇山海,余光也注意着她,准确地说,是注意她现在的新身体——   雷霆火焰枪。   寇山海最为出名的便是那一手耍的出神入化的雷霆枪法,凭借雷霆枪法,寇山海在战场上横扫千军,曾凭一己之力,绕后突袭敌方首领营帐,直取首级,大涨士气。   可无人知道寇山海这一手厉害的雷霆枪法师从何人,毕竟寇家最为出名的是刀法,而不是枪法。   但这一手.雷霆枪法,必须搭配特制的长.枪才得以效用。   黑衣蒙面人打从一进门,就关注着“雷霆火焰枪”的位置,既然上头派他来,自然是提前了解过寇山海实力的。   寇山海虽然在战场英勇,但他专攻刺杀之术,只要寇山海没摸到“雷霆火焰枪”,他定能将其击毙。   黑衣蒙面人刚打定主意,只待寇山海答复,他就能决定杀或不杀。   可就在黑衣蒙面人思索一会如何行动时,一声“嗖”的声音划过半空。   瞬间击中黑衣蒙面人的穴道,使得他当场不能动弹,与此同时,一颗小棋子落在了黑衣蒙面人旁边。   显然,方才他就是被这颗小棋子打中了穴道。   黑衣人面目一愣,惊诧地打量从老虎椅背上站起来的寇山海。   寇山海回以一个真诚的笑容,笑嘻嘻道。   “看来你们这背后的人也不如何,连我的情报都没调查清楚。”   “怎么?在你们主子眼里,我寇山海就是个有勇无谋之辈?”   黑衣蒙面人沉默,情报确实是这么说的,寇山海打仗惯是冲锋陷阵,抵在前线,不顾性命,仿若疯牛。   骁勇有之,谋略欠缺,容易掌控。   这也是上头人想拉拢寇山海的原因之一。   只是现在寇山海出其不意制住他的情况,让黑衣蒙面人自知情报失误,恍惚间,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真的是有勇无谋之辈,寇山海如何能一次次奋战前线,却能全身而退。   黑衣蒙面人又惊又悔,暗道自己明白的太晚。   寇山海见黑衣蒙面人沉默,知道自己猜对了,脸上似笑非笑了一下。   “兵不厌诈,我可是有好好学过兵法的。”   “现在,就让我来看看,究竟是何方势力要搅乱池水。”   寇山海说完,就准备上手先摘掉黑衣蒙面人的面巾,再好生刑罚盘问。   虽然他这营里比不得刑部那些手段,但要想好好逼问一个人,他也不介意残忍一点。   寇山海眸子微眯,盛满阳光的眸子闪过几分凶狠。   但这回寇山海却是失算了。   正当寇山海准备扯下黑衣蒙面人面巾时,却忽地瞥见黑衣蒙面人视如死归的眼神。   寇山海一惊,暗道不好。   抬手准备掰开黑衣蒙面人的嘴。   可惜,他还是晚了点,黑衣蒙面人先寇山海一步,咬碎了藏在齿缝里的毒包。   寇山海揭下他面巾的瞬间,红中带黑的血喷了寇山海一手,连带着寇山海的面颊盔甲上,也沾染了一些血点。   惹得寇山海眉头一下子蹙起。   看着手上软了身体的黑衣蒙面人,寇山海脸上的笑容顿失,撇了撇嘴道。   “这可怎么跟义老头交代?”   寇山海空出来的那只干净的手忍不住挠了挠头,嘀嘀咕咕道。   “完蛋完蛋,义老头要是知道我没把这人看住,让他自寻了死路,岂不是要让我抄一千遍怒江枪法,要死了要死了!”   说完,寇山海又十分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   一旁的宣采薇,则是从起初的担心到中间的放心,再到黑衣蒙面人死时的郁闷,再到现在听到寇山海的话的讶异。   有些事,在听完寇山海的话后,宣采薇倒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比如,寇山海为什么说宣采薇的父亲是他的未来岳父。   宣采薇的父亲当然不是寇山海的未来岳父,至少现在不是。   但是,宣采薇的父亲却是寇山海的师父。   教了寇山海雷霆枪法的师父。   虽然到了宣采薇父亲这一代,枪也不是宣采薇父亲的主武器,但是镇国公府祖上一脉却是以擅枪闻名。   只是后来中途出了个另类的祖宗,精研了十八般兵器,以此更好地应用在各个不同地形的战场上。   所以,之后镇国公府的族中子弟,十八般兵器都得学习,这样许多人便能发现自己更为擅长趁手的兵器,不过一脉传承下来的枪法也没有落下。   只是大家的选择更多,也不一定非要使枪。   于是,后世对镇国公府的印象便成了武器功法繁多,路数千奇八怪,着实令人琢磨不透。   当然,这于战场是更为有利,毕竟看不透的敌人最为可怕。   不过,镇国公府原本擅枪一事,也渐渐被众人淡忘。   宣采薇起初也是不知的,她从未见过父亲练武,但她祖母疼爱她,偶尔会给她讲古。   他们宣家统共有三套枪法最为出名,其中之一,便是刚刚寇山海嘴里说的“怒江枪法”。   于此,宣采薇也忽然明白,自己为何看着自己这副新身体有些眼熟了。   她在祖母给她看的宣家兵器谱里,见过差不多的。   宣家的枪,定是银漆身火焰头,配以烫金动物纹,而且枪头烫什么动物纹,是根据持枪者的能力评判而定。   寇山海是豹子,看来自己父亲对寇山海的评价很高。   至于为何说寇山海的师父是自己父亲。   是宣采薇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也解释了寇山海为何说自己父亲是他的未来岳父。   当年博文侯找上门前,因为宣采薇身体的原因,宣采薇的母亲原本以为博文侯不会履行这桩婚约,所以,宣采薇的父亲便想着另给宣采薇找一门亲事,只是,宣采薇的父亲刚想行动,博文侯便带着姚擎上了门。   可是当时宣采薇的父亲对自己给宣采薇挑选的亲事,似是十分满意,不太想让宣采薇履行这桩婚约。   但宣采薇的母亲却感动博文侯重诺,所以坚持。   两人为这事,争论僵持了许久,最后,宣采薇父亲一拍脑门,索性让宣采薇自己选好了。   于是,宣采薇父亲便同宣采薇讲了这么个情况,但他当时只说自己给宣采薇挑的是他收的武将徒弟,说是个勤奋吃苦的,保证会对宣采薇好。   可宣采薇一来因为自己父亲对自己母亲不温柔体贴,对武将不算特别有好感,总觉得都是群撸袖子喝酒的大胡子糙老爷们,这同她想找的温柔夫君本质背离。   二来,同母亲的理由一样,她也感动博文侯的重诺。   人已守诺,她又岂能做背信弃义之辈。   所以,当时的宣采薇选择了姚擎,宣采薇父亲虽然遗憾,但也尊重了宣采薇的选择,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宣采薇未想到当年父亲选择的人,竟然是寇山海。   所以,她先前才会在寇山海眼里看到责任和尊敬。   想来责任是给她的,尊敬是给她父亲的。   不过,宣采薇想不明白的一点是,这事当年不就作罢了吗?怎么寇山海还说这样的话?   宣采薇不知,棋彩台一事后,关于姚擎的猜测此起彼伏,再加上极具灵性的佛面玉冠失踪,这让原本还站在姚擎一方的镇国公夫人都有了犹豫。   更别说,本来就更喜欢寇山海的镇国公。   有次,镇国公饮酒后,便拉着寇山海说,让寇山海等着他女儿,等他把姚擎解决了,就给两人办婚事。   当然镇国公原话更直白的多,说是让寇山海给宣采薇冲喜。   寇山海无心情爱,一心只装一枪一棋,所以,被镇国公这么预定了婚事,他也没有反对,反而还挺高兴能帮到自己师父的忙,至于感情什么的,听说宣家三小姐是个温顺性子,二人婚后好好培养,也能成就一段圆满。   这段酒后醉言,寇山海算是放在了心上,才有了先前之语。   但这些,变成长.枪的宣采薇尚且还不知,如今正疑惑着,却见寇山海将黑衣蒙面人一松,任其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   然后一脸郁闷地朝着宣采薇走了过来。   唯一干净的手,不住抓了几下头发,而另外一只带血的手……   宣采薇一惊,看着那双带血的手好似朝着她的枪杆身体摸了过来。   宣采薇思考顿停,转而大惊失色。   大哥!寇山海!   你不会想用那只带血的手碰我吧!   寇山海,你至少擦个手吧!   见着那还在滴血的手,宣采薇忍不住一阵恶心,此时无比怀念秦隐的洁癖。   她…她还能回去吗?!   她想回去,回哪都行,她不要在这里呆!   带血的手逼近,血污味同时逼近,被恶心的快吐的宣采薇渐渐绝望,满脑子都想着她要回去她要回去她要回去。   而当这个念头彻底充满宣采薇脑海时,吓得不行的宣采薇思绪突然有片刻地放空。   下一刻,她眼前再次一黑。   徒留寇山海伸手越过跟前的“雷霆火焰枪”,摸向它背后挂着的布巾,擦了擦手上的血,余光瞥了眼自己的爱枪。   奇怪,刚刚怎么觉得“雷霆火焰枪”不太喜欢他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再次强调其实女主很好看,一般知知都会写男主女主都好看的设定。   其实上一章我原本以为大家会合理猜测女主总出不去,怎么会有人看上她,所以按常理来说会得出寇山海不是喜欢女主,而是另外有原因。   目前本文中,喜欢女主的只有两个人,孟长思和秦隐,两个人不算多吧。   “所有男配都喜欢女主”这句话,作者不认,作者没写,嘤嘤嘤 (? _ ?)。 第035章   宣采薇没想到自己终于心想事成了一回。   想着回去, 还当真回去了。   只是可惜,未能回到她自己真正的身体里去, 而是……   宣采薇看着眼前不算熟悉,但也看了有一些时日,所以一眼就知道这是哪里的房间, 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又回到了秦隐的书房。   再次成了秦隐心上人的画像。   这还是第一次她重复穿到了同一个东西身上。   一时,宣采薇虽然躲过了血污沾身,却也眼现迷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 宣采薇余光扫到了一旁棋盘上, 棋盘上星星点点地布满了许多小棋子。   只一眼,宣采薇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宣采薇爱棋,所以, 当时第一次穿过来的时候, 她已然看了这幅棋盘上的棋局, 她手上所执的是白棋,她便默认自己是下白棋的一方。   很明显这一局,白棋处处受制。   虽然险险的解开了两路围剿,但纵观整个棋局,危险依旧四伏, 稍有不慎, 满盘皆输。   宣采薇之前虽然看了这个棋局,但她并没有动下棋的心思,主要她担心秦隐突袭而归, 她来不及复盘棋局。   但这个棋局,她是记在脑海里的,过目不忘,是宣采薇难得的天赋。   可如今,宣采薇看着明显动过的棋盘,尤其白子已然安然突围了第三波围剿,她眉心微微皱了皱。   奇怪,棋盘上的棋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难不成跟她白日的遭遇有关?   一颗怀疑的种子,埋在了宣采薇心尖。   宣采薇穿回来之时,已近傍晚,期间她又思考了许久,眼下已然又到了晚上。   宣采薇可以行动之时。   她先瞥了一眼外面,确认无人后,眼神才落在跟前的棋盘上。   宣采薇揉搓了下手上的白棋,眉心拧成了一条曲线。   面目沉凝了一会,然后朝着棋盘上的某个位置,准备落子。   宣采薇想不明白,决定实践找原因,先下来看看再说。   但……   宣采薇看着手中的白子,死活放不上棋盘,就像棋盘同她指尖的白子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一样。   “看不见的薄膜”几个字,划过宣采薇脑海之时,她有片刻地顿停。   其后,猛地一起身,急匆匆就往小木屋跑了过去。   宣采薇方才发现自己往那棋盘上下棋时,遇到的情况同之前她想往白色阴阳鱼眼里放黑色棋子时,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皆是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在阻隔她。   宣采薇好似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白日的穿越,该是同昨日她往黑色阴阳鱼里放白色棋子作眼有关。   宣采薇三步并作两步,焦急地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昏暗的小木屋,一如既往地简陋。   宣采薇顾不得打量,快速跑去看主桌上的太极图。   这一看,宣采薇眉眼的焦急一顿,转而一凛,心里落了锤。   太极图上,之前宣采薇安上去后死活就抠不下来的黑色阴阳鱼的白棋子眼睛——   消失了。   这么凭空消失在宣采薇眼前,仿佛根本就没存在过。   落入宣采薇眼中的又是两只光秃秃的鱼眼睛,仿佛在诱惑着宣采薇给它们“安眼睛”。   宣采薇眉眼微微眯了眯,其里好似有情绪翻涌,但最终慢慢归于平静。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嘴角缓缓上翘到一个好看的弧度。   此行,总算让她稍微摸着点门道了。   黑鱼白棋眼,便是她白日穿越的关键。   来时风风火火,走时倒水波不惊。   许是心里有了确定,宣采薇回去的时候,便不是那么慌张了。   不过,虽然她有了猜测,但谨慎的她方才还是又放了一颗白色棋子上去,准备等明日白天到来,好印证自己的猜测。   夜色渐深,宣采薇也早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以防秦隐突袭而来的真情表白。   想到秦隐,宣采薇有些头疼,虽然她能在秦隐跟前装成一个木头画美人。   可是总听到秦隐当着她面,表白另一个女子,不知怎的,宣采薇别扭个劲儿,浑身难受的紧。   但这一夜,宣采薇又是白白准备,秦隐并没有出现。   不过,当时宣采薇好奇着黑鱼白棋眼的用途,所以,对秦隐的去向并没有太多关注。   而第二日,也确实如宣采薇所想,她又穿了。   不过,这一回,穿的有些平平淡淡,她穿成了一个棋院先生的帽子,听了棋院先生讲了一个白天的课。   宣采薇对棋理理解的快,所以她把自己想听的听明白后,就开始无聊的打起了哈欠,但也没有想回去的念头。   她想看看如果自己没有想回去的念头的话,她还能不能回去。   然而,等到太阳落山,宣采薇脑海中的顿停感再现。   紧接着,眼前一黑。   她就懂了,这还是个限时穿越!   ***   宣采薇回去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棋盘的变化,但很可惜,这一回棋盘并没有变化,依旧保持着白子突袭成功三波围剿的模样。   宣采薇摸了摸下巴,思考着,看来也不是每一次穿越都会让棋盘有变化,这其中该是另有玄机。   不过,究竟是什么玄机,眼下宣采薇还不是很明白。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白日宣采薇不断实验黑鱼白棋眼的穿越功效。   穿到了不同的东西身上,有早摊铺的包子,有寺庙前的台阶,有文人墨客聚会旁的一棵树,有……   新奇自然有之,若不是惦记着回家,宣采薇恐怕早已被这过往十五年从未见识过的众生相吸引了去。   而被勾了好几日新奇的宣采薇,也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好像已经好几晚都没见着秦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36章   不过, 秦隐不在,宣采薇还乐得轻松自在。   观察了几日后, 宣采薇鼓了鼓勇气,终于迈开她的画卷小胖脚。   这几日的白天,她虽然能借着“黑鱼白棋眼”穿到外界各种物件身上, 但是那些物件都受制于“白日”原因,她无法动弹,也无法去寻找元无仙师,帮助自己回家。   所以, 她还得等晚上才能行动。   也就有了现在画卷小胖腿的试图挣扎。   宣采薇穿的这幅画, 她能有两种操控,一种是化身画中人,在画中世界随意行走。   一种则是意识覆盖整个画卷, 操控整个画卷行动。   两者的切换并不难, 只是在于宣采薇想操控哪一个而已。   此时, 宣采薇操控着画卷下面的轴杆,也就是宣采薇说的“画卷小胖腿”,挤着窄小的门缝,想把缝隙弄大一些,她才好出去。   不过, 这道暗门明显是受外面的机关打开, 宣采薇想从里面打开并不是那么容易。   过了约莫两刻钟,宣采薇才好不容易将门缝分开了些,可容纳她的“画卷身体”通行。   宣采薇嘴角微微上扬, 兴冲冲就准备往外挤。   可是,宣采薇刚想动,就见画卷的轴杆上,有几道明显是新添的划痕,是方才挤门缝留下的。   宣采薇一噎,似乎已经想见秦隐看到轴杆上的划痕后,要将她的身体“分尸”了。   这可不行,谁知道把这轴杆撤掉换新后,她的灵魂会不会分裂。   宣采薇眼珠微微转了转,有了。   下一刻,她一点点将轴杆往后缩了缩,用装裱字画的“花绫布”遮住了轴杆上的划痕。   看不见,就当没有发生过。   ***   宣采薇这回出逃的还算顺利,许是因为主人不在,书房外的两个小厮有说有笑地闲聊着,两人刚好说到秦隐的行踪。   原来圣上派秦隐外出去给驻扎在北方关隘的军队运送新研发的武器去了。   听说五日后才能回来。   听了墙角的宣采薇,眸子瞬间亮了亮。   五日!   足足够她跑路了!   甚至如果速度快些的话,她还能让元无仙师把她灵魂送回去后,再把这幅画送回秦隐房内。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秦隐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她,占了他心上人画像,见过他平静外表下的痛苦落寞,陪伴他度过了漫漫长夜,听过他心底翻涌的爱意。   想到这,宣采薇带笑的眉眼一顿,转而微微皱了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奇怪,怎么感觉有点闷。   ***   自我感觉可能是屋子里呆久了,把自己憋坏了的宣采薇,很快把心里那点小烦闷丢开了去,小心翼翼开始摸墙准备逃跑。   宣采薇没想着第一日就能出逃成功,首先她得摸明白淮安郡王府的地形是如何。   而且她还得小心又小心,贴墙走不说,重点是挑半夜,避开人。   想来,谁若是瞧着半夜院子里飘着一幅画,该是要直接送她去见“元无仙师”吧。   这么一想,似乎也是条路,不过宣采薇不敢赌,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苟着墙边挪动小胖腿吧。   可这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   淮安郡王府的院子也太大了吧!   虽然,镇国公府的院子也不小,但宣采薇身体原因,来回去过的院子一个指头能数的过来。   宣采薇呆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院子,而由于方便宣采薇行动,宣采薇的院子不算特别大,当然虽然不大,其里的假山湖景楼阁一个不少,仿若一个缩小的江南庭院,且宣采薇的院子,是整个镇国公府最豪华的院落,比镇国公自己住的都好,可见其受宠程度。   所以,宣采薇以为,秦隐自己的院子顶多跟她一边大。   可如今她起码在这里绕了一个时辰,都还没能绕出去。   虽然不会气喘吁吁,但也累得够呛的宣采薇看着跟前又是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屋子,暗自吐槽。   大就大吧,居然每个屋子还长得差不多,这是磋磨谁呢?!   不过就在这时,宣采薇余光却瞥见一丝晶亮。   宣采薇转动画卷身体,朝着那丝晶亮看去。   是一个在夜风里摇曳的荷花池。   如雪的荷花被月光温柔轻抚,在透亮的池水中,留下自己娇嫩的倩影,素净雅致。   宣采薇的画卷身体一顿,画中的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面庞。   贴着墙的宣采薇,沉思了一会,还是朝着荷花池水,迈开了画卷小胖脚。   她是真的好奇,能让秦隐爱而不得,痛苦不已却依旧执着,半点没有放手打算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宣采薇一步步朝着荷花池飘去,想着马上要看到秦隐的心上人模样,心里不知怎地还有些紧张。   但就在宣采薇距离荷花池只有一步时,她耳边忽然听到一旁的小树林窸窸窣窣传来响动。   吓得宣采薇瞬间后退。   只见一幅画似飞鸟一般就往墙上撞了去,顺便还往阴暗角落快速移动。   待宣采薇移动好,果然从荷花池边上的小树林走出了两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此时,两人皆是打着哈欠。   “香素,郡王爷不是五日后才回来吗?怎忽然通知今日就要回来,还让你我二人替郡王爷备好夜宵。”   “谁知道郡王爷如何想,咱们做下人的,也少揣测主子的想法,本分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那位叫香素的丫鬟,比先前说话的丫鬟稳重,言语间都在提点另外一个丫鬟。   丫鬟撇了撇嘴,没再继续,两人便扯了其他闲话,不一会就从宣采薇不远处走过。   不过,因为宣采薇藏在暗处,所以两个丫鬟并没有发现。   倒是宣采薇听完,脸色一变。   秦隐竟然今日就要回来?!   宣采薇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跑路,小胖腿一转,风风火火就往秦隐的书房赶去。   好在宣采薇这回回的及时,在秦隐回来之前,挤回了书房暗门。   不过宣采薇挤了回去后,又觉得有些不对。   她怎么就跟一个偷情的丈夫似的,心惊肉跳般担心被媳妇发现呢?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隐:你要偷情?   宣采薇面皮一紧:不敢不敢。   麻烦你把搓衣板收一收。   【领错剧本的小剧场】   我跑步回来太晚了,二更和明天的更新一起发~掉落6000字明天 第037章   宣采薇正想着, 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响动。   秦隐进了来,但是却没有进宣采薇所在的里屋, 而是在外屋主座落了位置。   其后,唐管家也跟了进来,且唐管家跟进来时, 还同外面看门的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外院呆着,然后警惕地四周看看,才小心翼翼地关了门。   宣采薇见这架势, 琢磨看来是要谈什么正经的要事, 虽然非礼勿听,但眼下她也没法堵住自己的耳朵,所以只得被迫聆听。   可谁料, 事情的发展, 总朝着令宣采薇意外的方向发展而去。   宣采薇瞳孔微睁, 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三个人,眼神存了几分惊疑。   除了唐管家外,背对着宣采薇的有两个人,一身着白衣,一身着黑衣, 乍一看, 有些像话本里的黑白无常。   另外一个人,则是面对着宣采薇,身材肥胖, 眼睛是典型的四白眼,此时,表情似笑非笑看着对面两个人,眼神则是阴恻恻的,看得宣采薇不寒而栗,仿佛与之对视,是在同毒蛇对视一般,让宣采薇十分不舒服。   宣采薇赶紧挪开了视线,看向主座上的秦隐。   好看的面容一下子让宣采薇心情舒坦。   宣采薇直道,果然欣赏美人能让人心情愉悦。   但宣采薇转念一想,这个美人同那条胖毒蛇一起如此隐秘议事,极有可能是一丘之貉。   宣采薇心情顿感复杂。   而且,宣采薇看到现在都没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只不过,宣采薇还是以为可能是兵部有什么秘密任务。   毕竟秦隐无心权欲,淡泊名利,超然物外,总不能是密谋造反吧。   果不其然,这几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秦隐:黑甲,先前让你照顾的田地,如今收成如何?   黑甲:回大人话,收成俱佳,且小的最近新发现一类新植,若是好好栽种,定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肥胖男子忽地插话:那今年收成可能翻倍?   黑甲没回话,而是看向了秦隐,见秦隐点头,才不是特别情愿道。   “可翻倍。”   肥胖男子面露一喜,秦隐却又问向了白衣男子。   秦隐:白乙,养鱼养的如何?   白乙:回大人话,小鱼皆是听话,过些时日或可投江,只在下认为,养鱼之策有些慢,不如在江里捞一些鱼更快。   肥胖男子忽地又是插话:江中鱼繁杂,你又可知你捞的是好鱼还是毒鱼,回头吃鱼中毒,你可负责?   白乙抿了抿唇,好脾气的面庞上,眉心难得微微皱了皱。   秦隐这时却冷冷出声。   “金贵,这些事现在还轮不得你管。”   金贵便是那个肥胖男子,他虽对着黑甲和白乙有些趾高气扬,但面对秦隐还是畏惧,所以,秦隐一开口,金贵虽面色沉了沉,但到底没有再说。   秦隐见金贵消停,这才又对白乙道。   “且先筛一批好鱼出来,再行定夺。”   白乙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最后,几人又说了几句,然后才是各自退场。   宣采薇这才看到,那三人是从秦隐身后的墙壁出去的,墙壁里头有一条暗道,且似乎墙上又另有什么开关。   不过,宣采薇就不太明白了,怎么秦隐说个粮食养鱼的事,还搞得这般慎重?   想不明白,宣采薇索性不想了,只当秦隐这人奇怪的癖好一个接一个。   但那三人走了,唐管家却是没走。   是被秦隐留下的。   唐管家道。   “小主子,可是有事吩咐?”   秦隐从袖口里掏出三个棕黄信封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看了一眼底下唐管家低垂的脑袋,眸色微凝,过了一会才道。   “唐叔,三日之内,我若未归,这三封信的其中之二,便分别交与黑甲和白乙,而最后一封则是交与你。”   “小主子,您这是何意?”   “难道……”   唐管家似乎想到什么,瞳孔一下子睁大,慌忙道。   “小主子,您是为了她才放弃了圣上的任务中途回来的吧。”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小主子您万万不可如此行事!您这样做,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不说,郡王府又该如何自处?还有老夫人,您想想老夫……”   “砰!”   秦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巨大的声响回荡在书房内,惊得宣采薇一下子噤了声。   秦隐好像生气了!   宣采薇透过门缝看去,能看清秦隐脸上的乌云,她还是第一次见着秦隐脸色如此难看。   不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   上回秦隐收到什么“天命”纸条的时候,脸色好像也没比现在好多少。   只是,没有对她发火罢了。   直面秦隐的唐管家更是吓得没敢继续说下去,面上欲言又止,眉心皱紧。   过了一会,秦隐紧抿的唇线微张,才一字一句道。   “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瞬间,宣采薇眉眼一凛,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秦隐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   为什么她会觉得秦隐痛苦又难过呢?   ***   其后,秦隐便让唐管家先去外面等候,而他自己却转身朝着宣采薇的位置而来。   这一回,宣采薇却没有嫌弃秦隐麻烦,害她大晚上要玩木头人游戏。   秦隐刚刚的话,宣采薇虽然听不明白,但总归秦隐现在心情很差,可能只能看看他心上人的画像,才能稍稍平复一下。   这么一想,秦隐也挺可怜的,看心上人的画像是秦隐唯一的寄托和发泄。   彼时,秦隐已然打开了暗门。   漂亮的凤眼同宣采薇打了个对视。   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宣采薇。   可光一个眼神,宣采薇就知道自己方才猜对了。   因为她在秦隐眼里,看到了她感受到的痛苦和难过,以及那一丝若有似无,似乎隐藏的极深的眷念。   秦隐这一回并没有看宣采薇太久,他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匆匆瞥过宣采薇一眼后,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缎包裹的布包。   然后从身后的书桌里,取出一个木匣子,将布包放进木匣子里,接着放在了宣采薇所在画像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秦隐便将暗门关掉。   且这一回,秦隐不知按了什么,宣采薇听到趴塔一声,仅剩的一点门缝都全然紧闭。   宣采薇的世界,终是完完整整的一片黑暗,透不进一丝光亮。   ……   !!!   秦隐你你你你…竟然锁门?!   刚刚同情秦隐的自己,仿若一个傻瓜蛋。   宣采薇想到不能跑路,一下子气急开来,若不是胆子小,早就拿她的画卷小胖腿,框框撞大门了。   可没想到,更气急的还在后头等着。   因为,宣采薇正郁闷时,忽地听到外头传来秦隐同唐管家对话的声音。   “唐叔,三日后,若是我未归。”   “便把这书房烧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能一起发~先补上昨天欠下的二更。晚上回来更新哦~ 第038章   宣采薇:!!!   她不知道秦隐要去做什么事, 更不知道为什么三日后,秦隐不回来就要烧了这间屋子。   但宣采薇知道, 屋子被烧,她必死无疑。   而秦隐,还把暗门锁了。   …… 第一回 , 宣采薇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早知如此,她当初为什么又要回来?   感觉自己是在送死的宣采薇,极度懊恼后悔中。   这一次,宣采薇连白日都不敢出去了。   担心回来, 自己暂时的身体已然尸骨无存。   更担心回都回不去, 直接灵魂灰飞烟灭。   这第一日,她过得心惊肉跳,宣采薇也不知道该拜哪路神仙, 或许她应该拜拜水神, 等这房子真烧起来时, 赶紧下场雨,给她条活路,她绝对立马奔赴六爻门,去找元无仙师,命都快没了, 她哪里还能去在意秦隐会不会发现他心上人的画像沾染了其他人的气息。   当然, 如果到时候,她再回头一步,就…就让秦隐变成猪。   ***   宣采薇心惊肉跳, 磕磕巴巴总算度过了前两日。   终于是到了第三日的夜。   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而秦隐还未有归来。   宣采薇心跳如擂,这一刻,仿佛能体会到“柴市斩首”时那些死囚面临死亡倒计时的心境。   虽然宣采薇先前经历过几次生死,而且都侥幸活了下来,成为了新的东西。   但没来由的,宣采薇这一次特别心慌,仿佛这一次若是死了,可能就真的死了。   宣采薇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因为这一回有特殊的太极图存在以及上回她发现的棋局变动。   宣采薇后来有细细寻思过,棋局因她穿越而动,而且是她手执的白子一方,在不断突围。   那是不是当白子彻底突围棋局,成为获胜的一方时,她的穿越可能就停止了,也就是说——   她能回去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宣采薇的大胆假设,保险起见,她还是更希望能找到元无仙师帮她回去。   而眼下,她首要任务是先保住性命。   可宣采薇足足思考了两日,都没想到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她前两夜里,不是没试过用小脚脚去推门,然而除了轴杆上的划痕越来越多外,暗门根本纹丝不动,就跟个木柱子一样,插地十尺的那种。   好吧,暗门确实是木头做的。   宣采薇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小脚脚,气就不打一处来。   此时,已然把自己蜷成了两根粗.棒棒的宣采薇还在做垂死挣扎。   想看看“头和脚”两根轴杆一起用力,能不能稍微开个缝。   而且因为着急,宣采薇这回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嘿!   看她排山倒海……   翻云覆雨……   神龙摆尾……   尾…尾……   宣采薇背后立时响起一声“哐当”。   咦?!   宣采薇顾前没顾好,这一下子力气大了,她好像把什么东西给踢翻了。   宣采薇疑惑,立着两根“轴杆”转身往回看。   就见先前秦隐放进来的“难兄难弟”,被她踢翻了。   说起这个“难兄难弟”,宣采薇这两日忙着出去,都没怎么注意它,除了刚刚听到秦隐说要把房子烧了的事,她有朝这位“难兄难弟”递过去的同情的一眼后,再没关注在它身上。   而宣采薇“吃奶”的力气还真有够大的,一下子把木匣子踢翻了不说,连带里面的锦缎布包都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借着被宣采薇发现的“难兄难弟二号”——   夜明珠。   包裹里的东西一下子印入了宣采薇眼里。   是几封信。   打头的那一封,信件还直接掉了出来,露出了一个开头。   梁…王?   宣采薇的小脚脚一顿,甚至可以说是一僵。   过了一会,宣采薇快速将那封信划拉了出来。   从头仔仔细细看到了尾。   落款上的“隐”之一字,刺啦到宣采薇的眼生疼。   其后,她又快速将剩下几封信全都打开扫完。   在放下最后一封信后,宣采薇两个立着的“轴杆”,好似因为震惊支撑不住,差点滑倒在地。   好在,最后宣采薇勉力坚持,才让自己没能受到这大秘密的冲击。   但她内心已然荒诞一片,完全难以相信。   秦隐他…竟然在通敌叛国?!   他想谋反?!   是了,宣采薇一开始没想拆秦隐的信,毕竟是他人隐私,但看到打头的“梁王”二字时,宣采薇的小胖脚都不淡定了。   因为镇国公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宣采薇偶尔会听到镇国公同自己母亲说外面的情况。   而这个梁王,是梁国的王,梁国在大魏北方边界以外,其子民大多骁勇善战,在大魏建朝初期,根基不稳时,屡次伺机挑起战乱,让大魏皇帝头疼不已,若不是一直有他们镇国公府一脉压着,指不定北方会失去多少土地。   不过就算有镇国公府压着,梁国也并没有算太消停,只是进犯的频率比早些年少了很多。   但梁国一日不征服,始终是皇帝心中的一根隐患刺。   只可惜,梁国境内地形多变,大魏将士并不熟悉,而梁国士兵却可借着地形,肆意杀害大魏将士。   所以,若是随意出征梁国,大魏定然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在寻得万全之策外,大魏只好先同抵御梁国进犯,再慢慢摸清梁国地形。   但这还是一个漫长的任务。   不过,梁国对大魏敌对,是摆在明面上铁板钉钉的事实。   而如今,秦隐竟然跟梁王,私下密联?!   而且看其信件上的内容,就是梁王要助秦隐谋反,而秦隐则在谋反成功后,割北方一定城池给到梁王作为报酬。   如果这些信,不是秦隐亲自放进来的,宣采薇定然会说有人在诬陷秦隐。   毕竟秦隐在传闻中,是一个淡泊名利,超然物外,无心权欲之人。   就连圣上让他去兵部,想给他加封晋升官职,他都是谢绝。   所以,这一切都是秦隐迷惑人的假象吗?   宣采薇靠着身后的暗门,感觉自己的画卷布凉的厉害。   她,被骇着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唐管家的一声慌忙惊呼——   “小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我昨晚写到半夜心跳加快到无法呼吸,第一次熬夜出现这种要死的情况,没办法昨晚发。   给大家忠告,真的尽量少熬夜,我以后也会少熬夜了,健康是最重要的。   造反都发现了,掉马还会远吗?~ 第039章   宣采薇下意识抿唇。   有那么一瞬间, 她根本不想再见到秦隐。   或者说,她如今完全没办法消化“秦隐要造反”的事实, 也就无法装成木头美人去面对秦隐。   而且……   宣采薇抖了抖身子,看向她眼前乱糟糟的一团。   她跟前这些信件,就凭她的小胖脚短时间内可收拾不好。   若是秦隐一进来, 就打开了暗门,她定会当场化成一幅死画。   虽然秦隐大概会以为家里进了密探,不仅发现了他谋反,还发现了他有心上人这件事。   但宣采薇不管秦隐如何想, 她只知道, 秦隐会认为,他的这幅画被旁人碰了。   届时,她可就要被毁尸灭迹了!   可怜的宣采薇刚刚的惊吓还没缓过来, 马上又要迎来另一次惊吓。   她也不敢再多想耽误时间, 赶紧控制着两根轴杆, 把那些信件装回木匣子里去,尽管是亡羊补牢,那也要补一下。   就在宣采薇把那几封信件揉的皱巴巴,堪堪只是放进了小布包里,都还没放进木匣子里时, 门已然被推了开来。   宣采薇一慌, 也不管那布包叠没叠好,一股脑地先往木匣子里放。   然后自己也快速展开了画卷,悬挂在暗门里。   做好这一切后, 宣采薇才稍稍松了口气儿,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宣采薇听到一些脚步声,但有些小,说明离宣采薇有些远。   估计是秦隐和唐管家进了外屋。   只不过宣采薇中间还听到了几声撞到东西的声音,因为声音很小,宣采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秦隐却没有立马进来。   这会,唐管家在同秦隐说着话,语气不知怎么,十分心疼和着急。   “小主子,您这是……老奴现在马上去找大夫,您暂且先在这里休息一会。”   宣采薇又听到动静,估计是唐管家转身想出门,但不知道怎么又停了下来。   “不必,已经找人看过了。”秦隐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听在宣采薇耳朵里,却好似听出了几分虚弱。   接着秦隐又道。   “赶紧将此物送到灰丙那,她见到此物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下一瞬,有物件移动的声音。   但却没有脚步声响起,显然唐管家拿了东西却没动。   唐管家音调拔高:“小主子,您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把自己搞成如今这幅内力全失的模样?!”   【内力全失?!】   唐管家气急道:“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值得您如此付出?”   【她?秦隐的心上人吗?这什么情况?】   秦隐这回不知是因为内力全失虚弱,还是听出了唐管家言语关切的痛心,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生气,他只是轻轻摸了摸悬在腰间的黑色棋子,发白的面容平静异常,淡淡开口道。   “唐叔,你可知世上有这样一种人的存在。”   “她活,吾便心安。”   “她死,吾亦心死。”   “你说,这样的人,于吾重要否?”   薄唇一张一闭,瞬间让唐管家哑了声音。   半晌,屋内静谧。   藏在暗门里的宣采薇同样听见,眼神却一下子愣怔开来。   宣采薇是不懂爱情的,也没有期盼过爱情。   印象中,祖父去的早,宣采薇都不记得祖父的模样,所以,她的祖母从不同她谈论爱与不爱之事,只偶然有那么几回,宣采薇能见到祖母提到祖父时,眼神中闪过片刻的凝滞和温柔。   宣采薇想,祖父和祖母的感情一定挺好。   但更多的时候,宣采薇看到的却是母亲的隐忍无奈,时常一个人时的呆滞垂泪。   宣采薇想爱情大部分还是痛苦的,快乐只属于那些一小部分幸运的人。   而宣采薇,从来不是一个幸运的人。   她的身体,光是活着都已然十分艰难,又如何去期盼一段美好的爱情。   那之后,宣采薇便关闭了对爱情的向往。   可今日,她却从一个男子嘴里听到了那份宣采薇在祖母那里感受过的真挚。   甚至于,还要更加震撼。   “她活,吾便心安。”   “她死,吾亦心死。”   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吗?   有那么一瞬间,宣采薇不知该羡慕秦隐还是羡慕秦隐喜欢的人。   羡慕秦隐,幸运如此,能遇到对他这般重要的人。   也羡慕秦隐喜欢的人,能被秦隐如此深情以待。   不论如何,秦隐的爱情,终是悄悄地让宣采薇紧闭的心门露出了一丝缝隙。   她开始对爱情产生了向往。   像是轻描淡写地说着今日天气真好的秦隐,尚且还不知道这句话带给宣采薇的冲击。   而那头,唐管家沉默了一会,似是同宣采薇一般,消化着秦隐难得外露的感情,片刻后,他才慢慢叹了口气道。   “她根本不会知道您为她做的这一切,她甚至不知道您是谁。”   “值得吗?”   秦隐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这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那您做这么多,所求究竟为何?”   这一回,秦隐没有回答,顿了顿,提了另外一句。   “这万魂草摘下后,需在一日之内,让她服下,你且先快去,稳住她的命魂才是要紧。”   “什么?!竟是万魂草?!”   “我早该发现才是,三日前,姑娘府上便传出姑娘病重离魂之相。”   “小主子,听说万魂草有伴生灵兽,那您这身子可是……”   “唐叔放心,只是不小心被那小东西咬破了皮,先前云鹤已然看过,不过暂时内力消失,约莫一两个月便能恢复。”   唐管家好似大松了口气,两人又说了几句,秦隐说他想一个人静静,唐管家才出了门。   而听到后面的宣采薇,眉心微皱。   觉得有些奇怪。   秦隐喜欢的人是受伤了?还是同她一般天生体弱,病疾缠身?   而且乍一听,那个劳什子“万魂草”好像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秦隐为了摘下它,给自己心上人所用,竟是冒了生命危险,虽然最后未死,但也落得个内力丧失的下场。   要是她也能有万魂草的话,说不定她现在早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内了。   不过,这个想法宣采薇只是想想便过,毕竟她可没有像秦隐这样生死不顾的追求者会为她冒这么大的险。   思绪收拢,秦隐已然越来越向宣采薇靠近。   听着秦隐走近的脚步声。   宣采薇对秦隐的观感倒是越发复杂起来。   而这脚步声越来越近之时,她又听到了几声好似撞到东西的声音。   宣采薇一开始没明白这声音的来源。   直至,秦隐打开了暗门。   宣采薇见着了眼睛蒙着布条的秦隐。   ***   宣采薇因为惊讶,一下子张了张嘴,又下意识给闭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秦隐现在看不见她。   秦隐,眼睛也出了问题。   宣采薇垂眼,一下子看到了秦隐手背好似被撞出的红印,她好像明白先前听到的撞击声的来源了。   眼前的秦隐,白布蒙眼,脸色发白得惊人,连唇色都是惨淡干裂,显得十分憔悴。   但他目光却坚定不移地看向宣采薇……右边的夜明珠。   宣采薇:……   好吧,看来秦隐是真看不着了。   不过,秦隐便是看不着了,也没忘记过来瞅瞅他心上人的画像。   倒也真是个痴情种。   宣采薇手上的棋子早已放下,半支着头看着跟前的秦隐。   反正秦隐也看不着,她举着棋子也累,或可以随意些。   但谁料,秦隐似乎就没打算让宣采薇轻松随性。   他两只手微抬,于跟前摸索着,不一会便发现自己看错了方向。   然后两只手缓缓向左右移动,想看看宣采薇在哪。   没过多会,便摸到了宣采薇的画卷布。   宣采薇一惊,看着秦隐的拇指扣在离她腰间不足一个指甲盖的距离,而其余四指已然覆住她的腰背。   宣采薇竖眉:秦隐…你你你你你摸哪呢?!   秦隐当然没能真摸上宣采薇的腰背,而是碰到了她腰背位置所在的画卷布。   这回也很奇怪,穿成其他物件时,不论旁人如何碰她,她的感觉都是一个整体,不会具体到哪一个位置。   可这一回,宣采薇穿成的画中人,身体哪一个部分有感觉,她自己就会有相同的感觉。   宣采薇归结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一次她穿成了一个人,虽然只是画里的。   所以,此时秦隐的行为,于宣采薇而言,同有人真摸上她腰背的感觉差不了太多。   她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被气的,慌忙就想往另一边逃窜。   但宣采薇刚想有动作时,秦隐却一手捏着画布,整个身子半倾了下来,惊得宣采薇暂时忘了逃窜。   而且,秦隐好看的薄唇正正好对上了画里宣采薇漂亮的樱桃唇。   如果秦隐动作不停。   两人可就要亲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关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养好身体的前提下,尽量多更新~   我看了下大纲,应该快要掉马了~大家不要着急啊~几天的事! 第040章   好在, 秦隐并不是那般会轻薄一幅画的变态登徒子。   他半倾着身子,微微侧了侧脸, 贴近宣采薇,但在距离宣采薇约莫一指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好看的侧脸就这么放大在了宣采薇面前, 她甚至能看清秦隐脸颊上的软细绒毛。   宣采薇脑海中有片刻地顿停,似是一片空白。   但就在这时,眼前的秦隐薄唇一张一合,呢喃了一句道。   “盘古墨。”   一句话让宣采薇瞬间醒了神, 而秦隐也起了身, 松了手,离宣采薇远了些。   下一瞬,画中的宣采薇手忍不住扶住一旁的石桌, 另一只手则快速在胸前抚了几下, 安抚自己“砰砰砰”跳的心。   暗道, 再这么被秦隐吓唬几次,她魂魄都要被吓得分裂了。   宣采薇未曾发现,刚刚秦隐靠近之时,她的心跳比之以往都要来得快。   此时,她还只当自己是被秦隐吓得心跳加快。   而那头秦隐好似确认了“盘古墨”之后, 眉头便舒展开来。   稍稍冷静下来的宣采薇一琢磨, 不由有些无语凝噎。   估摸着“盘古墨”该是十分特殊的墨料,秦隐只要确认了墨,便能“以墨识画”。   即使眼瞎了, 也有一大堆可以确认自己的画是否还在的方法。   宣采薇不知该夸秦隐有先见之明好,还是吐槽秦隐对待一幅画跟对待绝世珍宝一样好。   之后,秦隐并未在此多做停留,只伸手朝宣采薇另一边探去。   将一旁装有“信件”的木匣子拿在了手上,带离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秦隐拿着木匣子离开的宣采薇,抚胸口的手一顿,眼里一愣。   总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点什么。   其后,待秦隐早已离开,宣采薇也彻底冷静了之后,她才忽地想起——   糟糕!   木匣子里的小布包没有叠好!   要是秦隐发现木匣子被人动过,指不定杀她个回马枪,让她死得透透的。   宣采薇心惊胆战过了一夜,若不是因为秦隐受伤而归,这院子里看守的护卫多了许多,可能当夜宣采薇便跑路了。   跑不了路的宣采薇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小木屋里放“黑鱼白棋眼”。   只等明日看看穿成个什么东西,能否助她去找到元无仙师,或者能给元无仙师留个信号也是好事。   转眼到了第二日,虽然宣采薇心惊胆战了一晚上,但许是秦隐刚刚回来,无暇顾及其他,应该只是将木匣子收好了,并没有察觉里面的变化,也就没有杀回马枪。   等到宣采薇再次睁眼时,她眼里有片刻的愣怔,但在下一刻,她立马划过狂喜。   这有力的身板。   这钻蓝的色泽。   这华贵的气质。   这迷人的黑喙。   当然,这些都没有也没所谓,只要她拥有新身体的本能即可。   飞。   宣采薇这一回,穿成了一只会飞的鹦鹉。   一直以来,全是穿死物的宣采薇,未曾想到,她竟然还能穿到活物身上。   宣采薇起初因为震惊愣了愣,其后,巨大的狂喜一下子席卷到了她的脑海,不对,是鸟头。   她如今可是只会飞的漂亮鹦鹉,只要找准六爻门的方向,扑闪扑闪翅膀,一个白日,总归是能到的。   宣采薇说做就做,快速转了转漂亮的鹦鹉头,四下张望了下,却见自己是站在一块瓦片上,左右四周全是瓦片,看来她是在某个屋子的屋顶。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宣采薇粗粗一扫,大致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地方了。   该是京师某位高官贵胄之家。   为何如此确定?   宣采薇虽然见识不多,但她见得都是好东西。   瞧这底下大小院落,砖瓦皆是上乘材质不说,右边的假山园林仿制江南工艺,虽然没得镇国公府上大,但也不算小了,造价定然不菲。   更别说,再远一些的花园里,种植的名贵花草,其中更有连宣采薇都难得吃惊的“十八学士”。   瞬间,宣采薇对于自己所处位置,有了更为准确的判断。   她如今应该是在“南府”。   京师第一美人,南婉兮的家。   因为整个京师,除了皇宫外,便只有南府有“十八学士”。   说书人当时说的是——   十八学士,花中珍品,唯京师第一美人可配。   说起来,宣采薇虽从未同南婉兮打过交道,但偶尔也听过她的传闻,再加上之后又听了说书人的补充。   在宣采薇印象里,南婉兮此人有个特点,极其自信。   像是向阳之花,无时无刻都彰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听闻只要有南婉兮出现的场合,除了有那么几个例外的,在场贵女基本上都要被南婉兮容貌碾压。   不过,南婉兮有天赐的容颜,也难怪自信满满。   甚至于宣采薇猜测,南婉兮的自信许是遗传,不然怎么会在南婉兮还是皱巴巴的一团红屁孩子的时候,就给她取名为——   婉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该是赋予了多高的期望,当然南婉兮确实也没辜负这份期望就是了。   宣采薇心头闪过关于南府的讯息。   最后才在犄角旮旯闪过一条讯息——   等等,传闻中南婉兮好像喜欢秦隐来着?   只不过,这个讯息来的快,去的也快。   宣采薇想了想,好似与她无关,就置之脑后去了。   宣采薇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番说书人说的南府的位置,离六爻门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她要努努力,白日肯定能飞到,且时间还绰绰有余。   这么一想,宣采薇越发开心起来,差点笑出了声。   只是当宣采薇刚刚准备扑闪扑闪翅膀飞离南府时,她忽地听到脚下屋子传来了一个声音。   “侯爷,拉拢寇山海的计划失败,我们又该如何解决掉宣知义?绝了镇国公府的根基。”   一句话,让宣采薇瞬间放下了翅膀。   一双鸟目盛满了惊讶盯着脚下的瓦片。   似乎想把瓦片盯穿,看看究竟是谁在合谋想置他们镇国公府于死地!   宣采薇抿了抿巨大的黑色鸟喙,似是思考了一瞬,然后,安静而又果断地垂下了翅膀。   她现在还不能离开。   ***   只宣采薇也不敢多动,担心打草惊蛇,身子微蹲,贴近瓦片,想听得更仔细一些。   “侯爷,您倒是说句话呀,卸不掉宣知义手上的兵权,咱们如何能成事?”   “难道侯爷甘心屈尊在宣知义之下?如今世道,本就重文轻武,侯爷您在朝中或是民众之中,声望皆是压过宣知义,他如今就是仗着把着点兵权,才敢在侯爷面前耀武扬威,而且圣上也更仰仗侯爷您不是。”   “侯爷,您难道不想同御棋公平起平坐吗?”   ……   屋内约莫至少有三个人,除了一开始被唤作“侯爷”的那位,另外还有两个人,方才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便是这两个人传出来的。   而宣采薇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何身份,但她能铁板钉钉确定“侯爷”的身份。   在这个府里,能被成为“侯爷”的只有冠南侯。   这整个南府的主人,南婉兮的父亲。   宣采薇鸟眼一竖,似乎有些无法将眼前所见之事实,同说书人嘴里说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冠南侯联系在一起。   冠南侯一府,据说书人而言,也是文豪世家,虽比不得御棋公府于文之地位,但也是稍稍次之而已,不过近年来博文侯府同镇国公府有婚约关系,两家势力似捆绑在了一起,博文侯府的名望一下子拔高了不少,冠南侯的地位又下降了一些。   但冠南侯此人据说好脾气的紧,即使面对压过他一头的博文侯也是笑眼眯眯的模样,还能同其谈笑风生。   可没想到,冠南侯竟然是只笑眼狐狸。   照着底下两人和先前宣采薇在寇山海那里遇到的黑衣人,三人合并透露出来的信息便是——   他们镇国公府挡了某股势力的路,这股势力欲谋大事,定要将镇国公府拉下马。   可什么样的大事,需要将镇国公府拉下马?   宣采薇冷不丁想起秦隐暗门里藏得那堆信件,身子顿时一僵。   底下这群人,莫非也想谋反?!   ……   好一会,宣采薇心里的惊涛骇浪才算稍稍平息,若不是之前有了“秦隐谋反”一事打底,可能这一回,她还没那么快缓过来。   虽然宣采薇不喜阴谋诡计,可现在底下人针对的对象已然是他们镇国公府,也由不得宣采薇不细细分析。   宣采薇又多听了一会,那个冠南侯虽然一直没多说话,可其他两人倒是说了许多。   原来冠南侯表面上是归属在御棋公的势力,同时也是属于“文”这一方的势力,但冠南侯不甘居于御棋公之下,决心得一个从龙之功。   而究竟是帮谁夺皇位,几人却只字未提。   不过,不论帮谁,在他们嘴里,镇国公府都是一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   因为,镇国公府一脉多年来从不参与夺嫡站队。   他们忠于的只有一个人——   大魏当朝皇帝。   或者说,镇国公府甚至也不是忠于某一个具体的人。   他们忠于的是一个国家——   大魏。   作者有话要说:  该走的剧情还是要走的,女主这回穿越的意义不只是谈恋爱。   别慌,明天就掉马了~   明天开始,下午六点更新好了。   配角的名字真好听~南婉兮真好听~嘤嘤嘤这些配角的名字怎么这么好听! 第041章   有镇国公府守着皇帝, 他们想挟天子以令诸侯,难上加难。   底下几人的讨论还在继续, 问题已经从“劝服冠南侯收拾镇国公”讨论到如何行之有效的收拾镇国公。   仿若不论冠南侯答应与否,镇国公是一定要收拾的。   听着底下人商量着对付镇国公府的一条条狠辣毒计,宣采薇已然气愤染眼, 恨不得鸟脚踏破瓦片,冲向屋内的几人,就是一顿狂啄。   好在,她还尚存最后一丝理智, 知道自己当下是该保全性命, 得知底下人计谋后,赶紧找元无仙师,帮助回归本体, 这样才能给镇国公府及时提醒, 而不是逞一时之快, 平白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思及此,宣采薇鸟眼里一沉,划过明显的担忧。   底下几人,虽然同冠南侯献上了一条条狠辣毒计, 但冠南侯均是未能出声, 没有表态赞成与否,如此,宣采薇便不能确定这群人究竟想如何对付镇国公府。   好一会, 先前那位说“冠南侯难道不想同御棋公府平起平坐”的男子,见冠南侯总不说话,一时着急,又道。   “侯爷,您不会是后悔了吧?”   ……   静谧在一瞬间产生。   宣采薇不知底下情况,只知道此人说完这话后,所有人似一下子噤声,静得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听清。   过了一会,宣采薇才听到一个陌生的温和声音道。   “本侯行事从不后悔。”   “且,本侯要的也不是同御棋公的平起平坐。”   话音一落,打破屋内的静谧。   众人又活络了起来,纷纷同冠南侯道。   “方才我等的建议,侯爷可有中意?”   约莫是冠南侯摇了摇头,那群人又接着道。   “不知侯爷的想法是?”   屋顶上的宣采薇也不由喉头微动,鸟头贴着瓦片更为近了些,表情渐渐变得凝重,想听清冠南侯要如何对付他们镇国公府。   冠南侯仿佛天生带笑的眼,微微一眯,眸内似有一闪而逝的精光,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此时,他摸了摸一旁椅子扶手上的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墨者,最后五指将凶狠虎头的眼睛缓缓盖住,抬眸,嘴角浮笑道。   “外部伐木人难寻,不如内部择挑优白蚁。”   闻言,宣采薇鸟眼瞬间一瞪,差一点没稳住身形发出声响,打草惊蛇。   宣采薇不笨,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聪慧,她方才听得明白。   这…这意思是要从镇国公府内部下手?   难不成他们府里已经有了冠南侯的卧底?   果不其然,底下人也明白过来了冠南侯的意思,语气透露出几分惊喜,似是很满意冠南侯的计划,快速询问道。   “不知冠南侯属意的人选是何人?”   宣采薇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屏息等待冠南侯的回答,傻子都知道冠南侯马上要给出的答案,或许能救镇国公府免遭危难。   可宣采薇鸟头,刚刚贴上瓦片,一个透着阳光似朝气蓬勃的声音,忽地朝着她所在的位置,惊喜道。   “念隐,找到你了!”   “你在屋顶上干嘛?快下来,到姐姐这里来。”   宣采薇一惊,眼神都还没来得及看向出声的少女。   一道“砰”的声音,瞬间在她脚下炸开。   电光火石之间,宣采薇脖颈一凉。   她最后的一眼,只看见自己脖颈前飘飞的漂亮羽毛以及羽毛上沾染的刺眼鲜红。   屋外。   南婉兮本是欣喜,终于找到自己最近的新宠,一只漂亮又调皮的紫蓝金刚鹦鹉。   她这几日刚刚教会鹦鹉,说“南婉兮喜欢秦隐”,想找个机会,送到秦隐面前,同秦隐表白。   南婉兮有自信,虽然秦隐从未同她多有亲近,但她相信只是她还未有主动,但凡她主动些,凭她的容颜,定能轻松拿下秦隐。   鹦鹉表白,就是南婉兮想到的独特表白方式,她相信,秦隐一定会发觉她同其他高门贵女不一样的有趣灵魂。   漂亮的容颜,有趣的灵魂,秦隐没理由不喜欢她的。   然而,南婉兮没想到她不过是叫唤了“念隐”两声,就让它陨了命。   南婉兮当场失声尖叫,下意识以袖遮眼,不忍看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没过多会,冠南侯手上拿着一个白包,一脸歉意地走向自己女儿道。   “婉兮,爹爹的错。”   “方才爹爹在屋内练习招式,听到屋顶有动静,以为是宵小,这才失了手。”   “爹爹给你重新买一个更漂亮的小鹦鹉如何?”   言罢,南婉兮漂亮的脸蛋从袖子下露了出来,看到冠南侯手里的白布,声音有些颤抖道。   “爹,我能再看一眼念隐吗?”   冠南侯皱了皱眉,有些担心道。   “有些血腥,你可想清楚了?”   南婉兮点了点头。   冠南侯这才松开南婉兮,将手里的白布,露出了一角。   一只带血的鹦鹉头露了出来,但没有冠南侯说的那般吓人,只是脖颈前少了一撮儿毛,有几滴鲜血落在鹦鹉漂亮的羽毛上。   谁料,方才还对小鹦鹉在意欢喜的不行的南婉兮,眼里的惊慌稍减,转而眉眼轻蹙,似有几分嫌弃划过,快速将白布覆盖住了鹦鹉头。   沉吟片刻,再抬头时,南婉兮又恢复了以往朝气的面容,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同冠南侯道。   “爹爹答应我了哦,要送女儿一只比这只鹦鹉还要漂亮的鹦鹉给我哦。”   ***   再次成为画中人的宣采薇,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放大,瞬间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见自己的脖颈完好无损,宣采薇心头微松,身子软在了一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宣采薇虽然经历过好几回生死,可这还是第一回 被故意“杀”死。   仿佛当时感受到的阴冷杀意还在侧,宣采薇的恐惧一时并没有散去。   宣采薇环抱自己躺在一旁的梅树下,仿佛是在等恐惧散去。   但就在这时,外头却传来了推门声。   秦隐来了。   但却不只秦隐一个人的脚步声。   宣采薇抖了抖身子,眼神还是忍不住飘向了外面。   就见有一个瘦弱的少年,扶着秦隐进了来。   等搀扶着秦隐躺在软塌上后,又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小盘子,上面放了一些类似药瓶纱布手套一类的东西。   瘦弱少年先是带上了手套,其后,才是替躺在软塌上的秦隐拆解着纱布。   纱布之下,秦隐的眼皮有些许青黑,也不是受的伤还是留下的药迹。   只是,拆解完纱布,瘦弱少年面对一堆瓶瓶罐罐犯了难。   秦隐等了一会,也未等到瘦弱少年动作,眉眼似又明悟,淡淡开口道。   “白瓶取三勺,红瓶取二勺,蓝瓶取四勺即可。”   瘦弱少年恍然大悟,赶紧依照秦隐的吩咐,给他配药。   然后细心给秦隐换上新的纱布,最后还咿呀咿呀地比划着什么,秦隐听着瘦弱少年的声音,摇了摇头道。   “本王如今是个瞎子,见不得你的比划,如若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写在本王掌心。”   话音一落,秦隐便摊开了手掌。   但瘦弱少年最后也没敢冒犯,在秦隐手里写字,只是乖乖地在一旁收拾。   靠在梅树旁的宣采薇,将这一幕收尽眼中,直道秦隐奇怪,竟挑了个哑巴伺候。   宣采薇不知,这哑巴是唐管家的儿子,也是秦隐为数不多信任之人。   如今他受伤而归,不便出面,许多事就需要唐管家替他解决,但秦隐也需要人照顾,而且秦隐受伤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瘦弱少年是个哑巴,但好在对秦隐忠心耿耿,虽不太聪明,但胜在会尽心。   忠心,尽心,于现在的秦隐而言,便已足矣。   等瘦弱少年上完药后,秦隐便让瘦弱少年先出去。   听到了关门声,秦隐才下了床。   双手于跟前摸索,踉踉跄跄地朝着暗门走去。   宣采薇甚至能看到秦隐走到拐角书架时,一没留神,“哐当”摔倒了在地上,膝盖间晕染出一片暗红。   但秦隐吭都没吭一声,宣采薇这才想起来,秦隐自打瞎了后,不论撞到了哪里,他都没出过一声,好似疼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般。   这般忍痛能力,也是让宣采薇着实佩服。   没过多会,秦隐便摸到了书架开关,打开了暗门。   宣采薇如今瘫软在梅花树下,身体还是没能消化恐惧,僵直的十分厉害。   幸而秦隐如今看不着,她也不用非得恢复原本的姿势。   秦隐还是依着上回的方法,摸索着宣采薇所在的位置。   但这一回,秦隐手指刚一接触宣采薇所在的画卷布。   好看的长眉,顿时拧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今天有二更。 第042章   靠在梅花树旁的宣采薇环着胳膊的手略微收紧, 本就发颤的身子不自觉地又颤了下。   看着弱小无助又可怜。   便是如此,宣采薇顽强的求生意识还在挣扎。   思考着, 秦隐…为何皱眉?   秦隐眉间褶皱未散,轻轻放开画卷布,并将自己弄出的褶皱抚平, 虽然眼睛看不见,动作却依旧小心,看得宣采薇不自觉微抿了抿唇,身体的寒凉似乎略淡了些。   其后, 秦隐关了暗门, 转身出了门,似乎是对着院子里的下人说了什么话,但离得太远, 宣采薇并未有听清。   过了一会, 秦隐又进了来, 这一回,宣采薇见他没有朝着暗门走过来,反而摸索着走向了暗门旁边的窗户。   微颤的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身体因为先前濒死的恐惧,还没有彻底缓过来, 没力气多动。   秦隐不太容易的摸到了两扇窗户, 然后快速拉了一下,关上。   只是,在回拉窗户的时候, 秦隐眉眼收紧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指。   将窗户关好后,秦隐才又出现在宣采薇跟前。   这一回,秦隐眉眼再去摸索宣采薇,似乎这几回的试探摸索,他已然能精确锁定宣采薇的位置。   秦隐直接朝着宣采薇所在的位置伸手,可是这一回,他却没有碰画卷布,而是直接摸到了宣采薇头上的那根轴杆,将宣采薇从暗门中取了下来。   然后把着轴杆,就将宣采薇卷了起来。   藏在画里的宣采薇一愣,秦隐这是要把她带去哪吗?   还是说……   他刚才发现了什么自己没发现的,决定把自己毁尸灭迹了?!   思及此,本就恐惧的宣采薇,一下子头皮发麻。   难道真是“阎王让你三更死,绝不留活到五更?”   只那一须臾之间,宣采薇稍稍回暖的身体,如坠冰窖,她甚至觉得白日自己死那一回,就跟死亡预兆一样。   宣采薇眼底瞬间爬上了绝望。   脑海里斗争着要不要直接暴露跑路,留下来可能只会等死。   就在宣采薇求生意识快达到顶端,想在秦隐跟前发生点灵.异事件时,宣采薇感觉自己整个身体,猛地翻转,顺势一插,温暖而有力的心跳声充斥在了她的耳边。   宣采薇一吓。   秦…秦隐为何把她抱在怀里?   这个回答,无人能解。   因为没过多会,宣采薇听见自己头顶上传来了均匀沉实的呼吸声。   瘫软在梅花树旁的宣采薇,表情比身体还僵硬,两只手艰难握拳还是呈防备的姿势。   只是约莫等了一个时辰,顶上的呼吸声持续平缓,更不见有任何其他危害宣采薇的举动。   宣采薇身体的僵直微缓,垂眸,看向自己可笑的防备姿势,脸上划过几分讪讪。   虽然不知道秦隐为何突然要抱着她睡觉,但好像确实没想把她毁尸灭迹。   宣采薇心稍安,身子的疲乏却一下子席卷而来,今日她经历了太多惊吓,确实也累了,可她不敢睡,她怎么能被一个男子抱着,还在男子的怀抱中睡着呢?!   这,于礼不合。   但宣采薇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活不想让自己睡着。   一刻钟,眼睛还睁着。   两刻钟,眼睛还睁着。   三刻钟,眼睛还睁着,但鼻尖已然传来了同秦隐一般均匀的呼吸声。   再没过多会,眼皮也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闭了眼。   在秦隐温暖的怀抱中,宣采薇终是浅浅睡去。   今夜许是好梦入眠,不论秦隐还是宣采薇,嘴角都微有上翘弧度。   ***   等到宣采薇再次醒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而且,可以说是惊醒。   许是“不能睡”的意愿过于强烈,便是宣采薇先前不小心睡着,还一梦梦到了自己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正惊喜着,忽然不知道秦隐从哪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幅画卷,对着躺着床上的宣采薇,笑得惊悚道。   “看本王收了你这个孤魂野鬼!”   宣采薇似一下子被吓醒,整个人半起了身,满脸惊恐,后背汗湿一片。   发现原是个梦,才拍了拍胸脯,大松了口气。   只是拍胸脯之间,宣采薇冷不丁余光忽然瞥到一旁的石桌上的棋盘。   这一瞥,宣采薇眼神彻底黏在了棋盘上。   棋盘上的白子又突破了一层包围,算是之前的,白子已经突破四层包围了。   宣采薇眉头下意识皱了皱眉,似是思考,连身体都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先前两回包围,她不知道是怎么突破的,但第三次,是穿成了寇山海的长.枪那次,第四次,是之前白日穿成冠南侯家的鹦鹉那次。   如果说这两次有什么共同特征的话……   只有一个。   她发现了有人要谋害镇国公府的秘密。   难道,这就是突围关键?   如若真如她所猜测,白子岂不是就代表着镇国公府,而那些黑子就是外面那群对镇国公府虎视眈眈之人?!   大胆的猜测,让宣采薇眸子一凝,她其实不想相信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但如果真如她所猜测……   宣采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目光悠悠停在了棋盘上。   棋盘上还有如此多的黑子,且白子尚未突破的包围也有好几处,这岂不是说明如今的镇国公府四面楚歌。   一时间,宣采薇更想着急回去。   不只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他们镇国公府。   ***   稍稍调整好状态的宣采薇再次出现在了小木屋里,手里拿着一颗白棋子,准备放进黑鱼眼里。   心里暗自祈祷,明日一定要穿成个活物,她得赶紧回去才是。   只是,宣采薇刚想把白棋子放入黑鱼眼时,诡异的一幕又发生了。   这一回,宣采薇怎么都无法将白棋放入黑鱼眼里,就像之前遇到的那层隔膜一般,明明中间什么都没有,偏生好似有无形的墙面阻隔。   宣采薇拿着白棋子的手一顿,眼神一愣,可能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但这一回,宣采薇得到了答案。   因为太极图上,忽地有气流浮动,拼出了几个字。   “白棋被杀,停止三日。”   见着这句话,宣采薇先是惊讶太极图还能给她解惑,但下一刻又想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脖颈。   她蹙了蹙眉,盯着眼前这一行字。   沉吟了一会,忽然眼前似有明悟。   她这几回,均是依靠白棋之力,于白日穿越,相当于白棋提供给了她一个替身身体。   但今日白日,她的“新替身身体”却被人故意杀害。   这在宣采薇这么多次穿越中是头一回,虽然她自己未死,但她的替身身体却是死了,等同于白棋死。   不论什么东西,死亡都是有可怕的力量,白棋估计也逃不脱,该是元气大伤,需得三日才能恢复。   如此一来,她这三日白日便不能出去,晚上有秦隐守着,估计也没办法动弹。   这要多等三日……   一时间,宣采薇眉宇紧皱。   只是忽然,宣采薇冷不丁看到一旁被冷落许久的白鱼。   其空落落的眼珠子到如今都没能补上黑棋眼。   宣采薇睫毛微微颤了颤,拿着白棋的手一收,转而伸出了另一只手,黑棋跃动在其指尖,好不漂亮。   然后,宣采薇慢慢将拿着黑棋的手,移动到白鱼眼睛的位置。   她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又快又准地将黑棋子扣入了白鱼的眼里。   宣采薇凝眉,眸子忐忑又暗含期待。   白鱼黑棋眼,又该是怎样神奇的功效呢?   这个答案,宣采薇原本以为要第二日才能知道。   毕竟,黑鱼白棋眼也是到了白日她穿越之时,才明了过来。   可谁料,宣采薇刚刚扣上白鱼黑棋眼,连动作都还保持着手覆盖白鱼眼睛的动作之时。   她眼前瞬间扭曲一片。   等到宣采薇再次能清晰视物之时,一张放大的淡漠容颜赫赫印在她跟前。   宣采薇,傻了。   因为,在她跟前的容颜,正是秦隐睡得正香的面容。   而她……   正跨坐在秦隐身上。   ***   宣采薇一开始是看着自己仿若真人的手,有片刻地呆滞,好半晌没反应过来,这手若是在画里她不意外,可对上跟前秦隐放大的睡颜。   这就简直太太太太太太意外了!   她竟然从画里出来了!   以秦隐心上人的画像模样!   只宣采薇还没从画像成真人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下一刻,便注意到了她和秦隐如今这不可描述的姿势。   宣采薇吓得当场就想失声尖叫,但手比脑子更快地捂住了嘴,这才没有惊叫出声。   如若此时惊叫,秦隐定然会醒,届时,她穿成秦隐心上人画像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秦隐该会直接杀了她吧。   之前,宣采薇还未有如此强烈的念头,但其后发现秦隐谋反一事,再加上感知到秦隐对他心上人浓烈的情感。   宣采薇想,心思深沉的秦隐定然不会允许自己心上人的画像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被玷污。   宣采薇咽了咽口水,大大的眼里,盛满了震惊,恐惧,荒诞以及……   虽然被各种坏情绪占据,但也着实隐藏不住的欣喜。   不论如何,她变成了个人!   她可以回家了!   宣采薇唇角止不住上扬。   只是,她得先做一件事。   一时,宣采薇看着跟前熟睡的秦隐,脸色白了白。   宣采薇颤抖着手提起裙角,中间因为害怕,松了好几回,幸而秦隐不知怎的,睡得极沉,宣采薇没有吵醒他。   她笨拙而又小心地就想从秦隐身上下去。   对,这第一件事,就是要从秦隐身上下去。   以后不论何时,她都不会想起今夜她曾经跨坐在一个男人身上的事实。   这是宣采薇准备死守一生的秘密。   她对着月亮发誓!   宣采薇信誓旦旦想找个月亮发誓,可惜却发现四面窗户全被秦隐给关了,连个月光缝都透露不进来。   没办法,宣采薇只好对着屋内还亮着的唯一一盏龟壳灯起誓。   等到宣采薇终于费死八劲双脚落了地时,她心里的誓言也落下了最后一个字。   重获自由的宣采薇,一双眸子,好似藏有星芒,若是此时有人看到,定会挪不开眼。   只是宣采薇刚准备跑,忽地响起一事,她快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其上果然摸到了一根风铃发簪。   宣采薇下意识就将风铃发簪收进自己怀里。   这玩意看着好看是好看,可她既然要跑,那就是耽误事了。   解决掉隐患,宣采薇这才准备迈步。   可就在宣采薇刚把脚抬起,身后一只藏有薄茧的手瞬间握住了宣采薇的手腕。   宣采薇都还未来得及惊讶,就感受到右手那里有逼人的热气打在她手腕上,略微有些发痒,下一刻,秦隐缱绻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采薇。” 第043章   屋内唯一一盏龟壳灯, 发出不算太亮的灯光,打在宣采薇脸上, 一半明,一半暗,好似将情绪来回吞噬, 令人琢磨不透。   宣采薇被握住的手腕似是被千年寒冰冻住,打在她手腕上的灼热气息,仿佛是夺命锁一般缠绕,一点温暖透不进, 冻得她齿寒身冷。   她像是被雷电击中般, 猛然甩开了秦隐的手,转身快速后退几步,后背没注意撞上了书桌的边角。   “嘶——”   疼得宣采薇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不知道“画像成真”的身体会不会留下撞击红印, 但这疼痛是真真切切反应了出来, 仿若她就是个真人一般。   不过, 疼痛也让宣采薇从先前那般在冰刀上行走的心惊胆战中稍微醒了点神。   她微微抬眸,看向不远处软塌上虽然被甩了手,但依旧没醒过来的秦隐,咬了咬下唇。   秦隐…方才是在说梦话吗?   宣采薇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太多,先是经历白日被杀, 其后又经历画像成真, 而刚刚又经历了……   经历了梦中“表白”?!   刚刚秦隐说的是“采薇”,她的名字。   秦隐喜欢的人是她?   这…怎么可能?!   宣采薇贝齿又收紧了几分,下唇被咬出了一圈白印。   而在梦里, 秦隐终是忍不住说出了那日的未尽之言。   宣采薇一直记得,先前秦隐说过,他希望他的心上人能够好好……   但好好什么,那一晚秦隐言语未尽,足足钓了宣采薇一晚上的胃口。   而如今,宣采薇却意外得到了答案。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采薇。”   是好好活着啊。   宣采薇瞳孔闪烁,惊恐之余,忍不住有些发愣。   尖细的指甲在书桌上划着,似是无意识地抓挠,发出细微却难听的声音。   但宣采薇却恍然不觉,似是陷入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好好…活着吗?   不知怎的,宣采薇眼神划过几分忡怅。   ***   过了一会,宣采薇似想到什么,快速摸了摸自己的面庞。   指尖接触面庞的一瞬,宣采薇瞳孔闪烁得更厉害了。   下一刻,宣采薇再次小心翼翼提起裙角,蹑手蹑脚但速度又快的朝一旁的窗户走去。   虽有些笨拙,但好歹宣采薇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地翻了出去。   这一回,好似因为到了后半夜,院子里巡逻的人,并不算太多。   宣采薇上回已经跑过一次了,对路线已然很有些熟悉。   包括挑选的窗户,都是挑极少有人会经过的那面窗户跳的。   宣采薇虽然眼下是个真人了,但许是太久没当人了,她逃跑的模样,还是跟当初画卷逃跑的样子差不多,贴着墙边走,就恨自己不能钻进墙内去。   幸而,也不知道是宣采薇熟悉了路线,还是她运气好,竟然一路上也没遇到其他下人。   她就这么一路贴着墙走。   不一会,便看到院子里的那一池漂亮的荷花。   视线停留,宣采薇停了脚。   没有多犹豫,径直朝荷花池走去。   是了,这一回,宣采薇没有想过能直接逃出去,她现在是一个人,不是一幅画,挤不过去窄小的门缝。   所以,她此行的目的,只是想去荷花池看看这幅画像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先前虽然秦隐说的是“采薇”,但那是因为宣采薇自己的名字也叫采薇,所以下意识会觉得是自己。   但后来,宣采薇稍稍冷静一琢磨,京师里叫采薇的女子可不少呢。   而且说不准,淮安郡王梦话自带口音,“才未”,“彩唯”,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最关键的一个线索,也是让宣采薇觉得不太可能是自己的一个线索,就是这个画像身体——   她脸上有肉。   现实中,瘦骨嶙峋的宣采薇别说脸上,身上都没多少肉。   宣采薇想着,心神稍定,快速跑到荷花池边确认。   可……   当她看到荷花池里清澈的池水倒映出来的一张出尘脱俗的面容时。   宣采薇再一次怔住了。   池中倒映的女子,面容极美,云髻峨峨,丹唇外朗。   波纹荡漾,水光浮动,池里的美人脸似轻云笼月缥缈,更仿若在雪山之巅上,被万年风雪来回轻抚的冰碧竹。   宣采薇第一次打从心里被一位女子的容貌折服。   竟然比她母亲还美,是宣采薇平生见过最美的容颜,没有之一。   然而宣采薇的愣怔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宣采薇在女子沉鱼若天仙的眉眼中,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如果真要细论,她长胖些再白些,可能更接近画中人的模样。   但宣采薇打从有记忆一来,从来就没有胖过,而肌肤也是被病痛折磨的煞黄煞黄,难看的要死。   因为自觉难看,宣采薇难得的少女心思,也让她减少了再照镜子的次数。   对于自己的样子,她还停留在那副瘦到两颊凹陷,眼珠凸出,面黄唇淡的难看模样。   但即便如此,宣采薇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冷不丁一阵风过,吹动了池水。   池里的美人脸随着波纹而动,但唯一没动的就是美人脸眉间的褶皱。   秦隐喜欢的人,真的是她。   ***   那一夜,宣采薇震惊连连,在看到自己的容颜后,心悬在了最高处,迟迟未能落下平复,成了一根木头桩子,就这么站在荷花池边不动。   但幸好耳目尚且灵动。   听到了有下人巡逻过来的声音。   宣采薇虽眉目还有些呆滞,但身体已然快速反应,朝着一旁的假山后藏去。   几个扛着铲子,提着桶的下人从宣采薇藏身的假山跟前经过。   几人说这话。   “大晚上累死人了!好困啊。”   “别困啊,再坚持一会,书房周围的冰就可以全部搬走了。”   “都搬了一晚上了,当初搬着冰过来的是我们,现在扛着冰走的还是我们,命苦命苦!真是命苦!”   “怎么?你还敢抱怨郡王不成?”   “欸,你说咱们郡王怪不怪,这大热天的,其他院子都恨不得在屋外地窖里多置一些冰块,好给屋内降降温,咱们郡王可好,竟然让我们大半夜把屋外地窖的冰全给挖走。”   “主子的喜好,哪能容我们下人随意揣测,赶紧干活,一会被唐管家听见了,指不定赏你几大板子。”   “得得得…知道了,走吧走吧,你们可不许给唐管家告状哦。”   ……   几句话音一落,脚步声走远。   躲在假山后的宣采薇,手指轻轻抓在假山上。   清冷的眉眼,微微皱在了一起。   秦隐之前在院子里,同下人说得就是这事?   将书房周围地窖的冰搬走?   但…为何……   宣采薇忽然想起,秦隐是在摸了她的画卷布之后,才出去同下人说了这个决定。   当时的画卷布……   宣采薇瞳孔微微睁大,似是想通了什么。   当时的宣采薇因为白日被杀一事,整个人陷入恐惧之中,浑身冷寒发抖的厉害。   估计这份寒意也影响到了画卷布,所以,秦隐摸着的画卷布温度定是要比寻常时候要低。   秦隐不知是她的原因,只会觉得画卷布是因为被书房外面安置的冰块才吹凉的。   听闻有些上乘墨,温度要在一定,遇太凉或太热皆是不行。   秦隐对这幅画如此上心,所用之墨定属上乘,说不准这墨就有这个问题。   所以之后,秦隐关了窗户,又将画取下,放在自己怀中,是为了给这幅画取暖?   猜到真相的宣采薇,眼里先是划过几分惊诧滑稽,其后,却渐渐归于复杂。   心思深沉到想密谋造反的秦隐,竟然会有如此幼稚的行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044章   之后, 宣采薇也没回去,许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隐, 同时秦隐喜欢她的事,给予宣采薇的冲击极大,她一时半会, 根本无法消化。   甚至,一个巨大的疑问,占据盘桓在她脑海?   秦隐怎么会喜欢她?   她成为这幅画之前,根本没见过秦隐, 甚至可以说, 如果不是她先前穿过一回说书人的扇子,说书人日日在她耳边叨念秦隐的名字,她可能都记不住秦隐的名字。   可宣采薇又没办法用面对寇山海时那套分析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 秦隐不同于寇山海。   她感受的到, 秦隐看向这幅画, 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压抑着的爱意。   她看得分明。   第一次,宣采薇觉得迟钝一些或许也是件好事。   但如今有了疑问,宣采薇心里的胖猫咪好奇心一直在蠢蠢欲动。   那一夜,宣采薇将假山上的沙石都快抠了下来, 都没想明白, 秦隐为何会喜欢她。   直至红日初升,宣采薇才消失在了原地。   ***   此时,宣采薇看着自己又回到了秦隐的怀抱里, 准确地说,她回到了画里,又成了画像。   她并不算惊讶,经过了白棋子的限时穿越,她能约莫猜测到黑棋子也是限时穿越的功效。   只是一个是白日,一个是黑夜。   一个随机穿成各种东西,一个是让画像成真。   宣采薇虽不算多惊讶,但还是忍不住想躲回小木屋里,或是梅花树后,总之是见不到秦隐的地方。   然而,现在是白日。   她无法行动。   没办法,她只好收回放在整个画卷的意识,将意识投放在画中人身上。   于此,她眼前一黑,也暂时安了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宣采薇虽然无法面对秦隐,却也忍不住关注着秦隐。   当然她给自己的解释是,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新身体”有没有被秦隐压坏,才不是想关注秦隐。   宣采薇放开五感,她能感受到秦隐鼻尖的热息,吹在了她的轴杆上,两者似乎离得很近。   “近”这个字在宣采薇脑海划过时,两片好看的薄唇更快地闪过宣采薇脑海。   下意识地,宣采薇感觉到了耳后发热,心跳砰砰。   宣采薇疑惑地看了一下自身奇怪的反应,白日她不是不能动吗?心跳是怎么回事?   关注点奇怪的宣采薇,心里好不容易冒头的那丝涟漪,不一会就消散开去。   更多的是在纳闷,秦隐这一觉睡得好沉。   宣采薇这才想起,昨夜她动静那般大,又是压着秦隐,又是把秦隐的手甩开,还撞到了桌角,秦隐都没能醒。   而且平素秦隐有那么几回来书房歇息的时候,都醒的极早。   按理说,这个点,秦隐该醒了。   当然,她才不是担心秦隐如何如何,她只不过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在秦隐怀里,她静不下心。   嗯,她不担心秦隐的。   宣采薇在心里多重复了一遍,至于为何重复,约莫只是强调,秦隐此人要慎重对待的严重性。   接下来一段时间,宣采薇一直静不下心来,除却还没消化好秦隐喜欢的人是她一事,另外就是她能明显的感觉到,灼热的鼻息越来越近了。   即使宣采薇如今不能动,也忍不住想抖一抖身体。   这什么情况?!   没办法宣采薇只得出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再次将意识覆盖住整个画卷。   结果,眼神移上,好巧不巧,她距离那两片好看的薄唇不过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而且,秦隐的头还有越来越低的趋势。   宣采薇:……   秦隐,你就不能睡姿优雅点,符合你“高岭之花”的气质吗?!   宣采薇暗戳戳叫嚣了几声,秦隐却忽然翻了一下身。   这下,两片好看的薄唇,离画卷轴杆更近了,几乎就差一条缝就能贴上的距离,而且,秦隐的鼻尖已然抵住了宣采薇的轴杆。   宣采薇甚至能感受到秦隐鼻尖的微凉。   宣采薇:……   淮…安郡王,其实你方才的睡姿已然很符合你“高岭之花”的气质了,就不用再动了吧。   宣采薇怀疑秦隐能听到她的吐槽,这突然变换的姿势,是在威胁她吗?!   她才不会怕呢。   一息过后,两息过后,三息过后……   嘤嘤嘤,好可怕,今日她的名节就要毁在秦隐手中了吗?!   宣采薇看着近在咫尺的两片薄唇,此时一点都没觉得它们有多好看,只觉得迫人的紧。   瞧,她的小胖脚都刷白刷白了。   等等,这好像是反光。   宣采薇赶紧朝窗外看了一眼,竟然已经日上三竿。   太阳晒着秦隐的屁股,他都还没能醒过来。   宣采薇正觉得诡异,谁料跟前人的呼吸忽然变了变。   宣采薇赶紧回了画中,就怕秦隐亲上轴杆,她不直面秦隐,至少还能自我欺骗一下,她没有丢失名节。   好在,秦隐醒来时,没有多余动作,十分乖巧地微微退后,将怀中的画卷抽了出来。   秦隐昨夜似做了好梦,眉间的褶皱虽还有,但已然淡了些许。   而他这会,站在暗门处,五指正轻轻来回抚摸着画卷。   其后,才是将画卷展开,又仔仔细细地准备将每一寸画卷布都抚摸了一下。   这让躲回画中的宣采薇,差点咬碎了银牙。   因为——   秦隐摸了她的发丝……   宣采薇惊了。   秦隐摸了她的面容……   宣采薇愣了。   秦隐摸了她的脖颈……   宣采薇木了。   眼见着,秦隐手就要向宣采薇的桃子伸了过去。   宣采薇终是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红了,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   但她很明确,秦隐他胆敢再动一下手,她今夜…今夜就要拿起剪刀反击。   幸而,这个时候,外间有人敲门。   三长两短,似是某种暗号,但无人说话。   不过秦隐却是听懂了,停住了想碰宣采薇大桃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关了暗门。   才淡淡道。   “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正是昨夜给秦隐上药的哑巴下人。   此时他手上端了一盆水,好似是准备让秦隐洗漱一番。   哑巴下人给秦隐净了手,就准备帮秦隐拆纱布洗脸。   午时暖热的阳光让秦隐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   他任由哑巴拆着纱布,随口道。   “唐古,这药粉之中可加有让人安睡的草药?”   秦隐先前虽未听为他看病的云鹤提及有加安睡功效的草药,但昨夜他睡得如此沉实,想来是这眼药的问题。   唐古刚准备咿咿呀呀开始比划,但忽地又想起秦隐看不着,有些郁闷,不知自己该如何同秦隐说话。   秦隐好似早已知晓唐古的困窘,又道。   “是,你就在桌面上,敲一下,不是,你就在桌面上敲两下。”   唐古敲了一下。   秦隐拧了拧眉,又另提了个要求。   “你去书架最下面有一个柜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桌上。”   唐古刚要行动,又被秦隐喊住,这回,秦隐虽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略微下垂的嘴角,却莫名让唐古心里生起几分畏惧。   耳边,是秦隐平静的声音。   “记住,书架不能乱碰。”   唐古咽了咽口水,赶紧在桌上敲了一下表示自己明白,就去一旁的书架照秦隐的吩咐拿东西。   最下面的柜子很容易找,唐古一下子就找到了,当然秦隐让他别乱碰书架,他双眼便只在最下面一层游移,多一层都不看。   倒也真是个忠心又听话的。   不一会,唐古便将里面的东西抱了出来,放在离秦隐最近的桌上。   只是唐古眼含疑惑,不知秦隐让他拿这个东西出来干嘛。   听到重物落桌的声音,秦隐接着道。   “放安眠草药入药,是谁的主意?”   “用棋子说话。”   唐古本是听这个问题,不是“是”和“不是”能回答的,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又听到秦隐后面补充的这句,脸上一下子恍然开来。   原来,郡王爷让他拿棋盘和棋子是这么个主意。   唐古快速在棋盘上摆出了几个字。   然后将秦隐扶到棋盘边上,秦隐细长的手指,在棋盘上轻抚了下。   过了会,才道。   “既是你爹的主意,这一回,我便不予追究。”   “但,下不为例。”   虽然秦隐言语还是淡淡,但唐古好似听出来了秦隐的不悦。   他“砰”的一声跪地,用头在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   就怕秦隐怪罪他父亲的擅作主张。   不过,秦隐提了一句,便没再追究这事,反倒是另外起了话题。   “东院那边怎么样了?”   这一回,唐古又快速在棋盘上摆了一行字。   秦隐抬手一过,面目微微沉了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话说我这章的章节名叫【告状!秦隐乱摸她!】,采薇妹妹向你们告状啦~。   本来想二更三更合并~但怕你们等急了,先放二更~ 第045章   白日很快过了去。   秦隐同哑巴下人说完话后, 便离开了书房,不知去向何处。   经过了一个白日的静静独处, 她倒是稍稍缓过来了点。   然后,越发坚定了要走的心。   便是秦隐觉得闹.鬼,她也要赶紧离秦隐远远的。   宣采薇如今对秦隐的观感太过复杂, 她一方面身为忠君爱国的镇国公府的嫡女,对于“谋反”一事,自当深恶痛绝,另一方面, 宣采薇因为知道了秦隐喜欢自己, 觉得同秦隐同处一室,越发不自在,即使只有她一人知, 她也别扭难受的厉害。   而且, 最重要的是……   宣采薇想起白日秦隐对她的亲密举动, 即使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她耳根也“腾”一下红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同秦隐待不下去了。   ***   当夜,秦隐没有来。   这让宣采薇松了口气。   其后, 快速去小木屋里放了白鱼黑棋眼, 今夜她准备熟悉下逃跑路线,看看能不能以这幅身体逃出去。   从这里到六爻门,应该不到一两个时辰就能到, 届时,她再找到元无仙师,这劳什子淮安郡王府,她可再也不会踏入半步,关于秦隐的种种,她全数吞到肚子里去,此后,便当从未见过此人。   宣采薇打定主意,便乘着后半夜人少之时,依照上回的路子,快速贴墙跑了出去。   这一回,宣采薇终于是跨过了荷花池,走出了更远的位置。   而且,绕过了荷花池,宣采薇才发现她离出口倒也近,巧的是,秦隐的院子有一后门,可以直接外出,但位置十分隐蔽。   是在宣采薇绕了某山某池某楼某阁,然后不小心贴着某棵树走时,触发了某种开关。   然后“扑通”一下掉了进去。   宣采薇还未来得及揉发疼的屁股,就被跟前好似储物室一般,满满当当的一面墙的兵器惊了。   她下意识喉头微动,眼珠快速扫了一下。   这个地方不算特别大,约莫能容纳四五个人,这里面除了有大量的兵器外,还有一些红色圆管的东西,看着有些像过年时放的鞭炮,这里面没有灯,宣采薇只得凭借一点点月光,依稀看得分明,除了兵器和这堆红色圆管的东西外,还有水和干粮,准备地倒是十分充足,便是四五个人,也能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左右,不会饿死。   宣采薇起初一愣,总觉得自己好像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可她又不知秦隐搞出这么个地方是要干嘛。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她快速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一点,管秦隐要干嘛,她专注一下自己回家的事。   过了会,她才在这类似地下室的地方,找到一个暗门。透过门缝,宣采薇意外地见到了外面宽敞的街道。   很明显这个暗门,能通向郡王府外。   宣采薇意外秦隐于自家院子,还搞这么一个神神秘秘的出口,好似担心有人知道一般,但于她而言,却更是意外之喜。   她看着可容一幅画挤过去的门缝,嘴角微微上扬,她能出去了!   ***   转眼到了第三日夜。   宣采薇从发现了那个神秘出口后,整整构思了一个白日的逃跑计划。   这几日白棋眼停止,她不能于白日穿越,但她又着急回家,所以今晚势在必行,她不能再等。   宣采薇已然想好,她先用画卷身体,从那门缝里挤出去。   然后再用黑棋子变成真人,快速跑去六爻门,找元无仙师。   之后,她就能回家了。   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宣采薇便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然而,有一个不可控因素,又出现了。   见着跟前戴着白布的秦隐,宣采薇微微抿唇。   想不通秦隐都无法视物了,为何还要来看她,难道秦隐还有什么特别的仪式感?   类似于初一,十五的上香祭拜?   想到这,宣采薇赶紧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往更奇怪的方向发散思绪。   不过对于秦隐这个不可控因素,宣采薇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想着马上要走了,心态倒也轻松了些,也就任由秦隐打量。   当然如若,他还像上次那般想乱摸她的桃子,她可真的要剪刀反击了。   秦隐今日不知为何,整个人落在黑暗之中,看着莫名有些孤独萧索。   但宣采薇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认知,淮安郡王秦隐何许人也。   那是一个含着比宣采薇含着的金汤匙还要锃亮的金汤匙的人。   出身簪缨世族,又受圣上器重。   家中和睦,母慈子孝。   于京师的名望,年轻一辈皆是马尘不及。   还受到三大贵女的青睐。   是活在阳光下的人啊,不像她。   如果宣采薇不是得知秦隐造反,本身又有婚约束缚,要是在某一个机缘巧合下,得知秦隐喜欢她。   先且不论,自己会不会喜欢秦隐,但很肯定地一点,宣采薇还是会忍不住有一丝丝开心。   这种开心,无关情爱,有些像被父母,长辈,师长认可一般的开心。   能得到京师万千少女追捧的男子垂青,想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   然而,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而这样的人,却会造反,宣采薇起初完全无法理解,虽然后来,她用“人心不足蛇吞象”“权柄诱人心”来试图让自己想通。   但她看到秦隐一双淡漠的眼时,她又会不自觉下意识否定自己的想法。   目前来看,宣采薇好像已经知道了秦隐藏在深处的秘密,但宣采薇依然觉得秦隐此人极难捉摸。   而且,他身上似乎有一些十分违和的地方。   好比现在,人生赢家如他,为何表现出如此孤寂的一面呢?   宣采薇不懂,秦隐也没给机会让宣采薇懂,当然,着急要走的宣采薇,也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对探知秦隐一事,悬崖勒马。   这一晚,秦隐还是睡在了书房,蒙在眼睛的白布上贴着哑巴下人给他换的新药。   见秦隐那头已然起了均匀的呼吸。   宣采薇才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可就在宣采薇正要走时,身后却传来了秦隐的闷哼声。   是痛苦难耐的声音。   宣采薇一愣,没抵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秦隐虽然还是睡着的样子,但是整个人却满头冒汗,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痛苦,好似做了什么噩梦般。   而眼睛…眼睛的地方竟然在出血,一点点染上了白布!   宣采薇的画卷身体僵愣在半空。   画卷上的她,唇线抿成了一条直线。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走的……   不论是她的身体,还是镇国公府,都需要她回去保护。   而且秦隐是造反之人,她不应该救他。   她应该走的……   宣采薇抬眸看了一眼,在软塌上痛苦到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身体开始发抖,白布上的血也越染越多的秦隐。   下意识,她攒紧了手心的黑棋子。   下一刻,一道窈窕的身影突兀出现在了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以后请叫我胖胖知!   这章发20个红包~听说吹秦隐哥哥和采薇妹妹的彩虹屁的得到几率更高哦~ 第046章   变成真人的宣采薇快速朝眼睛渗血的秦隐走去。   但她不知道秦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眉目忍不住含着几分慌张,紧张和忐忑。   于是, 她只得先把秦隐眼睛上的白布取下,不管怎么样,既然是眼睛出血, 问题肯定出在秦隐上的眼药里。   果然,宣采薇取下秦隐眼上的布条后,布条上除了血渍外,还有一圈黑色的痕迹, 看着像是药粉混合着血液留下的。   宣采薇自身也常年生病, 看着那圈黑色痕迹不知怎么的,心里起了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而待她看到秦隐的样子,更是大吃一惊。   秦隐眼角渗出的血, 竟然变成了黑色。   此时秦隐眼角, 黑红血痕交错, 但因为底子好,及时是这般可怖的面容,在秦隐脸上,也成了难得邪.肆美感。   不过,宣采薇眼下可没得心情欣赏。   这怎么看都是中毒之相, 难怪她心里觉得不舒服。   宣采薇蹙了蹙眉, 盯着如此痛苦都没能清醒的秦隐,心里纳闷。   疼得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有醒呢?   毕竟人命关天, 宣采薇虽然把“祸源”给秦隐拆了,但如今秦隐的情况明显是需要找人医治。   而她……   宣采薇想了想自己眼下这张会惹麻烦的面容,迟疑了片刻。   过了会,宣采薇还是伸出手,推了推睡着的秦隐。   她寻思先把秦隐这个正主弄醒,如果实在弄不醒,她再蒙着脸给外面的人开门,自己则找个地方躲一晚上。   宣采薇不想出声,担心秦隐发现自己的身份,但推了好一会,见秦隐还是没醒,宣采薇没忍住,喊出了声。   “秦隐!醒醒!”   一开始宣采薇还叫的小声,但见秦隐越来越痛苦,她也越来越着急,宣采薇一咬牙一跺脚,直接矮身,附耳在秦隐耳边捏着嗓子,故意粗着声音大喊了一声道。   “秦隐!醒醒!”   效果,当即见效。   秦隐虽然面容痛苦,但也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猛然坐了起来。   但下一刻,秦隐便感知到眼睛的疼痛难耐,然而清醒时的秦隐比睡梦中更加克制忍痛,在睡梦中都疼出声的秦隐,醒了后竟然一声没吭,只是双手死命抠着软塌。   宣采薇则没想到,秦隐突然还真醒了,吓得连退了几步。   而宣采薇的动静,敏锐额秦隐一下子感觉到了。   秦隐眉头拧了拧,喊了一声道。   “唐古……”   “去把书架最下面右边数第三个柜子里的黑色药瓶拿出来。”   宣采薇一愣,想到门口的唐古,估摸着秦隐以为是唐古听见了秦隐睡梦中的痛苦声音,才进了来。   见秦隐面容已然有了几分狰狞,宣采薇也没来得及细想,赶紧依着秦隐的吩咐去找药瓶,只她刚走一步,发髻上的风铃发簪微响,宣采薇一顿,赶紧将风铃发簪取下藏在怀里,然后快速小心地回头看了秦隐一眼。   秦隐还是那副陷入痛苦的模样,都没分个眼神给宣采薇。   他应该没注意刚刚那一下下的声音。   可宣采薇不知道他刚刚转身之时,刚刚还在抠软塌抑制痛苦的秦隐,疼痛的眼皮下眼珠微微动了动。   宣采薇很快便将黑色药瓶取了来,学着唐古在桌面上敲了一下,表示自己做好了。   只是她敲了之后,却见秦隐没反应,宣采薇疑惑,难道是自己敲的声音太小了。   可敲两下就是否定,要是秦隐误会了可就糟糕了。   宣采薇手里攒着黑色药瓶,也不敢动,就这么眼巴巴等着秦隐接下来的发号施令。   过了会,秦隐极其艰难地挪动了一只手,往前递了递,摊开手心道。   “将黑色药瓶里的东西,倒一颗在本王掌心。”   宣采薇听话,正准备上前一步将黑色药瓶给秦隐倒上,眼神却触及自己身上这身身价不菲的衣料,关键袖子还挺长的。   而且自己的手指,可远比唐古要滑嫩细腻很多。   宣采薇眉头微蹙,虽然倒药,不一定会有什么身体接触,但万事总该小心才是。   若是秦隐发现她就是宣采薇,要以碰了她身体为由,上门提亲,她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宣采薇双眼盛满了警惕。   但宣采薇余光瞥到了靠近软塌的桌上一物后,忽地好似灵光一闪。   有了。   ***   这回要稍等了一会,等到秦隐眼角都又流出了一道血痕,才有人靠近了过来。   来人听着秦隐的吩咐,快速在他掌心里倒了一颗药丸,秦隐却不知怎么手抖了一下。   药丸从指缝中掉下,秦隐瞬间拿另一只手想去接。   同时,还有一只手也准备去接药丸。   秦隐眼睛看不见,自然不比另一个人快而准。   此时,药丸滚在了另一个人手中,而两人的指尖却抵在了一起。   那人似触电般快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秦隐本是因为痛苦拧在一起的眉头,有越发严重的趋势。   手套……   宣采薇这厢心里赶紧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机警。   看到一旁桌上有先前哑巴下人给秦隐上药时戴的手套,便顺手套在了手上,还解下了发带,将宽长的袖子撸至手肘处绑好。   只要秦隐不是扑在了她的身上,她肯定不会掉马的。   宣采薇稍稍安心,想起自己还没把药丸放在秦隐手上,她又赶紧把手上的药丸放在了秦隐手上。   还贴心地在桌面上敲了下。   宣采薇不自觉脸上浮现几分得意,自我感觉,她模仿唐古还模仿的挺像的,人生第一次玩扮演角色的游戏,还挺有天赋的。   嘿嘿嘿。   另一边,秦隐把着手中的药丸,于鼻尖轻轻嗅了嗅,好似此药颇为神奇,秦隐光是闻了闻,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没多犹豫,秦隐吞了药丸。   秦隐吃了药,面容好了很多,没有先前那般痛苦,连说话都有力气了不少,不过……   “再从黑色药瓶中倒一颗药丸出来,研磨成粉,替本王敷上。”   “顺便替本王准备一块湿巾,放在额上。”   “再去拿一个毯子过来,替本王盖上。”   “再替本王冰一壶酒,要凉过地面的温度。”   “再……”   ……   宣采薇忍不住鼓了鼓腮,这是真把她当下人使唤呢!   要知道以前宣采薇哪里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可是,宣采薇看了一眼秦隐泛红的眼皮,还是乖乖攒着药瓶去研磨药粉去了。   到底,她是懂得感恩之人。   得知自己是秦隐的心上人后,很多事宣采薇便想通了来。   比如,秦隐为何要以身试险,去取万魂草?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需要,宣采薇的身体需要。   虽然不知道秦隐怎么看出来的,但宣采薇估计是因为灵魂脱离自己身体太久,导致身体出现命魂不稳早殒之相,才需要万魂草去稳住命魂。   当然,宣采薇既不是天师又不是大夫,只能大概猜猜。   但不论如何,有一点,宣采薇十分确定,秦隐变成如今的模样,是因她而起。   她得还了这份情,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她出现在了这里。   宣采薇虽然心里不情不愿这般被秦隐使唤,但又不敢让秦隐看出端倪,做事倒是认认真真。   不仅仔仔细细将秦隐诸多吩咐一一做好,还摆了棋子问秦隐要不要将之前的眼药,再重新给他上一遍。   但这回宣采薇有备注,说的是第一次上的药。   傻子都能看出来,秦隐最近一次上的药有问题,她刚刚见到第一回 上的药也跟黑色药瓶放在一起,所以才有此一问。   仰头躺在软塌上的秦隐微微抿唇,沉默了一会,才道。   “不必,明日本王再另开一副。”   宣采薇也只是看到了随口一问,见秦隐不需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且,她现在有点不知该干些什么好,只得扭头看着秦隐发呆。   这事,在她成为一幅画的时候,也不是没干过,而且干过很多回。   不过,是宣采薇经常强迫自己装成木头美人盯着秦隐发呆。   虽然只是一个十几天养成的习惯,但也是个很可怕的习惯。   好比现在,秦隐出现的地方,她一闲下来,就会被动开启这个习惯。   盯着秦隐发呆。   只是,冷不丁忽然出现的冷淡声音,打断了宣采薇的发呆。   那道声音道。   “好看吗?”   宣采薇一滞。   她顿了顿,然后慢慢又小心地伸出手,在秦隐眼前晃了晃,见他还是没有反应,暗道一声奇怪。   秦隐怎么知道自己在看着他。   不过,刚刚秦隐似笑非笑的语气,莫名让宣采薇感觉有几分熟悉。   似乎是对回答宣采薇心里的问题,秦隐又补充了句。   “视线停留过久,即使如今本王无法视物,也能感受得到。”   宣采薇抿唇,尴尬的红意爬上了耳根,赶紧瞥开了视线,就怕再被秦隐抓包。   但秦隐好似没打算放过她,交叠在腹部的手指,左右敲了敲,又道。   “唐古,你还没回答本王。”   宣采薇:……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秦隐这么自恋呢,还非得听一个下人夸他好看不成。   宣采薇想起先前秦隐像个大爷一般来回指使她的模样,眼里不由浮现几分恶趣味。   没过多会,她快速在棋盘上摆了字。   摆完后,示意秦隐摸摸看。   而秦隐先是随意一摸,但不知怎的,宣采薇这回的话很长,秦隐摸到第一句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摸到第二句的时候,唇却一下子抿住,直到摸到第三句,他另一只隐于暗处的手瞬间收紧。   因为宣采薇连摆了三回棋子的话是——   “郡王爷是京师第一美男子,自当好看。可小的听说,宣家三小姐也是难得的美人,小的以为,男女之美可共赏。不知郡王认为,您与宣三小姐孰美?” 第047章   月明星稀, 又是一个十分清爽的夜晚。   但屋内的气氛却有片刻地胶着。   宣采薇本是一时起了打趣秦隐的心思回报他先前对她的所作所为,但没想到秦隐听完后, 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半晌没说话,浑身透露着冷漠的气息, 一点都不像她同秦隐单独相处时见着的模样。   反而,有些像……   宣采薇眼里划过几分回忆,接着眉眼快速一定。   她想起来了,秦隐现在的模样, 才符合说书人嘴里说的“高岭之花”四个字。   宣采薇一时有些后怕, 秦隐不会觉得她问得太私密,一不高兴要找个理由打她板子吧。   连谋反这样的事都能干出来,随心所欲打下人简直太有可能了。   一时, 宣采薇不自觉想摸摸自己的翘软屁股。   不过, 秦隐的声音倒是很快响了起来, 并没有说要责罚宣采薇,只是平静而又淡漠道。   “宣三小姐。”   “——是谁?”   宣采薇:……   差点忘了,在外秦隐一贯是不近女色的模样,就连追秦隐的三大贵女,他都有可能记不住名字, 更别说, 表面上,宣采薇跟秦隐毫无联系。   想来,秦隐喜欢宣采薇这件事, 压根没几个人知道,“唐古”自然属于不知道的行列,秦隐在她跟前表现出冷漠亦是正常。   宣采薇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秦隐的问题,总不能让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   而且,要是秦隐听了她对自己的各路吹捧,越发更喜欢她了,可不就搞砸了?   正如宣彩薇很肯定秦隐的眼睛是因她而起,她也十分确定,自己一定不会喜欢秦隐这样的人。   除却秦隐性子孤僻冷漠,一点都不符合她想找的温柔体贴的夫君外,另外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秦隐要谋反。这一点,不止宣采薇无法接受,满门忠烈镇国公府更是无法接受。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谋反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本就十分惜命的宣采薇怎么可能让自己和自己的亲人陷入这样极端的危险中。   只是,这原本是一个丝毫不会犹豫的决定,宣采薇确实也没有犹豫,但就是不知道为何,自己下了这个决心后,心里时不时会有些犯堵。   宣采薇纳闷,画像身体也会生病吗?   思及此,宣采薇连打趣秦隐的心思都没了,想了想摆棋子回道。   “瞧小的这记性,郡王爷从不理会这些事的,还是安心养病为先。”   秦隐却似乎没打算放过宣采薇,道。   “怎么?思春了?”   宣采薇又是一噎。   她忽然发现同秦隐对话,简直是在考验她的承受能力,这一会丢一把刀子的,宣采薇小心翼翼地瞥了秦隐一眼,虽然秦隐还是那副万事不关心的冷淡样子,但宣采薇心里清楚,要是她表现出一点对“宣三小姐”的在意,自己可能真的要吃板子了。   于是,宣采薇连忙否认摆棋子道。   “怎么会?小的连宣三小姐的面都没见过,只是听茶馆的说书人提了几句而已。”   那厢秦隐摸完棋子,面上虽然还是那副冷淡模样,但宣采薇莫名感觉周遭气氛和缓了些。   稍稍放松之时,耳边又听到秦隐的声音道。   “本分是件好事。”   起初宣采薇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她忽地瞳孔放大,才是反应过来。   只是反应过来后,却不知该哭该笑。   秦隐这意思是,让她不要肖想“宣三小姐”?   ***   那夜,两人进行了短暂的对话后,秦隐要休息,便让宣采薇出去,宣采薇哪里真能出去,只能假装用关窗户的声音代替关门的声音,自己心里念叨着要回去,又再次回到了画中,乖乖地躺回了暗门里。   但宣采薇觉得有些奇怪。   在她再次回到画里时,秦隐本是黑压压的面庞似乎轻轻地挑了挑眉。   不过当时,灯光昏暗,宣采薇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而且,奇怪的是,秦隐明明说要休息,可宣采薇假装走后,秦隐也并没有休息。   虽然秦隐的身子还是躺在软塌上,但宣采薇知道秦隐睡着和不睡着的呼吸是有细微的区别的,她听得分明,秦隐明显不是睡着了的呼吸。   就这样,秦隐躺在了软塌上,却没有睡着度过了一夜。   俗称“装睡”度过了一夜。   宣采薇见秦隐装睡,担心他晚上会起来看画,也不敢睡,陪着秦隐瞪直了眼又是一夜。   等到第二日,秦隐起身让唐古进来帮他洗漱时,宣采薇都没想明白,秦隐为何要一夜装睡?   想不明白,宣采薇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应该同她没什么关系。   屋内。   唐古将热水准备好,面上一脸憨傻,全然不知道昨夜秦隐经历了生死危机。   其实昨夜宣采薇的计划,一点都不够缜密。   若是秦隐眼睛看得见唐古现在这幅模样,他一下子便能看出不对。   幸而,秦隐如今看不见。   宣采薇看到唐古脸上的表情后,如是想。   秦隐感受到唐古的靠近,手指在盆里的温水里,荡了荡,沉默了一会,道。   “唐古……”   唐古赶紧上前一步,一副听候秦隐差遣的忠心模样,看着特别像宣采薇祖母院子门口的大黄狗,就差没摇尾巴了。   但很奇怪,秦隐虽然叫了唐古一声,可又没说下文,连带唐古眼里都划过几分疑惑。   约莫几息后,秦隐将手从热水里拿了出来,唐古快速给秦隐递上擦手的帕子。   秦隐一边擦手,一边头微转,望了一眼昨夜宣采薇替代“关门”声音的那扇窗户的方向。   其后,将手上的帕子递回给唐古,淡淡道。   “算了,无事。”   这句话说完不久,秦隐便带着唐古出了门,留下宣采薇在屋内忘我的补觉中。   只可惜,宣采薇的美梦注定是要被打断。   宣采薇以前在镇国公府的时候,因为是病人,睡觉一定要讲究质量,所以她每回都睡得极沉,尤其是夜晚,前些年,或许还有噩梦惊醒的时候,这些年倒是一夜安眠,睡得极好,于她的身体也是件极为有益的事。   可到了秦隐这里,别说睡得沉,她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原因很简单。   譬如现在。   房门一开一关,宣采薇瞬间清醒,一眼就看见了朝着她走过来的秦隐。   见秦隐脸上好似已经换了新的布条,宣采薇忽然想起,昨夜秦隐说会去开新药一事,看来这是已经换好了。   想到药的事,宣采薇才有些后知后觉反应。   秦隐第一回 的药没有问题,第二回的药却出现了问题,难不成有人想害秦隐?   宣采薇不了解秦隐身边的情况,但秦隐自己该是了解的。   她回忆了下秦隐昨夜的反应,不过只是让她拿了一个类似解毒丸的东西给他,脸上既没有疑惑,也没有惊慌。   莫非……   秦隐知道是谁要害他?   宣采薇正想着,跟前的暗门已然打开,秦隐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一旁的窗户虽是紧闭,但日光却投了进来,打在了秦隐高挺的鼻梁上,于另一边的面颊上落了一道暗影。   如玉的面庞,于阳光下似乎更具光泽。   白布蒙眼,更添了几分欲拒还迎,挠的人心痒痒,想去揭下看看,究竟是何等的人间男.色。   在那一瞬间,宣采薇有片刻的炫目。   而等到宣采薇再一次回神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又被秦隐卷了起来。   宣采薇一愣,回想了一下。   这一回想,宣采薇彻底了成了木头美人。   美色误人!   美色误人!   美色误人!   宣采薇在心里来回念叨了三遍,方才因秦隐眩晕的那一瞬间,秦隐不知怎么就摸到了她的“小胖脚”。   进而,脸彻底黑了。   因为她小胖脚上的“伤痕”,就是她先前为了出去,在暗门上磨蹭的那些。   她哪里会想到今日秦隐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竟然会那般仔细地检查她的画像身体。   结果好死不死,她小胖脚“受伤”的事就暴露了。   虽然看不着秦隐的眼神,但能从他难得抿成曲线的唇感受的出来。   秦隐,不高兴了。   十分,不高兴。   ***   如今宣采薇被秦隐卷得规整,放在了一个长条的木匣子里,拎在手上,不知去向何方。   约莫是阎罗殿吧。   宣采薇满脸懊悔地想着,就差没有双手抱头了。   她懊悔的事可多了,比如为什么昨夜没想着跑,便是救了秦隐,她也可以选择跑,就是危险了点,她是福至心灵到善神附体,才会留下来,怕秦隐再出什么意外吧。   结果,秦隐没出意外,自己倒是出了天大的意外。   宣采薇内心一阵悲鸣,仿佛已经看见画像撕裂的场景。   而且,现在是白日,便是她想赌上名节去救自己的命,说自己就是宣采薇都做不到。   一时,宣采薇有些自暴自弃,都没听外界的动静,许是宣采薇觉得听了也没用,总之都是死路一条。   但秦隐本是朝着某个方向走得极快,却未曾想有人忽然拦下了他。   跟着秦隐身边的唐古赶紧朝着那人走了过去,尊敬地行了礼,比划了一个“父亲”的手语。   拦下秦隐的人,正是唐管家。   秦隐凝眉,眉宇间难得掺杂了一丝烦躁道。   “唐叔,何事?”   唐管家瞅着跟前的秦隐,快步上前道。   “小主子,老夫人有请。”   闻言,秦隐拿着木盒的手掌微微收缩了下。   约莫两刻钟后。   秦隐踏入了一个屋子,由唐古给他引路,他走得十分安稳。   便是宣采薇卷在了木盒里,她也闻到了一股盈满整个屋子的檀香。   有些像寺庙里的香。   虽然宣采薇没有去过寺庙,但镇国公府有女眷信佛,家里专门为这些女眷安置了一个小佛堂。   宣采薇自己虽不信,但一月总会去拜那么一回。   月月祈祷自己能度过十五之岁,求一个心诚则灵。   看来此地也是跟镇国公府一样,是一个佛堂。   宣采薇起初还是蔫吧的模样,都没心思管秦隐去哪,反正她马上要死了,让她静静享受孤独的死前人生吧。   不过当知道秦隐去的地方是佛堂的时候,宣采薇倒是一下子打起了几分精神。   佛堂好啊!   佛祖们赶紧净化净化秦隐暴戾的心灵吧。   宣采薇举着手上的棋子充作佛珠,心里来回祈祷着。   很快,宣采薇听到一道温柔和善的声音。   “隐儿,你来了。”   秦隐没说话,但估计应该是点了点头。   “不知母亲找我是有何事?”   闻言,在木匣子里的宣采薇眼神有些惊讶,原是秦隐的母亲。   说起来,这要换成宣采薇未穿画时,她对秦隐这位母亲可比对秦隐熟悉的多。   因为,秦隐的母亲可是她母亲当年的“对手”。   虽然宣采薇母亲当年最终拿下了“京师第一贵女”的名号,但一开始,这名号并不是如此,而是——   “京师双绝”。   宣采薇母亲出身显赫,容貌倾城,才学了得,琴棋书画包括女红都是贵女中的顶尖。   这样的女子,该是很难有女子同她一般抗衡。   但偏偏出了一个君妙意,也就是秦隐母亲。   跟宣采薇母亲一样,同样家世显赫,容貌倾城,才学了得,琴棋书画包括女红都是贵女中的顶尖。   而且,两人都在不同的场合中,大放光彩过。   并称,“京师双绝”。   但是,两人之间却从未有过一争高下的时候,隐隐有些王不见王的意味。   即便,好不容易将两人凑出了局,以两人的家世,其他人谁也不敢得罪,除非两人中的一人主动提出,或能见到二人分出高下之时。   但直到最后,她二人之间,谁也没主动挑起过战局。   这最后,便是君妙意出嫁。   “京师第一贵女”的名头,才是名正言顺的只属于宣采薇母亲一人。   不过,在当时的京师上流圈子里,似乎更怀念“京师双绝”的日子。   宣采薇母亲这个名头,坐的也不算太稳当。   当然,当年宣采薇母亲同秦隐母亲便没有因这事生嫌隙,过了这么多年,早些年女儿家的好胜也早已看淡,不过是宣采薇母亲偶尔会拿出来同宣采薇讲古的趣事。   不过,宣采薇母亲也确实对秦隐母亲打从心眼里的欣赏。   她曾对宣采薇讲过,同辈之中,秦隐母亲是她唯一佩服的女子。   就是这么一句,让宣采薇彻底对秦隐母亲有了留意。   宣采薇陷入回忆之时,秦隐和秦隐的母亲沉默了一会,但很快便响起了关门声。   看来是支走了下人,两人来单独说话。   “隐儿,过来。”   秦隐母亲又接着说道。   片刻后,宣采薇感觉自己所在的木匣子被放在了地上,秦隐应该坐在她旁边。   联想到这可能是一间佛堂,宣采薇估摸着秦隐该是跪坐在蒲团上。   过了一会,宣采薇听到了落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她十分熟悉,且眼神亮了亮。   没办法,谁叫她是个棋痴呢。   难道秦隐母亲想同秦隐下棋?   果然,下一刻,秦隐母亲道。   “隐儿,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宣采薇听着高兴,下棋好啊,最好下到晚上,那样她就可以跑路了,实在跑不了,也能自爆身份保命。   当然,后者是最坏的打算。   不到万不得已,宣采薇绝不会告诉秦隐,自己成了这幅画。   损了名节不说,她最担心的还是秦隐干脆见她知晓了他的心意,便直接要上门提亲。   虽然传闻中,秦隐除了皇帝外,从不与人下棋,但这回对象是他母亲,想来秦隐不会拒绝吧。   然而……   “母亲,你知道的,我不喜同人下棋。”秦隐淡淡道。   秦隐母亲沉默了一会道。   “哦?那他呢?”   “皇命不可违。”   “我比不得圣上?”秦隐母亲语气不知怎的,虽还是和善,但有些微重。   “母亲,勿叫孩儿为难。”   即使宣采薇看不见,也能猜到秦隐现在,定是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平静模样。   平静到让人生气。   秦隐母亲眼里便压着这一分生气,但她藏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   过了会,秦隐母亲似妥协道。   “罢了,今日找你来,也并不是为了下棋,既你不愿,做母亲的也不会强求。”   “今日,我找你来,便是想问问你,近些时日可睡得好?”   这一回,秦隐顿了顿,好一会才道。   “我睡得好与不好,母亲该是最清楚不过了。”   秦隐母亲眉目一滞,似乎没明白怎么回事,脱口而出道。   “隐儿何意?”   秦隐眸子有些空落。   “便是我狩猎之时,被老虎伤眼,所用的眼药,母亲都要一一查看,想来,我睡得好与不好,这件小事,你该是十分清楚。”   “……”   “隐儿,我只是关心你。”   “孩儿明白。”   “那你……”   此时的秦隐,虽然白布蒙眼,但微微扬了扬下巴,白布正对着秦隐母亲的眸子,让秦隐母亲有种错觉,好似她正同秦隐对视一般。   下一刻,秦隐平静如冰湖面的声音响起。   “不过,孩儿也送母亲和他一句忠告——”   “再耍这些伎俩,小心鱼死网破。”   一句话,了无生气,却仿佛扼住了秦隐母亲的脖颈。 第048章   什么伎俩?“他”又是谁?   云里雾里的对话, 宣采薇全然听不懂。   但明显,秦隐和秦隐母亲都懂话里的机锋。   秦隐母亲惊讶地看了秦隐一眼。   “隐儿, 何出此言?”   秦隐回道。   “问他吧。”   话音一落,秦隐便准备起身要走,宣采薇感受到木匣子又被他拎了起来。   只是秦隐刚走两步, 身后的秦隐母亲皱着眉头又追问了一句道。   “隐儿,这是要去哪?”   “出门。”   ……   即使宣采薇马上要面临死亡危机,也不免被秦隐噎人的回答戳中了笑穴。   哈哈哈哈哈哈谁不知道你这是要出门!   这就好比有人问正在吃饭的人,你吃的是什么。   他答:吃饭。   宣采薇没想着憋笑, 反正白日她不能动, 怎么笑都没人听见。   所以,她难得一边放肆大笑,一边心道, 以前怎么没发现秦隐还是个讲冷场笑话的高手。   但宣采薇被逗乐了, 秦隐母亲可被噎得难受了。   她沉了沉眉, 看了眼秦隐离去的方向,远远打量了下秦隐手里拿着的长条木匣子。   过了片刻,屋内进了个丫鬟模样的人。   秦隐母亲没看她,但是却道。   “隐儿方才是从何处来?”   “回老夫人话,是郡王爷院子里的书房。”   “书房……”   秦隐母亲重复了下这两个字, 静静捻动着手里的佛珠。   和善的面容依旧十分和善, 像个普度世人的女菩萨,只是日光随时辰倾斜转变,冷不丁地秦隐母亲身上的阳光悄然移开, 随之而来,一层阴凉暗影笼罩包裹住了她。   ***   秦隐离开淮安郡王后,好似走了很远很远,宣采薇虽然感受到了木匣子的平稳,但耳边却听到了马车的轱辘声,看来他们应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才对吧。   可是当宣采薇忽地听到周遭热闹的人声又觉得纳闷。   明明她听到马车是从热闹的地方离开了,然后路上安静了好久好久,可这眼下怎么又是回到了热闹的地方。   宣采薇还没想明白,秦隐已然拎着她下了马车。   其后,秦隐似乎进了一间屋子。   接着又似乎上了楼梯,宣采薇听到鞋子同木板接触的声音。   过了一会,宣采薇再次被安置在一个桌子上。   然后有脚步声和关门声响起。   “老朽见过小主子。”   “不知小主子今日光临遇楼,所为何事?”   一道年迈的声音突兀响起。   而宣采薇一听“遇楼”二字,震惊之余,怕死的那颗心倒是终于落了地,看来秦隐不是想把她“毁尸灭迹”的。   如果真是想“毁尸灭迹”,也不会把宣采薇带来“遇楼”。   多亏了说书人,宣采薇对京师这些有名的地方,还算知道了些。   遇楼就是其中之一。   遇楼出名的原因有三——   其一,遇楼藏有天下奇珍异宝,珍稀贵重,不是寻常珍宝楼能够比拟。   其二,是遇楼每月一次的“拍卖会”,虽是能够大开眼界,却也只有少数人有资格拿到“拍卖会”的门票,且光“拍卖会”的门票在外都炒成了天价。   其三,便是遇楼获宝的规矩,除却拍卖会上面的宝物,寻常人想在遇楼买东西,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一楼二楼的金钱宝物,顾名思义,可用金钱买到的宝物,第二种便是三楼的有缘人宝物,想要拿到三楼的宝物,需得完成寄卖人提出的要求,而这些要求,大多不是金钱。   为何称之为是“有缘人宝物”,是因为“遇楼”曾出过一件雅事。   当时,一位小姐看上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珏,但奈何完不成寄宝人的规定任务,只得日日前来看一眼,解解眼馋,但好巧不巧,有日寄宝人也来了遇楼,两人一见钟情,寄宝人便取消了任务,将这块玉珏送与这位小姐,当作二人的定情信物,二人成亲之后,更是和和美美,幸福美满。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了难得的佳话。   此后便有了“遇楼之三,因宝结缘,天赐红鸾,百年好合”的说法。   三楼的神秘宝物们,也被统称为“有缘人宝物”,只等一个有缘人来临。   但宣采薇万万没想到,如此神秘又新奇的遇楼,背后的主人,竟然是——   秦隐。   一时,宣采薇惊叹,秦隐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不过,即使宣采薇对秦隐有成见,也不得不说,“遇楼”经营思路确实是巧思中的巧思,不然不会在短短几年,就成为“京师第一珍宝楼”。   宣采薇思绪收拢,却不知秦隐带她来“遇楼”干嘛。   总不会是想把她“卖”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宣采薇忽地一僵。   也不是没有可能!   很明显自己“受伤”的小胖脚让秦隐不高兴了,他虽然没有“毁”了她,但可能只是心疼这些贵价钱的墨和纸。   所以,他打算把她“卖”了?   反正他画出来的画像,若不是极其熟悉宣采薇的人定然认不出来。   思及此,宣采薇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是说是自己心上人的画像吗?这么随随便便就卖了吗?   而且…心上人的画像能用金钱来衡量吗?   宣采薇脑海里忽然窜出了好多疑问,而就在这时,她眼前却忽见光亮。   秦隐漂亮的下颌骨,出现在她视野范围。   其后,秦隐将宣采薇的画像身体拿了出来。   抬眸,同跟前的遇楼主事道。   “本王记得遇楼有一块玉檀木。”   遇楼主事闻言,两眼一下子瞪的溜圆。   “小主子,您要用?您先前不是说那是……”   遇楼主事话还没说完,就见秦隐点了头。   遇楼主事愣怔了好一会,似是在消化秦隐说的这件事,过了一会,他才道。   “那您是想用来做成何物?”   遇楼确实有一块玉檀木,而且是世上仅存的唯一一块万年玉檀木,价值,恐怕眼下三楼所有的宝物加起来,都不能同它相抵,之前,小主子说过要拿来当遇楼的“镇楼之宝”,平素都是由遇楼主事亲自监管,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生怕它磕了碰了。   遇楼主事琢磨,小主子知其珍贵,应该也不会全部用尽,而且如此珍贵的木材,小主子该是会用到刀刃上。   笔杆,扇骨,木笛?   遇楼主事想了一些小而精的风雅之物,心里约莫有个底,若是拿来做这些,玉檀木应该还能留有一半,还可以继续留在楼里当“镇楼之宝”。   这般想着,自己也没那么肉疼。   但……   秦隐面无表情地指着宣采薇的“受伤”的小胖脚,冷声道。   “做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卡文短小了点,我睡一觉,明天至少双更!FLAG立起来!   知知真的变胖了!是现实中~整整胖了十斤,明天开始,是减肥知知~开学季快来了~大家不要忘记知知哦   【小剧场】   采薇:秦隐给我换新装备了!我可不能欠他的!   得知价钱后。   采薇:……还是欠着吧(保住小金库要紧) 第049章   闻言, 在场有两个人同时震惊。   自然是遇楼主事和宣采薇。   前者肉疼玉檀木,后者则……   欸…秦隐原是要给她“换脚”?   秦隐见遇楼主事, 半天没回话,眉骨微扬,虽蒙着白布, 但还是看了他一眼。   遇楼主事连忙醒神,收敛住肉疼的表情道。   “是,老朽这就去办。”   说完,就准备从秦隐手中把画卷接过来, 好比对轴杆尺寸。   但遇楼主事刚伸出手, 道。   “小主子,请把画给我。”   闻言,秦隐把着画身的手倒是越发紧了几分。   遇楼主事:???   过了一会, 秦隐才淡淡道。   “画轴拆下给你即可。”   “成的, 有画轴就成, 一会老朽便让底下的工匠开始做打磨做活,一夜便能完成。”   遇楼主事一边说着,一边又准备上手想给画卷拆画轴。   但没想到,又遭到了秦隐的拒绝。   “我来。”   顺势还将画卷往身后收了收,生怕遇楼主事惦记一般。   遇楼主事看了一眼秦隐眼上的白布, 有些不知道自家小主子在逞什么强, 但也不好违背。   只得等秦隐将画轴拆了下来给他。   不过,秦隐拆完后,倒是跟遇楼主事一起下楼监督去了。   倒不是不相信遇楼主事, 而是玉檀木这种木材的材质用来制作任何东西,都比普通木材来得更难些,秦隐担心工匠手笨,不能做出最完美的画轴,遂决定亲自前去监督。   但秦隐却没带上没了腿的宣采薇,而是又将她放在了一个暗格之中。   倒不是秦隐不想带,而是工匠们所呆之地,放置熔炉,屋内温度偏高,于画卷上的墨痕或会有损。   而宣采薇虽然少了条“腿”,但她灵魂并没有撕扯感,虽不知原因,于她倒也是件好事。   本来宣采薇是打算补眠的,想着秦隐要在底下监督一夜,那她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在美梦中,安抚一下波涛起伏的内心。   但她这个打算,在听到外面传来的热闹声后,倒是另起了心思。   日头已然西下,此时宣采薇的眸子里闪烁着好奇的光。   没多会,屋内出现了一位妙龄少女。   这个“屋”不是秦隐他们先前待过的屋,是建造在三楼的一间机关密室,而宣采薇的画像身体,就待在机关密室的某一层暗格里。   她刚刚跟着秦隐进来的时候,偷瞄了下,知道出去的路线。   但她不能这么出去。   宣采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招祸的脸,刚刚还兴奋的眉眼,微微皱了皱。   正当宣采薇犯难不能出去看热闹时,她余光一瞥,扫了一眼啊密室左边的墙上,眉眼瞬时微顿,但下一刻,她眼神亮了。   很快,三楼一个拐角角落,便出现一位身穿碧竹裙,头戴风铃簪的纤细身影。   三楼的宝物并不像一楼和二楼的宝物般,一起堆在柜台展卖。   而是一个宝物就分属着一个自己单独的柜台,还有小木栏专门分割,有些像“监.狱”的格子间,只是里面关着的不是犯人,而是世间奇珍,而且每个宝物边上还有专人看护,这也是为了避免有那好事者毁了珍宝。   另外,遇楼的三楼,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间,会有人专门考察。   虽众人未明具体条件,但他们只知道一点,能上三楼的人,皆是非富即贵之辈。   为了保持私密性,三楼分属了许多房间,不像一二楼那般大杂烩一样,每个房间约莫安置三到五个宝物,也就是三到五个专有柜台。   现在第一间房内,有几个身穿华贵衣裳的男男女女正在观赏寻找有没有自己心仪的宝物。   冷不丁地,这一行人忽然听到一阵风铃响动。   下一刻,鼻尖便钻入了一股淡淡的墨香。   一行人寻声而去,就见一位穿着碧竹裙的女子站在第一个宝物跟前,神色清清冷冷,好似对眼前的珍稀宝物毫无兴趣般。   发间好看的小金铃铛,似在说着刚刚声音的来源。   这一行人,算得上京师上流的世家子弟,见过的美人并不算少。   但这一回却十分整齐地同时呆了呆,自然男子们呆愣的时间要更久些。   女子们很快回神后,倒是羡慕嫉妒不服气各种眼神皆有包含。   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看清碧竹裙女子的全貌。   女子细白如葱根的手指中举着一柄十分金贵雅致的团扇。   恰恰好挡在了女子的眼下,只露出了那一双宛如寒凉黑玉般的眸子。   光是看一眼,都是消暑。   不过虽然未有看清,便从这一双眸子里,也能窥见比竹裙女子惊人美貌的一角。   但这行人有一位男子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余光瞥向同行的一位女子,冲之一笑,果然,那位女子本是微拧的眉,悄悄舒展。   另外两位女子眼神各自胶着在另外两位男子身上。   而其中一位男子,已然抢先上前了一步,凑到了碧竹裙女子身边道。   “这位小姐,你也是来遇楼寻宝的吗?”   “我瞧你独身一人,不如加入我们一起?”   男子话音一落,同行的三位女子脸色皆是瞬间不愉,警惕地盯着碧竹裙女子,就怕她点头一般。   碧竹裙女子正是宣采薇,这会她手里举着从秦隐的机关密室里拿到的遮脸团扇,耳边虽然听着男子的喋喋不休,但眼神却没移开过第一间柜台里的宝物。   虽然旁人觉得宣采薇对这些宝物好似毫无兴趣,但这是因为她眉眼清冷,看着像是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般。   而事实上……   她感兴趣,十分,非常,特别的感兴趣。   好奇激动就差没两眼放光了。   不过,总有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在她耳边吵闹,很是影响心情。   那男子见宣采薇对宝物也没兴趣,听了自己的话,虽没回答,但估摸着是在担心思考,便自表了身份。   “小姐别怕,我爹是当朝詹事,其余几位也是官家公子小姐,跟着我们一行,大可放心,而且我来遇楼很多回了,你想寻什么类型的宝贝,同我说说,我定能给你推荐个最好的,或是带你去看遇楼这一回最好的宝物。”   男子名叫徐列,确实是詹事家的少公子,因着他爹是朝中三品大员,除了公侯之列,徐列便是世家子弟中的头一份,平素鲜少有人不给他面子,徐列自信地想着,脸上挂着自以为真诚的笑容。   “不必。”   团扇后的樱桃唇微张,冷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接着,宣采薇看都没看徐列一眼,便转身离去,前往下一间宝物房。   留在原地的徐列,笑容僵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搬出身份后还会被拒绝,等到反应过来时,就想往外追去。   但他刚想动,就被拉扯住了,是方才慢了徐列一步的男子。   徐列大力一甩,有些不高兴道。   “林业,为何拦我?”   徐列方才可是看得分明,林业也起了心思,只不过没他速度快,或者是他克制了。   林业看着十分稳重,提醒着徐列道。   “方才那位女子身上穿的衣裙是用云锦做的。”   云锦,万金难求的贡品,便是镇国公府这样的一等公府也是少有,更别说奢侈到拿来做一整件衣服。   显然方才那位女子身份之高,不是徐列能得罪的起的。   徐列也听了明白,眼神划过几分愤愤,但过了一会,还是跟着宣采薇的方向而去。   ***   对这段插曲,宣采薇倒是全然不知。   没了吵人的“麻雀”,她看起宝物来,心情都要愉悦舒畅了许多。   遇楼三楼果然京师中难得的聚宝地,各类珍奇宝物看得宣采薇眼睛都快花了,更别说那些稀奇古怪的任务要求,宣采薇眼下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回凑的热闹简直太有意思了!   当然,受制于外形,外人看见的宣采薇,是慢慢悠悠轻描淡写地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宝物,偶尔还伴有叹气声。   好似遗憾,竟然一个宝物都没看上。   这群人哪里知道宣采薇的心声。   她哪里是一个宝物没看上,她对每一个宝物都充满了好奇。   她叹气是在感叹此地她只能停留一夜,实属遗憾。   约莫逛了一个时辰,宣采薇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个宝物房。   宣采薇小心举着团扇,跨入了最后一个宝物房的门槛。   很奇怪的是,这最后一个宝物房,只有一个柜台。   只是此时有一人站在中央,挡住了柜台,她不知里面是何宝物。   宣采薇朝里走了走,很快走到了那人旁边。   余光一瞥,宣采薇眉轻轻上挑,倒是有了今日遇楼一游的头一回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来大姨妈,今天更新推后了,但后面没那么疼了感觉状态还可以就接着写了。   不过二更还是要推到明天了~   猜猜采薇遇到了谁呢~ 第050章   一旁的人穿着时下流行学子襕衫, 白底黑领,头上还戴着一个四方儒巾, 将长发全部束于其中,看着特别像书院里那些好好学生。   不过,眼前人胸前的起伏倒是出卖了她。   这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   还是一位根本不怕别人看出来自己在“女扮男装”的女子。   颇为胆大。   宣采薇总结道。   许是感受到了宣采薇的探寻, 一旁的人头微转,长长的眉毛,显得十分英气。   透亮有神的眼对上了宣采薇,但她并没有像旁人那般表示出对宣采薇容貌的惊艳, 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然后眼神继续回归在宝物身上。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木栏杆前,若不是全程毫无交流,指不定旁人还当两人是一路的。   宣采薇虽对身旁人产生了些许好奇, 但更对宝物好奇, 就在她准备将目光看向宝物时, 耳边却听到方才没搭理她的英气女子道。   “我劝你别白费功夫。”   “……什么意思?”屋内除了宣采薇之外,没有其他人,英气女子这话,显然是对她说的。   英气女子倒是扬了扬下巴,眸子划过自信。   “这棋局, 京师之中的女子, 唯有我能破。”   宣采薇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英气女子的话,但余光瞥到宝物屋里的宝物时, 倒是明白了过来。   宝物屋里,摆着一盘棋局。   左右各自安置这两个棋罐,里面晶莹剔透的黑白棋子,宣采薇光看一眼,已然察觉非凡。   宣采薇快速低头,看了一眼嵌在木栏杆上的宝物介绍和任务介绍。   【琉国极品冷暖玉棋子】   宣采薇掩在团扇下的唇微张,眨巴眨巴眼。   冷暖玉棋子,她在书里见过,早些年,琉国同大魏进行友好交际围棋赛时,便带了这么一副来,听闻冷暖玉棋子,黑白色皆有,冬温夏凉,好不神奇,是琉国特产的珍稀冷暖玉所制。   当时的大魏国手赢了琉国棋手,琉国棋手输的心服口服,便将这一副冷暖玉棋子送给了大魏,现在估摸着还在宫里的宝库里供着呢。   而就宣采薇所知,大魏就一副冷暖玉棋子,也就是宫内的那副。   因为琉国冷暖玉棋子极为珍稀,于市面上本就流传不多,所以更无买卖可能。   这会,宣采薇才明白了为何这件宝物屋只有一个宝物柜台,可看守的人却有三个。   冷暖玉棋子当得起如此特殊的独一份待遇。   况且还是极品的。   宣采薇快速看了一眼任务要求。   【破局。】   但下面还有一行用朱砂笔标红的备注。   【仅女子可参与破局。】   宣采薇再次将目光落在了棋局上,面上闪过几分沉思。   而一旁的英气女子见宣采薇听了她的宣言后,竟全然无动于衷,还在原地仔细端详了起来,这才起了几分惊讶。   但也仅仅只有几分,英气女子再次看了眼棋局,转身便准备离去。   宣采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刚刚不是还放了狠话吗?怎么就这么走了?   宣采薇不知,她今日遇到的这位英气女子,名为公孙笑柳,乃是十大国手之梅花圣手,公孙霖的掌上明珠,亦是京师第一女棋手。   她方才已经仔仔细细研究过这盘棋局,脑海中进行了百般推演,是有些难度,她决定回去拿棋盘实实在在演算一番,因为某种原因,公孙笑柳力求自己必须有万全的准备,而且以她估算的可能,需得费上三日,才能将她想过的所有推演,全部下一遍。   公孙笑柳对自己的棋力很自信,并且也并不满足于京师第一女棋手的称号,在她看来,她的棋力足以同自己父亲最为得意的门生孟长思相提并论,甚至是更高。   既然连她都要推演三日,其余女子更是难以破局。   所以,公孙笑柳走得挺放心。   但谁知道她刚没走两步,耳边就听到一道微冷的声音。   “西四北九置子。”   公孙笑柳脚步一顿,有些惊讶方才那位女子竟是个胆大的,冒冒失失就要进行任务。   公孙笑柳勾了勾唇,也罢,不过是提前出局而已。   况且此人确实冒失,“西四北九”这个位置,她先前已然推演过,遇死路的几率最大。   看来是个新手。   公孙笑柳虽然这么想,但是脚步却停了,转身靠在门边,双手环胸,望向宣采薇方向。   那头,追着宣采薇而来的徐列等人也来到了最后一间宝物屋,徐列刚想上前几步,同宣采薇搭话。   跟前,却出现了一只手臂。   徐列这才注意到门后还有人。   “棋手对弈,旁人勿扰。”   公孙笑柳这回表情比刚刚正经严肃了很多。   徐列沉默,过了会,同自己这帮人走到了另一扇门边站着。   同行三位小姐中其中有一位不是京师人士,此时有些惊讶,平素极少认怂的徐列竟然被人说了一句,就乖乖照办。   这位小姐跟极少出门的宣采薇一样,并不知道公孙笑柳这身打扮就是她的标志,毕竟京师可找不出第二位像公孙笑柳这般大胆的女子。   此时,宣采薇全身心投入棋局,身后的纷纷扰扰她是一概不知。   但她也纳闷,这棋局显然不是下一子破局的,她方才说了一子,里面的一位遇楼下人已然替她下了一子。   可,谁同她对弈呢?   很快,宣采薇的疑惑便解了开,只见一道声音从柜台后面传来。   “西六北七置子。”   另一位遇楼下人应声而动。   此时,宝物屋内的两位遇楼下人代替着宣采薇和那位出声的神秘人,于棋盘上厮杀。   听见有人出声,本是环胸观看的公孙笑柳眉间微凝,眼神忽变认真。   接着,宣采薇便开始同这位神秘的出声者,你来我往的进行对弈。   一开始,棋局变换并不明朗,宣采薇一直处于劣势,这也是在公孙笑柳的预测之中,本来起手便是失误,后续难以补救,不过宣采薇能坚持到这么多步,也让公孙笑柳,稍稍改观,虽然是个新手,但还算有悟性。   可不知从哪一步开始,局面还是有了转机。   宣采薇竟然渐渐压制住了对方,好似能猜测对方想法一般,每次必定制敌机先,甚至还吃了对方几子,圈了一点地盘,虽然圈住的地盘不多,但已经足够让在场人吃惊。   这里面最为咋舌的非公孙笑柳莫属。   怎么…可能?!   其他人就便罢了,眼前女子怎么可能能压住那人?   公孙笑柳拧了拧眉,怀疑那人是不是有了什么新战术,故意示弱。   可公孙笑柳不知,此时柜台之后的人,眉心拧的比她还重。   虽未举棋,但亦是真正的“举棋不定”。   他透过柜台后专有的门缝,打量了一眼外头团扇遮脸的碧衣女子。   即便能看出貌美,但光那一双眼睛,他辨别不出其身份。   可见其打扮,该是世家小姐。   他左思右想一会,这般水准的棋力,先且不说,在世家小姐或是在京师女子之中,便是在男子之中,他都是少见。   而且他们来回下的步子并不算太多,他不能准确地估算女子的棋力。   只知眼前女子刚刚的布局看似软弱易击,但深入其中,才发现极为难缠。   一时,柜台后面的男子后槽牙收紧,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尖冒出,他隐隐有股直觉,眼前女子棋力或是在他之上。   就在男子脑海中快速推演该如何走下一步,却怎么也没想到最佳之法时,他的肩头忽地被人拍了一下。   ***   没想到第一回 长时间的犹豫,是出现在柜台后的那位。   在场除了宣采薇外的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惊讶。   但大多不知柜台后面之人的来历,只道宣采薇竟然也是个厉害的女棋手。   唯独知道内情的公孙笑柳,差点没把眼珠子挂在宣采薇身上。   公孙笑柳性子直,不怎么会掩藏表情,她这幅古怪的神情自然也落在了一旁的徐列一行人眼里。   结果,本来没怎么多想的徐列一行人,因为公孙笑柳奇怪的表情,也开始觉得事态诡异了起来。   诡异啊诡异,公孙笑柳还是第一次这么在意另外一个女子或者是说另外一个人。   上一回,公孙笑柳如此在意一个人,还是秦隐来着。   接下来的棋局变化也更趋向复杂。   尤其对宣采薇而言。   她照着自己原本的思路,现在该是可以逐渐占据上风才是。   但刚刚对方思考了许久后,重新开始下棋,宣采薇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先前下了那么一会,已然知道对方棋力不如她,她想要破局,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但经过刚刚对方似乎有所思考,棋风大改,从之前的乘胜追击,杀伐果断变为现在的沉稳稳健,章法严谨。   就好像是两个人。   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没变。   显然,棋风大改后,宣采薇只能堪堪追平,想要再次压过对方着实有难度。   一时,宣采薇眉头紧锁。   直至收官,棋面呈平局之相。   遇楼下人,宣布了双方战果。   但在场无一人面露笑容或是轻松。   徐列一人或是没想到竟然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场厮杀棋局。   公孙笑柳则是完全意外平局的结果。   宣采薇同样意外这个结果,且她并不能接受。   宣采薇举着团扇的手微微收紧,道。   “判断有误,此局不是平局,是小女子输了。”   “先生谦让,小女子愧不敢当,谢先生留颜面。”   虽然知道赢了才能拿走冷暖玉棋子,平局亦是拿不走,但宣采薇也不想得这种被放水而获的“平局”。   柜台后的人听完宣采薇的话有一瞬间的沉默。   过了一会,柜台后的人出声道。   “小姐错了,此局本该是你赢。”   话音一落,宣采薇愣了愣,明显有些疑惑,徐列一行人同样疑惑。   只唯独公孙笑柳瞳孔放大,表情如遭雷劈。   而那头,柜台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有着年岁感的声音。   “因为,方才小姐你是同两人对弈。”   这声音一出,一下子为宣采薇解了惑。   宣采薇赢不过的棋路,该是后头说话这位出的手。   宣采薇拧了拧眉。   “观棋不语真君子,不知老先生为何要插手我同先前这位先生的棋局?”   “亦不算插手,本该便由老夫同你下棋才是,先前小徒所下棋路,皆是由老夫传授,小姐不必太过介怀。”   “且小姐你赢了棋局,这冷暖玉棋子你便拿去。”   闻言,宣采薇眼神瞬间一亮,心头那点芥蒂转瞬消弭于无。   只是,下一刻,宣采薇眼神便黯淡了下来。   拿去?她拿哪儿去?难道送到秦隐的机关密室里,给他添珍宝吗?!   她好不容易凭自己实力赢得的冷暖玉棋子,才不会白白便宜给秦隐呢。   也不能送到宣府,毫无名义,还会引人注意。   说到引人注意,宣采薇暗暗头疼,她本打算看一圈宝物,就赶紧回去的,三楼看宝物的人虽不算多也不算少,她只要乖乖地看,不出风头,定然不会引起秦隐的注意,结果,谁料最后一间宝物屋里,她没能抵住诱惑,不自觉就开始走了棋,还不小心赢了,这下风头可出大了。   毕竟冷暖玉棋子,可是这一回最珍贵的宝物了。   宣采薇想溜,可又舍不得宝物。   正当宣采薇纠结时,耳后忽然听到外边的遇楼下人道。   “方才我在楼下见着我们主事的了,你我可得机灵点,我瞧着快往三楼来了,多半是巡视,不过我刚刚见着主事身边还有一人,虽未看清,但衣着华贵,你说是不是咱们真正的老板?”   闻言,宣采薇一愣,身体快过脑子,快速转身准备开溜。   秦隐不是去监督画轴进度了吗,怎么还兴中途折返。   宣采薇顿时满眼慌张,就怕被秦隐抓个现行。   她举着手里的团扇,将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就准备往外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有价无市”的极品冷暖玉棋子都不要,这是有多视金钱如粪土。   柜台后面的老者更是一愣,他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完呀。   但就在宣采薇要跑之时,公孙笑柳出现在她面前,拦下了她。   眼神犀利迫人。   “你同我下一局。”   宣采薇这会儿哪有功夫同公孙笑柳下棋,两眼写着“要死了要死了再不回去真的要死了”。   “这位小姐,我眼下急事在身,咱们有缘千里来相会,下回如有机会,我定同小姐对弈。”   公孙笑柳唇微泯,身子却没动,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强人所难,毕竟她没干过这种事。   可当公孙笑柳第一回 正式打量起宣采薇时,尤其是看到宣采薇手里的团扇后。   公孙笑柳,脸黑了。   抬手迅速按住宣采薇的手,压着声音道。   “你同淮安郡王什么关系?!”   公孙笑柳由来不在意她不关心的人,先前只当宣采薇是个普通世家小姐,也没有仔细看她,刚刚近看,公孙笑柳才发现,宣采薇手里的团扇最下方有一小小印章——   山水居士。   正是秦隐的别号。   宣采薇哪里知道一柄团扇就把她给卖了,但她眼下确实是同秦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关系,虽然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单方面的。   但宣采薇还是被一下子问懵了。   这在公孙笑柳眼里更是心虚,正当她还想追问什么的时候,柜台后那道老成的声音又道。   “如若小姐不愿暴露身份,也可让旁人代收。”   宣采薇眼下十分着急,也顾不得公孙笑柳的问话,再晚些秦隐可就上来了。   可能还真是急中生智。   宣采薇忽地灵光一闪,眸子闪过开心,快速答道。   “劳烦老先生送去六爻门元无仙师处,就说渡生棋让其帮忙代收。”   撂下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宣采薇快速甩开公孙笑柳的手,跑了出去,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   好在,宣采薇最终是赶上了,还完美地将团扇放回了原处。   而秦隐比预想中慢了一会。   宣采薇不知,秦隐后面得知,公孙笑柳也在三楼,所以绕了其他路上楼,因为不喜公孙笑柳,所以关于公孙笑柳和她看上的宝物屋发生的事,秦隐暂时还不知,宣采薇侥幸多护住了马甲一阵。   秦隐很快推门而入,进了他专有的机关密室。   许是秦隐对这里极为熟悉,即使眼睛看不见,他也能准确找到宣采薇所在的位置。   他再次将宣采薇握在了手里,但宣采薇以为秦隐要带她去别的地方,可秦隐未动。   只是坐在密室的椅子上,将宣采薇放在了大腿。   秦隐两只手轻轻地拍着宣采薇的画卷身体。   有一下没一下。   随折时间流逝,宣采薇本是惊悚了一天的内心,稍稍得到安抚。   上眼皮下眼皮有些打架。   耳边却听到秦隐忽然的声音。   “你知道吗?”   “我喜欢你的很多点,可唯独讨厌你一点。”   宣采薇一滞,刚刚平复的内心莫名起了几分波澜。   似乎有点难受,宣采薇唇不自觉泯了泯。   果然,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是全然能接受她所有的缺点。   即便是秦隐也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让宣采薇有些丧气,但她耳朵还是不听使唤地竖起。   她倒要看看秦隐讨厌她什么,之后她就将这个缺点彻底发扬光大,让秦隐讨厌死她。   对,没错,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在意。   宣采薇正想着,秦隐拍着她身体的手忽地一顿,下一刻,一句话飘在了宣采薇耳边。   “我讨厌你。”   “——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淡淡的话,温温柔柔地吹乱了密室里的灯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秦隐现在还不知道女主穿画的事,不过……你们懂得! 第051章   宣采薇本是气鼓鼓的脸庞, 在那一瞬间僵住,下一刻, 便像一个没有火芯的孔明灯,鼓鼓的脸颊一下子瘪了下去。   嘴唇嘟了嘟,表情别扭。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   “我才不会受这种花言巧语迷惑, 一定不会。”   只是宣采薇虽然这般想着,脸颊却忍不住发烫起来。   秦隐垂眸,眼里划过几分疑惑。   密室很热吗?   ***   不过秦隐并没有呆太久,仿佛只是过来看看画卷有没有安然无恙, 便又重新回去监督画轴进度去了。   想到“画轴”, 宣采薇潜藏在心里的纳闷倒是一下子浮了出来。   秦隐怎么好像一点怀疑她的样子都没有呢?   明明“小胖脚”都伤成这样了。   宣采薇显然有些当局者迷,怀疑到画像本身这个可能,是个正常人都很难会想到。   不过, 宣采薇也不敢乱动了, 三日限期已过, 去小木屋里放了颗白棋子,就等着白日的到来。   只是,这一回,宣采薇放白棋子之时,脑海忽然浮现出了秦隐的模样, 是先前说“我讨厌你”时的模样。   当时的秦隐眉眼明明只含着密室微弱的光, 却仿佛敛了万千星点。   一点一点汇聚成了一条浩瀚银河。   宣采薇快速甩了甩头,想甩掉方才脑壳里的木然和愣怔。   心里越发奇怪,怎么最近想到秦隐, 都有些无法思考了。   但她还是坚定地放入了白棋子。   一夜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宣采薇不知秦隐有没有弄好画轴,但她知道小木屋的太极图是修好了。   此时,宣采薇好似在一个花园的地方,可她看得出来,她所在的地方不是普通的花园,虽然说不出哪里不普通,但宣采薇隐隐有感觉,比她家请苏州工匠造的江南园林还要独特精致,意境深远。   宣采薇一开始是在一个暗处,只淡淡窥伺周围。   但很快眼前便明亮开来,“鼻尖”也嗅到了阵阵香风。   不是花香,而是女子身上的淡茶香。   但宣采薇一点都不惊讶,因为她这回穿成了一副金镶红宝石耳坠,还是正在戴在女子耳朵上的。   宣采薇悠然叹了口气,看来这回无法去寻元无仙师,但也还好的一点是,她能跟着女子行动,不至于动弹不得。   方才女子跟着身后的几人,好似正在穿梭假山,所以落有暗影。   等这真正穿出来后,宣采薇才算惊讶了一下。   看着女子身后整整齐齐地站着的六位宫装打扮的婢女,宣采薇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在哪了。   她这回竟然穿到了皇宫里头。   那她这一回“身体”的主人是……   宣采薇正想着,耳边忽然听到另一道娇娇弱弱的女声。   “见过清嫔姐姐。”   话音一出,宣采薇一愣,耳坠主人却是笑得温婉得体道。   “玉贵人多礼了,我们姐姐妹妹之间,不必如此拘泥。”   玉贵人:“不行不行的,姐姐看得上妹妹,是姐姐怜惜,妹妹可不好越矩的。”   玉贵人声音不大,配合那一副胆小畏惧的模样,让清嫔身后的一两位宫女,眼里不由露出几分嫌弃,但离清嫔最近的两位宫女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清嫔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挽过玉贵人的胳膊,亲昵道。   “既是有缘,不若玉贵人同姐姐我一起游玩御花园如何?”   玉贵人脸上划过一丝受宠若惊,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便同游起了御花园,那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好似两人是多年的姐妹。   而宣采薇却跟着晃动的耳坠,将御花园发生的种种都收进了眼里。   当然,她目光主要聚焦在清嫔身上。   眼神熟悉又陌生。   清嫔,本名宣淸漪,是宣采薇的大堂姐,也就是宣采薇大伯的女儿。   就是那位肖想宣采薇娘亲的混账大伯宣知礼。   宣采薇因为身体原因,同这位大堂姐并不算多亲近,但也见过多面,印象中是位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的娴静女子。   所以当时听说宣知礼要将大堂姐送进宫里当秀女时,宣采薇好一阵吃惊,且不说当今圣上已近天命之年,皇宫,那可是龙潭虎穴,大堂姐的性子还不得被里面的人吞了。   宣采薇记得自己当时还同母亲提过这件事,想让母亲为大堂姐说句话,母亲也是应下,但同大伯母聊过后,母亲只同宣采薇回了句,是大堂姐自愿的。   如此一来,宣采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差自己的丫鬟,给大堂姐送去了一根莲花玉钗加一袋金银,担心大堂姐不收,宣采薇还特意写了封信给大堂姐,幸而丫鬟回话,告诉宣采薇,大堂姐收下了,还让丫鬟带了一句“谢谢”。   虽然没有很多天花乱坠的词,但两人心知肚明。   只是未曾想,不过短短两年,当年那位人淡如菊的大堂姐不仅步步高升,从一个小小的答应到如今的清嫔,眼下更是已然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宫中妃嫔关系,春风拂面笑对个中机锋。   清嫔和玉贵人在御花园逛了多久,宣采薇就沉思了多久。   直至清嫔同玉贵人分道扬镳,回到了自己的宫殿,清嫔住的是永和宫的偏殿,但因为永和宫正殿无人,所以也省了早晚请安。   清嫔慢悠悠地进了殿,身后两个离得近的宫女替她掩了门,剩下四个宫女留在了外面,只留最近的两个宫女侍候。   宣采薇想了一路,虽然没太消化大堂姐性子变化如此巨大,但见到大堂姐在宫内过得开心,宣采薇也稍稍心安了些。   只是,宣采薇没想到,她这份心安很快也粉碎成灰尘。   清嫔躺在长长的美人榻上,半支着头,似闭目眼神,两个宫女,一个正在给她捏肩,另外一个正在喂她吃今年西域刚进攻的水晶葡萄。   光看这幅景象,好不享受。   但很快,给清嫔剥葡萄皮的宫女,抿了抿唇道。   “娘娘,您为何同玉贵人亲近,她可不像表面上那般畏畏缩缩,心思深着呢,听说她们宫里,有好几个贵人曾联合起来想给玉贵人设套,可谁曾想,玉贵人偏偏运气好躲过去了,那几个贵人年轻,只当自己失误,但看在奴婢眼里,这玉贵人或才是藏得最深的狐狸。”   “娘娘,您可要当心啊。”说话的宫女满眼担心,一副为清嫔着想的模样,这看在宣采薇眼里又是起了惊讶,不知自己大堂姐何时有了如此了得的御下手段,将这位宫女调.教的忠心耿耿。   清嫔闻言,缓缓睁开妆容精致的美目,看了跟前正担心的小宫女一眼。   其后,才缓缓道。   “有人争先恐后,却不知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言罢,清嫔眼里不知为何有一闪而逝的恐惧,但被她掩藏的极好,并没有人发觉。   过了一会,清嫔才道。   “莫要担心,我们日子还长着。”   只这话,不知是对小宫女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更了!我也不敢熬夜!虽然短小了点,但我今天补三更吧,尽量白天早点出来,爱大家哦。 第052章   看着清嫔处变不惊的风范, 宣采薇一时感叹,当初她认为皇宫是“龙潭虎穴”, 担心大堂姐的安危。   可正所谓福祸相依,大堂姐能够成长至斯,同她身处皇宫密不可分。   宣采薇虽不知这算不算是件好事, 可她经过这些时日的穿越总算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温室的白花虽然娇柔美丽,但于风浪面前,不堪一击。   要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花圃, 从小白花蜕变成带刺的蔷薇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   宣采薇估摸着这一回该是没什么事发生, 只她许久没见过大堂姐,她原本的身体也没法进皇宫,所以, 她还是留了下来, 想以这样特殊的方式, 多了解一些大堂姐的近况。   而两个宫女正在侍候大堂姐之时,外面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娘娘,婉儿求见。”   闻言,大堂姐眉目舒缓了一下,先说了一声“进来”, 然后示意身旁两位宫女下去。   两位宫女应声退下, 名为“婉儿”的女子也进了来,也是一副宫女的打扮,但走近后, 宣采薇才觉得婉儿有些面熟。   她想了想,忽然想起婉儿是以前大堂姐在镇国公府时的贴身丫鬟,难怪,大堂姐待她态度最为亲近。   不过,先前怎么没见着婉儿?   宣采薇正疑惑着,忽然就见婉儿同大堂姐行了礼后,半蹲着身子,恭敬道。   “娘娘,您交给奴婢办的事,奴婢打听到一些消息。”   清嫔淡淡道。   “讲。”   “娘娘,三小姐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只是暂且靠着人参续命,且国公爷似乎有意给三小姐冲喜,但目前还是老夫人的新丧,族中正在全力压制反对国公爷的想法。”   清嫔刚刚舒展的眉宇微微一皱,唇微抿。   “接着说。”   “娘娘,奴婢之前还听到一件事。”   “似乎因为六爻门仙师给三小姐批命,说三小姐性命关系天下,现在圣上似乎十分紧着三小姐的性命,镇国公又有让三小姐成亲的意思,您说这最后,三小姐会不会进宫,毕竟龙气一说,最为护体。”   清嫔这回脸色一下冷了下来。   “本宫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婉儿见清嫔变色,赶紧转移话题。   “奴婢还听到一个传闻,如果三小姐坚持不住的话,许是要将四小姐记在国公夫人名下。”   清嫔一听,眯了眯眼。   “哪里传出来的消息?”   “具体哪里传出的,奴婢暂时还未查到,但现在整个镇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在说,好些下人已然见风使舵,对四小姐态度大为转变,娘娘若是想查,奴婢可再细查一番。”   清嫔点了点头,半起了身,腿脚放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水果盘,正对着她面,恰好有一颗最大的葡萄,是这一串葡萄中最大最亮的,而葡萄旁边还有一颗小葡萄,一直依附着这颗大葡萄,清嫔抬手就把小葡萄给摘了下来,放在手帕中,于指尖把玩。   “婉儿,为何有人总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这人可真奇怪。”   “但心大,总归不是件好事。”   “你说是与不是?”   清嫔温温柔柔地吐出几句话,婉儿似习以为常,笑了笑道。   “娘娘明鉴,自然是的。”   “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清嫔给了婉儿一个赞赏的眼神。   “在这宫中,本宫能做到这个位置,已然算是气数尽头,然爹爹还是不满意,希望本宫能够扩大势力,你刚刚说的话,倒是给本宫提了醒,联合宫中这些美人皮,到底不如同自家姐妹亲近,本宫瞧着四妹妹便是不错的,日后,她若真成了镇国公嫡女,身份足以让她入宫,届时,镇国公府出了一位皇后,想来,地位会更加稳固。”   婉儿一愣,下一刻吃惊道。   “娘娘您意思是要助四小姐……”   “可明明……”   清嫔挑了挑眉。   “明明什么,本宫对四妹妹一直观感极好,送她一场荣华富贵,也未尝不可。”   说着话之间,清嫔手指收紧,那颗小葡萄“噗”的一声,葬送在她手中,洁白的手帕染了一手的果仁儿,看着有些脏。   但清嫔脸上还是那副温柔带笑的神情,将手帕放在桌上。   “下去处理吧。”   ***   宣采薇起初听到大堂姐说自己的事,还有些惊讶,不过听到自己的身体差成那样,宣采薇一时心情低落,她如今虽然没有身体,可活得活蹦乱跳的,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走两步就大喘气,下床都呆不得一两个时辰的难受时候。   让她都暂时遗忘了原本身体的病感。   宣采薇心里忐忑,她担心即便她真的回去,等着她的也是死路一条。   之后婉儿说的四小姐,便是宣静姝,也不知道姚擎在盘算着什么,竟然把这个消息提前放了出来,这是认定她必死无疑,想让镇国公府上下提前适应消化,为他以后真正行事造势吗?   但宣采薇最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惊讶大堂姐的态度,她怎么会想着让宣静姝进宫,还要将她推向皇后的高位?   难道真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何巩固镇国公府的地位?   宣采薇不解,但有一点,她知道,大堂姐跟宣静姝,可是半点都不熟悉。   另一边,清嫔将所有宫女都差使了出去。   自己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   过了会,她解下脖颈的宝石项链,她看都没看昂贵的宝石一眼,直接给项链翻了个面,也不知怎么按了一下,后面本是封存好的金底,忽然弹开了来,一把小巧的钥匙,藏在宝石项链背后。   清嫔熟练地拿出小钥匙。   然后抽开了自己梳妆台最下面一格,揭开侧面的一个贴花,露出里面的小孔,然后用小钥匙轻轻钻开。   见着如此繁复的一套操作,本是算着时间快走的宣采薇心头一咯噔,总觉得事情不一般,难道大堂姐还藏什么私房钱?   这个想法一出,就被宣采薇打消,大堂姐在宫内的生活明显比当初在镇国公府里好了不知多少,方才那一匣子的金金银首饰都是难得精巧的宝贝,也没见大堂姐藏着。   很快,大堂姐便从用钥匙打开了侧边锁,拿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宣采薇耳坠身体微晃,是清嫔在低头,顺着清嫔的低头,宣采薇一下子就看到了清嫔的手中物。   出乎宣采薇的意料,是一个十分平凡朴素的小巧鹤形扇坠。   但大堂姐眉眼却瞬间温柔开来,宣采薇转动视野,侧头看向大堂姐的眼神。   看到了几分在镇国公府的影子。   虽然不知道这个扇坠对大堂姐的意义,但宣采薇还是有所欣慰。   大堂姐不论如何变,至少内里还是当年的大堂姐,即使只存留了一点点,也让宣采薇感受到了稍稍亲近。   可正当大堂姐嘴角微勾,把玩着鹤形扇坠时,外头却有几个宫女从窗边走过。   “欸,你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什么事?”   “景仁宫的王贵人不知犯了何事,刚刚被打入冷宫了。”   “王贵人不是正得圣宠吗?”   “就是啊,没头没尾的,现在还没个原因呢。”   “过些时日,该是能明了了吧。”   ……   宣采薇听了一下八卦,但是对皇帝后宫这些并不感兴趣,所以只是听了一下,就回头看向镜中的清嫔。   然而,这一看……   镜中的清嫔脸色刷一下惨白,眼里盈满了恐惧,拿着鹤形扇坠的手止不住微颤。   另外一只手,同时快速包裹着鹤形扇坠,两只手死死地握紧鹤形扇坠,似乎想让自己的手不要发颤。   至于最后,清嫔有没有止住发颤,宣采薇不知。   因为,她的白日之旅,时辰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先来。 第053章   宣采薇郁闷, 大堂姐的异样,正是引发她好奇之时, 她就一下子穿回来了,让她连一点多余的观察机会都没有。   满脑子都在疑惑,大堂姐明明在宫里都成长到像秦隐一般心思缜密, 又有何事会让大堂姐如此畏惧呢?   隐隐地,宣采薇心里有股不安在蔓延。   因为想着事,宣采薇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自己身处的环境。   凭借以往印象,不就是在黑乎乎暗门里待着嘛。   然而这一回, 当宣采薇意识回笼, 却发现…不太对劲。   她怎么感觉周边湿乎乎的,而且眼前一片漆黑,连个门缝都没露。   宣采薇后反应过来, 自己又被卷成了画轴, 放在木匣子里, 且她已经拥有了全新的“小脚脚”,看来遇楼主事确实说到做到,说是一夜就是一夜。   宣采薇听了一会,外面并没有人声,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万物似静谧。   她又有些好奇自己现在在哪, 于是,她悄悄去小木屋里放了颗“黑棋子”。   宣采薇出来的时候,是挡着脸的, 因为不确定外部环境,寻思要是不对劲,就赶紧回去,反正不能被旁人看去自己的面容。   所以,当宣采薇双手捂脸,只微微张开了双手的食指和中指,露出那双泛冷的眸子时,却生生被眼前地一幕逼出了温热。   起初宣采薇只是看到一片氤氤氲氲的水雾和一片巨大山壁池水。   水雾是从池水中升腾而起,显然这是一池温泉。   宣采薇不知秦隐把自己带哪去了,怎么此地还有温泉,莫不是已经出了淮安郡王府。   思及此,宣采薇目光闪过一阵兴奋。   她还琢磨待在淮安郡王府不好逃去见元无仙师。   宣采薇也是个坚持的姑娘,至少自穿画以来,不管所遇何事,她想去找元无仙师这个念头,从未被打消过。   若旁人不知真相,指不定还以为宣采薇心悦元无仙师。   宣采薇眼神微转,本来想看看出口在哪,她好逃。   结果,这一看……   宣采薇差点当场失声尖叫!   宣采薇现在的位置,离温泉有一些距离,她在一颗大树下,身后便是墙。   她先前看了一眼自己的画卷身体,确实如她所预料般被安置在一个漂亮昂贵的木匣子里,放在树下的石桌上。   而宣采薇身前就是一池温泉,左边是仿自然山水的人工山壁,跟着她身后的墙壁粘成一团,不仅没有出口,连个跨越温泉的路都没有。   宣采薇直接放弃探寻左边,将目光一点点转移到右边。   而右边……   宣采薇看向右边的一瞬间,手背连着耳根瞬间红成了火烧云。   那那那那那…那裸.露的肩胛骨,宽厚的肩背,健硕的胳膊,便是肌肤白皙,也掩藏不住明显的起伏线条。   宣采薇盯着右边高大的背影,像是被敲了个闷棍,连闭眼都忘了。   直至看到那人微侧的面容,似是新雪初霁的透亮般的玉泽面容,让宣采薇一下子醒了神。   闭眼和合拢手指同时进行。   脑海里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听到——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宣采薇心里仿若有一支十万铁骑大军在奔跑,根本停不下来。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宣采薇才能稍稍有点思考能力。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早在她看到温泉,不,早在她感知到周围湿乎乎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今日不宜变身。   她就应该想到,秦隐是来泡温泉的!   也应该想到,秦隐如此重视这幅画,怎么也不会让这幅画这般没有防备地出现在此地。   除非……   他就在身边。   ***   但无论宣采薇如何检讨自身,眼下已然为时已晚,她倒是可以直接回去,但宣采薇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可以出了淮安郡王府那个大牢笼,这次不逃,下回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而且,宣采薇方才虽然只瞥了一眼,但她看得分明,秦隐整个身子靠在温泉池边,眼上盖着一块白巾,似是在闭目眼神。   她只要小心些,还是能够出去的。   对,她只要小心些。   宣采薇僵着身体,压着心跳,拼命给自己鼓劲。   宣采薇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脑海中回想刚刚发现的出口位置。   右边的温泉池也是连着墙壁的,没有出路。   但靠右中段的地方,有一个矮桥,她只要从矮桥走过去,就能走到对面的出口拱门。   宣采薇快速在脑海中构思着行走路线。   心头暗自对教自己礼仪的嬷嬷和自己母亲说了一声对不起,待心跳稍稍平复后,她快速取下发间的风铃发饰,收了起来,然后双手摊开,置于自己的右脸颊边,给自己打造一堵人造手指墙,将眼睛的余光挡得严严实实。   接着,宣采薇调整了一会呼吸,才一小步一小步地开始挪动。   可惜,挪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宣采薇才刚刚挪到矮桥边。   宣采薇自然想快,但她不敢发出声音,即使秦隐睡着了,她也担心秦隐听见动静。   她只得小心又小心,不敢让绣鞋发出一点声音。   尤其上了矮桥,宣采薇更得小心,她没记错的话,矮桥的位置离秦隐极近。   想到此,宣采薇不仅小脚收紧,连手指都紧了紧。   力求不让秦隐发现自己,更不要让她看到秦隐。   尤其是光着的秦隐。   就这样,宣采薇凭借自己不懈努力,终于挪到矮桥的中断,只要走下矮桥,她就能摸到出口大门,逃离秦隐。   她一定要沉住气。   可……   “你,在干嘛?”   一道清清冷冷却泛着一丝慵懒的声音,于她身后缓缓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继续~发现我还挺喜欢写温泉情节的,不知道有没有看过男配的小伙伴,男配我也有写过温泉情节。   话说知知想去睡几个小时,醒来再写三更,大概明天早上能出来。   脑子是浆糊,写不出好东西,你们也快点睡觉吧~ 第054章   宣采薇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画纸般的面容算是彻底白了。   仿佛在自我催眠,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直至第二句的出现。   “……唐古?”   一句话, 将宣采薇似已经飘到九霄云外的灵魂拉了回来。   宣采薇眨了眨眼,感觉这辈子的运气都在这耗着了。   宣采薇知道不能让秦隐等太久,不然他一定生疑。   所以她快速半蹲了身子, 在矮桥边的桥栏上敲了一下。   “将棋盘拿过来吧。”   秦隐淡淡的声音又是响起。   宣采薇刚刚放平的心,却一下子吊高。   棋盘?!   她上哪去给秦隐弄棋盘去?   秦隐这什么癖好?眼睛看不见也要在温泉里下棋?   宣采薇脸上着急又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头, 秦隐又催了下。   宣采薇无奈, 只得先调头,假意迈出几步,示意自己在往秦隐的方向而去。   但满脑子都在想“棋盘”怎么办?   而当宣采薇回头时, 快要火烧眉毛的眼神却不经意间对上了石桌上的画卷。   棋盘?   棋盘!   宣采薇瞳孔张了张, 快速朝着石桌上装有画卷的木匣子走去。   时间紧迫, 由不得她多思考。   宣采薇想着,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被当成画中妖,当然,届时, 她是拼死了都要逃出去。   她快速将画卷从木匣子里取出, 摊开在石桌上,其后……   宣采薇轻咬下唇,目光聚焦在画卷的一角。   心里念了一句“老天保佑”, 眼一闭,手便一下子朝着那一角摸了过去。   不是柔软的纸面,而是硬质的木面。   只这一下,宣采薇眼皮瞬间掀起。   就见自己的手,宛如凭空消失般,只有一个手腕卡在画卷外,而她的手掌却出现在了画卷里,此时正盖在棋盘上。   即使是自己先猜想了一遍,可当事实真如自己大胆猜想一般时,宣采薇还是狠狠地吃上了一惊。   直至她将棋盘和棋罐全部拿了出来,她的惊讶都未落有实感。   整个人像只木头鸡一样,呆呆地抱着棋盘和棋罐,呆呆地转身朝着秦隐走去。   没想到白鱼黑棋眼的威力如此之大,不仅能让她自己拥有真实的身体,还能让画里的东西也变成了真。   一时,宣采薇不禁想,这画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玄机,或是说那太极图究竟有何玄机?   宣采薇这个时候,还没往秦隐身上想,虽然秦隐是让这幅画诞生之人,但宣采薇心里清楚,秦隐没办法画小木屋里的太极图。   白鱼黑棋眼的神秘特殊,让宣采薇大开眼界的同时,陷入沉思,且沉思到她差点忘了最初的目的。   直至她朝秦隐的方向,走了一半。   看着裸着.背的秦隐,差点翻了手里的棋盘。   宣采薇快速扭头,心里默默背诵了一遍《清心经》,才稍稍把脸颊的红意压下了点。   接着宣采薇凭着余光探路,一点点磨磨蹭蹭朝着秦隐靠近。   将棋盘放在了秦隐身旁立在温泉里的四方桌上。   下一刻,宣采薇选择闭着眼装死,等着秦隐让她退下,她好跑路。   然而,等了半晌,秦隐却一句话都没说。   宣采薇感受到温泉的热浪扑撒在她身上,不知怎地身体好似有些发软。   但眼下宣采薇情绪紧张,没能细究身体的诡异。   过了一会,秦隐倒是说话了。   “打开棋罐。”   对外人,秦隐一贯简洁,但这一回,秦隐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探究。   宣采薇听出了这几分探究,有些发热的脑子,瞬间清醒。   宣采薇又不是真正的唐古,自然不会像个寻常下人般,做到面面到位,所以,她把棋盘棋罐放在那就没管了。   如果是真正的唐古,考虑到秦隐看不见的问题,该是会给他开棋罐,甚至把黑棋白棋都准备好,放在秦隐指尖才是。   宣采薇咬咬牙,知道自己露了些许破绽。   没办法,宣采薇只得睁眼,尽量不去看秦隐白花花的壮硕身体,让眼神只专注在棋盘上,身子一蹲,手一抬,扭开了棋罐。   不过,幸好,秦隐好似也没细究。   泡在温泉里的身子微转,被风吹干的手,轻轻探向棋罐。   宣采薇眼神可不敢往下瞄,这温泉水清澈见底,谁知道会不会见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她现在担心秦隐还要差使她,也无法闭眼,只得退而求其次,盯着秦隐脖颈以上的发光面容。   字面意思,因着秦隐已经泡了一段时辰,肌里难得被泡得白里透着红,脸上还有温泉升腾的水汽,在月光下,朦胧地宛如在出浴的天上仙。   宣采薇眸子中有一瞬间的愣怔,等回神时,便想拿个西瓜拍脑袋。   宣采薇啊宣采薇啊,现在是你迷恋美色的时候吗?!还是迷恋秦隐的美色!   真是疯了。   不过,“天上仙”三个字于宣采薇脑海中飘过时,她不由又想起和元无仙师初见的场景。   月夜之下,砖台之上。   白裳如玉,鹤图如舞。   金纹覆面,羽化登仙。   那才是真正的天上仙吧。   秦隐可不知宣采薇脑瓜子的想法偏离到哪儿去了,他一手举着一颗白棋一手举着一颗黑棋,摸索着棋盘自己同自己对弈。   自然,这又让宣采薇一阵感叹,该是对棋盘多熟悉之人,才能在眼睛看不着的情况下,还能下在准确的位置上。   只是……   秦隐自己玩归玩,怎么就还不让她退下呢?   宣采薇内心反复煎熬焦急,甚至脚尖不住在地上点了点。   却未曾注意,那头的秦隐眉间轻轻一挑。   过了一会,慢悠悠下棋的秦隐道。   “唐古,上回你说的宣三小姐,本王似想了起来,前些日子,我替圣上给宣三小姐画了幅画,说是为她祈福所用,让本王还原她健康时的模样,本王虽未见过宣三小姐本人,但于本王手中而出,也算是个美人。”   “但……”   宣采薇眨了眨眼,有些被秦隐嘴里的话说得发懵。   秦隐在说些什么?他不是因为暗恋她才画的画吗?难不成这是秦隐找的借口,担心之后画作曝光,解释不清?   懵了的宣采薇不知秦隐忽然提起此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秦隐的话,又是响起。   “但,也不过尔尔。”   “唐古,你拿她同本王比,会否太高抬了她,就本王所看,她连南家大小姐都比不上。”   “前些时日,母亲还有意为本王结亲,本王亦是烦恼,南姑娘,公孙姑娘或是苍姑娘,亦不知该如何选择才好,唐古,你觉得呢?”   ……   唇已然被咬出白印的宣采薇,在听到秦隐的第一句“不过尔尔”后,手里攒成的拳头已然成型,明明是朗清的月夜,整个人却像是被乌云笼罩。   直至秦隐问她,觉得三位姑娘,哪个姑娘好。   她觉得……   宣采薇攒成拳头的手,默默往下探寻。   秦隐虽然双手皆拿着棋子,可仔细看,他耳边却是紧绷的状态,显然他一直在观察身边人的动态。   秦隐自从他眼睛中毒的那一晚,便发觉不对劲。   照顾他的人,并不是唐古。   当时秦隐不知来人是何目的,故意示弱,若是来人想杀他,有的是机会,可那人那一夜却没有动手,甚至还确实贴心照顾他。   但秦隐只当是敌人迷惑他的假象,对方定有更深层的目的。   直至他第二日,发现暗门中的画像画轴有痕迹。   秦隐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知道自己画的画像定然被对方知晓,而他还不知道对方究竟归属何方势力,想对他做什么,这让一贯淡定的秦隐,第一次起了慌张。   但他明白一点,对方如若真的知道了“宣采薇”对他的重要性,定会想法设法拿捏住他的软肋。   而他,不能让宣采薇陷入一丝一毫的危险之中。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迷惑之言。   今日亦然,打从他发现矮桥之人时,便发觉气息同先前那一晚的人是一样的。   秦隐眯了眯眼,决定今日一定要试探个明白。   唐古根本没有跟着他来温泉这里,也没有棋盘一说,他那是故意刁难。   只是没想到,此人还有几分本事,还真给他找着了棋盘。   可思及画卷一事,秦隐决定速战速决,不能让对方发觉他的真实心意,他要保护宣采薇。   甚至为了打马虎眼,他连他的“亲事”都拿了出来,旨为了转移对方注意力。   秦隐眼神微凝,暗道今日一定要知晓对方目的。   然而,下一刻……   秦隐额尖似有硬.物擦过,但很快,“噗通”一声落在他身边的温泉里。   接着一道好听的女声响起。   “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三更~哈哈哈哈哈哈~~秦隐要后悔死了~ 第055章   宣采薇气急败坏地撂下这句话, 就再也没管泡温泉的秦隐,小腿“噔噔蹬蹬”几下, 就跑没了个影。   徒留秦隐在原地,难得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了个蒙圈。   也不知跑了多久。   宣采薇于树林中穿梭, 套着白袜的一只脚沾染了地上的污泥和树叶,身上昂贵的云锦被树枝刮成了布条,宣采薇也毫不在意。   只是闷头胀红了一张脸,一路狂奔, 一路疯狂地“骂”着秦隐。   “黑鸡蛋!黑鸡蛋!黑鸡蛋!”   “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除了皮肤白, 没有哪里白!心都黑的!”   “不过尔尔?高抬了我?”   “我才是真是眼瞎的那一个,竟然被你那些花言巧语给骗了,本小姐还不伺候了!”   “什么喜欢?什么讨厌我没能好好照顾自己, 都是骗人的!”   “什么万魂草?什么眼瞎?什么内力全失?都是……”   正在气头上的宣采薇本来想说都是“骗人的”, 但说到这的时候, 却忽地卡顿,连脚步都放慢了一些,过了一会,开始咂摸出些许不对劲。   不对啊,秦隐并不知道她穿画一事, 万魂草的事该是真的, 眼瞎也该是真的,内力全失也该是真的,不然, 他装这些给谁看?   难得地,宣采薇还能捡回一点理智。   宣采薇的脚步又慢了些许,终于开始觉得事情发展有些诡异,不过眼下满肚子火气的宣采薇也没心情细想。   不管了,反正情况已经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她现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联想到自己方才冲动之下,竟然拿鞋子扔秦隐的行为,虽然没扔中,不过,她还骂了秦隐一句“大骗子”。   爽是爽了。   然而跑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而且理智开始回笼的宣采薇这才开始注意周遭环境。   先前她闷头跑,只记得出了秦隐的温泉后,好似路过几个院子。   院子不算大,甚至还有些简陋。   当时宣采薇光顾着生气,也没细想秦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但是好在,宣采薇一路通行无阻,连个下人都没看着,就这么一头扎进了院子外的树林里去了。   可现在半个时辰过去,宣采薇起初的凭着愤怒而出的一腔孤勇正在快速消失。   一个时辰后,勇气彻底消失。   此时,她身子略微发颤,面容紧张。   一旁的树影稍稍晃动,就能引起宣采薇的惊声尖叫。   更别说,时不时还有动物的嚎叫声。   中间,宣采薇还遇上了几个红眼兔子,夜里看着一双红眼睛,直接给她吓倒在了地。   不过,好似兔子更加怕她,见着宣采薇,竟比她还后退的快,转身蹦蹦跳两下,就没了兔影。   所以,眼下的宣采薇环着自己的胳膊,小腿虽然发颤,但也快速在林间穿梭,她现在都顾不得生秦隐的气,她只想找个有光亮的地方呆着。   幸而宣采薇也是运气好,绕了一会,终于从树林绕到了大路。   宣采薇扶着身旁的大石头,赶紧喘了几口大粗气,再不敢往身后黑不溜秋的森林多看一眼。   也不知道她方才哪里来那么大的勇气,竟敢孤身一人走夜路,还是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思来想去,还是怪秦隐。   宣采薇默默又给秦隐记上了一笔。   不过此时跑到了大路上,宣采薇也稍微有心情想想下一步该如何打算了。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死都不回去!   生气的宣采薇一点都不想再见到秦隐,管他什么原因,他如此说她,她当然会生气。   至少…至少先气一个月再说。   不过,宣采薇话虽说的满满登登,但天亮她便要回到画中。   一时,她感觉自己方才所想,全是大话,这一夜的奔跑,也好似白费。   宣采薇郁闷颓然地靠在大石头旁,看着自己满是树叶和污泥的脚袜,甚至隐隐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痕从脚下渗了出来,她唇轻轻抿了抿。   有点疼。   早知道,就不拿鞋丢秦隐了。   正当宣采薇懊恼着自己拿鞋扔了秦隐,把自己搞成这幅惨样时,她手下意识摸到了身后的大石头上。   而这一摸,宣采薇方才还丧气的眼神忽地一滞。   另一边,秦隐冷峻的面容有一丝破裂,露出一丝惊讶。   不知道是惊讶对方竟是个女探子,还是惊讶女探子的那句“大骗子”。   而且,诡异的是,他竟然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听着他心不由揪着疼了一下。   只他刚想起身去追,耳边却听到一个脚步声,由外及内的慢慢走来。   见着秦隐起身,出声拦道。   “主子,还有一个时辰,药泉功效才能全部入体。”   闻言,秦隐起身的动作一顿,眉眼闪过片刻纠结,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原处。   只他似想到什么,快速挑了挑眉,同眼前人道。   “云鹤,方才你可有看见什么?”   “主子,何意?”   “你方才可有见着一位女子?”   云鹤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讶异,若不是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的性子,恐怕还得多添几分揶揄。   他微微沉吟了下,然后道。   “经主子这么一提,似乎方才是见着这么个人影。”   “什么模样?为何不拦?”   “云鹤不知是人,先前一晃而过,还以为是山中动物,模样的话,隔得有些远,并未看清,只依稀记得好似穿的碧色衣裳。”   秦隐一听,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越发有些放大。   他拧了拧眉,摸了摸有些泛疼的额头,接着道。   “罢了,云鹤你这可有治外伤的药膏?”   “自然有的,别说治外伤的药膏,便是不留疤的药膏都是有的。”   “嗯,两个都给我准备一份吧。”   “是,云鹤这就去拿。”   “等等……”   云鹤刚准备要走,耳边又听到秦隐的声音。   “主子,可还有何吩咐?”   秦隐揉了揉发疼的额尖,往先前听到的“噗通”声方向一指。   “你且瞧瞧,那里是何物?”   不知是何方势力的女探子,虽言行古怪冒失,但也没忘记自己的使命,最后也不知道拿了什么“暗器”伤他。   幸而女探子武功低微,他虽内力尽失,但也算警觉,没让女探子打中,只淡淡擦了个边。   不过,若是能找到女探子的暗器,回去好生加以分析,说不定能摸到她背后势力的线索。   秦隐心头打着主意,只等着云鹤回答。   然而,这一回,云鹤却沉默了许久。   秦隐皱了皱眉,不知云鹤为何不说话,他轻轻唤了一声道。   “云鹤?”   云鹤闻言,惊愣的眉眼仿若回神,其后用一股十分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自家主子。   思及先前主子询问他的问题,他方才没添的那几分揶揄,此时全然添了进去,而且还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八卦意味。   心道,他方才怎么没好好看清那女子?!   可惜啊!可惜啊!可惜至极!   云鹤面上艰难地扯了扯嘴皮,一副“你真的要我回答吗”的模样,但秦隐看不见,只得继续皱着眉看着云鹤。   最后,云鹤只得无奈道。   “那里是何物,想来主子最为清楚才是。”   秦隐点点头。   “约莫有猜测,就是不知是何形状?你可否具体跟本王描述一番。”   云鹤闻言,瞬间抬了抬眼皮,仿佛从未认识过秦隐一般,吓得浑身一僵,他喉头微动。   “主子,这…不太好吧。”   “而且,形状不都大同小异吗?”   “大体是大同小异,具细还是各有分别,你且说来听听。”   ……   云鹤一脸为难地看着秦隐所指的方向,但见秦隐又是一副学术研究的正经模样,云鹤也不得不跟着正经起来,跟着秦隐研究…这玩意。   云鹤一脸认命的表情,快速看了一眼。   内心发出一阵悲鸣: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而已,何必如此折磨为难他?难道这就是八卦的代价吗?   其后,云鹤看了个仔细后,赶紧快速同秦隐汇报道。   “色白.浓.稠且量大,主子身子安康,还请放心。”   “只是主子于药泉中行此事,还是不宜多次,毕竟您现在需得养伤为首,正所谓‘一滴.精,十滴血’,还望主子多保重自己,待身子全然康复后,再行此事,亦无后顾之忧。”   语速之快,生怕自己顿一顿,就说不出口这些话,当然,最后还不忘嘱咐一番秦隐,也算是全了他的“医者父母心”。   只是,云鹤看着秦隐所指方向的一团白。   他竟也没想到一贯冷清的主子还有“以天为被,以地为眠”如此刺激的癖好。   而云鹤光顾着看“那团白”,也没发现自己噼里啪啦说完之后。   从不喜形于色的秦隐,第一回 ,面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云鹤:嗤嗤嗤,女子莫不是被主子的热情吓跑了。   秦隐&宣采薇:你住嘴! 第056章   之后的一幕, 云鹤简直没眼看。   因为,秦隐渗着一张脸, 竟然摸索着朝着“那团白”而去,还用手挽了一下,抓在鼻尖下, 轻轻嗅了嗅。   嗅完之后,脸渗得更厉害了。   云鹤就差没指着秦隐道“有辱斯文”。   当然,他没胆子,只得缩了缩脖子。   “主子, 您以后做这些事, 不用当着我们的面。”   说完,云鹤还在心头默念了一句“眼不见为净”,感觉自家主子在心中的伟岸形象正在一点点崩塌。   距离果然产生美。   秦隐听完云鹤的话, 脸色铁青地更加厉害, 只他现在没工夫搭理云鹤, 他眉间紧紧皱起,似在思考这位诡异的女探子。   风铃声。   绿裙子。   还有他手上这把……   忽然,秦隐脑海中似注入一道清明,他面容一滞,快速折返到方才依靠的温泉边, 摸索到温泉边上立着的四方桌。   在云鹤吃惊的目光中, 手一晃,方桌上的棋盘棋子悉数落进了温泉水。   见状,云鹤脑海刚刚划过, 主子这是生气了?可是生气也不能掀棋盘呀,他一个人捡棋子可是很麻烦的。   云鹤头疼地刚准备碎碎念,眉眼却忽地被眼前一幕惊着了,瞬间哑言。   因为,本该陷入温泉底的棋盘棋子,在接触水的一刹那,悉数化为了——   纸浆?!   看到秦隐跟前颜色各异的纸浆,尤其是白棋子所化的一团,跟前面秦隐让他看得那一团极像。   云鹤脸立变猪肝色,显然明白自己先前误会了。   只是,下一刻云鹤便是惊讶。   棋盘棋子遇水怎会化成一团纸浆?   又不是画上去的。   云鹤滑稽地想着。   而秦隐这一回,却快速起了身,揽过一旁的衣物,穿在身上,快步朝着树下装有画作的木匣子而去。   丝毫不顾云鹤在其身后的焦急嘱咐。   “小主子,不是同您说过,没到一个时辰,可千万别出来吗?”   “云鹤,退下。”   冷淡异常的声音,瞬间止住了云鹤正准备喋喋不休的话头。   听到身后离开的脚步声,秦隐把着木匣子的手才稍微松了松,摸索着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画卷。   接着,头微倾,鼻尖微动。   下一刻,秦隐脸色彻底陷入黑沉——   因为,画卷上没有盘古墨的气息。   ***   宣采薇此时呼赤呼赤,正在大喘气地爬着山。   脸上戴着从被树枝划得破烂的衣裙中摘的一块绿色面巾,虽微微模糊了容颜,却掩不住天姿国色。   约莫爬了一个时辰,脚上的血珠,星星点点落了一道,宣采薇虽觉疼,但也没停下脚步,更没往后看。   生于公侯之家的宣采薇,并不知血味对野兽的吸引力,更不知道自己的血诡异无比,如果她回头看一眼,定然能看到一群露出森白尖牙的野兽,正准备沿着血味找寻扑倒她时,又在一靠近的瞬间,忽地兽毛立起,浑身僵硬,连森白的尖牙都全然收起,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土狗快速转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跑了。   当然,宣采薇没回头,这一切尚不知。   等到她终于踏上了石板地,看到不远处白石山门,尤其是看着山门上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宣采薇郁结了一晚上的面容,终是放晴。   露出了这些天来,最为开心的一个笑容。   白石山门上的三大大字是——   六爻门。   先前宣采薇正在郁闷自己冲动之下的行为,到最后还是得回去看秦隐脸色,兴许还得坦白从宽,丢尽颜面。   可手背却忽然摸到身后的大石头上有凹痕,宣采薇快速转身,“六爻门”三个红漆大字印入她的眼帘。   宣采薇讶异地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是惊喜反应过来。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六爻门”的地界。   于是,兴奋激动的宣采薇,也顾不得脚伤,一路攀爬而上,就是希望在天亮之前能见到元无仙师。   如此一来,她便再也不用回到秦隐那去了。   宣采薇此时快速朝着“六爻门”的山门而去,只是眼下是夜间,六爻门不接待山客,山门底下两个看守弟子瞬间就将宣采薇拦了下来,问宣采薇来此作甚,宣采薇老实交代。   “两位仙师,我是来找元无仙师的。”   看守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两人看守“六爻门”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来找元无仙师,还是名女子。   一时,两人忍不住好奇,仔细打量了宣采薇一番。   虽衣衫破旧,脚下脏污,一只鞋还不明了去向,发间也穿插树叶,看着好不狼狈。   但眉目间的精神气,瞧着便让人舒心清正,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六爻门弟子皆懂点相面之术,两个看守弟子也是学得皮毛,所以,估摸着宣采薇不是个坏人。   只不过……   “这位姑娘,眼下已是深夜,元无师叔祖恐早已歇下,不若明日请早。”   宣采薇哪里能等到白日,果断摇了摇头。   “这位小仙师,我是真的有急事找元无仙师,这事万分火急,绝不能等到明日,小仙师,你就放我进去吧,或是…或是替我同元无仙师通传一声,就说渡生棋求见,他听到这这句话,一定会见我的。”   看守弟子一听“渡生棋”三个字,两人眼里的惊讶更甚,这回倒不是因为元无仙师,而是前些时日,有一位执扇男子曾带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来六爻门,说是“渡生棋”让元无仙师替她代收的。   结果恰好被路过的掌门听到了。   这礼盒就被掌门替元无师叔祖代收的。   可别小看这代收的意味,显然“渡生棋”此人若不是掌门认识就是引起了掌门的兴趣。   总而言之,渡生棋同元无师叔祖有牵扯,还是掌门认证的。   只他们当时未曾想到渡生棋是位女子,还是位容颜绝色的女子。   两位看守弟子想了想,便让宣采薇在此先等候一会,他们先去通传一声。   宣采薇能争取到这次通传机会,已然十分高兴满意,虽然心头已然是小鸡啄米的点头,但面上只是矜持地点了点。   其后,宣采薇便于六爻门的山门前来回踱步,等着通传弟子的消息。   然而,“命运多舛”四个字,似乎总是伴随着宣采薇。   当宣采薇看着举着长剑,指着她鼻尖的元霜时,如是想道。   宣采薇本是在山门前等着被元无仙师召唤,但好巧不巧,她正好遇上了外出做任务回来的元霜一行人。   宣采薇见着元霜时,还愣了愣,不过眼神倒是快速闪躲开了。   她之前因为误会砸过元霜眼睛,所以见着元霜的时候,还是有些做坏事的心虚。   而元霜同样也看见了她,起初并没有在意,只是随意同看守弟子了解了下情况。   但当听到宣采薇是来找元无,而且宣采薇就是“渡生棋”时,元霜的眼神就变了。   朝着一旁正在望天的宣采薇走去。   宣采薇见着元霜走来,想着元霜可能要询问她同元无的事,一时犯了头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谁料,当元霜离宣采薇三步远的时候,元霜手上拿着的长剑的剑柄上垂下的一个雪白霜叶玉佩却忽地变色,呈血红之色。   在霜叶玉佩变色的一瞬间,元霜本是冷淡的神色也跟着变了。   陡变凛寒严峻,白光一闪,剑尖直指宣采薇鼻尖,厉声道。   “何方邪祟?胆敢来我六爻门撒野!”   宣采薇无辜的眉眼,垂了垂,盯着抵着自己鼻尖的剑尖,她甚至能看见锋利的剑面倒映着她脏乱的小脸和极为古怪的绿色面巾。   嗯,是有点像怪人。   宣采薇只当元霜是误会她的打扮,连忙摆手道。   “这位仙师误会了,我不是什么邪祟,我同元无仙师认识的,我是来找他的。”   哪知元霜根本没听进去,脸色沉黑宛如玄铁道。   “还敢狡辩!你若不是邪祟,玄玉霜根本不会变色!”   “你若眼下现形交代你来六爻门的目的,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好生度化你,否则,休怪我剑下不留情。”   宣采薇:“我…我的目的就是来找元无仙师。”   元霜:“还不老实交代!何方邪祟,竟想混入六爻门,取我师弟性命!”   宣采薇:“我…元无……”   元霜:“也罢!懒得同你这邪祟多费唇舌,先拿下再说!”   话音一落,元霜剑尖一偏,朝着宣采薇的肩头就要刺下。   当然,这剑没刺成功。   宣采薇跑了。   宣采薇虽然不会武功,但在生死危机之时,还是爆发出了非凡的潜力。   此时,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拼命地狂奔着。   一边狂奔,一边不时回头看向提剑快速追过来的元霜。   宣采薇脑瓜仁都快急炸了,元霜不是个冰美人吗?怎么性子如此之急,也不听人好好解释,当场就要刀剑相向。   且宣采薇已然明显感受到周遭温度渐渐升高,夜色都淡了些。   这让跑着的宣采薇更加着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天都快亮了!   两人于树林中追逐一会,按常理来说,宣采薇是跑不过轻功了得的元霜的,但宣采薇慌乱之间跑到了一旁的“迷瘴林”,这“迷瘴林”乃是六爻门一处专为弟子开辟的试炼地。   此地封有掌门阵法,常年雾气弥漫,半空中全然是雾,元霜若是以轻功去追宣采薇,连宣采薇的影子都看不见,所以她只得放弃轻功,而树林中地形崎岖,追人也是件费劲的事,这倒是为宣采薇赢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但也没能喘息多久,因为宣采薇跑到了一条死路。   此时,宣采薇正在一处悬崖边,看着底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小腿直直打颤。   而身后不一会就出现了追逐的脚步声,元霜追过来了。   宣采薇慌张的眉眼在悬崖和元霜中间来回张望,最后还是选了元霜,咬咬牙心道。   被元霜刺一剑,总好过命都没了强。   所以,宣采薇刚想转身最后再同元霜解释一番,让她别刺她,就见元霜一把长剑瞬间笔直地朝着宣采薇肩头扔了过来。   一声娇喝随之响起。   “邪祟哪里跑!”   而惜命的宣采薇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剑,身体快过脑子,瞬间往边上一偏。   但谁料,这一偏,宣采薇没控制好身形,脚下一滑,身子就往悬崖倒了下去。   可就在宣采薇面露惊恐,身子倒下悬崖的一瞬间。   她耳边恍惚间,听着伴随着山风传来的声音。   “元霜!放肆!”   宣采薇惊愣的神情,有瞬间的欣喜。   她终于等到元无仙师了。   可是……   身体飞速下坠。   连带着宣采薇的眼泪都糊在额头上。   可是,她要死了。 第057章   宣采薇看着头上马上要从乌云中挤出来的红日, 泪痕早已不知所踪。   心里虽有着大难不死的万分庆幸,但更多地是在念叨自己是个“傻子”。   先前跳崖之时, 怎么没想着还有一条生路——   回到画里。   也好过现在被泡成一团色彩各异的纸浆。   不过,当时的自己被吓得花枝乱颤,大脑一片空白, 哪里还能想起这茬。   幸而崖底有片深湖,才免了宣采薇被直接摔成肉饼的悲惨命运。   看着湖里的小鱼儿甩走漂亮的小尾巴在她“四分五裂”的“纸浆身体”边游来游去,似乎正在好奇这是坨什么玩意。   别说小鱼儿好奇,如若她不知道这坨玩意是自己, 还以为是上游哪家落下的脏污东西。   宣采薇有些嫌弃自己。   而正当宣采薇顺流而下, 也不知道飘往何方时,也不知道这幅形态白日能不能回去时,她好似听到了身后快速沿湖而来的脚步声。   宣采薇好奇回头张望了一眼。   却见山间树林间猛然露出一卷鹤图袖, 下一刻, 宣采薇日日夜夜都想看到的金纹面具赫然出现在她跟前。   宣采薇一滞, 看着不远处的元无仙师,心头仿佛从阎罗殿升到了南天门,她当下团着自己那坨玩意就想往元无仙师所在的地方移动,只可惜如今自己化成了一团纸浆,没办法呼喊元无仙师, 但好在她这团纸浆在清澈的崖底十分明显, 元无仙师只要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一定能看见她。   宣采薇奋力逆流而上,只为了更靠近元无仙师一些,谁料元无仙师确实也朝宣采薇这个方向看了, 但奇怪的是,他只轻轻掠过了一眼,仿若对宣采薇这一坨显眼玩意视若无睹,紧接着又快速扫向别处。   宣采薇有些疑惑,但还是没停下自己的动作。   可宣采薇刚走到半道,就见元无身后的元霜追了过来,她好似要扯元无的衣袖,却被元无提前发现甩了开来,两人在河边似在争执什么,也似乎不算争执,就宣采薇的角度看过去,元霜难得脸红脖子粗,在元无身后说着什么话,前头的元无却看都没看元霜一眼,好像根本不想搭理她一般。   宣采薇眼下也来不及细寻思,只想着赶紧让元无仙师看见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往元无仙师身边凑,红日的金光先一步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   等到宣采薇再次有意识过来之时,耳边听到一阵说话声。   但她还未彻底清醒,这一回,宣采薇意识回笼的慢,她只当自己是身体受损的原因,想着还能保住性命,已算万幸,其他倒未有思考太多。   耳边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欸欸,听说昨晚元霜师叔祖跟元无师叔祖在迷障林大吵了一架,元霜师叔祖回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你这可就问对人了,昨夜值夜看守的弟子是我同房的老乡的弟弟的邻居的心上人的表弟,我听他说啊…咳咳…你过来点,机密事,不可外传。”   中间脚步响动。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听说啊,元无师叔祖,被一位绝色妖魅所迷,昨夜正好被元霜师叔祖撞见这小妖魅来寻元无师叔祖,元霜师叔祖因爱生妒,硬是将这小妖魅逼着跳崖了。”   “元无师叔祖冲冠一怒为红颜,当场同元霜师叔祖决裂,在崖底找寻了一夜心上妖,却遍寻无果,你光见着元霜师叔祖眼眶红,你没见着后回来的元无师叔祖整个人都在冒黑光吗?”   “黑光?!元无师叔祖入魔了?”   “笨!比喻懂不懂!入魔了能让他进六爻门吗?”   “总之,元无师叔祖当时整个人简直是被风雨雷电笼罩,谁都不敢上去招惹。”   “元无师叔祖去找元霜师叔祖报仇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武侠话本看多了,当然没有,元无师叔祖一回来就抱着个东西去找掌门去了,到现在还在掌门院子里呢。”   “不过,既然元无师叔祖同元霜师叔祖决裂了,是不是就说明咱们元元师叔祖有机会了?!”   “机会是有的,可就咱元元师叔祖如今个把月下不得床的昏迷情况,恐怕会错失良机。”   “那个…我说……”   “也是,元元师叔祖可真倒霉,明明比元无师叔祖更早认识元霜师叔祖,元霜师叔祖眼里却只有元无师叔祖,好不容易有个趁虚而入的机会,偏偏受了重伤,昏迷一个月才能醒过来。”   “不是…请问我能打断二位一下吗?”   “就是就是…欸等等,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个声音,刚刚一直就在念叨,还有些耳熟。”   “是我是我!”   宣采薇见屏风后的两位小弟子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赶紧举手表示是自己在说话。   两个小弟子顺着宣采薇的声音看去,下一瞬,二人同时惊愣当场。   宣采薇有些不解地朝着二人眨巴了下眼,手还保持着举手的姿态。   过了一会,其中一个小弟子才是回神道。   “元元师叔祖…您醒了呀。”   这回换宣采薇愣怔,肉嘟嘟的圆脸像个受惊的年画娃娃。   好半晌,艰难而又缓缓地说了一句。   “哈?”   ***   宣采薇约莫是在两个小弟子提到“元霜师叔祖眼眶红了”的时候彻底醒过来的。   她醒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懵,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昨夜自己去小木屋,是黑棋白棋一起放的。   所以,现在是“白棋”发挥了功效,让她白日又穿越了?   宣采薇心里有个大概猜测,刚想看看自己这回穿成了个什么物件,冷不丁地忽然发现自己能动。   且还是个人!   宣采薇看着自己虽然胖乎乎的肉爪,但明显是个人手时,差点没激动的掉下眼泪。   虽然胸有些小,肚子上全是团团肉,胖得有些超乎宣采薇的想象。   但她至少是个人。   只是,宣采薇没想到,她这回不仅穿成了个人,还穿成了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分清元元和元无哦!   一更先来,滚去二更~ 第058章   宣采薇感觉自己要默背一百遍《女诫》才能稳定眼下的冲击。   但现在宣采薇没时间背, 只得称自己刚刚苏醒,伤了脑子, 缺失部分记忆,让两位小弟子赶紧给她介绍下这位“元元师叔祖”是什么情况。   原来,这位“元元师叔祖”同“元霜师叔祖”分属同门, 不是元霜和元无的那种同门,元元和元霜是拜在了同一个长老门下,按理说,元霜同元元的关系, 该是比跟元无更亲近一些。   但现实是, 元霜追着元无跑,元元追着元霜跑,一个追一个的跟屁虫。   前些时日, 元元秉承着“跟屁虫”的原则, 跟着元霜下山执行任务, 结果不慎受了重伤,虽然经过六爻门的医老看过后,表示没有伤到根本,但也得昏迷个一两个月才能醒。   屏风外头的两个小弟子就是被掌门安排来照顾元元师叔祖的。   谁曾想,元元师叔祖刚没躺几个时辰, 就忽然“诈尸”!   ……   宣采薇省略了两个小弟子中间说的口沫横飞的关于元元, 元霜和元无的三角纠缠恋,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下, 昨夜好像是在元霜身后,看着几个弟子抬着个担架,担架上也确实好像有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也就是眼下的她。   宣采薇估摸着是因为元元仙师的意识陷入昏迷,才能让她穿到他的身体上。   宣采薇消化了一会自己穿成个男人的事,但很快也就接受了过来,面上明显还带着激动和开心。   外头的两个小弟子隔着屏风,看着宣采薇的胖乎乎的圆脸上一会沮丧一会笑的,互相看了一眼,虽未说明,但达成了共识。   看来,元元师叔祖确实是脑子坏了。   宣采薇赶紧掀开床被,起身套了件衣服,就准备往外走,只是,她刚没走两步,又看了眼跟前的屏风。   好一会,宣采薇抬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屏风外的两位弟子道。   “能否给我取块面巾来?”   两位弟子:……   元元仙师人如其名,哪里都是圆圆的,尤其这张脸,不仅圆圆还挺大,肉嘟嘟的脸颊,宣采薇光是走一步都能抖三下,挤着五官都看不太分明。   宣采薇心道,看来这位元元仙师需要减肥了才是,不然元霜仙师可是很难回头啊。   由于脸大,宣采薇想要的面巾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大小,最后只得从一旁的纱帐上划拉下来一块,才算完事。   戴上“加大版”面巾,宣采薇顿时觉得体重都仿佛轻了不少,神清气爽开开心心就出了门。   身后的弟子甲:“元元师叔祖说去哪了吗?”   弟子乙:“还能去哪?肯定是听着咱俩的话,赶着去安慰元霜师叔祖去了呗。”   弟子甲:“就那副模样出去了?”   弟子乙严肃沉眉:“你说的对,你去找医老,我去跟着元元师叔祖,他如今这般情况,可不能放他一个人在外面乱溜达,说不准还得挨元霜师叔祖一顿毒打,本来脑子都…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跟上去看看。”   神清气爽的宣采薇可不知道身后两个小弟子的担心,因着心情好,连带着脚步都生风,愣生生地走出了元元仙师走不出的快速。   她当然不会去找元霜师叔祖,她的目的地很明确——   掌门院。   宣采薇好不容易终于穿成了一个人,虽然是一个男人,可他是六爻门的弟子啊,她如今离元无仙师就是几刻钟的距离,能不让她高兴吗?   于是,宣采薇对自己所穿身体有个大致了解,能保证她在见到元无仙师前,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后,她便风风火火赶着去找元无仙师。   当然,她没忘了淑女面巾,即使穿成了个男人,规矩礼数也不能坏。   所以,六爻门门内今日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靓丽”到杀人于无形。   沿途众弟子见着戴着面纱一路小跑的元元仙师的圆滚滚身躯,悉数呆若木鸡。   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个“木鸡”,宣采薇总算是在多方打听下,找到了“掌门院”。   她刚才听得分明,元无仙师可是一回来就去找掌门了。   这回,总算能让她同元无仙师碰面了。   然而……   宣采薇刚想进去,跟前就横了只手,一左一右,正好是掌门院的两个看守弟子。   宣采薇圆溜溜的眼一抬,十分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位看守弟子。   “两位仙…咳咳,你二人作何拦我?”   两个看守弟子面上为难,但这手却也没放下,元元师叔祖同元无师叔祖,在六爻门内是出了名的不对付,每次二人相见,势必要兵戎相见,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元无师叔祖被元元师叔祖烦的没法了才出的手,且每次都是元元师叔祖惨败收场,但两人打斗的动静可不小,总会伤到些花花草草,水水木木。   苦的还是他们这些收拾的人,想着最近掌门院内,新移植栽种了一批难寻的灵花灵草,两个看守弟子防着元元师叔祖的手贴的更严实了。   而且,元霜师叔祖跟元无师叔祖决裂,且前者还被气哭了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六爻门上下,虽不知元元师叔祖怎么突然醒了,且醒了后,还这般奇怪打扮寻了过来,但见元元师叔祖那快吞了元无师叔祖的眼神,他二人决计不能放他进去。   所以,其中一个看守弟子道。   “元元师叔祖,您来此何事?掌门如今正在同元无师叔祖授学,不可轻易打扰。”   宣采薇有些急,回道。   “我是来找元无仙…找小师弟的,我找他有急事,这授学所需多久?”   可不就有急事,为元霜师叔祖打抱不平,简直太急了。   看守弟子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倒是不显。   “需得有一段时日,短则一日,长则一月,元元师叔祖还是改日再来碰碰运气。”   宣采薇一听最短都需要一天,她哪里等得,当下便摇头不走。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小师弟。”   “你二人且先放我进去,我同掌门说说,此事当真十万火急,容不得半点闪失,若是出了闪失,难道你二人能担得起?”   闻言,两位看守弟子脸上有些迟疑,见着宣采薇认真严肃的模样,又怕真有什么急事。   宣采薇见两人表情,心道有戏,不枉费她学了那么久家里的嬷嬷训人,偶尔拿出来唬唬人,也是棒棒的。   果然,两位看守弟子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信了宣采薇,将她放了进去。   宣采薇自然又是一溜烟的快速小跑,白日虽长,但光阴有限,能省点是点。   在宣采薇不知跑过了多少个拱门后,她终于看到了写有“正一堂”的匾额。   先前她路上打听的,掌门就住在“正一堂”内。   “正一堂”不愧是掌门住所,是整个掌门院内规模最大,气势最宏伟的屋子。   门前有十层白石台阶,每层台阶约有两只手掌高。   台阶之下,是一个广阔的场地,边上还立着各种兵器,八卦盘,拂尘等等。   看着似乎像个练武场。   而此时,场中央正站在一人。   宣采薇看见场中央那道身影,尤其是看到他脸上熟悉的金纹面具时,眼神瞬间亮了。   小胖腿一蹬,火速就朝着场中央的那道身影跑去。   只是,宣采薇刚刚靠近元无仙师,还没来得及招呼,一道凌冽的剑光瞬间划过她的脖颈。   吓得宣采薇赶紧后缩了下脖子,慌忙间便是脱口而出。   “元无仙师是我。”   “我是渡生棋,亦是宣采薇。”   刀剑当前,宣采薇难得大声,就怕又遇到上回元霜那般无法解释的情况。   可令宣采薇意外的是,本是背对着她的元无,闻言,忽地猛然转身,金纹面具下的冷冽眸子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面露骇然的宣采薇。   不过眼神还是冷冷淡淡,仿若万物万事皆不过心。   众生好似都于此间静谧。   可谁也不知道,那一天,藏在金纹面具之下的男子唇齿微弱的颤动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第059章   事实上, 宣采薇肚子里还准备了一大堆词,全是路上构思好的“自白书”, 就怕说不全乎,被元无仙师一剑刺出个窟窿。   但没想到,宣采薇打好的腹稿, 似乎没有它的施展舞台。   元无仙师在听完宣采薇火速的“自曝身份”后,横在宣采薇脖颈的剑是一瞬间放下了。   速度快得宣采薇都有些愣,愣着愣着,暂时忘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一时, 两位身着同样缥缈的六爻门弟子服的男子, 于掌门院的练武场上,静静对峙着。   若不是元元仙师身躯过于圆润,说不准还能看出点“深情”的意味, 眼下只留下一丝丝“无言”的尴尬和莫名的滑稽。   过了一会, 元无负长剑于背, 打破沉默。   “我如何相信于你?”   这一问,倒是给宣采薇续上了弦,她便从头开始说了起,讲自己如何昏迷,再到第一次穿越, 其后穿成佛面玉冠时遇到了元无仙师, 再到之后穿成小棋子时,同元无仙师对弈,最后说到穿成淮安郡王府的画的事。   当然宣采薇只说了该说的, 譬如发现秦隐造反以及秦隐暗恋她的事,她是一概没提。   虽然,她现在还生着秦隐的气,但她并不想把秦隐的秘密往外说。   而宣采薇并没有发现,当她原原本本说完后,跟前的元无仙师,负在身后的长剑微微颤了颤。   宣采薇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口有些干,感觉身为一个胖子也挺不容易的,话说长点都会消耗不少体力的,再加上她来时是一路狂奔,脸上的面巾早已汗湿,这会宣采薇正腾出一只胖手,像个大芭蕉叶一样不住朝自己的面门扇扇,一边还没忘了跟前的元无仙师。   “元无仙师,你如果还有何疑问,可直接跟我提,但说无妨。”   闻言,元无并没有很快提问,只是眸子微转,朝着宣采薇扇扇子的手看了过去,眼神微微眯了眯,过了会,才越过宣采薇往一旁树荫下的四方桌走了过去,走了两步,见身后没有脚步声。   又回头,同专注扇扇子的宣采薇道。   “过来。”   宣采薇慢半拍反应跟了上去。   只宣采薇刚一坐下,跟前就被推了一个茶杯,耳边是元无仙师平板的声音。   “先喝茶,冰镇过的。”   宣采薇眼下热的,光听一个“冰”字,都能两眼放光,连忙举着茶杯道。   “谢谢。”   然后,还是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因着宣采薇同元无仙师总共没见过几面,所以并不知道,元无仙师此举若是被旁人看见,该是会惊掉大牙。   毕竟元无仙师可从未对谁如此照顾过。   待宣采薇喝完一杯冰爽的凉茶后,元无仙师才开始了提问。   不过,宣采薇原本以为元无仙师会问两人先前在渡生楼时的场景,毕竟那一次只有他二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只有二人知道,方便元无仙师确认她的身份。   然而……   “昨夜来寻我的绿衣女子亦是你?”   “是,没错,如果没有遇上元…咳咳…本来我们该早些见面的。”   “已经很早了。”元无仙师忽然冒了句。   宣采薇一顿,有些没明白元无仙师这句话的意思,但很快又被元无仙师转移了注意力。   “你的爱好?”   “欸……”   “你的兴趣?”   “啊……”   “你喜欢的颜色?”   “哈……”   ……   之后,宣采薇便同元无仙师进行了如上种种奇怪的问题对话,宣采薇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一一如实作答。   元无仙师戴着面具,宣采薇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表情,只依稀觉得好像没感受到先前两个小弟子说的什么黑光,风雨交加之感。   看来元无仙师心情也没那么差。   过了一会,元无仙师才道。   “恕我唐突,只不过是师尊曾为你卜算过,对你的过往有所了解,方才这些,只是为了确认你就是宣三小姐。”   原是如此。   宣采薇了然,笑得纯粹。   “无妨,元无仙师信我便好。”   “不过,宣三小姐为何会以元元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欸,说来话长……”   这一回,宣采薇便将黑白阴阳鱼的事,同元无仙师说了去,这些事虽然诡异,但是元无仙师出身六爻门,想来应该更能接受些,保不准还能发现什么线索,能助她回家。   只是当宣采薇说到她夜间放黑棋子,能变化成画中人出现在现实中时,不知怎的,元无仙师微微垂了垂头。   过了会,元无仙师跟前出现了一只胖爪子和一个小茶杯。   宣采薇给元无仙师递了杯茶。   元无眼里划过几分疑惑,耳边却听到宣采薇的声音。   “元无仙师,眼下天热,你也赶紧喝一杯凉茶吧,你瞧你耳朵都红了。”   也不知是不是宣采薇的错觉,她说完这句话后,元无仙师的耳朵更红了。   这天气,果然热。   不过,提到喝茶,倒是让宣采薇开了一下眼界。   也不知元无仙师在面具上碰了何处,面具下巴的位置忽地从中段向两边散开,一整张金纹面具变成了半张遮眼面具,露出了元无仙师棱角分明的下颚和淡而薄的唇。   然后,他举着茶杯,轻轻抿了抿。   许是元无仙师给宣采薇留下的仙人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连他喝个茶,宣采薇都觉得他喝得仿佛是仙露琼浆。   这仪态,可比某人好太多了。   想到那个某人,宣采薇胖乎乎的脸又被气得抖了抖。   但幸好,今日元无仙师若是能替她解决此事,她便再也不用见着秦隐了。   元无仙师喝完茶后,似乎确实不热了,耳朵的红意都淡了不少,两人这才进入正题。   “宣三小姐寻我,可是为了回到自己的身体去?”   宣采薇不犹豫地点点头,表情认真道。   “正是,元无仙师是六爻门掌门的关门弟子,神通定然广大,不知我这样的情况,如何才能回去?”   谁知,宣采薇这一问,倒是宛如“石沉大海”,元无仙师半晌没说话。   宣采薇皱了皱眉,看来她这个问题果然很严重,元无仙师都要思虑如此之久。   只是,还未等到元无仙师回答,宣采薇身后倒是另起了了个声音。   “宣三小姐,不若老夫来帮你。”   话音一落,元无仙师忽地抬头起身,而宣采薇也快速回头。   一位慈眉善目,眯眼笑时宛如弥勒佛的白须老者正站在两人身后,笑盈盈地看着宣采薇。   而一旁的元无仙师,快速朝着白须老者拱了拱手道。   “见过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更新哦! 第060章   宣采薇一听, 眼里惊讶,但也赶紧学着元无仙师恭敬地朝着白须老者行了个礼。   余光还忍不住仔细小心打量了一眼跟前的白须老者。   毕竟这位不仅是六爻门的掌门人, 还是“六爻十老”中的领头人,连当今圣上都是敬重三分。   虽然她回家一事,确实对她十分重要, 但同江山国运而言,好似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传闻中只卜算江山国运的六爻门掌门人,居然主动提出要帮她。   一时, 宣采薇难得受宠若惊。   至于, 六爻门掌门怎么一下子就确定她是宣采薇,这个宣采薇没深想,毕竟六爻门掌门可是整个六爻门神通最广大的人, 一眼看出她的灵魂, 也是说不准的事。   宣采薇生怕慢点白须掌门便反了悔, 赶紧点点头道。   “如若掌门仙师能助我,采薇之幸事也。”   掌门微微捋了捋胡须,笑道。   “宣三小姐不必客气,老夫道号长梧,宣三小姐不介意, 称呼老夫道号便可, 或是称呼老夫师……”   “咳咳……”   元无在宣采薇身后清了清嗓子,引得宣采薇瞥了他一眼,顺势打断了掌门的话。   长梧止住了话头, 趁着宣采薇没注意,有些不开心地瞪了元无一眼。   宣采薇关心的声音响起。   “元无仙师,你不舒服吗?”   “昨夜,许是在崖底吹风受凉。”   自然这个回答,差点没换来长梧掌门一个大大的白眼。   “说到崖底,元无仙师,昨夜我落崖后,化成了一团纸浆,本来我都见着你了,可是你好像没有看到我,是不是夜里太黑了的缘故?”   “……”   元无一听宣采薇提及昨夜的事,头下意识转开,错开宣采薇探寻的眼神,冷冽眸子里需要仔细看才能发现的灰蒙,自然宣采薇也没能看见。   “宣三小姐,你且具体说说,老夫也好知道如何帮你。”   长梧掌门的话,拉回了宣采薇的注意。   “长梧仙师,您也不要同我客气,唤我一声采薇便可。”   宣采薇把愿意纡尊降贵主动帮助她的长梧仙师当自己的长辈一般看待,多了几分亲近,言语上也很快透露了出来。   然后宣采薇又将方才同元无仙师说的话,同长梧仙师又说了一遍。   此时,三人虽坐在清凉幽静的树荫之下,慢慢品着冰镇过的凉茶,但到底于酷夏之时,宣采薇又只有一个白日的时间,不免眉眼有些着急,再加上面巾遮脸透不过气,额头满是大汗,黏黏糊糊的让宣采薇好不难受。   “给。”   宣采薇面前出现一方手帕,颜色纯白素净,并没有任何花纹点缀,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宣采薇看了一眼递过来手帕的元无仙师,忙道了声谢。   暗道,看来她上回没感觉错,元无仙师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宣采薇拿着手帕擦着汗,忍不住就想起上回元无仙师给她剪手帕头的事,她不是个爱欠人情的,攒着手里的手帕,快速同元无仙师道。   “元无仙师,我欠你两条手帕,等我回去就还你。”   “不必。”   “那怎么可以,我宣采薇可不乱欠别人东西的,况且我绣手帕水准不行,但题个字还是可行的,元无仙师可别嫌弃。”   “你…亲手做?”   “自然,元无仙师救过我性命,我毁了你两张手帕,自当亲手制作回赠,才能彰显诚意。”   宣采薇此时还没想到赠男子手帕所代表的含义,当然许是元无仙师在宣采薇心里是个仙人一般的存在,根本无关男女,她根本就没往男女之情方面想,提这茬倒是真心致谢。   片刻后,元无仙师微微点了点头。   另一边,长梧仙师似乎也思考完毕,凝了凝眉道。   “你说你之前,都是单次穿越,只有穿到淮安郡王府的画里之后,才开始白日穿越,夜里成人?”   “确实如此,而且这都同小木屋里的黑白阴阳鱼有关。”   “且有几次棋局会随着你的穿越变幻?”   “诚然。”   “你可还记得棋局?”   宣采薇点点头,长梧仙师召来个弟子,拿了一副棋盘来,便让宣采薇将画里的棋局摆了出来。   宣采薇摆得认真,元无和长梧仙师也看得认真。   待宣采薇最后一颗棋子摆上去后,长梧仙师眉头骤然收紧,同宣采薇道。   “你最后一次棋局变幻是什么时候?”   宣采薇说了一个日子,她记得最后一次是从皇宫回来那次,也就是大堂姐那次,只是她不明白那一次,棋局为何会动。   “文曲伤根,太阴养之,因果入棋,破局方可出。”   长梧仙师捻了捻胡须,眉眼微沉,缓缓念出这番话。   元无和宣采薇闻言,神色却是各异,元无是有些讶异地看向长梧仙师,宣采薇却是听明白了最后一句。   “长梧仙师的意思是,这棋局破了,我便可以回去了吗?”   这倒同她先前想的一样。   长梧仙师没卖关子,这回是快速点点头。   宣采薇瞬间一喜。   “还请长梧仙师教我,如何破局?”   长梧仙师接着道。   “不急,冥冥中自有定数,时辰到了,便会迎刃而解。”   宣采薇不解。   “长梧仙师的意思是让我等着?”   长梧仙师却是摇了摇头。   “也不尽然,有需要你做的。”   “不知你可曾想过,为何最终会留在淮安郡王的画里,且淮安郡王这幅画,不止让你能得黑白阴阳鱼的神奇功效,还能助你破局回归本体?”   “……未曾想过。”   宣采薇这回倒是说的实话,她在秦隐那里得知的秘密讯息过于庞大,她都没能好好消化,更无暇顾及其他,再加上她一心想着找元无仙师,白日也总穿来穿去,没个消停,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采薇姑娘起初是离魂之相,不论你是穿在何种东西上,你皆是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离魂想回魂,需得有媒介作引……”   “您意思是,这幅画是媒介?”   “采薇姑娘果然聪慧,回魂媒介找寻不易,你能在茫茫人海中穿的,亦是你的福运。”   听着长梧仙师说自己穿成秦隐的画,原来还是自己的福气,一时,宣采薇神色有些复杂,好一会才道。   “……为何会是这幅画?”   “回魂媒介不会拘泥于任何形式,但大多必须符合一条,回魂媒介中蕴含着对该灵魂浓郁丰沛的情感,这情感或许是友情,或许是亲情,也或许是——”   “爱情。”   长梧仙师话音一落,意有所指般从宣采薇的面巾扫到了元无的面具上。   然而,跟前的两人,前者垂眸,手足无措般攒紧了下摆衣裙,后者倒是面无表情地仿若神游太虚,只长梧仙师微微侧头,见着面前舒爽干净的元无,后背却有一块浅浅的汗湿印。   沉默片刻后,宣采薇出了声。   “还请长梧仙师告诉我,我应该做些什么?”   声音不知怎地,带着些微别扭。   长梧仙师微微舒展了眉目,又恢复了弥勒佛的眯眼笑,笑容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八卦看戏的意味。   “自然是好好报答淮安郡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小剧场】   采薇羞答答:怎么报答?   长梧仙师:必须以身相许,我来证婚!   秦隐耳根红红,回去开始清点聘礼。 第061章   “报…答?”   宣采薇的声音有些卡顿, 显然意外长梧仙师的话。   长梧仙师却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如若淮安郡王不是倾注了丰沛的情感于画里,恐怕你此时还是不知附身在何物上的孤魂野鬼, 待你身体阳气耗尽,你也便真成了孤魂野鬼,淮安郡王为你提供了难得的回魂之机, 你说你应不应该报答他?”   “……应该。”   “而且,于情于理,你倒是都应该报答淮安郡王。”   “虽破局之机需要等待,可也不是没有方法促使它尽快出现。”   “什么方法?”   “跟报答淮安郡王有关吗?”   “那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回到画里去?”宣采薇有些急道。   “别!”   “别!”   难得, 长梧仙师和元无仙师异口同声道。   宣采薇眨巴下圆眼, 眸中因两人的默契划过几分不解。   而元无仙师只是扭了头,余光微微看向不远处的“正一堂”。   长梧仙师看了眼疑惑的宣采薇,笑了两声, 试图转移话题。   “方法我一会同你细说, 我还得传你几个咒诀, 保管你能用上。”   接着,长梧仙师又同一旁好似盯着地面数蚂蚁的元无道。   “元无,你代为师下山出趟任务,送个东西。”   元无抬眸,有些惊讶。   “师尊, 我……”   长梧仙师余光朝“正一堂”看了一眼, 同元无使了个眼色。   “对方着急要,宝物不能等,赶紧去取吧。”   元无仙师闷了闷, 随后还是点了点头,起身准备朝着正一堂走去。   而长梧仙师也招呼着宣采薇。   “采薇姑娘,练武场天热气闷,我带你去后山凉亭品茗详谈。”   宣采薇没多想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没走几步的元无仙师。   眸子中有片刻迟疑。   片刻后,宣采薇叫住了前头的元无仙师。   “元无仙师,且慢。”   元无转头,日光下的白衣男子,透着少年人的剑刃意气,干净清澈,半点不染污泥。   便是宣采薇是位女子,也忍不住心生了向往。   潺潺溪泉般的少年郎,若是踏入凡尘俗世,想来该是会赢得不少红袖招。   “宣三小姐,可还何事?”   元无淡如冷泉的声音,微微拉回了宣采薇的思绪。   宣采薇胖胖的脸微有展颜,连面巾都挡不住脸颊的肉肉,有元无仙师的美玉当前,宣采薇如今的模样是要有多相形见绌就有多相形见绌。   可在场却无一人发笑。   甚至元无仙师眉眼还稍有弯曲的弧度。   过了一会,宣采薇略微憨厚的带笑声音在元无耳边响起。   “元无仙师,如若有机会,可否同我继续上回的对弈?”   宣采薇说完,夹在二人中间的长梧仙师眉心一挑,下意识往元无方向看去。   难得的微风,吹起了元无的衣袖。   面上的金纹面具,却似乎掩盖了一切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宣采薇眼巴巴地张着一双圆眼睛等待元无的回答。   上一回她是为了试探元无仙师,都没能好好同元无仙师对弈,但交手之间,她能明确地感觉到元无仙师棋力非凡,能同这样的高手切磋,宣采薇不仅仅是激动,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幸运。   得遇真正的对手,乃是一位棋手最大的幸事。   就在宣采薇屏息等待之时,眼前的少年忽地缓缓转身,正对上了宣采薇。   冷冽的眸子同宣采薇的圆圆眼对个正着。   宣采薇甚至似乎能看见,元无仙师淡茶色眸子里堆起的冰峰。   宣采薇一咯噔,暗道自己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虽然元无仙师愿意帮她的忙,但到底不算个好亲近的主儿。   一时,宣采薇下意识想抬起小胖爪摸摸自己的大脑袋,看看够不够铁。   可……   元无只看了宣采薇一眼,眸中冰峰未散,但双手却是交叠于身前,同宣采薇拱了拱手,郑重其事地回了句。   “奉陪到底。”   ***   是夜。   宣采薇等着夕阳的最后一丝红光落下,才结束了同长梧仙师的对话。   之后,有些意外却好似在意料之中地回到了一开始的淮安郡王的书房里。   画还是好端端地被摆在书房的暗门里。   而秦隐,暂时还没有在这里。   此时,宣采薇表情有些呆滞,跟之前穿成元元仙师时一般呆滞,也跟听完长梧仙师最后一句嘱咐时一般呆滞。   显然,她还没能全然消化完长梧仙师说的话。   宣采薇垂眸快速看了一眼自己被衣袖挡住的右手手腕,眉间微皱,明显是一副犯难的模样。   就当宣采薇刚准备撸起自己右手的袖子时,耳边听到一阵快速地脚步声,就在门口。   宣采薇一顿,立马恢复原状,屏息等着秦隐的到来。   只是眼下,宣采薇对秦隐的观感又复杂了几分。   她一方面想远离秦隐快点回家,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听从长梧仙师的话,留下来好好报答秦隐。   别扭矛盾的情绪在宣采薇心里搅成了一个“洗墨池”。   最后,宣采薇只得用“小不忍则乱大谋”劝服自己。   不过,秦隐在外面磨蹭什么呢?   怎么这么久还不进来?   宣采薇回神,就听见门口本是急促的脚步声,微微顿了顿。杵在门口好一会,宣采薇都把自己劝服好了,秦隐还杵在门口呢。   宣采薇百思不得其解。   唐管家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唐管家不解的地方比宣采薇多多了。   比如为何今日小主子一回来就要焚香沐浴来回四五遍。   还穿上了刚制的新衣裳,另外吩咐下人连夜为他准备各种华丽的新衣裳。   甚至于连发间的簪子都挑选了几个时辰。   小主子这番精心打扮,便是进宫面圣都没如此费心过,唐管家原以为秦隐是要去见什么十分重要的人。   结果,秦隐做完这一切后,只是静静地等着外面的日头落下,然后快速赶往了——   书房?!   这会儿,秦隐正眼神锁定着书房大门,表情严峻,双手卡在半空中。   似乎在思考推还是不推。   最后——   “嘎吱”一声。   唐管家替秦隐推了。   唐管家回头,贴心地看向自家主子。   “小主子,请进,外面天热,可别热出了汗。”   “我…出汗了吗?”   秦隐下意识就想举着袖子闻闻,转身就想往府内的活水浴池而去。   可刚转了个身,秦隐又似想到什么,快速端正身体,顺便正了正眼上的白布。   接着抿了抿唇,抬脚跨进了自家书房。   而唐管家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迷惑地摸了摸胡须。   奇怪,怎么小主子进自家书房,神情跟上战场一样?   以前也没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这章短小了点~明天我多补点~   主要我明天过生日~一会朋友们要给我庆祝~没时间码字了~   爱大家,早睡晚安哦   另外元无仙师眸中冰峰未散,大家可以理解一个死傲娇的装X心态,哈哈哈哈哈哈 第062章   说来也奇特, 宣采薇先前有所猜测,化为纸浆的自己, 不一定还能回到画里,毕竟已然全然损坏,若不能回答画里, 谈何报答。   可长梧仙师却十分笃定,她一定能回到画里,且还是完好无损。   果然,宣采薇还真就完好无损地回到了画里, 看来长梧仙师不愧是六爻门的掌门, 能看到宣采薇看不到的玄机。   于此,对长梧仙师说的话,宣采薇更加信任了几分。   宣采薇正想着, 那头秦隐终于进了来。   依旧是白布遮眼的模样, 只是衣着却难得有些不同。   宣采薇同秦隐呆得这段时日, 没什么事干,就盯着秦隐看,自然能发现秦隐平素衣着常年皆墨,宣采薇还暗暗吐槽过,这人是不是不爱换衣服, 才总穿黑衣服, 因为耐脏。   然,今日……   今日,秦隐还是穿得一身墨衣。   只宣采薇眼尖发现秦隐领口间的纹路有红丝穿引, 落下一侧暗红祥云纹,似有吉瑞的征兆。   宣采薇琢磨,看来秦隐不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就是想遇到什么喜事。   而秦隐进来是进来了,却没有像往常般打一进门就打开暗门检视宣采薇这幅画。   而是背对着宣采薇,仿佛在处理什么公务。   宣采薇看着跟前勤勤恳恳的秦隐背影。   偷偷摸了把下巴,疑惑。   眼睛看不见,也能处理公务吗?   谁料很快,秦隐便在一旁的龟壳灯上,放了一个草编竹。   原来方才秦隐是在编竹子。   随后,秦隐起身回头,按下了一旁的书架开关,暗门打开,一人一画,于灯影中,再一次见面。   墨衣秦隐,白布遮眼,碧衣采薇,入画执棋。   这一切,似乎与往常并无任何不同。   但装木头人的宣采薇,却不知为何,觉得眼前的秦隐同往日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许是呼吸快了几分?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宣采薇自己都觉得好笑,赶紧赶走这些奇怪的杂念,琢磨着怎么报答秦隐。   不过,今晚秦隐也沉默的紧。   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嗅嗅她,摸摸她的小胖脚,便将暗门关了,自己去一旁的软塌,背对着宣采薇睡觉。   还盖了一床被子。   看着秦隐外衣也不脱,还盖被子的样子,宣采薇纳闷。   秦隐不热吗?   ***   过了会,待秦隐那头传来稳定的呼吸声,宣采薇才幻化成人,步履小心地出现在了屋子里。   然后一点点朝着睡着的秦隐靠近。   只是,当宣采薇路过书桌的时候,余光瞥到了书桌旁的草编竹。   她没耐住喜欢,拿起来看了一眼。   灯影下的草编竹,活灵活现地躺在宣采薇掌心,甚是灵动好看。   岁寒三友,她最喜欢的便是竹子。   宣采薇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想道,秦隐以后便不是郡王,也能有谋生的本事。   随后,便也没多想,规规整整地将草编竹放回了原处,接着朝着秦隐靠近。   秦隐似乎睡得很沉,宣采薇早先就把会暴露自己的风铃发簪藏好了,所以,秦隐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而当宣采薇终于磨磨蹭蹭走到秦隐身边时,食指和中指竖起,便想靠近秦隐的后脑勺。   只这手走到半空,有片刻停顿。   宣采薇脸上露出一阵犹豫。   过了会,宣采薇还是将手指落在了秦隐的后脑勺上,闭目凝神,嘴唇微动。   而宣采薇闭目的一瞬间,却未有发现,背对着她的秦隐,指尖微有发红。   很快,随着宣采薇唇齿微动,她指尖泛起了一阵幽幽绿光,在暗墨的夜色中,显出了十足的诡异。   但宣采薇并没有停,当她念完最后一句,她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倒在了秦隐背后,与此同时,秦隐发红的指尖也垂落在了软塌上。   ***   宣采薇再次有意识时,她眼前是一阵云雾缥缈,但并不是白色的,而是一团黑漆漆的颜色。   黑雾缠身,让宣采薇不禁瑟缩了下脖颈,快速往前走着。   很快便看到一个四方院子。   模样有些眼熟。   宣采薇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连环境都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等到宣采薇看到现实中同样存在的那个荷花池后,眼神恍然。   原来,秦隐今日的梦境是梦到了自家院子。   至于,宣采薇为何出现在秦隐的梦境里,又是怎么出现的,就要从她同长梧仙师白日的交谈讲起。   长梧仙师说过,有加速破局之机出现的方法。   而这方法,便是——   替秦隐实现心愿。   只要是他亲口而出想要的心愿,宣采薇达成三个,破局之机便会提前出现。   宣采薇下意识扯了扯起自己宽大的竹叶纹衣袖。   三根由黑白线交缠在一起的手绳,出现在宣采薇的右手手腕上。   这也是长梧仙师先前直接同她灵魂下达的咒法。   黑白交缠,因果环绕,种因得果,她因秦隐的爱,得到了回魂之机,如果能回报秦隐,偿了这段因果,破局之机便会提前出现。   宣采薇虽明了其中关键,但一时不知该如何才能得到秦隐亲口说出的心愿。   幸而,有长梧仙师在侧,方法早已替宣采薇想好。   便是传宣采薇入梦咒诀,并传了一些天地灵气于她,让她能操控入梦咒诀,得以进入秦隐梦境,问出秦隐的心愿。   思及此,宣采薇凝眉,认真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三条因果手绳,其后绣鞋迈开,走得比之前坚定了很多。   入梦时长不多,宣采薇首要任务,自然是找到梦中的秦隐。   所以,她第一件事就是往梦里的书房走去。   毕竟,就她所知,“书房”是对秦隐最重要的地方,在那里找到秦隐的机会会大很多。   只不过,宣采薇沿路走过,看着一旁的山水之景或者是院落小筑。她眉宇间闪过几分别扭。   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梦的原因,秦隐的梦里,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书房也没人看守,这倒是给宣采薇省了力气。   虽然不知道秦隐梦里的人能否看到她,但要是还跟现实中一般盘查,岂不是要多费她很多功夫。   只是,宣采薇推开书房的门后,里面并不见秦隐的身影。   宣采薇在书房里仔仔细细转了圈,确实未有发现。   而且……   宣采薇还发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她眼神微微扫过一旁的书架。   ***   之后,宣采薇便开始在秦隐的院子里,地毯式的搜寻,但均没有发现秦隐的踪迹。   宣采薇疑惑,秦隐梦见了自己的院子,但是自己却不在这里面,那他去哪了呢?   宣采薇站在秦隐院子里的白墙边上,微微沉思。   而这时,不知从哪吹过来的风,却忽然吹开了离宣采薇不远的大门。   宣采薇看着大开的大门,眨巴下眼。   下一刻,一拍脑门道。   “对呀,我怎么钻牛角尖了,秦隐梦见自己的院子,又不是只有自己这个院子。”   这般想着,宣采薇高兴地提起裙角就往外跑。   然而可惜的是宣采薇一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更别说秦隐了。   而且,宣采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别说,这偌大的淮安郡王府,若是无人,空空荡荡的,倒有些像鬼.宅,骇人的很。   但宣采薇没有放弃,她绕过了一个花园,又绕了几条路后,倒是又给她发现了一个大院子。   宣采薇抬了抬头,看向院门上的匾额写着——   东院。   院门依旧如其他院落一般,没能见到人影。   宣采薇推门,抬脚便进了去。   东院的布置,同秦隐所在的院落差不了太多,只是更为柔和一些,看着像是女子的居所。   宣采薇往里走了走,终是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宣采薇一喜,虽然不知此处为何会有小孩出现,但总算是让她见到一个人,兴许此人能为她提供什么线索,让她找到秦隐。   宣采薇快速上前走了几步,找到一个能隐蔽好自己位置的地方呆着,就打算看看拐角处的小孩想干嘛。   只是,当宣采薇探头看向那小孩时,眉眼倒是忽地怔住。   这小孩怎么会和秦隐长得如此之像?!   不远处的小孩,身穿华丽锦袍,看着年纪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的面容,带着几分天真和忐忑,小小的脑袋在拐角的地方探来探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而且,宣采薇发现个小孩时,也终于发觉先前为何觉得这里的景物看起来怪怪的。   因为,包括小孩在内,她眼前所见全然只有黑白两色,若不是同实物无差,宣采薇都要琢磨,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一幅水墨画中。   而此时,宣采薇在“秦隐梦见自己孩子”和“就是秦隐本人”中天人交战。   片刻后,宣采薇抿了抿唇,小声朝着小孩方向叫了一声。   “秦隐?”   果然,那小孩一听呼唤,忽地扭头,表情有被“抓包”的郁闷和担心。   “谁?谁在叫我?”   宣采薇想着,她此行目的,本就是为了找到秦隐,早晚都得碰上正面,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才从隐蔽之地慢慢出了来。   “秦隐,是我。”   宣采薇看向不远处的秦隐,满脑子想着长梧仙师教她的说词,如果遇上秦隐,她的长相势必要引出问题,为了避免秦隐怀疑,长梧仙师说让她说自己是下凡的仙女,路经此地,与秦隐有缘,遂决定帮他达成愿望。   至于长相便是仙女从不以真面目示凡人,所以,只会以凡人最想见到的人面貌出现。   然而……   “你是谁?”   秦隐奶声奶气的防备声音立时在宣采薇耳边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祝福!鞠躬!   心思隐忍深沉的秦隐,遇到采薇,却终究藏不住欢喜,喜悦落在衣襟上,成了耀眼的红祥云。 第063章   虽然五官差不太多, 但肉嘟嘟的面容,跟日后有棱有角的秦隐, 还是给人判若两人的感觉。   至少,宣采薇不会觉得小孩子版的秦隐有多吓人。   这会,宣采薇忽然想起在书房里发现的不对劲。   难怪, 秦隐书房暗门里并没有她的画像,这个时候的秦隐,估计还不认识她。   但另外个疑问也在宣采薇心间冒了头。   问题来了,秦隐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呢?   这个问题, 恐怕只有秦隐自己知道了, 宣采薇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耳边却听到秦隐故作大人说话的小奶音。   “我问你话呢?作何摇头?你是哪个院落的下人?”   “不对,瞧你这身打扮也不像下人, 可是来访走丢的世家小姐?”   奶娃娃秦隐摸了摸自己一根毛都没有的下巴, 似乎想学书院里的老学究, 满脸写着疑惑道。   “可是今日府内似乎没有宴席?”   “你到底是何人?”   猜到最后,小秦隐选择放弃,还是直接问上了宣采薇。   宣采薇笑了笑道。   “我啊!从这儿来。”   宣采薇指了指头顶,示意自己是天上来的仙女。   秦隐果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过,却不是宣采薇预想中的一脸崇拜或是满满震惊, 而是十分嫌弃道。   “这位姐姐,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喜欢爬树,这些都是我三岁玩的, 我如今五岁都不玩了,你怎么还玩,真是个长不大的大人。”   “而且,你玩就玩吧,居然还摔下来了,嗤嗤嗤。”   一边说着,小秦隐一边还无奈地摇摇头,白面肉团的脸上写着“这个姐姐可真糗”的神情。   让宣采薇藏在衣袖的手瞬间一紧,咬牙切齿到面目出现一丝扭曲。   她怎么忘了,“熊孩子”是无处不在的,就在刚刚那个瞬间,宣采薇似乎想起了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   镇国公府上,也有熊孩子,在她快七岁那年,母亲有同父亲商量过,要不要让她去参加府内的家学。   最后商量的结果,便是让宣采薇去试课一日。   因着没满七岁,所以那一日,宣采薇是同府内的哥哥堂兄堂弟们一起上的。   大一些的兄长们,都知道宣采薇的情况,也算是对她颇有照顾。   但是小一些的……   那日,宣采薇的同桌是三叔家的儿子,宣采薇的五堂弟,许是年龄不大,一直就坐不太住,来来回回地晃着宣采薇也坐着的长凳。   晃得宣采薇本就孱弱的身体,略微有点头晕,但宣采薇觉得自己是第一次来试课,想要坚持到最后,也就忽略了那点头晕。   谁料,五堂弟真不是个老实的主,低头似在袖口逗弄着什么,宣采薇瞥了眼,好似是个罐子,宣采薇本着族中子弟和谐友爱,所以并没有举报他,只是想回头,私下提点下他。   但五堂弟却不知怎地一不小心,罐子没关好,里面的东西瞬间跳到了宣采薇的手臂上。   宣采薇瞥到手臂的一瞬,连叫都没力气叫,当场就昏了过去。   谁曾想,五堂弟这般胆大嚣张,居然把癞□□带到了课堂上。   自此后,宣采薇再也无法去府中家学上课,而五堂弟也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为此事,五堂弟似乎还记恨她到了现在。   熊孩子时期结下来的仇怨,倒也是真难化解。   即便是秦隐,如今也只是个五岁的“熊孩子”。   宣采薇默念了三遍“自己有任务在身,不能跟熊孩子秦隐一般计较,不然会完不成任务”后,才矮了半身,同秦隐平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   “姐姐不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是从天上来的仙女。”   “可以帮你实现愿望的哦。”   “所以,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姐姐帮你实现吗?”   宣采薇刚一说完,小秦隐翻了个白眼,环着胸,扬了扬下巴道。   “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呢!”   “仙女还能从树上摔下来?!”   “你骗小孩呢?”   宣采薇感觉自己脑海中好像有弦断了的声音。   那之后,宣采薇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住心头想暴揍秦隐的冲动。   然后,又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铁锅炖小孩”道。   “你若不信,可以先说出你的愿望。”   “看看姐姐,能不能替你实现。”   宣采薇语气微微带着几分诱哄,似乎在说,反正你先说一个愿望也不会亏。   果然好像有那么点作用,小秦隐听完后,白胖白胖的面容上陷入一阵沉思,好像确实觉得这买卖不亏。   片刻后,小秦隐道。   “也罢,试试也无妨。”   宣采薇一听有戏,暗道小秦隐熊归熊,但遇上的是他,也是件好事,至少比较好套话。   “我的愿望是……”   宣采薇耳朵凑近,不自觉抿了抿唇,显然有些紧张。   然,就在这时……   一阵脚步声在两人耳边响起,前一刻面对宣采薇还极为大胆的小秦隐,似乎一下子怂了,贴在一旁的墙壁上,等着来人的到来。   宣采薇见秦隐这幅模样,自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不知秦隐在等什么人。   而没多一会,一张极为和善的倾城面容印入宣采薇眼帘,眉心的一点红,尤其给宣采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等她再细细看去,还能从来人长相中发现同秦隐的几分相似。   这位美妇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是秦隐的母亲。   美妇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打扮模样的人,但是他们并没有往这个拐角的方向看过来,而是向另外一条路走去。   所以,也并没有发现小秦隐和宣采薇。   只是,这个拐角不是左便是右,即便走得是相反的路,余光难道不会看见藏在拐角的他们吗?   宣采薇只觉秦隐这梦着实有几分奇怪,梦到了他自己的小时候,也梦到了自己的母亲,偏生小秦隐对他母亲的态度还挺奇怪的。   宣采薇回忆了下,之前偶然间听到了秦隐同他母亲的相处对话。   想了想,似乎更为奇怪。   而宣采薇正想着,身前的秦隐却忽地转身,虽未长开,但已初见风华的凤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宣采薇。   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   “是不是不论什么愿望都可以为我实现?”   宣采薇点点头,她此行就是来为秦隐实现愿望的,不怕愿望难,就怕没愿望。   小秦隐见宣采薇点头,他沉默了一会,下唇的唇纹有些发白。   下一刻,带有几分希冀的小奶音同宣采薇道。   “你能让我娘回头看我一眼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第064章   宣采薇一听, 心愿竟然如此简单,果然小孩子好糊弄, 回头一会看看小厨房有没有糖,给这个乖小孩糖吃。   她开开心心地便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生怕小秦隐反悔。   在小秦隐希冀的目光中, 宣采薇朝着方才秦隐母亲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宣采薇脚步慢,她追了一会,便不见秦隐母亲的踪影, 无奈她只得折返而归, 回到拐角处,询问贴在墙壁上的小秦隐。   “秦隐,你娘住哪个屋子, 我直接去找她, 或是你跟我一起去见她。”   小秦隐一听, 面色不知为何有些慌张无措,快速摇了摇头,也不吭声也不回答。   见状,宣采薇皱了皱眉,提醒道。   “你不同我说, 我怎么去帮你呢?”   但小秦隐还是没说话,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小秦隐才闷着声音道。   “等等吧。”   一开始, 宣采薇没明白意思,直至她随着小秦隐在拐角处等着之后,又一次见到带着一堆下人而来的秦隐母亲。   宣采薇眨巴下眼,有些没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   但还算记着任务,戳了一下秦隐胳膊道。   “你叫一声啊。”   宣采薇想着秦隐母亲毕竟不认识自己,但秦隐是她儿子,秦隐叫,他母亲肯定会回头的。   可谁曾想,秦隐像是没听到一眼,只眼巴巴看着秦隐母亲离去,一句话都没说。   这可把一旁的宣采薇急坏了,赶紧上前两步,招呼着秦隐母亲。   “秦夫人,秦夫人……”   但宣采薇喊了两嗓子,却发现,秦隐母亲并没有回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她眼里划过几分奇怪,回头看向不说话的秦隐,却发现他表情已经有些习以为常。   秦隐感受到宣采薇看过来的目光,白胖白胖的脸上明显带有几分郁色。   “没用的,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娘都没有回头,好像看不见我一样。”   “怎么会呢?”   “那你是觉得我骗人吗?”秦隐表情有些气鼓鼓。   宣采薇想着任务,哄了他两句,抬脚还是走了出去。   宣采薇这一回想了想,没停留在原地守株待兔,而是越过秦隐,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了起来。   既然问题在秦隐母亲身上,就从源头解决就好了。   宣采薇倒也幸运,没找多少间屋子,便找到秦隐母亲的踪迹。   此时,她正跪坐在佛堂内。   宣采薇原以为这一回,秦隐母亲还是不能注意她,就准备确定好位置,便把秦隐带过来。   谁料,她刚准备走,就被门口两个看守的下人叫住。   “可是哪家小姐走错了地方?”   宣采薇一愣,咦,先前看不着我,怎么现在又能看着我了?   门口的动静,引来了里面秦隐母亲的注意。   秦隐母亲也走了出来,看着跟前的宣采薇,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道。   “姑娘,如何出现在这?”   “需要我找人带你出去吗?”   宣采薇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想起自己的任务,快速同秦隐母亲见礼后,便道。   “秦夫人,我是替小郡王来找你的,他有些想你,想见见你。”   “隐儿?”   秦隐母亲脸上的笑容没变,连弧度都没多改一下。   “他怎么不亲自前来?反而劳烦姑娘?”   宣采薇回道。   “小郡王好似在路上伤了脚,眼下就在那边拐角的位置,秦夫人,我可带你前去看看。”   话音一落,宣采薇指了一个方向,也说完了自己找的借口。   秦隐母亲听宣采薇这么一说,眉间皱了皱,弧度微有回落,但似乎因为宣采薇是客人,所以也没在宣采薇跟前慌了方寸,只同宣采薇道了声谢,然后让宣采薇带她去看看秦隐。   宣采薇看到这番模样的秦隐母亲,眼里划过一丝奇怪。   而宣采薇刚准备带秦隐母亲去找拐角处的小秦隐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母亲,这是要去哪?”   宣采薇和秦隐母亲一愣,同时回头看向出声的人。   秦…隐?   宣采薇瞳孔放大,不太理解秦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秦隐母亲明显能听见他的呼唤呀,那为何先前说自己母亲听不着呢?   秦隐母亲看了一眼跟前完好无损的秦隐,又看了一眼一旁愣怔的宣采薇,表情微有沉思,但很快上前一步,同秦隐笑了笑道。   “隐儿,方才可是去何处玩了?”   秦隐母亲上前一步,秦隐却微微退后了一下,虽然步履不大,但离得近的秦隐母亲和宣采薇都是发现了。   其后,秦隐白胖的小脸微抬。有些冷漠道。   “并未去何处,只是待在书房读书。”   “那这位姑娘为何说你方才在拐角处,脚还受了伤?”   宣采薇有些紧张,担心秦隐戳破她的谎言,但想着自己任务也算完成,万一暴露,大不了找个地方藏起来施展脱梦术即可。   宣采薇缓缓摸向自己的右手腕,她实现了秦隐的心愿,因果线就会消失一条,然而……   宣采薇眉宇间有很明显的诧异。   她来回摸了好几遍。   三条,还是三条,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让秦隐母亲见到秦隐了啊。   这时,宣采薇耳边响起了小秦隐的声音。   “母亲,我先前同这位姑娘玩闹来着,一会我便带她出去,母亲请放心。”   一盏茶时间过。   宣采薇有些迷糊,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同小秦隐走掉了。   看着身前慢悠悠走着的秦隐,宣采薇不由问出了声。   “我方才算是替你实现了愿望吧。”   “还是你故意骗我,其实你心里的愿望不是这个?”   “愿望?”小秦隐尾音微微上挑。   “那家伙还不死心。”   “……什么意思?”   身前的小秦隐脚步一顿转身同宣采薇指了个方向。   “自己看吧。”   宣采薇这才发现,自己被小秦隐带回了先前的拐角处,而小秦隐手指的方向……   宣采薇下意识唇齿收紧,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为何…为何她眼前会有两个秦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短小的了点,白天还有更新掉落,尽量肥更~   推荐一篇文~   文名:《穿成六零锦鲤福气包[穿书]》by远芳古道   一句话文案:福气包的锦鲤逆袭人生   文案:苏然穿书了。   带着一亩良田,穿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五十年代末,穿成女主那即蠢又毒,十足的倒霉蛋,最后被抛弃的前大嫂。   注定会被炮灰,下场凄惨。   连带两个弟弟也是害了女主的炮灰反派?   好在剧情还没开始。   人人都说,苏家的闺女是个有福气的,自从她来了后,苏家就过得越来越好,富得流油。   爹疼娘爱,两个弟弟是出了名的姐控,更有太奶奶往死里宠她。   大弟成了大学生,吃皇粮,当干部。   二弟成了战功显赫的大校。   就连小十几岁的小妹,都成了让人敬仰的军医。   而她,好运连连,福气冲天。   运气好到爆,走哪都能捡钱那种。   走哪,兔子野鸡净往她身上撞。   灾荒发生了,不怕,她有一亩良田,还是可升级良田。苏家顿顿大米饭,餐餐大鸡蛋。   女主哥来求亲,吃国家粮,端铁饭碗,人人羡慕   苏然:“不嫁!”   一转身,嫁给了那个一穷二白的少年。   有人:呸!富贵人不嫁,就等着受穷吧!   却不料——   苏然越过越幸福,丈夫更是让所有人仰望的大佬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丈夫竟是书中着墨不多的,最大的那个BOSS。   APP的小天使请搜文名:《穿成六零锦鲤福气包[穿书]》或搜作者名:远芳古道 第065章   宣采薇看看左边, 又看看右边,很明显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就跟双胞胎一样。   宣采薇眸子惊讶和茫然齐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这厢,她跟前的小秦隐已经朝着拐角处的小秦隐走了过去。   冷漠的小秦隐走到拐角小秦隐跟前时,拐角小秦隐明显身子更为瑟缩, 看得宣采薇有些皱眉。   虽然同样是长着秦隐的脸,但宣采薇明显更在意拐角处小秦隐一些,可能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也可能是拐角小秦隐瑟缩的模样有些可怜。   眼见冷漠小秦隐一副要欺负拐角小秦隐的模样, 宣采薇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只是她还未走近, 就见冷漠小秦隐环着胸,看着垂头的拐角小秦隐道。   “为何还要如此?”   “明明知道她不会回头,为何还要在此等候?”   拐角小秦隐咬了咬下唇, 过了会, 小小声道。   “娘会回头的, 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冷漠小秦隐一听,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固执。”   拐角小秦隐手微紧,抬眸,眼圈泛红。   “你天天都能见到娘,你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而我呢, 我才是最孝顺娘的,而你根本不喜欢娘,她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为什么她只能看到你?”   “为什么?”冷漠小秦隐眉一挑。   “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你的喜欢和孝顺,你难道还不懂吗?”   “她啊,根本不爱你。”   冷漠小秦隐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句的吐出那些极尽伤人的话。   成功地刺激到了拐角小秦隐。   拐角小秦隐瞬间红了脖子,咬牙切齿地喊道。   “你住嘴,你胡说。”   “可她就是不爱你,怎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吗?”   冷漠小秦隐根本没听拐角小秦隐的话,依旧故我的刺激着他。   这下倒是成功点燃了拐角小秦隐的怒气。   拐角小秦隐抬手便给了冷漠小秦隐一拳,冷漠小秦隐一愣,许是没想到拐角小秦隐竟然敢朝他动手,转手就回赠一拳,不一会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一旁的宣采薇见着跟前扭打的两人,愣了一瞬,继而赶紧过去想分开两人,却被两人异口同声道。   “别过来。”   让宣采薇想劝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过了一会,冷漠小秦隐取得了上风,直接将拐角小秦隐压在了身下。   可这还没完,冷漠小秦隐眼神微眯,闪过几分危险的光芒。   下一刻,小手直接掐住拐角小秦隐的脖颈,沉声道。   “留你在此,不如死了算了。”   话音一落,冷漠小秦隐手下紧了几分,拐角小秦隐脸色越来越红,明显是呼吸不畅。   一旁的宣采薇看到这里,哪里还敢坐视不管,瞬间就准备将冷漠小秦隐推开。   但她刚准备上手,余光好似瞥到宣采薇的冷漠小秦隐,掐住拐角小秦隐的手微颤,在宣采薇接触他手腕的前一瞬间,率先放了手。   这个细节,宣采薇没注意,赶紧去给拐角小秦隐顺气,待拐角小秦隐缓过来后,宣采薇才抬了抬眸子,眼神愤愤道。   “便是他再如何顽固,亦是他的事,你凭什么杀他?”   “你们不是兄弟吗?你竟然对他痛下杀手,手足相残?”   “谁说我们是兄弟?”冷漠小秦隐的声音依旧冷漠。   “……什么意思?”   冷漠小秦隐看了一眼将拐角小秦隐护在身后顺气的宣采薇,心跳不由快了几拍,下意识地,他眉间皱了皱。   冷着一张脸回道。   “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只是这种奢望化为的执念,本就是滑稽可笑。”   “不如灭杀。”   冷漠小秦隐提及“灭杀”二字的时候,仿佛就跟在说“今天午饭吃什么”一般寻常平静。   宣采薇原以为这样的秦隐,自己应该害怕才是。   可在那一刻,不知为何,宣采薇心好像轻轻地揪了一下。   不同于心疼身后拐角小秦隐的无助脆弱。   而是……   秦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冷漠平静地说要扼杀渴望母爱的拐角小秦隐,更是他自己的化身执念。   宣采薇同冷漠小秦隐对视了一眼,似乎想看个究竟。   而本来面对所有都异常淡定的冷漠小秦隐,这一回,倒是先一步退让,头扭到另一边,小小的耳朵有轻微的发红。   片刻后道。   “你护着他又能如何。”   “只要绝了他的心思,他自己便会散了。”   宣采薇不知冷漠小秦隐是何意,但身后的拐角小秦隐明显身体瑟缩了下。   不过冷漠小秦隐也没再管明显防备着他的宣采薇,只是学着刚刚拐角小秦隐的模样,站在拐角处。   静静地站在那里。   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二字划过宣采薇的脑海,她拧了拧眉,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清晰开来。   而这时,一阵脚步声再次传来。   不用想,还是领着一堆下人的秦隐母亲。   身后的拐角小秦隐听着脚步声,一下子没忍住,还是将圆乎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一双渴求的凤眼朝着秦隐母亲的看过去,小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宣采薇的衣摆。   这样的秦隐,让宣采薇眼睑微敛,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而秦隐母亲依旧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一眼,笔直地朝着另外个方向走去。   拐角小秦隐看着走远的自己母亲,小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似乎是希望破灭的习惯。   看得宣采薇这回真心疼了,但凡他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都好过如今的习惯。   而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另一旁的冷漠小秦隐张了口。   “母亲,等等。”   话音一落,前头任拐角小秦隐和宣采薇如何呼唤都叫不回头的秦隐母亲身形微顿,转了身。   视线朝着拐角处看了过来。   宣采薇很明显听见身后的拐角小秦隐抽了一口气。   他很紧张。   而跟前的冷漠小秦隐明显就淡定很多,同前头的秦夫人见了礼后,礼貌且客气地问了句。   “母亲,这是要去哪?”   秦夫人说了个地方,眼神从冷漠小秦隐身上移到宣采薇身上,笑容还是在那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没有上也没有下,道。   “隐儿似乎极为喜欢姑娘,姑娘不若多留下来陪一会隐儿吧。”   话说完,秦隐母亲似乎就准备转身离去。   宣采薇眨巴了下眼,赶紧唤道。   “秦夫人……”   秦隐母亲再次回头,递给宣采薇询问的眼神。   “可还有事?”   “秦夫人,你没有发现我身后有什么吗?”   宣采薇一边说着,一边还特意将身后的秦隐牵出来给秦夫人看。   还怕是自己挡着秦隐了,秦夫人才是没看见。   而拐角小秦隐也是一脸忐忑期待地看着不远处的自己母亲。   可是……   秦隐母亲脸上的笑容一如初见,她淡淡笑着,却冲宣采薇摇了摇头。   “此处,不就只有隐儿同姑娘你吗?”   “不知姑娘想让我看什么?”   话音一落,宣采薇哑然,与此同时,拐角小秦隐牵着宣采薇的手一下子松开。   下一刻,不论是秦隐母亲,还是转角走廊都于片刻消弥于无。   世界重归一团黑暗。   只留了一片光地。   光地上站着三个人。   拐角小秦隐,冷漠小秦隐以及宣采薇。   拐角小秦隐整个人似乎像是塌了下来,半个身子都佝偻着。   而仔细看,一阵阵黑烟正不住地往他身体里钻。   宣采薇本是惊异环境的一下子转变,其后又注意到一旁拐角小秦隐的变化,手一抬就准备扶正拐角小秦隐想看看他怎么了。   谁料一旁的冷漠小秦隐却快速拦下了她。   “慢!”   “别碰他!”   “这是他无法接受那个女人看不见他,所以想毁了这里。”   “……毁了这里,会如何?”   “轻则重筑此处,灵魂清洗,他还是像以前那般无知无觉地等着那个女人。”   “重则……”   “重则如何?”   “重则封闭情感,成无心之人。”   “我是指现实中。”   闻言,宣采薇有些诧异的看着冷漠小秦隐。   “你…你知道这是在……”   冷漠小秦隐看了一眼宣采薇,不知为何,宣采薇似乎在里面看到了一丝“你真笨”的眼神。   接着,秦隐道。   “都有两个我出现了,怎么想都是在做梦啊。”   “只是我可不想陪这个笨蛋一起葬身在这个梦境里。”   “眼下,应该如何做?”   “让这个笨蛋彻底清醒就好了。”   “如何清醒?”   “方才你不是说,你是替这个笨蛋实现愿望的吗?”   “愿望实现了,是不是该有什么证明法子?”   “有是有,可这愿望不是……”   宣采薇后面半句忽地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腕,眉眼于瞬间愣怔。   宣采薇似不信,直接将袖子往上拉了拉。   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只剩下了两条因果线。   小秦隐的愿望实现了?!   也就是说……   先前他母亲能看到拐角小秦隐,却故意装看不见?!   怎么会这样?   冷漠小秦隐似乎听到了宣采薇的心声。   “你惊讶那个女人为何如此?”   “有何好惊讶,因为不在意,不在意曾经的我对她的亲情,即使看到了也不在意。”   冷漠小秦隐平静的话,像是解开了宣采薇的疑惑。   梦中的秦隐母亲,定是现实中秦隐母亲的折射,执念是现实中的秦隐曾经对其母亲的尊敬和亲近,然而,这一份怀揣着浓浓亲情的眷念,却换来了秦隐母亲的漠视。   这才有了梦境中的视而不见。   虽然不知秦隐和秦隐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给曾经的秦隐留下了极大的创伤。   如此一来,现实中秦隐和秦隐母亲之间的奇怪相处,也不算意外。   而跟前的拐角小秦隐是悉数将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   他身后的黑烟在听完最后一句后,停顿了下来。   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颓然地坐在地上。   冷漠小秦隐见他这般,薄唇微微泯了泯道。   “真相如今你也明了,即便你再重筑多少回梦境,你换来的依旧是那个女人的视而不见。”   “不如就此消失,毕竟没人愿意看到你。”   拐角小秦隐听到冷漠小秦隐的话,本就是无神的眼,更是一下子黯淡,甚至身体渐渐都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消失一般。   本来完成任务可以施展脱梦术的宣采薇并没有马上离开。   她站在一旁。   看着眼前的拐角小秦隐,脑海中却忍不住同另一个小小身影重叠。   宣采薇眉眼轻轻颤了颤。   下一刻,宣采薇矮了身子,蹲着同快要消失的拐角小秦隐平视,双手按在拐角小秦隐的肩膀上,面目严肃且认真道。   “谁说没人愿意看到你。”   “——我愿意。”   话音一落,宣采薇掰正拐角小秦隐的面庞,冲着他无神的眼,一遍遍重复。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   “我愿意看到这样的秦隐。”   一开始拐角小秦隐眸子无神,身体也渐渐透明,但似乎随着宣采薇的重复,他眼神里慢慢有了神采。   好一会,他盯着跟前一遍遍同他重复的宣采薇。   眸子里渐渐有了一圈水雾。   一滴两滴,落在了他的胸襟上。   见跟前的拐角小秦隐竟然哭了起来,宣采薇心中不忍诞开,脑子一热,瞬间将哭泣的小秦隐揽在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道。   “莫哭莫哭,咱们小秦隐人见人爱,不喜欢你的人都是没眼光的。”   话刚说出口,宣采薇又觉有些不对,只是眼下着急哄小秦隐,她也没来得及细寻思。   不过,谁料小秦隐还是个不经哄的,本是小声啜泣,在感受到宣采薇的关怀之后,忍不住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难得的,哭得很大声。   这一回,一旁的冷漠小秦隐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奚落或者刺激拐角小秦隐的话。   只是看着宣采薇抱着拐角小秦隐,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模样。   冷漠小秦隐嘴角不自觉勾了勾,但很快自己反应过来,垂落了下来。   之后,拐角小秦隐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住,身体也没有再变透明。   小小的身子从宣采薇怀里钻了出来。   抬了抬头,水汪汪的凤眼盯着宣采薇,顿了顿,才道。   “那你愿意永远看到我吗?”   “愿意,自然愿意。”   宣采薇展颜,却不知她这句话对于拐角小秦隐和冷漠小秦隐的分量。   但她知道,她说完这句话后,拐角小秦隐整个人一下子明媚开来。   过了一会后,拐角小秦隐已经不再抽抽搭搭,并跟冷漠小秦隐保证以后不再追随着秦隐母亲。   两个同样模样的小朋友,才像是和好般拉起了手。   宣采薇见到这一幕,松了口气,只道秦隐这梦境做的也怪吓人的,差点现实中就出了大事,还好有她在。   接着,宣采薇便开心地同两个小秦隐挥手告别,施展了脱梦术。   只是宣采薇在消失的瞬间,并没有注意到,秦隐本是黑白画般的梦境一下子变成了彩色。   拐角小秦隐拉着冷漠小秦隐的手道。   “原来世上真的有仙女啊。”   冷漠小秦隐停顿片刻,点了点头。   下一刻,淡漠的声音却是响起。   “她,便是我们以后要一直追随仰望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执念的化身,不只是对母爱的执念,更是一种对情感的执念,情感包括亲情,友情和爱情。 第066章   翌日。   日光从窗户中投了进来, 一层朦胧的金色落在了秦隐的眼皮上。   片刻后,眼珠微动, 秦隐缓缓睁眼。   起初有一瞬间的茫然,但下一刻,秦隐快速看了一眼暗门方向。   眉宇间轻轻拧了拧。   昨夜, 他没打算睡觉的,怎会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且……   秦隐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对于昨夜的梦境他记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是做梦了, 但具体做了什么梦, 他没有印象。   有些奇怪的是,他心里长久积压的郁结似乎淡了许多。   不过秦隐当时着急去上早朝,也就没仔细寻思。   而秦隐走后, 躲在画里的宣采薇傻乐了一日。   一个晚上就能搞定一个愿望的话。   那她岂不是三个晚上就能回家了?   宣采薇怀揣着这份美好的憧憬, 迷迷糊糊地就进入了梦乡。   临睡前, 她忽然想起梦里的小秦隐。   宣采薇白日不能动,但灵魂却似乎有几分喜悦。   其实…小时候的秦隐也不是那么讨厌。   ***   是夜。   秦隐依旧同昨日一般,外衣不脱,盖着个棉被,背对着宣采薇睡觉。   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但宣采薇却敏锐地觉察出最近几日秦隐好像有些奇怪。   究其根本, 宣采薇发现了一个细节。   人常说,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可秦隐最近几日,都没有像以前那般会同她说悄悄话。   虽然, 还是会来看她,但却一言不发。   该不会是——   累了吧。   她从秦隐的神色中看不出个名堂,只有自己瞎琢磨。   念头一起,宣采薇微微垂下眼睑,眸子似乎有些黯淡。   但很快,宣采薇又拍了拍自己的面容,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秦隐如何如何,同她并无关系,她只要赶紧完成秦隐的愿望,赶紧回家就好了。   宣采薇再次按照昨夜那般的流程,入了秦隐的梦境。   这一回,宣采薇出现在一个树林一样的地方。   她左右看了一眼,一开始只是瞬间移开了目光,但很快又回头再看了一眼。   清冷的眉眼微弯。   这回的梦境倒是有颜色的。   看着两旁繁茂的绿叶,生机勃勃的活力,光是看着都舒服。   宣采薇蹲下身,碰了碰地上鲜活的小草,心道,入梦便是个好兆头。   如此鲜活的生命力,该没有昨晚那般吓人了吧。   不过,如今宣采薇是在一株遮天蔽日的老树旁,周遭环绕全是树林,见不着人影。   一时,她看着四周全然一样的树木,不知该去向何方。   只是忽然,她听到树林中一个方向传来了惊呼声。   宣采薇眼神一亮,赶紧提着裙子朝着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不过,预想中的秦隐,宣采薇却是没见到。   宣采薇看着不远处按着自己脚的老婆婆有些愣,可能没想到会遇到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似乎听到有人靠近。   “是有人吗?”   “能帮帮老婆子吗?”   “老身好像踩到捕猎的人放置的机关了。”   果不其然,宣采薇看向老婆婆的脚,确实是被捕兽机关的夹子夹住了脚,此时脚上还渗出了血,得赶快去医治才行。   虽然知道是个梦境,但宣采薇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宣采薇上前几步,一边给老婆婆拆机关,一边安抚老婆婆道。   “婆婆别怕,我这就给您拆开。”   老婆婆闻言一愣,下一刻脸上骤然乍喜。   “是大妞回来了!”   “大妞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婆婆想你想的好苦啊。”   “你这些年去哪了?大妞?怎么无声无息的?连封信都没有写给婆婆?”   宣采薇本是在拆解机关,却被老婆婆这一串话,说得有些茫然,刚想否认,又被老婆婆一把抱住。   “大妞,婆婆好想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会回去婆婆给你煮你最爱喝的冬瓜汤。”   老婆婆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宣采薇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晕染出一片湿润。   而且老婆婆抱着她的手很紧,就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宣采薇垂头看着老婆婆发间的银白,恍惚间想到自己逝去的祖母,否认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没能说出口。   也罢,一场梦的缘分,虽然这位婆婆并不是真人,但宣采薇想着自己的祖母,便不忍让婆婆伤心。   大妞就大妞,她便当一晚的大妞。   宣采薇很快给婆婆解开了捕兽机关,她将老婆婆背在了身后,询问道。   “婆婆,您家住哪?我好送您回去。”   老婆婆一听,弹了一下宣采薇的后脑勺。   “大妞,怎么出去了几年,连家都找不着了,而且,不是你送我回去,而是我们一起回家。”   宣采薇后脑勺一疼,表情有些吃痛,但也顺着老婆婆的话道。   “婆婆,不是我记不住了,主要是这些树都长得差不多,我在外面呆了几年,不太熟悉这些树了。”   老婆婆表情稍微好看了些,给宣采薇指了一个方向。   宣采薇背着老婆婆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路上又听了老婆婆絮絮叨叨很多事。   这才听了明白,大妞早些年应该跟老婆婆相依为伴,听这意思该是老婆婆的孙女,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妞离开了,离开前说了要跟老婆婆写信,也一直没写。   宣采薇看了一眼老婆婆闭合的眼皮,面色微沉。   如果梦境是秦隐现实中的折射,这个婆婆是不是也是秦隐现实中遇到的人?   她刚刚有注意,老婆婆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大妞”此人为何不同老婆婆写信联系,为何又留老婆婆一人在这里?   但很快宣采薇又制止了自己深想,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太把梦境当真了。   可能是老婆婆跟祖母的感觉有些像,让宣采薇不由多想了几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宣采薇终于在老婆婆所指的方向尽头,看到了一座小木屋。   宣采薇脚步瞬间快了很多,想着安置好老婆婆,她也得快些完成自己的任务才是。   谁知,宣采薇刚走到小木屋门口,门便开了。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宣采薇推门的手一僵。   许是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   秦隐。   宣采薇看着眼前跟现实中所差无二的秦隐,表情呆滞了几息,显然没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宣采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容。   糟糕!   没带面纱!   宣采薇的止步不前,自然引来了背后老婆婆的关注。   “大妞,怎么了?”   宣采薇此时低着头,失了面纱,像是失去了保护壳,她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成年版的秦隐。   那头的秦隐,也不知怎地在原地愣了片刻,其后,才是从小木屋里出了来。   同宣采薇身后的婆婆道。   “婆婆,你怎么了?”   “没事,踩到了捕猎人的机关,幸好有大妞,没什么事,一会进去上点药就好了。”   耳听着二人相熟的对话,宣采薇有些慌张的眉眼眨巴了下,暗道两人果然认识。   “大妞,你怎么不说话?”   宣采薇只得有些磕巴道。   “婆婆,能给我块面巾吗?”   当然,这一问,又换来婆婆一个弹脑门。   “戴什么面巾,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戴的。”   “你说对吧,二娃子。”   宣采薇本是惊讶老婆婆嘴里的自己人,不知道这个大妞同秦隐有什么关系,但下一刻,却被老婆婆对秦隐的称呼给逗笑,且还笑出了声。   “噗嗤。”   她这一笑,秦隐和老婆婆都向她投来了好奇的一眼。   老婆婆看了一眼秦隐。   “二娃子,大妞回来后,可能还有些不太适应。”   “嗯,婆婆我给你上药吧。”   秦隐朝着老婆婆笑了笑,便从宣采薇身上,把老婆婆接了下来。   难得的,宣采薇还是第一次见到秦隐对她以外的人笑。   不过,宣采薇有些奇怪地看了秦隐的手一眼。   为何秦隐要戴手套呢?   最后,宣采薇当然没戴上面巾。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小木屋外面的藤椅上。   主要是在同自己做着思想沟通。   没什么没什么,这是梦而已,就跟她在梦里遇到外男一样,现实中并没有这样,不算她不守规矩。   这样来回重复了几遍,宣采薇心才稍稍定下来。   这时,一旁传来了脚步声,是秦隐搀扶着老婆婆。   老婆婆朝着宣采薇的方向招了招手。   “大妞进屋啊,在外头傻坐着干啥?一会婆婆给你做你最爱的冬瓜汤。”   “婆婆,我来做吧,你腿刚受了伤,先且休息吧。”   不知为何,宣采薇觉得秦隐对老婆婆的态度还挺温柔的。   “也好,我也好久没尝过二娃子的手艺了,那我跟大妞说说话,你去吧。”   言罢,秦隐将老婆婆安置在宣采薇旁边,抬眸微微扫了宣采薇一眼,但什么都没说,接着一个人转身去了厨房。   而宣采薇实在是有些好奇,趁着秦隐不在,询问老婆婆道。   “婆婆,你跟秦…你跟二娃子是怎么认识的?还说都是自己人。”   老婆婆一听,神色有些奇怪。   “跟二娃子怎么认识的,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我……”   “自己人就是自己人,难道你们以后还想分开不成,我可不允。”   ……   宣采薇摸了摸下巴,心道,看来不仅是这个婆婆,秦隐同这个大妞也是认识的。   两人还是自己人。   念头一闪,宣采薇不知怎地心口疼了一下。   她赶紧揉了揉,睫毛微颤。   不过,既然秦隐认识大妞,为何看到是她的时候,没有惊讶呢,也不拆穿她。   宣采薇想了想同老婆婆道。   “婆婆,这儿有镜子吗?”   老婆婆笑了笑。   “大妞大了,倒是有些像个姑娘了,还喜欢照镜子,以前……”   老婆婆说到这,却一下子噤声,神色顿了顿,快速岔开话题。   “我这倒是刚好戴了个小铜镜,你拿去看看。”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镜,递给宣采薇。   宣采薇接过,往自己脸上照了一下,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被一团雾挡着什么都看不清。   宣采薇放下铜镜,暗道一声奇怪。   难道因为是秦隐的梦境,在他眼里,她就成了大妞吗? 第067章   虽弄不清缘由, 但既然梦境赋予了她合理的身份,她也省却了编谎言的过程, 一会找个时机,问问秦隐心愿即可。   宣采薇在等待秦隐之时,又同老婆婆多聊了几句, 言谈间倒是多了几分亲近。   老婆婆将宣采薇当成大妞,宣采薇何不也是在老婆婆身上看到了祖母的影子,一时触动,想多在此情此景留存一会。   但美好的时光是短暂的。   不一会, 秦隐便端着煮好的冬瓜汤过了来, 还给几人准备三碟蘸水。   黑亮的酱油里面,滴了两三滴香油,在酱油碟里晕染出漂亮的花纹, 再撒上红澄澄的碎辣椒和鲜绿鲜绿的葱子。   让本来对冬瓜汤没什么兴趣, 专注完成任务的宣采薇下意识吞咽了下。   老婆婆鼻尖嗅了嗅, 比宣采薇更为直接地夸赞。   “二娃子,最近厨艺好了不少啊,是不是背着婆婆我偷偷练了,就是为了给……”   “婆婆吃菜。”   秦隐给老婆婆夹了块冬瓜,蘸好了蘸料, 放在了老婆婆碗里, 顺便也打断了老婆婆未完的话。   宣采薇趁着这个间隙,也给自己夹了块,她这副身体可从未吃过辣椒, 眼下难得遇上,宣采薇自然要把握机会,就是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有没有味觉。   但很快宣采薇便知道了答案。   软滑的冬瓜片入口即化,本来无味的冬瓜片在酱油碟的加持下,咸鲜味美,再有辣椒的从中调味,一瞬间的火热从舌尖诞开,宣采薇虽有些受不住,但辣过之后的爽感更是无与伦比。   在微冷的山间,能吃上一片热乎辣爽的冬瓜片。   远离京师的纷纷扰扰,什么都不用想,只用记着舌尖微暖的冬瓜香。   宣采薇似乎感到了一瞬间的幸福。   但她很快又放下了碗,微微叹了口气。   这并不属于她,她不要过于沉溺才是。   接着,宣采薇帮忙收拾了碗筷,虽然是帮忙,宣采薇一个大小姐什么都不会干,只是叠了一下碗筷递给秦隐去洗。   但宣采薇微有留意,梦里的秦隐似乎有些回避她。   比如方才她递给他碗的时候,秦隐也不是从她手里接过的,只让她弄好了,放桌子上,等宣采薇走后,秦隐才过去端了起来。   这让宣采薇有些犹豫回头。   她总觉得梦里的秦隐对她态度怪怪的,既亲近又疏离?   一天的劳作很快过去。   宣采薇中间本来想找机会旁敲侧击问出秦隐的心愿的,但老婆婆一直找着她聊天,秦隐又一直在干活,不是打扫屋子,就是劈柴挑水的,两人还真难得单独碰在一起。   但这一点,宣采薇又是奇怪。   秦隐好歹是个郡王,怎么梦里对这些农活这般熟悉?   好似做过许多遍一样。   日头渐渐西落,但老婆婆并没有进屋的打算。   还是在外面呆着。   宣采薇知道夜里风凉,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婆婆不如我们进屋。”   老婆婆却是摇了摇头,笑道。   “不急。”   不一会,秦隐便从屋子里搬了一个棋盘出来,放在石桌上。   同老婆婆道。   “婆婆,今日手谈一局吧,太晚了,不可再多。”   老婆婆道。   “我这身子硬朗的很,瞧你说的话,便是与你通宵对弈,都是可行的。”   “婆婆……”秦隐眉宇间透着几丝不赞同。   “好好好,听你的,不然又要被你念叨了。”   宣采薇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眼神划过片刻的讶异。   她这段时间可是知道的,秦隐除了当今圣上外,从不与人对弈,便是秦隐母亲要求,都被秦隐果断拒绝。   可没想到,秦隐竟然主动陪着老婆婆对弈。   一时,宣采薇虽不知老婆婆身份,但已然明了对秦隐的重要性。   接着两人,便下起棋来。   宣采薇虽没见过秦隐下棋,但当今圣上也是棋道中的个中好手,圣上既然这么喜欢召见秦隐陪同下棋,想来秦隐定然也是不差的。   一时,犯了棋瘾的宣采薇,决定看一次对弈,再去找秦隐问心愿。   毕竟可没有多少人见过秦隐下棋的样子呢。   只是,宣采薇原以为秦隐是稳占上风的,毕竟老婆婆眼睛也看不见了,整个人跟寻常山妇也差不太多,不是宣采薇对老婆婆有偏见。   而是自她印象里,她所见过的厉害的棋士,大多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骨,便是当时脸一团乌黑的寇山海身上也是有的。   可宣采薇在老婆婆身上,却什么都没察觉,只感受到一股朴素的纯真。   然而,事实上……   宣采薇看着跟前依旧下的随意,似乎在闭目眼神般,一句句念出棋子方位的老婆婆。   她眼神都亮了!   老婆婆下棋,并没有为她多添几分风采,显出什么不一样的气度。   可只要是懂棋之人,看一眼棋局厮杀,就能明显发现老婆婆将秦隐压制的死死的。   还是那种处变不惊云淡风轻的压制。   只一眼,宣采薇便感觉出了老婆婆和秦隐的棋力差距。   而秦隐的棋力,便是宣采薇都不知能否与之匹敌。   眼前这位朴素的老婆婆竟然是个顶尖棋道高手?!   这一认知,让宣采薇懵了许久。   直至,投子的声音传到宣采薇耳边,秦隐虽然平静但还是难得有些失望道。   “我认输。”   咦!   这才过了多久,秦隐就认输了?中盘才刚刚开始啊。   宣采薇闷了一会。   “二…二娃子,你输得好快啊。”   这一句话,好似给秦隐雪上加霜,他脸色沉了沉,有些别扭得扭在一旁,不看宣采薇。   那头的老婆婆倒是笑开。   “大妞,别这么说,二娃子能在我手下走这么多步,已然算不错了。”   “再说,二娃子的棋路我熟悉的很,可以算是我教的了,他输给婆婆我,再正常不过了。”   “要是婆婆同二娃子一般年纪,定然也是下不过他的,这么说,还是二娃子有天赋。”   闻言,宣采薇一愣,老婆婆竟是秦隐的老师?!   难怪老婆婆能轻松下赢秦隐,毕竟秦隐的路数都是老婆婆教的。   不过,也着实令人意外,没想到秦隐堂堂一个郡王,围棋老师居然是一个深居山野的老婆婆。   但宣采薇先前也听说书人讲了不少奇人异事的故事。   听闻好些真正有能耐的奇人异士,便是喜欢隐居山野,纵情山水,想来老婆婆该是这样一位奇人异士。   先前,在宣采薇眼里还有些朴素纯真的老婆婆,现在俨然是另一幅模样。   大智若愚,返璞归真。   说得应该就是像老婆婆这样的人吧。   一时,宣采薇有些激动又有些崇拜,她很想同这样的顶尖高手对弈一次。   这时,她耳边忽然响起老婆婆的声音道。   “大妞,你也且坐下,同婆婆我对弈一局,许久不见,我可得好好检查你的棋艺有没有精进。”   宣采薇一听,心里一下子激动开来,但是刚想应下,又有些犹豫。   每个棋手都有自己特有的棋路习惯,她并不是真正的大妞,会不会一下就看出破绽了。   宣采薇倒不是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完不成任务,反正这一回不行,她还能再入秦隐的梦。   就是她有些不忍伤老婆婆的心,即便是梦里。   所以,宣采薇摇了摇头拒绝了老婆婆。   “婆婆方才不是答应二娃子,只下一局吗?”   老婆婆闻言有些像小孩子般撅了噘嘴。   “你瞧瞧,你们一个二个都把我当成什么了。”   当然,最后还是安抚住了老婆婆。   秦隐将老婆婆送回了屋休息,很快再次出现在了宣采薇身旁。   但却没有坐在宣采薇身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崖边白白的山雾道。   “这一回,你做的不错。”   宣采薇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一脸莫名地看着秦隐。   可秦隐背对着宣采薇,宣采薇不知道他什么神情。   秦隐很快又接着道。   “你好好对婆婆便好,对我不必如此,我不喜欢。”   “什么意思?”   秦隐微微侧了侧头,余光瞥了一眼发懵的宣采薇,眼里微滞,似乎有几分熟悉闪过,但很快又归于黑沉。   “不要用这副眼神看我,即便你学个七八分模样,到底不是她。”   宣采薇皱了皱眉回道。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隐眼前的山雾已然飘散,他回头,拿起了石桌上的另一个茶杯。   一饮而尽。   “也罢,过会就散了。”   见秦隐也没想同宣采薇解释的样子,宣采薇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眼下正是二人难得单独相处的最好时机。   她眼珠微转,抬头看着一旁手握茶杯的秦隐道。   “二娃子,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秦隐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唇微泯,其后似是嗤笑了一声。   接着一双冷眸,似夜露寒凉般落在了宣采薇身上。   “我想跟宣采薇在一起,一生一世。”   ……   “你…你…你换一个!”   许是完全意外秦隐的回答,宣采薇脸刷一下子红了。   现实中的秦隐,确实能让宣采薇感受到喜欢,但从未如此直白宣言过。   这梦里的秦隐会否忒大胆了些。   宣采薇眼神闪烁,心里似乎被烫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新挖了一个脑洞。   娱乐圈文《我究竟是哪个死对头的迷妹?》,修罗场风格~喜欢的可以先点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第一个就是~   文案:   虽然是演技派小花但爱情戏一直备受诟病的“夏初”某次于片场意外后,发现自己脑海中时不时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画面。   画面中她总是在为某个看不见面孔的人摇旗呐喊,疯狂打CALL。   夏初去找了医生沟通,才知道自己五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后,表面上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但却忘记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而夏初遗忘的最喜欢的人,经过重重筛选,候选人如下——   一,新晋当红炸子鸡“祈焱”。   二,老牌顶级流量“唐秋”。   三,实力派国际影帝“谢随”。   夏初看着筛选出来的名单,差点想把五年前的自己拎出来问问“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因为这三个候选人都有个共同特征——   都是夏初死都不愿意往来的死对头。   *   后来夏初终于找回了记忆,某个曾经的死对头看着夏初以前写下的候选名单挑了挑眉,回头望着刚洗完澡的夏初,手里捏着一团废纸,沉声道。   “看来,我得好好向你证明。”   “——我比另外两人强在哪。” 第068章   任务?   任务!   宣采薇如今无比懊悔, 自己为何要贪恋那短暂的美好,白白在梦境里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   结果, 在秦隐好不容易改口换了愿望后,秦隐醒了!   她也自动脱离梦境,在秦隐睁眼的前一瞬间, 回到了画里,想想也是十分惊险。   如今宣采薇再次穿成了胖胖的元元仙师,出现在了六爻门内。   至于为何会二次穿成元元仙师,还是从长梧仙师说起, 因着保不准会有什么意外情况, 宣采薇便问长梧仙师之后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他。   长梧仙师便在元元仙师身上标记了一个地标,如果宣采薇想去六爻门找长梧仙师,只要在放置白棋子时, 心中默念元元二字, 便能穿回元元仙师身上。   但长梧仙师也有提醒, 让宣采薇不是万不得已万分紧急的事,还是不要随意穿到元元仙师身上。   虽因元元仙师身体昏迷一个月,宣采薇穿其身上,对元元仙师并无影响,但宣采薇白日穿越之机, 对宣采薇而言极为关键, 浪费一次,都可能影响大局,所以, 需得谨慎行事。   宣采薇也将这点记在了心里,能不用就不用,可未曾想,不过几日,她便用上了。   宣采薇醒来时,还是元元那间屋子,她不想耽误时间,快速就朝着掌门院去了。   上回她去过一次,所以找起路来也方便,只是路上她见着沿路人看她的眼神有些许的奇怪。   宣采薇一滞,这回着急,她倒是没带面巾,只是随手扯了个幕离带上。   但腰间的等级腰佩和肥硕的身躯还是让周遭众人明了她的身份。   只宣采薇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看她,当然此刻她也没时间细想。   只是待她化成一阵风冲进掌门院后。   身后却……   “我就说吧,元元师叔祖跟元无师叔祖中间铁定有事。”   “听掌门院的弟子说,上回还见着元元师叔祖和元无师叔祖下棋呢!”   “你们谁见过元无师叔祖下棋?而且元元师叔祖临走时还跟元无师叔祖约定了下一次要一起下棋。”   “这哪里像情敌啊!你们可不知道,这些时日,虽然元元师叔祖虽然躺在床上,时醒时昏,但惊动的人可不少,掌门看顾就算了,元无师叔祖可是好生叮嘱过要好好照看元元师叔祖的身体。”   “此事当真?我还以为元无师叔祖要再去锤两下呢。”   “当然是真的,不止你觉得,我们都这么觉得,可结果呢,都说患难见真情,没想到元元师叔祖同元无师叔祖感情竟然如此深厚。”   “该不会……”   “你别说!这话可不能乱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可能元霜师叔祖才是二人之间的阻碍和借口呢。”   “真是没想到啊,元无师叔祖眼光居然…如此独到。”   “元无师叔祖岂能我等俗人可论,他既然咳咳元元师叔祖,自然是元元师叔祖有其特别非凡的魅力。”   二人之后便就着“元元师叔祖”的特别非凡的魅力展开了好几个时辰的讨论。   殊不知,在二人身后不远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脸铁青的元霜。   ***   宣采薇这一回找到长梧仙师并不难,上一回长梧仙师已经打了招呼,接下来的一个月,元元可随意出行掌门院。   宣采薇找到长梧仙师的时候,他正坐在正殿大堂内擦拭拂尘。   宣采薇来得风风火火,喊了一声。   “弟子元元求见掌门。”   长梧仙师擦拭拂尘的手一顿,抬眸有些惊讶地看着跟前大喘气的宣采薇,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了问题。   长梧仙师忙把宣采薇召了进来,将其他弟子遣了出去,还紧闭了大门,才让歇了一会的宣采薇好生说话。   “采薇姑娘,遇到了什么难题?”   “长梧仙师,愿望如果说出口,我未有实现,当如何?可以直接询问下一个愿望,这个愿望作废吗?”   宣采薇紧着最重要的问题先问。   “不可,一梦一愿,他在梦境里如何更改愿望都可以,但是脱离了梦境,愿望便已定型,你必然是要实现,才能进行下一个愿望。”   话音一落,宣采薇大大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了下来,看着像一只被人丢弃的胖狗狗。   之后,宣采薇便有些丧气地同长梧仙师讲述自己目前遇到的难题。   原来,秦隐确实如宣采薇所愿,换了一个愿望,而且这个换的愿望十分简单。   就是想让大妞给他做一顿饭。   宣采薇虽然没沾过阳春水,但随便煮煮还是会的,大不了就是把菜和水丢进去,好不好吃另论,秦隐吃了,任务就完成了。   宣采薇一听,第二个心愿依旧十分简单,她简直高兴坏了,因着秦隐没有故意为难,还多了几分好印象。   然而,悲伤总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很多。   宣采薇刚一答应,就见周遭环境忽然有了裂痕,宣采薇面色一惊,不解什么情况。   但跟前的秦隐却似乎早已预见十分淡定。   淡茶色的眸子看着有些慌张的宣采薇,冷声道。   “时辰到了,看来这个心愿是注定完不成了。”   之后,宣采薇便脱离了梦境,来到这里寻求长梧仙师解决方法。   长梧仙师摸了摸胡子,眉间闪过些许不解。   “若只是做饭并不难,我一会传你一道口诀,让淮安郡王眼里所见之人,便是你口中的大妞,你再次入他梦,寻机会给他做饭便可。”   宣采薇却摇了摇头,脸上划过为难。   “不只是如此……”   “秦…淮安郡王他说,想在小木屋里吃。”   这个愿望的难点便在这,陷在了特殊环境。   秦隐做梦也不可能日日都梦见这个小木屋,她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秦隐梦到。   而现实中……   现实中,宣采薇哪里敢靠近清醒的秦隐,更别说完成任务了。   宣采薇诉说着自己的苦恼。   长梧仙师摸了摸自己白白的胡须,眉间轻皱。   “这倒是个问题,如果郡王府里有小木屋倒还可以,我这有一迷惑咒,可暂且让郡王误以为自己在梦中,只是时辰不长,只有一个时辰的功效。”   “一个时辰内,如果不是侯府内的小木屋,你要想完成他的心愿便难了。”   “侯府内哪有小木屋,倒是画里……”   宣采薇本是苦着一张脸,发愁秦隐的第二个心愿,却顺着长梧仙师的话,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   眼眸瞬间亮了亮。   对了,画里!   接着宣采薇将自己的想法告知长梧仙师,在得知长梧仙师点头后,宣采薇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唇角微勾,漾起笑容。   ***   又是一夜。   最近几日,因着自己的计划,宣采薇并没有着急入秦隐的梦,而是白日有序地等待破局之机,夜里则开始偷偷溜出书房,勘探淮安郡王府的地形。   这夜,秦隐并没有出现在书房内,宣采薇也更容易行动些。   只见,她沿着这几日勘探的路线,熟门熟路的朝着淮安郡王府的某个地方奔去。   等到那个地方熄灯之后,她再悄悄地进去,悄悄出来。   也不算悄悄,宣采薇看了一眼身后背的东西,脑仁有些发胀,今夜极为关键,她得万分小心才是。   宣采薇沿着之前来的路继续小心地往回走着,好在周遭地形她这几日都查探好了,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她能隐藏的地方。   就这样,她躲过了好几拨下人。   然后,安全的到达了秦隐书房无人看守的一扇窗户。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秦隐最近这段时日,书房的守备似乎十分松懈。   要知以前,秦隐书房周围跟防贼一样,时常有下人来回巡逻不说,门口的守卫更是十二时辰不间断守着。   但也是拖了守卫松懈的福,宣采薇才能如此轻松的成功脱逃。   只是今日,碍于身后这个东西,宣采薇就连攀爬窗户都十分费劲。   她本是好不容易踩在栏杆上,正准备小心翼翼地往下跳,谁知道脚下忽地一滑,“扑通”一声,宣采薇脸着了地。   身后背的东西也扣得宣采薇后脑勺极疼。   承受着身前身后的疼痛,却不敢发出叫声的她,只能压抑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却不知,离书房不远处的假山后,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而宣采薇虽然只是闷哼了一声,但也有了动静,门口的守卫,听到响动,互相看了一眼,面上有些犹豫,询问着对方要不要推门看看。   屁股撅着,脸着地的宣采薇一听,暗道不好,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背着身后的东西就准备回到画里。   可这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如果眼下两个守卫推门便入,定然会同此时狼狈的宣采薇打个正着。   而就在宣采薇着急准备跑过去打开暗门之时。   忽然听到外面的两个守卫,脚步微转的声音。   下一刻,齐声声道。   “见过郡王。”   书房是秦隐心头的贵重之地,两个守卫们自然不敢隐瞒里头的动静,而里头的宣采薇却因为听到秦隐回来越发慌乱,在黑暗中摸索着暗门的机关。   而越慌却越找不着。   但就在这时,外头的秦隐好似已然听完了两个守卫的报告。   他沉默了一会。   “今夜,你们去大门守着。”   声音微微带有几分古怪。 第069章   幸好, 外头的秦隐并没有着急入内,宣采薇这才有了时间可以打开暗门。   之后,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宣采薇连同她身后的东西,不过一眨眼,一起消失在了画前。   没过多会, 画中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没忘将暗门关上,销毁自己曾经出现的痕迹。   待宣采薇一切做好之后,屋子里约莫安静了一刻钟。   外头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宣采薇透过门缝, 依稀能看到眼上戴着白布的秦隐, 正缓缓朝着她走来。   秦隐好似失明的时日多了,起先还会磕磕绊绊撞到桌脚,眼下倒是摸索出了经验, 再也没有磕磕绊绊过了, 仿佛一个真正的盲人。   今日, 他同以往般还是例行看了宣采薇一眼,虽然他眼瞎看不着,但是这个习惯似乎一时半会改不了。   只秦隐失明后,都不怎么同宣采薇说话了,今日, 他倒是在宣采薇跟前多驻足了一会。   片刻后, 秦隐忽然道。   “近日似乎有连绵阴雨,尤其夜里更甚,看来书房该是需要备上一柄油纸伞才是。”   说完, 秦隐便关了暗门转身离去,依旧故我的在大夏天的夜里,穿着外衣盖着个棉被背对着宣采薇睡觉。   宣采薇奇怪地朝软塌上的秦隐看了一眼,不解他怎么突然说起天气。   不过,若是夜里连绵阴雨的话,她晚上可不好再外出了,毕竟她并不想走着走着路,就突然化为一团纸浆。   幸而,她在刚刚把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而且……   宣采薇瞥向秦隐的方向,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欢迎秦隐出现在这里。   ***   半个时辰过去。   秦隐那头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不一会,屋内便出现了一道碧衣身影。   一阵风过,吹乱了宣采薇的衣角,她转头,发现之前她跳进来的方向的窗户有些没关好,留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   宣采薇调转了脚步,想去把窗户关好,但她刚准备行动,秦隐方向又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惊得宣采薇赶紧回头,却见秦隐只是扯了扯被子。   但这一打岔,倒是让宣采薇忘了窗户的事,径直朝着秦隐走去,以免多生事端。   这一回,宣采薇还是对着秦隐念起的咒法,但是却不是像先前那般指着秦隐额后脑勺。   而是清晰地能看见宣采薇嘴里吐出一道道成形的绿色咒印,然后一点点钻入秦隐的耳朵里。   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宣采薇是吸阳气的妖精,在吸秦隐的精.气。   没过多会,最后一道绿色咒印,飘入秦隐耳中。   跟前的秦隐一下子起身,身子微转,棉被一掀,起了身,身子坐的笔直,正对着宣采薇,一动不动。   虽然早有预料,但忽然见着秦隐转身,还是让宣采薇心头微跳。   而眼前的秦隐虽然坐直了身板,却未发一言,跟个木头人一般坐在软塌上。   接着,宣采薇同跟前的秦隐道。   “秦隐,起来,跟我走。”   闻言,刚刚还像个木头人一般的秦隐瞬间起身,乖巧地在宣采薇身后站定。   宣采薇往前走一步,秦隐就跟着走一步。   亦步亦趋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小跟班。   宣采薇回头看了一眼秦隐同“小跟班”完全不匹配的高大身形。   略带好笑的模样,有那么一刹那,冲淡了她紧张的情绪。   很快,宣采薇便将秦隐引到了画前。   宣采薇回头,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秦隐的手,伸了伸,又缩了缩。   这样来回了好几次。   最后,宣采薇还是眼一闭准备去碰秦隐的手。   长梧仙师说过,施行咒诀,最好肌肤接触,方才最容易成功。   宣采薇自己也是做了好几日的思想说服,为了完成秦隐的心愿,早日回家,就碰这一回,就当是一种修行吧。   只是宣采薇这头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秦隐那头却出了问题。   宣采薇刚准备去拉秦隐的手,却见秦隐放于身侧的手,猛然后缩,藏于身后,袖子垂落,将白皙的手指全部淹没,就像是珍藏的美玉不想被旁人窥探般。   宣采薇一惊,一开始还以为秦隐醒了,结果抬眸一看,秦隐除了手背于身后外,整个人还是那副呆愣愣的模样。   没有意识竟然还会如此防备谨慎?   宣采薇下意识看了秦隐藏在身后的袖子,眸子里闪过几分古怪。   但也便罢了,秦隐不乐意被她触碰,她还不乐意碰她呢,只是效果差了点。   想罢,宣采薇轻轻拉了一下秦隐的衣摆。   嘴里快速默念着什么。   一阵绿光瞬间包裹住了两人。   下一刻,书房里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假山后那道身影一僵,手一下子垂下,一个好看的“千里镜”握在那人手掌之中。   ***   六爻门,正一堂。   夜深。   长梧掌门继续着擦拂尘的动作,也不是拂尘脏,他就这么点爱好。   没什么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拿把拂尘擦擦。   仙风道骨的六爻门表率,可不好当,要随时保持拂尘干净才行呢。   擦着擦着,长梧掌门手指掐算了下。   算算日子,小采薇该是要给秦隐那小子设咒入画了才对。   长梧掌门眼眸略微闪过八卦的光芒。   也不知道顺不顺利,毕竟……   似乎想到什么,长梧掌门脸上微僵,擦拂尘的手一紧。   但转念又安慰自己,不担心不担心,只要小采薇按照他的方法,牵着秦隐的手入画,该是不会出现问题的。   这般想着,长梧掌门又继续开开心心地擦拭拂尘去了。   另一边。   长梧仙师说过,肌肤接触最易成功,但碰触同秦隐身上的东西也有机会成功,就是成功的成算小一些。   不过,宣采薇看着如今已然入画的秦隐,只觉自己今日运气实在非凡,还真就成功了。   按照长梧仙师的说法,秦隐入画后,算是自动进入梦境之中,所以眼睛也能看见了,约莫可以称之为“灵识眼”。   这会秦隐眼上的白布已然被宣采薇摘下。   果然,秦隐眼皮微动,一双好看的凤眼睁开便看到了宣采薇。   但宣采薇一点都不慌,她方才在外施展迷魂咒时,已然同秦隐脑海烙印,眼前的她在秦隐眼中就是“大妞”的模样。   不过时间有限,她只能迷惑一个时辰。   所以,她得赶紧完成任务才是。   只是秦隐盯着她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该不会是被他看出什么破绽了吧,抑或是,他对大妞……   想到后者,宣采薇心里冷不丁像是咬了一口生柠檬。   但转念,酸涩就压了下去,宣采薇心道奇怪。   平素她最不喜欢吃酸的东西了,怎么会冒出这样古怪的想法。   宣采薇着急,快速同秦隐挥了挥手道。   “二…二娃子。”   “我带你去小木屋。”   说完,宣采薇便转身去前头带路。   先前,长梧仙师说侯府内如果有“小木屋”就好了,这倒给宣采薇提了醒。   画里可不就有小木屋。   只要她能将秦隐引到画中,这任务便完成了一半。   于是,便有了今夜这一幕。   为了这一幕,宣采薇可是准备了好几夜。   然而,宣采薇走了两步,却见身后没有动静。   她有些纳闷地转头,却见秦隐还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盯着她。   这样的秦隐,同前几次又不一样,莫名透着几分傻气。   宣采薇莞尔,只觉梦里的秦隐比现实中的秦隐似乎有意思很多,至少好像能更接近真实的秦隐一般。   宣采薇道。   “二娃子,不过来吗?”   “你不是让我替你实现心愿吗?”   “我给你做饭,你忘了吗?”   记忆的闸门,在那一刹那,似乎全然打开。   秦隐看着不远处冲着他微微展颜的宣采薇,睫毛轻轻地颤了颤,但愣是没有眨眼,也许是不敢。   好一会,秦隐才像是回了魂,紧闭的唇微张。   “上一次,是你,对吗?”   宣采薇不解其意,但为了让秦隐把她同上一回答应他心愿的“大妞”对上号,笑了笑回道。   “自然是我,不然还能是谁。”   “走吧,我为了给你完成心愿,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哦。”   这一回,秦隐动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秦隐这位外来客到来,连带着画里的一景一物都生动了不少。   便是梅花都随风飘下,一片片或白或红的梅花瓣,夹在宣采薇和秦隐之间,像是顽皮的小孩,打着旋儿般想吸引秦隐的注意。   然而,秦隐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离他不过几步远的身影,好看的梅花花瓣只得沦落成他的脚下风景。   秦隐在看什么?   他在看少女碧色衣摆的竹叶。   他在看少女发间响动的风铃。   他在看少女小小的樱桃唇边扬起的唇角。   ……   秦隐眼神微有怔忡。   他想过无数次同少女的真正相遇。   在梦里一遍一遍想着。   就像这样,他踩着少女的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跟随着她。   鲜活,真实,比任何一次梦境都要——   让他眷念。   而前头的少女却忽地站定,转身回头。   漫天的梅花花瓣飘散在她身后。   她冲着秦隐甜甜笑道。   “欢迎回家。”   那一刻,秦隐想着。   若能永远停留在此刻,多好。 第070章   之前老婆婆说过小木屋是他们的家, 宣采薇想着说这样一句话,更能让秦隐相信她就是大妞。   果然, 秦隐听完后,看她的眼神都温柔了很多,连走路都快了不少。   看来有迷魂咒和小木屋双管齐下, 暂时让秦隐相信了这是一场梦,也相信了她就是大妞。   宣采薇想了想,接着问道。   “你想吃什么?”   她脸上自信满满,好似不论秦隐说吃什么, 她都能做的出来一般。   秦隐约莫顿了几息, 过了会,缓缓吐出一句话。   “冬瓜汤。”   ***   冬瓜汤这道菜,倒是令宣采薇意外, 她没想到秦隐点的菜竟然如此简单。   这会她正在小厨房里削着冬瓜皮。   灶台边上, 还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 这些便是她这些时日的“准备”,包括那口大锅,就是先前压着她喘不过气的“元凶”。   一个圆滚滚的冬瓜,经过宣采薇大刀阔斧地“雕琢”后,已经没剩下多少, 好在她搬得多, 以量充数,原材料还是足足的。   她盯着手上削好的冬瓜,眉间的喜色微减, 反而有几分不是滋味。   “冬瓜汤”三个字像一个不成文的暗号一般,似乎只属于秦隐,老婆婆和大妞。   隔绝着外来的人,包括装成大妞的她。   只是念头一闪过,宣采薇心下一凛,快速摇了摇头,赶走心里那点落寞。   秦隐又不是她多亲近的人,她干嘛在意秦隐是否同旁人有专属小秘密。   没多会,宣采薇便将这事抛之脑后,接着,她又秀了一番她谜一样的刀工,切成了稀奇古怪的冬瓜片悉数入了连个热气都没冒的水。   然后折腾了老半天,终于生起了火。   木盖子一盖,宣采薇就在一旁专注生火。   别说,宣采薇虽然不会,但是这几日因为要去侯府的小厨房“搬运准备”,扒拉着窗户,还是跟着厨子们学了不少。   像这生火,就是她学以致用的典范。   宣采薇煮了差不多半刻钟,她把火势稳住,便起了身,往外走去。   冬瓜那么硬,该是要煮个半个时辰吧。   而她刚一转身,就见秦隐已然踏入了小木屋内。   宣采薇这个厨房,虽然连着小木屋,但并不算在小木屋里面,中间隔了一段木廊,宣采薇一出来,就见秦隐推开了小木屋的门,正准备往里进。   一瞬间,宣采薇眉眼有些慌张,上回的梦,她可没进去小木屋里面看,所以,画里的小木屋,宣采薇没法布置,只得依照原样,再加上还有那个诡异的八卦盘,秦隐一会一进来,不就一下子穿帮了吗?   思及此,宣采薇脚下不乏快了不少,想要阻止秦隐。   但她只来得及拿装了水果的盘子,盖住八卦盘,却没能及时阻止秦隐进来。   可好在,秦隐进来后,目光只盯着宣采薇,并没有看周遭任何,所以,也没有闪现什么奇怪的异色。   宣采薇脸上浮现一道心虚的笑容。   “二娃子,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这屋里烟味重,一会呛着你了。”   说着说着,宣采薇还真觉得有些又热又闷地,额尖还冒了汗,宣采薇抬手擦了下额头。   然后,一脸正经地看着秦隐。   也不知这幅模样,哪里招惹到了秦隐。   秦隐眉眼微微沉了沉,朝着宣采薇走去,一脸严峻的模样,让宣采薇心下跳了跳,不会还是被看出什么了吧。   但谁料,秦隐只是走到了宣采薇跟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白帕,递给宣采薇道。   “擦擦。”   宣采薇一愣,不知何意,但手还是准备接过,只是,宣采薇刚准备从秦隐手中接过白帕时,却见,秦隐不知怎地手忽然抖了一下。   下一刻,秦隐瞥了一眼宣采薇白皙的手指。   似是十分避讳她一般,将手帕放在桌上,一句话未说,沉着一张脸,便转身离去。   宣采薇讶异地看了一眼秦隐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莫名。   这回的秦隐跟梦中见着的又不一样。   他怎么好像特别怕接近她一般。   宣采薇看着桌上的手帕若有所思。   ***   之后,宣采薇路过一旁的水缸,才明白,秦隐方才说“擦擦”是何意。   原来她的小脸蛋,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脏灰,方才一出汗,她再一擦,整个脸蛋跟个花猫一样,同当年的乌漆墨黑的寇山海有的一拼。   宣采薇脸色一红,赶紧拿着手帕沾水,将脸蛋仔仔细细擦得干净才算了事。   做完这一切,宣采薇便像一个专注的烧火工,盯着燃起的火星一动不动。   这一恍眼,约莫又过了两刻钟。   抑或是三刻钟?四刻钟?   因为,宣采薇睡着了。   等她头点啊点啊,猛然惊醒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也难怪宣采薇会睡着,这几日她白日穿越,夜里忙着搬运准备物资,已经好几宿没睡觉了。   方才烧火的时候,火星太旺,熏得她周身暖洋洋地,一不留神就被周公召唤了去。   等到她醒来之时,眼前只剩下了一堆黑黑的木柴。   宣采薇瞬间醒神,起身赶紧打开锅盖去看自己的“冬瓜汤”怎么样了。   方一打开,扑腾的热气让宣采薇微微展眉,好在,没凉。   但下一刻,她眉间骤然收紧,纹路可以夹死好几只苍蝇。   ***   秦隐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他眼神就没离开过宣采薇所在的小厨房。   人常说,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但他似乎恍然不觉,甚至还觉得有些快。   等到宣采薇慢吞吞端着一个汤盆出来时,秦隐耳垂缓缓地加深了颜色。   宣采薇此时走得很慢,若不是知道时间有限,她说不定就赖在小厨房里不出来了。   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都得来一刀。   宣采薇神色凝重,甚至带着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   下一瞬,她将汤盆,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别过脸不去看秦隐道。   “二娃子,我…我尽力了。”   秦隐这才将目光从宣采薇身上,移到桌上的“冬瓜汤”上。   本该清脆透亮的冬瓜片,现在一片也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一大坨白乎乎的粘稠玩意,也看不出个究竟,沿着盆边还时不时冒出一堆诡异的小泡泡。   光一眼,就令人食欲大减。   若不是时间来不及,不能重做,宣采薇根本拿不出手。   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实在不行,威逼利诱哄,怎么也得让秦隐吃上一片,才算完成任务。   宣采薇在脑海里思考着“作战计划”,琢磨秦隐吃老一套。   耳边却忽地听到动筷的声音。   接着是,咀嚼。   宣采薇一愣,微微转头,却见秦隐已经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片。   此时,正准备将筷子伸入那白乎乎的一团中,取第二片。   ……   宣采薇在秦隐身旁坐了下来,看着秦隐津津有味地一片接一片,她眸子里闪过几分疑惑。   难道,她误打误撞,还创造出了不同口味的“冬瓜汤”?   “味道…如何?”宣采薇问得有些迟疑。   秦隐却快速给出了回应,重重点了几下头,面色平静道。   “好吃。”   似乎为了给予肯定,秦隐连动筷子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汤盆里的黏糊冬瓜俨然下去了三分之一。   宣采薇一听,乐了。   没想到她竟然还真有点厨艺天赋,就是随便做做,都能得到秦隐的好评。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眉眼更弯了。   只剩下一条因果线了。   看着眼下还剩了点时间,宣采薇余光瞥了一眼小厨房,然后同秦隐道。   “你先别吃完,等等我。”   说完,宣采薇便快速去往厨房,又快速飞奔而归。   这回,手上多了一盘蘸碟。   她可是记得清楚的,冬瓜汤要搭配蘸碟才更好吃。   不过,那些调料,她认不全,只得凭借感觉来放,但相信自己如此有厨艺天赋,便是随便放放,也该是极为好吃的。   宣采薇自信想着,将蘸碟放在秦隐跟前,体贴道。   “蘸着这个更好吃,你试试。”   只是,宣采薇未有注意,手里拿着筷子的秦隐,手指好像收紧了些。   秦隐看着眼前飘出了一股酸味的蘸碟,其上还放了切成辣椒末状的“秋葵”,再看了一眼一旁眼里全然希冀的宣采薇。   秦隐缓缓将筷子伸向了面前的“冬瓜汤”。   宣采薇脸上的笑意越发放大,她果然是聪明,冬瓜汤要搭配辣椒蘸料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瞧秦隐吃的多开心,方才她有些馋嘴,同秦隐说着,她也想吃点。   结果,秦隐脸都白了,将汤盆护得严严实实,同她道,这是他的心愿,自然该他一人吃完,不同人分食。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长长自己烹调的美味,但看在任务完成的份上,宣采薇也没同秦隐多计较。   之后,宣采薇便将秦隐原路送了出去,当然临走时还是施展了迷魂咒,如此一般,秦隐只会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翌日。   秦隐从软塌上起身。   头微微转向了暗门方向,耳边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秦隐道。   “何事?”   外头是守卫的声音。   “郡王爷,近日府上好似遭了贼人,丢了不少东西,还请郡王爷细查。”   “丢了何物?”   “一堆瓜果蔬菜,还有一堆调料有盐,以及……”   “一口锅。”   外头的守卫说完,脸上都有些难以置信,不知这个贼人什么品位,连锅都偷。   而里头的秦隐,难得紧抿了唇,仔细看,似乎是在压抑着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不一会。   秦隐淡淡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   “无妨,许是蚂蚁搬家。”   作者有话要说:  众下人:神特么的蚂蚁搬家。   冲鸭 第071章   宣采薇这几日完成了秦隐的第二个心愿, 只觉胜利就在眼前,一时, 倒也没着急白日穿越的事。   而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彻底睡上了一觉。   宣采薇是美美进入梦乡了。   却不知,长梧仙师那边俨然是鸡飞狗跳的惨状。   看着自己一屋子珍藏的拂尘,全都泡了墨汁。   长梧仙师咬牙切齿地喊出了某人的名字。   最后只得默默看着淮安郡王府的方向, 递出了“自求多福”的一眼。   宣采薇醒来的时候,一旁透亮的窗户露出一角墨蓝。   天将转白。   宣采薇看了一眼,屋内无人,这才放心大胆地去小木屋放了一颗白棋子。   虽然, 实现三个愿望才可加速破局之机出现, 但指不准,她会另有什么收获。   日头初升,书房里暗门的画一如既往地悬挂着。   似乎什么都没变, 也似乎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等到宣采薇再次有意识的时候, 她忽然觉得手有些痒, 下意识想抓点什么。   于是,她凭借本能在地上挠了挠。   耳边忽地一声惊叫。   “多福祖宗,你怎么又惹事了!”   “这可是少爷最喜欢的秋日登山图,你一爪子下去,全都毁了!完了完了!回头少爷定要责罚于我。”   宣采薇微微睁眼, 一蓝一金的异色瞳地盯着跟前抱头抓狂的少年。   少年本是想趁着没人打一下宣采薇的小屁股, 却见她圆圆的眼睛傻乎乎地盯着他,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辜的模样。   少年火气一下子下去了大半,赶紧想把宣采薇从书桌上抱下去。   “多福祖宗, 你先下来。”   看着少年探过来的手,宣采薇眼神一变,赶紧后退了几步,不用少年抱,三步两步就从桌上跳下来,跑到一个角落里凶狠狠地冲着少年呲了呲牙,然后发出了一声。   “喵~”   欸?   ***   宣采薇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粉红小肉垫,倒是没多久便适应了自己穿成了一只白毛胖猫咪的事实。   此时她正在躺在窗户边上的矮桌上,一边晒着暖洋洋地晒着太阳,一边拿自己的粉红小肉垫拨愣自己下巴下长长的领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猫生真是舒服地让她丧失斗志。   这让宣采薇一度怀疑这次穿越是老天看她最近太辛苦,特意给她放假的。   只是,那头收拾的少年忽然开口道。   “多福祖宗,一会少爷回来了,你可得多蹭蹭他,他一高兴,就不会惩罚我了。”   “而且,这也是你的错,你应该承担起责任,知道吗?”   少年一开始是自顾自说话,也没指望一只猫咪能听懂,只是余光瞥到窗台边的猫咪,一边用肉垫拍了拍肚子,一边懒洋洋地点了点头,似乎表示自己知道了。   少年眉骨上挑,觉得有些神奇。   难道,多福祖宗最近佛堂去得多,听得佛经熏陶,竟然成精了?   但少年再一眨眼,又见白毛胖猫咪恢复成先前慵懒的模样,好似他看到的点头,只是他眼花一般。   少年也不管,接着道。   “少爷一会就要从冬年先生那里回来了,你可得乖乖哦。”   少年话音一落,余光再一瞥,就见刚刚还在窗台边慵懒晒太阳的白毛胖猫咪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变成白毛胖猫咪的宣采薇正努力蹬着她的小短腿,朝着某个方向一路狂奔着。   她就说,方才看这少年的衣饰为何如此眼熟。   多福这名字听着也有些耳熟。   原来她竟然穿成了自家哥哥养的猫!   宣采薇的亲哥哥,宣正修正是十大国手之折柳镇手冬年先生唯一的徒弟。   宣采薇同这位哥哥关系算不得多亲厚,不知为何,宣正修好像不太待见她,甚至有些回避她,虽然每隔一段时日的例行兄妹问候还是有的。   但宣采薇总觉得,宣正修似乎别着个什么劲儿,不是很情愿见她。   不过,宣采薇自认为并没有得罪过宣正修,无愧于心的她应对宣正修倒也坦然。   按理来说,兄妹二人并不算亲近,宣采薇亦无法在府内多走动,该是对这只名为“多福”的猫咪不熟悉才是。   而宣采薇虽未真正见过,但却偶然听自家母亲提过一嘴。   几年前,宣正修不知道从哪捡回来一只瘦弱还秃毛走路散步喘的小猫咪,母亲担心有病会传染,便想让宣正修送走,但宣正修死活不干,好生好养地将小猫咪养的白白胖胖,并取名为“多福”。   且多福胖乎乎长开后,大家才发现宣正修这只小猫咪竟然是难得贵重的“狮子猫”,它的族猫可都是宫廷的贡猫。   这以后,多福的地位可是大大上涨,连一开始有些担心的母亲,也都放纵多福去她常呆的小佛堂里出入。   宣采薇一边跑着,一边回忆关于“多福”的事。   漂亮的金蓝异色瞳里,藏着满满的激动。   也就是说,她现在奔跑的地方正是——   镇国公府。   她的家。   ***   宣采薇第一件事,本来是想去看看自己母亲,但沿路上却听到下人说,母亲今日不巧有事外出了。   她便折返了路线,打算去看看自己的身体。   多福因为金贵,下人们即使看到了她,也只是给她让出了一条道,然后火速通知宣正修院里的下人。   毕竟因为太过金贵,他们生怕把她碰坏了,十条命都赔不起。   所以,宣采薇这一路下来,也算畅通无阻。   很快,宣采薇便凭着记忆,熟门熟路的摸向了自家院子,也看到了院子里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不过,这些人见着她都有些惊讶。   也该是讶异。   听闻“多福”生性胆小,平素离了宣正修根本不敢踏出院子半步,更别说会来宣采薇的院子里。   但也因为多福金贵又漂亮,所以,这些人虽然讶异,但也忍不住好奇围观起了多福。   宣采薇当然没心情被当成个吉祥物围观,瞅准自己闺房的位置,三步两步跳,就蹦了过去。   只是,在门口时,宣采薇胖乎乎的身子一顿,白而长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   她似乎有些犹豫。   这会,宣采薇心里微微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算算日子,她已经离开身体将近快三月之久,也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体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之前听秦隐的意思,她的身体状况俨然糟糕透顶,若不是他拼了内力和眼睛夺下珍稀药草给她,恐怕她如今已经一命呜呼了。   然命是暂时保住了,可如今的她,究竟成什么样了,她还不知道。   一时,宣采薇有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看一眼。   就在宣采薇犹豫之时,一旁的一个粉衣小丫鬟,端着盆水,横在了她跟前。   “多福,不许进去。”   “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宣采薇闻言,小脑袋一扬,就见一位大眼圆脸盘的丫鬟站在她跟前。   宣采薇见着她,差点没哭出来。   要说侯府里,谁最同宣采薇亲近,除了宣采薇的亲人外,就属眼前的少女了。   她的贴身丫鬟,同她一起长大的香栀。   然而,眼下香栀却鼓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着她,就是不让她进。   这幅护犊子的模样,让宣采薇感慨万千。   未曾想,在她跟前从来柔顺的香栀,已然能够独挡一面,反来护她。   宣采薇正想着,一旁已然有人提醒香栀。   “香栀姐,你离多福远点,一会多福要有个好歹,少爷可不会饶了你。”   香栀听后,动都没动,就跟个木头桩子一般挡在宣采薇闺房门口。   “饶不了就饶不了,要是多福冲撞了小姐,小姐有个好歹,我还饶不了多福呢。”   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算是搞笑,香栀虽是人,却是个下人,真论起来,自然没有少爷的金贵宠物多福重要,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饶得了饶不了”的话。   但听在宣采薇耳朵里,却是一阵熨帖。   她看了一眼跟前气势汹汹的香栀,小尾巴摇的更欢乐了。   最后,宣采薇倒也没进去,有香栀的原因,也有自己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原因。   有些事,没有亲眼看见,她还能心存一丝希望。   只是,宣采薇没想到自己一出来,却进了另外一个“蛇窝”。   宣采薇这会浑身不舒服,毛发都有些炸起,十分不情愿地瞥了瞥抱着她的这个人。   一如记忆中,柔弱如白兔的眉眼。   但却让宣采薇再也无法怜惜。   她的庶妹,宣静姝。   不同于宣采薇的郁闷,宣静姝今日倒是开心,她先前远远见过宣正修养的多福一眼。   毛茸茸的可爱模样,一下子就让宣静姝上了心。   只是无奈,宣正修虽然对她印象颇佳,多福也从不假手于旁人一回。   没想到这次竟然在花园中遇到了偷溜出来的多福。   宣静姝决定带回来玩一会,再送回宣正修院子,还能在宣正修心里多增加几分好印象。   毕竟是她“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将多福寻回的。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应该会更亲近一些。   等她真正成为嫡女那日,想来宣正修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今天采薇穿的猫猫在微博【嘘知】上有例图,感兴趣的可以看看哦~ 第072章   宣静姝心里盘算着, 面上还是那副无辜纯善的虚伪模样。   宣采薇将猫猫头扭到一边,漂亮的金蓝异色瞳写满了不高兴。   她如今多看宣静姝一眼, 都是在给她自己添堵。   不过,她也没冲动到抓咬宣静姝。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她打入“敌人”内部的好机会。   所以, 宣采薇憋忍了下来,任由宣静姝在她身体上“胡作非为”。   甚至还用她那涂满香粉的脸蹭了蹭她的猫猫头。   宣采薇差点被熏得直想打喷嚏。   幸而,小花园离宣静姝的院子并不远,没过多会, 一人一猫, 便出现在宣静姝的院子里。   宣采薇幼时曾来过一次宣静姝的院子,印象中宣静姝的院子虽然不若她的那般大和齐全,但胜在另一份清幽雅致。   多年未来, 宣静姝变了, 可她的院子却没变, 依旧如当年般清幽雅致,是个偷闲的好地方。   然而在宣采薇眼里极好的小院子,在宣静姝眼里却落了几分嫌弃,甚至撸猫的手都重了几分。   宣采薇疼得“嘶”了一声,不满地瞪了宣静姝一眼。   果然不是真正的爱猫人, 只是贪图多福的“美.色”, 却不会好好对它,这样的人,养猫都是图一时新鲜, 之后不负责任地弃猫更是常有发生。   宣采薇在说书人那里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   当然,说书人讲到这些故事时,都会带些神话色彩,结尾都会讲到那些被弃养的小猫咪都会化为人形,回来报复主人的故事。   宣采薇虽然没养过猫,但也奉行,既然选择了养,就要对它负责,且要好好对它。   在这点上,虽然她哥哥宣正修对她态度不冷不热的,但在对多福的态度上,确实没的说。   相较而言,宣静姝就差远了。   宣静姝看着自己手上夹杂地些许白毛,表情跟看到自己住的院子一般嫌弃。   只是她触及宣采薇的金蓝异色瞳时,又将眼里的嫌弃压了下去。   既是金贵的东西,她早晚也要得到。   然后,任她玩弄。   宣静姝杏核眼微眯,透着几分不同她柔弱外表的野心。   之后,宣静姝便带着变成猫咪的宣采薇进了自己的闺房。   宣静姝的闺房不算大,但也同整个院子的风格一般,布置地极为雅致。   宣采薇越看越觉得,这院子给宣静姝有些白瞎。   见着宣静姝进来,自小陪宣静姝长大的嬷嬷迎了上来,陪着笑脸道。   “四小姐外出累了吧,老奴给你冰镇了碗翡翠绿豆汤,现在就让丫鬟给你端上来。”   宣静姝微微展颜,笑得温柔。   “劳烦嬷嬷了。”   接着丫鬟退了出去,顺带关了门。   而丫鬟方一关门,刚刚还似娇弱小百花的宣静姝,瞬间变脸,一脸不耐烦地将宣采薇往地上一抛,也不管宣采薇摔得疼不疼。   然后一脸倨傲地同一旁的嬷嬷道。   “嬷嬷,我要擦手。”   杨嬷嬷似乎早已习惯宣静姝的变脸,眸中的关心不减,任劳任怨地就去给宣静姝准备湿手帕。   还一根根手指头,细致地给宣静姝擦着。   宣采薇一开始没觉得如何,香栀也是如此对她,虽然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体不宜多动。   然而,下一瞬,宣采薇惊得金蓝异色瞳都快掉出来了。   因为,宣静姝在杨嬷嬷同她擦完手后,稍显满意地敷衍了句。   “谢谢外婆。”   ***   宣静姝是宣采薇自小的玩伴,对于宣静姝的亲人,宣采薇还算知道的十分清楚。   宣静姝是王姨娘的女儿,比她晚几天出生,王姨娘在宣静姝八岁的时候,不幸得了重病,不治身亡。   而王姨娘先前本就是伺候他爹的通房丫鬟,是府里知根知底的家生子,父母早已双方。   所以,宣静姝哪里来的外婆?!   宣采薇这边震惊,杨嬷嬷那头却眉眼弯成了条线,似乎很喜欢宣静姝如此称呼她,只是笑过之后,杨嬷嬷还是收了收笑意,提醒宣静姝道。   “四小姐在外可别如此称呼我,被人听了去,我们可就完了。”   宣静姝递给杨嬷嬷一个安心的眼神。   “知道了,这不是好些时日没叫了,担心外婆同我生分了。”   杨嬷嬷被宣静姝说的心都软趴趴,老实憨厚的面容上闪过几分动容。   “怎么会?我同四小姐血脉相连,四小姐切勿多想,你永远是我的孙女。”   杨嬷嬷处于感动之中,并未注意,嘴上撒着娇的宣静姝垂眸不自觉闪过几分嫌弃。   就像嫌弃这院子,嫌弃不听话的“多福”,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嫌弃。   而这眼神,除了被扔在地上的宣采薇得见,再无第二人看见。   但没过一会,宣静姝便似换了一副面孔,柔着声道。   “外婆如今唤我四小姐也便罢了,之后可得学会称呼我为静姝小姐。”   杨嬷嬷闻言神色一顿,脸上浮现几分悲悯。   “三小姐确也是个命苦的,当真救不活了吗?”   宣采薇一听在说她,猫耳朵不自觉就竖了起来。   那头,宣静姝温温柔柔的表情有一丝异常,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外婆,您可记住一句话,人各有命。”   “而且,难道您就愿意看着我被这么欺压一辈子吗?”   “不能施展一身才华,不能为娘亲报仇,甚至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叫您一声外婆。”   杨嬷嬷闻言,眉宇间闪过明显的犹豫纠结。   宣静姝见状,也不着急一时半会改变杨嬷嬷的想法,只声音略带一丝冷意道。   “旁人我不论,但我宣静姝的命,我要攒在我自己手上。”   “宣采薇一日不死,便无我宣静姝出头之日。”   “外婆,您且记住这句话,切勿妇人之仁。”   杨嬷嬷静默了一会,终是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接着,宣静姝便吃着杨嬷嬷为她准备的冰镇翡翠绿豆汤,顺便逗了一会变成猫咪的宣采薇,惬意地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   只是,宣静姝有些纳闷,这只胖猫咪虽然有些不好伺候,甚至招人烦的总掉毛,但看在它金贵的份上,宣静姝稍稍容忍,但怎么胖猫咪进了它屋子没过多会后,就蔫吧的不成样子。   这副没生气的死模样,让宣静姝不禁想到了躺在病床上快死了的宣采薇。   她心里闪过一阵烦闷,下意识踢了地上的宣采薇一脚。   宣采薇本是乍闻自己的身体快死了,心里又慌又乱,可还迟迟不能回去,烦闷的不行。   心想着,她这回回去,可得赶紧再去一次六爻门,看看能否确认什么时候回去。   宣采薇冥冥中有种感觉,再这么放任自己的身体不管,也许她就真的回不去了。   因着情绪使然,变成猫猫的宣采薇兴致不高,若不是还想再打探一些“敌情”,她如今更想赶紧奔赴六爻门,而不是在这里看宣静姝做戏。   谁料,宣静姝还踢了她一脚,这下宣采薇一下子没忍住,反身就跳到了宣静姝的肩膀上,趁其惊讶之际,冲着她面门,便呼上了她的两个小肉垫。   哼,让你踢我。 第073章   一声惨烈地尖叫, 回荡在宣静姝院子里。   宣静姝捂着自己左右都在渗血的脸,眉眼一慌, 失了柔弱,本性尽显道。   “快快快!快给我拿镜子!”   宣采薇小小的猫耳朵一动,暗道不好, 宣静姝要是看到她这张花猫脸,定是要让她好看,于是,宣采薇趁着宣静姝着急看脸之时, 小腿一蹬, 头铁冲向一旁的窗户。   “砰”一声,宣采薇成功出逃,留下了一个破烂的窗户洞, 让回神过来的宣静姝难得扭曲了面容。   只不过, 从宣静姝那里出来的宣采薇也不知道该去哪。   这个时候, 父亲应该在练武场,哥哥去了西谷先生那里学习还没有回来,母亲也外出,自己的身体眼下也不敢看。   思来想去,还是跟着宣静姝最有价值。   不过刚刚宣采薇把宣静姝抓成了花猫脸, 此时也只得缩在宣静姝院旁的一个小角落, 静观其变。   宣采薇这会正在回忆先前听到的关于宣静姝的秘密。   她漂亮的金蓝异色瞳中,闪过几分疑色。   此事,若不是王姨娘出了什么问题, 便是宣静姝出了什么问题。   但不论是哪一个,宣采薇都决心要调查一番。   她有些担心…宣静姝嘴里说的“报仇”二字。   而宣采薇在这里守株待兔,其实算是个笨方法,但如今变成多福的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这一等,便是等到快日落西山。   宣采薇瞥了一眼天空中泛红的火烧云,金蓝异色瞳微微沉了沉。   看来,今日只能先了解到此了。   只是,宣采薇念头刚闪过,正准备等待时间过去,她好回去询问早日回归身体的方法时,她盯了许久的宣静姝闺房大门,倒是缓缓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了一位头戴白色幕离的女子。   不用想,定是被抓花脸的宣静姝。   外头的丫鬟,见宣静姝出了门,还带着幕离,眼含关切道。   “四小姐,可是要外出?”   宣静姝带着几分担心的声音,从幕离下传来。   “不是,只是在府中转转,寻寻多福,先前也不知我如何惹得多福不高兴了,它不小心划伤了我的脸,然后就跑掉了,我担心它一只猫在外遇到什么危险,还是赶紧寻的它,早日归还给大哥哥才是。”   丫鬟一听,眉宇间果然闪过几分怜惜。   “四小姐果然良善,奴婢跟你一道吧。”   宣静姝摆了摆手。   “不必,听闻猫不喜人多,我带着杨嬷嬷仔细找找便好。”   说完,宣静姝便带着杨嬷嬷出了院门。   宣采薇偷偷紧跟着上了去。   她才不信宣静姝会去寻她,难道是想吃猫肉吗?   而且,宣静姝那般在意容颜的人,在脸上受伤的情况下还要出门,且只带了杨嬷嬷一人。   宣采薇直觉其中必然有问题。   不过,宣静姝起初确实如她所说般,只是在府中转转,盯着个边边角角的地方,好似真的在寻猫,路上遇到来往下人,她更是将先前同丫鬟说的词,都跟他们宣扬了一遍。   目的,宣采薇翻着白眼都能想明白。   不过是随时随地想夺得舆论优势,给府中人留下她纯良真善的一面,这话若传到宣正修耳朵里,指不定会因为多福犯的“错”,对宣静姝产生愧疚的情绪,从而拉近二人的关系。   宣静姝仗着“多福”没法说话,倒是一个劲儿地化劣势为优势,就这么点时间内的应变能力和反应速度,如果,宣静姝不是用到这些旁门左道上,宣采薇说不定还会称赞她一句。   宣静姝沿着花园走了一会,一开始还只是在大道上,后面则越来越往隐蔽的地方而去。   路上所遇的人也越来越少。   不过,即使此时有人见宣静姝去的地方隐蔽,也只当她是去寻猫。   但一直跟随着宣静姝的宣采薇却觉不太对劲。   一方面,宣静姝自然不可能真的寻猫,另一方面而言,宣采薇有注意,宣静姝身后的杨嬷嬷交叠的双手来回摩挲,这是紧张之相,再加上杨嬷嬷还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被旁人多看一眼般。   如此紧张忐忑,两人恐怕是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思及此,宣采薇越发隐蔽起自己的身形。   同时好看的金蓝异色瞳微微一竖,只觉宣静姝身上的秘密有些多。   很快,宣静姝便拐到了一个无人的竹林。   宣采薇祖母喜欢竹子,所以,府中便腾了块地儿,专门拿来养竹。   平素,宣采薇稍有精神时,还能陪着祖母来竹林游玩散心,那也是宣采薇难得轻松愉悦的时光。   只是如今祖母仙去不久,竹林反倒成了个回忆的伤心地,少有人进来,不过是定期有下人会进来照看。   今日,不是下人来照看竹林的日子。   所以,眼下的竹林,可以说是最好的隐蔽地。   宣采薇刚一踏入竹林时,眉目间微愣,过往同祖母相处的点滴似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心里酸涩的厉害。   幸而她还记得正事,快速压下酸涩,想看看宣静姝来竹林干什么。   但也正是因为宣静姝来竹林,越发让宣采薇印证,宣静姝果然有事。   因为祖母极其重视嫡庶分别,对宣静姝算不得多亲近。   ***   竹林虽不算大,但竹子同竹子也长得颇为相似,稍不留意就会迷路,这让宣采薇不能离宣静姝太远,金蓝异色瞳盯着不远处的一老一少,眼睛都有些发酸之时,也没见二人停下来。   好在,宣采薇多坚持了一会。   这会,宣采薇正藏在一个巨石后面,不远处的宣静姝和杨嬷嬷左右四顾了下,然后宣静姝在某一根竹子上摸了摸,似乎在确认什么,接着,宣静姝吩咐身后的杨嬷嬷在外守候,自己则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行进。   宣采薇趁杨嬷嬷头扭到另一边时,快速跟上了独自一人前行的宣静姝。   宣静姝并没有走太远,但走一会,便摸一棵竹子,然后变换方向行进,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暗号般。   宣采薇无法凑近,所以没办法确认。   约莫过了一刻钟,宣静姝总算停了下来。   宣采薇在一块山石后面,小心地探出自己的猫猫头。   这一看,宣采薇当即寒毛立了起来。   因为不远处的宣静姝跟前正站在一个身形高大的面具男子。   ***   拖猫耳朵的福,宣采薇虽然离宣静姝和那位身形高大的面具男子极远,但二人对话的声音,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一开始,宣采薇看到宣静姝竟然在私会男子,惊讶猜想着宣静姝是不是给姚擎戴了绿帽子?   但高大面具男子一出声,宣采薇便知自己猜错了。   男子的声音明显有了一些年纪,定不是个少年郎,且宣静姝对男子态度十分恭敬,有尊敬长辈的孺慕之情,却不掺杂一点男女私情。   显然,男子并不是宣静姝的情郎。   宣采薇此时眼里盛满了疑惑,只觉这一回穿越所知的秘密似乎过分诡异了些。   但也耐着性子,仔细听了下去。   二人正在对话。   “月叔叔,今日怎地得空来看静姝?”   “就是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听闻最近侯府下人给了你委屈受?用不用叔叔帮你?”   “寥寥几人而已,不用劳烦叔叔,静姝知道,眼下的委屈只是暂时的。”   “不愧是语芙的女儿,同她一般沉着冷静。”   “月叔叔过誉了,静姝怎么同娘亲相提并论。”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   却不知,藏在山石后的宣采薇,漂亮的金蓝异色瞳中,全然讶异。   宣静姝的娘亲,是秋语芙?   爹爹的一生挚爱?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今天还有更新。 第074章   其实,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   秋语芙是宣采薇父亲一生挚爱的替身。   宣采薇第一次听到秋语芙这个名字,是偶然有一次母亲生病, 宣采薇去探望的路上,正好遇到母亲身边亲近的几个老嬷嬷在说话。   几人闲话间,提及了长辈的秘密。   也是那一次之后, 宣采薇不知该用何种心情面对父亲。   宣采薇的母亲,并不是父亲的原配夫人,而是续弦。   宣采薇母亲未出阁时,是当朝首辅的嫡女, 更是京师第一贵女, 这般名门出身,最终却成为镇国公的续弦,在当年却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惊讶。   宣采薇母亲在年少时对镇国公一见钟情, 但当时镇国公早已成家, 按理来说, 宣采薇母亲该是放弃才是,但她没有,虽恪守礼节,并未作出打扰越矩之事,可宣采薇母亲却为镇国公守身如玉, 曾对上门提亲的媒人道, 这辈子非镇国公不嫁。   这话,在当时便在京师传开了。   不过,即便宣采薇母亲自毁名节, 在当时来看,也不能嫁给镇国公。   身份使然,必然不能为妾,镇国公同原配夫人夫妻情深,自然也不可能休妻娶宣采薇母亲。   宣采薇母亲自己也知道,但她对自己所爱之人,十分执着,宁愿蹉跎岁月也要等着。   头几年,京师里的夫人小姐都把宣采薇母亲当成一个笑话看。   直至,镇国公的原配夫人,同镇国公随军出征时,替镇国公挡了刺客一刀,当场暴毙而死。   全京师的人都觉得宣采薇母亲该开心才是,终于让她等着机会了。   但宣采薇母亲没有,她只是去给镇国公的原配夫人上了一炷香便离去了。   这一离去便是三年之久,三年之中,宣采薇母亲从未与镇国公见过一面。   直至三年后,镇国公出了孝期,继续出征,却在一次打探敌情时,发现了一直混入他军营,扮成小兵模样的宣采薇母亲。   原来,宣采薇母亲自知镇国公痛失爱侣,虽众人皆认为这是她乘虚而入的好时机,宣采薇母亲则不然,她希望镇国公能全然放下后,再去接受她。   只是,宣采薇母亲亦担心镇国公的情况,所以,这三年,她便借着族中子弟的身份,经常混入镇国公的军队里,看看他的近况。   这次打探敌情之时,不幸被敌方发现,宣采薇母亲为了保护镇国公,才不得已暴露了自己。   最后结果倒是好的,镇国公感动于宣采薇母亲的付出,打开了心扉,喜结了连理。   如果,故事到了这里,该是个美满的结局。   然而之后,镇国公在宣采薇母亲怀孕期间又遇战事。   虽是胜利而归,却也带了位新人,且这位新人还大着肚子。   镇国公的母亲,宣采薇的祖母,本是想斥责镇国公如此行径。   可当看到镇国公带回来的人面容之时,宣采薇的祖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镇国公带回来的这位女子,同镇国公的原配夫人长相有七八分的相似。   这位女子,便是秋语芙,之后成为了府上的秋姨娘。   几位嬷嬷讲起过往时不免有些唏嘘,只道宣采薇母亲命苦。   前半生,镇国公爱原配夫人,后半生,镇国公爱的便是这位秋语芙,即便只是原配夫人的替身,也比分给宣采薇母亲的爱多。   宣采薇母亲当年在孕期,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到底心里耐不住难受,夜夜垂泪,落了心疾,直至如今,也会时常发作,这便是当年落下的病根。   但秋语芙也是个命苦的,虽然刚刚接回来的时候,得到了镇国公的盛宠,但生产之时却遭遇了大血崩,最后一尸两命,难产而死,连个血脉都没给镇国公留下。   镇国公在秋语芙死后,把自己关起来一阵,等到再出来后,镇国公便面如死灰,从此再不提感情之事,后院对他如同虚设,同宣采薇的母亲也只是维持着面上的相敬如宾。   宣采薇母亲虽然面上平静,但这些年时不时就要犯上一回心疾,恐怕心里也不会有多好受。   宣采薇听完几个嬷嬷的讲古,心里又惊又气,她有多心疼母亲,就有多不喜如此对待母亲的父亲。   所以,在这之后,宣采薇再也没有对父亲有过好脸色。   可宣采薇的父亲虽然感情上辜负了宣采薇的母亲,但对病弱的宣采薇却极为关心和在意,似乎像是封闭了爱情后,将所有情感都投入到了亲情中一般。   真论起来,宣采薇的父亲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好父亲。   人心也都是肉长的,由此,宣采薇对自己父亲的观感着实十分复杂。   而秋语芙这个名字,打从宣采薇知道的那日起,便深深印刻在宣采薇脑海里。   这是一个让母亲伤心的名字。   所以,宣采薇初听“语芙”二字,立马联想到秋语芙。   且两人对话这意思,宣静姝竟是秋语芙的孩子。   可是当年,秋语芙明明遭遇难产,没有留下子嗣。   一个巨大的谜团,似乎在宣采薇眼前铺展开来,不知这背后铺陈的人,究竟是何居心。   然那边的两人还在继续对话。   “宣采薇情况如何?”   “病入膏肓。”   “如此也好,我们也不便多插手,待宣采薇死后,叔叔会鼎立相助你拿下嫡女之位。”   宣静姝一听,眉梢微展,不同于面对姚擎的虚伪,反而带着几分真诚道。   “谢谢月叔叔。”   “不过,静姝,叔叔也劝你一句,眼界且放远些,一个嫡女之位并不算什么,之后,叔叔定会让你成为整个京师都艳羡的女子。”   宣静姝虽然对这位“月叔叔”颇为信任,但听到这时,也不甚明白。   “月叔叔,这是何意?”   “眼下你不明白也无妨,你且记住,只要好好听我的话,你的人生注定非凡。”   这句话似乎带着蛊惑的力量,宣静姝一听,眸子里有几分闪烁,重重点了点头。   仿佛荣华似锦的嫡女之路俨然在她脚下展开。   而宣采薇越听越觉得骇然,这位“月叔叔”究竟同宣静姝是什么关系,又是何身份?   而且他本来也打算害她,只是因为宣采薇眼下身体状态太过糟糕,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也懒得动手去对付一个将死之人。   幸而,她听到了。   早占先机的宣采薇,赶紧探了一下猫猫头。   想仔细看面具男子几眼,看能不能记住些什么线索。   然而,宣采薇刚没看几息,只觉眼前忽然一黑。   意识再次陷入黑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再过几章吧 采薇要回家了~ 第075章   宣采薇再次睁眼时, 不意外回到了画中。   她再一次感叹,穿越失效总在关键时。   而且没看出那位“月叔叔”什么线索就不说了, 关键自己这一回除了给宣静姝两爪子,其他她什么损失都没有,还给了宣静姝拿这两爪子搏美名的机会。   气气气, 好气哦。   不过,宣采薇不知,宣静姝的算盘也没打响。   在宣采薇穿回去不久后,宣静姝也结束了同这位“月叔叔”的会面。   出竹林的时候, 在路旁发现了迷蒙徘徊的“多福”, 宣静姝感觉自己的脸更疼了,当下就想抓过“多福”好好收拾一番,但不巧的是, 宣静姝刚把“多福”抓住, 就遇到了外出寻找“多福”的宣正修院子里的下人。   宣静姝自然没办法对“多福”多做什么, 不过听说,宣正修刚刚回来,宣静姝便想着把“多福”亲自送到宣正修手上,拉近一番二人的距离。   宣正修也确实如宣静姝所料,初听多福抓花了宣静姝的脸, 满心愧疚, 吩咐下人给宣静姝送去上好的药膏,以免落下疤痕,毕竟女子不必男子, 宣静姝也不比宣采薇,脸面亦是她出嫁的筹码之一。   宣静姝见目的达到,欢欢喜喜地便回了自己的小院,不过宣正修的药膏她虽然面上感激地收了,但实际上她并没有用,或者说瞧不上,宣正修给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她月叔叔给的金贵。   但宣静姝原以为二人下次见面时,关系会亲近不少,谁料,等到她同宣正修再一次见面时,宣正修却一下子冷了脸色,比之前对宣静姝的态度还要差。   宣静姝不知,多福在被宣静姝送回去后,当夜身上便开始掉毛出现红肿,宣正修紧张地连夜便找来大夫给多福看病。   结果,这一看,大夫说多福该是对女子香粉过敏,以后要减少同女子的亲密接触。   这意思便是,先前有女子拿擦了香粉的脸蹭了多福。   恰巧,宣正修极其护猫加有些洁癖,他的猫压根不喜欢他以外的人多碰。   宣静姝找回来,他是感激,而且宣静姝还因为他的猫受伤,隐隐他带了几分愧疚,但宣静姝竟然背着他偷偷蹭他的猫,致使他的猫脱毛皮肤红肿生病,宣正修能有好感就怪了。   不过鉴于多福给了宣静姝两爪子,宣正修一开始也就觉得算了,当二人抵消。   可后头,宣正修找来的大夫替多福检查身体时,发现它背部有几道抓痕,明显是女子指甲所留。   宣正修当下就黑了脸,心里半分愧疚不留。   他就说,多福这么乖,怎会随意抓花旁人的脸,定是宣静姝对多福不好。   对,定是这样。   宣静姝千算万算,算漏了宣正修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猫奴”,还是无条件选在站在多福那头的猫奴。   不过这件足以让宣采薇蒙被子偷笑的事,现在她尚未可知。   所以,她正一边气着,一边心里越发慌乱。   这些时日的穿越,确实让宣采薇发现了很多人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却大部分箭头指向了她或者镇国公府。   这让宣采薇一边忧心自己的身体的同时,也担心起毫不知情的镇国公府能否应对各方设陷。   宣采薇眼下已然有些火烧眉毛,心急火燎就想回去。   不知是不是宣采薇内心作用,她就是看这画里的天空,都同她心里一般,愁云满布,似乎不见一点碧蓝。   同样是黑白的还有一旁石桌的棋子,宣采薇眼下都没什么心情看,怕看了更影响心情,但每次穿越回来,她都得观察一下,棋盘会否有什么变化。   即便她眼下心情糟糕,但这件事还是必须去做的。   宣采薇脸色微沉,转头朝一旁的棋盘看去。   然而这一看,宣采薇手上的棋子都应声掉落。   惊得。   ***   第二日,再次以元元仙师面貌登场的宣采薇。   眉间明显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这回他急的连幕离都忘了带,阴沉着一张脸,就往掌门院赶。   不过宣采薇在正一堂没遇上掌门,出门正想打听掌门去了何处时,正好撞上外出归来的元无仙师。   宣采薇胖乎乎的脸庞骤然惊喜,同元无仙师挥了挥手。   “元无仙师!”   元无正在上台阶,初闻有人唤她,冷淡的眸子微抬,却在见到“元元”欣喜地红扑圆脸蛋时,不一会,自己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   不过,宣采薇心事重重,倒也没细留心。   等到元无仙师走到堂前时,宣采薇赶忙上前几步。   “元无仙师,你可知长梧仙师去哪了?”   “师尊在后山。”元无仙师说话一如既往地简洁。   但似乎自己又意识到什么,补了两句。   “后山之大,宣三小姐若是想寻找师尊,不如由我带路。”   宣采薇见有人帮忙,自然开心,点了点头。   “甚好甚好,劳烦元无仙师带路。”   “不麻…算了,走吧。”   说完,元无仙师转身先走了一步,宣采薇拽了拽元元黑亮的长发,快步跟上,看着前头元无仙师的背影,有些疑惑,刚刚元无仙师是想说“不麻烦”吗?   元无仙师意外地比她想象的好亲近呢。   这个想法,在接下来的二人单独相处中,得到了印证。   元无仙师似乎担心宣采薇着急,时不时便会告知二人目前的行走进度,也好似担心“元元”这幅身躯经不起长时间爬山,隔一会就问问宣采薇需不需要休息。   这问的多了,宣采薇只得无奈笑笑。   “元无仙师,虽然灵魂是我,但身体是元元仙师的。”   “我记得元元仙师的武功很高强的。”   言下之意,这么点距离,对于武功高强的“元元仙师”并不在话下。   不过虽然元无仙师有些奇怪地将宣采薇当成个易碎人儿,但宣采薇也没有多想,只当元无仙师一时不习惯,忘记了。   却未发现,身旁的元无仙师闷了一会,轻轻“哦”了一声。   眼里难得划过几分“无所适从”。   只是这时,林间忽然窜出一道身影,惊得宣采薇当即顺拐踩了块石头,崴了脚。   发出一声疼痛的叫声。   一旁的元无瞬间就想搀扶住宣采薇。   可这动作一起,不论是元无还是宣采薇,身体都同时一僵。   元无手上动作一顿,宣采薇更是顾不得脚疼,王另一边挪了几步,离元无远了些。   一来是宣采薇在意男女有别,二来她记得清楚,上回她是小棋子的时候,一碰元无仙师的手,她的灵魂就被逼退,眼下她有要事找长梧仙师,可不能一下子退出去。   宣采薇后退有着充分的理由,却不知元无僵在半空中的手又是为何。   过了会,元无放下手,瞥了一眼先前那道身影离去的方向,淡淡道。   “是鹿。”   “后山灵气充裕,灵性之物皆喜在此地停留。”   元无同宣采薇解释道。   宣采薇眼里划过一丝了然,想了想开口道。   “元无仙师,我有一惑,可否求解?”   “请讲。”   “上次我是小棋子的时候,为何一碰着你,我的灵魂就自动逼退了?”   宣采薇正好想到这件事,索性就问个明白,而且,不只是元无仙师。   宣采薇没忘记先前遇到的青玉扳指男,遇上他时,宣采薇的灵魂也是被逼退了的。   只宣采薇以为元无仙师会直接同她解惑,谁知,宣采薇说完之后,元无仙师语气有些别扭道。   “你刚刚是因为这个原因后退的?”   宣采薇没迟疑点点头。   元无仙师顿了顿,语气恢复正常,然后抬手指了指脸上的面具道。   “这面具是师尊特意为我做的,上面的金纹符咒,有逼退邪…魂灵之效,如今你为灵体,不论是附在人身上,或是物件上,只要我二人肌肤接触,你灵魂便会被逼退。”   宣采薇闻言,有些讶异地盯着元无仙师的面具瞅了一会,直至元无仙师冷不丁微微转了转头,宣采薇才惊觉失礼,连忙道歉道。   “元无仙师,我一时好奇,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无妨。”   “不过,元无仙师,我并不是只遇到你一个人能逼退我的灵魂。”   “何意?”   宣采薇这才将青玉扳指男的事原原本本同元无仙师交代了去,看看元无仙师是否知道是什么情况。   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元无仙师听到她穿成佛面玉冠后,耳朵轻微动了动,之后又提及那位青玉扳指男时,不知怎的,虽然元无仙师神色平静如常,但宣采薇总觉得他眼睑微微眯了眯,夹杂着几分凝重和黑沉。   难道元无仙师还认识青玉扳指男不成?   似乎为了印证宣采薇的猜想,元无仙师抬了抬眼皮,同宣采薇快速而又郑重道。   “以后,你且远着点他。”   “即便你回到自己的身体后,也得远着点他。”   宣采薇心道一声“果然”,但也下意识皱了眉头,问出了心中疑问。   “元无仙师,此人是谁?”   这一问,倒是给元无仙师问沉默了。   显然,元无仙师不愿透露此人的身份。   宣采薇见元无仙师沉默,也算知趣,没有多为难元无仙师,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   “罢了罢了,我也只是好奇,元无仙师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宣采薇说完,抬脚就准备往前走。   谁料,脚踝却传来一阵剧痛,让宣采薇的面容一瞬间扭曲。   元无看在眼里,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垂在身侧的手。   藏在面具下的唇抿了抿,过了会,开口道。   “元元,是男的吧。”   宣采薇:哈?!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无这一章的心路历程   好想关心她,我该怎么关心她,那就傻乎乎的关心她吧,可是她好像不喜欢我的关心,嘤嘤嘤,挫败~ 第076章   宣采薇脸色当下一红, 虽然她穿到了元元仙师的身体上,但她可没那份脸皮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去检查元元仙师的身体。   甚至可以说, 她一直都在试图忽略元元仙师是个男人的这件事。   好一会,宣采薇才有些磕巴道。   “元…元无仙师,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而且你为何忽然如此发问?”   元无没回答宣采薇的问题, 而是往宣采薇身前走去,然后矮了身子道。   “上来吧。”   宣采薇眼下要是还看不出来元无是想背她,她可就真是个傻子。   所以,方才他说“元元是男的吧”是为了让她释怀放下防备?   毕竟就身体而言, 两人如今都是男子, 谈不上什么男女设防。   但宣采薇心里还是存有芥蒂,脸上闪过几分犹豫。   似乎是因为宣采薇犹豫的时间太久,前头的元无等了一会道。   “光靠你现在, 今日白日是寻不得师尊的。”   “你不是还有要事想同师尊说吗?”   这话像是一下子点醒了宣采薇。   眼下并不是她纠结礼教的时候。   她脸上一定, 没再多犹豫, 往前走了几步,胖胖的手搭在了元无仙师的肩上。   可宣采薇不知,元无虽然说的平静,但在宣采薇手碰在他肩头的一瞬。 第一回 ,元无下唇咬出了白印。   ***   元无武功高强, 即便是背着“重重”的宣采薇, 也是健步如飞,不见一丝气喘,甚至比方才二人行走时速度还要快。   这让宣采薇不免怀疑, 刚刚元无仙师是在迁就她。   没过多会,元无便将宣采薇送到了长梧仙师跟前。   只是宣采薇原以为长梧仙师是在后山打坐修炼,却没想到眼前的长梧仙师丝毫不见平时的仙风道骨,撸着袖子,露着腿,正坐在山间小溪旁,手里拿着一柄拂尘,放在小溪里转来转去,时不时还拿布巾擦拭。   宣采薇一滞,长梧仙师在…洗拂尘?   随后,宣采薇往长梧仙师身后看了一眼,堆成小山形状的拂尘,不容旁人忽视它的存在。   只是每柄拂尘上都是黑不溜秋的,像是故意被人泡了墨汁。   元无背着宣采薇刚一走近,长梧仙师拿着一柄湿漉漉的拂尘便转了头。   只是他眼神刚一看到元无,胡子都快立了起来,幸而下一眼看到了宣采薇,胡子才放了下去,眉眼刚想弯成新月。   又忽然惊讶。   “咦?元无你背着采薇姑娘上来的?”   “如你所见。”   “可你不是不能碰……”   话音忽地戛然而止,长梧仙师有些奇怪地看了宣采薇一眼,小声嘀咕一句。   “也对,现在是在元元的身体里。”   长梧仙师这句话说得声音极小,宣采薇只依稀听到什么身体。   宣采薇心里有事,也没在意这个细节。   宣采薇拍了拍元无的肩膀,示意她要下来,虽然是肉肉的爪子但力气很小,打在元无肩膀上不痒不疼的,反倒有些软软乎乎,像极了幼时曾经喂养过的猫咪肉垫。   元无不自觉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快速将背上的宣采薇放下。   元无握了握手,发现掌心全然是汗,他眉间拧了拧,但最终还是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宣采薇见元无要走,回头道。   “元无仙师,不一起听听吗?”   元无摇了摇头,只道自己另有要事,便翩然离去。   不过,宣采薇回头看向长梧仙师时,却见他一脸戏谑道。   “别理元无那小子,他就是闷骚。”   宣采薇眸子里划过明显的不解,长梧仙师似乎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开门见山道。   “采薇姑娘找老夫何事?”   宣采薇眉宇间的着急再次出现,这才洋洋洒洒开了口。   原来,宣采薇昨日从镇国公府穿越而归后,照惯例看了一眼棋盘动向,却惊喜发现,棋盘上的己方棋子已然将要突破包围。   只要她再放一颗棋子上去,这棋局她不只破了还赢了。   宣采薇一开始以为,这就意味着这最后的通关是需要自己放一颗棋子上去。   她当时还美滋滋地想这棋局还挺有仪式感的。   因她而起,由她而终。   结果,宣采薇刚想把手里的棋子放在棋盘上她看好的位置。   却发现她又遇到了先前在阴阳鱼里放置棋子眼睛时一样的问题。   她放不进去。   有一层隔膜似乎在阻拦着她。   看来,通关的关键并不是在这,但宣采薇一时又想不到别的,所以,只得着急来求助长梧仙师。   长梧仙师听完,方才还笑着的面容,骤然收紧,看得宣采薇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些。   心道,莫不是连长梧仙师也无法解决。   约莫过了一刻钟,长梧仙师面容还是皱成了一团,不见舒展,这也让宣采薇的心情越发七上八下。   但下一刻,长梧仙师忽地重重拍了拍一旁的山石,震得泥土地上的其他小石子蹦了起来,也让跟前的宣采薇吓了一跳。   宣采薇的胖手揪了一下衣摆,说道。   “长梧仙师,难道我回到身体这件事十分困难?”   唯有十分困难,才会让长梧仙师烦躁至此吧。   长梧仙师闻言,抬起平素和善的眸子看了宣采薇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见状,宣采薇快速道。   “长梧仙师想说什么,但说无妨,不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   长梧仙师闷了一会,过了会叹了口气道。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那就…好消息。”   “好消息是,棋盘变幻如若真如你所说,这将是你最后一次穿越,因果棋盘已定,穿越自可不必,恐怕下次采薇姑娘同老夫见面,当是用真身之时。”   “当真?!”   即便是“元元”小小的眼睛,也挡不住宣采薇眸子里绽放的惊喜光芒。   “自然是真,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还有个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破局之机虽然出现,但却临门一脚的导.火.索,这导.火.索只有你自己能体会的出来。”   宣采薇听到这,有些茫然地看着长梧仙师。   “可我现在什么体会都没有,还望仙师指点。”   长梧仙师捋了捋自己白白的胡须,眼神微微眯了眯,过了会才慢悠悠道。   “导.火.索的线索,在淮安郡王身上。”   宣采薇回去的时候,脸上的迷茫并没有怎么散去,反而听完长梧仙师的话后,越发迷茫。   导.火.索的线索,在秦隐身上?   还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出来?   此时,宣采薇在画里的石凳上,试着学那佛家子弟盘腿打坐,静心体会。   一刻钟过去。   两刻钟过去。   三刻钟…过不去。   宣采薇微微睁眼,表情有些痛苦,下意识揉了揉自己被压得生疼的大腿。   看来佛家子弟的体会方式不行。   她除了大腿疼得厉害外,什么都没体会出来。   长梧仙师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宣采薇陷入疑惑。   却不知,这会的长梧仙师正在溪边一边刷着拂尘,一边可劲吐槽着某人。   “这臭小子,进度也忒慢了。”   “白瞎老夫帮他这么多忙。”   ***   宣采薇想了半晌,想不明白,索性还是准备直接从秦隐身上下手,也好比自己在这苦想做无用功强。   她可是记得的,秦隐的第三个心愿,她还未有达成。   说不定,她达成秦隐的第三个心愿后,答案自然揭晓。   这般想着,宣采薇又充满了干劲。   然而,奇怪的是,秦隐却一连好几晚都没有再来过书房。   约莫是三日后的一天夜晚。   在宣采薇等得无聊的把上回搬运的一堆玉米,煮着吃,烤着吃,这个人好像都圆润了一些后,秦隐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书房内。   当时的宣采薇正叼着一根难得没有烤糊的玉米。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的厨艺天赋那么高超,为何她给自己做的时候就一言难尽一塌糊涂。   难道不是她厨艺高超,而是秦隐口味特殊?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自信的宣采薇很快就抛之脑后,只觉自己只是不熟练而已,而且自己煮玉米还是很好吃的,就是烤玉米要看感觉。   看来,这个厨艺天赋时好时坏。   宣采薇刚咬了一口烤玉米,玉米软糯的香甜还未在她唇舌之间诞开,秦隐便出现了。   吓得宣采薇将烤玉米直接藏到了自己的衣摆下面,胡乱地擦了几下嘴巴,就手执着一颗棋子,化身矜贵高雅的画中美人。   秦隐眼上依旧带着白布,依照惯例,去宣采薇的画前看了看。   只是这一回,秦隐鼻尖微微动了动。   脸色有些奇怪。   宣采薇虽然装成个矜持美人,但因为秦隐眼睛看不见,她还是比往常放肆了些,眼珠微动,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秦隐奇怪的神情。   宣采薇秀眉微蹙,不解秦隐为何神色奇怪。   只是约莫过了几息。   只有秦隐一人所在的书房内,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咕噜”声。   声音一起,宣采薇和秦隐同时耳根泛红。   宣采薇瞥了一眼自己藏在衣摆的烤玉米。   她现在“毁尸灭迹”,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今天还有更新。 第077章   之后秦隐倒是叫上了宵夜, 在书房里吃上了。   虽然没有“烤玉米”这道菜,但是宣采薇总觉得刚刚那声“咕噜”是因为自己烤的玉米香味飘出去了才致使召了秦隐的馋虫。   但这只是宣采薇的大胆猜想, 画中之物的气味能否飘出去,她也不确定。   不过,宣采薇想了想又是否定, 如果真的是画里飘出了烤玉米味,秦隐现在就不是有心思吃宵夜了。   看来,秦隐只是自己肚子饿了。   但见着秦隐吃的津津有味,宣采薇也有些肚饿, 趁着秦隐专注吃东西, 宣采薇也拿出了衣摆下面的烤玉米,小口微张,像只小仓鼠般, 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   秦隐吃完之后, 也没在回头看宣采薇, 而是径直走向了软塌,休憩睡觉。   不过许是吃的热了,秦隐松了松腰带,但还是没脱外套,盖着厚厚的棉被, 背对着宣采薇进入了梦乡。   直至那头传来了稳定的呼吸声, 宣采薇的身影才显露在屋内。   唇边还带着几颗黑黄的玉米粒。   宣采薇先是仔细擦拭了嘴角,然后才朝秦隐方向而去。   依照前几日,手指微抬, 抵住秦隐的后脑勺,开始念着入梦咒。   但这一回,宣采薇念完之后睁眼,却惊讶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一时,宣采薇眼里闪现迷茫。   她又试了好几次,皆是不行,宣采薇明显有些慌了,早先长梧仙师对她说过,两人见面那次将是她最后一次穿越,果不其然,之后,宣采薇无论怎么去阴阳鱼里放白棋子,她白日都无法再穿越。   如今她无法入秦隐的梦,然而也不能再找长梧仙师解惑,总不能夜里逃跑吧。   秦隐的院子守卫虽然最近松懈了些,但也没松懈到能让宣采薇逃出去的地步。   思及此,宣采薇满眼都是丧气。   但她并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宣采薇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决心换个地方试试。   她记得长梧仙师曾经说过,除了后脑勺外,入梦术于心门最有效。   但她当初得知“心门”的位置后,脸上瞬间染上绯红,摇头死活选择了后脑勺。   只眼下也没得办法。   宣采薇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小心从秦隐身上跨了过去,绣鞋轻轻落在软塌的里侧,转身,缓缓地蹲在了秦隐的面前。   却不知,秦隐藏在白布下的眼微微动了动。   一双清冷的眉眼,从秦隐如玉的面容缓缓扫过,然后落在了秦隐的胸前。   接着,专心致志地盯着。   这一盯,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宣采薇眼睛都盯疼了。   她那只手还是颤巍巍地卡在半空中,没敢伸向秦隐的胸口。   这…这…这要是被外人看到了或是秦隐中途醒来了,指不定还以为她想轻薄他呢。   宣采薇脑海天人交战中。   过了一会,宣采薇眼一闭,白嫩的小手终于还是伸了过去。   心里死命劝着自己。   就一次。   就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然而因为闭上眼,宣采薇一开始根本就没摸对位置,隔着丝滑的衣料,宣采薇从左缓缓到了右,又从右缓缓挪动到左,虽是闭着眼,宣采薇还是尽力让自己动作轻柔又轻柔,小心又小心,尽量别把秦隐给弄醒了。   但不知怎的,随着她指尖的抚动,秦隐身体的温度持续有走高的迹象。   果然还是天气太热了,宣采薇理所当然地想着。   不过,闭着眼睛她确实也不好确认位置。   宣采薇只得缓缓睁开眼睛,将手挪动到正确的位置,也就是秦隐的心口处。   只是宣采薇刚刚将手放到秦隐的心口处,眼神冷不丁上移了下。   就见秦隐宛如工匠雕刻地面容上绯红如残阳,更像极了初秋时飘然落下的枫叶。   枫叶覆白玉,冷月渡风采。   显然,秦隐难得脸红的模样,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宣采薇眼里有片刻的停滞。   过了一会,宣采薇回神,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想让自己清醒点。   美.色误人。   秦隐是要造反的坏人。   你可不能被他迷惑!   就这样默念了三遍,宣采薇这才又将手放到了秦隐的心口处。   心里吐槽,都怪天太热,才会让秦隐脸红红,才会让她……   剩下的念头,被宣采薇及时掐断,她可不想再荡漾一回。   宣采薇深吸一口气,隔着衣料,抵住秦隐的心口,默念出入梦咒诀。   同样念了好几遍,但皆都是失效。   还是不行啊。   宣采薇缓缓睁眼,盯着自己抵住秦隐心口的手指,眼神再一次陷入更深层次的纠结和犹豫。   “心门”能让入梦咒诀最易成功。   而肌肤贴近,才能使得入梦咒诀效果最大化,就同上回牵引秦隐入画的咒诀一样。   但上回是牵手,这回可是……   宣采薇好看的细眉全然拧在了一起,眼下只要她稍稍挑一挑衣裳,她白嫩细长的手指就要碰到秦隐炙热的胸膛了。   这是…男子的胸膛。   而且方才虽然宣采薇不想去想象,但在摸索之间,她确实发现秦隐的身体结实有力,恐怕衣裳底下的身材很有些看头。   不对不对,她在想些什么。   宣采薇赶紧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甩出去。   然后小脸发苦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窘状。   肌肤接触,意味着她可能会成功入梦,继而实现秦隐最后一个愿望,发现回家的线索。   但…如果半道被秦隐发现,她是不是得对秦隐负责啊?!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宣采薇这回的思考只有几息,眼神便有了确定,面上陡然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青葱白嫩的手指,准备探入秦隐更深层的内里。   别看只思考了几息,宣采薇也想出了后路,大不了在秦隐醒来之前,默念回到画中,她就会立刻在秦隐跟前消失。   如若不小心还是被秦隐看着,她就是死不认账,秦隐也没得证据。   主意一定,宣采薇手指动作就快了,力求速战速决。   然就在宣采薇挑开衣裳还未接触到秦隐身体的一瞬,她本是着急的瞳孔在一刹那放大,下一刻,原本好似睡着的秦隐忽地翻身,宣采薇的手腕瞬间被秦隐的身子弹开,吓得宣采薇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快过脑子,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窗外有微风吹了进来,将屋内的酷热吹淡了些。   也吹起了书房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站着的两个身影的袖摆。   黑袖鹤图,别样的诡异。   过了会,其中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同另外一人淡淡道。   “计划开始。” 第078章   外界如何动向, 宣采薇暂且并不知晓。   她回到画里之时,只来得及紧张地扫了一眼秦隐方向。   过了一会, 才是慢慢缓了呼吸,面上松了一口气。   原来方才秦隐只是睡觉翻了个身而已。   但让宣采薇再来一次,她的勇气着实有限。   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宣采薇, 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她将自己的事,暂时搁置后,眼神再一次看向秦隐时, 却透露出几分疑惑。   刚刚虽然是黑灯瞎火, 宣采薇也只看得一瞬。   但她看得清清楚楚。   秦隐的心口处——   有十几道明显的抓痕。   还是印子十分深的新伤。   宣采薇光看一眼都觉得眼疼,也不知道秦隐这几日消失去干了何事,竟然在心口处, 留下如此多道伤痕。   虽不至于要命, 但每一道抓痕的印子都很深, 将皮肉翻开,血色飞舞,看着可怖的紧。   不过,宣采薇本打算改日再对秦隐施展入梦咒诀。   却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   那日,秦隐难得白日出现在书房内。   手上似乎还拿着一个东西, 待他走近后, 宣采薇才看清,秦隐手上拿的是一个白色锦囊,其上干干净净倒是没有任何纹饰。   虽然秦隐眼上蒙着白布, 但却好像是个正常人般,精准地摸向宣采薇的“小胖腿”,然后将锦囊挂在了宣采薇的“小胖腿”上。   宣采薇正疑惑着秦隐是何意,耳边却听到秦隐慢慢道来的声音。   “一会我便要启程,同母亲去京郊寺院斋戒几日,我走后,书房该是会加派人手护持,天热蚊虫多,这群侍卫们估计一个小虫子都不会放过。”   似乎早先见过秦隐对着画自言自语,所以,宣采薇脸上并没有意外的情绪。   只是听着,秦隐说书房周遭会加派人手,宣采薇忍不住想吐吐舌,看来晚上也不能出去乱溜达了。   不过,宣采薇有些奇怪,秦隐以往不是没外出过,怎么这回还特地说一下,还有这锦囊……   宣采薇感受到“小胖脚”上的挂物感,眉宇间闪过几分不解。   自然,秦隐不是会解释的人。   他只是将这一切做完后,站在宣采薇跟前沉默了一会。   然后,缓缓地说了一句宣采薇听不明白的话。   “我会努力的。”   ***   当天夜里,宣采薇便取下了画轴上的锦囊,打开看了一眼。   是两张黄色的符纸,其上红色的符咒似是用朱砂笔勾勒,但宣采薇仔细闻了闻,又好似掺杂点血味。   宣采薇对符咒还是敬畏之心的,所以见里面装着的是符咒,便没有再拿出来,而是好生生地塞了回去,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既然这几日不好外出,宣采薇闲来无事,便在秦隐的书房里探索了起来。   反正,秦隐这间书房,他不在时,旁人可不敢乱进。   这一探索,宣采薇便探索了整整三夜,而秦隐还未有归。   这会,宣采薇手里拿着瓶先前见秦隐喝过的酒瓶,悠哉悠哉地在秦隐的软塌上支了一个矮桌,桌上摆满了宣采薇遗留在小木屋里的油炸花生,烤玉米,烤鱼,烤土豆,烤肉……   宣采薇发现自己烤东西的感觉最准确,所以剩余的大多食材,她全拿来烤了。   她将昨日在书架底下淘来的冰镇酒往桌上重重一放,顺手用筷子夹起一颗油炸花生,小口地吃着。   但吃不了两口,宣采薇眼神微顿,其后划过一阵跃跃欲试。   先前她穿成说书人的扇子的时候,见到酒楼里的客人,都是将花生抛着吃,嚼得嘎嘣脆儿,虽是上不得台面,但客人们却吃得十分津津有味。   这让宣采薇不免有些好奇,难道那样吃会更好吃一些吗?   宣采薇想着自己如果真的哪天意外回去了,就要继续去当沉静守礼的宣三小姐了。   这么一想,宣采薇心里难得起了几分逆反心思。   下一刻,她白嫩的小手,往盘子里炸的酥红鲜脆的花生米伸了过去,捡起一颗花生米,轻轻往半空中抛了一下。   一开始,宣采薇并不熟练,花生米不是掉在地上,就是砸在脸上,好不容易终于进了一回嘴里。   她立马嘴角咧开,欢喜地就差没拍拍手。   这种为小小的成功而感到欢喜的感觉,宣采薇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有一就有二,之后宣采薇倒是放开了。   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还开了秦隐藏着的酒。   她起初只想倒一点点,尝个鲜,谁料,琥珀色的酒液一入喉,甘甜的梅子味混合着一点点酒味,好喝到根本停不下来。   这一杯一杯下去,宣采薇起初还算清醒的眉眼,没过多会,便蒙上了一层迷雾。   整个身子摇来摇去的,手还打到好几下软塌上的木靠,在白嫩的小手上留下了几道红印,但她面上却全然没有痛意。   显然,宣采薇喝醉了。   喝醉的宣采薇迷糊糊起身,她想去给自己倒杯茶。   虽然书房里没有,但她画里的小木屋里备着有茶。   但宣采薇刚没走两步,腰上系的松松垮垮的锦囊,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面色酡红的宣采薇,感觉有一堆星星在她眼前转来转去,似乎想要转成一条银河。   她晕乎乎地蹲了身,闭着眼,在地上摸了摸,很快摸到了锦囊,只是在拾起时,其中一张符咒,掉了出来。   喝迷瞪眼的宣采薇却并未发觉。   另一边。   北安寺。   秦隐的脸色,任谁看都不是很好看,可以说是十分难看。   即便,他眼上蒙着白布,但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气,依旧冻得周遭生疼。   秦隐对面,脸上挂着面巾,穿着一身杏黄色衣裳的女子最能体会。   她本身雀跃惊喜的眉眼,在越发冷凝的气氛中,明显变得有些惴惴不安。   接着,她朝着主座上,眉心带有一点红的妇人看去。   妇人神情和善,见着杏黄色衣裳女子投过来的求助目光,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让杏黄色衣裳女子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些。   其后,妇人才转头看向秦隐。   “隐儿,这位是上回我在荷花宴上遇到的简家小姐,温柔贤淑,品貌双全,母亲很是喜欢。”   “而且没想到,简小姐同我们淮安郡王府这么有缘,竟然能在北安寺偶遇,也不知我们还有没有更深厚的缘分。”   “隐儿,你说呢?”   秦母说话温柔,但她每说一句,秦隐周身的冷气似乎又会重上一分。   过了会,秦隐面无表情道。   “确实可以有更深厚的缘分。”   话音一落,秦母和简家小姐脸上同时一喜,只道秦隐可能稍稍松了口子。   有口子,就代表能突破。   可谁料,话锋却忽地一转,秦隐缓缓冷声道。   “我不介意多个义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让采薇回家!绝对!立下FLAG!   安利一篇基友的超好看的甜文《你们的小祖宗已上线》by穆熹,搜文名OR作者名都能直达。   文案:   时瑶是整个修真界最后一条金龙,   还是一条非常娇气的作精哭包龙。   星云宗宗主曾言:“这位是咱们宗门的小祖宗,得供着!”   *   顾翎为了家族舍生忘死,濒死之际才知道他这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意外回到年少时,他心灰意冷想要报复一切,   却不想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的小祖宗,竟然当众指着他说:“我要他。”   从此以后,阴郁少年顾翎的日常就变成这样——   师弟甲:“顾翎,小祖宗说她饿了!”   师弟乙:“顾翎,小祖宗说她渴了!”   师弟丙:“顾翎,小祖宗说她无聊!”   顾翎脸色漆黑的走到时瑶身边,不耐烦的说:“你能不能事少点!”   时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凶我!”   后来的某天,星云宗某位弟子发现已经成为了太上长老的顾翎低声哄诱着小祖宗:“乖,你亲我一下。” 第079章   山风清冷, 从大门口微微吹了进来,带着秦隐的声音都有夜露的凉意。   听着简家小姐和秦母同时面皮发白。   秦隐跟前的茶水, 从冒热气到凉意,他一口都没沾。   说完这话后,秦隐不疾不徐地起了身, 同主座上的秦母拱了拱手道。   “母亲既然同简小姐投缘,不若让简小姐多陪您一会,好生培养下您二人之间的‘母女’情谊,我便不多打扰, 这就去给父亲读经。”   “秦隐, 你——”   秦隐藏在白布下的瞳孔仁儿,微微浮现一丝嘲弄。   但抬头时,面色恢复一如既往地平静。   “不知母亲还有何吩咐?”   半晌, 静默。   即便秦隐看不见, 也知道秦母的表情此刻有多精彩。   秦隐寡淡的唇略有上翘的弧度, 接着道。   “如若母亲没什么吩咐,我先告退了,毕竟此行,读经是主要之事。”   最后一句话,仿佛像热油滴在了秦母脸上, 烫得她难得脸发红。   秦母便是用“给秦隐父亲斋戒读经”的理由, 将秦隐哄上了北安寺,借机安排了这次“相亲宴”。   没想到秦隐倒好,竟然拿这个理由搪塞回她, 她还无法反驳。   一时,秦母虽想让秦隐留下,却也没得合适的理由。   只是见秦隐当着众人不给她面子,秦母脸上挂不住,就在秦隐脚快跨出门时,秦母似想到什么,脸上的红意稍稍退却,再次挤出一个和善的面容。   “既如此,隐儿可得好好给你父亲读经,经书有静心之效,也能帮你隔绝不少烦思。”   闻言,秦隐跨出门的脚一顿,但也只顿了那么一下,很快还是跨了出去。   身后的秦母见秦隐朝着读经的地方而去,脸上慢慢浮现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秦隐往读经的地方走去,但脚步有些沉重,面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所以步子走得并不算快。   但没想到走到半道,他心口忽地一疼。   这一疼,直接让秦隐停了脚步,且——   脸色大变。   北安寺,客房。   一个身着淮安郡王府的下人服饰的丫鬟匆匆进来,同秦母道。   “老夫人,外头有寺庙的沙弥求见,说是约定时辰已过,郡王爷却迟迟未有出现,不知是否在这里耽搁了。”   秦母一听,细眉轻轻上挑了下,慢慢捻了下手上的祖母绿宝石佛珠,笑得一如初见般和善道。   “恐怕来不及了。”   ***   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   棕红的骏马于绿林中狂奔着,骏马上有一貌若美玉的男子正面容严峻地手持着缰绳,一下一下快速挥动着马鞭,加快着前进的速度。   此人,正是秦隐。   而他眼上的白布,早已不知去向何方,一双凤眼,仿若天光云影,丝毫不见黯淡。   显然,秦隐已然能够视物。   而他严峻的表情上除却急迫,明显还带着几分痛苦,秦隐分出一点注意力,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临走前,他在暗门里的挂了个锦囊,里面有两张以他的血画的符咒。   一张是在画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让他感应到。   另一张则是可以将画移动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他做了双重保护,正常来说——   采薇该是没事的。   若是宣采薇知道秦隐所想,该是会十分吃惊。   秦隐怎么会知道她就在画里?   事实上,秦隐因为某种原因,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宣采薇入画一事,也知道了宣采薇会入他梦一事。   也正是因为秦隐提前知晓,有了设防,所以上一回,宣采薇才死活入不了秦隐的梦。   这一回,秦隐被母亲拉去北安寺为父亲斋戒读经,虽然有些突然,但往年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秦隐想到父亲的忌日将近,也便应允前行。   只是,他放心不下宣采薇,所以给她挂了个护身锦囊才走。   可明明他已经给了宣采薇护身锦囊,为何他心口会持续的疼痛。   这让一贯沉稳的秦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慌乱。   ***   淮安郡王府,书房。   秦隐记挂着的瞬移符咒,这会在一个角落里黯然失色。   而宣采薇正叉着腰对着书房内的一根柱子,身体摇摇晃晃,面上却趾高气扬道。   “秦隐,我同你说,你…你可不许再在暗门里挂我的画像了!”   “这…这要是被别人看了去,岂不是误了我的清白?”   “哼!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坏的很!想误了我的清白,好让我从了你。”   “我跟你说,门就在那,你看见没!我告诉你想得美,门都没有,我指一下,门就消失给你看!”   宣采薇指着窗户的方向戳了两下,红成火烧云的脸蛋“呵呵”笑了两声,像村口的二傻子。   然后指着根本一点变化都没有的窗户,同眼前的柱子道龇牙咧嘴道。   “你看,门不见了吧,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不过,你想亲近我,也是人之常情,谁让我魅力大呢,哈哈哈哈哈。”   宣采薇双手托了一下腮,对着眼前的大柱子抛了个媚眼。   “看在你为我舍身取药的份上,我就好心赐你一个机会。”   宣采薇红通通的面庞神气十足,扬了扬下巴,嘚瑟道。   “就封你为我宣采薇跟前的第一小弟好了。”   “跟着你宣老大走,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睡大床,泡…泡什么来着,话本里这段好像被香栀撕掉了。”   “不管了,泡…泡澡…你可得好好保护我,听见没?!”   “欸,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呢?”   “老大跟你说话,你竟然不回话,罚你抄三百遍三字经。”   宣采薇脸上堆满了不满,下意识就给“柱子秦隐”来了那么一脚。   “唉哟!”   一声惨叫响起。   宣采薇瞬间屁股着地,她白嫩的小手都不知该先去揉屁股还是先去揉脚,但下一刻宣采薇还是选择去揉受伤更严重的脚。   一边揉,还一边对着“柱子秦隐”破口大骂。   “秦隐,你这个小弟还反了呢?竟敢带盔甲防备我,嗤嗤,你以为你有盔甲了不起啊。”   “那就看看是你的盔甲硬,还是我的头铁!”   宣采薇话刚说完,就见她停下了揉脚的动作,张着一双迷蒙的眼睛,藏着满满的羞愤。   一个快速向前俯冲。   宣采薇的身体软倒在了柱子旁。   只是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宣采薇心道秦隐这盔甲还当真是个好货外,还有些纳闷。   怎么…从刚刚开始,周围就一直很热呢?   ***   淮安郡王府的书房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松树。   此时,松树底下站着两人,黑衣裹身,垂下来的袖口用金丝勾勒出灵动的鹤图。   除了这两人外,秦隐的院落诡异地再不见任何一人。   只是,二人身后,此起彼伏地敲门声,略显得有些嘈杂。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男子耳后微动,皱了皱眉,朝着一旁的高大俊朗男子拱了拱手道。   “师尊,不若我去替你摆平外面。”   被唤作“师尊”的男子摇了摇头,目色无情地注视着不远处燃起熊熊大火的书房。   “不必,此行不要太过招摇。”   “院门封有符咒,寻常人等进不来。”   “待灭了这只邪祟,你我便先行离去,剩下的自有秦老夫人替我们善尾。”   年轻男子点点头,脸上没有高大男子那般肃穆。   看着不远处的书房道。   “常人只道淮安郡王府不近女色,未曾想,却是被一只邪祟迷了精魂。”   “此次灭杀邪祟,也是淮安郡王的幸运,能遇到师尊出手相助。”   高大男子并没有因为年轻男子的恭维,脸上露出什么喜色。   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书房方向,眼神微微沉了沉。   有一点,他这个小徒弟并不知道。   里面的画灵,并不是邪祟,反而是极为纯粹的灵。   后宅阴私,高大男子也听过一些。   他不是圣人,早在那人同他说这事后,房中“画灵”的结局便已注定。   他只是负责执行,其余皆与他无关。   高大男子再一抬眼,眸子中的冷漠足可结冰。   而就在这时,高大男子悬挂于腰侧的锦囊微微发烫,散发成一层朦胧的红光。   高大男子和一旁的小弟子同时注意。   小弟子脸上有片刻恍然,接着道。   “师尊,这书房全部被阵中火烧完,还需得一会,料想也不可能有旁人能破师尊的阵火,不若师尊先行回去处理那位的事,我替师尊在这里守着。”   高大男子看向书房里越来越旺的火势,眉目沉吟了一会,然后淡淡点了头。   之后,高大男子轻点几下,便飞离了此处,余留小弟子一人看守。   小弟子守得认真,一边看,一边计算着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将这间书房化为灰烬。   约莫过了一刻钟。   小弟子耳边忽地听见一声巨大的“砰”的声音。   他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见一黑一棕,两道身影掠过他身边。   小弟子瞳孔瞬间睁大,朝着前头看去。   究竟是何人竟然能硬破他师尊留下的符咒。   小弟子眼神刚刚飘了过去。   就见月夜之下,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立在一匹棕马边上。   小弟子再次惊讶,竟然是骑马直接闯入了院子。   不过来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小弟子看着跟前的秦隐,手下意识捏紧了手上的黑色拂尘。   但见秦隐竟然不怕死地朝着被大火包围的书房而去。   小弟子连忙提醒道。   “郡王留步,书房之火,是师尊设下的诛邪阵火,有诛邪阵在,郡王可是进不去的,我劝郡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这也是他师尊走得安然的原因,小弟子还从未见过有人能破掉他师尊设下的阵法,毕竟他师尊可是——   当朝第一国师。   然秦隐听完,连沉默的空隙都没有,左手快速从腰侧抽出长剑,头都没回,直直朝着方才小弟子出声的方向扔了过去。   凌冽的剑光,划过漆黑的半空,小弟子再次惊骇,凭着本能和全身力气快速闪躲,也只是堪堪避过要害,被长剑刺中了肩头。   而等他再次看向秦隐方向时,却只见一匹棕马被火星熏得来回马蹄刨地。   淮安郡王,人呢?   莫非……   小弟子想到一个可能,眼神快速投向书房内,难道淮安郡王他…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保住一下全勤~   今天肯定写到采薇回家~别慌啊~ 第080章   这回, 小弟子真说对了。   秦隐根本没受什么阻碍,就进到了书房内。   然而目之所及, 已然处处皆是火势,火舌吞吐,案桌上上好的白纸早已化为灰烬, 桌上金贵的“寿比南山”盆景也被烧的像个秃毛鹰。   便是秦隐,进来之时,也一下子呛了好几口烟。   熊熊的黑烟,阻碍了秦隐的视线。   他眸子里的焦急越来越盛。   火势烧成这样, 那采薇岂不是……   秦隐眼神快速掠过跟前歪七扭八烧倒的桌椅, 四处寻摸着宣采薇的踪迹。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秦隐在拐角的一个柱子旁发现了昏迷的宣采薇。   秦隐眉头有片刻微展,快速就朝着宣采薇走去。   可就在这时, 宣采薇跟前的山水屏风, 却随着火势的增大, 摇摇欲坠,坠的方向刚好就是宣采薇所在的位置。   火舌侵染的速度远远比秦隐要快。   这会儿秦隐好不容易突破了一半沿路阻碍,手上脚上烧出了好几道伤痕,然他满眼全是宣采薇,丝毫不觉着身上疼痛。   可就在他跳过一个倒下的一人高花瓶时。   屏风已然朝着宣采薇的方向倒了下去。   秦隐顿时眉眼一滞。   身体却没有停滞, 瞬间往前扑了过去。   “哐当!”   屏风倒下, 凶猛的火舌从屏风延展到了衣服上,甚至烧到了皮肉,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   混合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宣采薇是被撞醒的, 只是醒归醒,但眼神依旧迷蒙,俨然还在醉酒状态。   她的一只手被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仰头便看到面色十分痛苦的秦隐。   而秦隐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心门位置。   似乎不知疼痛般将自己的指甲嵌入心门位置,留下一道道更为凶残的伤痕。   宣采薇醉酒过度,完全还在迷瞪的状态,乍见秦隐,眉眼欢喜划过,笑嘻嘻地戳着秦隐的面容道。   “秦小弟,不许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   “要笑,给你宣老大笑一个。”   宣采薇笑得开心却不知道,随着她同秦隐的肌肤接触越多,秦隐脸上难看的表情越发严重。   且秦隐手抓在心门的位置,已然一滴滴开始滴血。   秦隐似乎在遭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这痛苦远超于身后的烧灼之痛。   使得他面目呼吸急促,连说句话都是艰难。   见秦隐好一会都没回话,且面容难看。   宣采薇也终于在迷蒙中找回了一点清醒,她仰头问着秦隐道。   “秦小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隐嵌入心门的指甲不自觉又深了几分,他看着跟前藏着几分担心的宣采薇,想张口让她跑,可他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   甚至刚刚宣采薇想让他笑一笑,他都没有办法做到。   秦隐艰难地想扯扯嘴角,却挤成了一个难看的样子。   采薇…会讨厌这个样子的他吗?   秦隐揪着的心似乎更疼了。   可忽然之间,一滴血落在了宣采薇唇上,血腥的气味让宣采薇一愣。   宣采薇看向秦隐的心门,一滴滴血还在往外渗出,全是秦隐自己的抓痕导致。   宣采薇眉眼顿时慌了慌,赶紧掰开秦隐的手。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自己伤害自己?”   而宣采薇并没有注意,她手指同秦隐手指接触的一瞬,秦隐的面色已然铁青到惨白,只凭着意志力在咬牙坚持着什么。   “快……”   “快……”   ……   是秦隐莫名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   秦隐胸前起伏极大,断断续续想说着什么,但他却始终没法说的完整。   眼里的墨色一点点浓稠。   书房的火势也愈演愈烈。   火舌吞吐,似乎要摧毁这里的一切。   然而,就在此时,秦隐忽地看向宣采薇的后方,本该肆意的凤眼全然充血,瞬间一利。   下一刻,另外一只带血的手,快速扣住了宣采薇的后脑勺,小心安放放在自己的肩头,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宣采薇脸红如血,秦隐脸白如纸。   同时,宣采薇后脑勺感知到一个重物,但是有秦隐的手隔着,她并不觉得疼痛。   宣采薇迷醉的眉眼似是注入了一道清明。   秦隐…刚刚是救了她吗?   下一瞬,宣采薇眼神一滞。   因为她看见了秦隐——   血肉模糊的后背。   以及遍地熊熊的火势。   宣采薇因为喝了酒,脑海一片混沌空白,完全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整个人显露出迟钝的慌乱。   但就在此刻,宣采薇耳边却听到秦隐艰难,虚弱却又坚定的声音。   “吾。”   “定。”   “护。”   “你。”   鲜红的火苗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周遭的桌椅七零八落地在地上发出撞击的声音。   血液滴滴答答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以及秦隐宛若从齿缝中挤出的重如泰山般的承诺的声音。   承诺这个东西,珍贵如玉,易碎也如玉。   承诺易许,践诺却难。   宣采薇一直都是知道的,就好像她知道府里的大部分人,表面上都承诺会好好照顾她,其实,他们更希望她这个“包袱”早日去死。   她知道的。   ……她知道的。   可——   原来世上真的会有人会拿命护她。   在那一刻,呆愣的宣采薇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铁骑过江,长.枪破开心房城门。   缴械的擂鼓响彻城池。   轰隆隆的声音让宣采薇看着像一个木雕泥塑,片刻后,宣采薇眼皮微动,她看了一眼自己沾有秦隐血液的手,好看的樱桃唇缓缓抿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只一瞬——   她轻轻地拥上了秦隐的后背。   一黑一碧,两道截然不相配的色彩,在漫天的火星中,渐渐不分彼此。   然而就在宣采薇拥抱秦隐的一瞬,她整个身体却陡变透明,不过一刹那,碧衣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可宣采薇却未有注意,在她拥抱秦隐之前,秦隐的身子更先一步失了气力。   同宣采薇说完那句话后,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但他还在勉力挣扎着。   支撑着好看的凤眼,不让它阖上。   里面被火星点燃的光点,像是他某种执念的希望。   然一点一点的光亮,终究在他眼前渐渐消失,像是将他眼底的希望全然碾碎,缓缓将他拖进了无尽的绝望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采薇妹妹回家了~~~   秦隐身上有伏笔啦~   埋下~ 第081章   藏在暗门中的画里女子画像也已消失, 而宣采薇早先心心念念的棋盘,终于填上了最后一子。   棋局终了, 白棋成功突围。   然而不久后,火舌侵染到了暗门,那幅秦隐珍之又重的画像, 终是葬身了火海。   谁也不会察觉其上的变化。   宣采薇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脑海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偷喝的酒还没醒。   这个梦十分奇怪。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站在一处漆黑之地,四下无人,当然一开始因为太黑, 她也看不清楚有没有人。   她想走出去看看, 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自己身上好像绑了什么东西。   宣采薇一开始并不知身上绑着什么,因为眼前漆黑一片, 她全然看不见, 连手都被绑住了, 她也没办法去摸索。   但过了一会,宣采薇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因为没过多久,她眼前忽地一亮。   一条细长笔直的光线,一头缠在她身上,另一头却延展到远方。   而且宣采薇有注意, 这条光线, 是从连着她的这头,开始由黑变白,像燃烧的火线一般, 快速变色到了另一端。   有一就有二。   宣采薇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绑着的一根根光线出现,一看到它们一根根的由黑转白。   直至全然变白,透亮的光线在漆黑之地发出莹白的光芒。   除去这些绑在她身上的光线,此地再不复任何光亮。   宣采薇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绑了多少根这样的光线,只是感觉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多久。   等到最后一根光线完成了由黑转白的过程。   忽然,所有延展到四面八方的光线,全部往一个地方而去。   小小的莹白之光,散落在四面八方时,并未有觉得有多亮。   而当它们全部聚焦在一块时,却拧成了一道发亮的光柱,然后直指宣采薇的正前方。   宣采薇脸上的神色明显还未缓过来,就见跟前拧成的一道发亮光柱,像“趵突泉”般往前涌动。   光源似水流般倾泻,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离宣采薇三步远的位置,似乎在描绘着什么形状。   直至光柱上的最后一个光源全部倾泻,宣采薇才发现,是汇聚成了一道光门。   耀眼的白光,照的宣采薇浑身暖洋洋的,引得她不自觉想更靠近光门。   她也果然依心而动。   只是,刚走一步,宣采薇讶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   她能动了?   不过讶异也只有一瞬,光门实在太过温暖,宣采薇不自觉就想往光门里去。   很快,光门将宣采薇的身影完全吞噬,同时光亮也跟着一起消失。   此间,再次回归黑暗。   ***   宣采薇感觉自己脑袋很重,而且混沌一片,让她意识十分不清醒。   过了一会,她耳边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三小姐都昏迷了快三个月了,这要还不醒,恐怕就真的……”   “嘘!不许胡说,要是被香栀姐姐听见了,准得让你挨板子。”   “那我不也是关心三小姐嘛,你没看四小姐现在院子里的丫鬟嚣张的,就差鼻孔上天了,四小姐是挺好的,可要是四小姐真成了嫡女,连带着她院子里的丫鬟也跟着鸡犬升天,咱们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听夫人安排呗,反正三小姐在一天,我就是三小姐院里的丫鬟一天。”   “欸,你傻呀,现在我们去给四小姐示好,四小姐如此良善,到时候定会收了我们的,那我们依旧是镇国公府嫡小姐院里的一等丫鬟。”   “且不说俸银多少,便是这个身份,以后也是我们挑别人,听妹妹一句劝,你想你要是运气不好,被分配到粗使杂院,能嫁的都是什么人,你可得为你的未来好好考虑才是。”   “我只知道,侍奉主子,就得一心一意,其他我不考虑也不在乎。”   “欸,姐姐你可真是……”   香寒刚想再说什么,余光冷不丁忽地一愣。   因为一旁金色帷幔里一双清透如山泉的纯净眸子正在看着她。   香寒脸色惊变。   “小…小姐,你醒了!”   ***   宣采薇醒过来的事,不过两刻传遍了整个镇国公府上下。   就连外出的镇国公,宣采薇的大哥宣正修和今日回了娘家的宣采薇母亲都是快马加鞭送信去通知。   宣采薇的贴身丫鬟香栀平素对外皆是全然凶悍的样子,如今却跟个小可怜儿一样伏在宣采薇的腿边,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小…小姐,你可算醒了。”   “香栀好想你。”   “呜呜呜呜,小姐,以后可不要丢下香栀。”   宣采薇身后靠在绣有“如意松鹤”的软枕,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难得哭得泪眼汪汪的香栀,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幸而站在床边的另一位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给香栀递了张手帕,还扶香栀起来,似乎担心香栀的哭声引得本就病弱的宣采薇心神不定。   宣采薇看了一眼扶着香栀的丫鬟,她记得这个丫鬟就是方才说“侍奉主子,要一心一意”的那位。   名字好似叫香素。   只是原本她贴身丫鬟只得香栀一人,同旁的丫鬟并不算多亲近,也没有一等丫鬟,不知道香素和香寒为何穿着一等丫鬟的服饰。   宣采薇看了一眼哭啼啼的香栀,想了想,还是让她哭一会吧。   然后眼神微移,看向香素道。   “香素,你来说。”   香素微愣,可能没想到宣采薇还能记得她的名字,但还是上前了一步,行礼道。   “不知小姐想先知道哪一房的事?”   宣采薇挑了挑眉,余光却瞥到一旁瑟瑟发抖的香寒。   想了想道。   “先说你们怎么变成一等丫鬟了?”   “回小姐话,先前小姐昏迷,须得十二时辰不停看护照顾,夫人担心香栀姐姐□□乏术,这才提了奴婢和香寒,另外还有两个丫鬟,好轮流照顾小姐您。”   见是母亲的主意,宣采薇倒没有多说什么。   宣采薇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这时忽然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小姐,四小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就开始解密了~挖伏笔了~ 第082章   听到“四小姐来了”, 有一个人比宣采薇先有表情。   是香寒。   她脸色刷一下白了。   方才她说出那番“背主之言”,也不知道三小姐听进去多少。   眼下香寒只得祈祷三小姐那时是刚醒, 并没有听到她同香素说的话。   香素平素沉默寡言,也不会主动说这些。   然而,按昏迷之前三小姐同四小姐的关系, 现在该是让丫鬟放四小姐进来了才是。   香寒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床边,脸上全无笑意,沉默了好一会的宣采薇。   正好此时,宣采薇也抬眸看向了她。   方才还面无表情的面容上, 微微展颜, 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   香寒见到宣采薇的笑容,悬着的一颗心略有些放松。   虽然她是刚被提成一等丫鬟不久,但以往见到三小姐, 都是柔弱温和的模样, 想来即便她刚刚听到了, 也会原谅体谅她的。   然而就在香寒稍稍放下一颗心时,耳边却听到宣采薇带笑的声音。   “香寒似乎很喜欢我这四妹妹。”   香寒一听,刚放下的心再次悬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表着决心。   “小姐, 不, 不是这样的。”   “哦?那是我误会了,你不喜欢我这四妹妹?”   “难得府上还有不喜欢四妹妹的下人。”   “你说说我这四妹妹哪里不好?”   “……没有。”香寒哪里敢说主子的坏话,只得下意识否认, 但心里却越发不安,总觉得事情在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如此甚好,既然你也觉得我这四妹妹好,不如便去伺候四妹妹吧,也算全了你的心意。”   宣采薇最后一句话缓缓说出,带着几分似笑非笑,听在香寒耳里,却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之前是想过去四小姐那,可那是四小姐能成为嫡小姐的前提,如今三小姐已然醒了,四小姐便还是个庶女,即使成为四小姐的贴身丫鬟,都没得三小姐的一等丫鬟来的体面。   其中厉害,香寒算得清楚。   只是,三小姐最后一句话,显然另有所指,先前,她那番背主之言,三小姐果然听到了。   香寒眼神闪烁,跪着的膝盖赶紧上前两步,想扯着三小姐衣摆求情。   只她刚动,另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跟前,脚上的绣花鞋同她一样,有着一等丫鬟的标识。   香素有些呆呆木木的声音响起。   “小姐既然下了决定,做奴婢的自当感恩听从才是。”   “香素你……”   香寒明显咬牙切齿想说什么。   但另有一道声音也插了进来。   “小姐既然让你去伺候四小姐,便是你的造化,怎么?香寒你还有胆子违逆小姐的决定?莫不是想去粗使杂院走一遭?”   香栀明显比香素撑得起场面,说起话来威严地多。   香寒当下就被香栀吓得说不出话来。   随后,香栀便想让香素将香寒待下去。   虽然不知道香寒犯了什么错,招了宣采薇的厌烦,但她跟了宣采薇这么多年,极少见她处罚过下人,所以定然是香寒犯了大错,这样的人,一定不能留在小姐身边。   只是,在香素将把香寒带出去时,耳边又听到那道温柔的声音。   “慢。”   香寒赶紧回头,一双希冀的眼看向宣采薇,希望宣采薇回心转意。   谁料,宣采薇只是眯眯眼笑道。   “四妹妹不爱收贵重的东西,我送个一等丫鬟过去,她定然会觉得受之有愧,心生忐忑。”   “那小姐的意思?”一旁的香栀适时接口。   “将香寒恢复以往的丫鬟级别吧。”   闻言,香寒脸上瞬间面如死灰。   从嫡小姐的一等丫鬟,变成庶小姐的一等丫鬟,已然是对香寒天大的打击。   宣采薇以往只亲近香栀,他们这些分进来的丫鬟,都是最低的级别三等丫鬟,但大家都是三等丫鬟,且又是嫡小姐院里的三等丫鬟,即使比之其他堂小姐院里的二等丫鬟都是比得的。   再加上,这三个月,香寒已经习惯嫡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带来的福利,在府里除了老爷,少爷和夫人院里,以及顶上的香栀外,其他丫鬟下人都得对她点头哈腰。   香寒已经习惯这种阿谀奉承,鼻孔朝天横着走的日子。   现在一下子把她打落到以前,不,是比以前还不如,以前她到底是嫡小姐的三等丫鬟,现在去四小姐院里,就成了庶小姐的三等丫鬟。   宛如重锤砸心,香寒完全接受不了,当下就想找着宣采薇求情。   可一旁早就盯上香寒的香素,眼疾手快地赶紧给香寒嘴里塞了个帕子,带着吚吚呜呜的香寒就往外走去。   宣采薇将这一幕收在眼里,笑了笑没说话。   香栀这会也终于平复下了情绪,她虽不知宣采薇发现了宣静姝的假面,但她伺候宣采薇这么久,明显能感觉出来,宣采薇听到四小姐来时,显然没有以往那般热络了。   香栀想了想道。   “小姐可是累了,不若奴婢去回复四小姐,等一会夫人回来,奴婢再来唤您?”   香栀这意思是替宣采薇找个借口回绝宣静姝。   宣采薇并未回话,手放在香栀先前递给她的错金博山袖炉,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似在思考。   过了一会,宣采薇温温和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必,不见。”   ***   其实,以宣静姝同宣采薇的关系,宣静姝便是直接进去,外头的丫鬟也拦她不得的。   但宣静姝本就是庶女出身,由来谨小慎微,在礼数上不能给任何人留下话柄的机会。   所以,她只得面带微笑的在外面等着。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等到宣静姝脸上都笑得快僵硬了,门开了。   宣静姝本以为是宣采薇唤她进去,谁料,却见着双眼通红,嘴里被塞了手帕的香寒和一脸冷漠的香素。   宣静姝眸子划过不解,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况。   却见香素看到宣静姝,便拎起香寒的后脖颈,表情像个木头一样同宣静姝道。   “四小姐,这是小姐送来伺候您的三等丫鬟香寒。”   “……为何要送她给我?”宣静姝身子看着比宣采薇健康多了,但说出来的语调,听着比宣采薇还柔弱,甚至还带着几分胆怯,容易激发旁人的怜惜。   可香素表情依旧木然。   说话也没什么弯弯绕绕。   “因为香寒喜欢您,想去侍候您,所以小姐才将她送给您的。”   这话一出,香寒嘴里吚吚呜呜的更厉害,脸上更急的通红。   然而脸色更通红的却是宣静姝。   香寒急眼是因为香素正大光明说出了这番她这番背主之言,她以后还怎么在府里混下去。   宣静姝则是因为这些时日,自己故意散布的她会扶正身份的传闻。   早先宣静姝听见宣采薇醒来时,差点把手里的茶碗摔在了地上,幸而一旁有杨嬷嬷提点,她才稳住了心神,维持住柔弱无害的表皮,赶紧赶了过来,想确认宣采薇近况,顺便让宣采薇更亲近她。   但就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之下,宣采薇院里的丫鬟说喜欢她,想去侍候她,可不是把宣静姝推到了浪潮口。   旁人会如何想她?   即便没有证据,也有人会猜测是她心急上位,性子凉薄,不顾姐妹亲情,连宣采薇院里的下人都要收买。   可别小瞧这些捕风捉影的话,先前她不就是靠着捕风捉影,为自己造势吗?   宣静姝心头一凛,想着一会可要在宣采薇跟前好好表现,糊弄糊弄宣采薇这个蠢蛋,让她相信她们之间依旧姐妹情深。   宣静姝知道自己现在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柔声笑了笑道。   “这位小丫鬟说笑了,想来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但既然是姐姐相赠,妹妹自然欣喜,香寒便在我院里留下吧。”   说完,宣静姝同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将香寒先带回去。   留着香寒在这,风言风语只会越来越多。   然后,宣静姝同跟前的香素道。   “不知姐姐身体可否安好,我一听姐姐醒来,便赶了过来,就想着能见姐姐一面,这些时日,我日日为姐姐祈祷,就是期盼有这一天的到来,如今真的到来了,我……”   宣静姝说着说着,语气带上了几分哭腔,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方手帕,在眼角压了两下。   柔弱垂泪的模样,又是引得一批不知真相的路人,心道一声,四小姐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良善。   然而,宣静姝跟前的香素却皱了皱眉道。   “四小姐,小姐身子初愈,门前落泪实属晦气,且四小姐身为公府小姐,于大庭广众之下,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别失了体面才是。”   这话让宣静姝虚假的泪水顿时一停,擦拭眼泪的手帕僵在眼角,不知该不该继续。   里头听到香素一本正经同宣静姝说教的宣采薇,嘴角忍不住上翘。   隔着模糊的窗纸,倒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下香素。   宣静姝脸色有些发白,她自然没想到她一番深情表演,被一个丫鬟翻盘指责。   果然,周围下人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正当宣静姝还想说点什么,为自己挽回颜面时,门“嘎吱”又开了。   这回出来的是香栀。   见着香栀,宣静姝似想到了正事。   她今日是来确认宣采薇情况,外加忽悠宣采薇别被近日府里的舆论影响二人的关系的。   可不是同一个小丫鬟在这里理论些礼数不礼数的。   宣静姝没想过宣采薇不想见她,所以,她眉眼划过几分担心道。   “香栀,姐姐身体可还好?”   “一切安好。”   “那我……”   “不过,小姐不想见四小姐呢。”   香栀眯眯眼笑着回道,表情跟宣采薇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3章   香栀只负责传话, 之后宣静姝是个什么表情,就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所以等到宣采薇大伯母来的时候, 只见宣静姝身后跟着一个贴身丫鬟站在宣采薇院子门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宣采薇大伯母心善,忙问了一句。   “四姑娘怎么不进去?”   宣静姝白了白脸, 扯起一个惨淡的笑容,张了张口,却也没说话,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委屈极了。   身后宣静姝的贴身丫鬟看不下去, 为宣静姝抱不平, 同宣大夫人道。   “四小姐在三小姐未醒之前,日日为三小姐诵经祈祷,手抄经书, 就是希望三小姐能早些时候好起来, 可三小姐醒来后, 却不愿见我们四小姐,四小姐担心三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才等在院门口,希望能见三小姐一面。”   小丫鬟虽然是陈述这件事,但是语气明显偏帮着宣静姝。   这让宣大夫人眉宇间闪过些许不喜。   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如何能让一个庶女的丫鬟随意指责, 简直没有规矩。   宣静姝擅长察言观色, 见宣大夫人皱眉,知道自己这丫鬟帮了倒忙,赶紧补漏道。   “没什么误会不误会, 定是静姝惹了姐姐不喜,大伯母快些进去吧,静姝在这里等着便好了。”   宣大夫人因为自己嫁的也是庶出子弟,所以对庶出倒没有一般官家夫人区别对待的明显。   见宣静姝说的可怜,宣大夫人沉吟片刻道。   “一会我同三姑娘好生说说,你且先回去吧,天将入秋,秋风萧瑟,别好不容易府里有了喜事,又添了一件愁事。”   宣静姝一听,先是激动感激了宣大夫人一番,其后又故作依依不舍地看了宣采薇院落一眼,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其实,宣静姝这番做派就是为了等到一位长辈,能从中调和询问一下,宣采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宣静姝扪心自问,除了府里有些风言风语外,她其他地方是不可能露出马脚的。   除非,宣采薇做梦梦到了。   所以,宣静姝此时的心态算是另外一种“心安理得”。   虽然她最想等到的是宣采薇的母亲,镇国公夫人,但是宣大夫人也行的,她知道,宣采薇在礼教方面,容不得自己犯一点差错。   然而……   那一日,直至掌灯时分,宣静姝都没能等到任何消息。   ***   宣静姝不知,那日宣大夫人是有那么几次想提宣静姝的事,但都没宣采薇巧妙地绕开了,而且宣采薇同宣大夫人道,自己昏迷着的那三个月,总是梦见大姐姐,也就是宣大夫人的女儿,皇宫里的清嫔。   宣采薇道,梦中的大姐姐在宫里似乎不太开心,同宣大夫人建议,让她有空去宫里看望一下大姐姐。   自己女儿的事,当然要比宣静姝这个庶女的事更为重要。   宣大夫人一听,虽然只是宣采薇的梦,也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决定等宣采薇大伯回来后,同他好生商量一番。   只是不知为何,提及宣采薇大伯,宣采薇语气冷淡了不少,然后转了话题,同宣采薇大伯母说起京师的一个地址,说是听人说那里有一家首饰铺子,里面的簪子样式极好,让宣大夫人可以去看看。   宣大夫人平素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买好看的簪子。   一下子就被转移了话题。   之后没多会,镇国公,镇国公夫人和宣采薇大哥差不多前后脚进了屋。   宣大夫人知趣,给他们留下了单独说话的地方。   三个月不见,镇国公,镇国公夫人同宣正修模样倒是没变多少。   但是宣采薇却感觉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尤其当她看到拧着眉头,一如记忆中般庄重威严,眼里却划过明显担心的母亲时。   宣采薇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   宣采薇眼泪一掉,一旁的镇国公本是难得展眉的神色,下一刻就皱巴在了一起。   他满是伤痕的手,刚准备抬起,就见身边一道穿着素色衣裳的身影,比他更快上前了去。   镇国公看了那道身影一眼,眉宇间墨色微深,然后悄然放下了自己的手。   镇国公夫人轻轻拍着宣采薇的背,一边还拿手中的帕子给宣采薇拭泪,威严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慈色。   “难得醒了过来,怎生还哭上了,莫哭,切莫伤了身子。”   镇国公倒是另外一套理论。   “也不尽然,大夫说,哭出来发泄一下,对身体也好。”   闻言,镇国公夫人抬头,同镇国公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镇国公先撇过了头,镇国公夫人眉眼略微划过几分黯然。   宣采薇鼻尖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几分还未消化地哭腔道。   “母亲说的是。”   接过母亲手里的手帕,止住了泪水。   镇国公夫人脸色稍稍和缓了些,轮到镇国公脸色黯淡。   之后,便让大夫好生给宣采薇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大夫隔着帘子给宣采薇悬丝诊脉,然后越诊脉,眉头倒是越发紧锁了起来。   大夫这些年总给宣采薇诊治,所以十分清楚宣采薇的身体情况,包括她昏迷的这三个月所吃的药,都是由这位大夫开的药方。   所以,见大夫眉头紧锁。   镇国公本就严肃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下来,看着吓人的紧,忙问道。   “如何?”   大夫放下扯丝的手,转身朝镇国公行了个礼,方才还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笑容灿烂道。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   镇国公急性子,打断道。   “虽然我女儿醒了是值得庆贺,但也不至于乐成这样。”   虽然宣采薇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但她的病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所以,镇国公很难能开心的起来。   但大夫却摇了摇头道。   “在下贺喜国公爷的不止是三小姐醒来一事,方才在下同三小姐诊脉,发现三小姐体内多年郁结的寒疾,竟然消散了大半,相信再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三小姐多年寒疾,将会痊愈。”   这话一出,全场静谧。   包括屏风后头的宣采薇自己。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有人藏在衣袖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当真?”   好一会,镇国公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忙上去,抓住大夫的肩膀道。   身后的镇国公夫人也是抿着唇看向大夫,眸子里有着害怕希望落空的担心。   大夫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惊讶,似是自己都不敢相信。   “之前,三小姐冲击于内,卧病在床,血气藏于体内,未曾想,竟然因祸得福,至阳之血气,盘桓于体内三月之久,从而渐渐蚕食三小姐体内的寒疾,待三小姐醒来之后,血气冲身,寒疾也一并消散带走,三小姐果真吉人天相,可喜可贺。”   大夫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也有几分纳闷。   他约莫每隔三日,就会来给三小姐诊脉,可明明三日前,宣三小姐的体内的寒疾还严重到五脏六腑快要冻死的程度,但今日一把脉,却发现身体竟然痊愈了。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大夫的详细解释,让在场所有人惊愣的人,表情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面露狂喜。   这其中,就连一贯严肃的镇国公和由来庄重的镇国公夫人都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任谁乍闻自己判定活不过十五的女儿,身体痊愈都会抑制不住激动和喜悦。   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算是同步,进了屏风内。   身后的宣正修慢了几步,但还是跟着进了去。   不过镇国公虽是宣采薇的父亲,可宣采薇如今也大了,所以只得看着镇国公夫人抱着呆愣的宣采薇,自己在一旁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但念及宣采薇初醒,需要调养休息,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虽然有很多话想同宣采薇说,可也适时止住话头,只待过些时日,再好好诉衷肠。   而这从头到尾,宣正修都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在临走时,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瘦瘦小小的宣采薇,便转身离去了。   初闻宣采薇身体痊愈的消息,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是激动喜悦。   但对于宣采薇自己,是震惊到还没来得及消化。   宣采薇想抓紧时间回归自己的身体,就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病情恶化,撑不到她灵魂回归的那天。   可未曾想,她的身体等到了,更是痊愈了?!   虽然大夫有着说辞,但宣采薇并不相信自己顽固存留了十五年的寒疾,只是因为血气冲击就能好。   倒不是说大夫撒谎,只是宣采薇身上有她自己都不能解释的谜题。   比如,这三个月的穿越,宣采薇直觉告诉自己,身体的痊愈定然同这三个月的穿越有关。   说是三个月并不准确,宣采薇方才问了问日子,发现如今已然快要入秋。   而她记得最后一日在画里的时候,离入秋还有十几日。   所以她最后一日在画里,到她回归身体,中间应该经过了大概半个月之久。   说到最后一日,宣采薇的记忆并不算清晰,她只记得自己好似喝了酒,之后便迷迷糊糊昏迷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漆黑之地,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宣采薇按了按自己的头,想快点想起最后一日发生了什么。   直到掌灯时分。   香栀进来给宣采薇屋里点上了灯。   鲜红的火苗,隔着漂亮的灯罩,在宣采薇眼前跳动。   宣采薇一愣,身子快速后退到墙上,手下意识抬起,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怕被灼烫一般。   一旁的香栀见状,赶忙上前询问道。   “小姐,您怎么了?”   好一会,宣采薇缓缓放下遮掩的手。   但表情却如遭雷劈。   快速抬眸,眼神着急地问向香栀道。   “秦…淮安郡王府,近日可有走水?” 第084章   香栀被问得有些发懵, 可能没想到会从自家小姐嘴里听到一个外男府上的事。   要知,便是宣采薇的未婚夫姚擎, 以往也是极少能从宣采薇嘴里听到这人的名字。   不过,香栀不愧是对宣采薇最忠心的丫鬟,她也没问宣采薇怎么想知道, 只是说了结论。   “回小姐话,近日并未听说淮安郡王府上发生过走水。”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宣采薇本就震惊的神色愣了愣。   嘴里不住小声念叨。   “怎么会?不可能?难道真的是梦?”   宣采薇眉眼收紧,神色变换的极快, 赶紧又问道。   “那淮安郡王呢?”   不比先前被问走水, 京师哪家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会传遍整个京师的,香栀还算答得上来, 但要问淮安郡王的行踪, 香栀还是一头雾水的, 她这几个月忙着照顾宣采薇不说,宣采薇从来都不关注淮安郡王府上的事,所以,香栀也不可能特意留心和打听。   宣采薇这一问话,将香栀问得有些哑然, 张着一双大眼睛, 有些不知所措。   见香栀这幅模样,宣采薇只道自己心急了,也不想为难香栀, 便想着明日再说,谁料这时,另一道有些木木然的声音插了进来。   “回小姐话,淮安郡王这些时日南下祭祖,需得入秋之后才能归来。”   是端着药进来的香素。   宣采薇眼神微移,正巧对上了香素呆呆的眼,似乎看着不太机灵的样子。   香栀有些惊讶香素竟然知道淮安郡王的行踪,毕竟香素同她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香栀问道。   “你如何知道?”   香素念出了一串长长的关系谱,约莫意思就是她九转十八弯的亲戚在淮安郡王府上干活。   听闻香素亲戚在淮安郡王府干活,宣采薇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同香栀的问题。   香素眼神还是呆呆,答案同香栀一样,淮安郡王府上没有走水。   闻言,宣采薇眉眼划过疑惑,最后她问了一下香素,淮安郡王离开京师的日子。   便若无其事地喝下药。   静静地躺在床上。   当然,守在外面的两个丫鬟,只当宣采薇休息了。   却不知,宣采薇张着一双即使消瘦也挡不住神采的眼睛。   静静地,看向头顶的金色帷幔。   眸里思绪万千。   秦隐院子里没有走水。   秦隐离开京师的日子,正好是她最后一次在画里的日子。   所以,那一日书房没有被烧,秦隐也不可能赶回来救她。   那一日,是她的梦境。   宣采薇慢慢想起了最后一日的记忆,她记得自己那日喝了酒。   但酒劲儿太大,以至于她分不清后面看到的火和秦隐是梦还是真实。   可既然香栀和香素都这么说,看来约莫只是她的一场梦罢了。   宣采薇有些发白的唇微微泯了泯。   其后,眸子里划过几分自嘲。   她竟然会对梦里奋不顾身救她的秦隐——   动心。   即使,那是一场梦。   宣采薇也很难忘记,梦里的秦隐轻轻按着她的头放在肩上时的温柔,替她挡下一道又一道火势的坚定。   她也没忘记秦隐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吾定护你。”   小时候,宣采薇常想,她定会让未来的夫君为她许下漂亮的海誓山盟,将这些话语堆成高高的柴火,煮她这块坚冷寒冰。   中间一点点融化的过程,宣采薇称之为——   心动。   宣采薇以为细水长流的了解总比一瞬间的冲动要来的好。   宣采薇也以为自己是个很难动心的人。   然而,当她再次听到这句话时,就像是阴冷雨天过后,天边偶然出现了一道斑斓的彩虹。   生而虽苦,终能回甘。   那一瞬间,宣采薇很想留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这道彩虹。   然,大梦一场,彩虹淡去,留下的只是怅然和清醒。   偶然出现在生命中的欢喜,就让它永远留在梦里吧。   缘起于这一言,缘灭于这一言。   想来也是命中注定。   ***   之后,宣采薇再也没询问过关于淮安郡王府的事情,听着大夫的话,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宣采薇后来听香栀说,才知道自己这些药都是由香素负责煎的。   早先香素便是负责给宣采薇煎药,前头因为照顾宣采薇的人手不够,煎药如此重中之中的任务,负责之人,自然要提上来,好生跟进宣采薇的病情,以此好随时煎药。   宣采薇又见了另外两个一等丫鬟,倒也没像对待香寒那般将二人恢复成三等丫鬟,只是将他们改为二等丫鬟。   只留了香素一人保留着原有的一等丫鬟的身份。   日子似乎同以往并无什么不同,但宣采薇每夜睡前,总会盯着头顶上的金色帷幔看一会,手下意识却比出了一个执棋的形状。   宣采薇看着自己手上不自觉比出的形状,眉头轻轻拧了拧,用另一只手同自己的手交握,破坏了原有的形状。   宣采薇的身体寒疾驱除之后,倒是好转的极快,没过半月便能下地走路。   只是大夫嘱咐,她以前下地都超不过一个时辰,让她徐徐图之,慢慢适应,也不要在外行走太久。   这日,宣采薇起了个大早。   穿着一身素白衣裳,身上半点首饰也无,只是让香栀替她梳了一个端庄稳重的头发。   然后便带着香栀和香素出了门。   这是宣采薇醒来之后,第一次出门。   待她一出院落,好些下人见着宣采薇都愣了愣。   宣采薇有些意外,回头问身后的两个丫鬟道。   “不是半个月前,府里上下便知我醒来之事,如何大家见我是这般神情?”   香栀看了一眼宣采薇这些时日休养的不错,稍稍有了容色的侧脸。   掩唇轻轻笑了笑,然后从路边召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道。   “冬月,你说说为何方才见着三小姐发呆?”   冬月年岁不大,显然刚进院子不久,冷不丁碰上府上最尊贵的三小姐,眉眼还有些怯怯。   宣采薇见着,唇角微微勾了勾,笑了笑道。   “莫怕,但说无妨,我还不至于惩罚一个小丫头。”   谁料宣采薇这一笑,冬月又是一愣,好一会,才有些呆呆道。   “因为,好看。”   “三小姐,很好看。”   这话一出,倒是轮到宣采薇自己愣了。   她这些时日一直没怎么照过镜子,只方才出门匆匆看了一眼铜镜。   虽然确实比以前瘦弱的自己胖了一些,不至于脸颊凹陷地像个骷髅,但宣采薇看过最为健康红润的自己,比之全盛的自己,如今的面容最多有三分美貌。   但可不是谁都看过全盛时的宣采薇。   大家对于宣采薇的认知,是基于先前那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难看模样。   宣采薇的底子本就是绝色倾城,即使是三分容貌,也称得上是过目不忘之容,更别说还有之前的强烈对比,冲击不可谓不大。   再加上今日宣采薇又穿得是一身素白衣裳,显得气质越发清冷独特,比之她之前为了讨母亲欢心,穿得那些她病弱的身体完全撑不起来的雍容华贵的衣裙,不知要美上了多少。   如此让人眼前一亮的宣采薇,怎会不引得旁人驻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85章   不过, 夸奖的话,谁都爱听。   宣采薇唇角微微上扬, 让一旁的香栀赏给冬月几颗金豆子。   见着冬月得赏,其他下人都不用香栀说,一口一句夸奖不停往宣采薇耳朵里钻。   自然, 宣采薇当了一路的“散财童子”。   虽对于宣采薇而言,这点银钱不算什么,但见宣采薇这么败家,香栀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家小姐。   “小姐, 您以后可是要持家的, 金银之物需得使在最合适的地方。”   事实上,镇国公不缺钱,镇国公夫人出身首辅之家, 自然也不缺钱, 再加上二人都极其疼爱宣采薇, 宣采薇定然也不是缺钱的。   只不过,宣采薇的未婚夫姚擎所在的博文侯府显然就没有镇国公这般有钱了。   俗话说,嫁夫从夫。   香栀是担心博文侯府给不了宣采薇在镇国公府时的待遇和生活,早些时候做好心理准备也是好事。   宣采薇脸上明显明朗了很多,她拍了拍脸上难得带着几分老成的香栀。   “香栀, 千金难买我开心, 你说算不算合适?”   香栀一顿,这才注意宣采薇嘴角荡漾的弧度。   以往宣采薇卧病在床,眉宇间总是掺着几分郁色, 只有镇国公夫人和老夫人来看她的时候,她才稍微有些淡淡的笑容。   不像现在。   也不是现在,不知在何时,宣采薇身上已然没有了那种沉重的氛围,整个人看着明朗豁达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身子痊愈,小姐的性子才转变的如此之快?   香栀自然不知,宣采薇这性子算是这三月的穿越磨出来的,也许是见过了世间百态,也许是发现了人世美好,也许是遇到了——   秦隐。   总之,宣采薇不像以往那般感觉有山压在自己的背上喘不过气来,她便是活着都是挣扎,也没有机会,更没有时间去发现俗世中的风景。   如今的她,像是经历了一趟持久的心灵之旅。   除了想要好好活下去,更想活得精彩而又美好。   这转变很细微,可已然开始渐渐渗透在了宣采薇的日常里。   香栀见着宣采薇开心,持家重任瞬间抛之脑后。   毕竟小姐的心情,可是放在香栀心里的头等重要的地位。   三人很快走过湖亭,长廊,拐了几个弯,终于走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看着眼前森严庄重的白墙黑瓦房屋,方才好不容易有些笑意的面容,顿时沉凝。   眉目间闪过几分明显的悲痛。   接着宣采薇便上了灰石台阶,一左一右看守的下人见是宣采薇,同她行了个礼,便放宣采薇进了去。   打一进门,一排排漆黑如墨的牌位便印入宣采薇眼帘。   最下面也是最中央的位置,赫然放置着一个新木而制的牌位。   见着上面刻的字,宣采薇眼圈一下子红开。   身边的香栀密切注意着宣采薇的情绪状况,就怕像上回一般,吐血昏迷三个月。   这要再来一次,恐怕阖府上下没几人能受得住。   见宣采薇眼圈泛红,香栀赶紧递上手帕,手也跟着扶了过去,就怕宣采薇有个好歹。   但她起了动作,宣采薇抬了抬手,拦下了她。   “不必,如今的我,已经没有那么脆弱了。”   说完,宣采薇上前几步,跪在正中央的蒲团上,眼神直直盯着那块新制的牌位。   也就是宣采薇祖母的牌位。   三个月的时间,已让大部分人渐渐适应了宣采薇祖母的死讯。   因为宣采薇昏迷,她缺席了之后所有的过程。   她没有替祖母守过灵。   她没有替祖母哭过丧。   她没有为祖母送过葬。   甚至……   她连一次孝服都没能穿上。   宣采薇看着黑漆漆的牌位上写着的名讳,只觉眼疼得厉害。   她似乎想起了幼时祖母怕她受凉,抱着她给她取暖的样子,也似乎想起了祖母见她喜欢下棋,明明自己不喜欢,还是陪着她一起看棋谱的样子,还似乎想起了最后见祖母的那一回,祖母说想看她穿祖母为她选的新衣裳……   然而,直至祖母闭眼,都没能见到宣采薇穿她选的新衣裳。   宣采薇的母亲平素威严,对宣采薇的关爱不像平常母亲,更像是一位严师,宣采薇敬她,爱她,却也畏惧她。   可宣采薇的祖母却是一直把宣采薇当孩子一般疼宠,待在祖母身边,是宣采薇在镇国公府里最放松的时候。   但如今,祖母逝去了。   她却什么都没能替祖母做。   宣采薇的悔恨,蛰伏了三个月终于爆发了。   过了一会,宣采薇让身后的香栀和香素先出去,说想自己一个人同祖母待一会。   香栀香素眼里虽有担心,但也听话出了门。   听到身后响起的关门声。   宣采薇包在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的哭着。   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一个人默默缩在角落里。   然而,她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会给她糖的人了。   宣采薇也不知哭了多久,之后她微微抬眸,红红的眼睛看向祖母的牌位。   脸上带着几分懊恼和歉意。   声音哽咽到断断续续。   “祖…母,采薇本来不想哭的,不想让您担心采薇。”   “可是,采薇没能忍住。”   “对不起,祖母,采薇没能送您最后一程。”   抽抽搭搭的声音,压抑的很小声,宣采薇也不想让门口的两个小丫鬟担心。   之后,便是长久的无声哭泣。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宣采薇终是稍稍止住,想拿手帕擦一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手帕。   宣采薇一顿,垂眸看向自己今日的白袖。   不如拿袖子擦一擦,可不能让香栀她们担心才是。   正当宣采薇准备拿袖子擦时,余光却忽地瞥向自己的右后方的蒲团。   上面静静躺着一方手帕。   宣采薇一愣。   方才…好像没见着这方手帕?   宣采薇疑惑时,却不知头顶上的瓦片,被轻轻盖上了一块。 第086章   宣采薇想了想, 以为是方才香栀给她留下的,宣采薇从蒲团上拿起这方手帕, 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暗道到底还是让这丫鬟担心了。   接着她便朝着右边的案桌走去。   宣采薇这一进去, 便是许久许久。   到日上三竿之时,另有一个不速之客前来。   是这些时日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的宣静姝。   宣静姝那日没能等到宣大夫人的消息,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又不可能跑去质问宣大夫人为何没给她传递消息, 她只能等。   而在等待之时, 宣静姝思来想去,也只有近日府里的传闻,能让宣采薇生她的气。   后来, 宣静姝将宣采薇送给她的香寒召了过来, 仔细盘问, 才得知这名为香寒的丫鬟,竟然当着宣采薇的面,说了她有可能在宣采薇死后成为嫡女的事,甚至因此还想拍她的马屁,来她的院子。   虽然印象里, 宣采薇并不像是个容易动怒的人, 但当着她面爬院子,想来宣采薇也丢不起这个人。   估摸着,宣采薇便是嫡女和香寒的事, 迁怒于她。   宣静姝想明白了原因,心下稍安,直接将香寒送到了管事嬷嬷那里,只道香寒心大,她的小院亦然容不了。   宣静姝这一做法,也算是一箭双雕。   这一来,惩治了香寒,算是表明了她的态度,也就是做给宣采薇看。   二来,说是香寒心大,影射地却是嫡女一事,她把“心大”的香寒剔出了自己的院子,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意思是在说,她不是心大之人,对嫡女之位没有肖想。   宣采薇到底有点脑子,想来该是明了她的意思。   然而宣静姝这一等,便是等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中,宣采薇甚至连平素都没怎么说过几句话的小堂妹都见了,就是不见她。   这才让宣静姝真正有些急了。   而且,她过往这些年,本就是靠着宣采薇,才在镇国公府有了立足之地。   捧高踩低,高门大户皆有之。   宣采薇对宣静姝的关心一淡,好些下人对宣静姝就不怎么上心了。   多年没感受过的区别对待,让宣静姝忽地意识到镌刻在骨子的嫡庶分别。   她不想永远只当个受人白眼的庶女,嫁的也是小门小户的穷酸儒生或是跟她一样的庶子。   她宣静姝一身才华,本该荣显于人前,而不是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后院。   所以,她得学会忍耐。   她都忍了十几年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会。   宣静姝这半个月,便是如此劝慰自己忍着,等着。   中间宣静姝有想过找“月叔叔”或是姚擎帮忙,但现在宣采薇刚醒。   宣静姝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宜打草惊蛇。   只是等了半个月,饶是宣静姝能忍,也耐不住寻思,宣采薇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今日好不容易打听着消息,说宣采薇来了祠堂。   宣静姝赶忙追了过来,想堵着宣采薇,当面打探下情况。   然而,就在宣静姝提着她同样发白的素服裙摆,准备往祠堂里去时。   侯在门口的香栀和香素,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同时伸手,拦住了想往里走的宣静姝。   宣静姝心里有火,但碍于一贯装柔弱,只得软着声音同香栀和香素道。   “静姝不过是想进祠堂看看祖母,香栀你二人作何拦我?”   宣静姝不认识香素,倒是认识香栀,所以直接点的是香栀的名。   恰巧,香栀这人所有的怜惜之心,全都给了自家被病弱折磨了十余年的小姐,对一脸可怜模样的宣静姝是半点激不起怜惜。   况且,自家小姐现在明显不待见宣静姝。   小姐不待见的人,就是她香栀不待见的人。   香栀一个好脸色都没给宣静姝,冷着声道。   “小姐吩咐,在她进入祠堂后,除了长辈外,其余人都不让进。”   这是宣采薇临出门时便吩咐的,香栀记得清清楚楚。   香栀刚一说完,香素又有些呆头呆脑地在一旁补充。   “四小姐是小姐的庶妹,并不是长辈,依照规矩,我们不能放四小姐进去。”   两个人一唱一和,堵的宣静姝是哑口无言。   她还没大逆不道说是宣采薇的长辈。   宣静姝手里绞着手帕,小嘴抿成一条曲线,不知道地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至少,真正看守祠堂的两个下人脸上已然有几分动容。   但这看在香栀和香素眼里,宣静姝更是不招二人待见。   在她二人看来,宣静姝如今的行径就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庶女在嫡女面前本就不值一提。   再说,她家小姐也不是故意针对她,小姐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有其深意。   饶香栀以往还觉得宣静姝是个玲珑剔透人儿,比她能懂小姐的意思。   而现在她都明白小姐这么做有她的道理,宣静姝却只在乎自己受没受委屈,还做出这幅样子博取同情。   香栀心里“啐”了一口,暗道难怪小姐不待见四小姐,这四小姐着实有些膈应人。   香栀对宣静姝的印象持续下降中,所以等到宣静姝柔柔弱弱的声音再次响起想让她帮帮忙,进去通传一声时,香栀依旧铁面如包公。   宣静姝见香栀油盐不进,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得退在一边,像个受气包一样,眼巴巴地看着祠堂的方向。   也不知宣静姝是不是故意,她站在了离祠堂不远的路口位置。   这个位置极为巧妙,四面八方经过祠堂的人都能看到宣静姝。   瞧着偶尔路过的下人,看向宣静姝的眼神时不时透着几丝可怜同情。   香栀这才后知后觉,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想让宣静姝挪个位置。   只是,香栀刚想动,身后的香素扯了扯她的袖子,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用只有两人能看到的口型,同香栀道。   “切勿中计。”   虽然香素声音有些呆呆地,但却莫名带着几分说服力。   香栀果然没有再动。   而一旁等着香栀上来找事的宣静姝眸子里倒是划过几分失望。   因着身份和自小生长的环境,宣静姝由来皆擅长化劣势为优势,眼下看似她被宣采薇压制欺负,但实际上舆论同情到底在她这边,这日子久了,宣采薇飞扬跋扈之名也就会渐渐传播开来。   虽然,同宣采薇和好,对她利益最大,但若是宣采薇真要同她老死不相往来,她也得想着后路安排才是。   方才她站在离祠堂不远的路口处,一来自然是让更多的人看到她被“欺负”,宣扬宣采薇的跋扈傲慢名声。   二来,便是激怒冲动的香栀,好坐实这个名声。   毕竟,连一个丫鬟都如此无礼傲慢,更别说主人家的气焰该有多嚣张了。   可惜,她这第二个计划,被那个叫香素的丫鬟破坏了。   一时,宣静姝看了眼神有些呆呆的香素一眼,眸子划过几分疑惑。   然外间种种,皆不能影响宣采薇分毫。   她这一进去,便是从白日呆到了日头西落。   中间愣是连一粒米未进。   当然同样在外面,从日头初升等到了日头西落的宣静姝也一粒米未进。   一副嘴唇干裂,弱不禁风的摇晃模样,又是引得不少旁人的驻足同情。   香栀简直想往上翻一个白眼。   她家小姐身子比宣静姝还弱许多,她家小姐还没倒下呢,宣静姝便是要倒下呢。   怎么?比她家小姐身子还弱吗?   这也是香栀还能耐着性子在外守候的原因。   她透过朦朦胧胧地窗户纸,确实能看到里面那道清丽的身影。   好在,意识清醒。   但香栀是亲眼所见,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可没有。   镇国公夫人一开始听着宣采薇去了祠堂,只当她同老夫人感情深厚,去看望一番。   谁料宣采薇在祠堂一呆,就是一整天。   且还粒米未尽。   等到丫鬟最后一次来通报之时,镇国公夫人动了。   正好,碰上归来的镇国公。   镇国公早在一进门,就听得自己的手下说,宣采薇在祠堂干的古怪事。   当然,镇国公不关心这里面的古怪,他一双骇人的鹰目,此时全化成绕指柔,盛着一位老父亲的担心。   他闺女今日可是连口水都没喝。   心疼死他了!   镇国公遇上镇国公夫人时,脸上有片刻的凝滞,但还是同她颔首,算是打过照面。   便先镇国公夫人一步,快速赶往祠堂。   看着镇国公毫不眷念的背影,镇国公夫人眉眼微微一颤,也赶紧跟了上去。   等着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赶到时,就见宣静姝已经软趴趴地靠在一旁的丫鬟身上,脸色发白,不远处还有一堆下人,时不时递过来一些同情的目光。   镇国公来时只听了宣采薇的事,不知宣静姝怎么在这。   当下脸色一沉道。   “怎么回事?”   很快有下人将前因后果告诉了镇国公。   镇国公虽然也是宣静姝的父亲,但镇国公一贯对儿女威严,只有对着病弱的宣采薇能露出几分慈父的笑容。   这也是令宣静姝十分嫉妒的一点。   不过,父亲虽然对宣采薇过于溺爱,但处事一贯公允。   今日她能在这里等到父亲,也算是她的幸运。   想来,即便是父亲宠宣采薇,也不会放任她如此不友爱姐妹。   宣静姝故作艰难地撑起自己装柔弱的身子,刚想假意说让父亲不要怪宣采薇,是她惹了宣采薇生气,想再煽一把火,博取镇国公府最大掌权人的同情。   然——   镇国公听完之后,还没等宣静姝开口,语气就有些没好气道。   “静姝,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极少同镇国公打过交道的宣静姝一愣,似是完全意外镇国公的话,在那一瞬间都差点忘了伪装。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哦~   今天外出,回来晚了~   加更留在明天吧~   其实爹爹呢,当年的事呢,很复杂~以后慢慢说哦~ 第087章   宣静姝以为镇国公是说府里这些风言风语的事, 虽然表面上同她并无关系,但镇国公可能生气她没有出来明确表明态度, 才让宣采薇“误会”。   宣静姝很快反应过来,将扶着她身体的丫鬟的手撇了下去。   身体虚晃了一下,看着十分柔弱, 宣静姝余光满意地看下周遭下人们眼里的同情,却没注意镇国公眼里的墨色越发浓郁。   虽然宣静姝身体算不错的,但一贯维持着柔弱的伪装,所以她也没能走几步, 便柔着声音道。   “静姝知错, 静姝不该放纵府内谣言,该早早禀明主母才是。”   谁料镇国公却摇了摇头。   “看来你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   “况且你说的谣言不过是无稽之谈,这件事……”   镇国公说到这顿了顿, 余光瞥了一旁的镇国公夫人一眼, 止住了话头。   但即便镇国公没说, 镇国公夫人也明白镇国公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怪罪她没处理好后院的事,才纵使流言滋生。   镇国公夫人微微抿了抿唇,心头一沉,藏在袖子里的手心攒紧了衣袖。   镇国公给镇国公夫人留了脸面,转头同宣静姝继续说道。   “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   “为何故意不进食?”   “为何日晒至将要昏厥也不去休息?”   “难道你也想生病吗?”   “不…我不是…只是姐姐……”   “采薇是采薇, 你是你,你跟我说出个理由来,为何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   镇国公是武夫, 战场上的战士们虽然浴血奋战,但同样珍爱生命,敬畏生命。   因为每次从战场归来,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上天的恩赐。   镇国公每次打完仗,都喜欢同战士们一起进食,且每次都会给吃的最多的士兵予以奖励。   吃的最多,代表最渴望活下去。   战争不是为了造就死亡,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这人也包括战士自己。   所以,镇国公很喜欢珍爱自己生命的人,相反,他便极其厌恶拿自己身体随意折腾的人。   比如眼前的宣静姝。   所以,镇国公问宣静姝理由。   宣静姝被镇国公一通劈头盖脸地责问,吓得脸色发白,她平素很少同这个威严的父亲交流,并不了解她父亲的忌讳。   眼下镇国公问她理由,她怕说多错多,一时竟难得有些答不上来。   但在镇国公逼人的视线下,宣静姝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将早先准备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宣静姝自然是说想等着见宣采薇一面,解开二人之间的误会,但宣采薇设了奇怪的规矩,宣静姝便想着在这里等着宣采薇出来。   而不吃东西是念着宣采薇没吃,她心疼,自己也就跟着不吃。   宣静姝自觉这话没什么问题,一来表达了她对宣采薇的姐妹情深,二来她把宣采薇扯了进来,镇国公一会连着宣采薇也得骂。   但奇怪的是,宣静姝说完,镇国公的神色并未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宣静姝虽然心机深沉,但到底禁锢在后宅内院,哪里见过镇国公这幅宛如煞神的模样,藏在裙衫里的小腿,明显有些打颤。   过了会,镇国公的声音响起,难得带了几分凉意。   “本末倒置,你要真够了解采薇,便知她不会喜欢你现在的行为。”   毕竟,采薇这一点,最像他。   镇国公眼神微移,看向祠堂方向。   热爱生命,珍爱生命,在这个府里没有任何人比宣采薇更渴望活着了。   宣静姝一愣。   可能没想到镇国公会这么说,当然她不吃饭这件事,自然不是如她编造的理由那般,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可怜,更委屈罢了。   只她刚还想再解释什么。   镇国公又补了句。   “另外,静姝再过几个月你也该及笄了,是大姑娘了,自己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别做点什么事都扯上采薇。”   镇国公说话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虽没怎么同自己这个庶女亲近,但以往见着也是个柔顺的。   谁料这次一见,镇国公不禁眉梢微皱。   方才他就觉得宣静姝说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后来仔细想想,才发现她为何说话行事总是在不经意把责任往采薇身上推。   好比她这次不进食待在日头下站一天的事,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非得说是心疼采薇,这让旁的下人听了去,最后不还是怪在采薇头上了吗?   只不过,镇国公不懂后宅阴私,只当宣静姝年纪小,说话不谨慎,作为她的父亲,自当要提点她一番。   甚至是因为是自己的女儿,镇国公语气还不算太凶。   谁料,宣静姝根本没领他这份情,甚至心里扭曲到记恨上的镇国公,只道镇国公果然偏心宣采薇,不仅指责了她一顿,让她于众人面前下不来台,甚至,她先前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同情舆论,都在镇国公的一言之下,彻底起了逆转。   好些稍微聪明点,在镇国公说出那句话后,仔细回想,慢慢也琢磨出了有点不对劲。   但平素宣静姝给人印象过于良好,这点不对劲只是揭开了她面纱的一角。   不过,却也是给众人心间埋下了一颗种子。   宣静姝机敏,如今形势迫人,她只得赶紧低头认错,避免这颗种子的发散。   只是当宣静姝刚准备开口认错时,祠堂的门,开了。   是脸色比宣静姝还白的宣采薇。   但宣采薇脸色白归白,身体也十分虚浮,却愣是拒绝了香栀和香素的搀扶,坚持着让自己腿脚不抖,走到镇国公,镇国公夫人和宣静姝面前。   这一对比,高下立见。   本来还有一小部分同情柔弱宣静姝的人,也转眼爬了墙。   宣采薇这幅模样明显被宣静姝还要柔弱,再加上宣采薇常年卧病在床,真正的病弱形象,更容易使得旁人动容。   可是看似同样柔弱的两人,行事却完全不同。   宣静姝没晒多一会,就倒在了一旁丫鬟身上。   而宣采薇一看身子就比宣静姝还弱,先且不说,之前宣静姝在丫鬟身上倒着的那几个时辰,宣采薇同样是一个人在祠堂里滴米未沾,滴水未进。   便是刚刚出来这一趟,谁都能看得出来宣采薇比宣静姝虚弱的多,但她偏偏拒绝依靠任何人的帮助,只靠自己一步步往前走,而不是像宣静姝那般,弱气地就知道往丫鬟身上靠。   世人确实贪恋温柔小意的菟丝花,但却更敬重佩服凌霜傲雨的碧叶竹。   一时,有部分下人觉得宣静姝甚至是有点无病呻吟。   见着宣采薇出来,镇国公一下子便忘了提点宣静姝的事,赶紧上前两步,让宣采薇能少走几步,一脸关心道。   “闺女,你可还好?”   身后的镇国公夫人也赶紧跟了上来,看着宣采薇发白的脸,眉头轻轻拧了拧,吩咐身后的丫鬟道。   “赶紧去给小姐备饭。”   这一幕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又刺了宣静姝扭曲的内心。   凭什么同样都是不顾自己的身体,宣采薇换来的就是关心,她就该被父亲责骂。   她不甘心。   所以,宣静姝没忍住在一旁插了嘴。   “姐姐辛苦,劳累了一日未有进食,不知是去做了何事?”   宣静姝琢磨宣采薇估摸着是过于思念祖母,所以才没有吃饭。   虽然理由还算凑合,但定然也会被镇国公数落一顿。   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再有,宣采薇大病初愈,就这么瞎折腾自己的身子,不也是糟蹋吗?   镇国公拿这个理由责骂她,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   如此一来,今日她也算有所收获,父亲对她的不喜也会减少一些,毕竟宣采薇也是这么做的。   急于拖着宣采薇垫背的宣静姝,不知宣采薇早已摸清楚了她的真实性子。   方才,宣静姝被父亲骂,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宣静姝言语一出,看似关心,实则提醒众人之事,宣采薇思绪一过,便想了明白。   而宣采薇只是淡淡分给了宣静姝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陌生,冷漠。   似是将宣静姝隔绝在了宣采薇的世界之外。   宣静姝看着宣采薇看过来的眼神,心里下意识咯噔了下,有一股莫名诡异失控的感觉在她心间忍不住钻了出来。   下一刻,宣采薇收回了眼神,反而眉眼忽地带上几分悲痛道。   “采薇让父亲母亲担心,实乃采薇之错。”   “但采薇也实属心有苦衷。”   “采薇今日在祠堂所做之事,皆是为了祖母。”   “你所做何事?”镇国公眉眼划过几分疑惑询问道。   虽然镇国公十分关心宣采薇,但也顾念她的身体,本想着不论她因何原因,都要好生念叨她一番,当心身体。   只是……   “采薇为祖母手抄了一百遍《太上救苦经》。”   “没能同父亲母亲提前告知,也是因为昨夜发生了一件诡异之事。”   “昨夜,采薇夜间行梦,梦里竟然梦见了一位白须老者,老者自称六爻门掌门,入采薇之梦,便是因为,受祖母之托,传采薇此法,安渡祖母之灵。”   “你意思是,母亲让六爻门掌门转达的?”   “正是如此,想来祖母天上有灵,担心采薇,放心不下采薇,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同采薇交流。”   六爻门掌门本就术法通神,俨然是世外高人的存在,原本躺在床上的宣采薇是没有见过的,不过镇国公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之后同宣采薇细细问了梦里六爻门掌门的模样。   镇国公不知宣采薇有神奇的穿越经历,见过六爻门掌门,所以,当听着宣采薇嘴里说的长相同六爻门掌门八九分相似时,这个梦他已然相信。   宣采薇适时又接着道。   “掌门仙师说,手抄《太上救苦经》此法,一旦开始,切不可半途而废,也忌旁人打扰,所以,采薇才在里面呆了许久,并立下了除长辈外,不让人进来的规矩。”   长辈要来祠堂,宣采薇没资格阻拦,所以规矩里把长辈剔除。   宣采薇这一说法,自然无人敢置噱,且众人呈恍然大悟。   更没人会怪宣采薇设奇怪规矩,让宣静姝在外头被日晒如此之久。   不少人这会摸着头,脸上划过片刻清明。   现在仔细想想,三小姐也从来没让四小姐在外面站着,都是四小姐自己的选择,方才他们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认为是三小姐飞扬跋扈的错呢。   哪知三小姐非但一点不傲慢,反而孝感动天。   自古以来,百行孝为先,宣采薇这番带病抄经的行径,留给众人的只有赞叹和欣赏。   甚至于镇国公还夸赞了宣采薇一番,自然更是气得“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宣静姝不行。   宣静姝却不知,镇国公责骂她,是因为她那完全站不住脚的理由,因为心疼采薇选择不吃饭折磨自己,那若是宣静姝有个好歹,岂不是要宣采薇负责?!   镇国公认为真正的姐妹友爱不该是如此,所以有了先前的提点。   作者有话要说:  修完了! 第088章   之后, 四人倒是一起吃了饭。   难得宣采薇没有避开宣静姝。   其实,宣采薇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避开宣静姝。   对待宣静姝, 她也想了明白,就是直接表露情绪就好,不用藏着掖着。   她不喜欢宣静姝, 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不过,这并不影响两人坐在一张桌子吃饭,毕竟在宣采薇眼里,她只是和父亲母亲吃饭而已。   宣静姝之于她而言, 宛若空气, 多她少她,并无影响。   这明显的差别对待,宣静姝自己感受的最明显。   比如, 宣静姝插了句什么话, 宣采薇愣是没接, 转成了别的话题。   比如,宣采薇和宣静姝口味并不算太相同,镇国公夫人既然是让下人给宣采薇备饭,自然是准备着宣采薇喜欢的饭菜口味,但以往宣采薇总会多加几道宣静姝喜欢的菜, 但今日她一句未提。   比如……   这些细微的改变, 让宣静姝终于发现宣采薇对她真的不像从前了。   可她想不明白原因,所以等着两人从主院出来时,宣静姝快走两步, 追上了前头根本没打算等她的宣采薇。   “姐姐,等等。”   宣静姝拦下了宣采薇。   宣采薇看了一眼月色下,像朵小白花的宣静姝,脸上并没有宣静姝以为的愤怒或是旁的什么情绪,只是十分平静。   当然,宣静姝不知,宣采薇是这经历了三个月情绪调整,才能做到泰然处之,又或许是真的对宣静姝彻底失望了吧。   在见识了宣静姝真正的丑恶嘴脸后。   宣静姝不知,所以,见着宣采薇如此平静,她心下有片刻的惊疑。   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些琢磨不明白宣采薇的想法。   宣采薇声音冷淡。   “何事?”   宣静姝赶紧收神道歉。   “姐姐,静姝是来向你道歉的。”   “静姝已然问过香寒,知晓姐姐是因为府里最近的谣言和香寒生静姝的气,但还请姐姐相信静姝,静姝对姐姐的一心一意的,绝无异心。”   宣静姝的演技可真不错。   当宣采薇看着眼前装出一脸单纯良善的宣静姝想道。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为了寻求答案,宣采薇仔细盯了宣静姝的脸蛋一会,想瞧着能否看出什么破绽。   宣静姝见自己说完后,宣采薇没吭声,可就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宣静姝心里有些毛毛的。   总觉得宣采薇醒了后,整个人同以前很有些不一样了。   半晌,宣静姝试探开口道。   “姐姐……”   闻言,宣采薇收回了视线,凉声道。   “如若心里没鬼,又何须道歉。”   “还是说,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两句话,轻轻飘飘落在宣静姝耳边。   这是宣采薇醒来之后,同她说过最长的两句话。   可宣采薇似笑非笑的语气,让宣静姝冷不丁心头一骇。   她…这是何意?   宣静姝抿了抿唇,语气带上几分着急。   “姐姐,静姝是为了谣言才……”   “怎么?谣言你是传的吗?”宣采薇藏于袖中的手指轻轻捻动了下,打断了宣静姝。   “不…当然不是……”   “那你还道什么歉。”   “除非你还有其他事对不起我。”   宣采薇再一次提起了这句话,听在宣静姝耳朵里就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但宣静姝看了一眼宣采薇,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宣静姝心中暗道一声奇怪。   但宣静姝还是想同宣采薇修复关系,这样于她最有利,于是宣静姝上前一步,想挽过宣采薇的衣袖。   谁料宣静姝刚一动作,宣采薇就退了一步,让宣静姝的手,僵在半空中,显得无比尴尬。   宣静姝面色烧红,明显有些难堪,但还是扯了扯嘴角。   “姐姐,既然我二人之间无事,我明日还能去寻姐姐玩吗?”   “你想做何事,又有何人会拦你。”   宣静姝一听,面上刚准备露出喜色,耳边却又听到宣采薇凉凉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见不见你,亦是我自己的事。”   这意思便是,宣静姝想来就来,但是不是吃闭门羹就说不准了。   “姐姐…你不是没有误会我吗?”   看着宣静姝眼角含泪的演技,宣采薇忽地有些索然无味,感觉这样陪着宣静姝演戏甚是无聊,不如回去多背几本棋谱。   于是,宣采薇眯了眯眼笑笑道。   “静姝,我是没有误会你。”   “所以,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呢。”   撂下这句话,宣采薇才不管宣静姝是何表情,便扬长而去了。   宣采薇明白人对未知的恐惧,她就是要给宣静姝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她慢慢惊慌失措,然后一点点露出马脚。   毕竟,宣采薇并不是个圣人,可以原谅宣静姝。   暂时摆平了宣静姝的事后,宣采薇便心神愉悦地开始养身。   至少在两个小丫头面前,宣采薇都是一副十分快乐的模样。   当然,两个小丫头也没有怀疑,毕竟自家小姐多年病症奇迹般痊愈,任谁都会开心地睡不着觉吧。   诚然,宣采薇确实没能睡着觉。   此时,她正提笔在闺房内的书桌上画着什么。   没过多会,一位男子的面部轮廓,跃然于她的纸上。   但勾勒完男子的下巴线条,宣采薇便停了笔。   看着画上没有五官的男人脸,轻轻咬了咬下唇,其后眼里划过一丝懊恼。   “我…这是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京师里的另一间房子,有一人同宣采薇做着同样的事。   只不过,他画的是一名女子。   冷眉淡眸,白衣素裹。   光一眼,就能看出画中的女子是宣采薇。   画中的宣采薇,正伏在案桌上,提笔写着什么。   如若仔细一看,正是宣采薇白日抄的经书。   显然,这幅采薇抄经图,是执笔者亲眼所见,才能描绘地如此深刻。   执笔者手指白皙,手背上有一道发淡的红印,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后留下的。   顺着执笔者的黑衣袖摆移上,赫然露出了那张无可比拟的容颜。   秦隐。   是传闻中南下祭祖还未归来的秦隐。   秦隐的画功明显比宣采薇好上许多,而且画的十分完整。   不仅有五官,而且宣采薇鞋上的纹饰都画得一清二楚。   仔仔细细勾勒出最后一笔。   秦隐将笔搁下,往后退了一步,似是在等画干。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以往由来不论是见着宣采薇的画,还是见着宣采薇都莫名羞涩,却会透露出喜悦的秦隐,今日看向自己刚完成的这幅画作,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许久之后,秦隐眸子里的墨色渐渐同夜色融为一体,然后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   一个月后。   宣采薇身体养了快两个月,脸颊已然丰盈了许多,如今的容色差不多有她全盛时的七分。   虽她这些时日养身体,没有怎么出门,但见着香栀一日更比一日痴迷的目光,宣采薇心情也越发明朗了许多,整个人一改往日的病气,看着灵动了不少。   今日,宣采薇再次习惯性地在香栀眼前打了个响指。   “回神。”   香栀眸子瞬间有了焦距,耳根烧红,这才发现自己又看着自家小姐出了神。   香栀不是没见过美人,且不说四小姐绰约多姿,镇国公夫人更是国色天香。   但在香栀眼中皆是比不上自家小姐。   她并不是偏心,香栀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但她就是觉得自家小姐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   十分独特。   像是清晨迎接白日的第一缕朝雾。   自家小姐如此朝气蓬勃的模样,香栀看直眼的同时,更多地是欣慰。   不只是因为小姐变好看了,更重要的是,小姐终于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了。   香栀想着正事,赶紧收拾好心情,同宣采薇道。   “小姐,六爻门掌门来了。”   正在被香素梳妆的宣采薇先是一愣,其后眉头舒展,脸上快速浮现笑容道。   “快给我梳妆,这可是你们小姐的大恩人,我可得当面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香栀香素只道是说六爻门掌门为宣采薇祖母托梦,也了却了宣采薇遗憾一事。   殊不知,这事就是宣采薇为了怕父亲母亲担心编的。   拉出六爻门掌门,一来可以安父母的心,二来确实不会拆台。   宣采薇说的恩人一事,自然是指她受了六爻门掌门的指点,才能回归身体一事。   今日,六爻门掌门来宣府,也确有正事。   便是重新为宣采薇卜算。   京师众人皆知宣采薇身上有两个断言。   一则是大夫说的活不过十五。   二则六爻门仙师说的“十五生死之劫”。   前头,虽然大夫说宣采薇的身体已然痊愈,且这几个月日日来复诊,皆是越发好转。   但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还是不放心。   这一回,更是请动了六爻门掌门为宣采薇再次卜算确认。   宣采薇再次确认镜中自己的妆容,这才往正厅走去。 第089章   此时, 六爻门掌门,也就是长梧仙师, 正被镇国公奉为座上宾,坐在镇国公的左手边。   镇国公右下坐的是镇国公夫人,长梧仙师坐下坐的是宣采薇的大伯。   也就是说, 宣采薇的大伯同镇国公夫人是正对着坐的。   此时,宣采薇大伯虽然眼神带笑地看着长梧仙师,但余光却忍不住流连在了镇国公夫人威严的芙蓉面上。   而宣采薇大伯一点都不觉得镇国公夫人这幅模样,威严摄人。   或者说, 镇国公夫人什么样子, 在宣采薇大伯眼里都是美丽的。   宣采薇大伯眼神微微划过几分痴迷。   没过多会,镇国公府其他几房兄弟姐妹,包括他们的儿女, 也都陆陆续续赶到了屋里。   毕竟六爻门掌门可是连皇帝都敬重三分的人物, 能见他一面, 都是三生有幸,更别说,如若得了眼缘,能被六爻门掌门卜算一番,隔日便会成为京师中的风云人物。   当然, 宣采薇已然被预定很快就要成为京师中近期的风云人物了。   不过, 众人除却羡慕嫉妒外,也十分惊讶。   镇国公竟然能请得动六爻门掌门为宣采薇卜算。   这惊讶也包含镇国公自己。   先前镇国公提出想为宣采薇再次请一位六爻门仙师来重新为她卜算确认时,他想着是拼了他这张老脸, 也要请动六爻十老中的一位来。   当然,六爻门掌门,他想都没敢想过。   毕竟传闻中,六爻门掌门可是只卜算江山国运,还未听说过六爻门掌门给除了皇帝外的人卜算过。   但宣采薇一听,却难得同镇国公提了要求,便是希望能请动六爻门掌门为她卜算。   镇国公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宣采薇六七岁后,她便再没同他提过要求了。   所以,宣采薇难得同镇国公提要求,镇国公当下脑子一热,一边止了镇国公夫人对宣采薇的斥责,一边便点头如捣蒜般应承了下来。   他的掌上明珠,自然要给她世间最好的。   然而,这般壮志豪言在镇国公出现在六爻门跟前时,却泄了一半的气。   在战场上都不畏死亡的镇国公,难得露出了愁容,蹲在马车里,双手托腮,宛如一个交不出作业,怕被夫子责罚的学生。   当然是威武雄壮款学生。   镇国公在马车里,蹲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咬咬牙下了车。   表情一脸视死如归。   大不了就是死磕六爻门掌门,他也不能让自家闺女失望。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六爻门掌门竟然意外的十分好说话。   在听完山下弟子通传后,六爻门掌门很快见了镇国公,且镇国公还未提来意,六爻门掌门便点头答应了。   镇国公惊喜之余,越发相信六爻门的术法神通,于此对六爻门掌门卜算能力,也全然信心十足。   宣采薇是最后一位到场的。   倒不是她故意整什么排场,而是她中间忽地想起自己落了点东西,便折返回去取了下,耽误了些时间。   等到宣采薇到的时候,屋里已然有了很多人。   堪比过年的热闹。   宣采薇这才有些后知后觉意识到长梧仙师的影响力。   长梧仙师是世外高人,况且卜算一说,相面也包含其中。   今日又皆是族中亲人,宣采薇倒也没戴面纱。   所以,在宣采薇踏入屋内时,除却时常见着宣采薇的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以及自觉“世间皮相皆虚无”的长梧仙师处变不惊外。   其余众人,全然一愣。   宣采薇看着众人愣怔的表情,自己还有些许惊讶。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副皮囊还算不错,但她追求完美,没恢复到鼎盛前,也就觉得是中上之姿。   香栀常年待在内院,本又十分偏袒她,看呆她是情有可原。   怎么这群见过世面的叔叔婶婶也是这般表情。   说来说去,还是宣采薇见过的世面少。   虽然她如今的容色只得鼎盛时的七分,但已然窥得天香之貌。   再加上在场的叔叔婶婶们,大多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开始那副骷髅样。   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可不是让众人好生吃上了一惊。   离宣采薇最近的小堂弟如今刚满三岁,被其亲娘宣五夫人抱着,正是多话之时。   小胖手指着宣采薇就道。   “漂亮姐姐,三姐姐漂亮,比四姐姐还要漂亮。”   童言无忌,却也适时打破了尴尬。   所有人听过后,笑了笑收回了目光,唯独站在镇国公夫人身后的宣静姝耳后发红。   宣采薇冲着一旁的小堂弟笑了笑,然后同长辈们见礼之后,便乖巧地也站在了镇国公夫人身后。   虽然今日的正事,是为宣采薇卜算,但眼下府中各房都在。   镇国公也得顾忌他们的面子,在同长梧仙师寒暄了一阵后,便小心提问,询问镇国公能否看看府内旁人是否也有合眼缘的,能得卜算之机。   话音一落,除却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外,其他人闻言都朝着长梧仙师方向看去。   就连三岁小堂弟,也被宣五夫人掰了掰脑袋,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主座上的长梧仙师。   长梧仙师笑着摇了摇头,同镇国公道。   “镇国公,可是听过老夫的规矩。”   “只卜算江山国运?”   “正是如此。”   “这样啊,那也不好强人所难。”   “仙师且慢,在下斗胆一问。”   长梧仙师本就是地位超然的方外之人,若不是府中各房的殷切眼神,镇国公也不会询问,所以,见长梧仙师拒绝,镇国公便想着赶紧了却今日正事,别一会惹得长梧仙师不高兴,连自家闺女的卜算都没有了。   虽然不知自家闺女为何能入长梧仙师的眼,但肥水不流外人田,镇国公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询问长梧仙师为何要给自家闺女卜算。   可镇国公不问,府里有些人可就不服气了,定是要问个明白。   此时,宣采薇看着出来询问长梧仙师的大伯,眉头轻轻皱了皱。   长梧仙师脸上依旧带笑,看向起身行礼的宣知礼道。   “这位便是府上的探花老爷吧,你有何事相问?”   宣知礼拱了拱手。   “在下想问,如若仙师只卜算江山国运,又为何会给在下这二侄女卜算呢?”   长梧仙师处变不惊,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   冷不丁地忽然另提起一事。   “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今年的七夕佳节?”   众人点点头,七夕已然过去了几个月,不知长梧仙师忽然提起是为何。   但很快,长梧仙师便同众人解了惑。   他捻了捻胡须道。   “老夫以为,当日棋彩台的批语已然能回答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惊不惊喜! 第090章   长梧仙师的话似乎唤起了大家久远的记忆。   众人似想起了确有这么一回事。   犹记得当时的批语是这么两句话。   “宣家采薇, 天赐造化。”   “一人生死,动荡世间。”   长梧仙师的十六字批语, 让当时昏迷不醒的宣采薇在京师中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甚至于当今圣上,都记在了心上,往府里送了好一阵金贵药材, 让宣采薇地位一度有些超然。   但圣上此事做的不算招摇,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也不爱宣扬,众人只当圣上没送多久,就是意表一下, 并不知道圣上便是直至现在都在给镇国公府送药。   再加上京师最不缺热闹, 几个月前的旧事,若不是仔细记着,也不过是压着落灰而已。   这件事, 同样也唤起了宣采薇久远的记忆。   她记得, 那日是她同元无仙师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 虽然是元无仙师传的话,虽然元无仙师是六爻门掌门的关门弟子,但六爻门掌门从来未有公开表明过这批语是他说的。   这也是圣上没有直接下圣旨表达自己关心的原因。   六爻门掌门,才是整个大魏真正拥有卜算江山国运能力之人。   他说是,才是真的是。   眼下长梧仙师也算间接承认, 相信时刻关注六爻门掌门一举一动的暗探, 定会将此事禀报当今圣上。   此间,镇国公府各房主事人不禁瞥向乖巧站在镇国公夫人身后的宣采薇。   压在心里的疑问,随着记忆的复苏, 再一次冒出。   缘何宣采薇就能成为影响江山国运的人?   当然,这个答案没有回答。   因为,无人敢问。   ***   大人们的寒暄,还在持续不断进行,就连平素寡言的宣正修今日的话语都多了些。   见时辰差不多,镇国公才发话,让众人散去,只留宣采薇,镇国公夫人,镇国公以及长梧仙师在此。   府中大部分人来此均是凑个热闹,能被长梧仙师看上最好,看不上能见到长梧仙师也算没有遗憾。   但这其中却有两个人表情不一样。   其一,是不甘心被宣采薇抢尽了风头的宣静姝。   那日,宣采薇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确实造成了宣静姝的恐慌。   她直觉宣采薇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宣静姝不知道宣采薇究竟是发现了哪件事,还是全部都发现了。   一时,心虚的她也不敢再去寻宣采薇,只得先排查自己到底露出了马脚。   但她并没有发现自己或是身边人漏出了什么破绽。   难道,宣采薇还能是梦到的?   宣静姝当然不相信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本来打算再耐着性子仔细查查,但今日,宣采薇出尽了风头,将宣静姝内心的嫉妒火苗,一勾就燃。   如果,她是嫡女,这些都该是她的。   宣静姝袖子里的手,攒紧到青筋外露,直至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才同身后的杨嬷嬷道。   “我要见月叔叔。”   其二,便是十分想让长梧仙师为他卜算的宣知礼。   也是大魏“重文轻武”沿留下了的病症。   宣知礼是宣府难得从文官员,虽然只是个庶子,但自当官之后,俨然觉得自己翻身做了主人,平素在府中除了对镇国公和嫡系一脉客气外,对其他同他一般的庶出兄弟,眼睛都飘在天上去了。   宣知礼此人虽为庶子,但天资聪颖,年少时便展现惊才绝艳的才华,再加上镇国公也不是欺负庶子的嫡子。   宣知礼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并未经过多大风波,也造成他如今的膨胀自信,只觉自己生而不凡。   六爻门掌门为何会觉得宣采薇那丫头比他更有卜算价值呢?   而且还下了那样奇怪的批语。   提及宣采薇,虽然是他心上人的女儿,但宣知礼没忘记宣采薇体内还流着另外一个人的血。   另外一个他讨厌的人。   所以,宣知礼对宣采薇压根喜欢不起来。   再加上,当年……   宣知礼似乎想到什么,眼神微微划过身后离他有些距离的镇国公夫人,藏着几分心疼。   而且这些年,宣知礼看着他的心上人为宣采薇常年眉头紧蹙,他能对宣采薇喜爱起来就怪了。   总之,宣采薇出现在这世上,就是个错误。   ***   “闺女看什么呢?快过来同掌门见礼。”镇国公招呼着眼神飘向门外的宣采薇。   宣采薇收回了视线,扫了一眼一旁沉眉的自家母亲,眉宇间掺着几分担心。   思考着,怎么才能解决宣知礼这个隐患。   宣采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如果大伯母还是没能发现,她再主动出击。   只剩下四人之时,宣采薇脸上的笑容增大,眸子里带着满满地真诚。   朝着长梧仙师行了个礼道。   “采薇谢过长梧仙师。”   当然,只有二人知道,这份道谢为的是回归身体一事。   长梧仙师眉眼弯了弯,然后让镇国公同镇国公夫人也出去,卜算一事,不容旁人窥探。   镇国公虽脸上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被镇国公夫人拉了出去。   让长梧仙师和宣采薇单独相处。   长梧仙师看着跟前行礼的小丫头,示意她坐到另一个主座上去。   宣采薇刚一坐下,耳边就听到长梧仙师的话。   “先恭喜采薇姑娘终于如愿以偿。”   “看来老夫说准了,下回见面,就是同真正的采薇姑娘见面了。”   “不过,你找老夫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卜算吧。”   宣采薇眼前一亮,展颜。   “仙师果然神通广大,连采薇的心思都算得一清二楚。”   长梧仙师捋了捋胡须摇摇头。   “这回可不是算的。”   “只是你这丫头秉性,这些时日老夫也算了解了些,并不是爱出风头之人,听你父亲说,这回是你主动央你父亲寻老夫,如非有急事找老夫,想来也不会用如此招摇之法。”   “所以,采薇姑娘究竟寻老夫何事?”   “正如仙师所说,今日采薇寻您来,主要为了两件事,这第一件事,便是想求仙师解惑。”   “哦?”长梧仙师眉轻轻上挑了一下。   “仙师,您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回到自己身体的吗?”   宣采薇清冷的眉眼含着几分盘旋已久的困惑。   回归身体固然是一件开心的事,但宣采薇记得她最后一次去寻长梧仙师时,他明明说过还差最后一个导.火.索 ,且还说着最后一个导.火.索,只有她自己能体会的出来。   可直至宣采薇回归身体,她也没觉出来这导.火.索是什么,所以,宣采薇隐隐有所担心,害怕她这次回归身体会出现什么岔子。   长梧仙师看了宣采薇一眼,眼里划过几分奇怪,似乎意外她还不知情。   “采薇姑娘,可还记得,老夫曾对你说过,导.火.索在淮安郡王身上。”   “记得。”   “那你可有感觉?”   “什么感觉?”   “回归身体后,对淮安郡王可有了什么变化?”   闻言,宣采薇像是被人戳破了某个小秘密,小脸一下子红了开来。   见着宣采薇这样的变化,长梧仙师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道。   “看来,你心中已有答案。”   宣采薇心里当然有了答案。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回归身体的导.火.索竟然是对秦隐动心?   一时,宣采薇震惊之余,更有些骇然。   有一个问题,渐渐在她脑海里成型——   她这几个月的穿越,究竟存在何种意义?   很快,长梧仙师打断了宣采薇的思绪。   “不知第二件事是?”   宣采薇回神,暂时将秦隐赶出脑海,想了想,面上带上几分正经,继续道。   “仙师,我想请您为我撒一回谎。”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还有更新的!   虽然评论区没有了,知知却有在努力更新哦~ 第091章   长梧仙师深邃明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 看了一眼跟前一脸目光请求的宣采薇。   他印象中宣采薇是一个行事极其正派且磊落,她这么说定然有其原因。   长梧仙师道。   “想让我帮你撒什么谎?”   宣采薇道。   “仙师, 不知您可否同我父亲说,祖母曾托梦于我。”   “是为了手抄经书一事?”路上长梧仙师已然听镇国公说起过这事,当然长梧仙师并未有反驳, 算是帮了宣采薇一个忙。   “不只是这件事,您也知,过往这三个月,我穿越了很多次, 这非同寻常的经历, 我并不想让父母知道,让他们为我担心,可这其中有几次穿越之事, 我势必要禀告我父亲。”   “所以, 以宣老夫人托梦为由?”   “正是如此。”   “采薇姑娘, 善心之谎,这忙老夫可以帮。”   “那就先谢过仙师了。”   宣采薇先前还担心长梧仙师身为道家尊长可能需要遵守像佛门弟子那般“不打诳语”的戒律,如今听得长梧仙师的应允,心里已然安心大半。   之后,只要像她计划里的同父亲好好交代她所发现的针对她们镇国公府的阴谋即可。   宣采薇这两件事做完, 今日见到长梧仙师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便同长梧仙师道。   “仙师,您可以开始卜算了。”   哪知长梧仙师却摇了摇头道。   “采薇姑娘,如今你的命格, 天下已无人能替你卜算了。”   宣采薇愣,疑惑充斥着她的眸子。   她先前卧病之时,也有六爻门的仙师为她卜算过,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宣采薇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但长梧仙师并没有回答她,只道。   “天机不可泄露。”   之后长梧仙师便交给了宣采薇一个锦囊,只让她贴身存放,用处倒也没说,言道对她有益无害。   宣采薇极其信任长梧仙师,不疑有他,便贴身放在身上。   长梧仙师给了宣采薇一物,恰巧,宣采薇也有东西给长梧仙师。   只不过对象不是给长梧仙师的。   宣府大门外。   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带着带了面巾的宣采薇亲自相送长梧仙师。   且镇国公本是严肃的面容上完全藏不住欣喜的笑容。   方才六爻门掌门同他二人道,宣采薇的十五生死之劫已过。   虽然六爻门掌门后面又补了句。   福祸虽有迹可循,但人心更是难测,还望宣采薇以后也能多加小心。   但这不妨碍镇国公嘴角乐开花。   “十五生死之劫”是悬在宣采薇头上的一把刀,可又何尝不是悬在镇国公头上的一把刀。   眼下见这把刀终于卸掉,别说镇国公亲自相送六爻门掌门,便是让他去六爻门吃斋念经一年都是可行的。   不,也不可行。   一年见不着宝贝闺女,他会惦记死的。   等着长梧仙师上了回程的马车,镇国公三人才进了大门。   不过,这马车在行驶了一段距离,在离镇国公府大门外不远的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   其后,在里头的长梧仙师淡淡道。   “出来吧。”   话音一落,风吹落叶。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树影中翩然落下,面覆神秘金纹面具,像是误入俗世的天上仙。   清雅卓绝。   里头的长梧仙师又道。   “上车吧。”   元无接话。   “师尊,我今日不回六爻门。”   长梧仙师顿了顿,之后神神秘秘道。   “不上可别后悔。”   元无盯着自己脚上的草鞋,看了一会,然后上了马车。   见自己最近这个不知道猫去哪的徒弟终于舍得露面了。   长梧仙师没好气地摸了摸自己的拂尘。   两个人在狭小的马车里,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还是长梧仙师先开了口。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元无闷了闷,又是过去了许久,就在长梧仙师以为元无要闷成个葫芦时。   元无开口了。   “她有没有问过我?”   长梧仙师看着元无藏在面具下没能压住的期盼眼神,心里起了几分恶趣,果断地摇了摇头。   果然,元无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暗了下去。   但没过多会,他跟前便出现了一个小布包。   耳边是长梧仙师的声音。   “采薇姑娘让老夫转交给你的,且收着吧。”   元无愣了一瞬,其后双手接过,像是捧着某种珍宝般,慎重地放在了自己怀中。   其后,便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小心防护,去向不明。   直至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才将小布包打开,其里放着一个长形的盒子,约莫两个手掌的长度。   元无小心翼翼地打开。   却发现里面放着两块上等丝绸所制的方帕。   元无这才想起,宣采薇曾说过,她欠他两块方帕的事。   接着,元无将其中一块方帕展开,眼神却在看在左下角时一顿。   那里有两行娟秀的字体写着。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   下一刻,元无把手帕缓缓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一点一点用力收紧。   像是想把手帕揉进骨血般。   她的笔迹,他的名字。   他很开心。   亦很痛苦。   元无在那一刻想道。   ***   之于这一切,宣采薇当然全然不知。   此时,她有了长梧仙师的助力,自然快速去寻了自家父亲。   恰巧自家父亲同母亲同在一处。   是父亲的书房。   这些年父亲最常出没的地方,也是居住最多的地方。   只不过不同于普通文人家的书房,堆满了书册画卷。   宣采薇父亲的书房,进门入眼便看到主座一左一右,直直立着两柄长枪。   银漆枪身,火焰枪头,除了枪头上没雕有动物图案外。   跟寇山海营帐里的长.枪,有八.九分相似。   宣采薇一进门便看到桌上的引人食指大动的羹汤,想来是母亲心疼父亲劳累端来的。   而宣采薇一出现,屋内本是有些凝滞的气氛瞬间淡了开。   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均是冲着宣采薇笑了笑。   尤其是镇国公。   宣采薇可是破天荒多年来第一次踏足他的屋子,怎么能不让镇国公开心。   镇国公努力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一些,热情地招呼着宣采薇过来坐下,忙问她饿不饿,要不要替她准备夜宵之类。   宣采薇果断摇了摇头。   她出现在这里,只是想同镇国公聊正事,可不是为了增进父女感情的。   毕竟她永远拥护她母亲,谁也不能伤害她母亲,让母亲伤心的父亲更是难以原谅。   一旁的镇国公夫人适时接口。   “采薇可是来寻为娘的?”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陪你父亲吃完夜宵,说会话,我们再一道回去吧。”   镇国公夫人的声音还是一贯端庄威严,顺势扯了扯宣采薇的衣袖,示意她坐下。   宣采薇坐下后,却冲镇国公夫人也摇了摇头道。   “母亲,今日我是特意来寻父亲的。”   话音一落,镇国公夫人面上表情未变,但扯着宣采薇衣袖的手有片刻地僵硬。   只是,当时宣采薇心里想着一会要说的正事,未有注意。   但镇国公可就眼睛都笑没了,虽然镇国公知道,宣采薇不太可能是来寻他的,九成九都是来寻她母亲的,可镇国公还是抱有一丝小小的期望。   就像以往每次见到宣采薇,他都期望她能对他多笑笑一样。   结果,自家闺女这会还当真是来寻他的。   镇国公乐不可支道。   “闺女,有何事找爹爹?”   “是不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想要我给你买?”   “你不用不好意思,直说就行,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你爹也能给你搞来。”   宣采薇又是摇了摇头。   “不是这些事。”   “父亲,你且先进食。”   虽然她确有要事来寻父亲,但母亲一番心意,定然是希望能看到父亲喝完,宣采薇想让母亲开心。   镇国公一听,三两下就把一碗羹汤喝完。   然后同宣采薇道。   “闺女说吧。”   只这一回,宣采薇又犯了难,余光瞥向一旁未动的母亲。   她所说之事,牵扯重大,宣采薇并不想让母亲担心。   镇国公夫人是为极其聪慧的女子,见宣采薇看向她,起身找下人收拾了碗筷,看向宣采薇,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叮嘱道。   “为娘先回院子查下账册,采薇你身子初愈,一会可要早些回去休息。”   宣采薇心里松了口气,暗道母亲如此体贴,父亲真是眼睛瞎了才看不到母亲的好。   宣采薇点点头,送母亲出了门。   大门合拢紧闭,屋内只剩下宣采薇和镇国公两人。   已经走了一些步子的镇国公夫人,却忽地回头,看向紧闭的屋子大门。   大红的蔻丹指甲交叠在手背上。   然后,一点一点留下了浅浅的指印。   作者有话要说: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出自张伯端《西江月·四》   二更来了。 第092章   镇国公难得能同宣采薇单独相处。   恍然间, 还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情绪出现在一位本该严肃的父亲身上,是一件极其奇怪和违和的事。   但眼下宣采薇和镇国公谁也没觉得违和。   镇国公先是同宣采薇聊了一会家常。   只不过, 对话是这样的——   “闺女,最近吃的可好?”   “好。”   “闺女,最近睡的可好?”   “好。”   “闺女, 最近玩的可好?”   “好。”   “闺女,最近……”   “好。”   不论镇国公想怎么延展加深这个话题,都在宣采薇的“好”字诀下,被硬生生终结话题。   镇国公无奈, 最后只得干巴巴说回到了正题。   “闺女有何事寻为父?”   见镇国公终于有心思同她聊正事, 宣采薇话语才开始多了起来。   将之前那两次穿越之事,也就是穿成寇山海的长.枪以及穿成冠南侯女儿南婉兮养的鹦鹉时听到的关于“针对镇国公府的阴谋”说了出来。   当然,是以祖母托梦为由。   此时, 镇国公的表情已然转变成震惊错愕。   “你说母亲托梦于你, 说冠南侯要害咱们家?甚至还曾拉拢过山咳咳…寇山海。”   宣采薇在知道寇山海是父亲的徒弟后, 也听得出来父亲的掩饰。   “缘何?咱们同冠南侯府并未结怨?”   不怪乎镇国公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宣采薇的说法,一来方才有六爻门掌门作保证,宣采薇过去三个月虽意识昏迷,但是因宣老夫人才变成这样,所以宣老夫人放下不下, 偶尔会入宣采薇的梦境中, 唤她清醒,宣采薇得了宣老夫人的指点,并不算什么意外之事。   且阴谋诡计, 瞒得过人前,却瞒不过魂灵,冥冥之中,或许真是宣老夫人在守护着镇国公府。   二来,拉拢寇山海这件事,镇国公早先就听寇山海说过了,两人也确实顺着这条脉络在查背后的势力。   没想到两人还没查到,今日便从宣采薇嘴里知道了答案。   宣采薇对于那日的事,记得十分清楚,毕竟是自己第一次被故意杀害。   现在回想起来,脖子都忍不住发疼。   虽未谋面,但宣采薇直觉冠南侯绝非善茬。   宣采薇赶紧同自家父亲交代道。   “冠南侯背后另还有人,这需要父亲去仔细查探一番,而且,不是父亲同冠南侯有什么私怨,而是冠南侯联其背后之人,他们是想……”   宣采薇说到这的时候顿了顿,左右四下张望了下,生怕有人偷听般。   镇国公见状道。   “不用担心,有本公在,料想不敢有人在此偷听。”   镇国公是当世豪杰,武功高强,内力惊人,寻常探子根本不敢太过靠近镇国公,自然也无法偷听。   有父亲的保证,宣采薇脸色稍稍和缓,这才慢慢吐出了冠南侯和其背后势力真正的阴谋——   “他们是想,谋反!”   话音一落,镇国公鹰目凝了几息,收起了面对宣采薇的慈父模样,整个人气息突变。   其后重重在桌上落下一掌。   “冠南侯这个道貌岸然的兔崽子,胆儿肥了还!竟然敢谋反,也不好生瞧瞧咱们镇国公府的拳头有多硬!他奶奶的!”   宣采薇有些意外竟然能听到自家父亲在她跟前说脏话,但也很奇怪,宣采薇并不讨厌父亲的这一面,忠君为国的镇国公比宣采薇的父亲,这一名号,更值得她尊重。   宣采薇接话。   “就是因为父亲的拳头够硬,所以他们才一定要扳倒我们家。”   闻言,镇国公气得满脸通红的面容一顿,后反应了下,慢半拍地摸了摸后脑勺道。   “好像是这个道理。”   “那他们…不对,母亲有没有说冠南侯是想帮谁成事?”   对于这一点,宣采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当时同冠南侯密谋的几人也算谨慎,并未有提及要帮助哪位皇子。   “也罢,母亲能告知是冠南侯,已然解了为父的燃眉之急,之后好好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再看看冠南侯同哪位皇子走得近些,便能明了。”   宣采薇点点头,这些权谋诡计,她并不擅长,所以知道这件事后,宣采薇选择了直接告诉父亲去解决。   相信父亲提前知晓了是冠南侯要对付他们家,也能拿出应对之策。   镇国公又问道。   “母亲可有说,冠南侯打算如何对付咱们家?”   宣采薇点点头,这事她记得清楚,且……   宣采薇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脖颈,贝齿轻咬。   当时如果不是被南婉兮发现,从而被冠南侯杀害,她该是能知道完整的计划的。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宣采薇只能告诉目前所知。   “冠南侯,或许在我们家里安了内奸。”   ***   宣采薇说完那句话后,镇国公沉默了一会,然后抬眸看了一眼宣采薇道。   “采薇,今日你同为父所讲之事,切忌不要再同第三人提起。”   “包括,你的母亲。”   最后一句话,镇国公顿了两息加上的。   此时,正往母亲院落走去的宣采薇仔细回想了下这句话。   然后摇了摇头,否定心里的想法。   父亲绝对不是怀疑母亲,母亲那么爱父亲,怎么可能是内奸,父亲定然是怕她忍不住同母亲说,隔墙有耳,走漏风声。   不过,见着父亲这般讨厌谋逆之人。   宣采薇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了另外一道身影。   其后,耳根泛红,赶紧将那道身影从脑海里赶出去。   思绪因为空白,有片刻地顿停。   等到再次恢复思考时。   宣采薇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丝苦笑浮现在她面容上。   没有结果的事,再想不过是徒增烦扰。   宣采薇思考完毕,也正正好走到了母亲的院落前。   看门的丫鬟进去了说了一声,很快就将宣采薇带了进去。   宣采薇进门时,宣采薇母亲一手拿着个花绷子,一手捏着根针,正在绣着什么东西。   见宣采薇进来,宣采薇母亲放下手头的绣活,转头,淡淡笑了笑道。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休息?还来为娘这儿?”   宣采薇朝母亲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在母亲跟前,宣采薇总要比往常更拘束几分,希望自己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方才在父亲那里,都没能同母亲多说几句话,采薇特意过来看看母亲。”   镇国公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未增未减,一直在一个弧度。   “怎么?你还担心母亲吃味不成?”   宣采薇快速摇摇头。   “自然不是,要吃味,也是采薇吃味,母亲对父亲这般好,采薇见着,心头很是羡慕呢。”   许是宣采薇身体好转了些,说话偶尔也会带上几分俏皮。   倒是成功把镇国公夫人逗乐了。   “你这孩子…还学会开玩笑了。”   镇国公夫人朝宣采薇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宣采薇这一过去,才发现她母亲正在绣着用金线绣着什么。   宣采薇好奇道。   “母亲,是在绣何物?”   镇国公夫人挑了挑眉。   “方才不还说我偏心你父亲,问这干嘛?”   这一看便是女子所用的东西,定不是给父亲的,宣采薇眉眼微弯,软了语气。   “母亲同我说说。”   镇国公夫人倒也没故意卖关子,只道这是为采薇新绣的手帕,图案选择的青松,有延寿祝福之意。   宣采薇自然高兴,连番保证,在母亲手帕做好之前,她什么手帕都不用。   没过几日,镇国公夫人为宣采薇所做的手帕很快送到了宣采薇手上。   只是,随着手帕一起来,还有镇国公赠予的一盆盆景。   盆景选用的树木,正好也是青松。 第093章   当时宣采薇并没有多想, 只当父母想着一起去了。   这样的巧合,以前也有过。   宣采薇还曾道二人如此心有灵犀, 为何就不能琴瑟和鸣呢。   又过了几日。   宣采薇近日身体越发好转,已然能够支持长时间的下地活动,所以, 她便想同母亲提议去给祖母扫墓。   只她走到母亲院落,听看守的丫鬟说,母亲不在自己院子里,而是急匆匆去了父亲的院子, 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宣采薇惊疑, 担心有什么意外,也快速赶往了父亲的院子。   父亲的院子中央是正房,右侧是书房。   宣采薇一进门就往右侧走, 然而右侧书房却无人在内。   宣采薇有些奇怪。   耳边却听到正房传来一阵吵闹。   一听吵闹声, 宣采薇下意识心揪了一下, 担心是自家父母在吵架。   好在她走近后,听出了不是父母的声音。   而是——   她的大伯宣知礼和大伯母。   宣知礼:“你闹够了没有?!”   大伯母:“闹?!我这是闹吗?宣知礼,你还有没有良心!?”   ……   听着这两句,宣采薇瞬间停住了脚步,不远处父亲的管家也看到了宣采薇, 赶紧给正房带上了门, 过来同宣采薇见礼道。   “三小姐是来寻老爷和夫人的吧。”   “不过眼下有些……”   宣采薇眼里划过了然,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我改日再来。”   说完, 宣采薇便依照原路返回,但过了一会,感受到身后没有管家的视线后,宣采薇带着香栀拐到正房侧边的一株大树的暗角躲了起来。   跟随宣采薇多年的香栀一愣,有些奇怪一贯守礼的宣采薇怎么干起了偷听墙角的事。   “小姐,你……”   宣采薇却赶紧同一旁的香栀比了一个竖指压在唇上,示意香栀不要说话,以免惊动了里面的人。   宣采薇确实一贯守礼,可面对宣知礼的事,她可要好生听个仔细明白。   而且,今日宣采薇带的是香栀,自小陪伴,知根知底,宣采薇也懒得守那些规矩,随着自己本性而来。   此时宣采薇虽面上平静淡定,但内心却是激动万分,方才虽然只听得一两句,但宣采薇估摸着就是她心头猜测的那个事。   大伯母终于发现宣知礼偷吃了!   宣采薇早先见着大伯母的第一面,便记着这事,所以知道大伯母平素最喜欢买簪子,便将宣知礼养的外室所在的那条街道说成首饰铺子所在的街道,告知给大伯母。   眼下,大伯母终于去了。   里头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大伯母:“宣知礼,我十五岁待嫁之龄,为了你一句等你考取功名之后再谈婚论嫁,硬生生拖至桃李年华,我一国子监祭酒嫡女为你等到了二十四岁,你当时娶我时,同我爹如何保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的一生一世就这么短暂吗?”   宣采薇听到最后一句,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嘴角忍不住上翘了下,没想到平素温温柔柔的大伯母骂起人来如此雷厉风行,甚至还骂得挺有水平的。   大伯母和宣知礼的故事,宣采薇还是知道点的,毕竟宣知礼可是拒绝了圣上的赐婚,转而求娶了大伯母。   大伯母虽然是宣知礼青梅竹马的表妹,但宣知礼的母亲是庶女出身,大伯母的母亲是嫡女出身,所以这关系并不算多亲厚。   甚至,当年大伯母的母亲压根没瞧上宣知礼,还是宣知礼后来进了国子监,得了大伯母父亲也就是“国子监祭酒”的赏识,这门亲事才算是有了口头之约。   当时宣知礼信守承诺,摘了探花郎后,娶了大伯母一事,在京师也传为一时佳话。   大伯母进门这些年,宣知礼也对她甚好,人前恩爱,人后宠爱。   似乎并无任何异常,如果不是宣采薇亲眼所见,恐怕都难以相信宣知礼会在外面养一门外室,且还是她娘的替代品。   思及此,宣采薇眉目沉了沉。   显然里头的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就是难以置信的状况。   镇国公一个大男人不好同宣大夫人多说什么,镇国公夫人瞥了眼镇国公脸上的为难,赶紧上前一步劝说道。   “大嫂子先别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伯母怒不可遏。   “误会?绝不可能有误会!”   “我可是亲眼所见,宣知礼牵着一个狐媚子的手,从巷子里出来,我到现在都清楚记得那狐媚子的模样,她……”   “袭锦曼,你还有完没完了不是!”   虽是呵责宣大夫人,但宣知礼的声音有一丝惊慌,好似是在掩饰着什么。   只不过里面场面混乱,没人察觉。   外头的宣采薇倒是听出来了,宣采薇微微拧了拧眉,难道……   下一刻,大伯母的声音穿透墙壁。   “怎么,还说不得?你就这么护着那狐媚子?!”   “二弟,二弟妹,你俩来评评理,我当时逮着宣知礼的时候,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他竟然挡着那狐媚子,将我推开,让那狐媚子跑了!”   宣大夫人说话的声音咬牙切齿,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手腕火辣辣的疼。   宣大夫人是气,只当宣知礼爱惨了那女子,不忍心她回来受责罚。   但听墙角的宣采薇却听了明白,宣知礼是担心那个名叫“玉娘”的女子一来,他心头那点龌龊心思彻底暴露人前。   后面便是镇国公夫人的劝和,只道宣知礼是一时糊涂,让宣大夫人原谅他这一回,这是镇国公夫人的劝和,也让宣知礼保证,下回不要再犯,那个外室打发点金银就算了。   镇国公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见宣知礼态度不见软和,冷声道。   “大哥,咱们宣家人由来重诺,你既然承诺于大嫂子,现在又做出如此背信之事,你如何也不该再对大嫂子恶言相向。”   话音一落,宣知礼沉默了一瞬,继而太阳穴突突了一下,似乎不知被刺激了哪根神经。   有些阴阳怪气的回道。   “二弟,你指责我的时候,能否先以身作则。”   说完这话,宣知礼下意识眼神从镇国公脸上,移到了镇国公夫人身上,然后又快速收回。   镇国公夫人有些愣怔,本是劝架的她,微微抿唇,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镇国公,眸子暗了几分。   镇国公则有些哑然,他同样看了一眼镇国公夫人,也看到她眸子里的黯然,但镇国公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略过了这个话题,然后同宣大夫人道。   “大嫂子,如今选择权在你身上,你若是原谅不了大哥,我请族中长辈主持公道,定不让你委屈,是和离也好,继续过下去也好,我们镇国公府都会给你一个好的交代。”   镇国公夫人蹙了蹙眉看了一眼镇国公,似乎不赞同他不劝和,反而还提出了分开的建议。   赶紧同宣大夫人补了一句。   “大嫂子可得好好想清楚,如今清嫔在宫内正得圣宠,想来也不希望你们二位出什么事吧。”   宣大夫人本是有些惊讶镇国公的发言,眸子陷入思考,但又听到镇国公夫人说到自己的女儿,她下意识身子一颤,赶紧道。   “二弟妹说得对。”   然后怒火中烧的眼,气狠了般,剜了宣知礼一眼,似是像飞出刀子,将宣知礼剐得血肉模糊。   之后,才稍微平顺了点气道。   “这一回,看在女儿的份上,我不予追究,你写下保证书,再把那狐媚子打发了,这事就算了却,但如若有下回,宣知礼,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宣大夫人是国子监祭酒之女,父亲是读书人的领头人,这句话并不是信口雌黄,如若宣大夫人真想闹,在读书人的圈子,宣知礼可就名声扫地了。   宣知礼也不知是被劝服,还是心虚不想再让宣大夫人再找那个外室的事,所以,过了一会,也便顺着台阶下来了。   不过,宣采薇的父亲为了给宣大夫人一个交代,还是使了一家之主的权力,罚宣知礼去祠堂跪了七日。   一旁听墙角的宣采薇听到这,知道可能这就是最终结果了,脸上有些遗憾,没有彻底揭穿宣知礼的假面目。   但好在已经撕开了一点,而且,宣采薇也并不是那么想让自家母亲知道有这么个人惦记着她。   如果宣知礼就此收手,乖乖同大伯母过日子,不再用恶心的眼神盯着她母亲,宣采薇也就不会再插手这事。   但,宣采薇心头莫名划过几丝不安定。   总觉得此事,没那么容易完结。   而宣采薇此时尚且不知,另外一件围绕她的大事,很快就要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吧,这不是大伯线的结局~ 第094章   那日过后, 日子好似风平浪静地过着。   无人知道宣府大房出了这么一遭的糟心事,只是落在有心人眼里, 能明显看出宣知礼和宣大夫人之间有了嫌隙。   不过这有心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这件事似乎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下了帷幕。   而宣采薇想要去给祖母扫墓的想法,也因为一件事的出现而被打断。   此时, 镇国公,镇国公夫人,宣正修,宣采薇和宣静姝五人难得齐聚在一堂。   也是镇国公一房的所有人。   宣采薇表情有些讶异地看向镇国公, 提出了不赞同的意见。   “父亲, 眼下还在祖母的丧期,摆宴席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虽然是这宴席是为她摆的,宣采薇也认为不妥当。   原来, 镇国公今日将他们这一房的人, 全都召在了一起, 便是同宣采薇宣布近日要为宣采薇举行庆祝痊愈的宴席。   毕竟宣采薇的“十五之劫”可是伴随了整个镇国公府十余年,好不容易终于平安渡过,甚至还收获了“身体痊愈”的意外之喜。   爱女心切的镇国公说什么都要为自家闺女搞一场洗晦宴。   镇国公夫人是中立意见,端看宣采薇自己愿不愿意。   跟宣采薇自小不怎么对付的宣正修,一如既往地将票投向了宣采薇的相反意见上。   宣静姝倒是十分支持宣采薇, 当然表面上看着像是姐妹情深, 实际上,宣静姝是不想宣采薇太出风头。   风头不风头,宣采薇确实没想出, 所以即便看明白了宣静姝的心思,她难得没想着让宣静姝不痛快。   不过,镇国公既然提出了这个想法,自然有折中的办法。   “你说的这事为父早有考虑,所以不会大肆操办,只是请上府中子弟,再请些亲近好友,小范围地操办一场宴席。”   小虽然小,但一定是精而又精。   镇国公早就想好了。   见镇国公这么说,宣采薇也没理由反驳,况且她除了家宴外,还没怎么参加过宴席,眼下她身子大好,以往瞧不起她,笑话她母亲的那些贵女,她早晚也得出去会会。   这回的“洗晦宴”,也算让她提前适应适应。   不过,镇国公府难得摆了宴席,镇国公也让宣采薇等人尽量多请些亲近好友。   常年卧病在床的宣采薇哪里有什么好友,直接将此事交由了镇国公夫人操办。   倒是宣静姝平素虽也极少外出参加宴席,但到底比宣采薇的次数多,似乎有些亲近好友的模样。   宣采薇不由有些小怨念,连宣静姝都有好朋友的样子,为何她没有。   心里暗戳戳升起了几分羡慕的情绪。   但宣采薇也办法无中生友,只想着以后,若能出去参加那些贵女的宴席,希望能交到合眼缘的朋友。   不过,镇国公忽然又提到要相请这回对宣采薇这回的劫数有帮助的人。   譬如六爻门掌门之类。   宣采薇眼珠微转,补了句。   “顺便也把元无仙师一起请来吧。”   乍从宣采薇嘴里听到别的男子的名字,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眼神诧异地盯着宣采薇。   宣采薇后反应过来,似乎大家并不知道元无仙师的名字,只知道六爻门掌门收了一个关门弟子。   宣采薇赶紧自我补救。   “就是七夕棋彩台上那位面具仙师,上回我听六爻门掌门说的,面具仙师的话,可帮了女儿的大忙。”   宣采薇意有所指。   镇国公等人很快反应过来,尤其是镇国公重重点了点头。   “自然是要相请的,女儿还有没有想请的人?”   镇国公顺带想多讨好一下宣采薇,有此一问。   因着想着先前镇国公说的对她这次劫数有帮助的人。   宣采薇忍住没想的那道身影,不甘心地又冒了出来。   宣采薇眼神有片刻地凝滞。   要说对她这次劫数最有帮助的人,可不就是秦隐。   然她却不能请他。   所以,宣采薇沉默了一会,果断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过,方才那片刻的异常,似乎众人没有察觉。   独独一直留心观察宣采薇的宣静姝,微微抿了抿唇。   很快便到了洗晦宴的当日。   天没亮,宣采薇就被香栀从暖暖的被窝里哄了出来,洗漱梳妆打扮挑选衣裳首饰,一个都不少。   这全程,宣采薇都是迷迷糊糊地跟着走完的。   不过,在挑选首饰上,宣采薇还是同香栀起了分歧。   起因倒是简单,今日宣采薇选的依旧是素白锦袍,连个纹饰都没有,十分单调。   宣采薇早在醒来之时,便打定主意,要补上为祖母穿白衣守孝的三月,所以这些时日,一直身着白衣。   但宣采薇今日是主人公,如此单调出场,不就泯与众人了吗?   香栀身为宣采薇的头号拥护者,一百个不愿意。   这会正在劝说宣采薇戴个鲜亮的首饰,提提气色。   但宣采薇摇头的很坚决,死活没同意。   即使这些首饰,大半都是宣采薇母亲替她挑选的,宣采薇也难得坚持说了“不”。   正在宣采薇捂着发髻,香栀手里拿着几个精巧首饰,互相僵持不下之时。   另有一道呆呆的声音插了进来。   “小姐,您看这个发簪如何?”   闻言,宣采薇和香栀齐刷刷将目光看向出声之人。   只见香素双手拿着一个小巧的黑檀木盒子,走到宣采薇跟前,矮了身子,举过头顶,一副恭敬的模样。   宣采薇还未发声,香栀倒是先说了话。   “这小木盒子,你从哪里寻得的?先前我怎么没看见?”   香栀是宣采薇身边的贴身丫鬟,对于宣采薇的金贵首饰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她可不记得有这样的小盒子。   香素回道。   “方才香栀姐姐去为小姐择选首饰之时,老夫人院里来人送来的,说是老夫人生前想给小姐的,只是……”   话未尽,言语之意三人皆明了。   宣采薇眸见划过一丝淡淡的哀痛。   祖母的逝去,对她而言,初时便是极沉重的打击,即便有了几个月的铺垫,但似乎在不经意间,还是会触动宣采薇那根绷紧的弦。   果不其然,宣采薇一听是祖母送来的,都没打开盒子看一眼,点点头便同意道。   “就它吧。”   然而,宣采薇看在祖母的份上同意,香栀还是有些担心。   宣采薇所有的衣裳首饰,一半来源于镇国公夫人,一半来源于老夫人。   但偏生这两人的审美是完完全全的极端。   且在香栀看来,都不是那么适合自家小姐。   镇国公夫人喜好同自己的品味完全一致,送来给宣采薇的由来都是彰显人间富贵的金银细软,织锦绸缎,但是宣采薇本就不是明艳长相,穿不出像镇国公夫人那般雍容华贵,反而因为不衬气质,显得违和无比。   老夫人喜好倒是偏素淡雅致,只是因为上了年纪,挑选的款式略显老旧,穿在身上透不出年轻人的精气神,硬生生让宣采薇看着老气了不少。   香栀手里拿的首饰,还是香栀好不容易从宫里的清嫔娘娘送来的礼物中挑选出来的。   虽还是差了几分意思,但已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些时日,因着宣采薇刚醒,香栀想重新替宣采薇置办首饰衣物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提。   不过,眼下见宣采薇答应,香栀也没得办法,放弃抵抗般,从香素手中接过黑檀木盒子。   手指轻轻挑开,接着香栀指尖一顿,轻轻“咦”了一声。   带着一丝出乎意料的意味。   宣采薇眉骨上挑,不知香栀为何如此,就见发髻微微被压了下。   一根碧色的青玉簪子出现在她发间。   其上雕刻的竹枝花纹,栩栩如生,簪头缀有一颗圆润光滑的珍珠,端得是出尘脱俗。   香栀一来是诧异,老夫人最后想送给小姐的首饰款式竟然如此别出心裁,二来则是诧异这颗色泽白润的珍珠。   饶她见过镇国公府的富贵,也极少见着成色光泽如此出彩的珍珠。   要知,即便是在京师这样的天子脚下,“珍珠”这样的稀罕物也是极少见的,更别说成色如此出彩的珍珠。   当然,香栀只当是老夫人疼爱宣采薇,且难得眼光好上了一回,并无多想。   不过,别说,这根青玉珍珠发簪,是再适合不过宣采薇今日的打扮的了。   宣采薇本身一身素白装扮,看着虽飘逸,但到底缺少了几分灵动。   但搭配这根青玉珍珠发簪之后,玉色穿插在墨发之间,成了宣采薇浑身上下的唯一点缀。   更衬出了宣采薇清雅如竹。   所以,当姚擎看着身后跟着好些丫鬟,浩荡而出的宣采薇,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摔落。 第095章   今日的洗晦宴, 虽然依着宣采薇的意思是小范围地举办,也因为在丧期, 不能走豪奢之风,尽量低调简约,但镇国公也不想委屈了自家的宝贝闺女。   于细节之处, 便能看出精妙玄机。   比如众人所坐的竹垫,看似普通,却是由珍稀的紫唐竹编织而成,紫唐竹产量稀少, 像众人这样的竹垫, 一个便能抵上好近千两银子。   再比如众人所持的茶杯,虽然只是普通的陶瓷材质,但工艺却是非凡, 在茶杯底下隐隐可见一个红纹“卓”字, 这正是大魏排行第一的工艺世家卓家的出品, 尤其是烫“红纹”的标识,更是卓家家主出手的作品,传闻能得卓家家主出品的工艺之作的人,天下间,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没想到, 镇国公府竟然也在其中。   这让前来参加这次洗晦宴的众人, 明显吃上了一惊,毕竟这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诸如此类的精巧细节,在宴席上还有很多, 识货之人机智观察,自然会察觉,落在不识货的人眼中,也不过把珍珠当鱼目。   而这群识货之人中,有部分倒是对镇国公府起了改观。   以往总以为像镇国公府这样的从戎世家,就像是身怀巨金的暴发户,很难懂文人真正蕴含的雅致金贵。   没想到今日前来,却发现了不同的一面。   这一回的洗晦宴,虽然规模不大,但看在宣采薇眼里俨然是一个不小的宴席。   毕竟她只参加过家宴规模大小的宴席。   而且,男女皆有之。   只不过隔屏风而坐,男子居于院落左侧,女子居于院落右侧。   各自由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主持。   宣采薇是从内院来的,内院开设的门在男子院这边,所以,她要去女子院势必要经过男子院。   但宣采薇早先便知,所以,脸上覆了面巾。   可饶是如此,养了几个月,终于养出了人样的曼妙身姿以及清冷如霜的眉眼,也一下子抓住了男子院内大部分男子的目光。   直至她走后,男子院内不少男子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小姐,出落得如此标致?”   “定然是镇国公府上的,你没瞧见她方才从宣府内院出来吗?”   “镇国公府上的小姐?听闻镇国公府上一共有四位小姐,宣大小姐如今已是宫里的清嫔娘娘定然不是,然后便是宣三小姐,宣四小姐和宣六小姐。”   “宣六小姐记得年岁不大,定然也不是,那就是宣三小姐和宣四小姐中的一位。”   “方才过去的那位,难道是宣四小姐?”   “如何不猜宣三小姐?”   那人说到这,低了低声音,一脸明知故问道。   “王兄何必如此问,你又不是不知宣三小姐的那副身子…即便身子痊愈,也不能改变如此巨大,从一个那啥变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是吧。”   “你怎知方才那位就是绝世美人,我瞧着眉眼虽过目难忘,但不窥全貌,实难断定。”   “且难道宣四小姐就是绝世美人?”   “她是宣三小姐。”   有一个人比姚擎更先说出了这句话。   对话中的两人,包括附近的姚擎眼神皆是看向说话之人。   脸蛋生得极为白净俊秀,蓝白儒衫衬出了一身文气。   是许久不见的孟长思。   此时他纯净的眸子里,有着难掩的激动,嘴上说着那句话,眼神却一直追随着方才那道身影。   就差没黏在她身上了。   这让一旁的姚擎心里莫名不爽,提醒道。   “孟公子,你的座位似乎不在这边。”   姚擎的出声,也让三人注意到了他的走近。   方才说了宣采薇闲话的两人脸色一变,生怕被姚擎揪着错处,毕竟姚擎可是宣采薇的未婚夫。   而孟长思则是有些被抓包的尴尬,他显然明白了姚擎方才的那句话。   虽然他自诩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但当着对方未婚夫的面前,偷看宣采薇,到底不算是件对的事。   于是,孟长思眼含歉意地同姚擎行了个礼之后,便快速去寻找自己的座位。   倒是另一旁的两人见姚擎没同二人问罪,寻思姚擎方才兴许是没听着,没忍住好奇心,这才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同姚擎验证道。   “姚兄,方才那位当真是你的未婚妻,宣府的三小姐?”   姚擎微微抿了抿唇,点点头。   一时,两道艳羡的目光顺势落在了姚擎身上。   这样的目光,姚擎不是没感受过,他本是京师第一才子,出入世家子弟聚会时,经常能感受到。   只是,原因大多因为他的家世,他的容貌,他的才情。   而刚刚,却是因为宣采薇。 第一回 ,姚擎因为宣采薇是他的未婚妻而被人羡慕。   他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而两人的话语还在姚擎耳边继续。   “我记得方才还有一位身着杏色衣裳的女子也从内院的大门出来,难道那才是宣四小姐?”   “看身形年岁估摸是的。”   “这样啊……”   最后一句,明显带着几分失望。   以往姚擎听到这样的话,势必要为宣静姝抱不平。   凭什么他的心上人就要低那位他压根瞧不上的女子一等。   今日亦然,姚擎起先听闻,心头怒气是有所翻腾。   但诡异的是,翻腾到最后,姚擎莫名又渐渐平息了下来。   好似一种认同。   其后,自己的眼神也不自觉朝着屏风那头望去,他一眼便看到身着杏色衣裳的宣静姝,此时的她正在温温柔柔地同一旁的女子说话,一如姚擎记忆中的模样。   他本该多看几眼,以缓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但冷不丁地姚擎眼神微微右移,看向宣静姝另一边的白衣女子。   她脸上的面巾还未来得及摘落,这会正听着身后的丫鬟说着什么话。   那副乖巧安静的模样,似乎同记忆中那位每月都会安安静静听他讲那些老掉牙的酸腐情信的宣采薇一模一样。   可他那会眼里没有她。   甚至他都不太记得宣采薇的模样,所以今日一开始他并没有得出准确的结论,比孟长思还慢了一步确认。   就如先前那两人所言。   宣采薇怎么会变化如此巨大。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难掩容色的美人同之前在床上的病秧子联系在一起。   但,她们确实是同一个人。   当姚擎看到宣采薇一如记忆中熟悉的乖巧模样时,心想道。   不知为何,姚擎似乎有些不太抗拒近日自家父亲提起的那件事。   只是,静姝……   宣静姝的名字,刚刚划过姚擎脑海,冷不丁他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就同屏风后面的清冷眉眼打了个正着。   这双眸子比初见时清亮了很多,神采虽不至飞扬,也透出了一股坚韧的精神劲儿。   当年,姚擎虽觉得宣采薇难看,但偏偏记得这双眸子里的韧劲。   像是对命运的不服输。   有那么一瞬间,姚擎心里冒出了一丝邪.恶的想法,要是把这股韧劲撕碎,宣采薇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可惜,还未等他行动,宣采薇的坚韧已然抵抗住了命运。   以一个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的姿态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跟前。   也让姚擎这么多年来,面对宣采薇第一次有了讶异的神情。   宣采薇早就注意到男子院那边有一道奇奇怪怪的视线一直盯着她。   但她不知道是谁,今日来往宾客众多,也不知哪位这般不礼貌。   结果,她抬眼一瞧。   却是许久未见的“未婚夫”姚擎。   看着姚擎的时候,宣采薇忽然想起来,自己差点把这人给忘了。   也就是差点忘了自己还有未婚夫这么一件事。   不过,有跟没有,无甚区别。   想来不用她动手,姚擎也不会娶她的,毕竟他不是一直想让自己这位庶妹当正妻吗?   思及此,宣采薇眉骨微微上挑,清冷的眸子看向姚擎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对于宣采薇的印象,姚擎一直停留在一个安静乖巧的闷葫芦难看病秧子形象上。   冷不丁看到宣采薇眼底的讥讽,他下意识心头微跳。   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且他心里的怒气又开始翻腾。   宣采薇再怎么改变,名义上也是他的未婚妻,他一直以来对她不离不弃,宣采薇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到底还是镇国公过于骄纵她,等她之后过门,他定然要好好调.教她一番。   此时的宣采薇尚且不知,她原以为姚擎和宣静姝情比金坚,姚擎如何都不会娶她。   可宣采薇不知道,在姚擎心里,博文侯这个位置重于一切。   如果要同宣采薇成亲,他才能得到这个位置,他是愿意的。   而等他真正坐上后,宣采薇是不是正妻,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当然,在今日之前,姚擎还是在找着其他方法努力去避免这个“最坏的情况”的发生。   只是,方才见了宣采薇后。   姚擎忽然觉得,自家父亲提议二人提前成亲的事情,似乎感觉也不是那么坏。   宣采薇有些奇怪地看着眼神不避不让的姚擎,好似在他眼里,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这种直勾勾盯着她的感觉,让宣采薇有些毛骨悚然,浑然恶心。   宣采薇赶紧收回目光,让自己多恶心一会,是对身体的不负责。   谁料宣采薇刚刚收回目光,视线很快却被出现在男子院那边的三人吸引住。   下一刻,宣采薇眼神有些欣喜地看向其中一人。   金纹面具,鹤袖飞舞。   惊鸿一瞥,皎皎如月。   虽然已经见过几面,但每一次看,宣采薇都觉得,元无仙师真是误入俗世的月下仙人。 第096章   不过宣采薇光盯着元无仙师看, 倒是忽略了其他两人。   等到回神时,才发现男子院那头似乎起了一些争执。   此时, 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等其他长辈还没到场。   小辈们大多都在迎客。   男子院那头,宣采薇记得,似乎只有一个堂弟在主持。   宣采薇眼珠微转, 移到了元无仙师身后的两人,一丝讶异划过她眸子。   她瞬间明白了男子院内的争执起源。   这一回,六爻门总共来了三人。   一人便是宣采薇熟识期盼的元无仙师。   而另外两人,宣采薇也不算不认识。   且每一个都同宣采薇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比如元无仙师左后方的那位, 同宣采薇更有肌肤接触, 正是白白胖胖的元元仙师。   而元无仙师右后方的那位,则同宣采薇有仇怨纠葛,正是差点要了宣采薇命的元霜仙师。   男子院的争论, 恰恰好便出现在元霜仙师身上。   方才宣采薇光盯着元无看, 未曾注意脸上全无遮蔽物的元霜紧紧跟在元无身后。   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容让在场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比之方才宣采薇的“欲说还休”, 更加锋芒毕露。   可惊艳容颜之时,有那守旧的墨客,却是眼含不屑,只觉元霜规矩学得不像样子,即便身为六爻门仙师, 本质上也是位女子, 如何能招摇过市。   但没想到元霜还做了更为“出格”之事。   她竟然跟在元无身后,准备坐在了男子院中。   这下,那些个守旧的墨客就有些坐不住了。   一开始看在她是六爻门仙师的份上还算有些礼貌。   只是说她这样不合规矩, 理应去女子院那边。   但元霜哪里听得进旁人批判,她从未参与过公侯宴席,在六爻门除了掌门,师尊和元无,没人能管得住她。   在外诛邪,行走江湖,更没那么多规矩。   所以,元霜闻言只是微微拧了拧眉,并不打算理会。   这群守旧的墨客,见元霜冷着脸不搭理,更觉得她藐视礼法,没个贤惠端庄的女子模样,言语之间,便恶劣了很多,明显不想同元霜同席而坐。   见到男子院那边出了情况,宣静姝瞥了一眼面色犹豫的宣采薇。   按理来说,现在镇国公夫人不在,理应是宣采薇去处理这样的情况。   但宣采薇自小就被保护的极好,再加上身体原因,从未没处理过这样的情况。   而宣静姝因为见过的世面要比宣采薇多一些,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会见宣采薇未动,只当宣采薇畏惧了,她想要露脸表现的心思不由活跃了起来。   宣采薇不擅长处理,六堂妹又是个小孩,眼下宣府能处理的此事只有她。   宣静姝嘴角浮现一丝甜笑,觉得这回为宣采薇办“洗晦宴”,似乎也不算是件坏事。   出风头这件事,还是要各凭本事的。   宣静姝心中算好利弊,便准备起身戴好面巾去解决男子院那头的争端。   不料,在宣静姝眼里不擅长处理,所以方才有所犹豫的宣采薇却先她一步起了身。   宣静姝一愣,看向走远了几步的宣采薇背影。   念头微转,眸子似恍然,接着暗暗划过一丝嘲弄,只当宣采薇逞能,硬着头皮也想出风头。   这要处理不好,也不过让她无能的表现宣扬的更彻底的一些。   这般想着,更想看到宣采薇丢脸的宣静姝倒也不急于出这个风头。   宣采薇自然不是一个人去的,香栀和香素,像左右门神守在宣采薇身边。   所以,正当守旧墨客们阴阳怪气地对着元霜指指点点之时,一道轻柔的女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这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事?”   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也成功让元无解了拧着的眉头。   周遭众人齐刷刷看着身后有两位俏丽丫鬟护佑的白衣女子。   且难得的,白衣女子虽脸覆面巾,但往元霜身旁一站,竟半点没输。   有几个守旧的墨客就在元无三人的邻近桌子。   见是镇国公的嫡女,不由话语更加外露了些。   “诚然,宣三小姐,我等到你府上做客,可不是想同不守规矩之人,同席而坐。”   镇国公夫人的礼数周全,端庄威严的美名,在京师广为流传。   听闻宣三小姐身为镇国公夫人的女儿,自小便由镇国公夫人亲自教导,女子德行和礼数方面,均是数一数二的守礼规矩。   方才惊鸿一瞥,确实如此,脸带面巾,眼神没有越矩随意打量男子。   看来传闻没有说错。   宣三小姐以往虽才貌不显,但德行规矩也称得上是顶尖贵女风范,她插手此事,定然会站在他们这边。   元霜虽不认识宣采薇,但见方才对她指指点点的几人,眼神热切地看向宣采薇,心下一沉。   看来是来帮这群道德卫士的,连带着对宣采薇的第一印象也差了几分。   心想着,虽说答应了师尊这一回下山,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眼下事都自动找上门了,她可不是忍让的性格,大不了就是关几个月禁闭。   元霜准备好措辞,只等宣采薇也批判她时,好生怼回去,以此发泄这口恶气。   然而……   当元霜看着亲切挽着她胳膊的宣采薇,眼神有片刻地恍惚,耳边听到宣采薇的声音道。   “早先便听闻,六爻门中有位难得的女仙师,除妖诛邪,护佑一方平安,好生厉害,想来便是元霜仙师你吧。”   元霜下意识轻轻点了点头,就见身边女子本是清冷的眉眼微微弯了弯,似冰雪消融,熨帖人心。   “今日有缘,得见元霜仙师,实乃采薇之幸事,不若同采薇去那边聚聚。”   这话一出,不论守旧的墨客,还是隔者屏风观察的宣静姝,或是宣采薇跟前的元霜皆是以为宣采薇是给元霜台阶下,实际上还是觉得元霜做法不妥当,相当于还是站在守旧墨客那边。   守旧墨客们自然高兴,对元霜的不屑越发流于言表,宣静姝眼神则是意外和失望,因为如若换成是她,也是宣采薇这般做法,换言之,宣采薇处理的极好,虽然元霜可能心里会有一些想法,但主人家都给足了她颜面,她如果还端着就真的太不识抬举了。   宣静姝心头暗恨,没想到还真给宣采薇逮着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元霜心里确实如同宣静姝所想,但有一点宣静姝料错了,元霜此人性子不似寻常知礼的大家小姐,舞刀弄枪是常有之事,虽外表冷若冰霜,性子却有刚烈的一面,她认为不对的地方就是不对的地方,给了台阶还是不对,她若是从了,岂不就是认输了吗。   她不愿意。   “我……”   正当元霜想拒绝时,宣采薇却似早有所料,笑了笑,接着道。   “元霜仙师是方外之人,本不受俗世规则,心怀天下,行的也是利民之大事,若谁想用俗世规矩,要求元霜仙师,只着眼世俗,却脱不开红尘六道,不过也是个俗人罢了,想来元霜仙师该是不喜同这些俗人为伍,不若同采薇吃茶,或是更得元霜仙师心意。”   这话一出,守旧墨客变脸了,宣静姝变脸了,元霜也变脸了。   守旧墨客哪里想到一贯守礼的宣采薇,这一回竟然站在德行不端的元霜那头,他们虽不敢得罪宣采薇,也忍不住有些气愤辩驳。   “宣三小姐,意欲指谁是俗人?”   闻言,宣采薇半点没有心虚畏惧,声音比方才凛然了些。   “并未有指谁,当然有人想对号入座,小女子也拦不住,或是这位公子,觉得小女子哪点说错了,可以指出来,小女子虚心受教。”   宣采薇一脸诚恳地看向出声那人。   出声那人冷不丁被一双美目盯着,一下子有些哑然。   其后倒是一直沉默了下去,毕竟宣采薇方才的理由无可挑剔,他无法反驳。   总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那俗人吧。   宣采薇见那人不说话,这才转头看向元霜,两双同样清冷的眸子对视着。   宣采薇在等待元霜的回答。   好半晌,元霜看了一眼宣采薇,缓缓道。   “你不是个俗人。”   说完这句话,元霜便跟着宣采薇走了,身后的元元只得依依不舍地目送元霜的背影,然后不太情愿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冰渣子元无。   却不知,元无根本没心思注意元元,他的目光也追随着不远处的女子,神色莫明。   宣采薇将元霜带过去后,让下人很快为元霜拼了一张桌子,就连在她的桌子旁边,以至于把宣静姝隔远了些。   此时,三人座位如下,宣采薇,元霜,宣静姝。   而回到女子院后,宣采薇也摘下了自己的面巾。   一张过目难忘的侧脸,映入元霜眼帘,方才眼神还带着几分欣赏的元霜一愣,下一刻难得有了表情。   是诧异地,惊道。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有点卡文,二更改明天白天。   其实元霜本性不坏的。 第097章   宣采薇打从插手这件事时, 便料想到现在这个结果。   被元霜认出。   这也是她方才犹豫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元霜到底算差点弄死她,宣采薇心里说没有芥蒂是假的。   但最终宣采薇还是选择了依心而动。   方才对元霜所言, 皆是她真心话。   她虽一贯守礼,但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   元霜仙师这般超然物外之人,若用凡尘俗世的规矩去约束她, 眼界也太浅了。   元霜认出她后,宣采薇也没避讳,嘴角微微上翘到一个弧度道。   “许久不见,元霜仙师近来可好?”   “上回因为一些误会, 没能好好同你见礼, 采薇有憾。”   诚如宣采薇所说,虽然她替元霜解围,但她心底的芥蒂还在, 眼下提了上回“误会”一事, 很明显是想看看元霜的态度。   也看看这回自己有没有看对人。   而元霜初时认出了宣采薇就是当日在六爻门门口的狼狈女子后, 也是同元无师弟有传绯闻的“渡生棋”。   只是当时元霜的身上能辨别邪祟魂灵的玄玉霜突然变色,让嫉恶如仇的元霜以为宣采薇是邪祟,对其拔剑相向,甚至误伤她,使她落下悬崖, 让元霜同元无师弟生了嫌隙。   元霜先前自觉有理, 只当当时遇到的是个邪祟,虽然使其掉下悬崖是她的错,但元无师弟也不该同她发那么大的火才是。   可如今, 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宣采薇同那日的“渡生棋”一般模样,元霜才意识到元无师弟为何发那么大的火气。   元霜没想到宣采薇竟不是邪祟,而是个生灵。   也就是说,她当日差点杀人了!   这一认知,让元霜眉眼一下子愣怔。   宣采薇原本以为元霜会思忖一会,谁料她眸子中的清明晕开后,快速起身,郑重其事地冲着宣采薇拱了拱手,声音虽冷却带着真挚。   “先前元霜有错,还请三小姐原谅。”   没有逃避,担下了自己的过错。   元霜和宣采薇的容貌都是极尽招人的主儿,她们这一桌明显就比旁人更受关注。   眼下元霜如此大动作,自然引得旁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向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元霜却丝毫不觉,应该说她现在眼里只看得见宣采薇,只想知道宣采薇的答案。   宣采薇同样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她看了一眼无惧周遭眼神的元霜,然后笑盈盈起身扶着元霜坐了下来。   “元霜仙师哪里话,一点小误会罢了,我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一句话算是回应了周遭众人的好奇,也给了元霜回答。   虽然元霜差点误杀了她,但宣采薇知道元霜是把她当成了邪祟,本质上来说元霜不是个坏人,就是性子急了点。   再加上元霜认错态度极好,宣采薇心里那点疙瘩倒也放下了。   放下成见的两人,之后倒是交谈甚欢。   两张出色的容颜,虽然同为清冷,也能让彼此感受到稍稍释放的暖意,光是看看都是赏心悦目的绝美画面。   即便是隔了一层屏风的男子院内,不少世家子弟眼神也不自觉被这两人吸引。   丝毫没注意一旁的宣静姝。   宣静姝放在桌下的手捏紧了手帕。   尤其当她看到原本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姚擎,竟然也将目光投向了她身边的两人后,宣静姝手里的手帕都快绞烂了。   而宣采薇同元霜交谈之际,才知道,这一回元霜是替三长老来的,也就是当年画下祈福符咒的三长老,最终祈福符咒是被元无拿来给宣采薇用了。   镇国公思虑,祈福符咒或许也是能帮宣采薇渡劫的原因之一,所以连三长老也一并邀请了。   三长老同六爻门掌门一般,寻常等闲不会轻易出现在这种热闹宴席,毕竟浊气清气交混,容易影响修行。   所以派门下弟子,也就是元霜代劳。   而元元也是三长老的弟子,更是元霜的同门师弟,他跟来倒不是因为三长老允许,只是不想让元霜和元无单独相处罢了。   宣采薇一听,便琢磨出其中门道,眼神不自觉就落在隔了一层屏风的元元仙师身上。   说实话,虽然穿到过元元仙师身上,但宣采薇每次都急哄哄的,也没仔细看过元元仙师的模样。   如今,远远这么细打量。   嗯,元元仙师真是体格健硕,身体健康,吃好喝好,同她一般大病初愈,丝毫不见消瘦,反而更加圆润了许多。   宣采薇瞥了一眼身边眼神完全胶着在元无仙师的元霜,心里暗自为元元仙师拘了把同情泪。   元霜的眼神,元元自然也有注意,眼神虽有些黯淡,但没过多会,又升起了一丝不服输的小火苗,暗戳戳地瞪了身旁的元无一眼。   未曾想,正巧同元无看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元元一愣,不知元无看他干嘛。   不过元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虽仅有一眼,但元元却感觉有冰刀上在肌肤划过般生疼,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小小的眼睛,藏着大大的疑惑。   只道,元无今日不知又抽了哪门子风?!   而元元和元无的眼神交锋,也被元霜捕捉到,下一刻,元霜面色一沉,想起了门内先前的传闻,说元元和元无之间似有不同寻常的情愫流转。   元霜快速眨了眨眼,不行,这是谣言,她不能怀疑元元师弟和元无师弟之间纯洁的兄弟情谊。   而且比起元元师弟,另外一个人,更让她在意。   元霜余光瞥了眼淡定自若吃茶的宣采薇。   宣采薇刚好抿了一口茶,感受到元霜的目光,转头勾了勾唇道。   “元霜仙师,有事不妨直言。”   元霜并不是扭捏性子,还真就直言了。   “恕元霜唐突,我确有一问,想询问宣三小姐。”   宣采薇点点头。   “但说无妨。”   元霜微顿,眼眸凝了凝,其后缓缓道。   “不知,宣三小姐同元无师弟是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打从知道元无亲自去求三长老为宣采薇做祈福符咒之时,便萦绕在元霜心间。   她这位师弟,她虽不熟,也是知道的,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做这么多事。   然而,元霜知道,宣采薇却不知道,甚至在宣采薇看来,元无对她的特别对待,都只是元无内里亲切和温柔的一面。   宣采薇觉得,元无仙师是个好人。   所以,当元霜问起这个问题时,宣采薇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下她同元无仙师的关系。   其后,嘴角的弧度上翘了几分道。   “朋友。”   “我跟元无仙师是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二更~   采薇的第一个朋友呢! 第098章   闻言, 元霜愣怔片刻,其后眸子虽有庆幸划过, 但还是暗藏着一丝惊讶,似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宣采薇。   不过对于二人相识过往,元霜即便想问, 也知她和宣采薇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能问这些的程度,只得把满腹疑问压在肚子里。   同样,宣采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把疑惑元霜眼里那丝讶异的疑问压在了肚子里。   所以, 她并不知道。   在六爻门,可从未听过,元无有朋友。   ***   之后, 人倒是陆陆续续都来齐了。   男子院那头隔了一层屏风倒还好, 除了先前见过宣采薇和元霜风姿的忍不住往女子院探头外, 其余人皆是该吃吃该喝喝。   而女子院这头却有些暗流涌动。   宣采薇病弱的形象已然有些深入人心,虽然宣采薇没怎么出门过,也没见过这些世家小姐。   但宣静姝不然,尤其是在宣采薇昏迷不醒那段时日,有些必要的场合, 还是被宣采薇母亲带了出去的。   宣采薇对外病弱丑化的形象搞得整个京师人尽皆知, 有一半“功劳”都在宣静姝身上,另外一半则在姚擎身上。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而言, 宣静姝和姚擎也算是“天生一对”了。   所以,这些前来赴宴的贵女们初见宣采薇之时,差点没看愣了眼,比之见着元霜的表情还要夸张。   一旁难得于容貌上被抢了风头的元霜,表情倒没有不高兴,甚至还有几分落得轻松,同身旁的宣采薇道。   “怎么她们见了你,都跟见了鬼一样?”   宣采薇轻轻捻起一块蜜饯,掩袖小口小口咬着,听着元霜问话,也是慢慢将蜜饯吃完,端得是一副大家闺秀的礼仪姿态,然后才回着话道。   “许是她们知道的我就跟鬼一般吧。”   言语间,宣采薇余光瞥了宣静姝一眼,正好捕捉到她身子瑟缩了一下。   元霜行走于外,不知这些阴私之事,只当大家以讹传讹,脸色难得稍稍和缓,宽慰宣采薇道。   “谣言止于智者,如今你身子安康,切莫为流言挂心。”   宣采薇有些诧异,外表冷漠的元霜竟然还会安慰人,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感觉今日,她可以交上新朋友了呢。   宣采薇正想回句什么,忽地身旁元霜眉间微微上挑。   有些奇怪地看了宣采薇一眼。   “宣三小姐,可是与人结仇了?”   宣采薇茫然,摇头。   “未曾,怎么了?”   虽然这里有人想杀了她,但她可没主动同人结下仇怨过。   元霜身形未动,言语却道。   “左下东南方第二桌,身穿浅蓝色衣裳的女子你可认识?”   宣采薇视线刚准备飘过去,又听元霜压低了声音道。   “最好别看。”   宣采薇听了元霜的话,没往那头看,只是看着元霜,神色似在思考坐在那桌子上的都有谁。   因为宣采薇是主人,所以前来赴宴的贵女,她都见了一面。   没过一会,宣采薇便知道元霜所说的浅蓝色衣裳女子是谁。   此女名为白榆儿,似乎是位二品大官的嫡女,也是宣静姝交到的这群朋友中唯一一位世家嫡女。   虽说镇国公夫人将宣静姝引入了京师的上流贵女圈。   但她一个庶女,哪位嫡女会真心瞧上她,不过是面上应承,所以,宣静姝即便是在这样的聚会上,也只能同庶女们玩耍在一起。   而白榆儿却是难得同宣静姝走得近的嫡女。   当然,以宣静姝的敏锐,可以觉察出白榆儿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   先前她是有提防,直至今日,她看到白榆儿看见宣采薇的眼神,虽然藏得极好,但宣静姝本身就惯会伪装,怎么可能不察觉——   同类呢?   是的,白榆儿同宣静姝一样,憎恨着宣采薇。   只是宣静姝有些奇怪,白榆儿同宣采薇从未见过面,两家也未有结仇,白榆儿为何如此憎恨宣采薇?   但这也同宣静姝没有关系,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宣静姝看向对桌的白榆儿,感觉她今日格外顺眼。   只是宣静姝不知,自己正打算宴席散后,去结交的“盟友”,此时早被感官更为敏锐的元霜觉察了出来,同时也告知了宣采薇。   宣采薇自然疑惑,她同这位白榆儿,根本不认识,此人怎么会用如此仇视的眼光看她。   心里埋下了一颗奇怪的种子,宣采薇暗自对白榆儿起了几分提防之心。   今日的宴席虽是为宣采薇摆的洗晦宴,但宣采薇到底是女子,不方便去男子院那头露面。   所以,男子院那边由镇国公主持,杯影交错,宣采薇鼻尖还嗅到一阵酒香,其后,一个小厮快速走向镇国公,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似是有事,镇国公便先行离去。   留下宣正修照看着男子院。   没了长辈约束,那头的世家子弟似乎松快了很多,眼下正进行着行酒令。   女子院这边见男子院玩了“行酒令”,一时心里也有些痒痒,只想归想,眼神却不自觉瞄向了女子院的主持者——   镇国公夫人。   虽然宣采薇一直有着不太好的传闻,但镇国公夫人可是一直美名远扬。   她的美名中,有一条尤为出名。   端庄娴静,礼矩双全。   听闻镇国公夫人尤为重视规矩礼数,在官家夫人中很有德望,这些前来赴宴的各家小姐,生怕在镇国公夫人跟前出点什么差错,影响自己的名声。   好在镇国公夫人似乎也有什么事,起身准备走下了主台的台阶。   宣采薇也是这么想,见着母亲要走,寻思自己一会也能同大家玩玩“行酒令”,她还没玩过这个,看着男子院那边如火如荼进行地“行酒令”,她眼馋的厉害。   谁料,镇国公夫人刚走下台阶,就同离她最近的宣采薇道。   “采薇,陪母亲走一趟。”   所以,宣采薇只得遗憾同宴席上的“游戏”作别,然后跟着镇国公夫人离开了宴席。   不过,没过多会,宣采薇便被镇国公夫人带到了一处房屋。   宣采薇瞅着这屋子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作用。   直至看到大门的匾额,才想起来这屋子是拿来做什么的。   藏宝阁。   大门打开,琳琅满目的宝物看得宣采薇应接不暇。   宣采薇道。   “母亲,带我来藏宝阁干什么?”   镇国公夫人抬手朝屋内右面一指道。   “今日为你而设的洗晦宴,京师大部分府门皆有送礼,你且先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之物,一会让人直接送你院里去,也省的放在这里落灰。”   宣采薇一听,眉眼闪过开心,原来是让她挑礼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秦隐送没送~ 第099章   右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堆送来的礼物, 占据了右面好大一块位置,旁边还有个有些年纪的嬷嬷, 手里拿着一杆细长的毛笔和一本册子。   见着宣采薇过来,嬷嬷同宣采薇见礼道。   “三小姐安好,老奴这里有各家的礼单册子, 可方便小姐查阅。”   “暂时先不用,我先自行看看。”   宣采薇有些喜欢拆礼物的惊喜感,所以没先查阅礼单,想着自己先看看。   她先选了一个明黄绸缎包着的盒子。   颜色如此扎眼, 又是明黄绸缎, 送礼者身份十分明显,乃是天家那位。   出于尊重,宣采薇先开了这个礼物。   不过, 这一打开, 倒是没太有新意。   一如先前的名贵药材,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一根漂亮的玉如意。   虽然金贵,但宣采薇看多了也腻,不过面上还是笑笑应承下来。   毕竟她能收到这么多礼物, 众人也是看在皇帝的面上送她的。   另外宫内的大堂姐也跟着圣上一起送了她礼物, 除却一些昂贵物件外,还有大堂姐亲手为她编织的平安如意结。   宣采薇看着手上质朴的平安如意结,眸子划过些微感动。   冷不丁, 又想起上回穿到皇宫里时,感知到大堂姐身上的诡异。   看来,是时候找个日子,进宫一趟了。   其他倒也没什么能引起宣采薇在意的礼物。   宣采薇兴致缺缺,准备看看礼单,随便挑几个带回自己院子里去。   可就在宣采薇准备看礼单时,余光又瞥到角落里的一个占地挺大的礼盒。   还是上下叠加捆在一起的,看着似乎是个好宝贝。   宣采薇起了心思,朝着那个似乎是个大宝贝的礼物走了过去。   只是宣采薇刚刚打开上一层盒子,就知道这个礼物是谁送的了。   看着跟前自己眼馋已久的冷暖玉棋子,宣采薇面上似恍然,想起这是自己先前在“遇楼”下棋赢来的宝物,之前她不知道该给谁,只得先寄放在元无仙师那。   近来事忙,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看来,元无仙师这回借着送礼,把“冷暖玉棋子”也一并归还给了她。   想着手上是元无仙师送来的礼物,宣采薇还是动了好奇心,不知元无仙师会送她什么东西。   她快速将压在底下的盒子也打开。   盒子十分朴素,里面的东西也十分朴素。   宣采薇身旁的嬷嬷也有注意里面的东西,但很快收了回眼神。   毕竟一本破旧的书本和一屋子夺目的宝物来比,实在引不得多一分兴趣。   但宣采薇不然,当她看到这本有些破旧的书时,眼神却出现了一丝愣怔。   嬷嬷不知,母亲不知,甚至整个镇国公府的人都不知道这本书究竟有多珍贵。   宣采薇先前在渡生楼七层之时,曾发现那里堆满了精妙的棋谱和棋书,但她穿成小棋子的时日不长,并未全部研读。   可她记得渡生楼七层里的书,皆是有一个特征,在书本侧面有梵文红印,似是某种封印般,但当时宣采薇穿成小棋子的时候,并未感受到什么封印之力,打开的十分顺利。   不过,宣采薇并未觉得“梵文红印”是故弄玄虚,反而可能因为自己穿成的物件本就属于渡生楼七层中的东西,所以不受封印之力。   而现在静静躺在盒子里的破旧书本,侧边也有同样的梵文红印,想来出自渡生楼七层。   那个连六爻门仙师都没几个能踏足的地方。   且书本封皮写着——   《七层精选》   旁人或不知什么意思,宣采薇却一点就透。   她手上拿着的这本书,极有可能是渡生楼七层,那个她向往的“神秘围棋宝库”的“棋书精华册”。   无价之宝。   宣采薇当下咋舌,只觉这礼物烫手的紧,太过昂贵,她可不能收。   于是宣采薇准备将这个礼物拿回自己院子,一会找个机会还给元无仙师才是。   只是她刚想动作,余光又瞥到书本一角似乎露出一角白条。   宣采薇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嬷嬷,见嬷嬷没注意,宣采薇赶紧将那白条收入袖子中,然后才装作无事般将盒子盖上,同一旁的嬷嬷道。   “先前圣上的礼物,还有大堂姐的礼物,以及这两个礼物,都送我院子里去吧。”   嬷嬷点头。   宣采薇又接过嬷嬷手里的礼单册子,想看看还有什么心悦的礼物,正好一并带回去。   这一回,因为有六爻门掌门和圣上的另眼相看,京师大大小小的各家基本上都送了礼。   宣采薇一开始也只是随意翻了翻,耳边听得嬷嬷说了这么一嘴后,眼神忽然一顿,收起了漫不经心,仔仔细细地翻了翻。   她想知道秦隐会送她什么。   秦隐那么喜欢她,她康复这件事,他一定会知道的。   当然,她可不是惦记秦隐那厮,她只是怕秦隐送礼送得太过招摇,引发他人怀疑。   毕竟,她可不想明面上同秦隐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嗯,就是这样。   宣采薇一边翻着,一边在心里自我欺骗,编着瞎话糊弄自己。   淮安郡王府本就是京师的上流世家,自然在前几页就能翻得。   宣采薇很快就看到“淮安郡王府”几个字。   虽然心硬嘴犟,眉梢却稍稍泄露出几分欣喜,专属于女儿家的心思。   然而,视线下移,宣采薇眉梢的欣喜骤淡。   专属于“淮安郡王府”的礼单,不多,但也金贵,送出去既不失身份,又给足了宣采薇面子。   但落在这一本礼单册子来看,就显得有些中规中矩。   且宣采薇也不是对礼物失望。   而是……   宣采薇眼神落在送礼人的名字上,眼神明显划过几分消极。   “秦夫人”。   秦隐未有娶妻,这位秦夫人,自然是秦隐的母亲。   所以这些礼物,都是秦隐的母亲送的。   嬷嬷见宣采薇在淮安郡王府那一列眼神停留了些许。   便自顾自开始介绍道。   “三小姐真是有脸面,听闻淮安郡王府不常同人送礼交际,这回秦老夫人送了三小姐这么多金贵的礼物,想来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闻言,宣采薇没说话,沉默了一会。   其后,同嬷嬷道。   “将这个,这个,这个,都送我院子里去吧。”   宣采薇在礼单上指了指,刚刚好是挨着“淮安郡王府”的几个世家送来的礼单。   独独漏了淮安郡王府。   挑完之后,宣采薇便回到了镇国公夫人身边。   刚刚那一幕,镇国公夫人也有所见,询问宣采薇道。   “对礼单不满意?”   宣采薇摇头。   镇国公夫人虽然想不到宣采薇同秦隐有一段隐秘的过往,但见宣采薇对淮安郡王府态度有些奇怪,还是留了心思,不过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同宣采薇说。   两人挑完礼物之后,镇国公夫人同宣采薇往宴席回去的路上走着。   只是走到一处偏僻假山之时,镇国公夫人让身后的丫鬟先退下,只留着宣采薇一人单独说话。   见状,宣采薇有些疑惑道。   “母亲,可有何事?”   镇国公夫人端庄大气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威严,便是带笑也去不了骨子里的严肃,所以宣采薇单独面对母亲时,不免有些紧张,想着自己方才是不是礼数除了差错,被母亲单独拎出来教训。   镇国公夫人似乎也看出了宣采薇的紧张,顿了顿道。   “莫慌,单独留你,是好事,不是坏事。”   “母亲是想提前同你说,让你一会好有心里准备,切莫慌了仪态。”   宣采薇一听是好事,心下稍安,询问道。   “母亲,究竟是何事?”   镇国公夫人眉眼这回的笑意多了些许。   “今日,博文侯世子打算正式向你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博文侯柿子就是渣渣未婚夫。   一更~ 第100章   镇国公夫人今日便听博文侯夫人提起此事, 方才本想同镇国公先说说,但回头寻镇国公之时, 却未发现他人影。   镇国公夫人便想着先同宣采薇通个气,在今日这样的热闹场合,再结下一门喜事。   可谓是双喜临门, 一扫了镇国公府多年的晦气。   且表面上虽然镇国公是京师里的顶流钟鼎之家,但实际上因为大魏重文轻武的原因,镇国公一府,在圣上面前讨不到多大的脸面, 不过是外强中干。   但博文侯府却不一样, 虽然在“文”一途比不得顶流的御棋公府,但在二流世家中也是拔尖的几位。   博文侯府如果同镇国公府联姻,既让镇国公府在“文”之一途有了势力牵连, 助力镇国公府地位, 绵延后续子孙, 也能文武皆为双全,如此一来,他们镇国公府,不出几十年,定能在“文”“武”两方面都有能涉足官场的优良子弟。   镇国公夫人虽为后院妇人, 但格局着眼极大, 博文侯虽是信守承诺,但她也是分析利弊后,才答应这一桩婚约的。   况且, 宣采薇也没有反对。   镇国公夫人未曾想过宣采薇会反对,这么多年,她同姚擎相安无事,相处也极为融洽。   而且,她这个女儿,在她记忆里由来乖顺,从不忤逆她的话。   她今日提前与她说,也正是她方才说的意思,担心一会宣采薇太过喜形于色,失了仪态。   谁料……   “我拒绝。”   声音听似轻柔,却掷地有声,坚定地表达了说话人的想法。   镇国公夫人下意识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眉目清亮的宣采薇。   显然她很认真。   过了一会,镇国公夫人沉声道。   “理由。”   宣采薇本来想说,姚擎同宣静姝有染一事,但这事她没有证据,且会牵扯出她穿到各个物件身上的诡异之事。   虽然她不应该瞒着母亲,但宣采薇一来不想让母亲担心,二来她前头已然同父亲进行了铺垫,三来,便是因为纠缠着秦隐,宣采薇知道自己母亲犀利,她只要开了头,过往三个月的事都得交代的一清二楚,可关于秦隐的事,就像是少女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她不想跟任何人说。   包括母亲在内。   面对母亲,宣采薇更不怎么会撒谎。   所以,只得沉默。   镇国公夫人眉头皱的更紧。   “没有理由?”   “我…不喜欢他。”   憋了半天,宣采薇总算找到一个没有欺瞒自己母亲的理由。   镇国公夫人闻言,微愣,其后眸子有墨色浮沉翻涌了下。   “喜欢?”   “博文侯世子在你病弱之时,对你不离不弃,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能像他这样对你,且博文侯府亦是极为出挑的夫家,京师里想嫁给博文侯世子的人,排满了朱雀长街,你有何不满?为何不喜欢他?”   宣采薇见不知情的母亲为姚擎说话,心里划过几分不能言说的委屈,争辩道。   “姚擎可不像他表面上那般作为,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一样,他并不是位君子。”   “母亲,您也知道世上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母亲,您若不信,且给我些时日,我定然揪出姚擎的真面目。”   “而且,母亲不也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吗?您该是能明白女儿的,如若不喜欢,跟这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宣采薇许是极度不想嫁给姚擎,面上难得带了几分激动。   相对比,镇国公夫人冷静的过分,即使听完宣采薇的发言。   她整个人像是头上布了一层阴霾,半晌后,镇国公夫人的声音有些冷道。   “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幸福吗?”   ***   久久。   两人对视。   不发一言。   宣采薇起初是愣了愣,其后眼底划过一丝懊恼,知道方才自己失言了,让母亲难过了。   但道歉的话,却抵在宣采薇舌尖。   虽然让母亲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是错的,只能说自己的言辞还不够谨慎,不小心伤了母亲的心。   而镇国公夫人这边,见宣采薇难得硬气同她对着干,面色顿时一沉,越发有些难看。   正想再说些什么。   离假山不远的一位长廊,忽然出现一个丫鬟,见到二人,脸上划过惊喜,匆匆走到二人身边,低声急道。   “夫人,三小姐,镇国公到处寻您二人,等着您二人去前面宴席。”   丫鬟的出声,打断了二人之间诡异的僵持静谧。   也让两人暂时放下对视,跟着丫鬟回了宴席。   只是沿路,宣采薇听着丫鬟的话,眉间一沉,脚步走得越发缓慢艰难。   原来,在宣采薇和镇国公夫人离开之后,镇国公倒是先回来了,而此时,姚擎已然有了几分酒兴,脸色酡红,看着一旁同自己使眼色的博文侯,心思微转,知其目的。   他今日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只是,起初他是被迫同意,眼下,却是他所能接受的结果。   想罢,姚擎拿了一轮“行酒令”的魁首后,神采越发飞扬。   于是,上前一步,便同镇国公行礼,笑容温暖和煦,朗声道。   “宣伯父,镇国公府同博文侯府,婚约已定多年,如今,宣三小姐身子大好,不知可否提前履行两府当年定下的婚约。”   姚擎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心里起初是十分别扭,但今日见过宣采薇后,十分别扭化为了一分,但多年的习性不是说扭转就能扭转过来的,即便姚擎也是惯会伪装之人,但在婚姻大事上,还是不免流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好在,他今日醒悟,觉出跟宣采薇成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至于宣静姝,自然是他姚擎的一生挚爱,这个任谁都无法改变。   先且等宣采薇进门,助他稳住世子位,其后拿下博文侯的位置,他再将宣静姝娶进门做平妻。   想来,静姝那般贤惠,定然能够体谅他的。   虽然,姚擎做了心里建设,但要在心上人面前,跟另一个女子提亲,他还是有些不敢面对宣静姝,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以至于他没看到宣静姝一贯柔弱带笑的眉眼,瞬时一僵,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隔了一层屏风的姚擎。   放在桌下的手帕,已然被她绞得不成样子。   当时,大部分人皆是关注在姚擎身上,未有多少人注意到宣静姝。   只除了一人。   坐在宣静姝对面的白榆儿。   这会,白榆儿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宣静姝,再瞥了眼姚擎。   脸上先是一阵恍然,其后却划过几分疑惑。   另一边,姚擎说完,男子院内也有几人坐不住。   其一便是孟长思,他明显睫毛颤了颤,显然十分意外姚擎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求娶宣采薇。   但没过多会,神色又陷入黯然,藏在衣袖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最后悄然放下。   另一位,便是寇山海。   他倒没有孟长思那般情绪外露,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眉眼微微上挑,看向了镇国公方向,然后轻轻摩.挲了下酒杯。   而这两人的动作,悉数落在了元无眼中。   元无看向面前的茶杯,透亮的茶水倒映出他脸上的金纹面具,以及漠然的眉眼。   可也只有元无自己知道,在这漠然的表皮下,隐隐划过的暗流涌动。   等着宣采薇回到宴席之时,镇国公还是端坐在主座上,一脸严肃。   台阶之下,站着姚擎,此时他脸上带笑,眉眼搀着几分酒意,外露出一丝肆意,似乎对提亲一事,极其自信。   方才宣采薇听丫鬟说了。   虽然姚擎当众向宣采薇提亲,但镇国公并未答应,只说等镇国公夫人和宣采薇来了再说。   这下宣采薇不免有些庆幸。   若是换成她不知情的母亲,还以为她同姚擎情投意合,说不准就替她答应了下来。   幸好是父亲,是对姚擎有意见的父亲。   果然,宣采薇见着镇国公沉得比往常更厉害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家父亲生气起来竟是如此好看。   如果,他不总往寇山海那边看,就更可爱了。   其实,镇国公的动作十分隐秘,只是因为宣采薇早先发现了镇国公和寇山海的秘密师徒关系,这才留心注意。   旁人倒是未有发觉,只当镇国公一贯严肃。   镇国公夫人和宣采薇的出场,显然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此时,各色眼神皆有,往宣采薇身上扫着。   宣采薇提前戴好了面巾,跟随镇国公夫人的脚步,往男子院内走。   见着宣采薇过来,镇国公连忙起身,下了台阶,直直就往宣采薇跟前凑。   对待镇国公夫人的态度,因为着急,就显得有些敷衍,连人前的面子都没来得及维持。   且因为镇国公对待宣采薇十分热情,对比之下,一些人不免有了耳语。   听说镇国公跟镇国公夫人感情不睦,但对嫡女却奉为掌上明珠。   是京师有名的“宠女狂魔”。   现在来看,果然名副其实。   镇国公才不管自己在外是什么形象,他满心满眼只看得见宣采薇,一双鹰目似乎只有在面对宣采薇时,才会有片刻的柔软,看着像个寻常紧张孩子的父亲。   镇国公扯着宣采薇过一旁道。   “闺女,想来事情你在来时的路都听说了。”   “爹爹眼下只问你两句话。”   “你可喜欢那个兔…咳咳…博文侯世子?是否想嫁给他?”   镇国公夫人跟在二人身边,听着镇国公的话,本身拧紧的眉头,越发紧了几分。   但她看了一眼眼神着急的镇国公,卡在嗓子眼里的话,吞了回去,最终什么都未说。   没得镇国公夫人说教,宣采薇自然没什么畏惧,依从本心道。   “不喜欢,不想嫁。”   两个否定的回答,让神色着急,甚至可以说是不安的镇国公微滞,其后,一丝抑制不住的狂喜划过镇国公眼眸,连带他眉梢都舒展了不少,一扫先前的阴郁。   之后,镇国公重重拍了拍宣采薇的肩膀,郑重其事道。   “我闺女不想做的事,这世上无人能勉强你。”   “此事交给爹爹。”   两句话飘过宣采薇耳边,使她微微一愣,她抬眸看了眼跟前由来对她纵容的父亲,虽然不合时宜,但宣采薇冷不丁地心里还是划过一股暖流。   被熨帖和感动的。   一旁的镇国公夫人,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她一直带笑的神色,在这一刻,看着有些违和。   过了一会,镇国公便再次往姚擎方向走去,同时镇国公夫人和宣采薇也跟在了镇国公后面。   直至在姚擎跟前站定。   所有人都将注意,放在这四人身上。   也是在屏息等待镇国公的回答,也可以说是宣采薇的回答。   方才镇国公的举动,不过就是想听从宣采薇的心意。   宣采薇想嫁,才能嫁,宣采薇不想嫁,就算你姚擎求娶百八十遍也没门。   这一点,姚擎知道,宣静姝也知道。   但他们二人都没想过宣采薇会不同意。   尤其是姚擎,他自诩虽然自己中间动了其他心意,但在宣采薇跟前,他可是将一个深情专一的美男子形象深深地刻入了宣采薇心间。   他也能感知出来,宣采薇不讨厌他,甚至对他的行为很是感动。   所以,他从未想过宣采薇会拒绝。   此时,宣采薇近在咫尺,他眼神也不由飘落在宣采薇身上。   近距离看,似乎更能捕捉宣采薇的绝.色。   让见惯了美人的姚擎,也有片刻的恍神,甚至心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动。   然而,就在姚擎痴迷于宣采薇时,耳边忽然砸一道惊雷。   “我闺女的意思是——”   “退婚。” 第101章   这话一出, 全场哗然。   可能在场之人,就没几个想过宣采薇会拒绝。   毕竟姚擎借着对宣采薇专一这事搏了不少美名。   虽然前头, 棋彩台出了姚擎“命犯桃花”“脚踏两条船”的言论,但最终没有实际定论,久而久之, 也成了空穴来风。   然镇国公却从未当过这是“空穴来风”,镇国公不是个信佛之人,但偏生作为定情信物“佛面玉冠”在那个节骨眼被盗,即便他不信佛, 也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虽然他没揪出姚擎的什么小尾巴, 但他可是一直盯着姚擎的。   且镇国公俨然为宣采薇挑选了后备人选,也就是他知根知底的徒弟寇山海,即使婚约作废, 他依然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得如意郎君, 还是风光大嫁。   只是镇国公担心宣采薇会伤心, 所以,一直没有自作主张,强硬地废了这条婚约。   宣采薇醒来后,镇国公是想等宣采薇身体彻底稳固后,好生同她谈谈她这个未婚夫的事, 也就是洗晦宴后, 谁能想到,博文侯今日居然杀他个猝不及防。   这事没博文侯的授意,姚擎可不敢这般大胆。   此时, 镇国公还不知道这件事,博文侯夫人早就同镇国公夫人通了气,虽然镇国公夫人没立刻应允,但博文侯夫人见镇国公夫人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以为这件事相当于两府说好了。   结果,博文侯府丢了如此大的脸面。   博文侯和博文侯夫人快速走到反应过来后脸红脖子粗的姚擎身边。   两人脸色皆是十分难看,对视了一眼,还是由博文侯这位一家之主发声。   “镇国公,我们两家婚约牵系多年,令爱病重之时,我们姚家也没有违背誓约,眼下令爱大好,镇国公你就这样翻脸不认账,岂不是太无情无义?”   博文侯所言,至少是在场一大半人心中所想。   宣采薇心里也捏了一把汗,有些紧张地看着镇国公的背影,毕竟她给的理由太过主观,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姚擎“脚踏两条船”的事。   如果自家父亲照着她方才的答案说,少不得他们镇国公府要担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这不管是对镇国公府,还是对宣采薇本人,都是大大有损。   镇国公身旁的镇国公夫人俨然已把眉头拧成了山川,浑身的冷气,冻得身后的宣采薇有些发颤。   宣采薇心下一紧,如果真如她所想,估计今晚,少不得要受罚。   没过几息,镇国公终于开口。   “博文侯世子做了何事,想来他本人更为清楚,博文侯,我同你也是多年旧识,奉劝你一句,此事到此为止最好不过。”   虽未多言,但听在旁人耳朵里,里面缘由绝不简单,一下子勾起了众人的好奇。   博文侯有些微愣,显然不明白镇国公的意思,方才他见镇国公有询问过宣采薇,莫非是宣采薇同镇国公说了什么?   然而他看了一眼宣采薇,却见她神色也有些惊讶。   这下有些把博文侯搞糊涂了。   其后,博文侯看了一眼姚擎,却见姚擎下意识摇头道。   “父亲,这些时日,我可是都安心在家读书,镇国公您虽贵为镇国公,但也别信口喷人!”   姚擎语气有着明显的底气和笃定,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也不怪姚擎如此有底气,他这些时日,确实因为上回“棋彩台”一事和“佛面玉冠”被丢一事,被博文侯以“修身养性”之名,约束在府内,什么坏事都没干。   而“棋彩台”一事,虽然有六爻门掌门弟子的预言,但最后却没有落石锤,所以姚擎抵死不认,但他在心里估摸着,宣静姝该是找了个合适的法子没被发现,这件事在他心里就算了了。   “佛面玉冠”一事,姚擎最多认个看守不利,但要是因为“佛面玉冠”被丢,就怀疑他“脚踏两条船”,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还是镇国公府站不住脚。   至于,他和宣静姝的来往,很是隐秘。   姚擎仔细回顾了下,绝不可能有外人得知。   眼下,镇国公让他们博文侯府,让他在这么多世家子弟跟前丢人。   姚擎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他瞥了一眼方才在自己眼中还美若天仙的宣采薇。   一时心里堵着的闷气更大了。   他没嫌弃她,还费心费力陪伴了她这么多年。   她就这么对他?!   但也正因此,姚擎对宣采薇的征服欲却更强了!   染上怒火的眉眼,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他要得到宣采薇,等她进了门,再好好折磨她,加倍“奉还”给她,以偿今日之辱。   镇国公闻言,表情变都没变一下,只冷声道。   “原因我自是有的,不过顾忌颜面,我希望私下同博文侯府沟通。”   “不行!”   姚擎的声音响起。   他一副受了莫大委屈,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引起了在场好些人的同情。   姚擎自觉自己十分有底气,他估摸着镇国公的话就是浑水摸鱼,想将他们三人忽悠到私下,这事再私聊。   可现在不当着众人说清楚,旁人还真当他姚擎做了什么。   姚擎这回可是打定主意,要让镇国公府名声受损,将刚刚的耻辱找回来。   博文侯见姚擎这么有信心,再加上最近确实没犯什么事,倒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一回,镇国公府让博文侯出了这么大的丑。   博文侯心里也憋了一股怒气,势要讨回个公道。   镇国公见姚擎坚持,眉骨上挑了一下。   鼻尖重重“哼”了一声道。   “既然博文侯不介意,那么就不要怪我没给你们脸面。”   “三年前的三月初五,两年前的五月初六,一年前的八月初十,敢问博文侯世子都在何处?”   初初听到这三个日子,姚擎一愣,似乎是有些想不起来。   “我就在自家……”   “说谎!”   “这三日你都在绿墨斋。”   众所皆知,绿墨斋是博文侯府名下的一处书画铺子,在京师做的生意极好。   但姚擎在绿墨斋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众人不知镇国公府突然提起此事为何。   但姚擎却在听到“绿墨斋”三字时,脸色急变,对上那日子,他瞬间想起了那三日之事。   身形僵硬片刻,赶忙上前想认错阻止镇国公说下去。   但镇国公眼下对姚擎是恨极,方才已然给过博文侯府机会,但他们没有珍惜。   镇国公可不想自己的宝贝闺女名声受损,今日势要说个明白。   “方才我说的这三日,皆是博文侯世子在外花天酒地的荒唐三日。”   话音一落,方才还同情博文侯世子的一部分人,表情惊愣,似乎是被这急速的转变吓着了。   有些秘密一旦开了口子,是怎么掩藏都掩藏不下去的。   镇国公便是撕开口子的那个人,他绘声绘色地描绘了这三日博文侯世子同三位不同女子的相处,当然不合时宜的话,他没说,甚至连这三位女子的名字,镇国公都能一一对的上。   其中有两个名字,博文侯夫人一听,都是一愣。   竟是她原本想指给姚擎的两个通房丫鬟。   但因为早些年立了婚约,博文侯严令禁止了姚擎早经人事一事。   这事也便搁置。   其后,这两个丫鬟也确实老实本分的跟着姚擎,没起什么旁的心思。   博文侯夫人见状,也便收了让这两个丫鬟回来的心思,让这两个丫鬟好生照顾姚擎。   谁料今日,竟然从镇国公口中听到了关于自己儿子干的荒唐事。   虽然十分不可置信,但见姚擎的表情,和镇国公的笃定的神情,博文侯和博文侯夫人已然信了大半。   博文侯夫人见自己儿子宛如霜打茄子的模样,赶紧上前一步,想替姚擎挽回点颜面,揽下责任道。   “镇国公说的这三位,不关我儿的事,是我身为母亲见我儿可怜,才故意差人灌醉我儿,安排了这桩子事,镇国公要怪就怪我吧,切勿怪罪我儿,他也是不知情的。”   听着爱儿心切的博文侯夫人毫无逻辑的辩解,镇国公听着都气笑了。   “一次可以是不知情?二次三次呢?”   “而且我可不知道,博文侯夫人还有给自家儿子安排娼.妓的习惯。”   “怎么会?她们都是……”   姚擎下意识想辩驳,但话一出口,却打了博文侯夫人的嘴巴子。   毕竟方才博文侯夫人可是说姚擎不知情的。   这下,都不用拿出什么证据,姚擎这反应便是坐实了。   其实未娶亲的男子有几个通房丫鬟,在京师并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偏偏博文侯为表对镇国公的诚心,约定好在姚擎会为宣采薇守身如玉。   再者,就是姚擎竟然碰了娼.妓。   虽然世家子弟私下也有上.上青楼什么的,但那也是私下,极其隐蔽之事,明面上,这可是会被诟病的行为。   若是有了官身,更是会吃罪。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姚擎现在没有官身。   方才姚擎有多笃定,眼下姚擎就有多慌乱。   镇国公说的言之凿凿,手里肯定有证据。   这件事说来也是姚擎猪油蒙了心。   第一次,是一个通房丫鬟爬床勾.引了他,他没忍住,经了人事。   第二次,则是喝醉后,将另一个通房丫鬟,当成了宣静姝。   第三次,则是那日“绿墨斋”的掌柜孝敬给他,就把他的义女带了出来。   谁料那竟然不是“绿墨斋”掌柜的义女,而是一个低贱的□□!   这可不是两个通房丫鬟就能说得过去的事。   前两个可以说是教导姚擎人事,让博文侯夫人揽下过错,但碰娼.妓这样的事,就是明晃晃地打镇国公府的脸面。   爱女心切的镇国公如何能忍下这口气,所以,今日在书房发现莫名出现的姚擎荒唐的证据,他当下就决定拿着这些证据甩在姚擎身上,当场质问。   可没想到姚擎竟然脸皮如此之厚,竟然还好意思求娶他的宝贝女儿,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污糟玩意。   瞬时,博文侯气的脸都绿了,当下就想踢姚擎,让他跪下好生认错。   这不用博文侯说,姚擎已然这么做了。   跪的速度极快,不带一丝一毫犹豫。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落下,姚擎知道,他今日不好好挽回这桩婚事,求得镇国公原谅。   等待着他的就是——   身败名裂。   姚擎倒也聪明,没找什么借口,直接认罪,只道自己犯了糊涂,希望能得到镇国公的原谅。   镇国公什么时候原谅他,他就什么时候起来。   这下镇国公皱眉了。   倒不是心软,而是天天出门看着姚擎这张令人恶心的脸,他受不住。   可姚擎又不是跪在镇国公府里,赶也赶不走。   况且要真出了个什么好歹,连带着镇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了。   最重要的是,姚擎天天在这跪着,影响他闺女行情!   这可是大大的不行!   正当镇国公烦躁的想直接找人把姚擎丢出去时,身后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父亲,可否让采薇同博文侯世子单独说两句?”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就是渣男,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第102章   镇国公诧异。   “闺女你莫非……”   宣采薇却快速摇了摇头。   “父亲莫担心, 只是有些事,女儿想亲口同博文侯世子谈谈。”   镇国公心里不情愿, 但也不会拒绝宣采薇难得的请求。   当然也不会落入于口舌。   让几个丫鬟跟着宣采薇和姚擎,他自己也远远地盯着二人,当然主要是盯着姚擎。   一看姚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好快速上前制服。   宣采薇将姚擎带到宴席所在院子后面的一处湖亭。   但是一开始宣采薇倒也没说话,许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而这片刻的沉默,却让姚擎有了误会。   以为宣采薇心里还是惦记他,想来前头大家都误会了, 以为镇国公是询问宣采薇意见, 其实镇国公是告诉宣采薇“绿墨斋”的三日荒唐,宣采薇伤心黯然之下,无奈选择了退婚。   但肯定心里还是有他的, 所以, 这才单独约他出来。   姚擎本是死成飞灰的心忽然注入了一道希望。   连忙表着忠心道。   “三…采薇, 我那几次真是醉酒,犯了糊涂,我自知不能祈求你的原谅,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这几年怎么对你的, 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知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是想娶你过门的, 想同你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你如果原谅我,我愿意对你立誓,今生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再碰其他女子半分。”   言罢,姚擎右手比了个起誓的手势,似乎正准备立誓。   宣采薇见他这般,倒是越发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着姚擎,似乎在等着他发誓。   恢复容貌后的宣采薇,一颦一笑皆是带有浑然天成的容色和风采。   便只是一个观望等待的眼神,也能直击姚擎的内心。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了誓言。   只是他一出口,他自己和宣采薇神色皆有所震惊。   姚擎是震惊,自己的誓言竟然带上了几分真心。   方才的他,似乎真的有想过,如果宣采薇挽救他这一回的名声,不至于身败名裂,于苦难中都愿意原谅他,陪伴他,他难得的一点良知,微微觉醒,想着如若这般,他愿意一生一世只对宣采薇好。   至于静姝,他当时都没来得及想起宣静姝。   而宣采薇则是震惊,原以为姚擎还能剩个对宣静姝真心的优点,没想到他竟然凉薄至斯。   宣采薇眼神越发冷淡,所以,在听完姚擎的誓言后,宣采薇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知博文侯世子许下誓言之时,可否考虑过我庶妹的感受?”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般落在姚擎的耳边。   姚擎本就因为方才的事,变得有些六神无主,不似平常那般心态稳当,能够好好伪装。   所以,从宣采薇口中听到宣静姝的名字时,姚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里的不可置信忍不住泄露了出来。   不过,在接触到宣采薇讥诮的眼神后,倒是惊觉,语气着急道。   “采薇,你这又是说得什么话?”   “你若是心里记着那三日之事,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能原谅我。”   “但我同四小姐清清白白,采薇为何这般误会我?”   “而且,四小姐可是你的亲妹妹,她的品性你还不了解吗?”   “怎么可能会同我有什么牵扯?”   “采薇,你可切莫听了旁人的谗言。”   姚擎因为相信自己同宣静姝的事不会暴露,所以扯起谎来,虽不算十分淡定,但也有七分,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之前他替宣静姝在府内造势,惹得宣采薇身边下人不满,在宣采薇身边乱编排二人。   但即便姚擎有七分笃定不会暴露,但乍从宣采薇嘴里听到怀疑他同宣静姝,姚擎本就糟糕的心情还是乱了几分。   宣采薇还是那副冷淡模样,甚至姚擎越解释,宣采薇申请越冷淡,最后还转变的有几分烦躁。   姚擎心头一跳,直觉哪里不对。   耳边就见宣采薇上前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然后用只有两人的声音道。   “先前,你送给静姝的玉兰花啄针,倒也十分别致。”   “而且,你不是希望我死,来为静姝腾位吗?”   平静的语气,却让姚擎身子顿僵。   瞳孔瞬时睁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一脸淡定的宣采薇,但也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直视宣采薇。   玉兰花啄针是姚擎七夕送给宣静姝的礼物,除了姚擎和宣静姝以外,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   姚擎震惊宣采薇会得知,也知道如果她真的知道这件事,该查的或许也查的差不多了。   还有宣采薇后面那句话。   当然姚擎也可以反驳,但他的自信已然被一波又一波的隐秘败露而击溃。   他那些想要辩驳的花言巧语,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没能说出来。   难得在此刻觉醒的良知和自尊,让无法直视的臊意,包裹住了姚擎全身。   当隐秘被阳光折射成飞灰时,疼痛,荒诞,难堪,绝望远远大于偷.情的一时刺激极乐。   就像此时的姚擎。   他垂着头整个人似万念俱灰,像极了一个陷入溺于湖水之人,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被他自己生生给掰弯。   见姚擎这幅模样,宣采薇心里痛快极了。   不过宣采薇今日单独约姚擎会谈的目的,打击姚擎只是为其一。   所以,宣采薇又道。   “你若老老实实退了这门亲事,不同我镇国公府纠缠,你同宣静姝的事,我可以不同任何人说。”   “你也知道,这件事若是败露,远比你现在所遭受的还要惨烈。”   宣采薇没说假话,如果外人得知,姚擎同宣静姝搞在一起,涉及道德不.伦,姚擎这辈子别想得到世子位,更别想踏入官场。   宣采薇赶紧又加了把火。   “我既然能同你提出来这事,自然手里捏着你二人的证据,你也别抱着什么侥幸之心。”   但事实上,宣采薇说这句话,她心里也有点慌,如果姚擎咬死不认,真扭着她找证据,她哪里找得出,宣静姝恐怕早就把这礼物销毁了。   所以,她是诈姚擎的。   好在姚擎不疑有他,只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不过,临走时,姚擎神色复杂的眼神中,难得涌进了一道清明。   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在湖心亭边上的宣采薇。   一身素雅的白裳,没有任何纹饰,看着干干净净,像极了不染尘埃的白雪。   通透的青玉珍珠发簪插于墨发之间,更衬得她清雅如竹。   可第一次,姚擎怀念起了初见时的宣采薇。   瘦瘦小小,面黄肌瘦,可却对他温柔耐心,脸带梨涡,即使知道他写的情信都是假的,即使知道他是碍于父母情面才同她见面,也从来不对他恼,不对他抱怨,只像个安静的小猫咪一样隔着屏风听他说话。   姚擎似乎现在才想起来自己难得有那么几次,在同宣采薇相处时,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安宁,像是追逐名利的他,偶然所得的一处避风港。   可当时的他没有觉察,他先入为主,他心有偏见,以至于从没看到宣采薇身上的好。   是他先选择了放开了宣采薇的手。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是他没有珍惜她。   可她却选择了放过他。   姚擎知道宣采薇为什么会放过他,他给予了她几年的陪伴,即便是违心的谎言,即便是利用,但可能他的陪伴,在某一刻支撑过宣采薇,她记得这份恩情,所以放过了他。   一丝后悔和懊恼,从姚擎心间破土而出,然后瞬间充盈,堵挺的他难受。   姚擎泯了泯下唇,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宣采薇,便转身离去了。   留在原地的宣采薇,一双冷漠的眼睛眨了眨,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姚擎的背影。   姚擎最后看她那一眼,可真奇怪。   ***   出了姚擎这么一档子事,洗晦宴自然是很难办的下去了。   听着前头的香栀来说,姚擎回到宴席后,再次诚恳地像镇国公道歉,但也没像刚刚那般胡搅蛮缠。   只是默默地拉着博文侯和博文侯夫人回去了。   事情竟然进行地比宣采薇想象的顺利多了。   今日一过,京师里恐怕再也不会有什么第一才子了。   而她也终于恢复自由身了。   不过,听闻其他人也要走,宣采薇这才有些着急,赶紧差了香栀去前头办事。   自己则往镇国公府内一处隐蔽的楼阁走去。   这处楼阁处于宣采薇的院子和祖母的院子中间。   因为宣采薇先前身体不好,平素下床走不得一个时辰,有时冬日,走到祖母院里,浑身冻得冰凉。   祖母心疼,便让宣采薇别过来,自己过去看她。   可祖母年纪也大了,宣采薇看着也心疼。   两个互相心疼的人,最后一拍脑门,在二人院子中间修了一处冬日暖阁。   所以,宣采薇一踏入这暖阁,便觉得浑身舒爽。   正值秋日风凉,在暖阁品茗自是一件惬意之事。   今日,宣采薇把姚擎一事解决,自是十分高兴,差了香素去取府内最为名贵的茶煮上,自己则坐在暖阁窗边,欣赏院内的山水美景。   当然,她来此处,并不是为了欣赏美景的。   而是……   没过多会,暖阁的门再次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安排了一个懊悔终身的下场~嘿嘿~ 第103章   一双草鞋踏入奢华的暖阁之中, 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但行进者,却无半点不适局促, 反倒处之泰然,更显豁达大方之气度。   宣采薇听到响动回头。   不同于面对姚擎的冷漠,她看似清冷的眉眼微弯, 肩膀微微下沉,明显是十分放松的状态。   宣采薇起身,邀请着来人道。   “元无仙师,请过来做。”   来人正是元无仙师, 元无仙师身后跟着香栀, 显然,宣采薇前头差香栀办的事,就是将元无仙师请了过来。   不过, 元无仙师掩在面具下的眉眼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相较之下, 元无仙师身后的香栀还要更惊讶一些。   她可没想到自家小姐同这位元无仙师交情这么深,能好到单独见面的份上。   不过,既是自家小姐的安排,身为头号拥护者的香栀自然无条件拥护,其他不该她问的, 她也不会多问。   香素将泡好的茶放下后, 香栀便拉着香素去暖阁楼下望风,当然香栀还不忘贴心地为二人带上门。   等着屋内只剩下宣采薇和元无后,宣采薇才瞥了一眼元无仙师, 语带疑惑道。   “不知,仙师找我所为何事?”   事实上,这次邀约虽然是宣采薇让香栀寻的元无,但却是元无留下的讯息。   也就是宣采薇在元无送给她的礼物中发现的那张白条。   让宣采薇抽空寻他一次。   故而,才有了现在二人的会面。   元无没有转头看宣采薇,只是看向眼前的风景,抿了一口茶道。   “之前送来冷暖玉棋子之人,有一话希望我同你带到,这件事许是对你而言,事关重大,我思来想去,决定当面同你说,希望宣三小姐莫怪我唐突。”   见元无态度客气,宣采薇脸上荡起一个梨涡。   “仙师,虽说我同你相识时日不长,但仙师帮了我大忙,这份情谊采薇永远都会记在心里,之后,凡有仙师需要采薇帮忙之处,尽可提来,采薇义不容辞,所以,还请仙师不必如此见外,我想我二人该是朋友了吧。”   宣采薇好不容易有个朋友,她可想快快定下来。   而元无听到这句话,虽未转头,睫毛却轻轻颤了颤。   耳边宣采薇的声音又是响起。   “不知他们让仙师带什么话给我?”   冷暖玉棋子因为极其贵重,又深得宣采薇喜欢,虽然当时在秦隐的“遇楼”寻宝时,担心被秦隐抓个现行,来去匆匆的紧,但宣采薇心里可一直没放下这件她凭实力赢来的宝物。   而且,她也很想再会会当时同她下棋的那位老者。   当时的棋局,老者是中段加入,且是在审视她的棋路,所以,宣采薇能感觉出来,老者对她有所让步,并没有用全力博杀。   但宣采薇也没有失望,初入棋坛的她,不过是管中窥豹的一位新人而已。   能多同这样的高手对弈,定是能大大提高她的棋力。   之于下棋一道,虽然一开始是因为身体原因,琴棋书画,她只能选择不怎么费力的“棋”。   但也是十分奇怪,当她第一次触碰到黑白棋子,第一次看到棋书之时,她内心的雀跃比肩得到母亲的夸赞之时的欣喜。   仿佛像是宛如黑白的人生中注入了一点点斑斓,虽然极其细微,却让宣采薇每每看到之时,都能暂时忘却身体的病痛,沉浸在棋道给予她的快乐之中。   宣采薇想,她或许是因为不让母亲失望,选择学习下棋,但坚持下去,直至如今,是因为她对棋道的热忱和喜爱。   甚至,她有想过,如果有一日,她身子康建,她也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女棋手。   去选择过让自己快乐且有意义的人生。   只是,她没想到,她真的会听到这样一个选择的机会。   “送来冷暖玉棋子的人,让我同你说,希望你能去参加丹朱宴。”   “丹朱宴”三字划过宣采薇耳边之时,宣采薇握着茶杯的手下意识颤了颤,温热的茶水,溢了一些出来,落在了宣采薇指尖。   “嘶——”一声轻呼出口。   红印染上了宣采薇指尖。   宣采薇肌肤娇嫩的紧,虽然水不算烫,也给她烫出了一道红印。   但下一刻,她指尖出现一个圆盒。   元无仙师的声音响起。   “擦擦吧。”   只是奇怪,元无仙师一贯平静的声音,这一回竟然有些抖,听着好像有些慌张。   不过,她自己受伤,元无仙师慌张什么,手有些发疼的宣采薇没细寻思。   接过元无仙师手里的圆盒,道了一声谢,便开始擦药膏。   只不过,宣采薇很少,可以说是基本上没有自己擦过药膏,所以她挖了一大块,将自己的手涂成了一个难看的“珍珠粒”,之后,宣采薇想把香栀叫进来,拿个手帕包着。   似乎察觉了宣采薇的想法,元无先一步又给她递了个东西道。   “用这个吧。”   是元无仙师风格的手帕,素白干净,没有一点纹饰。   宣采薇很快包好了手指头,下意识看了下包在手指头上的手帕,问了一句。   “元无仙师没有用我送你的手帕吗?”   “是不喜欢吗?”   “不。”   否认地极快。   “只是今日恰巧没带。”   元无寻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宣采薇没起疑心,点点头。   但若是听在六爻门掌门,元无的师尊耳朵里,可不得冲他坏笑三个时辰。   他哪里是恰巧没带,他就没差把那两张手帕供在三清殿房顶了,跟个宝贝似的,拿着的当晚,就在自个儿屋里,盯着两张手帕看了一宿,哪里还舍得用。   不过,这一切宣采薇不知,她眼下更关心方才元无仙师说的“丹朱宴”的事。   “丹朱宴”,棋之一门中,享有盛名的收徒宴。   传闻当年,“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这其中除了讲了围棋的起源外,也包含了一层教导之意,所以,大魏自打棋风盛行后,便将最为盛大最有为有名的“收徒宴”命名为“丹朱宴”。   说是宴,其实是赛。   来往参赛的众人,需要同天下棋手搏杀,又根据所想要拜师的不同要求,另有其赛制规矩。   值得一提的是,当今国手偶尔也会出现在“丹朱宴”上。   更是引得天下棋手对“丹朱宴”的向往。   即使闭门不出,“丹朱宴”的名气如此之大,她也是有听过的。   好比她哥哥宣正修,当年就是想参加“丹朱宴”,拜得一位名师,但中间因缘际会,他被当时的天下第一国手看上了。   所以,宣采薇在极小的时候,便听过“丹朱宴”的大名,且早已心生向往,只是碍于身体原因,她一直不能前去。   只是,宣采薇有些意外,那位老先生为何想让她参加丹朱宴。   宣采薇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但又恍然,元无仙师又不是当事人,传话人也不可能把这事讲这么细致,想来元无仙师也不知道吧。   宣采薇刚想岔开话题,却见元无仙师平静道。   “许是,他想收你为徒。”   “嗯?”   元无仙师接着道。   “冷暖玉棋子极为珍贵,常人或不可得,宣三小姐该是遇到了一位棋道高人。”   宣采薇点点头,认可元无仙师这话。   元无又道。   “买卖皆是有来有往,棋道高人在遇楼这样的地方,以下棋的方式来售卖冷暖玉棋子这样的珍品,宣三小姐以为他所求为何?”   宣采薇摇头,她当时全然只顾宝物新奇,规矩新奇,并未深想这背后的深意。   “虽然传话人未说,但我听闻看守弟子说,宣三小姐是以渡生棋的名义来寄放礼物的,这是你的假名,想来那位先生想寻你也寻你不得,才会用这样的方法,希望你主动露面。”   宣采薇眨巴了眼,消化了一下元无话里的意思,然后瞳孔一滞。   其后,包得丑丑的手指指向自己,惊道。   “你是说他求得是我?”   “不对,他是以冷暖玉棋子,求一个合心意的徒弟!”   元无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宣采薇的疑问。   宣采薇神色难掩激动和兴奋,她对自身实力,完全无法评估,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小厉害,但天下棋手众多,她这样的小虾米,估计是不够看的。   所以,当听到有一位厉害的棋道高人想收她为徒之时,她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被认可的感觉。   跟被母亲认可一样高兴。   虽然现阶段,她还不够完美,没能成为一位合格且受人仰望的贵女,也不是一位完美的女儿。   但这个目标,宣采薇一直在努力着。   就像她也一直努力着想成为一名女棋手一样。   可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宣采薇以前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所以元无猜测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宣采薇还是反问了再三,似乎是想求个心安。   元无倒是没有不耐烦,又提了补充证据。   “传话人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宣三小姐。”   “她说你若想参加,可再去遇楼,当年你们相遇之地,他会给你一张内宴拜帖。”   闻言,宣采薇庆幸这回手里没拿茶杯,不然可能连茶杯都摔了。   丹朱宴虽然天下棋手皆可参加,但也不是毫无门槛的。   这内宴拜帖,就是一道极难跨越的鸿沟。   作者有话要说:  “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最初见于战国时期的《世本·作篇》   女主的成长线上线了~ 第104章   丹朱宴分为外场和内宴。   外场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 需要同天下棋手来往拼杀,其中佼佼者, 会得内宴拜帖,才可进入内宴继续比赛。   而没有得到“内宴拜帖”的人,可以择外场到场的棋士为师, 也可以下一次再战。   当然,很显然的是外场的棋士,没有内宴的有名和厉害。   宣采薇虽然不知道老者的身份,但既然能给出内宴拜帖, 想来也是今年参加丹朱宴内宴的那几位。   不过, 今年丹朱宴的内宴名单还未透露出来,所以尚且不知,具体会有谁参加。   宣采薇也无法猜测老者的身份。   此时的宣采薇跟前像是忽然出现了一扇门, 只要推开, 她就能寻到另一片新的天地。   而以前……   以前她没得选择, 如今,她有了。   元无道。   “所以,你要去遇楼吗?”   宣采薇顿了顿,似乎在消化方才的讯息,其后才摇了摇头道。   “不去。”   元无藏在面具下的眉头轻轻挑了挑, 他能看出来宣采薇方才的向往和欣喜, 所以有些意外她的回答。   “为何?不想参加丹朱宴?”   宣采薇唇微勾,又摇了摇头。   “想参加,但是想靠自己的实力去得到大家的认可。”   这意思是宣采薇会参加丹朱宴, 但是内宴拜帖她就不需要了。   闻言,元无眼里忍不住划过一丝赞赏。   茶香继续。   元无见话已带到,他不便在此多呆,旁人若看了去,对宣采薇不好,便打算起身欲走。   只是,他刚有动作。   宣采薇的声音再次响起。   “元无仙师,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说。”   “入梦术,如果两个人没有在一个地方,可以施展吗?”   “或者早先施展后,会不会过一段时间才会反应?”   宣采薇说这话的时候,睫毛轻轻颤了颤,转头,眼巴巴地看着元无。   似乎是在诉说她心里对答案的渴求。   饶是天衣无缝的自我欺骗,也无法阻止已经点燃的心动。   宣采薇就是如此。   她这些时日,已经忍住忍住再忍住不去惦记秦隐。   可即便她告诉自己不惦记,真正遇到同秦隐相关的讯息时,却又忍不住关注。   比如先前看礼单的时候,她会想知道秦隐送她什么。   虽然所有人都向她证明,几个月那场大火没有发生,秦隐没有救过她。   但是,她的心动是真实的。   宣采薇不愿意相信,她是因为一个梦境中,自己创造的人物心动。   所以,她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想知道,是不是先前的入梦术延迟了,其实她当时可能是进入了秦隐的梦境。   这样的话,一切又都能说通了。   那个令她心动的秦隐,是真实存在的。   她想证明这一点。   今日难得遇上元无仙师,宣采薇想彻底问清楚心里的疑问。   难得,元无仙师从美景中抽离回了眼神,转头看向宣采薇。   眸子里印刻着宣采薇的倒影。   元无道。   “宣三小姐为何问这件事?”   宣采薇脸色微变,眸子有些闪烁,不敢说是因为秦隐,但又怕涉及什么隐秘,元无仙师不回答她。   宣采薇说了一半。   “我穿回来之前,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梦,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在梦里救了我,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梦连在了一起,其实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人就是他,而不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很奇怪,在宣采薇眼里宛如清心寡欲的世外之人的元无竟然会多问了一句。   如果不是元无声音十分平淡,宣采薇定然以为他是在八卦。   宣采薇自然不能说真实想法,只得扯着表面理由道。   “他救了我,即使在梦里,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找机会报答他。”   “只是因为救命之恩吗?”   “……自然。”   许是怕元无看出自己的真正心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宣采薇垂了垂眸子,不敢直视元无仙师。   所以,宣采薇并未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后,落在她身上的一眼复杂。   很快,元无仙师给了回答。   “我没听师尊讲过入梦术会有这种功效。”   “想来,是没有的。”   淡淡的否定,让宣采薇的期盼一下子落入谷底。   那一日,进去暖阁的宣采薇和出来暖阁的宣采薇,情绪判若两人。   直至夜深,辗转难眠。   当然,并不是只有宣采薇一人辗转难眠。   回到六爻门的元无,在六爻门的一处崖顶吹着山风。   然后缓缓从胸前掏出一个细长盒子。   里面正正好装着早先元无说忘带的两条手帕。   元无轻轻地抚摸了下手帕。   然后,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面具。   摘下。   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但这并不是结束,元无又在自己脸上撕了一下,一张人.皮面具赫然落在他手中。   其后,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甚至是宣采薇极为熟悉的容颜,暴露在月光之下。   眉眼初看宛如寒潭下压着的烈酒。   可眼神接触手里到手帕时,却一点点卸掉了冰寒。   热切,狂烈的感情汹涌而出。   染出一片滚烫星河。   这星河,是专属于宣采薇的。   秦隐给宣采薇的。   ***   所谓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虽然宣采薇没有做官,但如若她成为棋手,是有机会做官的。   也是大魏难得的女官之一——   女棋待诏。   但是这一官位,自大魏兴棋风以来,便已设下,几百年却无一人所能坐上。   有一个强硬的规定,棋待诏得是国手级别。   但是从未有过女棋手,能达到国手的高度。   不过,这些离现在的宣采薇都有些远,眼下来说,她的丹朱宴该是十分顺利才是。   但意外总是随时发生。   春来秋往,又是一年春日。   丹朱宴正是在春日召集,今年的日子定在了三月中旬。   天将回暖,前来京师的棋手们路上也不会太过坎坷,丹朱宴的举办者考虑的十分周到。   自从那日确定那就是一个自己臆想出来的人后的宣采薇从那日之后,再没有关注过淮安郡王的任何,仿佛将此人彻底淡忘出了自己的生活。   每日只想着好好吃饭,好好修身,好好下棋,好好睡觉。   容貌倒是被她越养越美,这些时日,宣采薇好几次都抓到香栀盯着她走神的目光。   而且香栀一走神就是大半个时辰,被宣采薇笑话了许久。   这日,又到了宣采薇进食的时候。   宣采薇询问了一下今日的菜色。   香栀报了一串菜名,只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宣采薇皱了皱眉。   “又有鸡爪?”   不怪宣采薇皱眉,自打洗晦宴后,她已经吃了好几个月的鸡爪了。   一开始她自己手受伤,还想着以形补形,现在手都好了许久了,厨房里还没停掉这道菜,不知道的还以为宣采薇有多喜欢吃鸡爪呢。   香栀笑了笑道。   “小姐莫怪,你也知道洗晦宴后,因着小姐受伤,老爷便想着去市场采买鸡爪为小姐补补,谁知正好赶上京郊有处养鸡场售卖,听闻管家盯上那处养鸡场许久了,以前差管家去买,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皆是不行,这回还是那家人要搬离京师,才卖给咱们府的,所以,这鸡爪就多了些,但也是有好处的,小姐,奴婢,瞧着您这手都比往昔白净细嫩了不少。”   宣采薇打趣地看了香栀一眼。   “就你嘴甜。”   宣采薇又同一旁的香素道。   “一会替我准备下棋盘。”   “小姐今日又要练棋?”   香栀问道。   宣采薇点点头。   “丹朱宴还有十余日,得抓紧些时日。”   香栀自然是一脸崇拜。   反正宣采薇干什么,在香栀眼里,都别具魅力,勤奋起来,更是魅力非凡。   不过,香栀似乎想到什么,皱了皱眉道。   “那小姐不准备下两日后的春日宴吗?”   说到这个“春日宴”,便是宣采薇行程中的意外。   她虽身体已然大好,但她想全心备战“丹朱宴”,所以大大小小的邀约,暂时她都推了。   可这“春日宴”,她却有些推不下来。   有两个原因,其一,春日宴设立的地点,在长公主府,也就是这回的主办者是长公主。   听闻,春日宴也是由来已久,皆是设在长公主府,次次请京师里极具名望的世家小姐前去。   所以,春日宴在世家小姐圈子中又名“排位宴”。   因为,春日宴上会有长公主亲自定下的赛事,让众位世家小姐参加,自然也有名次排列。   又因请的都是极具名望世家小姐,久而久之,在世家小姐圈子里,这次“排位”,便定性为官方排位。   也是贵女们公认的排位。   宣采薇因为想全心准备“丹朱宴”,本想着舍掉今年的“春日宴”,明年再参加。   虽然是长公主举办,但也不是不能拒绝。   但宣采薇那日忽然得到一个消息,倒是放弃了拒绝的想法。   这消息便是——   宫里正值盛宠的清嫔娘娘也会去这次春日宴。   也就是,宣采薇的大堂姐。   宣采薇摸了摸自己腰侧上挂着的大堂姐送她的平安如意结,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赴宴,见大堂姐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大家猜的没有错的!   鸡爪是秦隐搞的!   男主快要出场了呼呼呼呼~ 第105章   最后, 宣采薇也没有为春日宴多准备什么。   她有打听过的,以往的春日宴除了品貌, 德行外,最为考量的就是“文人四友”——   琴棋书画。   宣采薇有自知之明,这几个除了“棋”外, 她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而且“棋”,没怎么同人对弈过的宣采薇,对于自己摘得头名完全没有信心,最多就是博个前十。   这还是宣采薇往高了估算, 她平素接触最多的世家小姐, 就是宣静姝,偏生两人从未对弈过,现在宣采薇又完全不想搭理宣静姝, 所以, 并未能对世家贵女的水平有准确的评判。   所以, 宣采薇这一回,心态十分平和,只想着“重在参与”。   宣采薇是半放弃,可香栀却没有放弃。   虽然自家小姐“琴棋书画”似乎样样不精,但品貌德行上, 一定不能输于旁人。   春日宴, 对于宣采薇是第一次受邀参加的贵女宴会。   对于香栀又何尝不是。   她第一次跟着小姐出去参加宴席,满脑子都是想着要将小姐的第一次登场,打造的惊艳四座。   幸而如今出了三月白衣孝期, 可有更多的选择。   此时,香栀和香素手里拿着三套衣裳。   一套依旧是宣采薇母亲送来的,杏白牡丹祥云竖领对襟春衫,下搭朱金交错的凤尾裙,裙子符合宣采薇母亲的一贯审美,大气华丽且富贵,甚至在凤尾裙的每一条裙带上都坠有通透的红宝石。   一看就是金钱的味道。   看来,宣采薇母亲亦然十分重视宣采薇第一次出席的贵女宴席。   第二套则是先前宫里的清嫔娘娘听闻宣采薇要参加春日宴送来的,衣裳只是素白颜色,但偏生手法极为特别,将各色彩线点缀交缠在短儒之上,似是构成一片绚丽的春日色彩,下面搭得同样是一条素白的留仙裙,纹饰不多,只裙边滚了一圈祥云纹。   有着少女的鲜活,却不失典雅,这是香栀第二满意的一套。   而第三套……   自然是香栀最满意的一套。   倒不是说它有多好看,或是它材质有多金贵。   只是因为,它是宣采薇亲自选布料画图样而做的。   看着第三套的碧色云锦竹叶裙,香栀已然能想见自家小姐穿着这身,该是出落得多么气质出尘。   香栀虽然拿着三套,但私心以为宣采薇会选自己亲手参与制作的碧色云锦竹叶裙。   裙子不穿,做来干甚?   然而,当宣采薇看着香栀手里的碧色云锦竹叶裙时,本是带笑的眉眼微微一顿。   这才想起来,洗晦宴之前,自己找人做了秦隐为她画的那一身衣裳。   也不是因为好看,只是当时的她看到云锦之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身衣裳,下意识就差人去做。   宣采薇记性极好,做出来的裙子同秦隐画里的那条分毫不差,十分漂亮。   但眼下看在宣采薇眼里,却碍眼的紧。   她赶紧移开眼神,有些像落荒而逃。   扯了扯嘴角。   “就大堂姐送我的这套吧。”   今日主要是去见大堂姐,自然最好选大堂姐给她挑选的。   至于母亲挑选的,一两次没穿,母亲该是不会怪她的。   宣采薇自己其实也有审美,她知道母亲挑选的,不适合她,但她以往想让母亲开心些,总是违背心意,做这些讨好母亲的事。   反正,她丑惯了,母亲开心便好。   果然,宣采薇母亲见着她穿的是清嫔选的彩衣祥云留仙裙,神色未变,并未多说什么,还贴心地嘱咐了一些参加贵女宴席的规矩经验和交际手腕。   宣采薇自然是一阵感动,乖乖地点头,就上了马车。   只是,等宣府的这几辆马车过去后,宣采薇母亲本是勾起的唇,缓缓放下,成一条平线,不辨喜怒。   ***   很快,宣采薇便到达了长公主府。   只是落了马车后,宣采薇却没急着先进去,余光瞥到身后的一辆马车,里面正提着裙角下来了一个娇弱少女。   正是跟着过来的宣静姝。   宣采薇表情不变,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   饶是她如何讨厌宣静姝,于外人跟前,却不能伤了宣府的颜面。   “春日宴”宣静姝自然是没资格来,即便她才华出众到众人皆知也不能。   只因她是庶女。   然而,宣采薇一开始也没想带宣静姝,但宣采薇母亲让她带,毕竟是难得的姐妹相见。   另外便是,宣采薇没有朋友,宣采薇母亲担心宣采薇第一次去会有些不合群。   虽然,宣采薇内心十分想吐槽,宣静姝也不是她的朋友,甚至宣静姝还有可能给她使绊子,但这是母亲的要求,宣采薇不会拒绝,索性也就应承了下来,自己小心提防便是。   两人也便一同并肩进了门。   却不知身后有两道视线落在了二人身上。   一个身着粉衣的小姑娘同一旁也是一个穿着一样服饰的小姑娘道。   “姐姐,姐姐,方才你可看见了?”   “看见什么?”被唤作姐姐的人慢了几步下车,显然没看见。   一旁的粉衣小姑娘道。   “就是刚刚前头那位身着穿着彩衣留仙裙的女子,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子。”   言语中流露出真心的夸奖和赞叹。   两个粉衣小姑娘样貌差不得太多,只是姐姐左眼有痣,妹妹右眼有痣。   两人的父亲是从其他地方过来京师赴任的。   所以,二人也是第一次参加京师的宴会,没见过京师其他贵女。   姐姐打趣道。   “咱们在外面,脸上都得戴面巾,你又能看清多少,就给了这么高的评价。”   妹妹道。   “一开始我是被那家小姐身上的漂亮裙子吸引的,结果我这一抬眼,姐姐你是没看着,即便是隔着朦胧的面巾,那双清亮的眉眼,光看一眼,就难以忘怀,比我们那地的第一美人好看多了。”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   粉衣妹妹显然喜爱美人,说着说这话,眼神又不自觉往里面探了探,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刚刚那位漂亮姐姐的身影。   粉衣姐姐显然要比妹妹多些了解,思忖了一会道。   “以你这般描述,或有可能是冠南侯家的小姐,南婉兮,听闻南婉兮是京师第一美人。”   粉衣妹妹脸色恍然。   “我瞧着可不止京师第一美人的水准,反正我是没见过比刚刚那位小姐更好看的女子了,不管不管,没见着之前,她在我心里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是叫南婉兮是吗?”   “极为好听的名字,一会可得好好认识认识。”   “不用一会,现在就行。”   冷不丁地,一道甜美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两个粉衣女子回头,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位身着淡蓝色留仙裙的秀丽女子。   带笑的眉眼,宛如春风和煦,温暖人心。   见两位粉衣女子疑惑,身着淡蓝色留仙裙的女子又道。   “我便是南婉兮。”   话音一落,粉衣妹妹脸色刷的一红,为自己搞的这个乌龙尴尬。   想来不会有人喜欢听到自己被误会成旁人吧。   但好在,南婉兮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还亲切地同粉衣妹妹说,二人以后可多来冠南侯府寻她玩。   之后,南婉兮便先姐妹二人离去。   只是,在刚刚远离姐妹视线范围后,刚刚表情还春风和煦的南婉兮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同身后的丫鬟吩咐道。   “去,把刚刚那两个土包子说的女子查出来。”   “嗤,在我跟前可没什么天下第一美人。”   粉衣妹妹全然不知南婉兮的变脸,还拉着身边的姐姐道,南婉兮虽然长得没刚刚那位姐姐好看,但是人好好的样子。   一旁的姐姐却微微拧了拧眉,看着一脸单纯的妹妹,状似开玩笑地提醒了一句。   “你可得专一哦,说不定你喜欢跟南婉兮玩了,方才那位漂亮姐姐就不喜欢跟你玩了。”   粉衣妹妹立马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   “我决定了,今日唯一的目的,和刚刚那位漂亮姐姐做朋友。”   ***   当然,这一切宣采薇尚且不知,也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回连人都没见全,就已经无形中树立了一个劲敌。   这一会,她刚从一处屋内出来。   她刚一出门,香栀和香素立马迎了上来,不远处一个长公主府丫鬟打扮的女子也迎了上来。   “宣三小姐,请随奴婢入宴。”   “宣四小姐已经提前过去了。”   宣采薇点了点头,眼神划过些微满意,长公主办的宴席,倒是处处周到。   而且,还挺新奇。   说到新奇,宣采薇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房子。   比如,这春日宴,竟然在入席之前,每位受邀的贵女,都要去长公主府专门安排的画室,接受画师画像。   听闻这是为了方便品貌排位,评选者除了长公主外,似乎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   众人许是先观画,其后再对感兴趣之人,细细观察,节省了不少功夫。   宣采薇母亲前些年也在受邀行列,今年却不知为何不在。   宣采薇也不知是自己难画还是如何,给她画画的那位画师,明显磨蹭了很久,她出来的时候,似乎其他画室都空了。   也就是说她是最后一个。   然而,她临走时,画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这让炫彩也有了疑惑,她现在已然变好看了,为何画师还要皱眉。   宣采薇不知,还真是变好看的锅。   给宣采薇画画的画师也是有自我追求的,水平虽已然不错,但总觉得自己画出来的宣采薇同真人一比差了几分神韵,没能捕捉到精髓。   心里着实有些遗憾。   但也尽了她的全力,所以她只得先卷进画盒呈上。   不过,画师中间有事出去了一趟。   屋内无人。   然忽然之间,却有一道黑影出现在屋内,走进画盒,迅速将里面的画同自己手里的画做了交换。 第106章   入园后, 宣采薇并没有再戴面巾,今日是贵女宴, 面对都是世家贵女,并无男子,戴着面巾倒显矫情。   春日宴虽次次皆在长公主府设立, 但每次的地方却不一样。   长公主府,有四个最为出名的园子。   分别是春桃园,春茶园,迎春园, 梨春园。   一个园子代表着春日一类名花。   春桃园, 自然是桃花,春茶园,则是山茶花。   迎春园, 最为清晰, 是迎春花, 而梨春园则是梨花。   今年的春日园,选择便是“梨春园”。   所以,宣采薇一进院落,小巧洁白的梨花,随着微风, 瑟瑟垂下。   在半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   宣采薇一时被吸引, 驻足停留了一会。   宣采薇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园子的大门口,再加上宣采薇被画师耽误, 来得最晚。   整个园子空落落就剩宣采薇一个位置。   自然会有有心人留意。   知其是从未参加过任何宴会的宣采薇,更是引得众人好奇。   上一回,宣府办的洗晦宴,只在小范围展开,好些贵女连邀约都没收到,当然,她们也不在意,跟宣采薇连面都没见过,去也没有理由。   所以,上一回洗晦宴去的大多是庶女,除了一个白榆儿以及宣采薇母亲娘家府上的姑娘。   宣采薇母亲府上的姑娘年岁都不大,且个个内敛羞涩,是不会对外八卦宣采薇的。   白榆儿和宣静姝自然也不会为宣采薇添彩。   所以,悉数闭口不言。   不过,众人虽然好奇,也只是好奇宣采薇长什么样子,不是说认为宣采薇是好看的。   当然,这里面南婉兮对宣采薇的好奇最少。   宣采薇貌丑一事,她有所耳闻,南婉兮当时还嗤笑。   “便是家世比我好又如何,不过是个丑女。”   对于容貌而言,南婉兮极其自信,即使是御棋公家的苍玲珑,于容貌上,她也有自信能赢过她。   在京师第一美人这把交椅上,南婉兮从来没输过。   所以,她对貌丑的宣采薇并不怎么感兴趣。   宣采薇出现之气,南婉兮正气闷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丫鬟。   让她去寻那两个粉衣土包子说的美人,结果这小丫鬟去的时候,大多女子早已进入画室,她什么都没寻得。   南婉兮方才也仔细观察了一圈赴宴的贵女,除了苍玲珑稍稍气质出尘些外,其他都不足以让她放在眼里。   今年的贵女宴,看来她只有苍玲珑一个劲敌。   事实上,南婉兮和苍玲珑的较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贵女宴二人这都是第三回 参加了。   但即便南婉兮漂亮的厉害,可总论下来,还是苍玲珑稳得第一,蝉联了三年。   南婉兮不服气苍玲珑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不只是贵女宴的事,还有秦隐……   思及自己的心上人,南婉兮眉头稍展,下意识抬眸瞥了一眼对面,气定神闲品茗的苍玲珑。   一道胜负欲在她眼中划过。   也就是在这时,宣采薇进了园子。   即便贵女注重礼仪,南婉兮也难得感受到了齐刷刷的目光转移。   因为好奇,她也跟着转了过去。   而她眼神刚刚落在大门的一瞬,一丝愣怔浮现在她眸子之中。   梨花白,树影碧。   飞舞的梨花围着身穿彩衣留仙裙的少女盘旋,似是阴雨迎霁色,春山逢点墨。   无须浓墨重彩,自成点睛一笔。   即便是艳压全场的南婉兮。   也在有一瞬间,承认了少女的倾城容色。   ***   不过,这幅极为美好的落梨美人图很快被人打破。   “咳咳……”   一道急促的咳嗽声在贵女们中响起。   众人似是从朦胧中惊醒,稍微恍神的贵女,微微收敛了眼中的惊艳,目光朝向咳嗽声看去。   但看了一眼,也便收回,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或是偷偷再瞄一眼梨树下的宣采薇。   不怪大家没什么兴趣。   方才的咳嗽声,是一位小官吏的嫡女似是今日得了急病出的声。   也是今日在场唯一一位脸覆面纱的女子。   而且明明已然是春日,这位女子身上却披着厚厚的白衣披风。   坐在她周遭的贵女,都稍稍有些远离她,生怕她身上有什么怪病,传染给旁人。   这位女子入园之时,脸色便极差,眼下咳嗽了两下更甚,身子也更是虚弱,便是坐着也有些体力不支的感觉。   见状,女子身后的长公主府下人微微拧眉,就怕这女子出了什么好歹,坏了这次的春日宴。   思忖着要不要去禀告管事嬷嬷。   下人正想着,前头的白衣披风女子在自家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先是同长公主府下人告了假,让其去通禀一声长公主,说怕自己的病情影响宴席,想先借长公主府的宴席休息下。   许是这位白衣披风女子家世并不显赫,很快那头下人回来,称长公主应允了下来,还吩咐她好好休息,说了一番客套话。   而等到宣采薇要入席之时,正好同这位白衣披风女子错了个身。   宣采薇看了她一眼,即便带着面巾,也是面色虚白,一副病重模样。   同样也是体会过病重之感的宣采薇不由眼里划过几分同情。   然后同身后的香栀吩咐了一句。   香栀点了点头,追上了前头的白衣披风女子,恭敬地递给了她一个物件,然后又眼神示意了下宣采薇方向。   前头的白衣披风女子微微回头,眉眼虽有些怯生生,但还是同宣采薇点了点头,似是释放处和善的回应,然后接过了香栀手上的东西。   然后才转身离去,香栀也回到了宣采薇身边。   但见自家小姐盯着按个白衣披风女子一会,有些疑惑道。   “小姐,您吩咐我给那位小姐的暖炉,我已经送过去了,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吗?”   宣采薇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问道。   “这位小姐是从别处来的吗?”   “小姐聪慧,似乎是从最北边过来的,今年也是初次参加春日宴,但不巧染了急病,倒也可惜。”   “这样啊,难怪……”   “难怪什么?”   宣采薇没回答,只笑了笑道。   “走吧,我们入席。”   香栀只得带着疑惑跟上。   却不知,宣采薇未尽的后半句是——   难怪这位女子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了许多。   ***   春日宴是依照家世排位而坐。   很显然,这一回的贵女宴,家世最高的除了御棋公府的苍玲珑,便是镇国公府的宣采薇。   宣采薇正正好落座在苍玲珑对面,她旁边是沾光的宣静姝。   宣静姝旁边则是面容姣好,笑如暖阳的南婉兮。   不过,宣采薇因为南婉兮的父亲,对他们整个冠南侯府都防范的紧,所以只是淡淡同南婉兮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当然,这在南婉兮眼里却被解读成宣采薇狂妄自大,不把她放在眼里,由此越发讨厌宣采薇。   但宣采薇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招了南婉兮的厌烦。   当然,若是知道也是不惧的。   正如,他们镇国公府不怕冠南侯府一样。   虽然,宣采薇不怎么喜欢自己父亲,但是父亲有句话,她一直记着的。   “我们宣家人,是大魏的尖刀,尖刀只臣服天子一人,其余敢犯我宣家者,无须惧怕,来而战之。”   这骨子里的优良气节,宣采薇继承的很好。   倒是宣静姝,在一旁有意讨好南婉兮,那副难掩谄媚的模样,让宣采薇微微拧了拧眉。   换成寻常,南婉兮自然不会搭理宣静姝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不过见着宣采薇的皱眉,南婉兮眼珠微转,有意挫挫镇国公府的锐气,眉眼微弯,倒是热情地同宣静姝聊着天,不一会,二人便打成一片。   要是不认识的,还以为二人才是真正的姐妹呢。   可这样一来,场上倒没什么人搭理宣采薇。   她初来乍到,样子也看着清冷,似乎是不好亲近,再有就是南婉兮和宣采薇方才的暗流涌动。   在场大多都是人精,能感觉出来。   被分在南婉兮这边的,又大多同南婉兮交好,自然不会惹南婉兮生气,去搭理宣采薇。   而先前想结识宣采薇的粉衣妹妹,则被安排在了宣采薇对面一个远远的位置。   便是她有心想去搭理,也得碍于今日春日宴的德行考核,“入席不得擅离”和“切勿大声喧哗”的规矩,不能及时的同宣采薇搭上话。   一时,宣采薇能感受到周遭的冷清。   不过她心态也好,她本就是第一次参宴,无人搭理实属正常。   宣采薇虽然想交朋友,但也只交值得交的朋友。   就是春日宴过后,京师里估计又要流传一些她不合群的传闻。   就在宣采薇想着一会要不要去交交朋友,打破这个传闻时。   跟前倒是响起一道微凉的声音。   “宣三小姐,玲珑有礼。”   宣采薇眼皮微抬,正好对上对面的苍玲珑朝着她举了下茶杯,这算是同宣采薇打了招呼。   宣采薇一愣,有些惊讶,第一个同她打招呼的竟然是传闻中极为不好亲近的苍玲珑。   苍玲珑出身真正名副其实的一等公府,也是从文世家的领头人御棋公府。   是苍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金贵人儿。   跟宣采薇一样。   但却过得是跟宣采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可以说是以前的宣采薇一直梦寐以求的人生。   甚至真拿大魏的形式而论,御棋公府的地位隐隐是高过镇国公府的。   苍玲珑是名副其实镶金戴玉的天之骄女。   也拥有宣采薇一直想要的名号——   京师第一贵女。   今日苍玲珑穿得是一身仙鹤金纹凤尾裙,触及凤尾裙时,宣采薇忍不住眸子闪了闪。   想来,这样的女子,便是母亲最为欣赏的女子吧。 第107章   不光宣采薇意外, 在场好些贵女皆是意外。   苍玲珑可是站在贵女圈的塔尖人物。   由来都是旁人阿谀奉承,苍玲珑也不过礼貌性应付, 跟谁都没有过分交好,再加上她家世卓越,久而久之, 也不敢有人随意往苍玲珑身上蹭,怕苍玲珑不搭理,落得自己尴尬被人嘲的下场。   不过,苍玲珑似乎极为喜欢一个人独处。   无人搭理, 一个人也清静。   这还是她们第一回 见着苍玲珑主动招呼另一个人。   当然这些传闻, 宣采薇也听过。   所以,见着苍玲珑招呼自己的时候,她眸子里也露出了讶异。   但很快知礼地举杯回应。   只见两个清冷的美人, 隔空碰了下杯, 一幅岁月静好的恬淡模样。   而苍玲珑同宣采薇打过招呼后, 倒也没有多余的举动,继续自顾自地喝着茶。   这让春日宴上的其他贵女,略有些疑惑。   苍玲珑对宣采薇的特殊对待,众人皆是看在眼里,并且表示讶异。   但是碰了杯后, 却又恢复寻常。   似乎方才只是一时兴起般。   不过, 苍玲珑起了头,拥护苍玲珑那个圈子的贵女倒是纷纷对宣采薇流露出了善意。   这让刚刚见着宣采薇被冷落心里偷笑的南婉兮,愤愤不平地揪了揪衣角。   但即便南婉兮想再翻出什么风浪, 过了一会也翻不出来。   因为,长公主来了。   顺带一起的,还有今年来参加宴席的几位有德望的世家夫人以及宫里的清嫔娘娘。   也就是宣采薇的大堂姐。   这几人一出现,贵女们纷纷起身行礼。   宣采薇亦然,只她眼神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清嫔。   正好碰上清嫔看过来的视线,大方温柔,跟记忆中的大堂姐一模一样。   宣采薇心下稍安,看来大堂姐在宫里这些日子,确实过得不错。   但宣采薇却不知,自己在注意清嫔的同时,另外几道视线也扫在了她身上。   长公主居首座,清嫔落在她身边。   其他几个官家夫人沿下而坐。   此时,那几位官家夫人眼神微有交汇,显然方才她们都有注意到宣采薇。   然后很快眼神达成了统一。   画师之画,并没有骗人。   宣家采薇,摘得品貌之冠。   这要说回先前观画一事。   这几位官家夫人,在看画之前,均是以为这一回,南婉兮又是要拿第一。   诚然,南婉兮的画确实也是她们见过最为好看的,容貌无可挑剔。   直至最后一位画师的画送了进来。   本是有些兴致缺缺的长公主,听闻是宣采薇的画像,倒是亲自差人上前取画。   其余几位官家夫人一开始有些好奇长公主的兴趣,因着长公主可是面对南婉兮或是苍玲珑都没能提起多大的兴致劲儿。   直至几位官家夫人看到了展开的画像。   饶是众人见多识广,也不由眸子闪烁。   画功入木三分不说,偏生画卷上的女子生得花颜月貌。   几位官家夫人后知后觉,才想起当年宣采薇的母亲也是冠绝一时的美人。   只不过,没见到真人前,她们还不好多做评判。   但可以确认的一点是——   宣采薇引起了这几位官家夫人,连带着长公主的兴趣。   极大的兴趣。   官家夫人还在眼神交流。   那头长公主已然笑盈盈地开了口。   “清嫔娘娘,怎么也没见着你提你们家还有一位这么标致的小姑娘?”   言语间,眼神落在了宣采薇身上。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彼时,宣采薇身边的宣静姝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攒紧了下。   清嫔不疾不徐地回道。   “长公主谬赞,本宫瞧着今日来着的各府小姐,皆有特色,都是标致人物。”   清嫔说话好听,夸了在场所有人,也无形间替宣采薇挡下一些嫉恨。   然后她才接着道。   “可不是本宫不想说,三妹妹先前身体有恙,昏迷三月,本宫忧思三妹妹身体,自然无暇其他,说起来,本宫也有些时日未见三妹妹了,一会长公主可得好生让本宫同三妹妹聚聚,也好仔仔细夸夸三妹妹。”   三不两句,清嫔便向长公主要了一个同宣采薇单独见面的机会。   这八面玲珑的本事,宣采薇表面虽波澜不惊,内心却咋舌不已。   但她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管怎么说,大堂姐待她始终如初,只这一点,她记住就好。   长公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之后又是慵懒随意道。   “几位夫人,我瞧着这容貌一试,没有任何质疑。”   话音一落,长公主涂满朱红蔻丹的细长手指,往宣采薇方向一指。   “宣家这位三小姐,容色甚得我心,得品貌之冠,不知在场可有异议?”   虽是询问句,但谁敢否定长公主的决定。   幸而几位官家夫人也是意见统一,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而以往一贯是“品貌之冠”得主的南婉兮,心里虽是气急抑塞,但却不敢在长公主跟前表现,只得打碎银牙往肚子里咽,暗暗越发嫉恨今日彻底抢了她风头的宣采薇。   身为当事人的宣采薇,虽然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谢过长公主厚爱。   但心里却对这位将她推至风口浪尖的长公主下意识有些打怵。   尤其是这突如其来的友善。   宣采薇记得传闻中,长公主可不是如此友善之人。   她心里划过一丝古怪,也暗暗将这事记了下来。   而德行是纵观全场,要在一场宴席下来后,才有结论。   所以,在众人客套寒暄,宴中进食后,便轮到了春日宴的重头戏。   琴棋书画的比拼。   往年都是从“琴棋书画”四门中择选一样。   先前,在梨春园里的众位贵女一方面要注意自己的仪态德行,另一方面就是在猜测今年究竟是选择哪一门。   当然,这些人最希望今年选择“棋”。   因为,京师中最为擅棋的贵女,也是京师第一女棋手“公孙笑柳”,因为跟着父亲游学江南,暂时未归,未能参加这一回的春日宴。   所以,这其中好些擅棋的贵女,能抱着一丝侥幸,看能不能博个第二。   第一,他们不敢想。   那是属于苍玲珑的位置。   而春日宴排位前十的贵女,皆是可以扬名京师。   在场好些贵女,都是冲着前十的名额来的。   只要成为春日宴前十的贵女,除了收获名气之外,于婚事上更有大大助益。   好些贵女,便是看上了后者来的。   当然,第一次参加春日宴的宣采薇,尚且还不清楚,这场宴席后面所代表的那些弯弯绕绕。   她只想着,今日不给镇国公府丢人就行。   长公主抿了一口梅子酒,余光微扫,看着底下贵女们跃跃欲试的目光逐渐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这才放下了酒杯,半倚着白狐皮铺成的椅子道。   “适才贪杯,多喝了几杯,一时差点忘了春日宴的重头戏。”   “想来,各府小姐也是极尽期待吧。”   在场贵女礼貌性地回应了下,大多还是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对胜利的渴望。   毕竟虽然最终目的是得胜,但表面上来看,春日宴不过是贵女们风花雪月之宴。   风花雪月之宴,沾染名利权欲,可就俗气了。   这便是文人虚伪的那一套,明明心里要名要利,偏偏故作清高。   长公主挑了挑眉,一时觉得这些年看大家这么演戏有些无聊。   冷不丁却忽然瞥到了宣采薇的眼神,跟她如出一辙的无聊。   长公主一愣,难得收起了几分随性,过了一会,嘴角浮现几分玩味。   其后才收回眼神,看向底下的贵女们道。   “每次春日宴,都只从琴棋书画中挑一门,本公主觉得有些不够过瘾。”   “不如……”   “这一次,全来吧。”   话音一落,在场贵女们表情微变,宣采薇也难得挑了挑眉,但很快又垂下。   管春日宴如何改规则,反正对她而言第一次。   宣采薇:稳如泰山。   不过,其他贵女们显然有些慌张,以为长公主的意思是全比,他们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可不是样样拿手的,甚至有好些贵女,只专攻一两样,就赌个运气。   但当贵女们听完长公主的补充后,心下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原来,长公主的意思,虽然是“琴棋书画”四门皆比。   但贵女们可以只选最擅长的一门,每一门取前三位。   最后,再加上品貌和德行礼仪的评判,筛选出最后前十位贵女。   虽然贵女们稍稍安心,但如何选择又是个大问题。   这一回,好些眼神不断交织在苍玲珑和南婉兮身上。   南婉兮是京师第一美人,但也不是个草包美人。   她一手琴技,难逢敌手,如果她选琴,八.九成会拿第一。   而苍玲珑是京师第一才女,才情了得,书画更是双绝。   当然她琴,棋也不差,如果她也选琴,南婉兮或要屈居第二。   所以,这两位种子选手,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至于,第一次参赛的宣采薇,倒是也有稀稀落落的眼光落在她身上。   但不算多,就连她的庶妹,宣静姝都没把她看在眼里。   毕竟以宣静姝对宣采薇的了解,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这也是,先前宣采薇虽然得了“品貌之冠”,宣静姝也能够劝自己忍耐的原因。   反正,在“琴棋书画”这四门上,随便哪一门,她都能够稳稳压住宣采薇。   这般想着,宣静姝忽然觉得宣采薇得了“品貌之冠”也好。   这样,今日之后,京师众人皆知,宣采薇不过是一个空有容貌的花瓶美人,就连她的庶妹都是完胜她。   也就是说,宣采薇的美貌名望有多高,踩着她上位的宣静姝名望只会更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08章   此时, 大多贵女都在等着南婉兮和苍玲珑上前选择。   不过也有一些,只擅长一门的女子, 不管南婉兮和苍玲珑如何选择,她们也只能选择这一门,所以一部分人已然先进了“琴”“棋”“书”“画”分属的屋子。   说是屋子, 不如说是院子。   梨春园占地极大,分出四个院子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这会,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姑娘们,正面对着四方院门徘徊犹豫着。   但很快有人动了。   是大部分贵女关注的焦点人物之一——   南婉兮。   她径直朝着琴之院门而去。   其实南婉兮也不想这么早做选择, 她原本想等等看苍玲珑的选择, 虽然满心不服气,但南婉兮也想打一回有把握的仗。   显然,她面对苍玲珑没有把握。   不过, 后来南婉兮左思右想, 对自己这一年苦学的琴技还是极有自信的, 比起其他三门,选琴得第一的可能性更高。   想通后,南婉兮便没有了犹豫。   见南婉兮去了“琴”,除了擅乐的贵女们脸色有些难看外,其他贵女倒是像松了一口气。   然后, 另外一位焦点人物却迟迟没个动静。   过了一会, 焦点人物迈步。   却不是朝着四个院门。   而是走向了宣采薇。   看着朝她走过来的苍玲珑,宣采薇心里又是讶异了下,不知道苍玲珑想做什么。   苍玲珑走近, 抬眼,唇角轻轻地勾了勾,显得整个人没有那么冷淡。   “宣三小姐,不知要选哪一门?”   宣采薇眨巴下眼,琢磨着苍玲珑好像对她有些过分亲近。   但令她意外的是,她好像不排斥苍玲珑的亲近。   许是宣采薇在苍玲珑身上没有感觉到什么歹意,反而若有似无地感觉到几分苍玲珑对她的好奇。   看着苍玲珑仿若过了水般澄澈的瞳孔仁儿。   宣采薇越发肯定这个想法。   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   宣采薇想着也不是什么不能对人说的,便大方答道。   “棋,我会选棋。”   “这样啊。”   苍玲珑摸了摸下巴,状似思考。   宣采薇也在思考,思考苍玲珑问这个的目的。   她是想同她竞争,还是故意避开她呢。   过了一会,苍玲珑状若遗憾地摇了摇头。   “今日时机不对,改日有空再同宣三小姐切磋。”   苍玲珑选了后者。   然后,苍玲珑便朝着“书”走了进去。   留下不明所以的宣采薇一脸茫然。   没过多会,又有两人找上了宣采薇。   正是今日一直想寻宣采薇说话的粉衣姐妹。   尤其是粉衣妹妹,见着宣采薇时,眼里都有小星星,但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一旁姐姐的衣裳,示意她先说话。   粉衣姐姐似乎早已习惯妹妹的依赖,有些无奈地看了宣采薇一眼道。   “宣三小姐安好,我叫明含玉,这是舍妹,明含宜,我们的父亲是近日来京师上任的内阁大学士。”   “爹爹曾经还是状元郎。”   一旁的明含宜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宣采薇听到明含宜的补充,倒是明了了眼前粉衣姐妹花的身份。   明伟志,近十年来最了不得的状元郎。   说是了不得,先是因为得状元时,所写文章,得天下名士赞叹。   另外一个就是寒门庶族之中,他是晋升最快的官员。   短短十年,从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晋升为内阁大学士。   听闻,她的外公,也就是宣采薇母亲的父亲,当朝首辅有意提拔明伟志,培养成为下一任首辅。   可想而知,明伟志以后的官途无限。   这不,离宣采薇不远的宣静姝听着后,本是没怎么在意这一对姐妹花的脸色迅速变脸,笑出了一朵花朝着两姐妹身边凑。   但两姐妹似乎有些接受不了宣静姝的热情,瞥了一眼宣采薇,面上欲言又止。   宣采薇沉了沉眉。   “宣静姝,出门在外,可别失礼。”   宣静姝故作不懂。   “姐姐这是何意?这两位不是姐姐的朋友吗?姐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恬不知耻般就想把这个关系拉近。   很好,这很宣静姝。   见宣静姝冥顽不灵,宣采薇也懒得给宣静姝脸面,压低了声音,冷冷道。   “既是我的朋友,你少碰。”   如此直白的警告,即使只有宣采薇,明家姐妹和宣静姝四个人听见。   也足够让宣静姝烧红了脸,住了手。   随后,宣静姝自然没法待下去,先宣采薇一步,进了“棋”。   宣静姝选“棋”,自然是想同“废柴”的宣采薇正面对上,这样能让她的名声传播最大化。   宣采薇看着宣静姝的选择,约莫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她这边倒没什么,早就对宣静姝失望的她,更懒得为宣静姝费心思。   倒是明含宜有些为宣采薇抱不平。   “采薇姐姐,你们不是姐妹吗?”   “她怎么还跟你选一样,要跟你争抢呢?”   宣采薇抬眼看了一眼明含宜,有些讶异她亲近的称呼。   明含玉见自家妹妹失了礼,赶紧斥责了一句。   “含宜!”   明含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的称呼喊了出来。   但她就是很想和采薇姐姐亲近嘛。   宣采薇展颜,同明含玉道。   “明大小姐,我无事,这么称呼我挺好的,我喜欢。”   听着宣采薇说喜欢,明含宜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放大。   “真的吗?那我以后就叫你采薇姐姐了,你可以叫我含宜,叫我姐姐含玉。”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哦。”   明含宜没忘记刚才听到宣采薇说她们是她朋友的话,赶紧确认下来。   这让一旁的明含玉对这个单纯的妹妹,无奈又有些头疼,就怕她惹得宣采薇不高兴。   谁料宣采薇眉头倒是越发舒展。   “自然,如若得空,你们可以来我府上寻我玩。”   明含宜当然十分高兴,点头如小鸡啄米,直道一定会去找宣采薇玩。   其后,二人便一人进了“书”,一人进了“画”。   宣采薇身后的香栀,知道自家小姐防范心算强的,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朋友。   所以,见着宣采薇这么轻易就接纳了明家姐妹,有些好奇道。   “小姐可是喜欢明家姑娘?”   宣采薇道。   “只是初见,谈不上喜欢,还需了解看看。”   “那小姐你……”   “不过,我很羡慕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   说的是羡慕的话,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   彼时,风吹落梨,花瓣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像是一双手在拾起和放下,宣采薇盯着吹起了梨花花瓣看了一会。   下一刻,也没等香栀消化话里的意思。   宣采薇便径直朝着“棋”的院子走去。 第109章   因为南婉兮和苍玲珑有了选择。   其他贵女们的步伐就快了不少。   没过多会, 偌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一群等待的丫鬟。   然众人却不知, 另有一群人在观望着这次的春日宴。   长公主府,楼台亭阁,比比皆是。   说是公主府, 却堪比缩小版的皇宫,可见长公主在圣上心中的受宠程度。   隔着层层叠叠的繁茂大树,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阁驻立在离梨春园不远的位置。   靠在三楼栏杆,有一身着墨绿色锦袍的男子, 正举着手里的“千里镜”往梨春园的方向扫。   身旁有一个娃娃脸的男子道。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给我也看看。”   墨绿色锦袍男子显然不愿意。   “小孩子家家的看啥, 跟二哥喝茶去。”   “二哥,你瞧三哥欺负人。”   被称呼为“二哥”的男子,此时正在屋内品茗, 而他对面则端坐着一位黑衣冷面的高大男子。   是秦隐。   今日, 长公主府有春日宴。   却少有人知, 几位皇子也在长公主府聚头。   正举着“千里镜”观望的墨绿色锦袍男子,是当朝的三皇子。   另一边的“娃娃脸”少年,则是五皇子。   而在秦隐对面悠哉品茗的男子的,则是二皇子,母亲是现任皇后。   二皇子见五皇子同他抱怨, 眼里划过几分不耐, 但面上不显,笑了笑,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千里镜”。   “五弟, 莫生气,二哥这还有一个,且拿去玩。”   五皇子见着新的“千里镜”,本是郁闷的神色,立马放晴,接过千里镜,谢过二皇子,就同三皇子贴着栏杆边,一起看了起来。   二皇子看着醉心玩乐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唇边的笑意更甚。   其后,二皇子才同今日邀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隐道。   “秦小郡王是不是不满意本皇子今日的安排?”   “嫌无聊?”   秦隐淡淡回道。   “没有。”   “是吗?我瞧着小郡王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开心?”   “并无,只是在下性格使然,有些闷,倒是扰了几位殿下的雅兴。”   二皇子对父皇看重的秦隐,说不嫉妒是假的。   如果秦隐是他的手足兄弟,二人少不得一番厮杀较量。   幸而秦隐只是个臣子,便是父皇再器重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而从另一个层面讲,对于父皇跟前的大红人,他倒是应该好好拉拢才是。   于是,有了今日的聚会。   不过,似乎秦隐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但二皇子也不着急,反正秦隐对哪位皇子态度都一般般,能拉拢最好,拉拢不了也不能让秦隐站在其他皇子身后去。   二皇子想了想,今日到底要把这戏演完,所以,又差人拿了一个千里镜上来,放在秦隐跟前。   “春日宴是难得的贵女宴,今日我等恰巧遇上,小郡王没有兴趣看看?”   “京师中顶尖的贵女,可都在里面,若是有所相中,也好过盲婚哑嫁不是?”   “而且,秦小郡王加入进来,这场聚会才有意义,不你说对吧?”   二皇子说的话,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想法。   虽然身在天家身不由己,但如若能在条件相当的情况下,挑一个合自己眼缘的,也算是难能可贵。   所以,他二人才会如此积极地相看贵女。   此时,两人甚至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上了。   “三哥,怎么还没有女子出来,她们可都进去好些时候了?总不能让我看一群丫鬟吧。”   “五弟,你以为考核那么容易吗?费些时日是正常的,且耐心等着吧。”   “不过,我方才可看到了好几个容貌身段不错的,嗤嗤,你是没眼福。”   “三哥,你快同我说说,是哪府千金,一会我也好留意留意。”   “那我能轻易告诉你,回头你好同我抢吗?”   “三哥,瞧你这话说得,我可比你小好几岁,怎么也是你先来,弟弟还抢不着你的。”   “这倒也是。”   “行吧,我就做回好人告诉你。”   “这群贵女们,容貌出众的有好几位,但以你三哥阅花无数的火眼金睛来看,有一位,不论身段还是容貌,在这里面是最出挑的。”   “是谁?是谁?”   “就是今日穿留仙裙的——”   “撕拉!”   一声刺耳的椅子拖拉的声音划过两人耳边,也打断了方才的对话。   二皇子本是在等待秦隐回话,却见他沉默了一会,虽没什么表情,但似乎不想加入他们。   其实也不是拿不拿千里镜,看不看贵女宴的事。   主要是二皇子在摸秦隐一个态度,看是不是真的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但二皇子等了一会,也没见秦隐拿起那个千里镜。   就在二皇子想要放弃时,秦隐却忽然有了动静。   且动静有些大。   看着退出了一些距离的椅子和秦隐手中攒紧的千里镜。   二皇子眼里划过几分若有所思。   这时,秦隐却同二皇子点了点头道。   “恭敬不如从命。”   之后,秦隐便朝着楼阁的栏杆方向而去。   也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所在的位置。   三皇子和五皇子虽然因为秦隐的动静打断了话头,但似乎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三皇子收回了看向秦隐的目光,然后接着同五皇子道。   “那身留仙裙着实漂亮,我可没见过哪位女子穿留仙裙能有她穿的那么好看。”   “三哥,别卖关子,快说是谁?”   三皇子正准备说出答案,一道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背后妄议女子,非君子所为。”   是秦隐的声音。   三皇子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一向事不关己,甚至眼下已经算是“同流合污”的秦隐,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   看着秦隐端着姿态的模样,三皇子不由想起京师里好些世家小姐都是暗恋秦隐的。   一丝丝嫉妒不由冒了出来。   嘴上就有些不客气了。   “某人也不知道装什么清高,拿了千里镜,不也是跟我们一样目的吗?还管我们说不说。”   “要我说,我们还更磊落些,不像某些人,还想做个伪君子。”   三皇子因为被秦隐指责,言语很有些不客气。   屋内的二皇子眉眼微沉,他今日可是来拉拢秦隐的,并不想被三皇子搅黄,想着就准备起身说和。   谁曾想,秦隐先说了话。   “千里镜的作用,并不只限于三皇子这种,长公主府遍地风景,在下难以一一驻足欣赏,有千里镜在,倒是省了在下不少功夫。”   言谈间,便将他和三皇子,五皇子的行为划开。   “你……”   三皇子没想到秦隐还有如此巧辩的一面,他也不能偷看秦隐的千里镜,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只是,在眼下,秦隐句句在理,他找不出理由反驳。   三皇子郁闷,但也惦记自己心头的美人。   忽然,他脑瓜子灵光一闪,看了一眼难得管闲事的秦隐,心中警铃大响。   下一刻,三皇子咬牙切齿道。   “莫非,你也看上南婉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隐:……搞错了!   有二更~琢磨地很晚掉落了,建议明天早上来看。   最近都会多多更新的!!! 第110章   三皇子说完这句, 本来以为他同秦隐的气氛会剑拔弩张。   但未曾想,秦隐只是顿了顿, 淡淡回了句。   “三皇子多想了。”   其后,也不理三皇子如何跳脚,举着“千里镜”往别处扫了去。   确实没看梨春园。   见秦隐无所谓的态度, 三皇子有些狐疑。   防备的看了秦隐一眼,便自顾自拉过五皇子去一旁说悄悄话了。   而这一回,秦隐并未多说什么。   二皇子本是想说和,却见两人莫名其妙起了冲突, 又莫名其妙消弥。   二皇子眼里有些疑惑, 但冷不丁多看了秦隐几眼。   不过见着秦隐一直静静看着风景,他倒也没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二皇子招呼几人进来。   “琴棋书画的考核会费些时间, 你们三人不若进来陪我吃吃茶。”   “我已差了下人盯着, 若是那头完事, 会来禀告我们的。”   “再者,如若你们想参与最终评判,我也可以向大姐申请一番。”   听到最后那句,三皇子和五皇子齐齐来了兴趣。   连忙进了楼阁,坐了下来。   “二哥不早说, 千里镜虽好, 可也看不仔细全面,方才我还见着几位身段不错的,但一直背对于我, 没法看清长相,听闻参加贵女宴的贵女,皆有画像,一会找大姐要来看看。”   二皇子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当是为你自己选妃呢,女子画像哪里轻易容得寻常男子看得。”   “不过你要是只看一两幅,想来大姐会通融的。”   三皇子脸上有些不乐意,但这是二皇子发话,他也没得任性,只得双手环着后脑勺靠着椅子道。   “好吧好吧,那我就看南婉兮一人便好。”   “我再仔仔细细看一遍。”   三皇子说完这话,又想起外头还没进来的秦隐,声音大了些。   “二哥,我们几人先说好,四人不挑重样的,你们谁也别偷看南婉兮的画像。”   二皇子见三皇子还真对南婉兮上了心,唇角微勾道。   “放心吧,没人跟你抢。”   正巧这时,有下人来报,琴棋书画考核有人出来了。   几个皇子连忙问道,是哪一门先出来了。   下人来报是“棋”。   又问是哪家姑娘最先出来,得到的结论是——   镇国公府的宣采薇。   几个皇子一听是她,除了二皇子表情不变外,三皇子和五皇子脸上的兴趣都淡了些。   他们几人也是认识姚擎的,虽称不得熟,但对于姚擎的传闻还是有所耳闻的。   撇开前些时日,彻底的身败名裂不说,姚擎先前可是多次旁敲侧击维护过宣采薇。   只是维护的方式有些怪,似乎在借维护之名,提高自己的名声。   当然旁人说的最多的话语之一,就是宣采薇貌丑一事。   姚擎虽维护,但也是说了个前提“在他眼中”。   所以,对于宣采薇貌丑一事,众人心照不宣,连带着听到是她,连看的兴趣都没提起来。   二皇子见三皇子和五皇子等的有些不耐烦,便开口道。   “不若我们直接去大姐那等吧。”   “先把画看了,再仔细对比人也是可行的。”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听,自觉是个好主意,点头附和。   见两人同意,二皇子便招呼上了外头的看风景的秦隐一起。   秦隐闻言,回头道。   “几位皇子可先行一步,在下见迎春园的迎春花开的极好,想将其画下来,也好纪念在下同几位殿下的这次聚会。”   见秦隐难得主动起了亲近的心思,二皇子自然高兴,还贴心地为他准备好笔墨。   之后,便带着三皇子和五皇子先过去了。   而秦隐也以作画不能被打扰为名,将屋里的下人支了出去。   随后,秦隐举着手里的“千里镜”,贴在右眼,手缓缓将千里镜对准的方向从“迎春园”移动到旁边的“梨春园”。   透亮的玻璃镜片里,放大着一道曼妙的身影。   秦隐微微抿了抿唇。   ***   宣采薇出来的时候,也很意外,自然竟然是第一个出来的人,想来可能是其他考核难度过高。   心里不由庆幸,幸好这回长公主是全来,让她还能考一门有点成算的。   不过,像“棋”之一门,只是破不同棋手设的棋局。   宣采薇进去的时候,屋内早已摆放好十局棋。   未免互相干扰,每一个棋盘都用帘子隔开。   且十个棋盘前面有一条长长的红线。   贵女们均要在红线后等待,轮到谁,便上前破局,这也防止破局之法被提前泄露。   最终则是以破局的速度和所下步子的多少,来取前三名。   “棋”之一门,因为没有“公孙笑柳”这个劲敌,所以选择的人最多。   宣采薇进去的时候,里面早已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从左至右,正好九个队伍。   且九个队伍的人数,越往右边越少。   宣采薇数完之后,有些奇怪,明明是十个棋局,怎么就排了九个队伍。   但她也没多想,图省事的她,径直就朝着无人排队的第十个棋盘走了过去。   等她抵达排队的红线后时,才发现自己左边是宣静姝。   她这一队,身后约莫有十人左右,虽然不多,但也比宣采薇身后空无一人要来得强。   见着宣采薇出现在旁边,宣静姝起初是讶异了下,但见宣采薇看了棋盘还不走,这分讶异便化为了嘲笑。   宣采薇竟然连基本的看棋都不会。   宣静姝是前几个进来的,她早已将所有棋盘的棋局都看了一遍。   所以,她十分清楚,这十个棋盘是按难度排序的,最左边最简单,最右边最难。   宣静姝也不是没想过,选最难的棋局,好全盘压制宣采薇。   但棋之考核又有一条规矩,就是棋盘选定不能更改,如果破不了棋局,就直接出局。   宣静姝看了一眼最右边的第十个棋盘,思索了一会,便果断站在了第九个棋盘跟前。   第十个棋盘跟第九个棋盘中间跨越的难度极大,短时间内很难破局,而且宣静姝看了一会,也确实毫无收获,为了确保名次,她选择了有把握的第九个棋盘。   其他贵女也跟宣静姝是一样的选择。   虽然有心想试试第十个棋盘,但确实毫无头绪,不如选择更有把握的其他棋盘。   而现在在宣静姝眼里,宣采薇就是个完全不懂棋的门外汉。   不过,她可发善心到要提醒宣采薇,宣静姝巴不得宣采薇丢大丑。   所以,宣采薇成为第一个出去的人时,宣静姝也没多想,只当她是放弃出局了。   当然,这也是参与棋之考核的大多数贵女们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11章   苍玲珑是第二个出来的。   周身的清冷, 衣裳的华贵,让宣采薇片刻恍然, 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不过,苍玲珑见着宣采薇时,眼里的冷漠微退, 带着点暖意,朝着宣采薇走了过去,道。   “看来,这回的第一是你。”   宣采薇一愣, 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   “京师第一贵女”,这个名号在宣采薇眼里,是镶了金边的, 地位十分超然。   这样的目标, 哪里是轻易能得到的。   她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才是。   至少, 她现在便觉得她同苍玲珑还是有差距的,虽然她没有一天落下过学习贵女礼仪。   但还是比不上苍玲珑常年浸.淫在贵女圈的处之泰然。   苍玲珑见宣采薇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多了,唇角微勾。   “我指的是,你是第一个出来的。”   宣采薇脸色一顿,其后耳根泛红,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略微有些尴尬。   苍玲珑却接着道。   “不过,宣三小姐你也不必过于谦虚。”   “不瞒你说,今日在你出现之前, 我对这一次的第一,势在必得,但我见了你之后,十分信心变成了五分。”   “宣三小姐,我想,你应该是我的劲敌。”   宣采薇看了一眼跟前的苍玲珑,不知是该惊讶她的坦率直白好,还是惊讶苍玲珑话里的“抬举”。   宣采薇默默咽下了自己只想博个前十的话。   想着被苍玲珑这般“抬举”,自己还是不要太打击对方的热情才是。   所以,宣采薇笑了笑,客气回道。   “能被苍小姐视为劲敌,是采薇之幸。”   谁料这话一说出,苍玲珑眼皮微微敛了敛,其后似乎有一丝兴奋划过。   “宣三小姐也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   “不如我二人现在就定下个时日,地点以及具体的比拼项目,我也好回去好好准备。”   “欸?”   宣采薇看着跟前越发热情的苍玲珑,明显有些错愕。   苍玲珑一边说着,一边抚了抚下颚。   “不如选宣三小姐最擅长的棋吧。”   “地点,你家,我家,或是在京师找一处棋院都行。”   “如若你还想要观众,我可以公开举办一场我二人的比赛,如若你想低调,就你我二人也行。”   “你觉得如何?”   雷厉风行的苍玲珑,一下子将宣采薇有些打蒙了。   “最近可能不行,我过些时日还要准备丹朱宴,不如丹朱宴之后……”   “噫!我如何没想到,不如我们就在丹朱宴上比拼吧,又是下棋,又能二人对弈,还不耽误你原本的计划。”   “你意下如何?”   事实上,宣采薇没想到苍玲珑如此积极热衷同她的比试。   看着跟前眼神难得跃跃欲试的苍玲珑。   她似乎也被带起了战意。   而且,宣采薇从来不惧战,甚至在棋之一道上,她渴望同强手对决,增强自己的棋力。   所以最后,宣采薇只是微微思考了一下,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那就丹朱宴上见。”   ***   两人刚约定好承诺,不一会第三人,第四人前后脚出来了。   第三人是选择“画”的明含宜,第四人是选择“琴”的南婉兮。   虽然两人表情不同,但很明显像是落了块石头的感觉。   宣采薇疑惑,难道其他两门都已经出结果了?   果然,除了南婉兮没凑过来,明含宜和苍玲珑都同宣采薇讲,她们那一门,出了结果。   不过也是。   “书”“画”,皆是直观呈现给众人,所谓内行看门道,是好是坏,一看便明。   想来南婉兮的“琴”,也是如此,一听便明。   但令宣采薇意外的是,明含宜竟然摘得了“画之冠”,同苍玲珑的“书之冠”,南婉兮的“琴之冠”,并列排名。   接着,陆陆续续的世家贵女倒都出了来。   面色有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还有一脸不明就里的。   自然,不明就里的就是选择“棋”之一门的,因为还要有专人统计计算,所以棋之一门的考核结果,她们现在还不知道,只等着一会在最终排名时,再来知晓。   于是,众人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宴席。   而这会上面并没有长公主,清嫔和几位官家夫人的身影。   宣采薇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一双好奇的眼睛,往主座上扫了又扫。   对面的苍玲珑似乎是看出了宣采薇的好奇,为她解惑,告诉她长公主她们是去做最终评审去了。   这是苍玲珑今日第三次当着众人的面,表示对宣采薇的在意。   所以,周遭贵女看宣采薇的眼神不由更深了几分。   除却思考二人的关系外,大部分贵女更是出于家族利益思索。   世家势力虽大洗盘不易,但互相抱团取暖的情况,并不少见,听闻近日京师好几个一流世家二流世家在相互走动。   莫非,御棋公府想同镇国公府强强联手,遏制住这些世家的野心?   如果宣采薇知道这群贵女们所想,定然会说这些人真是想多了。   苍玲珑恐怕只是十分简单的想跟她好好比试一场。   之后,苍玲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忽然上前,同苍玲珑耳语了几句。   苍玲珑本是专注观察宣采薇的眸子忽地一紧,其后看向自家丫鬟,两人似乎在确认什么。   过了一会,苍玲珑唇边荡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看了一眼对面的宣采薇,然后让自家小丫鬟去宣采薇那。   宣采薇见苍玲珑的丫鬟过来,一开始还以为苍玲珑是有什么私事要同她说。   结果听着小丫鬟的耳语,宣采薇差点从竹席上跳了起来。   因为小丫鬟同她说,淮安郡王也是最终评审之一。   当然,小丫鬟不是只提了淮安郡王一人,还提了几个皇子,主要是难得变更了评审规则,苍玲珑便想着同第一次来的宣采薇通个气。   却不知,宣采薇在听到淮安郡王的名字时,内心已然翻天覆地。   宣采薇原本以为自己这些时日,不关注淮安郡王府的任何,就能渐渐淡忘秦隐此人,可未曾想到只是听到一句“淮安郡王”的称呼。   过往那三个月的记忆,似一下子复苏。   尤其是那场梦。   那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宣采薇瞬间有股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事实上,她还真这么干了。   因为,她听到小丫鬟后面又说了句,说是这几个最终评审一会儿会来见最后择选的前十位贵女。   想着要同秦隐见面,宣采薇大脑一空,等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绕出了梨春园。   此时,宣采薇正靠在一株桃树下,眼里划过一丝懊恼。   她虽然方才找了个借口,逃离了宴席。   可到底是要回去的。   如果称病缺席宴席,想来在德行上,她会被扣分。   其他扣分也便罢了,如若在德行上扣分,被母亲知道了,定然会不高兴的。   宣采薇最怕母亲不高兴了。   但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秦隐。   宣采薇最为担心的是,自己会在秦隐跟前泄露了真实心意。   虽然,她反复告诫自己,只是被梦里自己虚构出来的秦隐迷了心思。   但一旦动了的真心,哪里是她想收回来就能收回来的。   在她现在还没整理好自己心意之前,她没法面对秦隐。   而且,还有个极为严重的后续问题。   宣采薇可是知道秦隐心意的,若是被秦隐察觉自己对他有意思。   岂不是正好称了他的心意。   她如今可是没有婚约束缚,回头,秦隐登门提亲,对她死缠烂打可怎么办?   不行,她可不能嫁秦隐。   一来,她现在只是被梦境迷惑,并不是真正喜欢上了秦隐本人。   二来,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秦隐,可是要造反的人!!! 第112章   宣采薇做了许久的思想挣扎。   最后还是决定回到宴席。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只要她不同秦隐对视,该是不能出什么问题, 毕竟秦隐可没大胆猜到她曾经穿过到他的画里。   但不巧的是,宣采薇回到宴席之时,正好比长公主她们晚了一些。   专注观察德行的一位官家夫人微微拧了拧眉。   其后同几位官家夫人, 长公主和清嫔说了几句。   原以为长公主会不答应,毕竟长公主似乎对那位格外的青睐有加。   不过,眼下长公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敷衍了两句, 随意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的清嫔眼里划过几分遗憾看了一眼宣采薇, 但最后却也没说什么。   宣采薇见大堂姐看过来的一眼,心头就念“糟糕”。   看来方才太晚回来,在德行上还是扣了分。   木已成舟。   宣采薇没法只得暗自祈祷自己能吊个尾巴, 能进贵女前十, 想来母亲的责罚会轻一些。   但奇怪的是, 一直令宣采薇担心在意的秦隐却没出现。   不只是秦隐,连带着那几位皇子也没出现。   宣采薇哪里知道。   长公主虽然同她这几个弟弟颇为亲近,但也不是可以任他们随意胡闹的。   皇子虽贵为皇子,到底是外男。   长公主既然是“春日宴”的主人,自然也会为贵女们的名声负责。   不过, 传话人有一点没说错。   最终评审, 这几人确实给了自己的意见。   包括秦隐。   想到秦隐,长公主一时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同那位交代。   起初长公主见着一贯爱玩爱闹的三皇子和五皇子时, 就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结束。   果然,二人一来就提无理要求,想要看看贵女们的画像。   当时,在场的几位官家夫人,脸色瞬间难看了不少。   好在,二皇子走在二人身后,做了补充,说几人一人只选一幅,也只看自己选的那幅,评判最多也只评判手中的那幅。   而且几人的意见只作为参考,长公主她们可以听听,但不用一定要照他们的想法来做决定。   长公主终是没抵过三皇子和五皇子好奇的眼神,想着到底是年少慕艾,点了头。   秦隐是到得最晚的,手里还拿着先前说的“迎春花”的画,一来便交给了二皇子,二皇子眼里透露着些微满意,似乎觉得秦隐也不是传闻中那般不好亲近。   而此时,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挑好了画像,三皇子不用说,自然对先前一早看上的南婉兮,先下手为强。   千里镜虽好,但越发仔细地看看,岂不是更好?   二皇子则是挑了苍玲珑的画像,他对这位京师第一贵女加才女的名字,早就耳熟能详。   二皇子可不是三皇子那般注重美.色之人,他所想要去的位置,可是——   皇位。   所以,必然要一位同样配得上那个位置身边的人。   就苍玲珑而言,他很是满意,即便长相一般,他也是要求娶她的。   况且,听传闻而言,苍玲珑虽不及南婉兮美貌,可气质出尘,也是京师中的头一位。   两位皇子皆有所选,就只有五皇子,不像三皇子用千里镜提前看过,也不像二皇子目标明确。   他只得来回在一堆贵女画卷中徘徊,脸上犹豫不决。   一旁的长公主见五皇子犹豫。   不由有些炫宝的心思道。   “五弟,你如此犹豫,不如我给你指一个。”   “好啊好啊,大姐说谁?”   “镇国公府的宣采薇如何?”   伴随着长公主的话,她细长的手指往一堆画卷中的一处一指。   闻言,在场有几人表情微变。   在长公主身旁的清嫔,眉头先是轻轻蹙了蹙,后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反而比之先前,还要舒展。   而“宣采薇丑女”一事,五皇子刚刚才听完,心里想着拒绝,又怕长公主会生他气。   秦隐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过来的时候,三皇子赶紧将手里“南婉兮”的画像往自己怀里掩了几分,跟防贼一样防着秦隐。   但秦隐看都没看三皇子一眼,径直走到五皇子和长公主身边。   “长公主,我也想看镇国公府小姐的画像。”   五皇子一听这话,看秦隐眼神都顺眼了不少,跟见了救星一眼,忙同长公主道。   “大姐,我们几人有约好,一人只选一幅,还不能选重复的。”   “你瞧,秦小郡王可是第一次跟我们玩,我可不好抢他看上的,不如你再同我推荐点别的吧。”   而且,还生怕长公主不允,五皇子顺着长公主手指的方向,就把宣采薇的画像塞到了秦隐怀里。   长公主看了一眼庆幸的五皇子,轻轻摇了摇头,之后给他指了一位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贵女画像。   不过,虽然秦隐点名要了宣采薇的画像,但他也只是打开看了一眼,立马也就合上。   这看在几位皇子眼里,越发觉得秦隐只是替五皇子解围而已。   而二皇子先前说了,几人是要给出评价的。   三皇子和二皇子最快。   给出的评价,跟传闻中南婉兮和苍玲珑的评价差不多。   只不过三皇子放在了对南婉兮的“美貌夸赞”上,二皇子则是多放在苍玲珑“端庄贞静”上。   五皇子似乎也很满意,说了一堆溢美之词,还仔细同长公主打听他手里画像中的贵女的种种。   至于,秦隐。   似乎所有人都对他的评价,不抱有期待。   毕竟,秦隐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在他眼里,恐怕男人都比女人来的可爱。   然而,秦隐的评价却是——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作者有话要说: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出自《洛神赋》   意思就是:她时隐时现像轻云笼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   《洛神赋》真的是夸人美貌的教科书。   这几天没好好更新,顶锅~~~明天会多更的!!! 第113章   闻言, 长公主露出今日第一个诧异的表情。   当然,长公主的动静还算小的。   其他几位皇子, 尤其是不善隐藏的五皇子就差没把“秦隐眼睛有毛病”写在脸上了。   几个皇子明显不信,就连想着要给秦隐捧场的二皇子,都露出了一丝质疑的表情。   二皇子到底年轻, 修炼不够,要他顺着秦隐的意思去违心夸一个丑女,他表情还是没能控制住。   五皇子最是着急,想往秦隐身边凑, 去抢他手里的画卷看看秦隐有多“睁眼说瞎话”。   但秦隐似乎早有察觉, 在五皇子伸手过来之前,早先一步,将画卷交在了长公主手上。   五皇子可没大胆到要在长公主手里抢东西。   没抢着画的他, 小声嘟囔了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是一幅丑女的画像而已。”   但五皇子这话一出, 唯二听到的两人,同时瞪了她一眼。   五皇子一愣,下意识瑟缩了下。   其后,又是反应过来。   他怕长公主也就算了,怎么秦隐瞪他, 他也就心生畏惧。   若不是长公主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五皇子说不得还得同秦隐闹上一闹。   不过,秦隐似乎根本不在乎五皇子如何对他。   而见过宣采薇本人的长公主却不同于几位皇子的意外。   她同样意外,只是意外在旁处。   其他几位官家夫人初时是没想到秦隐能夸人, 但后来细琢磨,也没认为秦隐是在夸人。   毕竟以宣采薇的容颜,当得起秦隐的这一句评价。   想来,秦隐只是说了实话,就跟欣赏一个漂亮的花瓶一样。   秦隐和几位皇子的参考意见,似乎为这次贵女宴评选增添了几分不同。同以往不一样。   尤其是在爱慕秦隐的女子心中,都想知道秦隐最为看好谁。   此时,俨然已知秦隐也参与最终评审的南婉兮,最为想知道这个答案。   然而,秦隐不出现,长公主等人又不可能特意说明。   南婉兮也只得将心思咽了回去,寻思过些时候,再迂回打听。   宣采薇严阵以待了许久,就怕秦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让她失了仪态不说,更会被心机深沉的秦隐察觉心思。   宣采薇着实担心后者。   幸而,等到长公主们要公布排名的时候,秦隐都一直没出现。   宣采薇稍稍安心,静静等待最后的排名。   当然,中间更是好生劝诫自己一番,不骄不躁,即使没能进前十,也不要丧气,明年要继续努力。   今年的公布规矩,也有些意思。   从第九名开始公布,第十名留着后面公布。   长公主也十分会掌控氛围,慢悠悠地拿着手里那份名册,左边看了看,右边看了看。   直至,所有贵女气氛达到了紧张的顶点,长公主才慢慢吐出了第九名的名字,一时,一人开心,其余人继续屏息等待。   陆陆续续一个个贵女名字从长公主嘴里念了出来,很快念到了第四名。   在场只有六位贵女眼下可以彻底落下心。   值得一提的是,粉衣妹妹明含宜得了第四,粉衣姐姐明含玉拿了第六,对于第一次参与贵女宴的明家而言,倒是收获颇丰。   不过,其余贵女皆是悬着一颗心。   大部分是在竞争第十的位置,只有少数几人自信的,相信自己可以前三。   南婉兮自然是其中之一,她今日自觉“琴之冠”做的稳当,考核夫子对她极为满意,再加上,苍玲珑容貌不及她,二人德行绝不会差太多。   南婉兮觉得,这一次她夺冠的机会很大。   另外一个则是宣静姝,虽然棋的名次没公布,但她对自己的棋力极其有信心,相信是这回的“棋之冠”。   至于宣采薇,宣静姝一开始在“琴棋书画”四个考核中,就没把她当成对手,眼下许是因为要进前三,情绪没有得到很好的掩藏,闪过几分讥诮。   只道,饶是宣采薇得了“品貌之冠”又如何?   真正的贵女从来不是只看脸。   想着一会不只能见到宣采薇挫败的神情,回去后,更是能看到镇国公夫人,她名义上的主母难看的表情,宣静姝心头就一阵舒爽。   总觉得藏在心间多年的怨气今日能得以发泄一些。   宣静姝知道,这次的贵女宴是她的机会,只要她抓住了,说不准就一飞冲天了。   然而……   长公主缓缓念出春日宴的探花女郎的名字——   “南婉兮,恭喜南家小姐。”   因为是探花女郎,地位俨然同先前的第九到第四不同,周围人都为南婉兮响起了恭喜的掌声。   只南婉兮一人,常年带笑的眉眼,终于笑不起来了。   但她还算反应快,没在长公主跟前失了仪态,努力让自己笑的大度道。   “谢长公主和几位夫人赐探花。”   南婉兮从托盘里,接过代表探花女郎的铜质花牌,垂眸,全然愤怒。   这是南婉兮参加贵女宴一来,成绩最为不好的一次。   以往她再怎么差,也是第二!   是谁!?   是谁!?   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南婉兮快速扫了在场一圈人。   似乎个个都能成为她的目标,但又似乎个个不是。   最后,南婉兮将目标聚集在了宣静姝和宣采薇身上。   方才她同宣静姝对话之时,俨然发现宣静姝琴棋书画造诣不低,又是选的棋,极有可能是她。   但南婉兮又总觉得不太对劲,当然被一个庶女压在头上,她一点都不会服气。   而宣采薇,如果南婉兮不是从宣静姝嘴里知道,宣采薇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或许早就锁定宣采薇是劲敌。   如果宣采薇只是得了“品貌之冠”的话,其他分数都不高的话,第二的位置,她想都别想。   南婉兮在宣家姐妹身上,眼神犹疑了一下。   但不管是谁,都是宣家的人。   果然,宣家没一个好东西,她回去就要禀告父亲,让父亲早日搞垮镇国公府。   南婉兮不敢在长公主跟前表现出怨恨,所以,宣静姝和宣采薇都没有注意到南婉兮。   其后,长公主许是一个个练,太费工夫,直接一骨碌说了三个人的名字。   正是苍玲珑,宣采薇,宣静姝。   长公主同三个人道。   “剩下的三位名次,就是属于你三个人的。”   这话一出,苍玲珑脸色没变,一如既往笑得恬淡镇定,引得一旁松了口气的宣采薇有些羡慕,看来她还是见识少,心智尚不够稳重。   而宣静姝最为高兴,只觉得“榜眼女郎”的位置已经收入囊中。   宣静姝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过苍玲珑,状元女郎的位置定然是她的。   宣采薇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心里有些郁闷,没想到宣静姝的名次竟然比她高这么多。   看来,丹朱宴她得好好努力才行,可不能让母亲对她失望。   这三人似乎都对自己的名次,心中有数。   而其他没念到名字的人,也心中有数,脸上不意外是满满的失望。   长公主顿了顿,接着道。   “那我便先从第十名开始公布。”   “第十名的贵女是——”   “宣静姝。”   ……   空气中好像安静了几息。   过了一会,宣静姝和宣采薇同时错愕抬头,眼里惊诧。   只不过二人,惊诧的不是一个事。   似乎也没给二人思考的机会。   长公主接着快速宣布道。   “春日宴得榜眼女郎者——”   “宣采薇。”   “恭喜镇国公府,一门双姝。”   紧接着,长公主又宣布了状元女郎,不意外是苍玲珑。   这一年的春日宴,发生了很多事。   在场的贵女们或许都没想到,他们会惊讶第二名,而不是第一名。   而且因着这份惊讶,榜眼女郎宣采薇隐隐还有些抢了状元女郎苍玲珑的风头。   但苍玲珑脸上一丝怨怪的神情都没有,看向宣采薇的眼神一如初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对不住大家~今天可能只有两更~   第三更我补在明天吧~ 第114章   宣静姝心里当然不服气, 她想问。   她想问为什么她只得第十名?   她更想问,为什么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的宣采薇能得第二名?   难道问题出在最后几位皇子和淮安郡王的评价上。   莫不是他们看了宣采薇的画像, 被美貌所迷?   宣静姝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气得直想跺脚,而且她如今特别想知道“棋之冠”被谁摘了。   如果是她得的, 不可能只拿第十名。   定然是旁人。   不过,宣静姝倒是从头到尾都没往宣采薇身上想。   大概是宣采薇“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的形象过于深刻,宣采薇又是选的最难的棋局, 宣静姝一开始就把宣采薇剔除了“棋之冠”的候选名单。   宣静姝此时在前十名中选了棋的贵女中来回打量, 不太确定是哪一位。   这几位水平确实都不错,同她相当。   而且都跟她选的是一个棋局,难道是她们有比她更好更快的方法破局?   宣静姝想问, 但她不敢在长公主跟前质疑放肆, 没过几息, 便选择了放弃。   罢了,事情已然成了定局,她不能因小失大,招了长公主的厌烦,大不了明年再战。   但宣静姝放弃, 有人可没放弃。   宣采薇看了一眼长公主府的下人手里的托盘,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漂亮的银质花牌。   因着这次的春日宴是在梨春园举办,所以花牌做成了梨花的模样。   别说,金银铜三个材质的梨花牌中, 就属宣采薇的银质梨花牌最为好看,虽然不是最有价值的。   但宣采薇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没有去取。   反而走到了院子中央,朝着坐在主座上的长公主行了个礼道。   “长公主,采薇斗胆有一请求。”   “你说。”   对待前三位的贵女,长公主显得好说话了不少。   “长公主,可否公布棋之一门的排名。”   宣静姝心里有结,宣采薇心里更是有结。   “榜眼女郎”这个名次,太过超乎她的预期。   她这回难得跟宣静姝想到一块去了。   思考着是不是秦隐说了什么,帮她加分了。   宣采薇不喜欢这样得来的名次,这样她的努力又成了什么。   即使世人大多认为女子该如莬丝花一般柔弱听话,沦为男子的附庸,由男子为其撑起一片天。   但宣采薇是个例外。   她虽身体病弱,但自小生长在护佑大魏的将门,向往的也是成为能够护佑家人的人。   而且就是因为她身体病弱,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她在给宣府,给她的母亲,给她的父亲,给她的祖母添麻烦。   一开始宣采薇小,不懂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多么大的累赘。   但有一次,她不小心听到下人们的抱怨。   抱怨伺候她麻烦,抱怨镇国公府为了她不知操碎了多少心思,人力财力都是,抱怨她给镇国公夫人,镇国公以及镇国公府丢脸。   甚至带着几分恶毒地吐槽,说她这样麻烦大家,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当时的宣采薇,藏在柱子后面的身子凉了又僵。   宣采薇幼时因为病弱,身体难受,又常年下不得床,久而久之,脾气难免有些乖戾骄纵。   但经过那次偷听后,宣采薇整个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变得懂事乖巧,努力想让母亲和祖母开心。   所以,她才没有自己的喜好和意见,一切都依着母亲和祖母的意思来。   正如那几个下人说的,她已经给大家添这么多麻烦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不想再增加旁人的负担了。   所以让宣采薇去依附别人,成为别人的莬丝花,她做不到。   甚至,她希望自己,终有一日,可以成为独挡一面,保护他人的人。   而不是永远站在别人的背后。   这次春日宴,不论她什么名次,她以为都是她自己的本事和努力换来的。   但如果是因为秦隐的帮忙,她才有了现在的名次。   那这“榜眼女郎”的名号,她担不起,也不想要。   只要确定棋之一门的名次,就能确定她这个名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采薇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气闷的。   长公主听闻宣采薇是想知道这个,又见宣采薇没接银质梨花牌,眼珠微转,闪过几分讶异。   但见除了宣采薇外,其他不论是否选棋的贵女们都有同样想知道的好奇。   长公主想了想,点点头道。   “可行。”   接着就吩咐下人去请棋之一门的评判人。   而当这人出现的时候,在场贵女们除了宣采薇这个见识少的皆是吃了一惊。   苍玲珑亦然。   宣采薇余光瞥见苍玲珑脸上难得浮现出的讶异,眼里闪过疑惑。   这人是何身份?竟连苍玲珑都是这般讶异?   不过,眼下有长公主在,宣采薇先前已然在德行上被扣了分,现在可不能再被扣分,她也不好去问苍玲珑。   来人是一副中年妇人,一丝不苟地挽着妇人的发髻,看着有些严肃,但又不同于母亲的那种贵气威严,而是有些像书院里会打人手板的教书先生。   衣着并不华丽,却透着文人的风雅劲儿。   但周身缥缈的意味,又跟六爻门的仙师有些像。   倒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一位妇人。   妇人很快走到院子中央,先是同长公主和清嫔行礼。   “梨生见过长公主,见过清嫔娘娘。”   但奇怪的是,这位自称“梨生”的妇人,只同长公主和清嫔见了礼,其他几个官家夫人,只是微微颔首。   态度不卑不亢,那几位管家夫人也似早有预料,面上并无不喜,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这下,宣采薇更是惊讶。   跟前妇人的地位竟然同几位官家夫人平起平坐。   她究竟是谁?   而很快,宣采薇就被解惑。   长公主对待这位的语气都客气了几分。   “梨生居士不必多礼。”   “梨生居士是大魏三大女棋手之一,是我辈女子的楷模,这礼本宫可受不起。”   闻言,宣采薇微愣,这才明白大家的惊讶。   虽然大魏未有女子跻身“国手”的行列,但也不乏极其厉害的女棋手。   这其中便有三位,仅次于当今十大国手。   这三位对于当世女子而言,尤其是对于女棋手而言,就是宛如“三圣”的存在。   地位超然,甚是受人尊崇。   而在场贵女该是谁都没想到,这一场贵女宴的棋之一门,竟然请了地位如此之高的梨生居士前来评判。   清嫔也是回以同样的话。   长公主很快同梨生居士说了缘由。   梨生居士脸上本来是有些不情愿,但听闻长公主说是宣采薇询问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顺着长公主的目光,看向场上站的笔直的宣采薇。   眉目间的严肃稍稍淡了些。   不过,梨生居士的变化不显,也就近处几人有所察觉。   长公主心头惊讶了下,莫非梨生居士她……   而其他人刚刚看到了梨生居士的不情愿,想来对于梨生居士这般地位超然之人,不执著于名利,不喜在人前多说这些。   梨生居士眼下盯着宣采薇,好些人也不作他想,眼里闪过几分幸灾乐祸,只想着执著名利的宣采薇或是招了梨生居士的厌烦。   但任谁都没想到。   下一刻,一贯严肃的梨生居士居然冲着宣采薇笑了。   “你便是宣采薇吧。”   “我竟没想到你这孩子竟出落如此标致。”   “以后,棋道的门面,你可得好好撑着。”   “欸?”   宣采薇越听越糊涂,显然是一头雾水状。   梨生居士没管宣采薇的错愕,嘴角噙着的笑意越发放大。   “棋之冠——”   “宣采薇。”   梨生居士说得平静,似乎完全不知道这句话引起的波澜将有多大。   也许是知道,只是不在意。   她心里眼下只在意一件事。   这样的孩子,她得快些同其他两位姐姐说说。   毕竟,她在宣采薇身上看到了“国手”的希望。   这才是黎生居士难得展颜的真正原因。 第115章   除了已经知道结果的人。   似乎没几个人不意外这个结果。   就连宣采薇自己都吃了一惊。   宣静姝更是惊讶地脱口而出。   “是不是判错了?”   这话一出, 宣静姝连忙捂上了自己的嘴,惊觉失言, 但显然有些晚了。   梨生居士当下脸色一沉。   “这位小姐可是在质疑我的评判?”   “还是说,破我棋局的人,没资格当这第一?”   气氛似乎在瞬间凝滞。   而众人惊讶的表情更甚。   毕竟谁都没想到, 没人排队的最后一盘棋局竟然是梨生居士所设。   只一瞬间,扫向宣采薇的视线全然不同。   若说一开始是惊讶不可置信,后面就是不可思议到了极致,只是过了须臾, 却渐渐化为了服气。   他们都见过最后一局棋。   在场人没有一个选择棋的贵女能又快又好地破出来。   宣采薇是第一个出去的, 这件事,他们是知道的。   而她得了“棋之冠”,也证明她确实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破了棋局。   且, 这棋局是梨生居士亲自所设。   这意味着什么, 宣采薇破了大魏三大女棋手之一所设的棋局。   对比自身, 选择棋的贵女们自知没法能做到像宣采薇在这样。   如果你的对手,只比你厉害一点点,你或许会不甘心,想着自己努力努力也可以追上。   但是,如果你的对手跟你的水平是云泥之别, 不甘心的心思或许起都不敢再起。   承认对手优秀, 亦是有自知之明的一种体现。   而宣采薇收到了多少欣赏艳羡的目光,问出疑惑的宣静姝就遭受多少奚落嘲笑的白眼。   甚至大家觉得宣静姝就像个跳梁小丑。   同宣采薇姐妹多年,竟然不知宣采薇棋力如何, 还没能藏住自己的嫉恨心思。   简直又蠢又毒。   刚刚因为宣静姝跻身春日宴前十,想去拉拢关系的贵女们,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就怕沾染宣静姝蠢毒的气息,连带旁人也这么看她们。   宣静姝如今也顾不得这些,整个人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平素的小白花模样都没来得及伪装。   不过这些,宣采薇都没注意。   她耳畔轰鸣着——   她竟然破的是梨生居士的棋局???!!!   宣采薇藏在袖子里的手颤了颤。   原来……   原来……   原来……   原来她还是有点厉害的。   像是波涛汹涌的内心,出现了一根定海神针。   即将去丹朱宴的宣采薇吃了最为强劲的一颗定心丸。   ***   之后,宣采薇有些晕晕乎乎。   但还是知礼的谢过梨生居士,不知为何,梨生居士看她的目光十分温和,这让宣采薇越发受宠若惊。   也让长公主眉眼更是沉了沉。   这会,宣采薇因为同清嫔有约,先行一步离开了春日宴,没参加后面的庆功玩耍项目。   长公主给二人安排了一处极为雅致的楼阁,还给二人续了一壶上好的茶。   清嫔抿了一口茶,同身后的宫女道。   “本宫要同自家妹妹说几句贴心话,你们先下去吧。”   宫女们自然应诺,宣采薇的丫鬟们也准备跟着出去,只有长公主府的丫鬟脸色犹豫了下。   清嫔余光扫了一眼,淡淡道。   “怎么?本宫的话不好使?”   闻言,那人身子一僵,快速跟了出去。   清嫔搬出了宫妃架势,把长公主府的下人支走,但心里又有些担心会不会吓着自家这位病弱的三妹妹,虽然现在宣采薇身体大好,但清嫔对待宣采薇总是比对待旁人更多了一份谨慎和小心。   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红润的宣采薇道。   “三妹妹,没被吓着吧。”   宣采薇摇了摇头,给了清嫔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第一次穿到皇宫里的时候,是有些惊讶,但她知道清嫔还是原来的大堂姐,这一点不变,她就不怕。   见宣采薇摇头,清嫔这才露出了一个恬淡温柔的笑容,整个人像是卸掉了一层假面。   “三妹妹,我送你的平安如意结可还喜欢?”   宣采薇微微侧了侧身子,展开给清嫔看,笑了笑道。   “喜欢的,大堂姐的手艺精巧,我可得天天带着。”   “那就好。”   清嫔笑的更开心了。   两人许久未见,虽然眼下已然身份有别,但似乎并没有让二人疏离,亲近地说起了以前在宣府的往事。   说的越多,清嫔脸上的笑容越多,甚至眼里还划过几分怀念和追忆。   见状,宣采薇顿了顿道。   “大堂姐,你在宫里过得开心吗?”   虽然上回宣采薇见着清嫔在宫里过得如鱼得水,但隐隐又觉得大堂姐似乎不是那么开心幸福的样子。   清嫔先是一愣,其后见着宣采薇眼里的担心,才缓缓莞尔。   “开心或不开心,眼下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了。”   “我只能选择让自己不忘初心罢了。”   宣采薇微凝,知道自己或许问错问题了。   诚如清嫔所言,难道不开心她就可以离开皇宫吗?   她问的问题,不过是让清嫔难过罢了。   宣采薇皱了皱眉。   “对不起,大堂姐。”   清嫔笑着戳了一下宣采薇认错低垂的脑门。   “你这小丫头,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今日能见到你,已然很开心了。”   “你或许不知道,整个镇国公府,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是因为我的病吗?”   宣采薇心里愧疚,又觉得自己让别人担心,给人添麻烦了。   “我眼下已经好了,大堂姐不用……”   宣采薇话还没说完,就见清嫔摇了摇头道。   “不是。”   “我是怕你的压力太大了。”   闻言,宣采薇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虽然跟大堂姐不是最熟悉的,但她知道大堂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想来她以往的那些做法,她看在眼里,也知道意思。   宣采薇很多心思确实藏得深,一来她不想让别人担心,她想做个乖巧懂事,不给人添麻烦的人。   二来,有些话,她也不知道该跟谁说。   父母不能说,庶妹又巴不得她去死,她也没有朋友可以倾诉。   这会,忽然被清嫔点穿了心思,宣采薇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嫔见宣采薇这幅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清嫔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心里早就想同宣采薇说的话,说了出来。   “采薇,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能认真听。”   “大堂姐请讲。”   “你虽然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是二伯和二伯母的掌上明珠。”   “但你要记得,在这些身份之前,你有你自己的名字。”   “你叫宣采薇。”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过一次名为宣采薇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推荐基友的新文《离婚后,我爆红》by宋家桃花 追妻火葬场系列 已经v啦,有红包   ——“想复婚?叫爸爸。”   ——“爸爸!”   文案1:   温软嫁给林清寒三年。   三年间,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们什么时候离婚。   三年后的某一天,温软发了一条“单身”的微博,确认离婚。   微博瘫痪,服务器崩溃,一众吃瓜群众纷纷表示温软疯了,要没疯,怎么就跟首富离婚了呢?温软没有疯,她不仅没疯,还用事实证明就算没有林清寒,她也能过得很好。   且更好。   文案2:   林清寒以为温软跟自己离婚后肯定会过得很惨,直到他看到温软拍个综艺就能吸粉无数,随便穿件衣服就能成为时尚圈的风向标,就连怀孕之后也有一群人表示自己可以做爸爸。   他彻底坐不住了。   某日清晨,他找到温软,和她说,“跟我复婚,条件随你提。”   可一向温柔又听他话的温软只是看着他笑,“想复婚?叫爸爸。”   传送门: 第116章   闻言, 宣采薇沉默了一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能感受到大堂姐对她的关心和善意, 但她也有她想要坚持的信念。   镇国公府从未嫌弃过她,虽然她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对她确实没话说, 还有她的母亲,她逝去的祖母,她都记在心里。   即便她们是有血缘维系的亲人。   宣采薇依旧觉得承载这份好,让她感动又愧疚。   从以前, 这颗小小的种子就埋在了她心里。   如若有一日, 她能健康地活在阳光下,她一定要做一个令父母骄傲的女儿。   对得起她镇国公府嫡女的身份。   过了会,宣采薇抬眸, 递给清嫔感谢的一眼。   “谢谢大堂姐关心。”   清嫔见状, 心里悠悠然叹了口气, 知道宣采薇一时半会改不了。   也罢,如果三妹妹选择的是这条路,那她便尽量帮她走得顺畅些好了。   清嫔正思索着以后给宣采薇的打算,耳边又听到宣采薇的声音道。   “可惜大堂姐不能经常出宫,要是有机会, 我会经常去宫里看望你的。”   “不要!”   清嫔下意识脱口而出, 声音一下子拔高了音调。   宣采薇显然被惊了一下。   “大堂姐……”   清嫔眼眸微转,侧了过去,没看宣采薇。   过了一会, 清嫔才和缓了脸色,扯了扯嘴角道。   “进宫手续繁琐的紧,你姐姐不过是一介小小妃嫔,位分不算太高,你若经常进宫,少不得会有些编排。”   “这样啊,是采薇考虑不周。”   “哪能怪你,你对姐姐的关心和在意,姐姐感受的到,你放心,我得空就会回去看你。”   “而且,你不是还有你自己的小目标吗?”   “可别光顾着跟我叙念姐妹情,忘记了正事才是。”   说到正事,宣采薇眼神骤而亮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想要参加丹朱宴的事告诉了清嫔。   清嫔明显有些讶异,但转瞬眸子似乎划过几分沉思,过了会倒是有些恍然,脸上浮现了今日第一个最为开怀的笑容。   “去!三妹妹一定要去!”   “不仅要去,如若可能,三妹妹去考取棋待诏吧。”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办法,仔细想想,还真是个好法子。”清嫔嘴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这句话宣采薇没听清。   “棋待诏?姐姐可太看得起我了。”   宣采薇耳根红了红,脸上的不好意思更甚。   这可不是宣采薇在谦虚,大魏自设立“棋待诏”一职以来,就没有一个女棋待诏出现过。   她虽然稍稍知道了点自己的实力,比想象中的厉害些。   但普天之下,高手云集。   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女前辈,都没能达到的成就,她可以吗?   “姐姐可不是寻你开心,今日你在贵女宴上的表现,姐姐也看在眼里,虽然我于围棋一道并不算精通,但梨生居士定然是精通的,她既然如此看重你,你也得对自己多些自信才是。”   “而且,梨生居士她……”   清嫔似乎跟长公主一样,看出了点什么,但她提了个开头,想了想还是没说,同宣采薇笑了笑道。   “反正丹朱宴上你就知道了。”   宣采薇也不是那般刨根究底的人,之后二人又闲话了一会。   只宣采薇忽然想到什么,道。   “大堂姐,你可有喜欢的扇子花样?”   宣采薇收到了清嫔的礼物,自然想着回礼。   清嫔却摇了摇头。   “没有,我不喜欢用扇子。”   咦?   宣采薇眨巴下眼,显然没想到清嫔不喜欢用扇子。   她之所以想着送扇子回礼,是因为上回她穿到皇宫里去的时候,见大堂姐十分温柔地抚摸着一个鹤形扇坠,想来是极为喜欢之物。   宣采薇才想着做一把扇子给大堂姐。   可大堂姐不喜欢用扇子,那上回的鹤形扇坠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宣采薇呆愣的模样,引起了清嫔的疑惑。   她赶紧敛了敛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   不过似乎清嫔还有话说。   她吃了一口小点心,继续道。   “三妹妹,你可有喜欢的人?”   问题来得突然,吓得宣采薇喝茶时呛了呛。   “咳咳……”   清嫔连忙给她顺了顺气。   宣采薇缓过来劲儿,快速否认道。   “姐姐说的什么话,我过往这些年怎么过的,你也是知道的,连接触外男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之前还有婚约在身。”   姚擎荒唐的事,清嫔显然有所耳闻。   “也是,是姐姐着急了,你才解除婚约不久,一时半会没缓过来也是正常。”   清嫔以为宣采薇对姚擎有留念补了一句。   “姐姐,不是这样的……”   宣采薇又是否认,她可不想大堂姐误会她喜欢姚擎。   清嫔挑了挑眉。   “没想到咱们三妹妹还是一颗石头心呢,姚擎虽然背后荒唐,可我听说,当时表面上对你还是不错的,你竟然也没动心?”   宣采薇摇头动作坚定,感动和爱情,她分得清。   不过,她也不是石头心。   想到这,宣采薇不由想到一个高大的声音,本就红红的耳根,又加重了几分。   心里又羞又气。   如果她是石头心,也不会短短三个月就对秦隐动了心。   而清嫔眉宇间却闪过一丝忧虑。   “这倒有些难办了。”   “如果,二伯和二伯母能赶紧给你定下一门亲事就好了,也算另外一重保障。”   “保障?大堂姐什么意思?”   大堂姐看了宣采薇一眼,明显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是什么意思,只是道。   “三妹妹,你若相信姐姐,就听姐姐一句劝,第一,努力考棋待诏,第二,努力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早日定下亲事。”   “大堂姐……”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但有些话,姐姐不能说,你只要相信姐姐不会害你就是。”   话音落完,清嫔抬手轻轻拍了拍宣采薇的脑袋,那副关怀慈爱的模样,让宣采薇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就像在祖母跟前一样。   宣采薇唇微微抿了抿,其后,重重地点点头。   宣采薇跟清嫔的相聚并不算长,很快宣采薇便起身准备回去了。   只是,宣采薇不知,待她走远一些距离后,清嫔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渐渐化为浓浓的担忧。   “三妹妹,姐姐绝对不会让你走上死路的。”   ***   长公主给宣采薇和清嫔挑选的地方,离大门还有些距离。   中间宣采薇茶有些喝多了,想去方便下。   正好走到一处环绕繁复的桃林假山附近,宣采薇便同长公主的下人问了两句,自行寻找去了。   本来几个下人都想陪着宣采薇。   但宣采薇一听很近,拐几个弯就到了,便让大家在原地等她,自信满满便去了。   谁料……   宣采薇是自信满满去了,回来的时候,却看着哪哪都一样的桃树,一时一双眼睛都在画圈圈。   显然,宣采薇迷路了。   宣采薇没招,只得凭着感觉走,总比坐以待毙好。   只她胡乱走了一会,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几颗桃树背后的假山传来几声动静。   有人在说话。   离得远,宣采薇听不得在说什么,只依稀听到一个男声。   宣采薇细眉凝了凝,出于好奇,还是往那个方向走了走,顺便小心掩藏了下自己的身形。   等到彻底走近时,宣采薇又有些后悔,觉得这样偷听的行为于礼不合,暗道自己是不是被那三个月不断探听秘密养成了坏习惯。   想了想,刚准备停步,往后撤。   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道。   “秦隐哥哥,我可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话音一落,宣采薇想退缩的脚步一顿,脸色明显一白。   难道,秦…秦隐…他在同女子私会?   宣采薇咽了咽口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秦隐那么喜欢她,怎么可能会跟别的女子私会。   下意识,宣采薇不由耳朵伸长,心里宛如擂鼓重锤,兵荒马乱,但她脚步却一点都不想往后退。   她想确认看看,另外一个是不是秦隐的声音。   然而,她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另外一个人说话。   宣采薇心里着急,也顾不得礼不礼的,又往前小心挪动了几步。   宣采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就怕被里面的人发现,如果真是秦隐,宣采薇得尴尬死。   不过,她现在的内心,似乎另外一种情绪比尴尬更甚。   宣采薇好不容易摸索到了假山边上,脚跟微抬,手指轻轻扒在润湿的假山上,脚下有脏外的树枝划着她的衣裳,只是她现在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   小脑袋隔着假山的洞口,往刚刚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而这一看,宣采薇脸色彻底灰白。   因为她看见秦隐跟一位白衣披风女子依偎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伏笔的了吗!!!   这一章有考点!!!   是时候表现你们的记忆力了! 第117章   说是依偎, 这表述并不够准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透过不大的假山山洞, 宣采薇能清晰看见身着白衣披风的女子头轻轻靠在秦隐后背,手环过秦隐的腰,从后背抱住了秦隐。   而秦隐, 并没有推开她。   春日多风,粉嫩的桃花花瓣翩翩落下,相较于梨花的素淡,明显多了几分旖旎。   若是将此情此景入画, 定是难得的一幅缱绻桃林幽会图。   而宣采薇就像一个外人, 像一个路过者。   她没办法像之前那样,穿进这幅“画”里,去质问秦隐, 为何会同别的女子幽会, 为何会背……   宣采薇抚在假山上的手指微颤。   甚至, 她都不能质问秦隐为什么会“背叛”她。   男未婚,女未嫁,秦隐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经被她所知,更不知道她已经对他动了心。   根本……   谈不上背叛。   宣采薇感觉自己的指尖很凉,像是假山的湿气侵染, 侵染到她心也凉了。   宣采薇, 默默转身离开了。   ***   回到马车上的宣采薇沉默不语,整个人一点都没有得到“榜眼女郎”的喜悦,引得马车外的香栀和香素一阵担心, 但宣采薇只道让她静静,并不想对二人提及什么。   马车车夫技术很好,行驶的稳稳当当。   但宣采薇的内心并未有平静。   最后她选择黯然离开,除了秦隐的行为不算背叛外,另外一点,也是令宣采薇清晰认知自己,快速冷却下来的一点。   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怪秦隐。   她并不是秦隐的谁谁谁,不是吗?   但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   宣采薇即使无数遍在脑海里重复这句话,也抵挡不住内心酸涩得像是吃了一百颗青柠檬。   她酸,她浑身都酸。   酸到整个人要变成柠檬精的宣采薇,又自虐般把方才桃树下的一幕来来回回在脑海里回放。   每放一次,她心里就抽痛一次。   只是忽然,宣采薇抿紧的唇微张。   是惊讶。   宣采薇想起来一件事。   她竟然是见过那位白衣披风女子的。   先前,她便觉得白衣披风女子背影有些熟悉,只是被她和秦隐刚刚亲近的一幕惊骇得根本没法思考其他。   眼下宣采薇来回回想,终是想起了那位白衣披风女子的身份。   是贵女宴上一开始称病退出的那位贵女。   宣采薇还给了那人一个暖手的袖炉。   可方才,她见那位女子一点都没有病弱之相,声音听起来颇有活力。   宣采薇本是皱紧的细眉又拧了几分。   过了一会,宣采薇打了马车的帘子,同外头的香栀招了招手。   香栀本是十分担心宣采薇,现在见她唤她,自是带上了比平日更多的积极和殷勤,快步上前。   “小姐,您唤香栀有何事?”   “香栀,先前我让你送暖炉的那位白衣披风贵女,你可还记得?”   “记得。”   “你对她有多少了解?”   “只是粗粗了解了一下,听说是一个七品官吏的嫡女,这次来参加贵女宴,似乎也只是因为父亲是京官的原因。”   “你之前不是说她是从最北边来的?”   宣采薇记得那位女子身量比寻常女子高。   “确实,不过听闻这位贵女,前几个月刚从江南归来,说是回江南祭祖。”   宣采薇一开始听闻是来自最北边,又是如此诡异的见面场景,她本抱着一丝小小的希望,也许是给秦隐传递边关消息的。   但后面又听那女子是从江南回来的。   宣采薇很快想起,秦隐前几个月,可不就是去江南了吗?!   莫不是二人在江南相识,结缘,日久生情。   因此,秦隐心动转移,喜欢上别人了?   宣采薇把着马车的手一顿,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的她,脸色再次惨白。   只是,宣采薇却不知之前在她离开假山之时,因为情绪使然,有了些动静。   桃树下的两人,身子同时紧绷了下。   秦隐快速退下身后人的手,眉头拧紧,表情严峻道。   “我过去看看。”   秦隐走到假山后,并未发现任何人,他刚准备回去,余光却瞥到地上有一片白色的衣料,上面还有祥云的图案。   他今日见过这种衣料,在千里镜里。   秦隐眸子微滞。   那头女子的声音响起,少了几分娇滴滴,却莫名带着几分贵气。   “秦隐,如何?”   秦隐将手中的衣料,放入怀中,面上恢复平静,回到刚刚的地方,冲着女子,淡淡摇了摇头。   ***   宣采薇回去的时候,镇国公府显然已经知道府上出了“一门双姝”的事。   镇国公在外还未归来,镇国公夫人难得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地让宣采薇和宣静姝一起留下吃饭。   顺便,早归的宣正修,宣采薇大哥也在。   镇国公夫人显然是个过来人,备了一桌可口的菜肴,同二人道。   “春日宴,你二人心力专注在比斗上,或没好好进食,我吩咐厨房给你二人准备了你们喜欢的吃食,多吃些。”   宣静姝虽然心里荒诞,但眼下要稍微缓过来点,继续装着小百花,讨巧地谢过镇国公夫人,顺带还夸赞了她几句,镇国公夫人看向宣静姝目光要顺眼了些。   倒是宣采薇,心绪难平,连面对母亲,表情都没法规整,只得扯着一个惨淡的笑容道。   “谢过母亲。”   之后虽是在进食,却是一粒米一粒米的吃,眼神放空,不知道看向哪,任谁都能看出宣采薇的不对劲。   不过,这幅模样落在宣静姝眼里,只当宣采薇装腔作势,明明都得了“榜眼女郎”,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还丧着一张脸,不知道摆给谁看,对着宣采薇这张脸,她吃饭都不畅快,可她只是一个庶女,又不能对宣采薇指手画脚。   一时之间,宣静姝心里越发憋闷扭曲,想早日摆脱庶女身份,拉宣采薇下台的心思越发强盛。   而一贯同宣采薇不对付的宣正修,看向自己眼前宣采薇最喜欢吃的软香糕,手不自觉想抚上公筷。   可耳边镇国公夫人的声音响起,瞬时止住了宣正修的动作。   镇国公夫人道。   “采薇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宣采薇回神,这才注意周遭三人看向她的目光。   她赶紧敛了敛情绪。   “无事,只不过得到这样的名次,着实超过了采薇的预期,过于惊讶罢了。”   镇国公夫人眉峰轻轻往上挑了挑。   眼里似微沉,但不过转瞬即逝,在场谁也没发现。   镇国公夫人笑了笑,拿起公筷,给宣采薇夹了一块软香糕。   “母亲比你更惊讶,没想到我这两位女儿,竟然让我们镇国公府双喜临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白衣披风女子,忘记了的可以去106章补课~   今天还有更新~ 第118章   得到期盼已久的母亲的夸奖, 宣采薇以为自己会很高兴,但也只高兴了一下, 很快又陷入“秦隐喜欢别人”的苦闷情绪中。   但宣采薇不想让母亲担心,这回还是努力让自己笑的开心点。   同时,也加入了大家的闲话中。   同宣静姝一起将贵女宴上发生的一切讲给了镇国公夫人和宣正修听。   而当讲到宣采薇是获得“棋之冠”的时候, 初初听闻的镇国公夫人脸上有明显的诧异,反倒是宣正修淡定些,只他眼里似乎藏着其他情绪,在场之人注意力都在宣采薇身上, 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宣正修的变化。   镇国公夫人喝了一口茶, 手把在茶杯上,另一只手用茶盖一下一下散着茶杯里的热气。   似若无其事般问了句。   “母亲竟不知道你还擅棋?”   宣采薇脸颊泛起点点红晕。   “早先在祖母哪里学了些,母亲莫要怪采薇, 采薇不是不想告诉你, 只是想学成之时, 再给母亲一个惊喜。”   镇国公夫人笑着拍了拍宣采薇的手。   “如何会怪你?母亲今日十分惊喜。”   “做得好,采薇。”   宣采薇见母亲肯定了她,心里的郁结稍淡。   也罢,虽情场失意,至少她离她的目标近了很多步。   情绪稍稍压下去的宣采薇, 之后表现良好, 让这段饭吃的众人皆是开心。   当然,这是表面上看来。   究竟是不是真开心,谁也不知道。   吃完饭后, 几人各自回了屋子。   镇国公夫人也回了自己房间,只是等到门落锁之后,方才她还带笑的眉眼,瞬间回落,冷淡地同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嬷嬷道。   “齐嬷嬷,孩子大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竟然还学会藏心思了。”   ***   即使伤心难过,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这便是宣采薇如今的日常。   中间这些时日,她收了许多庆贺礼和恭喜她的话,连明家姐妹都过府探望了宣采薇好几回。   镇国公给宣采薇的奖励最为丰厚,顺带着宣静姝也得了不少奖赏。   然后就是不知从哪得知的孟长思和寇山海拐着弯的给宣采薇送礼。   一个送到了宣正修那,一个送到镇国公那。   而宣正修和镇国公都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孟长思或是寇山海不错。   毕竟,宣采薇如今可没有婚约约束。   孟长思终于能正视自己的情感。   而寇山海终于可以为镇国公分担。   二人各自带着理由,对宣采薇示好。   然而,宣采薇只是冷淡的回了句,这二人的礼物,名义上给谁,谁就收着,她不要。   于是乎,宣正修和镇国公两个大老爷们对着明显是女儿家的礼物,面色踟蹰,左右为难。   但这些都跟宣采薇没关系。   或者说,现在所有她身上的感□□,她只想一剪刀全都给剪了。   看来“秦隐喜欢上别人”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大。   这日,宣正修又敲响了宣采薇的房门。   宣采薇见是宣正修找她,打起了几分精神,眉眼闪过奇怪。   自打贵女宴后,他这位大哥似乎经常能见。   有时是在花园偶遇,有时是在父亲和母亲院里偶遇,有时是在佛堂,有时是在书斋……   偶遇的次数好像很多。   难不成,孟长思又动了什么心思?   这是宣采薇想的第一个想法。   但宣采薇还是有礼地将宣正修引到院里的石桌而坐。   宣采薇倒没有拐弯,开门见山道。   “大哥,今日寻我是有何事?”   “如果还是孟公子的事,大哥便不必说了。”   话音一落,宣采薇见宣正修眉间明显拧了拧。   宣采薇以为自己猜对了,心道看来是得找个机会同这位孟公子说清楚才是。   不管如何,当年三十年份人参的情,宣采薇记着,所以才要彻底绝了孟长思的心思才行。   然而……   宣正修的反应出乎宣采薇意外。   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孟公子的事。”   “今日来,是我有事寻你。”   宣采薇一愣,显然没想到宣正修还能找她有事。   他们这些年说过的话,少到每一句她都记得。   不过,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是多久以前来着。   宣采薇正回忆着,冷不丁又被宣正修打断。   宣正修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新新崭崭的书,放在了桌上。   封皮上飘的书香,似乎是刚刚写完的书。   宣采薇见着书皮上写着《围棋手札》,眸间微愣,疑惑道。   “大哥,这是?”   宣正修快速说着话,似乎怕说慢了烫嘴。   “这是我平时学棋总结的一些棋谱,棋路和棋经。”   “我听父亲说,你准备参加丹朱宴,想来是能用上的。”   宣采薇看了一眼撇过头没看她的宣正修,表情明显有些诧异。   宣正修竟然会关心她?   也不怪宣采薇惊讶,她和宣正修冰冷的兄妹关系已经好些年了。   原因,宣采薇也不知道,好像就是从某一天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宣采薇有猜测,是不是因为宣正修长大了,知道他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觉得她母亲抢占了原本属于他母亲的位置,才这样冷淡的?   是了,宣正修是镇国公原配夫人所出的嫡子。   但宣采薇观察了一阵,却发现宣正修对她母亲的态度没变,就是对她态度冷淡了。   宣采薇身体又差,再加上宣正修是男子,极少出入内院。   两人这个莫名其妙的疙瘩就一直存在着。   后面,宣采薇心思放在专心学棋身上后,这件事就慢慢淡了。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这么多年。   以至于,宣正修眼下忽然示好,宣采薇似乎一点都不习惯。   不过虽然宣采薇已然有了元无仙师送的“渡生楼七层精选”,倒也不妨碍她对宣正修给的《围棋手札》心动。   毕竟宣正修师从当年的第一国手,现在的第二国手,对弈经验十分丰富,还有高手指导,这些年攒下来的经验,定然能大大帮宣采薇提高棋力。   宣采薇也没装相,收下的速度极快,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道。   “谢过大哥,这正是采薇目前所需。”   “待丹朱宴后,采薇定然会回大哥一个厚礼。”   宣正修摇头。   “不用。”   说完,也没等宣采薇回话,宣正修便准备起身回去。   虽然有些突然,但宣采薇也好些年没同宣正修单独相处了,宣正修要真留下来,她还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宣正修起身欲走时,余光却瞥到一旁老槐树下悬挂的秋千。   宣正修眉眼忽地一滞。   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现在还喜欢玩秋千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上一章加了些内容,如果觉得衔接不对,可以去上一张在刷新看看。 第119章   宣采薇疑惑, 她以前身子弱,可没玩过秋千, 但心里确实一直有所向往,这次趁着身子全然大好,看着院子里有合适的树, 这才都动了建秋千的心思。   而且这秋千刚刚建好不久,她还没来得及玩。   宣正修说完之后,明显自己愣了一下,然后又注意到宣采薇的疑惑, 快速收敛表情, 同宣采薇告别,便匆匆离去。   只是宣采薇盯着宣正修溜得飞快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宣采薇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到底她什么时候同宣正修关系冷淡的。   可任她怎么回想, 都想不起具体时候, 像是中间断层了一块记忆。   不过她那个时候本来就年纪小,很多事记不全面也是正常。   而且,接下来繁忙的赛前补习,让宣采薇也没时间在意这点微末细节。   说是补习,还真是补习。   镇国公很欣慰宣采薇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兴趣, 所以特意花了高价请了京师最大棋院的老师来教宣采薇下棋。   与此同时, 知道宣采薇要去参加丹朱宴的宣静姝也忽然说要去报名参加。   所以,也跟着宣采薇一起学棋。   宣采薇虽膈应宣静姝,但眼下她只想专心学习, 都懒得分心思去收拾宣静姝。   只要她别妨碍她,要一起学就一起学。   反正个中参悟多少,也只有自己体会。   但奇怪的是,宣静姝这些时日安静的很,倒是一点没妨碍宣采薇,专专心心学棋。   若不是宣采薇太知道宣静姝的真面目,还当宣静姝转性了。   宣静姝自然不可能是转性了,她只是暂且忍耐,权当自己卧薪尝胆。   早些时候,她便想着联系“月叔叔”,让“月叔叔”帮她收拾宣采薇,虽然她不知道“月叔叔”的身份,但宣静姝莫名就相信“月叔叔”有这样的能力。   但“月叔叔”那段时日不在京师,宣静姝递出去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应。   然后中间出了姚擎那档子事。   姚擎被退婚的瞬间,宣静姝差点以为是自己同姚擎的事败露了。   结果听着自己父亲说的姚擎的荒唐,宣静姝微微松了口气。   宣静姝倒也果决,虽然心里有些可惜,但也彻底斩断了同姚擎的联系,将姚擎过往送给她的情书和礼物一并销毁。   就怕查到她头上来。   而且姚擎眼下既不能助她得嫡女之位,又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这其中利害,宣静姝清楚的紧,且只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走。   春日宴后,宣静姝更是大受刺激。   但这一回,“月叔叔”出现了,他让宣静姝稍安勿躁,且耐心等待,他会给宣静姝安排一条更好的路。   到时候,宣采薇都得仰望她。   宣静姝对“月叔叔”的话深信不疑,所以,在听完后,心里瞬时有了底气。   至于丹朱宴,宣静姝到底是不服气。   宣采薇上回只是破局,极有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而且她跟宣采薇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宣采薇跟人对弈过。   即使她是在祖母那学得围棋,但宣静姝清楚,祖母最讨厌下围棋了。   很大可能,宣采薇就是自己一个人抱着本棋书啃。   说不定,破局只是她刚好在某本棋书上看到了相似的棋路。   不论如何,宣静姝不跟宣采薇亲自比试一场。   她是不会甘心的。   难得地,宣静姝第一次没起什么幺蛾子心思,她跟宣采薇想法一样,不浪费这段学习时日,然后在丹朱宴上,彻底打败宣采薇。   ***   很快便到了丹朱宴的日子。   宣采薇这些时日,确实是化悲愤为力量。   连她自己都有明显感觉,棋力好像进步了不少。   这日,香栀依照惯例,又给宣采薇挑了几件好看的衣裳。   其中不意外有镇国公夫人送来的,一如以往的华美贵气,一如以往的不符合香栀的审美。   若不是这衣裳是镇国公夫人院子送来的,香栀都不想拿出来。   而其他几件,因为时日较短,来不及赶制新衣,在香栀心里也就能混个普普通通的水平。   香栀心里其实还想选上回春日宴宣采薇穿过的彩衣留仙裙。   但一来,这裙子春日宴已然穿过了,要是连着两次重大宴席都穿一样的衣服。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镇国公府有多穷呢。   二来则是上回香栀检查彩衣留仙裙时,发现衣裙下摆有破损。   当时香栀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坏了,着急去给宣采薇赔罪。   结果宣采薇当真脸沉了,但过了一会,却也没怪香栀,解释是自己不小心弄破的。   如今彩衣留仙裙不能穿,府里又没有合适的漂亮衣服,香栀心里着实有几分遗憾。   毕竟眼下,自家小姐可是拥有绝世容颜,若是被衣裳耽误了,可不就像一幅漂亮的美人图,平白多了个墨渍嘛。   香栀想归想,现在没得办法,也只能矮个里面拔高个。   同香素一起,举着几件衣裳,问道。   “小姐,今日穿哪套去参加丹朱宴?”   宣采薇背对着两人,在梳妆台上坐着,听着香栀的问话,她沉默了一会。   其后,宣采薇两只交叠的手指紧紧握了下。   轻轻道。   “碧衣竹叶裙。”   ***   春风入马车,铃声轻轻响。   听到风铃声,马车外的香栀眼里划过几分了然。   她原以为小姐嫌她自己设计的衣服,出来的成品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才一直没穿的。   结果,好像不是如此。   小姐原是等着最重要的场合穿呢。   想来,对爱棋如痴的小姐而言,丹朱宴比贵女宴要来的重要吧。   想起方才自家小姐换上“碧衣竹叶裙”和“风铃发簪”后。   香栀都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形容了。   似乎是再适合不过宣采薇的装扮了。   入世为竹,雅致清幽。   但香栀却不知道,宣采薇跟她想的全然不一样。   此时在马车里的宣采薇,似乎自己都没缓过来劲儿。   她怎么脑子一热,就换上了秦隐在画里给她画的这套衣裙,还配上了同样的风铃发簪。   宣采薇张了张嘴,几次想喊停马车,回去换衣服。   但最后都没发出声音。   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抓着衣裙。   宣采薇眼里陷入纠结。   直至马车落停。   宣采薇抓着衣裙的手,微微一松。   再抬眸时,已然明晰。   或许,她真的是不甘心,想寻个明白吧。   宣采薇摸了摸自己发间的风铃发簪,回想起她同秦隐的初见。   嘴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苦了甜,甜了苦。   她大概是真喜欢上秦隐了。   宣采薇想。 第120章   事实上, 宣采薇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碰见秦隐。   她只是知道秦隐擅棋。   但秦隐从未出现在过这样的棋坛公开场合。   而且,就宣采薇过往几个月观察而言, 秦隐除了同当今圣上下过棋外,也就跟第二次梦里的老婆婆下过。   连秦隐母亲想同秦隐对弈,都被他干脆拒绝。   一时, 宣采薇又觉得自己特地为秦隐换上的衣裙有些可笑。   落了马车后,宣采薇脸上不意外带上了面巾。   丹朱宴可不比贵女宴,男女皆有,且鱼龙混杂。   所以, 守在宣采薇身边的香栀和香素, 这回真成了左右护法,将自家小姐夹在中间,挡得严严实实。   这一次的丹朱宴, 地点选在了京师最大的棋院内。   而且因为人数过多, 场地不足的原因, 还把两边的两个小棋院一并征用。   所以,宣采薇眼前有三个朱红大门。   但明显中间的朱红大门要大很多,连带着院子的外观都比另外两个院子看着富丽堂皇许多。   虽造价不等,但每一座院子的檐边和支柱上都刻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尧”字。   传闻,尧是创造围棋之人, 所以历代棋院建筑上都会带有他的名讳。   有些更为讲究的, 还会专门建造一个供奉堂,供奉“尧”的泥身塑像,让前来学棋的棋手们跪拜。   更有迷信者, 说丹朱宴前夕,如果拜了“尧”的泥像,那么便有机会得到“尧”的神力帮助,在丹朱宴取得一个好成绩。   所以前些时日,京师里大小有供奉“尧”的供奉堂,都被前来参加丹朱宴的棋手们踩了个遍。   这次的场地,京师最大棋院里也有供奉堂。   但却因为布置场馆的原因,早早棋院就被封存起来,连带着棋院里的学生都得去别的棋院的供奉堂里祈拜。   也就是说,今日之前就连京师最大棋院的棋手们都不知道现在被搞成了个什么名堂。   宣采薇尽量让自己的心思专注在今日的宴席上,但余光总不住朝来往行人张望。   耳边却忽然听见前头排队的两个女子小声却又兴奋道。   “你听说了没?”   “听闻今年内宴女棋三圣全来了不说,十大国手更是一个不少。”   “这“大魏十三杰”可是当世最为顶尖的棋手,我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这十三位前辈齐聚一堂。”   “更为厉害的是,当今第一国手‘封神圣手’方老先生以往从不在丹朱宴收徒,听闻他手下只有一个早些年成名前收的弟子跟在身边,这回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愿意来丹朱宴收徒。”   “且不管方老先生什么心思,我是有自知之明,能进内宴已然是坟头烧香,拜在谁门下,我都乐意。”   “而且……”   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红。   “而且,听闻淮安郡王也来了。”   “当真!你上哪听说的?!”   “……”   宣采薇听着前头“大魏十三杰”的八卦时,脸上还没什么表情,这个消息在前几日就被提前放了出来。   这也才导致这回丹朱宴的场地会不够。   如果不是前几日才放出,而是几个月前放出,恐怕眼下的京师早已人满为患,堵得水泄不通。   只是听到“秦隐也在”时,宣采薇指甲不自觉划拉了一下掌心。   虽然面上不显,但直至宣采薇去排队领号牌的时候,心跳还如擂鼓般。   满脑子想的全是——   秦隐?!   秦隐?!   秦隐真的来了?!   那他真的会看见她了?!   他看到她穿这身衣服,他…他会怎么想?!   “这位小姐…这位小姐……”   宣采薇这才回神,看着跟前身着文人袍,头发随意扎成高高马尾的女子手上正准备给她递号码木牌。   宣采薇刚准备接过,就见中间最大的那个棋院,大门打开了去。   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去。   因为现在还没到丹朱宴开始的时候,即便领了号牌也得先去一旁等待。   不知这个大门为何会打开?   就当众人思考这个问题时,落后宣采薇一个马车的宣静姝缓缓走了过来。   不过人群中一半注意在宣静姝身上,另外一半注意却在前头给宣静姝领路的下人身上。   主要是注意在下人手中的墨蓝烫金棋盘纹的帖子手上。   每一年丹朱宴都只会出现一种墨蓝烫金棋盘文帖子,标志着其特殊的尊贵身份——   内宴拜帖。   宣采薇有些意外宣静姝竟然有内宴拜帖。   但忽然又想起上回不小心撞见宣静姝跟一个中年男子见面。   难道是那位男子帮她的?   这回宣采薇算是猜对了。   内宴拜帖确实是“月叔叔”给宣静姝的,但宣静姝人前只是笑而不语,装作有高手看上了她。   内宴最为出名的棋手就是“大魏十三杰”。   宣静姝整这么高深莫测的一出,让不少人都往“大魏十三杰”身上想,由此一来,看宣静姝的眼神便不一般了。   宣静姝享受着这样的目光。   并且好似不经意般,像一旁的宣采薇投去了胜利者的一眼。   便是得了梨生居士的喜欢又如何?   若是真喜欢,怎么会连一张内宴拜帖都没给宣采薇呢?   当然这个眼神,宣采薇接受到了。   不得不说,宣静姝还是有些作用的,她眼里的挑衅,让宣采薇因秦隐而慌乱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平静。   其后,激起了满满的战意。   秦隐的事,等见到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嘛。   看来她得好好跟宣静姝上一课。   宣采薇想起先前收到梨生居士送来的墨蓝烫金棋盘纹帖子,却被她以先前老者给她内宴拜帖时一样的拒绝理由给退了。   这事,她做的低调隐秘,没几个人知道。   瞧着宣静姝骄傲地像一只开屏孔雀的背影,宣采薇嘴角上翘,笑的足够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食言了!   最近处于卡文期,打脸啪pia~   明天我一定不食言,跟大家做一回三更交易,27个jjb那种! 第121章   宣采薇接过号牌, 脚步挪动,往等候的地方去了。   辰时一到。   三大院门齐齐打开, 领了号牌的棋手们依次而进。   宣采薇领的是正好山河棋院的号牌,山河棋院就是京师最大的棋院。   宣采薇跟着一行人进了先前宣静姝进的院子。   不过,宣采薇以为宣静姝进的早, 应该早就往内宴去了。   结果她一进去后,却发现宣静姝还在里面。   宣采薇有些疑惑,但脚步没停,朝着属于自己的位置走去。   刚巧, 她的位置就在宣静姝附近。   宣采薇抬眼本是想看看宣静姝想干什么, 结果因为离得近,被宣静姝跟前的小桥吸引住了。   山河棋院不愧是京师最大的棋院。   门前气派,门后大雅。   一砖一瓦, 皆为不俗。   尤其是宣静姝身前的小桥流水。   流水是一条笔直的横向水渠, 水渠里的水内有循环, 似是活水,水面上每隔一小段距离,就会有一株睡莲的新芽羞涩地露头。   宣采薇有些可惜,睡莲要在夏日才会大开,此时只能初窥门道。   不过, 转念一想, 又觉得睡莲的生长,极为符合眼下丹朱宴的场景。   他们这群从各地赶来京师参与丹朱宴的棋手们,在棋道一途上来说, 也不过是初露头角。   但这并不是令宣采薇最觉得有巧思的。   横向水渠里除了有睡莲外,还有一群纯黑锦鲤和一群纯白锦鲤,摆动着小尾巴游来游去,就像黑白棋子在棋盘交错的模样。   而小桥虽只是普通白石做成,但两边边缘都雕刻着不同种类漂亮的鲜花。   锦鲤相送,繁华拥簇,似乎昭示着前方的锦绣前程。   宛如一条锦鲤花桥。   寓意极佳。   另一头似乎直接连接着内院,也就是内宴举办的地方。   此时内院的大门是紧闭的。   宣采薇得见,进入山河棋院的大多数棋手都能得见。   一时,羡慕的目光一层一层往宣静姝身上打,仿佛她只要走了这条锦鲤花桥,她就能拜入“大魏十三杰”门下一般。   在场有好些棋手已然交头接耳,开始猜测打探宣静姝的身份。   这便是宣静姝想要的效果,不枉她故意在此多等待了一会,用山河棋院的锦鲤花桥,再次为自己造势,加深在众人心中的印象。   所有的第一,都容易被人记住。   包括第一个走锦鲤花桥的人。   见人进的差不多,宣静姝才慢悠悠地摇曳身姿踏上锦鲤花桥往内宴场地而去。   当然,娇花一般的身影,加上被“大魏十三杰”看上的名头,宣静姝的名字,隐隐在棋手圈传开。   而这一幕落在宣采薇眼里,她只想摇摇头。   宣静姝果然本性难移,走哪都不忘拿出那副小白花的模样给自己造势。   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   大概就是,做作吧。   宣静姝这些手段,宣采薇看不上,她很快收心专注在自己的棋盘上。   看向对面空空落落的蒲团,眼里显然有藏不住的激动和好奇。   这可是她第一次参加公开的赛事,也就是说一会要来的不知名棋手,将是她第一个公开比赛的对手。   宣采薇十分期待。   不过,宣采薇的对手,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一直都未有出现。   而山河棋院的庭院里,大多棋手已然双方就位,只等一会香炉点香,便开始进行对弈。   丹朱宴外宴的比赛规则十分简单,就是抽号牌对弈,一直一对一厮杀到只剩下一定数额后,便可进入内宴。   而这个晋级数额,每一年都不一样。   倒不是丹朱宴举办方心情变化,而是丹朱宴的内宴每年给出的拜帖不一样。   不管其他怎么变化,反正最终进入内宴的名额总共就十五人。   这个数字是根据内宴的考核名士而定。   每年参与内宴考核的名士皆为十五人。   只是往年,“大魏十三杰”来不了几人,其他都被各大名士分了,今年“大魏十三杰”全出,其余名士就只有两个名额,倒也显得有些弱小无助。   虽然名额只有两个,但竞争的人却不多,毕竟是同“大魏十三杰”同处一室,要是名气太弱,反而是去给人添笑话。   当然,最后这两位也定下来了,只不过“大魏十三杰”名气太响,另外两位似乎没有漏出什么风声。   宣采薇正思索着,另外一个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锦鲤花桥前面。   手上拿着跟宣静姝手上一样的内宴请帖。   见着那人的面容,宣采薇倒是没多惊讶。   孟长思。   十大国手之一梅花妙手公孙霖门下的得意门生。   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一点不意外。   丹朱宴虽然是主收徒的比赛,但是也是像孟长思这样出师之人的扬名舞台。   经此一宴后,孟长思的名字才算在天下棋圈打开局面。   所以,众人看见孟长思之时,虽还是有羡慕,但没了防备和敌意。   孟长思已然拜入公孙霖门下,同他们利益不冲突。   而孟长思也跟宣静姝一样,在锦鲤花桥前站定了下,但他并不是故意为之。   单纯无害的眉眼在人群中来回扫着,似乎在寻着什么人。   宣采薇一愣,直觉孟长思有可能在找自己,赶紧想转头,却不料自己的位置离锦鲤花桥太近。   她还没来得及,就被孟长思逮住。   孟长思自然高兴,冲着宣采薇点点头,那眼神似乎在给宣采薇加油,就差没比划动作说话了。   好在孟长思知礼,没做的这么明显,只眼神传达了下。   被发现的宣采薇也只得无奈回应,点点了头,算是感谢。   得了回应的孟长思明显高兴了很多。   他这些时日,让宣正修帮他送了不少礼物,也不知道宣采薇喜欢不喜欢,若不是眼下时机不对,他都想询问询问。   孟长思最后只得抑制住欢喜,先进了内宴。   见着孟长思这一系列表情变化,宣采薇心里越发“警铃大响”,看来她真的找个时机同孟长思表明心思,可不能耽误对方才是。   而旁人自然也察觉出了孟长思对宣采薇的不同,一下子扫在宣采薇身上的目光也多了些。   惊艳有之,猜测有之,羡慕有之,以及一丝掩藏极好的妒恨。   正发愁的宣采薇,尚且不知,场地之中,有一位眼睛正盯着她,闪着恶毒的光。   ***   第三位拥有内宴帖子的人倒是令宣采薇意外。   竟然是寇山海。   显然在场人对寇山海都有些陌生,不若对孟长思熟悉。   只是有些家中有从武之人的棋手,才会对寇山海流露出几分敬佩的眼神。   也不知是对他行军打仗敬佩,还是对他的棋艺敬佩。   而这回,宣采薇学聪明了,缩成了个绿鹌鹑,安静如鸡,似乎寇山海并没有注意。   再之后,则是一位极为年轻的白衣瘦弱少年,样子很是清秀,看着不像京师人士。   而这位少年一出现,似乎在场有不少人熟识。   尤其是男棋手那头,隐隐然有些喧闹。   宣采薇不认识此人,只好奇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倒是身旁的几个女子,面纱下的唇微张,显然同样惊讶。   宣采薇以往都是自学棋,对棋坛八卦并不怎么了解。   所以,并不知道刚刚这位白衣瘦弱少年,来自江南。   是江南最为有名的天才少年,莫承学。   十三岁时,他在当地已然没有对手,十四岁时,冠绝江南。   如今十五岁,他来了京师,参加丹朱宴。   坊间早有传闻,今年这丹朱宴,最终一战,或就是莫承学同孟长思的厮杀。   往大了说,更是南北之战。   正好两位都是当世最为优秀的年轻棋手,在丹朱宴上一决高下。   外界也已然开盘,赌这届丹朱宴最终谁能拿魁首。   自然孟长思和莫承学的呼声最高。   不过,这些宣采薇都不知道,所以好一点的事,她心态比其他知道的人稳了很多。   而等到最后两位出现时,众人看到了一左一右两位女子。   只不过右边那位脸覆面纱,左边那位却没有,且左边那位身着的男子学生服。   虽然一身文人气息,不过明显的女扮男装看着有些别扭。   但左边那位女子眼神肆意,面上洒脱,透着一股英气,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   如此鲜明的人物,宣采薇要是见过,定然会有印象。   而事实,她还真的见过。   左边那个女子不就是上回她在遇楼碰见的那个女子吗?   跟她一样看上了冷暖玉棋子?   而且,还质问她同秦隐的关系来着?!   等等!   宣采薇眼神微微下移,终于想起,来时路上为何一直隐隐觉得这身衣服会给她招祸。   她怎么忘了这茬?!   除了秦隐知道这身衣服,那位状似找茬的“女扮男装”的女子也是见过这身衣服的! 第122章   宣采薇过于惊讶, 以至于都忽视了“女扮男装”女子身边的苍玲珑。   宣采薇再次变成个绿鹌鹑。   她记得上回这位“女扮男装”的女子语气有些凶,看着便是个强势的人。   一会, 真被这位女子发现了她,又扯出上回“遇楼”的事,最担心的是扯到秦隐身上。   那她这还没跟秦隐见面, 名声可就岌岌可危了。   这可不是宣采薇想看到的画面。   只不过,宣采薇藏得小心,却不知公孙笑柳找她都快找疯了,偏生她还没有资格直接去质问秦隐。   六爻门山脚下, 天天有公孙家的下人蹲点不说。   公孙笑柳也敏锐地收获了一项特质——   对绿色敏感。   所以, 本该是同苍玲珑一起携手前往内宴的公孙笑柳,余光在捕捉到那道她心心念念许久的身影后,脚步忽地一顿。   将手里的内宴拜帖随手塞给一个就近的女子, 便朝着宣采薇走去。   公孙笑柳突然反转的行为令在场所有人咋舌, 除了装绿鹌鹑, 尚不知情的宣采薇外。   最幸运也是最惊喜的是忽然得了公孙笑柳内宴拜帖的女子,她起身快速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引路人,生怕公孙笑柳后悔般,开开心心就走过了锦鲤花桥。   此时,错愕的众人眼神随着公孙笑柳的脚步移动。   很快就发现她出现在了宣采薇跟前, 准确地说, 是坐在了宣采薇对面对手的位置。   宣采薇一开始并不知道,但刚刚那位得了内宴拜帖的女子过于高兴,声音极大。   宣采薇便知, 那位“女扮男装”的女子将手里的内宴拜帖赠送给了旁人。   然后,宣采薇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在宣采薇还未做好心理准备之时,公孙笑柳已然出现在了她对面。   二人不意外眉眼对视。   一坐立不安,一咄咄逼人。   任谁都能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宣采薇见公孙笑柳都找上了门,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她刚准备同公孙笑柳见礼,想装作初见,让公孙笑柳以为认错人,不提秦隐的事。   公孙笑柳已然快了宣采薇一步。   “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位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   撒谎加心虚,宣采薇否认的很弱气。   不过,公孙笑柳似乎早就想见宣采薇会否认,脸上无所谓道。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只要……”   别别别!   你可千万别提秦隐!!!   宣采薇急的手都举到了半空,就想上手堵公孙笑柳的嘴。   不过……   “只要你同对弈一局。”   公孙笑柳淡定地吐出这句话,然后抬了抬眸子,看着宣采薇举在半空中的手,露出了一丝迷惑的神情。   “就…就只是对弈一局啊?”   出乎意料的要求,惊得宣采薇差点闪了舌头,顺便赶紧把手放了下来,时刻保持美好仪态。   那头公孙笑柳还认真思考了下。   “当然多几局更好,但今日是丹朱宴,恐怕规矩也不允许我们多来,等宴席散后,以后再好生约上几局。”   还有以后……   而且听公孙笑柳这意思,这以后还是要大干一场的意思。   宣采薇感觉自己的心,在悬崖边走来走去。   先是快速答应了公孙笑柳,就怕她说出秦隐的事。   然后宣采薇有些奇怪,虽然她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但明显她对秦隐不是一般的在意。   可没想到她今日竟是半点没提秦隐的事,只提了想同她对弈。   宣采薇不知,公孙笑柳虽然爱慕秦隐。   但她却更想同宣采薇下一盘棋。   公孙笑柳对弈经验丰富,知道有些棋手容易被感情左右影响。   她又想同宣采薇心无旁骛地对弈一场,所以,秦隐的事,她决定跟她对弈后,再好好问问。   公孙笑柳和宣采薇的对话,周遭人早就伸长了耳朵听。   而且,场上大多棋手都认识公孙笑柳。   她可是京师第一女棋手。   她能舍了内宴拜帖,转而亲自相邀对弈的女子,能是普通人吗?   自然不是普通人。   在场的棋手们,再次将目光扫在了宣采薇身上。   这会倒不同于先前孟长思那回,隐隐更多了重视。   将宣采薇视为劲敌的重视。   而被遗忘的苍玲珑,看着不远处的公孙笑柳和宣采薇。   右手成拳,在摊开的左手手掌上轻轻一锤,脸上恍然大悟。   其后又暗暗划过一丝后悔。   怪她没有及时发现宣三小姐,不然也不会被公孙笑柳抢先一步。   苍玲珑无奈,只得先进内宴等候宣采薇载誉而来,毕竟要是她二人都把内宴拜帖赠与别人。   里面有几位名士,估计就要吹胡子瞪眼了。   一时,苍玲珑暗暗扶额。   她这个京师第一贵女,责任真大,还要帮公孙笑柳擦尾巴。   但走过锦鲤花桥的苍玲珑也不知道。   公孙笑柳也没能如愿。   公孙笑柳见宣采薇答应,心情瞬间转好,气势更加汹汹,也是这份对敌的熊熊气势,让方才的宣采薇误以为公孙笑柳是来找茬的。   现在,就是等待香炉点香即可。   但点香还未开始,公孙笑柳就响起了一道奶声奶气地不满声音。   “你是谁啊?干嘛抢本小姐的位置。”   “你给我起来,回你自己位置去。”   公孙笑柳也是大家小姐,从小到大,没几个敢跟她说话这么不客气过。   她知道宣采薇肯定分配好了对手,但京师的女棋手大多都会卖她一个面子,他们交换下对手,并不是难事。   只是公孙笑柳没想到这回踢到了个铁板。   还是个矮子铁板。   当公孙笑柳有些生气转头,想同宣采薇的对手好好纠正下她这个态度时。   坐着的公孙笑柳,都不用抬头,眼神直接便对上一张圆乎乎的肉肉脸,头上还一左一右地扎了两个羊角。   样子看着约莫只有七八岁。   此处正气呼呼地瞪着一双可爱的圆眼睛瞅着占她座位的公孙笑柳。   小丫头小归小,嘴巴可利索了。   “不要以为我年纪小,你就可以欺负我,占我的座位,抢我的对手,我告诉你,我背后可是有人的。”   “小心我去告状,告给我父亲母亲听!”   虽不知小丫头父母是谁,但见着小丫头衣着富贵华丽,显然也是出身大家。   京师这些人家的姑娘,好些都跟公孙笑柳相熟。   她可不想被这群小姑娘指着鼻子责骂她欺负她们的妹妹。   更不想被自己父亲责骂,说她欺负一个小孩。   所以,公孙笑柳最终妥协,不情不愿地起了身,朝着旁的位置走去。   而公孙笑柳走后,肉肉脸小丫头一蹦一跳快速跪坐在了宣采薇对面的蒲团上。   盯着宣采薇的眼神,像盯着一块肥美的五花肉,护食的紧。   然后略微有些不高兴地看了宣采薇一眼。   “你乖乖等我不好吗?”   “干嘛背着我招蜂引蝶?”   宣采薇:欸?!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宣采薇:这小孩不得了哟哟哟哟! 第123章   宣采薇憋了半天, 憋出了一句话。   “小妹妹,这个词好像不适合你我现在的关系。”   “不就是吸引别人注意的意思吗?我可有好好听夫子上课的。”   “你行事低调些, 那个凶巴巴的大姐姐,能给我抢你吗?”   “幸好我比她更凶,一下子就把她吓跑了。”   说着说着, 小姑娘又得意上了,叉着腰还不忘给公孙笑柳投递胜利者的一眼。   虽然同样都是来自胜利者的眼神,但小姑娘可比宣静姝纯净多了。   就像是抢赢糖果了一般,开心纯粹。   宣采薇似乎很久没遇到过这样真正纯净的人了。   不过, 她也没想到, 她的第一个对手竟然是一个小孩子。   这宣采薇可有些头疼,她也不想背负欺负小孩子的名声。   谁料眼前的小丫头似乎早有预料自己的对手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加强瞪眼,警告了公孙笑柳一番, 导致不远处的公孙笑柳哭笑不得后, 小丫头才将注意力放在宣采薇身上, 表情正经道。   “我跟你说哦,你是我的对手,你别看我年纪小,就跟我家里人一样,都让着我, 我来丹朱宴是想寻求一场公平的比赛的。”   “而且, 我对我的棋力自信,小心你一会失了先机。”   小丫头这话一出,宣采薇本是纠结的心, 倒是沉静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刚刚看到的白衣病弱少年,年纪定然比她还小,但却已然拥有了内宴拜帖,而且,她方才有注意的,在场人似乎对白衣病弱少年,隐隐带有几分尊敬和畏惧。   白衣病弱少年定然是个高手。   兴许眼前的小丫头也跟白衣病弱少年一样的情况。   想了想,宣采薇道。   “小妹妹提醒的是,倒是我着相了,你放心,我定然全力以赴。”   说完,宣采薇不由挺直了脊背,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   而此时的宣采薇还不知,山河棋院某处楼阁。   有两位男子正将目光聚焦在山河棋院内。   其中一位正是宣采薇想见又不敢见的秦隐。   此时,秦隐一眼便看着场中央身着“碧衣竹叶裙”的女子。   这身衣裙,他想不熟悉都难。   他眉头有聚拢的迹象,眸子似有惊诧和激动,但顾忌身边人又很快压了下去。   只是抚在栏杆上的手,略微颤抖了下,偷偷出卖了他的心思。   秦隐身旁的男子,样貌虽不及秦隐,但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让人过目便是舒爽。   此时男子笑得清浅,同身旁的秦隐道。   “我还是第一次来看丹朱宴,果然是热闹非凡,听闻今年大魏十三杰都来了,一会我可得跟你好好进去看看热闹。”   “殿下,不看着点十公主吗?”   “十妹?她估计很快就会被淘汰了吧,到时候让太监们带十妹先回去便好。”   “话说,十妹对手谁来着?”   同秦隐出现在这里的男子,是一位皇子,但不是秦隐在贵女宴上相聚的任何一位。   而是当今圣上的长子,大皇子,也是已故先皇后的嫡子。   如果二皇子看到秦隐同大皇子同处一室,恐怕早就计划了上百条谋杀大皇子的计策。   当然,二皇子不会看见。   秦隐递给大皇子一个面具,然后顺手指了一个方向,淡淡道。   “在那。”   只是眼里在划过十公主对面的绿色身影时,秦隐瞳孔还是忍不住闪了闪。   幸而大皇子专注在十公主身上,未有注意。   大皇子自然也看到了十公主的对手是宣采薇,他一开始没认出来,待仔细看后,才轻轻“咦”了一声。   秦隐瞥了眼大皇子,状似无意道。   “怎么了?”   “无事,只是我同十妹这位对手有些缘分。”   “什么缘分?”   秦隐又追问了一句。   “就……”   大皇子刚想回答,转念又觉不对,平素秦隐好似不是这么八卦的人。   大皇子狐疑地看了秦隐一眼。   “你这么关心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   秦隐面上冷静回道。   看着秦隐这副冷静淡定的模样,大皇子心里虽有些怀疑,但到底没留存太久。   不过,他更关心十公主和宣采薇这场战局后续,所以没再提缘分这件事。   见着大皇子絮絮叨叨开始分析十公主一会的比赛,盯着大皇子背影的秦隐,眼里隐隐划过几分怨念。   等到大皇子自顾自分析了一堆后,才觉察到身边的秦隐没个回应,他怼了怼秦隐胳膊道。   “你如何看?”   “宣采薇是今年的棋之冠,十妹定然是输的,不过就不知道是在第几手,我估摸着至少也得百来手,宣采薇虽然厉害,十妹在同龄人之中也是佼佼者,应该不会差距太大了,秦隐,你觉得多少手?”   听着大皇子一口一句“宣采薇”,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多亲近一般。   秦隐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明显有些突突,烦躁的。   过了一会,秦隐才道。   “不出二十手。”   声音虽然还是淡淡,却似乎压抑着一丝不耐。   “这么少,不至于……”   大皇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隐打断。   “刚刚内宴主事前来唤我,大皇子可以在此先看完外宴比试,再来寻我。”   “行,我看一会就过去找你。”   “还有一事。”   秦隐脸色沉了沉。   “闺名对女子而言尤为重要,大皇子又是皇子身份,烦请注意下,不要随意称呼女子闺名,引得旁人误会便不好了。”   大皇子同秦隐是知交好友,言谈间会提醒大皇子谨言慎行,这次亦是同以往一样。   只是听在大皇子耳里,怎么听都听出了一丝别扭劲儿。   但大皇子还没琢磨明白,秦隐已经先行告退了。   而等到他再次关注十公主和宣采薇的赛事时,只看到十公主可爱的圆眼睛包着泪,一脸控诉地瞪着宣采薇。   “你…你……”   “你欺负人!”   宣采薇掩在面巾下的脸,全然尴尬。   她也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竟然这么…弱。   前面她又信誓旦旦,所以宣采薇使出了全力。   这后果就是在第二十手时,小姑娘受不住被宣采薇雷厉风行的下棋方法打击的委屈。   没忍住,投棋认输了。 第124章   眼看着跟前的小女孩眼里的金豆子就要掉出来了。   宣采薇慌了一下。   她没怎么跟小孩子打过交道, 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子。   就在宣采薇准备在袖子里找出帕子,给小女孩擦眼泪, 心里直觉做错事了时,十公主头一仰,眼泪回流, 生生给憋了回去。   一边仰着头,一边还不忘故作坚强道。   “我不要你可怜我,我没哭,我很坚强, 呜呜呜哈哈哈哈。”   最后还不忘用笑声试图掩盖那几声没藏住的哭声。   宣采薇能说什么, 她只得哄着十公主,好好给人做心里建设,千万别因为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那她可真就罪过大了。   “小妹妹, 其实你下的挺好的。”   “挺好你能二十手就把我打成这样?”   “欸…可能是我今日超常发挥?”   “嗷?那你是说我运气不好了?”   “不是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显然,宣采薇根本就不会安慰人,越安慰越火上浇油,十公主这头看来一时半会是低不下来了。   就在宣采薇不知道该回什么时,十公主好像自己缓过来劲儿了。   头恢复到了正常位置。   眼泪好像真给憋回去了, 只残存一些水意。   当然, 愤愤不平还是有的,不过十公主却说道。   “算了,本小姐这回就大度原谅你一回。”   “不过, 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补偿补偿,一定补偿。”   小丫头一松口,宣采薇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怕给孩子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创伤。   最终小丫头问了宣采薇的名字,然后告知她,以后她会再来找她,下个十局八局的,定然会让两人的棋局超过二十手。   宣采薇心里忍不住直点头,定然会超过二十手的。   她这些时日一定会勤加练习,好好学习。   学会放水放的无人察觉才是。   宣采薇的第一轮棋局,在小丫头残存几分怨念的目光中拉下了帷幕。   虽然宣采薇赢得是女棋手这面最快的一位,但收获的掌声却寥寥无几。   众人皆以一副“这么大个姑娘,还欺负小孩子”的眼神看着她。   连带着,看公孙笑柳的眼神都怪怪的,毕竟先前公孙笑柳的表现,可是极力推崇宣采薇的样子。   二人眼神于半空中交汇了一下,心里划过一丝同时天涯沦落的人感叹。   看来,短时间内,宣采薇欺负小孩子的名头是洗不白了。   但外宴比赛,并不是比了一场就完事的。   因为这一回,内宴拜帖总共有六位,也就是宣静姝,孟长思,寇山海,白衣病弱少年,苍玲珑以及公孙笑柳随手塞了内宴拜帖的那位幸运儿。   最终参加内宴的名额,每年固定是十五位,所以除却拥有内宴拜帖的六位,今年外宴的晋级名额一共是九位。   但并不是男棋手和女棋手共同争取这九位晋级名额。   大魏虽棋风大盛。   厉害的女棋手因为名气和实力的加成,也能于世间占有一席之地,可同男子并肩而坐。   但并肩而坐,并不代表可以平起平坐。   有体现在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   于公开赛事之中,从未有男棋手和女棋手公开对弈的情况。   在公开赛事之中,皆是女棋手同女棋手对弈,男棋手同男棋手对弈。   私底下,虽不禁男女棋手较量,但于公开赛事之中,却不允许。   从根本而言,还是世间思想禁锢。   本是以男子为尊的人世间,女子又怎可随意动摇男子的地位。   俗世如此,家族如此,棋道亦如此。   但自小受礼教约束的众位女子,鲜少有反抗的思想。   新新人宣采薇初初听后,心里虽感觉有些别扭,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别扭。   好像自小周围皆是如此,可这件事放在只以黑白棋论胜负的棋道上。   宣采薇似乎明悟了一丝违逆传统的想法。   只是眼下的她,尚处于混沌之中,这丝想法被严严实实地掩藏在重重礼教枷锁下面,不见日光。   所以,这次的规矩依旧依着早先先辈们流传下来的传统,将男女的晋级名额依着参加外宴的人数不同,分成了男子晋级名额为六位,女子晋级名额为三位。   只是因为有公孙笑柳的突然加入,大部分女子棋手已然给公孙笑柳预留出了一个位置。   一时,众位女棋手眉骨压下去了几分,只觉得要从这么多优秀的女棋手中脱颖而出,抢夺最后两个位置,委实很有些难度。   女棋手们心事重重,场面也多了几分压抑。   独独早早比完,再等待下一个对手的宣采薇,画风同旁人不太一样。   宣采薇本就是第一次参加丹朱宴,更为准确地说,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正规的围棋赛事。   一双漂亮的眼睛,雀跃又好奇地左右张望着,就想多看看旁人的对弈,以此好弥补自己实战经验的不足。   宣采薇的关注着女棋手们的对弈,女棋手们自然也注意到了宣采薇。   不过,他们因为先前十公主的事,大多对宣采薇有些不屑。   甚至觉得她太过得意忘形,只是赢了一个小孩子,就自以为是,不好好静心等待下一场赛事就算了,还分心去看别人的比赛。   缺乏经验的宣采薇并不知道,棋手对弈前最忌讳思路扰乱,若是观旁人对弈过多,极有可能沉迷于旁人的精妙棋局中,反而思路受影响,不能准确捕捉自己对手的棋路。   所以,宣采薇眼下的行为,是棋手对弈前的大忌。   而等到女棋手这边的比赛主事准备宣布宣采薇的下一场比赛对手时,却没见宣采薇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粗粗一扫。   就见宣采薇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处棋盘旁边蹲点。   她刚想过去找宣采薇,又见宣采薇提起裙角,往另外一个棋盘小跑了过去。   棋手对弈,轻易不得喧闹。   比赛主事自然不好大声招呼宣采薇,只得快步走到宣采薇身后,想去揪宣采薇。   但宣采薇观棋速度极快,比赛主事没走几步,宣采薇又换了一个棋盘。   再走两步,宣采薇又换。   四步,换。   八步,换。   ……   等到宣采薇差不多小跑了大半个场子,肩膀才被人重重一拍,身后传来气喘吁吁却咬牙切齿地声音。   “宣…宣三小姐,您就不能好好在您的位置上呆着吗?!”   宣采薇回头,就见穿着丹朱宴专有衣裳的比赛主事脸红脖子粗地在她身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像她犯了多大的错误一般。   宣采薇疑惑。   她只是老老实实观棋,并没有惹事啊,这位主事这么看她干嘛?   而且……   主持外宴比赛这么累吗? 第125章   比赛主事好不容易将宣采薇拎了回去, 并且再三告诫宣采薇比赛期间不要随意乱跑,一会错过了自己的比赛, 她可不负责。   这才让宣采薇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哪也不动。   其实丹朱宴是没有不允许观棋这一条的,但大多棋手都知道对弈前最好不要看太多其余棋手的对弈, 所以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只有新入行的宣采薇不懂规矩,才累着了比赛主事。   ***   宣采薇很快迎来了第二场赛事。   但宣采薇自觉自己今日的运气似乎不错,接下来几场的对手,都很弱。   不过, 为了避免再次遇到十公主那样的情况, 再加上宣采薇也要学学怎么放水。   她故意将几十手就能决出胜负的局,拖延到了一百多手。   这样大家就不会说她了吧,宣采薇心里打着小算盘。   却不知, 在她打到最后一场晋级场之时, 其余看过宣采薇先前比赛的女棋手, 眸子里早已不见一丝不屑,反而是浓浓的诧异和敬佩。   这部分人虽然少,但整整齐齐统一都转变了对宣采薇的态度。   因为在宣采薇眼里的幸运,在旁人眼里却是噩梦。   甚至一开始,旁人都为宣采薇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人运气属实差劲。   除了第一回 遇到了一个小孩子外, 瞧瞧之后对线的都是什么对手。   北地第一女棋手。   江南第一女棋手。   来自“棋乡”之称的曲州第一女棋手。   ……   甚至最后一场直接撞上了“女棋三圣”之一梨生居士的女儿, 京师第二女棋手,棋力仅次于公孙笑柳的阮白梨。   因着梨生居士是今年贵女宴的围棋的评判人,所以为了避嫌, 阮白梨没参加贵女宴。   这也是今年宣采薇母亲没去当贵女宴评审的原因。   虽然她没参加,但她对宣采薇这个名字却一点都不陌生。   在她眼中,平素极为严肃,连她都会畏惧的母亲,自打贵女宴归来后,宣采薇这个名字就跟镶在她齿缝中一般,三不两句就会提到。   而且,她母亲还笑了。   这让一直努力学棋,却几乎没怎么得到过母亲夸奖的阮白梨心里酸涩。   从而对还没见过面的宣采薇已然有了几分敌意。   再加上今日得见,她一直视为劲敌,却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公孙笑柳,竟然也对宣采薇另眼相待。   敌意似乎更为浓郁。   但阮白梨倒不是针对宣采薇本人,她更多地是郁闷和好奇,什么样的人会引得自家母亲和公孙笑柳的重视。   所以,这份敌意渐渐转变成了战意。   她想跟宣采薇对弈一次。   如果她能赢过宣采薇,想来母亲和公孙笑柳都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好在,老天爷似乎听到了阮白梨的想法。   还真把宣采薇同她分在了一组。   而且两人是最后一场。   谁要是赢了,就能拿下内宴的晋级名额。   这最终的三组。   一组便是宣采薇和阮白梨这组。   一组则是公孙笑柳和一位平民打扮的女子。   还有一组则是白榆儿同一位脸上没带面纱,穿的有些花枝招展的女子。   三组表情眼下都有些奇怪。   宣采薇和阮白梨这组,自然奇怪在阮白梨身上,她眼神灼灼的,如果不是同为女子,指不定旁人还以为阮白梨对宣采薇有意思呢。   公孙笑柳这组,则是平民女子脸上的幸运和不幸共存的表情。   幸运是她竟然走到了最终的晋级赛,不幸的是她遇上了公孙笑柳,几乎等于一定会输。   而白榆儿和花枝招展女子这组,就有些微妙了。   花枝招展女子皮相倒是极美,一颦一笑间,似无形勾人魂儿,只是眉眼有些怯怯,减淡了这份风流写意。   而白榆儿则是半点没掩藏自己的情绪,满眼写着不高兴。   而且还极为嫌弃地瞥了身旁女子一眼,脚步下意识远离。   过了一会,等到外宴比赛主事来时。   白榆儿快速上前一步,语气有些急迫道。   “主事姑姑,我有一事请问。”   “白小姐,请说。”   “不知这晋级比赛的对手,可以换吗?”   这话一出,白榆儿身后的花枝招展女子身形更是颤了颤,周遭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越发充满了鄙夷。   不知其中内情的宣采薇有些茫然。   一旁的阮白梨则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一眼白榆儿。   宣采薇见阮白梨似是知道内情的样子,好奇问了一嘴。   “阮小姐可是知道白小姐为何想换对手?”   “你竟不知?”   阮白梨似乎有些意外宣采薇消息的滞后。   宣采薇耳朵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不瞒阮小姐,我真正踏入棋坛,不过几个月,之前都是一个人自学的。”   “不可能!”   “欸?”   宣采薇看着眼前忽然惊诧的阮白梨,不明所以。   阮白梨自然惊诧,如果宣采薇说的是真的,那得多天才才能被她母亲记住。   不,她可不能上当,说不定宣采薇只是想打造一个天才的形象,背后肯定暗暗下了不少苦功,请过不少名师。   只是,阮白梨看着宣采薇那双清澈无辜的眉眼,又直觉她没有撒谎。   阮白梨郁闷,为了阻止自己深想此事,先把白榆儿对手的身份告知宣采薇,让她了解内情。   “白榆儿这位对手,恐怕好些人遇上,都不想同她对弈。”   “为何?是因为她很厉害吗?”   “厉害兴许也是厉害的吧,但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她的身份。”   “你知道云雨船吗?”   “不知。”宣采薇摇摇头。   “想来你也是不知的。”   “云.雨.船是云.雨.楼来往接送贵客的船,同时有些有情趣的客人就会另外包下一个船,在船上行…行风.流之事。”   说起这些风.流.韵事,阮白梨也有些难以启齿,脸色不意外地红了。   “你意思是云.雨.楼是……”   宣采薇瞳孔微睁,饶她再怎么不通外界消息,也明白云.雨.楼是青.楼的意思。   阮白梨点点头。   “那那个姑娘……”   宣采薇知道阮白梨定然不是一时兴起提起云.雨.楼。   阮白梨又是点点头。   “如你所想。”   “那位姑娘,正是云.雨.船上最为受欢迎的棋.ji。”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三更挪到明天白天吧,有点扛不住了~~~困困~ 第126章   白榆儿的对手, 京师第一棋妓,琼酥, 在京师名气其实同公孙笑柳比肩。   但因为出身缘故,即使棋力高超,也一直被大多女棋手所不齿。   即便琼酥, 只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   可处在那般酒池肉林的环境,又怎么脱得了干系,谈何清清白白。   但好在,琼酥的棋艺确实了得, 不少名士和出名的男棋手, 皆对她赞誉有加,还曾写诗词赞美过琼酥的棋艺。   在京师几乎无人不识琼酥。   丹朱宴不禁参赛者的身份。   上到公侯世家,下到贩夫走卒, 只要你擅棋, 皆可来战。   琼酥出现在此, 虽是意料之外,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当琼酥出现之时,即使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男棋手那边也引起了不少的骚动, 向她扫过来的目光一阵皆一阵。   这其中或许有琼酥以往的客人, 也可能只是单纯听过琼酥的名气,对她好奇,或者只是想看看美人……   各色眼神皆有之。   但女棋手这边大多却下意识全归为琼酥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 让这样的人参赛,真是平白给丹朱宴添了污秽。   所以,琼酥的对手,不论是何身份,但凡知道琼酥出身的,都没给她好脸色。   只是琼酥先前的对手,要么是平民女子,要么是小官吏的女子,倒是没像白榆儿这般大胆直接,想把琼酥换了。   白榆儿的想法,丹朱宴的主事姑姑按常理来说,当然不会同意。   但恰巧今年这位主食姑姑同白榆儿家有些交情,欠着他们家一个人情,白榆儿母亲早先便同这位主事姑姑打过招呼,希望她能够照拂一下白榆儿。   倒也不是说主事姑姑帮白榆儿作弊,只是在能行方便的时候,行一行。   眼下就是这个时候。   主事姑姑知道白榆儿定是不屑于琼酥的身份,不想同她对弈,她确实可以帮忙,但却也不能做的太明显。   毕竟另外两组,除了公孙笑柳的对手外,皆不是好惹的人物。   主事姑姑即便是想还白榆儿的人情,也不可拿自己前程开玩笑。   主事姑姑面色明显有些犹豫。   白榆儿自然也看出了主事姑姑的犹豫,她眼珠微转,余光瞥到一旁的其他两组参赛者,提议道。   “姑姑若是觉得不好办,不若我同其余几组参赛者交涉一番,若有人愿意同我换,我便换,如若没有,便也作罢,你看可行否?”   “……行吧。”   主事姑姑想了想,觉得白榆儿这点子不错,遂点了点头。   白榆儿得了同意,立马撇下琼酥就往其他两组参赛者走去。   说是撇下也不对,白榆儿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瞧过琼酥一次。   看着白榆儿过来,公孙笑柳的对手,也就是那位平民女子,眉眼微颤,就怕被白榆儿点到。   白榆儿是世家女,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子,可不敢惹白榆儿。   所以,如果白榆儿让她去跟琼酥对弈,即便她心里也瞧不起琼酥,也不能拒绝白榆儿。   平民女子余光微微扫了扫其他三位,越想越觉得,白榆儿就是冲着她来的。   因为,包括她在内的四位参赛者之中,只有她自己是个软柿子,最好捏。   然而,白榆儿只是同公孙笑柳打了个招呼,便越过她们这一组,径直朝着第三组行进。   平民女子见白榆儿竟然没有拿捏她,心里诧异的同时,也长长松了口气。   但不经意间瞥到身边的公孙笑柳,又深觉自己陷入错误的胡同,且眼里划过明显的懊悔。   白榆儿若是聪明,定然不会跟她换对手,不然白榆儿不就对上公孙笑柳了吗?   板上钉钉一个“死”字。   平民女子后悔也后悔在这,还不如跟白榆儿换对手呢。   身份差些怎么了,总比不能晋级好。   但饶现在平民女子如何后悔也没用,她跟公孙笑柳这一组算是定下了。   白榆儿的目标打一开始就很明确。   她一步一步朝着第三组,也就是宣采薇和阮白梨这组去了。   且她的目光一直看向宣采薇。   虽然是眉眼带笑,看似没有恶意。   但宣采薇心里一直记得上回元霜仙师提醒过她的,白榆儿初见她时,眼里便有藏不住的恶意。   未知的恶意,最是引人忌惮。   宣采薇清冷的眼微微眯了眯。   不过,宣采薇原本以为,白榆儿是想跟自己对弈,兴许是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打败她。   但……   “宣三小姐,不知可否同你交换对手呢?”   话音一落,宣采薇还没什么表情,阮白梨先是皱了皱眉。   倒不是她害怕同白榆儿对弈,而是她更想同宣采薇对弈。   可阮白梨也知道,她光想没用,决定权在宣采薇手上。   白榆儿这一出交换对手,显然有些出乎宣采薇的意料。   她有些想不通,白榆儿明明是厌恶她的,而且阮白梨实力强劲,是公认的,连她都没把握赢阮白梨,为何白榆儿不选她这个新新人,反而去选阮白梨呢?   这世间有些事。   许是任宣采薇如何天马行空,思维迥异,都猜测不到。   就像旁人猜测不到宣采薇昏迷的那三个月,其实是穿到了各种物件身上。   而发生在白榆儿身上的诡异之事,是——   重生。   没错,如今在宣采薇跟前的白榆儿,内里是拥有一个中年妇人白榆儿的灵魂。   白榆儿确实厌恶极了宣采薇。   原因无他,她是孟长思以后的夫人。   白榆儿家世虽同孟长思家世相当,但孟长思在京师名声极好,是国手的得意门生不说,性子纯善专一,从没有通房,也没有什么污糟的花边绯闻。   清朗宛如天上月。   而白榆儿样貌中上,性子只是寻常大家小姐都有的贞静温婉,并不算突出。   所以,当白榆儿嫁给孟长思之时,她自觉是幸运的,且被京师好些世家女所羡慕。   孟长思婚后,虽不常同她在一起,但待她也算温和有礼。   所有人都觉得白榆儿找到了一位好夫君,白榆儿自己也深感幸福。   如果,她没有发现孟长思心里一直记挂着宣采薇就好了。   她永远忘不掉孟长思一次醉酒后,她给他披外衣,却在他嘴里听到另外一个女子的名字时,浑身的寒颤。   在她那个世界里,宣采薇早就死了,她没有昏迷三个月,早在宣采薇听闻自己祖母逝世之时,宣采薇一时悲鸣攻心,吐血身亡。   当时的白榆儿跟宣采薇不认识,只感叹了一下,红颜到底薄命,宣采薇的福气还是薄了些。   而现在,白榆儿却恨极了宣采薇,为何一个死人还要来破坏她的幸福。   宣采薇的死,让她成为了孟长思心里永远的白月光。   那一方土地,任白榆儿如何努力,都踏不进去。   先前白榆儿觉得孟长思待她温和有礼,如今得知真相的白榆儿却知,孟长思不过是想同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他对她尽了夫妻之间该有的道义。   可他的心,他的爱,全都留给了宣采薇。   白榆儿是贪心的,她想要孟长思心里有她,且只有她。   但她用错了方法,她的骄傲让她同孟长思直接挑明了这件事,甚至闹到了双方父母跟前,她还以孟长思的前程作为要挟,她想看孟长思愧疚,忏悔,然后放下宣采薇,好好跟她过日子。   但孟长思只是一遍一遍地同她道歉,并没有应允下来会忘记宣采薇这件事。   最后,孟长思的前程被她搅得一塌糊涂,二人的关系越闹越僵。   可悲的是,孟长思没有怪过她,只是每每见面,皆是道歉。   有歉意,却无爱意。   最后的最后,白榆儿也累了,一封和离书给了孟长思,孟长思收了,却把所有身家都留给了白榆儿,对外揽下所有过错,任由世人痛骂。   再然后,孟长思出家了。   白榆儿则是在去寻找孟长思的路上,坠崖了,再醒来,她成为了未出阁前的白榆儿。   白榆儿起初是惊喜的,她没有想过要换丈夫,她只要抢在宣采薇之前,让孟长思喜欢她就好了。   可是,她重生后的世界,似乎跟以前的世界不一样。   宣采薇并没有死,孟长思早早明了了心意。   甚至,京师已有传闻,孟长思心系宣采薇。   白榆儿闻言,眼里压抑着一丝疯狂,她爱恋了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让给宣采薇这个死人。   她该死的,她早就该死的!   这一回,她一定会让孟长思心里彻底没有宣采薇。   至于为何选择阮白梨当对手,而不是宣采薇。   她当然想打宣采薇的脸。   但是,在上一世的丹朱宴中,阮白梨才是她的对手。   她这一回,也算沿着轨迹,遇到的对手,皆是上一世丹朱宴遇到的,同样的套路,她自然能轻松打败。   上一世的丹朱宴,她败给了阮白梨。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拥有前世的经验,她知道阮白梨会怎么对付她,她自然能轻松击败阮白梨。   只是没想到,因为有宣采薇的意外加入,她最终局的对手,竟然换成了琼酥。   主事姑姑猜错了一点,她虽然瞧不起琼酥的身份,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想跟阮白梨对弈,她能稳赢。   她这一次想进内宴,想成为配得上孟长思的人。   这样,才能把孟长思抢过来。   思及此,白榆儿又看了眼前的宣采薇一眼。   直至现在,白榆儿见着宣采薇,心里也是好不容易压抑着那丝疯狂。   她可真怕,这疯狂一起,她当场就想杀了宣采薇。   白榆儿缓缓敛去眸子里的残忍嗜血。   她还要嫁给孟长思,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嫁给孟长思。   白榆儿不觉得宣采薇会拒绝。   虽然她这一世对宣采薇接触不多。   但上一世,她可是有仔细打听过宣采薇。   传闻镇国公府的宣三小姐,待人亲和友善,温润有礼,她不是会介意琼酥身份之人。   而且,宣采薇若是不答应,于她名声也不好,听闻宣采薇极为在意名声。   白榆儿有自信,宣采薇九成九会答应。   然而……   “我拒绝。”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白榆儿耳边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白榆儿的那个世界~~诶可怜的薇薇都死了~~~ 第127章   宣采薇面色沉静如佛前僧弥。   拒绝的话, 似是信手拈来,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   却让白榆儿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宣采薇不是一贯温和有礼, 待人一视同仁,且极为在意德行名声,断断不会做有损名声的事吗?   她眼下拒绝, 众人可就当宣采薇也看不起琼酥。   这些文人世家小姐也怪矫情的,虽然私下如何看不上琼酥都有,但放在明面上却不会做得十分明显。   又鄙视她,又不屑她, 又想保有美名。   其实如果不是白榆儿想同阮白梨对弈, 也不会做得如此直接明显。   当然,于她而言,损失一点名声, 换来一个内宴名额, 这买卖不亏的。   白榆儿惊讶事情发展不如她预料。   而琼酥却一连被两人当面嫌弃拒绝, 嫣红的唇像是一下子失去了颜色,感觉自己连舌尖都发苦。   可她有什么办法?   是去怨怪卖了她给弟弟妹妹活路的爹娘吗?   还是怨怪捏着她卖身契的云雨楼老.鸨?   她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可是她想改变,所以,她来了丹朱宴。   即使受人嘲讽, 受人鄙夷, 只要她能有幸进入内宴,拜得名师,她就有机会脱离云雨楼。   她可以忍耐的, 琼酥这般安慰自己,只是心里的伤确确实实也是挨了狠狠一刀。   但很快,琼酥就感觉自己跟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琼酥惊讶抬头,正正好对上宣采薇清冷的眉眼。   琼酥是京师第一棋.妓,更是云雨楼的花魁。   她自己是难得的美人不说,也见过不少美人,清冷款的美人更是不少见。   可是像宣采薇这样,光一眼便让同为美人的琼酥相形见绌,真真觉得原来世间确有“美人在骨不在皮”之人。   相较而言,她们这些逢迎卖笑的风月场所之人,不过只是保有皮相的俗美。   当然除了长相,宣采薇拥有的一切,是琼酥想都不敢想的。   想来只有出身在镇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   才能养出这般清冷如霜,通直如竹的人儿。   才能毫不犹豫,不卑不亢地拒绝白榆儿。   而她由来是没有话语权的人,出身没法说“不”,交换对手没法说“不”。   她也想说的,只是她知道,没人会听,没人会在意她的想法。   她一个ji.女的想法。   就连刚才丹朱宴的主事姑姑,她都没有问过她一句,就答应了白榆儿的请求。   “琼酥姑娘,我拒绝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我的对手阮家小姐,同样期待与我一战,我亦不能辜负阮家小姐的厚望。”   忽然被点到的阮白梨,有些惊讶,她许是没想到宣采薇心思如此细腻。   其实也不是宣采薇心思细腻,是阮白梨的战意十分明显,比之公孙笑柳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宣采薇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面对如此斗志高昂的对手,宣采薇尊重且高兴。   想来定然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弈。   而对于宣采薇特地去给琼酥解释,白榆儿以及旁人只道,宣采薇还是在意名声的,只是她做法比白榆儿委婉些,看似是同琼酥解释,不过是替自己辩白。   白榆儿被宣采薇拒绝心情本来就极差,现在又瞧见宣采薇这样,只当她虚伪的紧。   琼酥虽然也划过一丝这样的念头,但看到宣采薇清澈入泉水般的眼,又下意识否定。   好像这样的揣测,是对宣采薇的亵渎。   而且虽不明宣采薇真意,但琼酥跌到谷底的心,稍稍好了些,至少她不会像方才那样的尴尬,宣采薇到底给她挽回了一些颜面。   但似乎宣采薇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跟前垂眸的琼酥,眨了眨眼。   “不过……”   “既然主事姑姑给予了白家小姐方便,为证公平,是否这个规则应该适用于我们其他五个人,也就是说我们五个人都可以询问其他人想不想交换对手,想来这同样适用于琼酥姑娘,主事姑姑,你说对吧。”   这话一出,主事姑姑明显是被问住的表情,她许是没想到宣采薇竟然会替琼酥发声。   一个顶流世家小姐竟然会为一个妓.女发声。   要知道稍有不慎,宣采薇自己的名声都会被琼酥给连累。   搏美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是主事姑姑一开始乍现的想法,但见宣采薇眼神清明,不似做伪。   难道,她真的是在替琼酥抱不平?   为一个被所有女棋手不齿的妓.女?!   惊愣的主事姑姑不自觉点头,当然她若是仔细思考,也会点下这个头,她没理由否定,不然她就是明晃晃给白榆儿开后门。   只是,她没想到宣采薇会将把这个权利赋予琼酥。   身为当事人的琼酥也没想到宣采薇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宣采薇方才稍稍挽回了一些她的颜面,她已然知足了,没想到宣采薇现在竟然是给足了她颜面。   她表情直接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且……   即使给了琼酥这份权利,又有何用?   谁愿意跟她对弈?   即便宣采薇想,可她刚刚自己也把话说死了,不是不想让阮白梨失望吗?   大多数人在惊愣后,很快反应过来,不解宣采薇到底想干什么。   琼酥自己也能想明白这点,心里虽对宣采薇十分感谢,但她到底不想受到三次伤害,刚想婉拒。   宣采薇又是开口,只不过这回是同阮白梨说的。   “阮家小姐,不知你是否介意,同你之战,往后挪一挪,我难得遇到想一战的对手。”   虽未言明是谁,但言下之意,便是琼酥。   宣采薇的话音一落,且不论旁人如何想,这里面最为难堪的是白榆儿。   方才白榆儿想跟宣采薇交换,同样也面临阮白梨的问题,但宣采薇根本没想过为了白榆儿的请求去跟阮白梨商量,而是直接拒绝,去跟琼酥解释。   眼下,同样的情况,而且琼酥还未提要求,宣采薇已然为琼酥分担,为了同琼酥对弈,同阮白梨商量把跟她的对弈推后。   为什么?!   明明是同样的请求,为什么宣采薇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反而以自身去给琼酥抬轿?!   这样反衬之下,琼酥倒成了热络的香饽饽,而她白榆儿则成了被嫌弃之人。   白榆儿本就极其厌恶宣采薇,眼下宣采薇如此不给她脸,甚至去捧她嫌弃的对手的脸面,她瞬间气急攻心,直接问出了口。   “宣三小姐,不觉得太过区别对待了吗?”   白榆儿的问话,也是问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毕竟宣采薇此举十分明显。   出乎白榆儿意料,宣采薇点头十分爽快。   “你说得没错。”   “因为是你,所以我没有考虑过要因为你的请求,去同阮家小姐商量。”   “但如果是琼酥姑娘的想法,我可以为了琼酥姑娘去同阮家小姐商量。”   “你!!!”   “这就是镇国公家的小姐待人接物的态度吗?”   白榆儿要被直接的宣采薇气疯了,就差没指着宣采薇鼻子骂了,更不明白宣采薇是哪里来的底气,这么理直气壮。   然而,宣采薇只是轻飘飘地看了白榆儿一眼道。   “我方才只说了我拒绝你的原因之一是因为阮家小姐。”   “这之二,便是我不想答应一个不会尊重对手的人的请求。”   ……   气氛似在瞬间凝滞。   就连方才叫嚣着眼睛都红了的白榆儿,也有一瞬间的哑然。   尊重?!   宣采薇在说什么?!   把一个妓.女当对手,还要尊重一个妓.女?!   她疯了吗?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琼酥则是在宣采薇掷地有声地说出“尊重”二字时,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   她有些不敢看宣采薇,又忍不住去想去看。   最终,她还是看向了宣采薇。   自卑胆怯的眼神,承载着一丝忐忑的缥缈的希望。   彼时,白日当空,天光大亮。   山河棋院边上的大树树枝下,悬挂着一个鸟笼,里面的小鸟兢兢业业地啄着笼门的开关。   笼门破,飞鸟出,鲜活地带出了一丝自由的意味。   而宣采薇也在这时看向了琼酥。   眼神坚定而又真诚。   风缓缓吹起了宣采薇发间的风铃发簪,奏了一声声悦耳的声响。   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刹那间,酸楚似乎袭上了琼酥的心间。   像她这样逢迎卖笑的人……   像她这样难登雅堂的人……   像她这样命如草菅的人……   像她这样的人……   在今日,在丹朱宴上,在此时。   琼酥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还有“尊严”这个东西。   而这个奢侈的东西,是眼前的宣采薇给她的。 第128章   琼酥沉默, 久久未能言语。   倒是先前宣采薇询问的阮白梨回了话。   “自然可以,虽然我很想同宣三小姐对弈, 但是若是琼酥姑娘,我愿意相让。”   “而且,琼酥姑娘也别只看着宣三小姐一人, 想来我也是不差的,该是能够当琼酥姑娘的对手吧。”   阮白梨略带俏皮的话,不仅稍稍缓解了方才白榆儿和宣采薇之间的剑拔弩张,更是在琼酥身后又多添了一把手。   她此言一出, 便代表着她同宣采薇一样的立场。   都愿意给琼酥姑娘当对手, 且都愿意尊重琼酥姑娘。   见阮白梨如此,周遭众人虽未像对打头阵的宣采薇那般惊讶,但也狠狠吃上了一惊。   只当这一个二个, 今日都是打定主意了要给琼酥撑腰。   其实阮白梨早先便想这么做了, 只不过白榆儿当时问得是宣采薇。   而当时即使宣采薇答应, 她也不会同意的。   同意便是代表了默认。   默认白榆儿不尊重琼酥的行为。   想来宣采薇拒绝白榆儿的第三个原因便是这个。   不过,宣采薇为琼酥出头,确实让阮白梨大为改观。   如果说先前她只是好奇宣采薇的棋力,想与之一战,那么当下, 她就是真正把宣采薇放在了一个可敬的棋手的位置。   人品如棋品。   对弈对弈, 下的可不止是棋,胜负也不止是在棋盘上。   阮白梨的想法,同样也是公孙笑柳的想法。   只是, 公孙笑柳是京师第一女棋手,她所背负的名望是在座女棋手之中最高的。   所以,她的一言一行影响力颇大。   公孙笑柳为人虽潇洒随意,但涉及“棋”之大事,却比往常更多了几分慎重。   她所考虑的也多,不只是她自己,还有她的父亲,十大国手之一的公孙霖。   所以,她比宣采薇和阮白梨都慢了一步。   但不同于阮白梨对宣采薇的情感升华,公孙笑柳是更为清晰二人的差距。   先前她已然同旁人嘴里知道了宣采薇的身份。   镇国公府那位病怏怏的三小姐。   公孙笑柳确实吃惊了下,但她不是惊讶宣采薇的身份之高,而是讶异她见到宣采薇的那日,真正的宣三小姐该是还在昏迷中,怎么会健康红润地出现在遇楼。   公孙笑柳一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认错了人?   直至方才,她听到宣采薇为琼酥出头的那番话。   那番比她勇敢,比她果决,比她更早说出的话。   虽然只是比她快了些许,却让公孙笑柳再次感受到在遇楼时,所觉察出的差距。   并不只是她同宣采薇之间的棋力。   棋力尚可通过不断勤奋努力练棋弥补差距,但是以棋悟道,或是以道融棋,她或许不及宣采薇。   上回遇楼被宣采薇抢先一步破局,她忘了棋道之中的“先发制人”“时机不等人”,这回被宣采薇抢先一步替琼酥说话,她忘了棋道之中“一黑一白,你来我往,平等博弈,公平取胜”。   明面上她虽然只慢了一步,实际上,她或许是比宣采薇少了一分意气和孤勇。   难道这就是那位真正想要寻找的人吗?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宣采薇这一剑,直直刺进了公孙笑柳的心尖。   公孙笑柳深深看了一眼宣采薇的背影,顿了几息,才郑重同琼酥道。   “我也希望能成为琼酥姑娘的对手。”   其他三个人都表了态,公孙笑柳的对手,那位平民女子也跟着随了大流,当然,在想通的她看来,倒是真心想跟琼酥或者白榆儿对弈。   不论跟谁,都比跟公孙笑柳强。   这下,琼酥可真成为香饽饽了。   她虽因身份原因一直在女棋手圈内,饱受诟病。   但眼下情况却悄然开始起了变化,毕竟有三大贵女,其中还包括京师第一女棋手和京师第二女棋手为她撑腰。   终是将琼酥摆在了和在场所有女棋手一样的位置。   琼酥,是丹朱宴的参赛者,更是一位真正的女棋手。   宣采薇莞尔,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情况,也不在乎有这么多人出来同她抢夺琼酥。   毕竟,她所做之事,只为求一个公平。   其他地方,她或许没法插手。   但于棋之道,她想保留这一方净土。   围棋,可是不计年龄,不计男女,不计身份和地位的雅技。   在那个美丽的黑白世界中,皆能做到如此,为何现实中却违背了棋道传达的精神。   在那个时刻,宣采薇心里蕴含许久的那丝不对劲,终于缓缓破土发芽。   ***   琼酥受到宣采薇,阮白梨和公孙笑柳的青睐,自然受宠若惊,但她最后只是摇摇头,并不打算换对手。   琼酥本想同宣采薇解释一番,怕辜负她的期望。   宣采薇给了她尊严,这便已经足够了。   而如何守护尊严,则是要靠她自己。   她不想逃避,所以选择直面,直面不尊重她的白榆儿。   用实力堂堂正正打败她。   不过,琼酥刚想说话,却看见宣采薇眸子里的理解和赞赏。   琼酥微张的唇,缓缓闭上,同宣采薇展颜一笑。   宣采薇虽脸带面巾,但眉眼弯弯,说明她也回以一笑。   美人们的相视一笑,万媚生都不足以形容。   而一切话语,也尽在不言中。   闹了这么一出,结果谁也没交换成对手。   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但有心人看到琼酥从一开始的低眉顺眼,卑微如尘埃到现在熠熠发光的眼神。   有些东西,真的改变了。   ***   这其中,最为不甘心的当属白榆儿。   只不过,眼下宣采薇,阮白梨和公孙笑柳皆明了态度,她若强硬撂摊子不干,难堪地不过是她自己罢了。   可她真的很不甘心,她的对手如果是阮白梨,她一定会拿下内宴拜帖。   但换成琼酥,白榆儿心里不算有把握。   宣采薇余光瞥见白榆儿没能掩藏住怨念的表情,心里忽地又想起元霜的话。   这个白榆儿对她的恶意,着实来得有些诡异。   如果有想法能让她试探出一些蛛丝马迹就好了。   宣采薇这样想着,忽然眼眸垂了垂,瞥见跟前的棋盘。   过了会,宣采薇像个学生提问般,举手询问主事姑姑。   “主事姑姑,我有一事想问。”   “宣三小姐请讲。”   “如若我赢的比赛,拿下了内宴拜帖的名额,不知可否还能同在场棋手交战,当然如若那位棋手赢了,这名额我拱手相让。”   主事姑姑今日算是被宣采薇彻底搞懵了。   这位镇国公府的三小姐,倒是接二连三地给她“惊吓”。   这般狂妄自信能赢得比赛不说,还头一回听说得了内宴拜帖不好好宝贝着,还想拿来做赌注奖品的。   但最后,主事姑姑还是点了头,毕竟也没有规矩不允许,这位宣三小姐想自己作死,她也不拦着。   但令人意外的是,宣采薇选择的对手竟然是——   白榆儿。   看着宣采薇指着她的手,白榆儿自己也有些懵。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算多了几分机会,她心里有所成算,思考着如何对她更有利,然后才道。   “如若我同样得胜,这比赛的彩头对我而言,也没有必要。”   宣采薇点头。   “如果你也进了,当我没说。”   白榆儿又道。   “如若我输了,我可以答应同你这一场的赢家比斗,但不一定是你。”   宣采薇沉眉,看来白榆儿是真心想同阮白梨对弈。   宣采薇给阮白梨一个眼神,把决定权给她,虽然她十分想同白榆儿对弈,试出她恶意的来源,但宣采薇也不想牵扯旁人。   如若这次不行,她便另找机会就是。   阮白梨倒是痛快地点点头。   也算是对自己的自信,她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宣采薇,更不会输给白榆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出自王维《老将行》 第129章   同白榆儿的约定既成。   宣采薇倒也能安心下来比赛了。   在比赛前, 她先同阮白梨致歉了一番,倒不是她多狂妄, 而是她琢磨着眼下的情况,也只有用内宴拜帖为诱饵,才能让白榆儿同她对弈。   至于同阮白梨的对弈, 她相信阮白梨一定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她会全力以赴的。   阮白梨也不是盲目自信之人,宣采薇先前的对弈,她有留意过, 除了第一场跟一位小孩子比时, 赢得雷厉风行,之后皆是百余手才结束对弈。   虽然那几个对手也是极其厉害之人,但阮白梨自信也能赢那几人, 只是对弈或许不能在百余手中结束。   但这光看速度, 也不能证明宣采薇的棋力比她厉害的多, 也可能是棋风不一样。   棋局复杂犹如战场,想夺取敌方首级,一举拿下胜利,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所需考虑的东西极其之多, 方方面面都要到位, 切忌不可掉以轻心。   阮白梨确实没有掉以轻心,只是她许是万万没想到在面临前几个那般强劲对手的宣采薇,还能放水?!   所以, 当阮白梨走入宣采薇设下的必杀圈套之时,眼神懵了一下。   她捏着棋子的手指一顿,眉眼颤了颤,快速抬眸看向对面云淡风轻的宣采薇,心里承载着满满的惊讶。   怎么会…这样?!   按照先前宣采薇的对弈而言,两人起码要几百手才会出现些许破绽。   但现在刚过百手,她已然走入必死之局,而且尚还在提防另外一处的战局,转眼便进入了这面的死局,如此悄然不知醒的落子,如此精湛巧妙的布局,如此前瞻的全局观,阮白梨第二回 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第一回 ,是在公孙笑柳身上。   而且阮白梨隐隐觉察出宣采薇棋路比公孙笑柳更为精妙。   不然她不会临到死前才觉察出来,即便是对上公孙笑柳,她也不会这般无力。   只是以她的估算,明明不会陷入如此无法还击的地步才是。   难不成……   阮白梨似想到什么,瞳孔一瞬间放大。   “你……”   宣采薇虽表面云淡风轻,但事实上心里捏着一把汗。   完了完了,她又搞砸了。   阮白梨来势汹汹,她定然不会向先前一样放水,她还担心自己会输呢。   结果,阮白梨似乎比她预想的…弱了一点?!   好吧,并不只是弱了一点那样。   但死局已经设下,阮白梨也已然入局,便是她想放水,也不行了,而且……   阮白梨要是知道她放水,估计会更不开心吧。   宣采薇眉宇间微微皱了皱,想着阮白梨这么大了,该不会同小孩子般说她欺负人吧。   诚然,阮白梨确实没这么做。   她只是问了宣采薇一个问题,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先前那几局,若以你真实水平,多少手能结束?”   宣采薇沉吟几息,缓缓道。   “不出五十手。”   阮白梨捏棋子的手微颤,但很快又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嘴边扬起一抹笑。   “看来我还是比她们厉害些的。”   “白梨输给宣三小姐,心服口服。”   话音一落,阮白梨手一松,棋子落入自己的棋盒里。   同时阮白梨右手抬起,示意一旁的主事姑姑,脸上笑意不减道。   “我认输。”   ***   阮白梨和宣采薇这一局,并不是最先结束的战局。   公孙笑柳的对手明显很弱,没到五十手,就被公孙笑柳设计,继而本就没多少的信心崩盘,直接认输。   公孙笑柳没去看阮白梨和宣采薇的对弈,虽失了得先机的机会,但是她更怕被二人的对弈,影响自己的判断。   且并不急在此时,她同宣采薇在内宴还有机会交手。   公孙笑柳可能是在场最对宣采薇有信心的人。   结果也果然如她所料。   倒是一旁的阮白梨退下,起身看着走过来一点都不惊讶的公孙笑柳道。   “虽我知你早就看重她,但眼下你一点都不惊讶,我可是有些难过呢。”   玩笑的语气,打趣的话,这么多年,阮白梨和公孙笑柳交手多次,彼此也结下了战友般的情谊。   公孙笑柳拿折扇轻轻敲了下阮白梨的额头。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   “越挫越勇,想来你方才都已经同人约好下一场对弈的日子了吧。”   阮白梨眼里露出一丝被点破的尴尬。   公孙笑柳神神秘秘接着道。   “那你知道我为何如此确信吗?”   阮白梨:“为何?说来也奇怪,虽然宣三小姐确实厉害,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我记得你同宣三小姐并不认识。”   公孙笑柳:“这个嘛…你知道前些时日我总往遇楼跑吧,原因你也知道吧。”   阮白梨:“我知道,我也去过了,只是还没推演好,冷暖玉棋子便被你抢了先。”   公孙笑柳:“你当是我?”   阮白梨:“难道不是?你可是有内宴拜帖的。”   冷暖玉棋子最终的归属,应卖家要求被藏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当时公孙笑柳在场,恐怕她也逮不着宣采薇的蛛丝马迹。   结果,知道这件事的人见冷暖玉棋子没了,皆以为是被公孙笑柳赢了去。   公孙笑柳无奈笑了笑。   “内宴拜帖是另外回事。”   阮白梨闻言一惊。   “你意思是说…冷暖玉棋子是被宣三小姐赢走的?”   “那她不就是被……”   公孙笑柳点了点头。   阮白梨看了一眼不远处去看白榆儿和琼酥对弈的宣采薇。   这回眼里的惊讶,比方才宣采薇赢了她更甚。   当然,此时专心致志观看对弈的宣采薇并不知情。   另一边,白榆儿见宣采薇凑近,又听到主事姑姑宣判他们那一组的结果,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宣采薇赢了阮白梨?!   只下了百余手?   要知,即使白榆儿仰仗重生的经验,她也得同阮白梨交战几百手才行。   白榆儿这么一分神,下棋更快了,想打琼酥一个措手不及,争取抢占先机,赢下对弈。   她终于后知后觉觉察到,宣采薇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很多。   然而,白榆儿分了神,琼酥可是斗志高昂,想堂堂正正赢回自己的尊严。   高下立见,在三百手的时候,二人终于分出了胜负。   琼酥赢了。   ***   白榆儿其实在两百多手的时候,已然开始被琼酥压制,冷汗直冒,于是她开始投机取巧,在对弈之中,加入了阮白梨的一些棋路布局。   然而“阮白梨”的巧思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让琼酥惊讶,甚至有些慌张。   可偷来的东西到底不是自己的,白榆儿使得没那么得心应手,反而没顾上自己原有的布局,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白榆儿垂丧,但她眼下也没得办法,只得将嫉恨吞回肚子,认了输。   而且,白榆儿眼下着实后悔。   她不想同宣采薇再比一场,比这必输之局,不是再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一次脸面吗?!   就在白榆儿想找个借口回绝时,宣采薇以手支着脸,淡淡瞥了她一眼道。   “白小姐,莫不是想临阵退缩?”   一句话,堵死了白榆儿逃跑的后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少了点!明天保证让男主上线!   明天三更!   大家说的问题我有收到 我感觉我多更新应该就能解决!   我会努力解决这个问题的! 第130章   白榆儿退无可退。   而且在众人眼中, 白榆儿还是得了便宜的那个人,能再有一次进入内宴的机会, 谁不渴望。   如果白榆儿不是太过清楚阮白梨的实力,她也渴望。   眼下,骑虎难下的白榆儿脸色难看地坐在宣采薇对面。   白榆儿一想到一会要在众人跟前再丢一次脸面, 她眼里的难堪更甚。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有些奇怪。   宣采薇同一旁的主事姑姑耳语了几句,主事姑姑有些诧异, 但还是朝着白榆儿走了过去, 朗声道。   “宣三小姐说这场对弈希望无旁人围观,不知白小姐意下如何?”   白榆儿微愣,她原以为宣采薇是想扫她脸面来着, 这又是闹哪一出, 但白榆儿不想丢人, 不管如何,这于她有利,她应承了下来。   本是想围观的阮白梨眼带遗憾,询问一旁的公孙笑柳。   “为何宣三小姐要私下对弈?”   公孙笑柳耸耸肩。   “我哪里知,兴许是进行什么秘密对话吧。”   公孙笑柳不过一句玩笑话, 没想到还真一语成谶。   宣采薇和白榆儿两人, 现在就在山河棋院一处雅致别屋里,一旁只有一个裁判。   屋内,檀香淡淡, 香炉飘出曲曲白烟。   似乎是十分沁人心脾。   但跪坐在蒲团上的白榆儿却只觉自己的小腿肚有些发麻,明显坐立难安。   白榆儿原本以为以宣采薇可以刚过百手就赢下阮白梨的水准,她二人之间的棋局,赢过很快就结束才是,她内心的折磨和屈辱也能短暂些。   然而,眼下已经下了两百手了,二人还没有结束的苗头。   白榆儿猜测宣采薇在放水,但白榆儿没有证据,且令她疑惑的是,宣采薇为何要对她放水。   而且,宣采薇的下法十分可气,硬着分出了一根诱人的萝卜,吊着白榆儿,让她想认输又舍不得。   而这头宣采薇也微微皱了皱眉。   方才她一边下棋一边同白榆儿对话,虽然只是旁枝末节的对话,也看出了许多问题。   不是家人,不是地位,不是朋友……   白榆儿对她的恶意,跟这些都没有关系。   因为她在问及这些相关问题时,白榆儿的棋路还是稳的,说明心绪是平静的。   那么……   宣采薇“闲话”到了下一个话题。   “前些时日的逐鹿宴,不知白小姐可有关注?”   白榆儿闻言,睫毛眨得比刚才快了几息,快速落下一子。   宣采薇见着白榆儿落子的位置比刚刚偏了些,墨黑的瞳孔仁儿,颜色微微加深。   逐鹿宴,跟贵女宴差不多,不过是京师年轻才俊们的争奇斗艳场。   宣采薇琢磨着其他都不是,那便只剩下爱情了。   看来,还真是如此,而且问题还出在京师年轻才俊里面。   宣采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不知这是哪位才俊留给她的衍生效应。   而白榆儿这边已然快速回着话。   “并未有关注。”   白榆儿避而不谈的态度,越发让宣采薇确认问题就是出在“感情事”上。   但是参加逐鹿宴的才俊们可多了去,就连秦隐也去了。   难道…会是……   宣采薇指尖微颤,这回换她下的棋子位置偏了些,不过,白榆儿心思比宣采薇还纷乱,无暇注意她这点细小动作。   但很快宣采薇又平静了下来。   不会是秦隐的,秦隐喜欢她这件事,藏得极深,她若不是穿成了秦隐的画,她也不可能知道。   而且……   宣采薇唇角微微抿了抿。   眼下,秦隐还是不是一如当初地喜欢她,还不一定呢。   那么是谁呢?   宣采薇忽然想起白榆儿对内宴拜帖的执着,那眼神她有些眼熟。   有些像…当年秦隐为她取救命药的眼神。   宣采薇一愣。   难道,白榆儿喜欢的人已经进入内宴了?!   宣采薇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了下,现在确认进入内宴的京师才俊,而且还同她有关系的。   只一瞬间,宣采薇脸色微沉。   还真有,一有还有俩。   寇山海,孟长思。   宣采薇又落了一子,想了想,故作无意道。   “听闻今年有位会下武士棋的棋手,也拿下了内宴拜帖,当真有些厉害呢,白小姐可知是谁?”   “恩,知道,是寇家的小将军。”   语气平稳,落子更是平稳。   宣采薇略微挑眉,心里把寇山海排除掉。   接着宣采薇又道。   “公孙先生的得意门生也在内宴,今年的内宴着实有些激烈。”   “……恩。”   语气顿了顿,但落子却是平稳的。   不过,宣采薇眉目已然清晰。   原来是,孟长思。   虽然两回白榆儿的落子平稳,但谈及孟长思之时,她用手轻轻拖了一下自己下棋的手,虽然动作不大,但一直仔细观察她的宣采薇没错过这点细节。   如果她没猜错,白榆儿这个动作,是想让自己下棋的手稳当。   也就是说,孟长思真的会扰乱她的心绪。   得了结果的宣采薇,虽然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但既然问题源头在孟长思身上,她只要好好解决孟长思就行了,这个白榆儿的事,便留给孟长思头疼吧。   没过多会,宣采薇再次施展自己雷厉风行的棋路,快速结束了战局。   一直被宣采薇吊着萝卜的白榆儿,本是随着二人交战持久,慢慢怀揣起了希望和信心,琢磨着即便宣采薇想收手,局已铺了大半,想翻也难。   但宣采薇还真就是翻了,而且翻的又快又狠。   让白榆儿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已然让自己陷入死局。   宣采薇有了结论,开开心心便是走了。   而留在原地的白榆儿,只觉自己被宣采薇翻来覆去戏耍了一番。   只留她一人的屋子里,她手里攒着一颗棋子,终于露出了一丝阴鸷的真面目。   ***   而见着宣采薇出来,琼酥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虽然约莫猜测到宣采薇棋力水准之高,但琼酥不见宣采薇出来,她心难安。   如果最后她进了,宣采薇却没进,她就算失了自己这个名额,也要让宣采薇进去。   宣采薇见琼酥像一团火一般朝她靠近,不禁下意识莞尔,让她安心。   “琼酥姑娘对我如此不自信吗?”   琼酥连忙摇头。   “自是相信的。”   过了会,琼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递给宣采薇道。   “宣三小姐,这是琼酥早些时日去京郊有名的寺庙求来的考运符,你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宣采薇看着琼酥手里的叠成三角的黄符纸,上面还用红线串了一枚铜钱,古朴的朱红符文,似乎彰显着神秘的力量。   但宣采薇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让琼酥自己收好。   琼酥起初以为宣采薇嫌弃,一时心里有些自卑,但很快宣采薇也从袖子里拿出了差不多的三角黄符纸道。   “不劳琼酥姑娘费心,我已经有了。”   小小的三角黄符纸,悬挂在宣采薇的指尖,晃晃悠悠,光影重叠,似乎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藏在黄符纸里的朱红文字——   元无亲笔。   ***   大皇子似乎对宣采薇挺感兴趣的,即便他跟着秦隐进了内宴,也让人留意外面宣采薇的动静。   很快就有人来报,宣采薇拿下了内宴名额,而且也说了方才宣采薇和琼酥的那一幕。   尤其说到琼酥对宣采薇的分外亲近,还给宣采薇考运符。   大皇子越听越有意思,耳朵凑得极其近,然而冷不丁却感觉一股冷意靠近。   大皇子眉眼一抬,就见秦隐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近了大皇子和打探的人旁边。   不过,就是脸色有些难看。   大皇子不明,但秦隐许是等待无聊,过来听听八卦,他也不拦着。   直至秦隐听到宣采薇并没有接受琼酥的考运符,他周遭的冷意才稍微淡了淡。   在大皇子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31章   即便宣采薇拉着白榆儿多下了一局, 但时间上却也没耽误多少。   她出来的时候,男子组那边都还没有比完。   而她们女子组最后成功晋级的三人确定——   公孙笑柳, 琼酥,宣采薇。   在场剩下的女棋手看向这三人,无一不透露着羡慕的眼神。   不论这三位是否能拜入国手门下, 三人能赢下内宴资格,已然站在了天下年轻一辈女棋手的顶尖前沿。   名望,尊崇,随之即来。   然而这三位, 除了琼酥脸上略显激动外, 其他两位端得是一派淡定。   公孙笑柳自不必说,她本来就有内宴拜帖,若不是为了同宣采薇对弈, 也不会多参加外宴一次, 对于铁板钉钉该属于自己的名额, 现在不过是重新回到她手上而已。   而宣采薇…怎么如此淡定呢?   众人心里寻思了下,但最后估摸着可能是世家小姐的仪态,不管宣采薇先前如何久病在家,但毕竟是顶流贵女,一个内宴名额, 应该不足以让她激动流于言表。   事实上, 众人猜错了,宣采薇只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尤其是棋坛的世面。   但她没有太激动,是因为她此次来, 倒不是为了名和利,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新新人,想同更厉害的高手对弈。   目的简单,执行明确,所以大家想的那些名和利,没挂在宣采薇脑海的弦上,自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和兴奋。   眼下,宣采薇一双兴致勃勃的眼,不住往一旁的男子组扫。   引得离她近的公孙笑柳和琼酥频频注视。   公孙笑柳是疑惑,琼酥起初也疑惑了下,其后倒是划过几分了然。   往宣采薇身边走近了几分,眉眼划过几分促狭,提醒道。   “宣三小姐可得克制些,眼下人多,一会进内宴再细细观察也行的。”   宣采薇摸了摸下巴:“进了内宴,想观察可就不太方便了。”   琼酥惊讶:“宣三小姐如此着急?”   宣采薇:“定然是着急的,也不知道哪个更适合我……”   更适合她拿来当第一场的对手,后面的话因为宣采薇专注看对弈,没说完。   琼酥则两眼写着震惊,许是没想到宣采薇如此主动豪放,竟然会如此积极地自己相看未来夫君。   琼酥忽地回忆起京师里的小姑娘常挂在嘴边的几人,其中最为有名的那位淮安郡王正好今日也在内宴。   她不由动了心思。   宣三小姐是她见过最为特别的世家贵女。   且不说样貌平生仅见,原则心性更是不可多得,她感激宣采薇,自然希望她结一门最好的姻缘。   琼酥思忖了下,斟酌开口道。   “琼酥有一话,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宣采薇眼神黏在那头,暂时没收回来。   “琼酥以为,真正的俊杰该是在内宴才是。”   这话说得小声,就离得近的宣采薇和公孙笑柳听得见,琼酥虽然想给宣采薇介绍淮安郡王,但是也不好过于张扬,得罪了其余人不说,还有损宣采薇的名声。   至于公孙笑柳,琼酥还算放心,她不是多嘴之人。   而且先前,见着公孙笑柳同宣采薇关系也不错。   宣采薇听着琼酥的话,以为她说的是孟长思等人,赞同地点点头道。   “你说的也不错,但这件事吧,还是要多看看,一个都不能放过。”   琼酥懵,宣三小姐还真是谨慎。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男子组的几人。   虽然个个都长得人模人样,但想来应该没法跟淮安郡王比吧。   琼酥决定再明示一下。   “可是,宣三小姐如果见过真正的美玉,该是不会留恋那些凡石吧。”   宣采薇:“那也不一定,有些人,外若凡石,其实乃是原石,指不定里面比美玉更有光辉。”   闻言,琼酥风中凌乱了下,忽然感觉淮安郡王或许她有点推销不出去了。   好一会,琼酥憋出了几个字。   “宣三小姐,果然同寻常女子不一样。”   宣采薇一听有人夸她,等同于有人夸她勤奋,她当下眉眼弯弯,瞥向男子组的眼神更锐利了。   而一旁的公孙笑柳从头茫然到了尾,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呢。   ***   外宴男子组也终于落下了帷幕,新鲜出炉了六位男子。   不过宣采薇一个都不认识,只约莫回忆了下他们的棋风。   按照不同的棋风给几人贴上了外号标签。   六位男子也下意识注意到了女子三人组。   当然,一眼便瞧见了宣采薇。   倒不是宣采薇美貌出众,而是因为宣采薇是三人之中,唯一一位带面巾的。   而且公孙笑柳和琼酥的脸,六位男子很熟。   大家都同处棋手圈,有名的互相都有所知晓。   六位男子显然对这位不相熟的女子很有些注意。   只不过大多都是寻常好奇眼神,只唯有两位,眼神忽变,倒不是盯着宣采薇的脸。   而是盯着宣采薇那身衣裳,还有她的发簪。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流露出吃惊的神色。   但是宣采薇未有注意。   倒是落后宣采薇一步的公孙笑柳瞥了一眼两人。   咦?有些眼熟。   此时,宣采薇站在锦鲤花桥前,睫毛微颤。   黑白的锦鲤鱼穿梭在桥洞下,荡起一圈圈涟漪,似是在欢迎内宴真正主人的到来。   离得如此之近,她更能看清锦鲤花桥上的白石,就连桥上地砖上都勾勒出了一朵朵绚丽夺目的花。   每一块白石地砖上,都有。   白石为底,花团锦簇。   宣采薇心微微悬起,难得紧张了起来。   不知为何,走锦鲤花桥这项仪式,有些让她静不下心。   许是因为预兆,毕竟走过这座锦鲤花桥,便寓意着前路繁花似锦。   但也许还有另外个原因。   宣采薇眉眼微抬,小心提起裙角,看着自己绣着竹叶边的绣鞋一步一步踩着了白石花砖上。   一步一步,缓缓走过锦鲤花桥。   直至她走到最后一块白石地砖。   内宴朱门打开。   一道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门后。   宣采薇一抬眼就能看到。   那一日,那一眼。   在之后绵长的岁月中,总会被宣采薇反反复复忆起。   三月春。   暖阳当空,日晕尽散。   桃梨纷飞,黯淡成影。   所有色彩沦为黑白,只有他的眉,他的眼,他一袭金纹墨裳,闪着耀眼星河的灼热滚烫。   这花路的尽头,原是他。   一如初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这么激动!!!!   三更我身体有点吃不消!我明天努力早起写!   明天也会多更新的! 第132章   若不是身后走来的琼酥唤了宣采薇一声, 说不定她还呆愣愣地盯着秦隐发呆。   回神的宣采薇,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没有失态。   而等到她再往门内看去时, 却不见秦隐的身影。   但这似乎才是正常的,秦隐怎么会出现在门口,看那样子还像专门等她一样?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来参加丹朱宴了。   内宴的一众人等, 也有些新奇地扫着往回走的秦隐一眼。   万事不过心的淮安郡王,今日似乎有些积极,竟然会主动请缨打开内宴大门。   直至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身旁的大皇子同样以好奇的眼神看向秦隐。   秦隐似乎感觉到周遭人的好奇, 淡淡解释了一句。   “今日本王的职责不是如此吗?”   “作何惊讶?”   “况且今日来此的都是本王敬重的前辈, 难不成让前辈们去开门吗?”   开门迎外宴得胜者,确实是每年内宴择选徒弟的名士们会做的一个环节。   一般是抓阄选取,而且也不是名士亲自去开门, 他只是一个象征, 代表着欢迎之意。   而是随意差使一个下人过去开门, 只是尽到个意思。   谁曾想今年秦隐竟然在众人抓阄前,主动请缨揽下这个职责,还亲自前去开门。   不过,刚刚秦隐言语间的尊重前辈的意思,对这群前辈确实十分受用, 连带着看秦隐都顺眼了不少, 一时倒也没往旁的地方想。   在场只有大皇子还用一副怀疑的眼神盯着秦隐。   秦隐又开口道。   “方才我解释的还不清楚吗?”   半晌,大皇子盯着面若淡定的秦隐摇摇头,冷不丁回了一句。   “你话太多了。”   秦隐微愣, 顿时哑然。   ***   跟在宣采薇身后的琼酥因着先前的事,压根没想过宣采薇会对秦隐感兴趣。   虽然看到宣采薇方才片刻的僵硬,也只当宣采薇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事,难免有些紧张。   这会琼酥正同宣采薇介绍内宴的情况。   比起两眼一摸黑的宣采薇,身在烟花地的琼酥虽然也是第一次参加,也比宣采薇有经验的多。   她此时正同宣采薇刚刚说到“大魏十三杰”的情况。   而宣采薇先前有多压抑对秦隐的情绪,此刻全都悄然喷发了出来。   她不敢去看秦隐,也不敢去想秦隐若是知道她穿了这身衣服,该是何心思。   且她现在隐隐有些后悔,方才她光顾着对突然出现的秦隐惊讶,却没注意到秦隐看见她时是何表情,以至于她现在对秦隐的心思完全捉摸不透。   然而,自己还不敢正大光明地看。   这时,琼酥正好讲到“天下最有名的国手,今日全都齐聚于此”,适时地抓回了宣采薇的注意力。   “你方才说什么?”   “有名的国手全都齐聚于此?”   琼酥点点头。   被稍稍拉回注意的宣采薇,现在急需一些其他事,来转移对秦隐的关注。   不管如何,她跟秦隐的事,也要放在丹朱宴之后,她万万不能乱了分寸。   显然“国手”二字,打开了宣采薇的记忆大门。   她记得她第二次穿成佛面玉冠之时,曾遇到一位能逼退她灵魂的青玉扳指男,那扳指上曾刻着一首关于“下棋”的诗。   宣采薇想,这般金贵的青玉扳指,又刻有关于下棋的诗,约莫便是哪位国手吧。   这事,她也同元无仙师讲过,而元无仙师的态度有些奇怪,让她远离此人。   虽然不明所以,但宣采薇极其信任元无仙师,所以她旁的礼物都没怎么收或在意,只有元无仙师给她的考运符,她这回一定要带上。   宣采薇耳边仔细听着琼酥的介绍,小心地朝着“大魏十三杰”看去。   “女棋三圣”定然不是,虽然只看了手,但宣采薇能辨别出来那是一双男人的手,而且感觉还有些年纪。   宣采薇重点观察了下“十大国手”。   瞥开几个年龄上对不上的,剩下的几位,宣采薇都有仔细注意他们的手,但是并没有看到青玉扳指。   不过,宣采薇有细细数了一下,发现“大魏十三杰”中间那个主座的位置,是空出来的。   但身后却站着一位面容刚毅,目光坚韧的男子。   宣采薇疑惑,询问一旁的琼酥道。   “是还有人没来吗?”   一边问着,宣采薇心里惊诧,谁这么有排面,竟让这么多人等他。   琼酥神神秘秘地同宣采薇招了招手道。   “确实还有人未到,不过正因为这位,今年大魏十三杰才能齐聚一堂。”   “如此厉害?是谁?”   宣采薇压着自己惊讶的声音,担心失了仪态。   琼酥顿了顿道。   “是承启先生,当今天下第一国手,名副其实的当代棋神,承启先生。”   宣采薇瞳孔瞬时放大。   即使她再怎么消息闭塞,承启先生的名头她还是听过的。   当今天下第一国手,只要是个会下棋之人,都听过承启先生的名号。   他可是会被载入史册的男子。   传闻,承启先生中年才在棋坛显露头角,一开始因为年龄颇大,很是受人看不起。   直至他一路从边陲之地,赢到了京师,中间没输过一次。   才开始受人重视,后面他又在众人不看好的情况下,开始挑战国手。   一路从第十位挑战到了第一位。   直至打败了前任天下第一国手,也就是宣采薇的大哥宣正修的老师,稳稳当当拿下了天下第一国手的位置后,承启先生这个名,才是在大魏棋坛历史上,写下了惊才绝艳的一笔。   要知,承启先生从他初入棋坛,到拿下天下第一国手的位置,只花了一年。   一时之间,承启先生声名暴涨,众多棋手纷纷想拜入其门下,但承启先生均是摇头婉拒,身边除了跟着一位在承启先生出名前,便一直存在的徒弟外,再无旁人。   承启先生一视同仁,众人也只当承启先生不愿收徒,大家都没得机会,倒也没心态失衡。   但今次,承启先生竟然破天荒要参加丹朱宴。   丹朱宴,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   也就是说,承启先生想在此次丹朱宴上收徒!   所以这“大魏十三杰”中的其余十二位,虽也有带有收徒之心来的,但更多的是,想看看承启先生会收什么样的徒弟。   ***   宣采薇看了一圈,除了没有到场的承启先生,其他都没有青玉扳指,倒也放下心来。   但转念又是好奇,那想收她为徒的那位老者又是谁?   虽然今日有“大魏十三杰”镇场。   但宣采薇觉得,拜师这种事,也讲究个缘分,当年她同那位老者在遇楼相遇便是结缘。   而且初初交手,宣采薇已然感知老者的棋路精妙,绝非她眼下能比,想必能跟在老者身边学习,定大有所获。   再者,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宣采薇是感恩之人,老者有伯乐之眼,宣采薇定然会回报他这份知遇之恩。   不过,就不知道在场哪位是了。   宣采薇正小心翼翼好奇准备再扫一眼。   耳边却听到内宴主事姑姑的话。   “内宴比试,抽签而定。”   “抽签人,淮安郡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不是下个月月底完结,就是12月月初完结,到时候微.博【嘘知】有抽奖活动,大家可以提前关注下。   然后下个月可能要开一篇沙雕甜文《高冷男神向往狗血恋爱》,求点进作者专栏收藏~   文案:   所有人都觉得“孟甜甜”拿的是“灰姑娘”剧本。   家境贫穷却考上了A城富二代扎堆最多的私立贵族高中,甚至连她父母都隐晦提过,希望她早日钓个金龟婿回来。   谁料入学两年,孟甜甜愣是没跟一个同学走得近过,一心只跟学习谈恋爱,在学校几乎零存在感。   零存在感的孟甜甜在即将毕业的那一年,却遇到了历史性大难题。   因为那位学校最有名的高冷富二代校草“谢凉”,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   转了班,当同桌,比她成绩好还要她给他讲题。   遇坏蛋,救了她,报答只要天天跟她一起回家。   收情书,被他撕,对她再三强调高考前不可以早恋。   ……   一度将孟甜甜推向了风口浪尖。   但没人相信谢凉会看上孟甜甜,连孟甜甜自己都不信。   直到某一天,孟甜甜捡到了谢凉丢失的日记本,里面竟然每一页都写满了她的名字,以及谢凉和她的……   狗血虐心恋爱故事???!!!   ***   谢凉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极其普通,普通到就跟言情狗血小说的校园男主一模一样,等他工作后,就会变成霸总男主。   唯一跟言情小说里写的不一样的,就是缺一段刺激的狗血恋爱。   然而身边都是白富美的他,挑不到心仪的女主角。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起领奖学金衣着朴素的孟甜甜。   谢凉清冷的眉骨轻轻往下压了压,心道。   【找到了,他的天命之女。】   PP读者可直接点击作者专栏收藏~ 第133章   丹朱宴内宴, 在择选徒弟之前,会先进行一轮十五人的排名赛。   因为男女不能对弈的大前提, 所以,女子组和男子组分别排名。   眼下这最终参与内宴的十五人之中。   男子一共九人,其中包含拥有内宴拜帖的三人, 外宴得胜者六人。   女子一共六人,其中包含拥有内宴拜帖的三人,外宴得胜者三人。   写有十五人名字的签纸落入淮安郡王面前的抽签箱子里。   内宴规矩每年都不一样,大家也摸不清门道, 只得听内宴主事者一步步往下念。   其他人倒也不急, 甚至还可以正大光明欣赏淮安郡王的风采,在场好些女子脸上都流露出不同的情绪。   独独只有宣采薇不一样。   琼酥余光瞥见宣采薇绷紧了脸,微皱的眉头以及低垂没看淮安郡王的眸子。   心里不由摇头感叹。   明明如此登对, 宣三小姐竟然对淮安郡王没兴趣。   宣采薇哪里知道自己这番作为在琼酥眼里成了这份解读。   她在爱情面前, 懦弱又胆小。   她不过是不敢看秦隐罢了。   然而, 命运却仿佛在跟她对着干。   因为没过多会,秦隐的声音直直扎进了她的心尖。   “第一支签,镇国公府,宣采薇。”   早春微寒,就连秦隐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薄凉, 淡淡念出名字, 划过宣采薇的耳畔。   宣采薇睫毛微颤,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似乎一点都没有往上移的意思。   一旁的琼酥看着焦急。   思考着, 宣三小姐难道这么不待见淮安郡王,眼缘竟如此不合,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琼酥忍不住看了一眼淮安郡王。   样貌堂堂,虽然气质冷了些,但却是琼酥平生仅见之容颜。   琼酥未想到一日淮安郡王还能招人不待见,她又看了眼宣采薇面巾难掩的绝色容颜。   忽地福至心灵。   许是,美人相见,有一丝“王不见王”的意味。   自以为得了答案的琼酥,正想小声提醒宣采薇,即便不待见,也不好这么明目张胆时,宣采薇放在身前的双手忽地交叠了下。   腰板挺直,下巴微扬,视线同不远处的秦隐对视了一眼。   接着,仪态万千地朝着秦隐身旁走去。   让琼酥莫名感觉到宣采薇有一种上战场的气势。   宣采薇既然鼓起勇气选择直面秦隐,自然不意外能看见秦隐看她的眼神。   她想过很多次秦隐看她的眼神,而等到真正见到的时候。   才发现,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陌生,极其的陌生。   就像从来不认识宣采薇一样。   即便宣采薇穿了跟秦隐画里一样的衣裙和发簪,在秦隐眼里,宣采薇却没看到一丝熟稔和震惊。   就仿佛…仿佛秦隐不是宣采薇认识的那个秦隐。   怎么会…这样?   ***   宣采薇心里的忐忑紧张,以及压抑着的期待,在这一刻,全然落空消失。   脚步有些木然地走在秦隐身边。   路虽短,宣采薇却觉得自己像是走过了长长的一遭。   直至她鼻尖钻入秦隐身上淡淡的冷香,才微有恍神。   宣采薇余光瞥向身旁手里执签,却并未看她的秦隐,心里的酸涩再次诞开。   她知道,眼下才是正常的。   秦隐根本不知道她穿进过画里,不知道他那些少年心事,她全都听了去,不知道那些孤独而寂寥的夜晚,她都在他身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   而秦隐又惯会伪装的,从前那么多人都没发现他真正的心思,她眼下看见这样的陌生的他亦是正常。   所以,他即使看到她穿这身衣服,他心里惊讶,也只是觉得凑巧。   但……   宣采薇抿了抿唇,藏在袖子里的手,攒紧,指甲在掌心压出白痕。   凑巧个黑鸡蛋!   怎么可能会觉得是凑巧??!!   正常人不都是会好好想想为什么衣服发簪跟画里的衣服发簪一样吗?!   秦隐他怎么连表情都不变一下???!!   都不会诧异的吗?!!!   宣采薇给秦隐找不下去借口了,索性直接暴躁了。   当然,她只是内心暴躁,表面上她还是故作淡定地维持着她世家贵女的形象。   她不能给镇国公府,给她母亲丢脸。   而等她回神的时候,先前女子组剩下的几人全都上前了一步。   宣采薇略微从秦隐的事中抽离出来一点,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的一幕。   耳边是秦隐的适时解说。   “宣三小姐,成为被抽中的第一位参赛者,所有想与宣三小姐对弈的棋手,皆会上前一步,看来,宣三小姐人气颇高,女子组的各位都想同宣三小姐对弈,现在轮到宣三小姐反选了。”   难得地,秦隐说了这么一长段话,中间还打趣了几分宣采薇,也不知是秦隐想尽好自己的指责,努力活跃内宴的气氛还是如何。   另外一提,秦隐是今年内宴排名赛的裁决者。   秦隐的一举一动皆受人注意,尤其是对他颇为在意的几位女子。   一为公孙笑柳,二为苍玲珑。   公孙笑柳见着秦隐难得打趣,心里越发肯定,在遇楼的那个人就是宣采薇。   她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公孙笑柳眼神又很快落在宣采薇身上,黯然稍淡。   她得同宣采薇对弈一次,如果她输了,她便放弃对秦隐的追求。   而苍玲珑神色倒不若公孙笑柳那般外露,只是眼神在秦隐和宣采薇之间打了个转儿。   掩在面巾的唇,勾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秦隐眼神示意宣采薇去做选择,心里同样七上八下,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宣采薇的发簪和衣裳。   更不要去看宣采薇的脸。   宣采薇这回回的快,似乎也比方才大胆了许多,她眸子微抬,一双清冷的眉眼,像雨水洗过的山墨,澄澈宁静,一眼便钻入秦隐的心头。   搅得天翻地覆。   秦隐感受到自己耳后微微发热,他快速运转内功法诀,将这股热意快速散掉。   然而,宣采薇只是淡淡道。   “采薇哪敢在郡王跟前说人气。”   平平淡淡的话,乍一听似乎什么问题都没有。   当然,似乎众人也没觉得有任何问题,还觉得宣采薇礼貌谦虚。   但自我认为宣采薇不待见秦隐的琼酥,着实为宣采薇捏了一把汗。   心里越发确信,宣三小姐真的同淮安郡王没眼缘,都开始公然回怼了。   好好的一对般配壁人,怎么就这么造化弄人。   而秦隐似乎也发觉了宣采薇的不高兴。   他眉宇间微凝,却沉默没有回应。   但宣采薇说完这一句,便没再理秦隐,而是努力让自己沉住气,聚焦在这眼前的五位女棋手。   第一位,得了公孙笑柳内宴拜帖的幸运儿,刘小小。   第二位,京师第一棋.ji,云雨楼琼酥。   第三位,厌恶她讨厌她却面上亲近的庶妹,宣静姝。   第四位,十大国手之一公孙霖的女儿,京师第一女棋手,公孙笑柳。   第五位,京师第一贵女,京师第一才女,明面上同镇国公府齐名,实际上却隐隐压过镇国公府的御棋公府嫡女,苍玲珑。   这五位中的一位,将是她内宴排名赛的第一位对手。   这个选择,她要慎重且好好对待。   而这后两位,除了出名的棋艺了得,声望极高外,还同她身边这位淮安郡王有着扯不清的绯闻关系。   宣采薇方才说“人气”二字,虽有气急的成分在,但也不是胡话。   秦隐在京师的人气属实是高,优秀如苍玲珑和公孙笑柳都爱慕于他。   不过,秦隐并未给她二人有过回应。   虽宣采薇并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赢过这些优秀的女子,得了秦隐的心,但现在她或许多半已是凉凉。   秦隐能如此不在意她,除了变心,宣采薇想不出其他理由。   一时之间,宣采薇又想起那位身穿白衣披风女子。   烦闷渐渐染上了宣采薇的眉眼,而宣采薇余光忽地瞥见秦隐腰侧的黑色棋子腰佩。   突然想起,早些时日听到的一个传闻。   【淮安郡王因为腰间常常悬挂着一个黑色棋子腰佩,所以众人猜测淮安郡王该是会喜欢擅棋的女子,若是能赢过淮安郡王,应该会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难不成那位白衣披风女子极为擅棋,才得了秦隐青睐,以至于他变了心。   宣采薇藏在面巾下的脸,被三月的微寒风吹得煞白。   袖子里的拳头早已握紧,目色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渐染战意。   直到战意熏红了宣采薇的眼。   宣采薇松了拳头,脸上面巾浮动,她清朗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既然五位女棋手都想同采薇一战。”   “承蒙厚爱,那便一起吧。” 第134章   内宴的山门, 左边刻有谦逊的诗词,右边刻有守礼的诗词。   总而言之, 是希望进入内宴的棋手,谦逊有礼,稳重沉静。   且也不是对进入内宴的棋手有这份希望和要求, 而是对天下棋手都有这份希望和要求。   然而……   宣采薇声音不大,但内宴显然个个守礼,并不喧闹。   所以,她撂下的“以一敌五”的狠话, 在场不论国手还是名士, 或是同为内宴的参赛者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惊讶当然会有。   不了解的人会觉得宣采薇过于狂妄。   很明显,棋手之中, 已然有人神色露出不喜, 十位国手之中亦有。   而“女棋三圣”, 则是因为早先有梨生居士透底,倒没先露出不喜,而是对宣采薇截然不同于先前的面貌,露出了几分审视。   但了解宣采薇的人或者是说相信宣采薇的人,却觉得宣采薇不是狂妄。   首先站出来表态的是琼酥。   她选择宣采薇的原因, 本就是为了还宣采薇的恩情, 用自己的名声给宣采薇铺路造势。   如果真要让她输给谁,自然是宣采薇最佳。   当然,琼酥也不是说故意输给宣采薇, 而是她看得分明,宣采薇的棋力定然在她之上。   这第二位则是宣静姝。   内宴不知外宴情况,虽然宣采薇得胜,但外宴又不是高手如云,指不定宣采薇跟刘小小那个幸运儿一样,运气好,碰到的对手不尽人意,才侥幸入内宴。   抑或,即便她真有几分本事,“以一挑五”,饶是宣采薇再厉害也翻不出多大的浪。   这可是宣采薇自找的,就怨不得她了。   第三位则是幸运儿刘小小。   她只觉今日幸运地有些过分,先是平白得了一张内宴拜帖,后又遇到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镇国公府小姐要“以一挑五”。   她先前还正犯愁,一对一她约莫会输,这内宴开门战就是板上钉钉的一个“死”字。   其后,终是见到外宴得胜者的三位,再加上拥有内宴拜帖的其他两位女子。   而这其中,又属宣采薇,她最为不了解,且一点名气不显。   刘小小考虑再三,决定挑宣采薇这个“最弱的”。   但她竟没想到,大家都跟她打得一个主意,宣三小姐竟是个难抢的香饽饽?!   就在刘小小发愁,根本赢不了这些个对手,拿下同宣采薇对弈的资格时,宣采薇竟然不走寻常路。   行的,她一点都不觉得宣采薇狂妄,反而庆幸极了。   看来,过了今日,她定要好好去寺庙还原。   第四位则是一直想同宣采薇对弈的公孙笑柳。   虽然,她对于宣采薇“以一挑五”这样的方式,不太喜欢,毕竟,她希望宣采薇能只同她一人对弈,而且是全力以赴。   但转念一想,如果连这样的情况,她都输给宣采薇,也就没有同她单独对弈的资格了吧。   最后一位,则是苍玲珑。   不知为何,她犹豫了很久,就连宣采薇自己都以为会“以一挑四”时,苍玲珑答应了。   但难得地苍玲珑眉宇间冷意加深,沉了下来。   周遭人明显能感觉出来苍玲珑的不高兴。   宣采薇也能感觉,她多看了苍玲珑两眼,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冲动了。   她挺喜欢苍玲珑的,可不想让她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等对弈结束,再好好同苍玲珑道歉吧。   不过,宣采薇眼神微动,瞥见秦隐终于好好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升起的那丝懊悔,很快丢了干净。   且看着吧,她同白衣披风女子棋力谁更为高超。   而这第一条,气势不能输。   因为宣采薇或者说内宴女子组的阵仗搞得如此之大。   虽是荒唐了些,但又因六位女棋手均是一致同意,最后竟然真的得到了内宴十五位名士的同意。   当然,承启先生的那份,由那位坚毅男子代为同意。   所以,男子组的抽签都先暂时搁置,众人皆对宣采薇搞出的这“以一挑五”充满了兴趣。   场内,内宴的下人们还是为宣采薇这一特殊的比试方式安置棋盘。   宣采薇可以一心分五用,但明显她的对手们都不想被旁人打扰。   所以,棋盘分别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均安置一个,然后中间还安置了一个。   而镇中的位置,正好是苍玲珑。   每个棋盘旁边,还站着一位裁判。   秦隐虽是内宴的裁决者,却也不算干裁判的活,他主要负责后半段,排名出来后,众位国手和名士会从中择选徒弟,如若遇到男女必须对弈的情况。   便由秦隐来进行裁决,且不能是对外的公开赛事。   此时,秦隐退回了二层楼阁,同一众国手和名士们一同俯瞰下面的赛事。   而山河棋院内宴所设场所,是依山而造的天然楼阁,在楼阁边上是一座不高的山坡,坡顶有一株大树,树影盖住了大半的黄土地。   以及,一双黑色的长靴。   ***   宣采薇的“以一挑五”,并不是连打五轮,而是同一人下完一子后,就要立马赶赴下一个棋盘。   所以,宣采薇必须记住五个棋局,且胸中都得有应对之法,还不能慌乱,记错搞混这五个的棋局。   这除了需要极强的记忆力和推算能力外,还需要庞大的大局观以及非常人的坚毅心态。   毕竟如果其中哪一局崩了,心态跟着崩了,那么将会全军覆没。   大魏十二杰连同另外两位名士,也就是山河棋院的院长以及宫里专门教皇子下棋的宫棋博士,均是对此次“以一挑五”的战局结果有所猜测。   当然大多只是猜测宣采薇全灭,或者是赢个一两局。   毕竟在他们眼中,刘小小和宣静姝,宣采薇或是能艰难得胜,但面对琼酥,公孙笑柳和苍玲珑,无异于是面对三座大山。   而宣采薇还想一次攀三峰。   大言不惭,实乃大言不惭!   而且这还是众人觉得宣采薇有几分厉害的情况下,如若,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这般妄言,正好让这位不把围棋放在眼里的女子,好好吃吃教训。   宣采薇的豪言壮语落得快,内宴这十四位名士,还没能了解宣采薇在“外宴”的风光往事。   不过,梨生居士见自己的女儿并没有进入内宴,心里或多或少有所猜测,再加上她对宣采薇的棋力比在座其他人了解的多一些。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但即便如此,梨生居士对于宣采薇“以一挑五”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也无妨。   年轻人,气焰盛些,更显朝气。   大皇子见一旁的记录官仔细听着十四位名士的话,提笔快速记录着。   眼珠微转,不自觉看了一眼身旁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状若老僧入定的秦隐道。   “看来宣三小姐做了一项记入史册的壮举,不论她是何结果,棋坛历史上都会有宣三小姐的名字。”   “毕竟可是第一位在丹朱宴上以一挑五的女棋手。”   “秦隐,你说,这场战局结局如何?”   ……   秦隐保有一贯的沉默,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大皇子面具下的长眉轻轻挑了一下,正有些索然无味般想退回自己的位置时,耳边适时出现秦隐的声音。   “我不知道,但……”   秦隐余光落在了记录官的本子上,嘴角微不可见地有上扬的弧度。   “但这不是结束。”   宣采薇的名字,从这一刻第一次记录在棋坛历史上,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   内宴焚香,香已然烧了一小半。   春风习习,似分外凉爽,但眼下在内宴庭院内对弈的六人却丝毫不觉凉爽。   其中表现最为明显的便是刘小小。   时间倒回到点香之初。   丹朱宴的比赛不同于寻常对弈的一点,便是点香计时。   毕竟即使参赛者有无限的时间和精力来对弈,但对于这群名士们而言,时间可是按金钱计算,等闲没得功夫耗在这等着。   所以,在既定的时间内,如若不能分出胜负,便以在规定时间内,谁圈占的棋盘面积多为胜。   这项规矩,无疑又增加了宣采薇这次“以一挑五”的难度。   她很难打后期翻盘战,只得时刻保持住自己的优势,才能稳操胜券。   当然,也不只有宣采薇知道这项规矩对她弊端,其他五位女棋手皆知。   所以,刘小小和宣静姝都是采取了“先下手为强”的战略,一上来就对宣采薇发起了强势的进攻。   然而同样是“先下手为强”的战略,刘小小的棋路又同宣静姝不太一样。   刘小小出身平民,棋路不像宣静姝那般注重世家的仪态风度,也跟宣静姝的想法不太一样,没想赢得有风度,只想赢。   所以,刘小小的棋路里处处都是陷阱。   好似宣采薇的棋是一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而刘小小的棋则是堵截她的山贼匪寇,还是只会用坑蒙拐骗偷那种。   这样的棋路显然不受大家所喜,十四位名士看着刘小小的棋路均是微微皱了皱眉。   想来,即便她真的赢过宣采薇,她的拜师路也有些艰难。   但起初并未看出宣采薇有任何反击的动作。   宣采薇似乎只是随意下了一棋,连个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转到宣静姝的棋盘上了。   刘小小只当宣采薇轻敌,不过她一点也没有不高兴。   轻敌更好,如此这般,她更容易赢宣采薇。   虽然宣采薇不若其他几人在棋坛上有名气,但她毕竟是顶流贵女,而且还挑起了前所未有的“一对五”战局。   倘若她真赢了宣采薇,经此一站,她的名字将与苍玲珑,公孙笑柳,琼酥等人齐名。   想着未来的美好前景,刘小小眉眼都要乐开了花。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这份笑意,在同宣采薇对弈几十余手后,粉碎地渣渣都不剩。   只剩下后背一片凉凉的汗湿。   刘小小看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山匪大军”,明明已经堵截宣采薇好几块地盘,而且宣采薇回击地也不痛不痒,为何几十轮下来后,她的“山匪大军”反而被包围了?!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刘小小不知,宣采薇于棋坛上的大局观极其广阔,她自幼天赋异禀不说,自从先前在渡生楼曾与元无仙师对弈后,她见过“天下棋”的下法,也就是“棋坛”里最需要大局观的一种下法后,便有刻意练习自己的大局观。   正好元无仙师送了她渡生楼的《七层精选》,里面关于大局观的棋谱和棋经,更是比市面上流传的那些不知高深了多少。   不论是以大局观,还是棋力而言,刘小小同宣采薇之间大概隔了一百个宣静姝。   刘小小的棋法虽然抢占先机,极为蛮横,但也以为蛮横招致鲁莽,所以在宣采薇眼里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而且因为是“以一对五”,如此重要的赛事,宣采薇如何都不会放水,看似随意毫无反击的布局,在不经意之间起码暗藏了五套不同的棋路杀机。   当然,以刘小小的棋力,一套棋路杀机她都没察觉出来,这倒让宣采薇显得有些过于谨慎,白费功夫。   楼阁上,部分本来对她棋路大局观有些赞赏甚至微微改观的名士们又稍稍蹙了蹙眉。   一个人,就用五套棋路杀机,五个人,岂不是得准备二十五套?   宣采薇她能思考的过来吗?   到底只是匹夫之勇,顾前不顾后。   然而,这确实对自认为今日幸运爆棚的刘小小而言是不小的打击,她明显心态已经慌乱了。   眼下又到了她该落子的时候,她手上拿着一颗白子,往棋盘上一个位置,正准备安放,但她冷不丁看了一眼宣采薇的神情。   一如初时的平静淡定。   刘小小手一抖,换了个位置,宣采薇还是一样的表情。   再换,还是。   再换,还是。   ……   仿佛任她如何下,宣采薇都能像刚刚一样,轻松随意地就破解她最凶狠的棋招。   刘小小蓦地呆滞,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白色棋子。   手指止不住微颤。   是呀,宣采薇连她最厉害的棋招都能破解,她还有什么杀手锏可以使出来对付她。   没有,并没有。   她的幸运,到头了。   ***   刘小小的迅速认输,虽有些出乎意料,但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今日在场的都是极为厉害的棋手,虽部分棋手觉得宣采薇鲁莽狂妄,但也从她跟刘小小的对弈之中,看出了她的棋力不弱。   然而,仅仅只是棋力不弱,并不能赢得在场名士们的赞叹。   一位真正能让名士们尤其是“大魏十三杰”看在眼中的棋手,定然不只是单纯的棋力。   而宣采薇同刘小小庄重地行了对弈结束该行的道别礼后,便朝着宣静姝走去。   不意外,看到了宣静姝眉宇间的崩裂。   难得地,宣采薇面巾下的容颜绽放一丝明显的笑意。   大皇子所在的位置,正好能清楚看见宣采薇的笑,一个透明的薄纱面巾可掩盖不了多少。   大皇子摸了摸下巴,似是随意般道。   “我倒是越来越欣赏这位宣三小姐了,那位宣四小姐虽面若白兔,但你也知,对我们这种家族之中长大的人,最为提防这样的女子,她挑战宣采薇之时的眼神,我熟悉的紧,特别像那几个兄弟。”   “原本我以为宣三小姐有着世家小姐的匠气,许是不易察觉这般黑心莲,但原是我看错了,宣三小姐比我想象的聪慧。”   “我可是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你说我求娶她如何?”   秦隐和大皇子站在二楼楼阁的角落,并无旁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所以大皇子说话也多了几分放肆。   然而,秦隐比他更放肆。   大皇子说这话之时,原以为秦隐又会像方才那般沉默。   但这回,秦隐瞬间回头看了大皇子一眼。   眉眼微沉,掺冰,藏刃。   “她,你想都不要想。”   寒酒碎碗,烈意染冰。   显然,秦隐如此不同的一面,让藏有几分试探之意的大皇子有瞬间的哑然。   面具下本是调笑的脸,也骤然正经。   就连声音都沉闷了几分。   “你什么意思?”   “即便你喜欢,也不用放这样的狠话吧。”   这也是大皇子试探秦隐的地方,他跟秦隐自小熟识,还未曾见他对谁家姑娘特别或是重视过。   但这回遇到的宣采薇却不同,虽然极其细微和侧面,可大皇子总觉得秦隐对待宣采薇有些不一样。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秦隐竟然如此重视和在意宣采薇。   这并不像平时的他。   而且,现在的他,也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思及此,本只是玩笑试探秦隐的大皇子眉宇间微皱,眸子里明显划过几分不赞同。   然而下一句话,却是让大皇子彻底改了想法。   “不是我,是你爹。”   秦隐淡淡的声音,轻轻松松给大皇子砸了一个大雷。   大皇子如遭雷劈。   ……   许久许久。   僵硬的大皇子回神,赶紧询问秦隐这件事的细节。   大皇子这才知道,皇帝信了六爻门仙师的批命,想把宣采薇这般对国运影响巨大的人收入后宫,放在身边,好生加以观察。   说白了,就是以妃嫔的名义,好吃好喝供着。   当然,另一个层面而言,也是变相软禁。   因此,还故意让长公主邀请宣采薇参加贵女宴,借机也让长公主再仔细观察下宣采薇。   不过,这趟也只算形式,皇帝似乎有意想为宣采薇添名声,多点好听的彩头。   所以,十大贵女的席位本来就为宣采薇预留了一个。   但没想到,宣采薇的实力过硬,根本不需要皇帝为她开后门。   而且,也令长公主意外的是,秦隐对宣采薇的在意。   即便恍惚间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她也不敢有丝毫疏漏,将此事原原本本同皇帝说了。   倒是没出长公主意料之外,皇帝听后,沉默了一阵,便让长公主出去了,此事便再也没提过。   大皇子听完,眉头拧得更紧了,其后同秦隐道。   “幸好你如此做了,不然我爹同镇国公府……”   “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秦隐将这话接过,换的大皇子重重点头。   过了会,大皇子还是存了几分怀疑道。   “这便是你对她比旁人多几分在意的原因吗?”   “没有其他?”   秦隐这一回,没看他,眼神落在了底下的宣采薇身上。   春日明媚的阳光,为那位身穿碧衣竹叶裙,头戴风铃发簪的少女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彩。   耀眼而夺目。   秦隐的眼,不敢眨,不想眨。   然他冷淡的声音跟着想起。   “嗯,没有其他。”   温柔的残念,被冷漠的风雪遮蔽的严严实实。   ***   大皇子同秦隐说话之时,宣采薇已然走到了琼酥的棋盘上。   他方才专注听秦隐说圣上的隐秘,并未注意到宣采薇同宣静姝的对弈。   大皇子目光扫过宣静姝的棋盘,并未有终局,看来宣静姝还没输。   大皇子有些疑惑,刚刚宣采薇冲着宣静姝笑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宣采薇会直接放大招,将宣静姝制得服服帖帖。   没想到,竟然还是交战中。   大皇子随手扯过一个记录官想询问,眼神却冷不丁瞥到宣静姝神情的震惊和木然,且眸子里泄出了几分别样的恐惧。   大皇子问记录官道。   “方才的棋局如何了?”   记录官:“不算特别凶猛的一击,宣三小姐到底顾念姐妹情谊,同宣四小姐之间的下法很温和。”   大皇子疑惑更浓,那为何宣静姝是那般神情。   记录官:“不过…宣三小姐说了一句挺奇怪的话。”   大皇子:“什么话?”   记录官:“宣三小姐临走前,同宣四小姐说道,一份汤圆换三回火来煮,最为恰到好处,希望宣四小姐能吃到最美味的汤圆。”   这话一出,大皇子神情瞬时愕然,倒是真正正视起了宣采薇。   别说大皇子真正正视起了宣采薇,在场的十四位名士听完宣采薇这话后,也跟大皇子露出了一样的神情。   只知道记史背史的记录官或有些单纯不知事,宣采薇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地传达给了宣静姝以及在场所有人。   “只三回合,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最近至少都是两更~ 第135章   这同方才对战刘小小又不太一样。   因为围棋对弈, 是可以比到最后一刻,双方都没法再放子的情况, 再数谁占的地盘多,即为胜。   除非宣采薇将宣静姝所下的棋子全部堵死,变成死棋。   但目前来看, 宣采薇还没能耐到这个地步。   所以,只要宣静姝咬死了不认输,三局绝对不可能被宣采薇拿下。   这个道理,在场棋手都懂。   但宣采薇的笃定, 又让众人直觉宣采薇似乎能做到。   而她如何做到, 这便是大家所好奇关注的地方。   大皇子亦是好奇。   大皇子虽然面若温和沉静,但却有些话唠八卦,他眼下唯一能说之人, 便是秦隐。   所以, 他又开始拉着秦隐说话。   “秦隐, 宣三小姐当真三局能赢?好生奇怪,她为何如此笃定?”   秦隐把着楼阁的栏杆,食指轻轻敲了敲。   “大皇子,听过空城计的典故吧。”   聪明人说话,似乎不需要多言语。   大皇子闻言微愣, 其后便是恍然, 但仔细琢磨又觉不对劲。   “可空城计一般都是敌强我弱之时使出,眼下宣三小姐虽不说占据优势,但以她方才对战刘小小的棋力而言, 便是徐徐图之,也该是能赢的,而且就那么一句宣言,能起多少分作用?”   “因为她着急。”   “再者,君已入瓮。”   秦隐神色淡淡,缓缓给出了解释。   宣采薇确实着急,着急想打宣静姝的脸。   上兵伐谋,以攻心为最上。   以一挑五,不仅是棋力的对弈,更是内心的对弈。   不然,刘小小和宣静姝不会一上来,就想打她个措手不及,使之她情绪崩溃。   刘小小最易解决,宣采薇自然放在第一个。   宣静姝则是一点不犹豫的“第二人”人选。   除却打她脸外,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担心宣静姝会影响她的情绪。   在场四位女棋手之中,只有宣静姝最容易影响她的情绪判断。   然她接下来的每一步棋,都不允许情绪失控。   只因她是在跟顶尖高手对弈,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宣采薇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的疏漏出现。   当务之急,解决宣静姝。   然方法,她一开始就想好了。   刚刚同宣静姝下的那句战书不过是导.火.索,让宣静姝的内心防线进一步垮掉。   而击溃的第一步,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小小和宣静姝为何选择一开始强攻?   不过是知道宣采薇只要有一盘棋局心里防线崩溃,接下来的棋局都会崩溃。   反之,亦然。   宣采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刘小小,何尝不是让宣静姝的心里防线开始崩塌。   以一个宣静姝从来没有想过的全新的面貌出现。   颠覆了宣静姝对宣采薇过往的全部认知。   此时的宣静姝崩溃宣采薇棋力突然拔高,从她以为的尚可,突变到一个极为厉害的水准。   而因为宣采薇对弈宣静姝时,下法温和,宣静姝察觉不出宣采薇真正的棋力。   不知是跟她一样,还是比她高点,或者高的根本不是一点点。   未知的恐怖,最易让人恐慌。   更令宣静姝崩溃的是,全局的失控。   对于宣采薇,虽然她醒来后,就变了许多,还莫名不同宣静姝亲近。   宣静姝虽气虽恼,但她一直以来并不算真正乱了阵脚。   至少,她觉得她是了解宣采薇的,过往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并不是浪费光阴。   正因为了解宣采薇,宣静姝自觉有翻盘的一日。   就像暗处窥探小鹿的猛兽,只待“小鹿”松懈之时,她便能一口咬下她的脖颈,绝地反击。   然而,有一天,她却发现小鹿可能不是小鹿,而是一只比她还凶猛的野兽。   这时,宣静姝才真正意识到打从脚底板心穿透而来的害怕和凉意。   真的,失控了。   接下来的三回合,陷入恐慌的宣静姝将自己所有的底牌全都放了出来。   现在的宣采薇对她而言,极其陌生。   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宣静姝不清楚。   或许是假的,可万一…是真的呢?!   不行,她不能输给宣采薇,只要她一直死死压着宣采薇,她就断然没有翻盘的可能。   宣静姝行动随心,第一回 合直接杀招全显,堵死了宣采薇一堆棋,占据了大片地盘。   宣采薇继续温和应对。   宣静姝知道,刚刚宣采薇能快速赢过刘小小,就是大局观强于了刘小小。   见宣采薇并未同她预料中反击,宣静姝心不下反悬起。   宣静姝紧紧盯着宣采薇刚刚下的那一棋。   不知道这其中究竟藏有什么悬机,是有五套十套或者更多的棋路套路吗?   左边,右边,上边还是下边。   到底是跟哪一个方向的棋连着棋路,设下埋伏于她?   宣静姝细细查看着,可不论她如何看,都看不出宣采薇的反击棋路。   难道宣采薇真是随便下的棋?   念头一起,宣静姝快速否定,这不可能。   刚才对刘小小那战,就刘小小那种街头围棋的水准,宣采薇都能谨慎地想出了五套反击棋路。   眼下对弈的是她,宣采薇的攻势,只会比对弈刘小小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者,方才宣采薇同她撂下壮语。   三局定胜负,这话定不是说着玩玩的,宣采薇这步棋必然内有乾坤。   然…她…她看不出来。   一股无力在此刻终是悄然在宣静姝心尖冒头。   以野蛮生长之势,在宣静姝心里扎根延伸。   第二局,宣静姝同样再次卸出了一个杀招,又堵死了宣采薇不少棋子,圈下大块地盘。   好像这样才能给她些微安全感。   然而第二局,宣采薇依旧是状若随意地轻飘飘落下一子,没有反击任何。   但宣静姝更不安了。   她还是看不出来,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将宣采薇这两步棋来来回回反复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联动反击的可能。   而且,最令宣静姝心悸的是刚刚宣采薇临走前的笑容。   从容到诡异。   宣静姝内心的恐慌渐渐同无力交织。   她这两步棋一定有问题的,可她没看出来。   直至宣采薇第三次走到宣静姝跟前之时,宣静姝眸子里的慌张已然溢出。   难道她就要坐以待毙,等着宣采薇下第三步棋,打翻盘战彻底打她的脸面,让她成为京师里的笑话吗?   不,她一定可以自救的!   这还不是终局,她不能放弃。   宣静姝仅存的冷静和理智,在恐慌,无力和高压之中突围而出。   她手中握着一枚白色棋子,试图想往之前早已想好的位置放。   然而,在她下之前,宣采薇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你是想在这里落子吧。”   此时的宣静姝,棋子举在手里,还未碰到棋盘,她看着宣采薇食指所指的棋盘位置,正好是她构思了许久的最后一个杀招。   宣静姝眸子顿时闪了闪。   为何宣采薇的杀招,她一招都没能看出来,宣采薇却能看出她的杀招。   要知,宣静姝的大局观亦是不弱,这一套棋路杀招她研究了许久,绝非轻易能被看出来。   然而宣采薇这副随意指出她必杀招的模样,就像早已熟知宣静姝的想法一样。   而且,她明明早已看破她的杀招,为何一次都没阻拦,前两次她有机会的,但她没拦她。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两步棋的作用,比阻拦她更大。   而她,看不出来。   宣静姝齿缝瞬间生寒。   下一刻,宣采薇冷静到可怕的声音再次在宣静姝耳边响起。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最厉害的杀招了吧。”   “三点套圈,确实厉害。”   接着宣采薇细细分析了宣静姝这一套她苦心钻研了好几年的杀招。   如何铺陈,如何布局,如何收线。   宣采薇一一说了清楚,甚至比宣静姝构思的还要完善很多。   可……   宣静姝构思推演了好几年。   而她宣采薇不过就见了一次,而且只见到其中两招,最后一招她还没下,就全然被宣采薇猜中了,包括整套棋路,宣采薇全部揣测了出来。   宣静姝眼皮颤了颤。   眼前冲她眯眼笑的宣采薇,并未让宣静姝感受到一点点暖意。   反而,如坠冰窖。   宣静姝终是窥探到了一点,宣采薇的可怕之处。   “静姝,我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同你姐妹相残。”   眯眼笑的宣采薇,春风拂面,声音对于此时宣静姝而言,却仿若恶灵低语。   宣静姝忽而被吓得一个激灵,脑海清明了一瞬。   她开始思考宣采薇放下三局狠话的用意。   片刻后,身子顿僵,眸子的火意显然没藏住。   宣采薇玩她呢?!   宣采薇竟然用了她以往运用最为纯熟的一招,利用她来为自己造势。   宣采薇明明早就看破了她所有的招式,偏生要玩这么一手。   这样旁人就会觉得宣采薇棋力非凡,有预判之能,也会更受这些前辈大能们的青睐。   还能一洗方才的狂妄之名,用以狂妄洗狂妄之法。   宣采薇刚刚同自己下战书,亦然是狂妄乃至嚣张的做法,可如若真如了宣采薇的意,那便证明宣采薇是真有实力。   有实力之人,那可不叫狂妄,叫自信。   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赢过宣采薇,在她第三棋翻盘之前。   然而,心里已然在击溃边缘的宣静姝,根本想不出方法,她连宣采薇的反击棋路都看不出,如何能靠一子赢她?!   宣静姝握着棋子的手一紧,看着跟前淡定从容的宣采薇。   脑海中全然乱做一团麻线,急迫,慌张,又没得办法。   只是忽然,宣静姝看向自己握在手中的白子。   眉眼骤而收紧。   下一刻,眼里乍现惊喜。   她不会让宣采薇得逞的,尤其在她擅长的领域,论玩弄心计,她不知比宣采薇多了多少道行。   想通的宣静姝忽然将手中棋子一收,投入棋盒,故作大方地同一旁的裁判道。   “我认输。”   接着宣静姝扯起一个虚假的笑容,同宣采薇道。   “今日本是抱着同姐姐切磋之意而来,哪能为了一局棋便同姐姐伤了和气,姐姐既想赢,静姝愿意送姐姐这一场名。”   因为第三棋未下,其实棋面并不算多明显,或许棋力高超的棋手能看出内里乾坤,可便是能看出,宣采薇没下这第三棋,谁也不知道结局。   宣静姝想的便是,趁着大家还不确切之时,赶紧抢占话头,表示她是顾念姐妹之情,才愿意放弃得胜。   这样一来既会显得她大度,也会让有心人猜想她在镇国公府处境艰难,所以才如此这般忍让宣采薇,为她的角色增添几分悲情委屈,也能更博取大能前辈的同情,排名虽失利,但后续拜师该是会顺遂很多,也算是因祸得福。   二来则会显得宣采薇咄咄逼人,气焰更甚,坐实狂妄嚣张自大的名声,将宣采薇原本想利用她洗掉先前狂妄名声的算盘,砸碎的一干二净。   宣采薇想利用她,她便要让宣采薇自食恶果。   然而……   宣静姝心思百转千回,算计的极好,但按照她的算计,她说完这番话后,该是会得到不少赞许的目光才是。   但此刻的内宴现场,却安静的有些吓人。   她有些疑惑,余光小心瞥了一眼二楼的前辈大能们。   却发现他们根本没看她,少有几个看她的则是冲她摇了摇头,止不住叹了几声气。   目光似在看一个蠢笨之人。   她?!蠢笨?!怎么可能?!   然而这时,中间最右的位置,一位续了美须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手道。   “看来先前倒是误会宣三小姐了。”   “对待姐妹,宣三小姐倒是情谊风骨俱然为上。”   说话的人是大魏排名第三的国手之梅花圣手,公孙霖,也是孟长思的师尊,公孙笑柳的父亲。   作为国子监的棋博士的他,平素最重视礼仪风度,为人如此,下棋亦如此。   所以,一开始宣采薇那般狂妄的“以一挑五”,对她这般行径,最为不喜的便是公孙霖。   而正因为宣采薇先前的狂妄行径,所以在她同宣静姝说“一份汤圆换三回火来煮,最为恰到好处,希望宣静姝能吃到最美味的汤圆”这番话,在众人听来,直觉便是下战书。   宣静姝自己都这么认为。   然而,公孙霖却未曾想到宣采薇这话是另外一层意思,这位出身顶流镇国公府的世家贵女,不论对外如何放肆,对待自家姐妹,始终将情谊放在了比赛之前。   以她刚刚下的两步棋而言,她这番话的意思是——   她愿意让宣静姝三回合。   以全二人的姐妹情谊。   所以,为何任宣静姝如何看,都看不出宣采薇的棋路杀机。   因为那两步棋,压根不藏杀机,不只是这两步棋。   刘小小同宣静姝同样是用的“先下手为强”的制敌方法,但宣采薇的应对方法却截然不同。   对街头水平的刘小小,她都能谨慎地用出含有五套棋路杀机的棋路,而对于水平高出了刘小小好几座高山的宣静姝,宣采薇从头到尾都是温柔的应对方法。   而那番话,似乎是宣采薇最后的温柔呢喃,毕竟她已经给过宣静姝许多机会。   倒是宣静姝。   公孙霖分了一个眼神给明显愕然的宣静姝。   听听她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还她宣静姝送宣采薇一场名,一点都没感觉出宣采薇对她的良苦用心不说。   她当他们这群国手都是街边下棋老大爷吗?   先前她咄咄逼人,对宣采薇赶尽杀绝的棋路,眼瞎才看不出来。   只是切磋?!担心伤了和气?!真好意思说出口。   最最重要的是,她那般所谓“大度”之言,非但没让在场任何人感受出“大度”,反而隐隐显出自己被宣采薇迫害堵截,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宣采薇那几步棋根本没有杀意。   这么简单的棋都看不出来,棋道的悟性会否太差?!   真是蠢毒不自知的笨人,他可断不能收这样的人做徒弟。   公孙霖的想法,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   不过,大皇子久居深宫,想得更为透彻些。   他眼睛微眨,很快便想了明白,嘴下意识张了张,幸而还有面具遮掩。   他赶紧同一旁的秦隐,小声道。   “宣三小姐这局中做局玩的太妙了,先是利用大家对她狂妄的印象,以至于先前大家都直观认为宣三小姐是对宣四小姐下战书,而宣四小姐心里防线则开始逐步被击溃,表面上,没有杀机的棋子,却成为了最要命的棋子,宣三小姐该是极为熟悉悬丝小姐的性子,知道宣四小姐会触底反弹,做出先前那番言论,然而宣四小姐这番自以为扭转局势,利于她不利于宣三小姐的言论,却没想到成为了真正扭转众人对宣三小姐改观的花牌。”   “眼下宣三小姐先前狂妄的形象,因此得以重塑,这些前辈们都觉得宣三小姐有文人棋手该有的重情和风骨。”   “可最妙的是……”   “宣三小姐的初心,一如最初,她做到了。”   “只三回合,杀宣四小姐一个片甲不留。”   “不止棋盘翻盘,在国手之中的印象更是全面翻盘。”   “实乃太妙了。”   “我竟有些可惜,宣三小姐这般心计,不进宫太可惜了!”   “我劝你趁早消了这个想法。”   秦隐冷冷插了句话。   大皇子疑惑。   秦隐瞥了疑惑的大皇子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底下的宣采薇。   顿了顿道。   “她不应该浸于内宅。”   与此同时,内宴旁边的山坡坡顶大树旁,一人影微微靠在大树后面,嘴角微微上翘。   另一边。   宣采薇可不负责给宣静姝解释来龙去脉,宣静姝自以为了解宣采薇,然而宣采薇才是更为了解宣静姝之人。   不论是表面的她,内里的她,宣采薇看的太明白了。   她这位庶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宣采薇虽然是磊落之人,可不代表她不会玩计谋。   但她并不是跟内宅妇人学的,而是在祖母哪里研读棋书之时,偶尔会看一些兵书,《三十六计》《孙子兵法》更是滚瓜烂熟,她没想打仗,只是觉得计谋是通的,不仅可以应用于打仗,也能应用于下棋。   而这次,还是她第一次将兵法计策应用在对弈上。   也就是所谓的“空城计”。   不论“空城计”适用于那种情况,其核心归根结底就只有一句话——   有时候,想太多,不是件好事。   ***   解决完宣静姝,宣采薇整个人安心了不少,但并不代表她就会松懈下来。   她眼神微微扫过北面的琼酥,东面的公孙笑柳,以及镇中的苍玲珑。   微微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大战的序幕才是真正的拉开。   宣采薇往琼酥方向走去之时,余光微微瞥了一眼二楼的秦隐。   秦隐的神色还是淡淡,好似不论宣采薇做任何事,都不能引起他的变色。   宣采薇微微抿了抿唇。   当真不会变色?!   她才不信。   等到宣采薇走到琼酥跟前时,琼酥先是同宣采薇道了一声喜,知道宣采薇眼下快速解决了两个累赘之局,这接下来才是她真正发挥实力的时候。   她也着实期待宣采薇的真正实力。   不过,琼酥和宣采薇的棋局,倒是不同于先前两人。   琼酥没想过走快的“先发制人”,一来这不符合她一贯的棋路,二来她到底想给宣采薇稍稍喘息的机会。   此时,坐在琼酥对面的宣采薇微微抬眉。   “先前琼酥姑娘对我的照顾,我可记在心上,但接下来,琼酥姑娘若是还对我照顾,我可就只能投子认输,不比这于你不公的对弈了。”   “不可不可……”   琼酥慌忙拦下宣采薇,她本是想成就宣采薇的,可不能让宣采薇反而来成就她,但见宣采薇已然知晓她的心思,琼酥也不敢让步,倒是拿出了真正的实力同宣采薇开始对弈。   宣采薇亦然,两人都是布局高手,你来我往间,棋盘风起云涌。   但琼酥布局广,光几手看不出分明。   所以宣采薇也只是思考了一会,落下一子后,走到公孙笑柳跟前。   要说这五人中,宣采薇倒是最想同公孙笑柳下棋。   只因跟公孙笑柳下棋,最为简单。   真正能做到心无旁骛般下棋。 第136章   只是……   宣采薇看了一眼跟前眸子燃起熊熊战意的公孙笑柳, 余光又瞥到先前的琼酥,眉间轻轻拧了拧。   然后朝着苍玲珑走去。   其实, 在场棋手们真正期待的便是宣采薇同琼酥,公孙笑柳和苍玲珑的对弈。   一开始他们或许不屑厌烦宣采薇的态度,但经过宣静姝这一局, 却对宣采薇大为改观。   甚至有部分名士大胆猜测着一个荒唐的想法。   难道宣采薇真能一口气攀下这三座“大山”?   大皇子眼下似乎对宣采薇起了浓重的兴趣,对之后的战局更是揣测得比谁都欢。   “秦隐,宣三小姐似乎真的能做到,如若她真的做到, 岂不是要载入史册?!”   “以一战五, 大获全胜,若是这般,这名头即便宣三小姐拜不得名师, 也足够让她在棋坛历史上留下漂亮的一笔。”   这话便是说着, 大皇子都忍不住感叹, 如果宣采薇真的做到了,大魏年轻一辈的女棋手,可真是属她第一人了。   然而大皇子的话,并没有换来秦隐的附和。   大皇子奇怪的看了秦隐一眼。   按理说,宣采薇之于秦隐的重要, 可能是同他父皇有关, 但大皇子隐隐还是能觉察出来,秦隐似乎有些欣赏宣采薇。   不过这也实属正常,连他都忍不住为宣采薇喝彩, 秦隐难得起了欣赏之意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出乎意料的是,因为宣采薇实力过于强悍,竟然打消了大皇子一开始对秦隐的怀疑。   但有些欣赏宣采薇的秦隐,莫不是不赞同他?   抑或是,他还是不看好宣采薇能全胜?   些许猜测划过大皇子心间,他“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询问时,秦隐轻轻抚摸了下腰侧黑色棋子腰佩,回了话。   声音很淡,很轻。   “不止。”   这不止什么,秦隐却没再说了下去。   ***   从和苍玲珑的棋盘抽离而出,宣采薇脸上难得有些疲惫。   倒不是对弈压力大,而是苍玲珑似乎还是十分不高兴,只是对弈之时,不好多说旁的话,宣采薇便是想道歉,也得等对弈之后。   宣采薇有些犯愁,苍玲珑平素虽冷,但待她一贯温和,她能感受到明显的善意,可能自己这回的做法,让她觉得不尊重了吧。   她果然还是被秦隐影响了,欠了考虑。   但等到宣采薇走到琼酥棋盘跟前时,还是收起了这些杂念。   宣采薇落座,即使隔着昂贵舒适的衣料,也能感受到蒲团划拉着膝盖的不适感。   但她并不在意,对弈之时,蒲团端坐,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自身的修行。   这也是围棋别样的魅力。   宣采薇可是真心喜欢下棋。   她冷不丁抬眸看了眼跟前的琼酥,肩上的压力大了些。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好。   宣采薇摩.挲了一会手中的黑色棋子,神色微凝,最终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琼酥亦是苦学棋艺多年,一开始她被卖到烟花之地,老鸨见她模样不错,本想着再好好将养调.教几年,便拍卖她的初.夜。   琼酥自然不想,刚去的是夜夜恐慌到睡不着,可她又逃跑不了,老鸨也禁了所有能毁容自杀的工具,她既不能寻思,也不能毁掉这张脸。   琼酥绝望至极,那时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接下来注定残破的人生。   直至偶然之机,她听得艺.Ji可不用卖身。   但必须是“琴棋书画”中其中一门,擅长到成为京师头牌中的头牌。   大魏棋风盛行已久,尤以棋.ji的地位最高。   如若能成为京师第一棋.ji,她琼酥的人生或可以有一个新的选择。   这对当时在绝望中挣扎的琼酥而言,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所幸,她拼尽了全力,终是抓住了。   如今,她护住了自身,亦成为了京师第一棋.ji,更来到了丹朱宴。   多年苦功,终是窥见骄阳。   她也想行走在阳光下,只一回也好。   琼酥的棋路更不同于刘小小和宣静姝,多年习性,她耐心极强,布局极广,所以经常是后期才见真章。   按照宣采薇先前同刘小小和宣静姝的打法而言,正常来说,她同琼酥的棋路极其类似。   但琼酥此时却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自己失了大半的地盘的棋盘,有些奇怪。   宣三小姐,同她这一局似乎有些激进。   难道是因为公孙笑柳和苍玲珑更难对付,所以要先解决她吗?   但她琼酥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琼酥想了想,故意让己方折损了一些地盘,然后诱使宣采薇入局,想来个反击。   从头到尾,琼酥落子极快,眉眼更是冷静异常,从容至极。   见状,宣采薇眉头拧得更紧了。   琼酥一开始没在意,甚至心里还有一些小惊喜,难到宣三小姐这样厉害的对手,自然是惊喜的。   几息过后,宣采薇确实如琼酥所想,入了她的局。   琼酥惊喜过望,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之后,她又用同样的方法,折算了自己的一些棋子地盘,然后换宣采薇入局,为她的最终局铺路。   全程依旧是冷静到近乎漠然。   很奇怪,琼酥本人算是个性情中人,不然不会对有恩于她的宣采薇感激万分,甚至还想成就她,但坐在棋盘前的她,却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   当然,琼酥没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极好,只有极致的冷静,才能观测出最完美的布局。   两人又走了几轮,正当琼酥又要折损自己的部分地盘诱使宣采薇入局之时,宣采薇捏在手里的棋子一顿。   过了会,她抬眸看向跟前的琼酥,神色认真,轻轻问了一个问题。   “琼酥姑娘,围棋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欸?”   许是宣采薇忽然发问,让琼酥有些发懵,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同宣采薇莞尔道。   “自是立身之本。”   围棋对琼酥的重要性,从她知道“棋.ji”这个词开始,便已然有所觉悟。   所以,她才会拼命钻研,拼尽了全力抓住它,用它帮助自己逃离烟花地,选择一个新的人生。   一句“立身之本”,承载着琼酥厚重的过往,以及美好的未来。   这句话没让宣采薇意外,似乎她早就明白围棋对琼酥的重要性。   但宣采薇拧紧的眉梢并未有散去,过了会,宣采薇收了手里的黑棋,小心垂于腿间。   宣采薇沉眉了几分,其后眼睑微抬。   “采薇有一言,不知可否同琼酥姑娘言说?”   琼酥眨巴下眼,有些意外,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忙道。   “宣三小姐有礼了,但说无妨,琼酥愿听指教。”   宣采薇却是摇头。   “并不是指教,只是采薇自己的一些想法,没有对错之分。”   这下,琼酥更疑惑了。   她方才听了宣采薇的话,确实是在认认真真地拿出真正的实力同她下棋的。   宣采薇清亮的眸子同琼酥疑惑的眼对视,她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琼酥姑娘,喜欢围棋吗?”   “自是喜欢的……”   “当真?”   宣采薇再次发问,打断了琼酥的话,语气认真而又严肃。   见着这样的宣采薇,琼酥有片刻的哑然。   觉察到这个问题,她该好好回答才是,至少要拿出信服的证据来。   想了想,琼酥似是想到什么,脸上勾起几分笑意。   “虽不知宣三小姐为何如此问,但琼酥自然是喜爱围棋的。”   “琼酥自打学棋以来,每日都会擦拭棋盘,清洗棋子,叩拜唐尧,下棋之前,也必定会焚香沐浴,才行之。”   “这些想来足以证明琼酥对围棋的喜爱之情了吧。”   宣采薇闻言,面色不改,缓缓落了句。   “是吗?”   “可是擦拭棋盘,清洗棋子,我不通棋的丫鬟也会每日做,琼酥姑娘可认为她爱棋。”   “叩拜唐尧,每年参加丹朱宴的棋手大多会做,这其中真正爱棋的又有几人。”   “焚香沐浴,这也不过说明你重视围棋罢了。”   “我从来不否认琼酥姑娘重视围棋,然你是否真正喜爱它,你给不出答案。”   宣采薇的话,周遭众人都能听见。   男子组棋手之中也有人能听见,其中一人眼下划过几分不耐烦。   “女子斗棋就是麻烦,下就完事了,费什么话。”   只他刚说完,一道冷淡的声音立马在他耳边响起。   “俗人看世间皆俗。”   “谁骂我?!”   那人立马转头看向周遭,就见那位江南来的天才少年,给了他凉凉的一眼。   那人立马噤声,毕竟他可不敢得罪这位。   而这位天才少年莫承学话虽这么说,但他眼神却没有落在了不远处的宣采薇身上,而是看了一眼二楼楼阁眸子划过惊喜的众位大能。   眼里微沉,划过一丝淡淡的不屑。   而琼酥看着跟前陡变严肃的宣采薇,心里想说自己可以,可她想了许久,却不知如何自证,且她不太明白,这跟她二人的对弈又有何关系。   于是她问出了口。   宣采薇垂眸,看向棋盘上,琼酥方的白子,淡淡道。   “确实没什么关系。”   “不论答案如何,并不影响我们的棋局。”   “只是……”   宣采薇顿了顿。   “我觉得这个答案,或许对琼酥姑娘而言,该是重要的。”   说这话的时候,琼酥能感受到跟前表情严肃的宣采薇,言语中的真挚。   她似乎真的在为她考虑。   琼酥心里触动了几分。   她本就极其相信宣采薇,所以,宣采薇的话,她还真放在了心上,开始细细回想了下。   但一时半会,她也想不通哪里不对,不知为何宣采薇会这么说。   所以,琼酥直接向宣采薇请教。   宣采薇这一回没有卖关子,她澄澈如山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了琼酥的白棋。   其后道。   “这个问题,琼酥姑娘最该问的不是我,而是它。”   琼酥自己的棋子。   喜欢不喜欢围棋,如若自己察觉不出来,便问问自己手中的棋吧。   琼酥微愣,跟着宣采薇,看向自己棋盘上的白棋。   琼酥盯了一会,刚想说不知道,眼神却冷不丁注意到自己为了诱惑宣采薇舍掉的那些地盘。   那些地盘上,原本都躺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白净如月,讨喜可爱的白色棋子,是琼酥的手中棋。   其后,琼酥眸子一愣,快速回忆起了宣采薇最近几个回合的下法。   时间在一息一息推移着,宣采薇跟前的琼酥在起初的愣怔后,其后陷入绵长的沉默。   好一会,琼酥终是抬头。   而这回,原本严肃的宣采薇,却在同琼酥对视之时,嘴角轻轻上扬。   她看向跟前眼里过了水意的琼酥,说了最后一句话。   “已识棋之重,盼君多怜惜。”   琼酥闻言,心里更是大为感动,只后悔没早些同宣采薇相识,没早些同宣采薇对弈。   棋局之中,为了诱敌,割舍自身,算是常见棋路。   琼酥的棋路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是出在琼酥的极致的冷静。   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棋子,于她而言,不过是求名求利求胜的工具。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喜爱棋子的。   可方才宣采薇让她问问棋子本身,她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她对棋子,甚至对围棋,并没有投入真正的感情。   只是因为围棋重要,她才学的,只是因为围棋是她的立身之本,她才学的。   即便她连自己都骗过了,可是棋子是知道的,棋子会告诉她真相的。   只因她在舍弃掉自己的棋子和地盘上,她内心没有一点波动。   没有难过,没有伤心,没有为舍掉的棋子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   可那些棋子,并不只是单纯的棋子。   更是为琼酥驰骋沙场的“英勇将士”。   它们无畏无惧,一如既往地相信着执棋者的所有决定,也就是相信着琼酥。   即使被抛弃,被舍掉,被利用,从未有过怨言和反抗。   他们全心信任着琼酥,任由她摆布,可她在舍弃他们后,心中竟然没有一分情绪是为他们而存在的。   以前,她以为自己这样的状态是最为上佳的,极致的冷静,能助她更好的得胜,现在恍然想起,琼酥才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凉薄和残忍。   那些为她冲锋陷阵,舍掉自身的棋子,她从未为他们心疼过。   她原来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围棋,只是利用它而已。   这一点,是宣采薇让她意识到的。   于此,琼酥再一次感受到了宣采薇的温柔,想来她先前并不想明说的,琼酥一次次舍掉自身地盘和棋子,设陷于宣采薇,宣采薇棋力是胜过她的,怎么会如此轻易入局。   想来,宣采薇是想以自身的入局,让琼酥能回头看看那些损失的棋子。   抑或是,宣采薇在以自己的方式,为琼酥心疼损失的棋子。   只有入局,方能对得起那些棋子的白白“丧命”。   可惜,她未能觉察出宣三小姐的深意。   庆幸的是,现在的她还来得及。   醒悟过来的琼酥,再一次打量眼前淡雅如竹的宣采薇。   这一回,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诚如宣三小姐而言,她喜欢不喜欢围棋,并不会影响两人的对弈。   但宣三小姐却愿意冒着输掉对弈的风险,来点醒她这个道理。   既然以棋做立身之本,当要真心对待,爱它,护它,而不是把它当成工具利用它。   棋子虽为物,却也会疼。   这个道理,将在之后绵长的岁月之中,导正琼酥的行进轨迹,甚至是影响她一生的格局。   不意外,琼酥认输了。   她输掉的并不是对弈,而是这一份对围棋的热爱,她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同现在的宣采薇对弈。   琼酥明白这点后,便大大方方认输。   宣采薇和琼酥的对弈,精妙之处其实并不显,就像刚刚莫承学说的。   “俗人看世间皆俗。”   所以,除了真正懂棋爱棋的大家明白宣采薇此举的深意,对她越发改观外,其余俗人还在门外看花。   但宣采薇也不在意,她行此事,不是为了博名,不过是希望琼酥姑娘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而下一个对弈的则是公孙笑柳。   ***   宣采薇缓缓朝着公孙笑柳走过去,落座之时,公孙笑柳环着胸道。   “我可不像琼酥,我对围棋的热爱,京师之中的可没几个人能同我比,所以,我不会像琼酥那般为了这点认输的。”   “拿出你的真本事,堂堂正正打败我才是。”   宣采薇闻言,快速点点头。   “这是自然,我可不敢否定你的。”   言语间,宣采薇还带上了几分笑意,明显她同公孙笑柳的对弈,着实让她感受到了轻松。   公孙笑柳诚如她所说,简直是个棋痴,还是个对弈狂魔。   极其喜欢同厉害的棋手对弈。   她跟琼酥不一样,她出身国手之家,自小浸.yin着浓重的围棋氛围。   而且因为父亲是国手,还收了不少弟子。   来找父亲雅斗的人极其多,弟子亦是,弟子之间的对弈也极其多。   不同于其他国手只收几个徒弟。   因为公孙笑柳的父亲本就是国子监的棋博士,桃李可谓遍天下。   他门下弟子众多,但大多只是外院子弟,真正的内院乃至核心弟子没几个。   而孟长思就是核心弟子之中的首席弟子。   是公孙霖这么些年,最为喜爱的弟子。   而想要成为公孙霖的内院弟子,乃至核心弟子,还是要从外院弟子做起。   月月搏杀对弈,优胜劣汰,仿若小型棋手战场。   公孙笑柳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因着七岁前,总同自己父亲的弟子们下棋,性子沾染了些男子的潇洒随性,等到公孙霖意识到时,她俨然已经掰不过来了。   公孙霖看着公孙笑柳的男子打扮,日常一叹气。   因着出了公孙笑柳这一茬,才招致公孙霖之后越发约束门下弟子的德行品性,也最为重视德行。   不过讽刺的是,这般注重礼仪德行的公孙霖,却管不住公孙笑柳。   但好在,公孙笑柳也只是爱穿男装在外行走对弈,其他方面也是规规矩矩,并未出过任何差错。   因着是同自己女儿的对弈,公孙霖自然十分关注。   且他现在有点举棋不定。   他是公孙笑柳的父亲,当然该支持公孙笑柳。   可他同样也是来丹朱宴挑徒弟的,这次女子组,他原本是看好苍玲珑的。   但经过宣采薇这一系列“壮举”,他内心的天秤已然倒向了宣采薇。   而且不光是他,他余光瞥向同处二楼的几人。   有些个老家伙的心思,他一眼便能看分明。   但公孙霖对自己还算有优势,他眼神微微落在男子组的孟长思身上。   忽而想起京师里的传闻,自己这位徒弟似乎极为喜欢宣采薇。   一开始公孙霖还有些不高兴,毕竟孟长思他早就看好了,想让他给自己当女婿。   但眼下嘛,似乎同门成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公孙霖心里盘算的好好的,没注意他方才来回扫宣采薇和孟长思的眼神,被一旁的秦隐看了去。   秦隐脸色难看了几分,也朝孟长思看过去了一眼。   大皇子注意到秦隐脸色难看,忙问他怎么了。   秦隐没吭声。   过了会,突然冒了句。   “你吃过天鹅肉吗?”   “没吃过。”   大皇子虽贵为皇子,可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的。   很快他补了句。   “这种珍稀,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吃的,连我也不敢奢想。”   秦隐冷声。   “嗯,确实不是人人都能吃的。”   “妄念还是早些断了为好。”   不远处的孟长思和公孙霖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只觉今日穿的暖和,莫非春寒还未过去?   ***   回到公孙笑柳和宣采薇的棋盘。   宣采薇依公孙笑柳所言,二人极尽全力去拼杀,且公孙笑柳是难得对手。   宣采薇平生所遇女子棋手之中,该是最厉害的。   所以,这一战,二人鏖战到了最后。   直至再无地落子,才是终局。   不过两人刚刚下完,棋面还未完全明晰,看不出二人谁胜谁负,还得由一旁的裁判官数地盘裁决。   但公孙笑柳脸上已然绽放出笑意,同宣采薇道。   “痛快痛快,可谓酣畅淋漓,我已然许久不同人下得如此畅快过了。”   “之后,我可还能同你下棋?”   宣采薇点头,一边同公孙笑柳行着庄重的道别礼,一边说道。   “自然可以。”   公孙笑柳最喜同人雅斗对弈,见宣采薇点头,得遇难得对手,她倒是越发笑的开怀。   但过了会,宣采薇扫了带笑的公孙笑柳一眼,淡淡道。   “公孙姑娘,不知上一回你因棋而笑,如此欢愉,是在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猜猜公孙笑柳的问题是???~~~ 第137章   公孙笑柳神色微顿, 眼里划过几分不解,但还是依言回答。   “有些时日了, 主要是许久未能碰到像你这般的对手。”   公孙笑柳说的是实话,与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战,最是酣畅淋漓。   虽她隐隐觉察宣采薇在棋道的领悟似高过她, 但真正实战下来,她自觉棋力不比宣采薇差。   就是有些占了宣采薇便宜,毕竟她刚刚经历三场对弈。   待此间事了,她再好好同宣采薇对弈一次, 比出真正的结果。   虽还未数地盘, 但考虑到双方状态,公孙笑柳自觉该是自己得胜。   公孙笑柳回答后,宣采薇想了想顿道。   “是赢了才会开心吗?”   “那如果你输了呢?”   “自然不会开心, 换作是你, 也不会开心吧。”   公孙笑柳顺嘴答道, 要是输了,估计她回自闭几个时辰到好几日不等,看“输”的遗憾程度。   然而公孙笑柳这话说完,一旁的裁判者跟着他后面说了句。   “第四局,宣采薇胜!”   公孙笑柳脸上的笑意顿僵, 有些不敢相信地扫了眼棋盘。   但也只扫了一眼, 公孙笑柳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裁判者的话,她自然相信的,她同宣采薇的差别极小, 宣采薇只赢了她一子。   这般憾事,她估计要回去自闭个好几日,顿时公孙笑柳心里沮丧和抑郁齐齐出现。   方才的酣畅淋漓,没能坚持太久,就被过多的负面情绪所覆盖。   宣采薇见公孙笑柳耷拉着肩膀的模样,她唤了公孙笑柳几声,但公孙笑柳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没能听见。   二楼的公孙霖同样看到了公孙笑柳这番模样,爱女心切的他,当下就想下楼好生宽慰一下公孙笑柳。   公孙笑柳每次失利,公孙霖都会宽慰公孙笑柳,不过他的方式也极尽独特,让公孙笑柳同自家外院弟子对弈,直至慢慢找回信心为止。   但这也助长了公孙笑柳内心问题的“气焰”。   只是公孙霖还未行动,见公孙笑柳迟迟没应声的宣采薇,伸手,轻轻拍了拍公孙笑柳的肩膀。   一个动作让公孙笑柳回神。   耳边听到宣采薇的声音。   “除却棋盘胜负外,围棋还带过其他快乐给你吗?”   “有的…我……”   公孙笑柳下意识想回答,却卡在了半道。   很奇怪,她能想起来的关于围棋的快乐,全是她赢了对手之后的事。   除了胜负,应该也有其他时候感受到快乐的。   她明明那么喜欢围棋来着。   怎么会没有呢?   公孙笑柳仔仔细细回忆着,但一时却也说不出能够回答宣采薇的答案。   见公孙笑柳紧锁眉头,没答上来,宣采薇又道。   “看来你自己也开始意识到了。”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不论如何,希望你能感受到除了围棋胜负外的快乐,不要太过被胜负欲所困扰。”   公孙笑柳的问题,没有多大,至少没琼酥的大。   她只是好胜心太强,从小不论是浸yin的环境,抑或是公孙霖对她的教导方式也好,全都围绕着围棋的胜负场。   似乎只有胜负才能体现围棋的魅力。   然而除却胜负外,围棋的魅力和快乐,还有很多值得探寻的地方。   只不过每个人对于围棋的乐趣体悟不一样。   比如街边的垂髫小儿,或许便是拿围棋当弹珠玩耍,都能乐不可支。   这放在宣采薇身上,她虽亦感悟围棋对弈之间的乐趣,但除了胜负外,沉浸在对弈之中,感受你来我往的计谋比拼,更是一种回味无穷的趣味。   这份趣味远远大于胜负带给她的趣味。   感知这份趣味,即使输了对弈,宣采薇也不会太过失落。   公孙笑柳是极其聪慧之人,对棋道感悟颇深,只是一时被胜负欲迷了眼,反而失了围棋本身的趣味。   只是,从来没人对公孙笑柳说过这样的话,当然于本就棋坛比赛争名逐利的风气盛行当下,似乎也没人觉得公孙笑柳这样不对。   但宣采薇不然,她接触围棋之时,虽另报有私心,想拥有一技之长,不至于让自己母亲过于丢人,但实际上,打从她第一眼见到围棋,触摸棋盘之时,她似乎便真的喜爱上了。   不是因为旁人,而是打从内心的喜欢。   再加上她以往从未同人对弈过,常年自娱自乐,在围棋的世界中,她感受过许多比胜负更快乐的趣味性。   宣采薇想,这些东西,如果公孙笑柳没意识到,真的是太可惜了。   聪明人说话,确实不用多费口舌。   宣采薇点到为止,公孙笑柳神色虽愣了一会,但很快便是恍然。   几息后,公孙笑柳抬手,郑重同宣采薇行了一个道别礼。   然后开口道。   “谢谢。”   一句“谢谢”,清清淡淡,但两人都知这其中的深意。   只是,公孙笑柳看着宣采薇远去的背影,再看着自己跟前还未收拾的棋盘。   嘴角缓缓浮现一丝笑容。   她输的心服口服,宣采薇在这样的缠斗之下,还能刚好赢她一子,以此来扩散她心中极大的负情绪,然后反刺激,告知她围棋真正的乐趣,不仅仅只在胜负之间。   这般布局巧思,这般控制精准,绝不是同她差不多的棋力水准。   公孙笑柳眉眼微抬,目光冷不丁看见二楼楼阁手扶栏杆的黑裳男子。   他的眼神没有看她,而是落在了不远处的宣采薇身上。   宣采薇动,他的眼神亦动。   好似平静无声的追随。   公孙笑柳眼微阖,收回了目光,手里攒着一颗白子,白子在手指尖来回转了个圈,最后回到了她的掌心。   公孙笑柳静静看着手心里的白子,晶莹剔透,白润如月。   过了会,公孙笑柳眉宇微展,眸子划过一丝释然。   接着,手一抬一覆。   将手心的白子落入了棋盘之中。   再抬眼之时,所有眷念悉数归于无。   ***   宣采薇和公孙笑柳这局棋面厮杀虽极其精彩,但最终局宣采薇只赢了公孙笑柳一子。   这里面除了公孙霖注意到方才宣采薇和公孙笑柳的互动外,其他倒是鲜少有人注意。   只根据棋盘估摸着宣采薇的实力。   看来是略胜公孙笑柳一筹,但基于宣采薇“以一挑五”而言,这评价又高了不少。   只是虽然高了不少,却还是入不得有些人的眼。   其中几个国手便是如此。   这几个国手,不只是宣采薇入不得他们的眼,便是女棋手皆入不得他们的眼。   古往经来,可没有哪个女棋手的风头能盖过当世国手的。   而且女棋手不论计谋,心计,抑或是着眼大局,皆没有男棋手厉害。   这几位国手,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收女棋手为徒弟,眼光更多的是落在了更有希望的男棋手身上。   只不过,见宣采薇竟连赢了四场,也还是起了几分惊讶。   几分就是真的只有几分。   在他们看来,女棋手水准参差不齐,男棋手之中能做到“以一挑五”的大有人在。   不过,即便是这几位不怎么看得上女棋手的国手,对宣采薇这最后一局,也比先前几局更有了兴趣。   见过宣采薇前头的表现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宣采薇最后这位对手——   苍玲珑。   很奇怪,包括这几位瞧不上女棋手的国手在内的所有大能,都对这最后一局带了明显的审视之意。   即便宣采薇此时已经赢下了四场,似乎大家也没能看好宣采薇能赢下苍玲珑。   更多的是眉宇间的沉凝。   当然,这份沉凝是给苍玲珑的。   前些时日,女棋三圣和除了承启先生外的九位国手,都参加了宫内的月棋宴。   这宴席自然是当今圣上要求的。   没有固定的日子召开,只是哪一夜,圣上看月光甚美,便会召集厉害的棋手进宫赴宴。   同圣上下棋。   而这一回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圣上多带了一位美人。   正是新进宫的王贵人。   听闻这王贵人出身乡野,是圣上京郊狩猎之时,偶遇所得。   女棋三圣和国手们看了同圣上亲近的王贵人一眼,样貌不过清秀,但盛宠却是不断。   一时,众人眼前浮现几丝迷茫。   直至圣上开口,才解了惑,原来这位王贵人,虽出身乡野,却下的一手好棋。   当然,也不知是她不敢赢圣上,还是棋力确实不如圣上,所以,圣上一直没法得知她的真实棋力,这才叫了一众大能国手来同王贵人下棋。   那几位瞧不起女棋手的国手们,当下脸色难看了几分,又不敢在圣上面前表露。   虽表面应承了下来,但一开始,还是让女棋三圣先上。   好在第一轮,王贵人便输给了女棋三圣中最弱的梨生居士。   但也不算太好,王贵人确不是个花瓶,很有几分实力,梨生居士亦是险胜。   但王贵人第一轮就输了,圣上邀了那么国手来,倒也有点白费。   圣上想了想,便想让王贵人多比几局。   不过,棋坛也是论资排辈的,王贵人输给了他们之中的梨生居士,还想越级挑战,这便是在挑战他们的威望。   在场没一个棋手愿意接受。   王贵人也是个人精,见着众位大能的表情便知他们不愿,于是倒是主动解围道。   说是也不用国手们为她棋力鉴定,先前她曾偶遇过一位京师小姐,也曾胜过她,而且是远远胜过她。   京师实乃卧虎藏龙之地,王贵人甘拜下风。   接着王贵人又吹了一阵枕边风,惹得圣上喜笑颜开,越发肯定自己的棋力比王贵人好,才是作罢。   但这位京师小姐,也在王贵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下,被众人得知了身份。   此人,便是苍玲珑。   苍玲珑在京师一直是一个极为出名的人物。   不仅出身顶流世家,身兼京师第一才女和京师第一贵女的名头,长相更是温婉可人,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范。   其综合条件而论,屡屡登上京师少年郎们最想求娶的世家女。   如若不是传闻她心仪秦隐,恐怕御棋公家的门槛早已被踏平。   且京师在年轻一辈中,确有流转着一句话——   男有秦隐,女有玲珑,绝顶于京。   二人确是在各自的性别领域,将那顶塔尖的王座拿捏的死死的。   虽然秦隐表面上对苍玲珑看着没有回应,也没有兴趣的样子。   但苍玲珑是在同秦隐扯上关系的女子之中,最为优秀的一个。   而且两人各方面而言,都极其相配,京师坊间的赌坊开盘,也是压秦隐最后选择苍玲珑的最为多。   但苍玲珑出名的事如此众多,在围棋上却不显。   就连她来参加丹朱宴,都让众人好好吃了一惊。   这点,苍玲珑同秦隐有些像,极少在人前对弈,即便是对弈也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看不出个究竟。   而且她也没同公孙笑柳对弈过。   当然,公孙笑柳只当苍玲珑有自知之明,不敢应战。   不过眼下嘛……   回到了自家父亲身边的公孙笑柳,小声听着公孙霖同公孙笑柳说起前些时日发生的事。   公孙笑柳眸子顿时划过紧张,快速走到栏杆边上,朝着底下如老僧入定的宣采薇投去了担心的一眼。   如果真如她父亲所言,苍玲珑可就是一直都在藏拙。   旁人或不知苍玲珑明明拥有一身了不得棋艺,为何不愿显露人前,但公孙笑柳多少能直观感受到几分。   苍玲珑或许压根就没看上她,所以才不屑同她争抢京师第一女棋手的名头。   她的名头够多了,也不在乎能不能锦上添花。   这话放在旁人身上或许是极致狂妄,但放在苍玲珑身上,尤其是现在公孙笑柳得知苍玲珑有比肩梨生居士的棋力后,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了。   世上或许真的有天才吧。   ***   而天才大多是孤独的。   宣采薇瞧着对面明显神色还是不愉的苍玲珑,心里忍不住叹了第一百口气。   她可没什么想法,同苍玲珑讲道理。   她还指着苍玲珑别生她气呢,宣采薇眼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只想着认真对待这盘棋局,或许苍玲珑能开心些。   宣采薇赶紧调整下表情,严正以待,准备进行着接下来对弈。   只剩下苍玲珑一人后,宣采薇要稍微能喘口气,至少,她不用来回跑来跑去。   但宣采薇虽前面辗转了好几局,但最后轮到只剩下公孙笑柳和苍玲珑时,苍玲珑看了当时满满战意的公孙笑柳一眼,回头,同宣采薇说了对弈来的第一句话。   “宣三小姐,先同公孙姑娘对弈完,再同我比吧。”   只剩下最后两人,宣采薇前面三局也证明了其实力,倒也不用一子一子下,见公孙笑柳也同意,这最后两局的规矩又是改了改。   只不过,宣采薇眼下回忆起来,觉出苍玲珑当时古井无波的眼里似乎蕴藏了另一层深意。   似乎她早已知晓,她会通过力战到最后,又险胜公孙笑柳一子的方法去点醒公孙笑柳一样。   真的如她所想吗?   此时的宣采薇看了对面沉静的苍玲珑一眼,但苍玲珑脸上除了能看出点不高兴外,其余倒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与此同时,苍玲珑忽地出声,提醒宣采薇道。   “宣三小姐,对弈之时,切勿分心,小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宣采薇一愣,赶紧回神,让自己精力集中在棋面上。   看来,力战四局对她还是有所影响。   然而,这一看,宣采薇方才还有些松懈的状态,立马绷紧,算是真正进入了战备状态。   宣采薇眼下着实有些紧张。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天下棋”布局法,后槽牙一阵收紧。   似乎回到了当年同元无仙师在渡生楼七层的对弈。   那次对弈,宣采薇虽是抱着试探之心,所以比拼之中,没有透露过多自己的棋力,自然也没能探出元无仙师真正的棋力,没得比较。   但宣采薇只得,能选择用“天下棋”布局方法之人,若不是顶尖高手,就是初出茅庐的无畏勇士。   显然,元无仙师和苍玲珑都是后者。   而且,她这还是第一次见有女棋手用“天下棋”的布局方法下棋。   大局观,其实算是宣采薇,乃至天下众多女棋手的一个弱项。   即使宣采薇眼下有刻意锤炼过,但弱项依旧是弱项,只是比之一开始要好些而已。   而二楼的大能们,见苍玲珑布局便是“天下流”的棋路,一时眸中的兴趣更甚。   虽然女子大多选择这种布局方法就是个一个死,但苍玲珑又不一样,她的出身注定了她同寻常女子的不同。   其眼界便是大大开阔。   这点,前十几年皆在床上度过,几乎从未踏出过镇国公府的宣采薇能比吗?   棋面厮杀慢慢展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先前还对宣采薇抱有期待的一些大能,见着棋面的发展,倒是慢慢对宣采薇失了信心。   很显然的显然,宣采薇不太能应对“天下流”的布局方法。   对敌起来,有明显的吃力。   相反,苍玲珑倒是极其从容。   公孙霖身边的公孙笑柳,全然为宣采薇悬起了心,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担心的不行,但又嘴硬地小声为宣采薇加油。   虽然,她的父亲已经明显的摇了摇头。   但公孙笑柳还是未有放弃,但她缺乏底气。   秦隐的位置离公孙笑柳的位置,约莫只隔了五六个人。   公孙笑柳因为先前遇楼一事,或多或少知道秦隐跟宣采薇之间有些不同于别人的牵扯。   所以,她担心之余,下意识就往秦隐方向看去。   虽隔了一些距离,公孙笑柳还是能看清不远处黑裳男子脸上的平静。   公孙笑柳心里有些疑惑。   不知是秦隐的一贯面瘫表情还是他十分相信宣采薇。   毕竟,他那副模样可不像是为宣采薇担心。   秦隐身旁的大皇子也注意到秦隐的表情。   他也有同样的疑惑,只不过大皇子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秦隐对宣采薇有些欣赏。   大皇子道。   “秦隐,你看着了吧。”   “天下流的下法。”   “这于当世棋手中,可不多见,我记得你也不会。”   秦隐淡然点头。   “嗯,我不会。”   大皇子接着道。   “我倒是研究过一阵,但你也知道,我棋艺算不得厉害,这种布局方法,学个皮毛也没效用。”   “却没想到,我初见如此精妙的棋路布局,竟然是在一位女子身上。”   “看来御棋公倒是教出了一个不错的女儿。”   大皇子说着说着话,眼神倒是第一次从宣采薇身上移走,看向了宣采薇的对手,苍玲珑。   虽然同样带着面纱,却也能看出苍玲珑和宣采薇之间不同的美。   不同于宣采薇的惊艳,苍玲珑的美,需要多看几眼,细细品味,对味之人自然回甘。   大皇子眨巴了下眼,忽而觉得舌尖有些莫名发甜。   心头微跳。   面具下的不正经都少了几分,他有些纳闷自己情绪的古怪,但很快又被秦隐的话吸引了注意。   “御棋公府确有几分能耐。”   “你多看看,对你兴许也有帮助。”   秦隐似意有所指。   “那你说,宣三小姐是不是要输了?”   “我看她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大皇子方才那点情绪挥散,着实为宣采薇捏了一把汗。   不过,大皇子担心宣采薇的大半原因,是担心这“以一挑五”的事,没得完美结局,记在史书上,也是件憾事。   而大皇子原以为秦隐又要说些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或者干脆沉默不发表意见。   但谁料,这回秦隐回得快速而又肯定。   “宣采薇会赢的。”   “一定会。”   大皇子微愣,有些惊讶于秦隐的笃定,疑道。   “你为何如此确定?”   秦隐似是想到什么,眉宇间微不可见稍稍展了展。   但最终,他没回答大皇子这个问题。   棋面厮杀继续。   这一次。   直至,点香即将终了,而众位棋手观测棋盘,心里大致有数,虽不知最后如何,但按香灭计时,该是苍玲珑得胜。   然而,就在香灭的前一刻。   苍玲珑细眉微拢。   “趴塔”一声,白子落入棋盒。   伴随着檀香的最后一点火星子,苍玲珑悠悠然叹了口气道。   “我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出自《人月圆·山中书事》 第138章   苍玲珑的实力比肩“女棋三圣”, 于最后赢面全在己方之时认输,倒是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不过个中缘由, 其实国手们也不是很能琢磨透彻。   事实上,这还同苍玲珑的下法有关——   “天下流”的下法,极其考验大局观。   不论是下棋者也好, 旁观者也好,都得需要深远的大局观,才能从苍玲珑的一步棋,预测她之后的发展。   然而, 虽然在场好些人棋力都非凡, 但所谓术业有专攻,不擅长天下流的棋手,观测天下流棋手的下法, 其实是很有些难度的。   再加上, 还遇上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宣采薇。   宣采薇一开始确实十分吃力, 显然她也不擅长应对天下流的棋手。   不过后面,也不知她是自我放弃,还是如何,下法倒是不同于原本的谨慎,乍一看有些没得章法。   中盘之时, 单看宣采薇的布局都是乱的, 看不出是哪种布局方法,只知宣采薇的布局像老鼠钻洞一般,哪哪都有她黑色棋子的身影。   所以, 苍玲珑的布局方法,是大局观不够,以至于很难观测走向,而宣采薇的布局方法,是胡乱一气,没法观测。   这也致使棋面更加扑朔迷离了。   而且许是最后一局对弈,两人均是十分慎重,都是难得的慢吞吞,这才会导致连香都燃没了。   但不论如何,就旁观者观测而言,当时如果苍玲珑不认输,赢家自然是她。   事实上,国手之中,已然有些人脸上划过明悟,约莫是猜到了苍玲珑认输的原因。   但还是有大部分人未明了。   此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忽地出声道。   “苍小姐为何认输?”   正是脸覆面具满心好奇的大皇子。   他自是惊讶秦隐竟然预测对了结果,但他可不觉得秦隐是揣测到了苍玲珑的心思。   大皇子棋力一般,但看大家也不问,苍玲珑和宣采薇又一副你懂我也懂的神情,一切好似在不言中。   可他不懂啊,所以他问了。   苍玲珑微微抬头,见是一个奇怪的面具男发问,一开始并未有在意,但余光却瞥见面具男身边的秦隐,眉眼微微沉了沉。   朱唇微启,柔和了声音道。   “哪有为何,只是因为输了而已。”   大皇子不解。   “可方才香灭之前,你明明没有输。”   苍玲珑眉梢微挑。   “不过是一时侥幸占得上风罢了,大局已定,之后的棋面,玲珑已然输了。”   一句话倒是道出了苍玲珑认输的原因。   事实上惊讶的人不多,尤其是大能们,虽然有部分国手未能看出棋面变化,但多年经验所得,大概知道苍玲珑为何认输。   “天下流”棋手大局观卓著,极有可能是苍玲珑预测到了最终的棋面走向。   而这个棋面走向显示她赢不过宣采薇的,所以她才认输的。   不得不说,苍玲珑虽输了对弈,但这份气度赢得了大部分国手们的赞叹。   因为,她原本可以不认输的,可以顺势在香灭后赢下这场对弈,但她遵从了本心,遵守着黑白围棋对弈的原则认输。   这一点而言,连宣采薇都很惊讶。   按照丹朱宴的规矩来说,她原本没想着能赢,她也掐着时间,发现时间确实不够,正有些遗憾之时,却没想苍玲珑送了她一个“大礼”。   此时,宣采薇都不知该如何言说自己的心情。   之后,苍玲珑询问了一声宣采薇可不可以将这局棋面讲解给旁人听,得了宣采薇点头后,苍玲珑才是慢慢同大皇子讲开了去。   原来,宣采薇确实是四下乱跳,毫无章法的布局,旁人看不出究竟,苍玲珑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也看不出究竟,而且“天下流”的布局方法一开始便得心有成局,早早有完整的心中布局,相对的,“天下流”布局方法便有个弊端,便是不好随意更改布局。   如果遇上对手采用变动性极高的布局方法,倒是会陷入一番苦战。   显然,宣采薇便是如此,虽然她用的不是任何一种布局方法,但其变动性便是极高。   这就让苍玲珑陷入了难题,因为已知的那些变动性极高的布局方法,她都有深入研究过,知道怎么应付。   但偏偏宣采薇这种方法,她没见过。   当然苍玲珑谨慎,自然还是会去应对,她分离出了一部分不太重要的布局棋子,去应对宣采薇四处横条的小棋子。   可后来,苍玲珑发现,宣采薇这些棋子似乎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有些像迷惑她的障眼法。   她忽地想起了宣采薇同宣静姝对弈的那局,莫不是宣采薇也在同她唱“空城计”?   苍玲珑分不出许多棋子去试探宣采薇,再三抉择后,她决定先不应对宣采薇四处横跳的棋子,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过了几局,宣采薇见苍玲珑不跟着她下了,倒也没四处横跳了,反而主攻了苍玲珑的一处“军营”。   苍玲珑心下一沉,看来宣采薇方才确实是想让她浪费棋子,以此好破坏她“天下流”的布局,导致最终局面无法形成。   幸而她提前醒悟抉择,没上她的当。   之后,苍玲珑便一边专心布局“天下流”的棋局,一边好好应对宣采薇的猛烈攻击。   那一开始四处乱蹦的小棋子,倒是没再让她上心,只不过,她心里莫名还是有几分不安。   直至香烧到快收尾之时,苍玲珑见着宣采薇攻击她之余,却以苍玲珑的反攻,巧妙地为自己铸就了一层“壁垒”。   苍玲珑眉眼微愣,恍然觉察出有些不太对劲。   苍玲珑含冰的眉眼,扫过宣采薇的壁垒,再扫过东南西北四角早在一开始便被宣采薇安置的小棋子。   就是那群四处横跳的小棋子。   只一刹那,苍玲珑脑海像是晨捶撞钟,一下子将天灵盖都打灵醒了。   此时的棋面,全然已经印刻在苍玲珑脑海之中。   棋盘上面所有的棋子,之后会如何行走,最终会有多少种结局变化,悉数在苍玲珑脑海中推演。   然而,越推演,苍玲珑的内心越受冲击。   以她的推演而言,结局约莫有几十种,几十是大于五十之数。   然而这每一种都是以她输为结局。   宣采薇方才借她力形成的壁垒,不只是一道防线,内里更是存留着一个强悍的血滴子武器,这个血滴子的可怕之处是在于她还未形成。   一般而言,“未形成”代表着苍玲珑可以堵截拦下。   可事实上,宣采薇布下的“血滴子”,四面八方皆通达,苍玲珑即使一子难敌所有方向。   她只能堵一条线。   可宣采薇却有几十条线,让她死无全尸。   这问题,便出在先前宣采薇布下的“四处横条”的棋子上,他们便是“血滴子”最后的一块“烙铁”。   如果,真让苍玲珑引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听着苍玲珑的解释,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再仔细去看两人的棋面,确实发现如苍玲珑所言。   之后,倒是久久的无声。   虽是无声,但所有人看向场中那位碧衣少女的眼神,却是都不一般了。   记录官的笔下,更是行走飞快,不知堆了多少华丽的辞藻,夸赞方才那一场令人惊叹难忘之局,夸赞那位比天才还厉害的女棋手。   就连先前那几位看不上女棋手的国手,一时也忘了鄙夷。   宣采薇倒是没感觉出什么不同。   对弈结束,她便想着找苍玲珑道歉来着,哪知,苍玲珑先一步走向了她。   问得倒是个下棋的问题。   “你这布局方法叫什么名?我没在书里见过。”   宣采薇脸上荡开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自创的。”   “自创?应对天下流的?你以前同天下流的棋手对弈过?”   宣采薇点点头。   此时心里已然开始感谢元无仙师。   苍玲珑虽然“天下流”的布局方法极为精妙,但却比不上元无仙师。   上回,宣采薇同元无仙师初初对弈后,倒是激起她对天下流的兴趣和战意,所以她回到自己的身体后,便开始日日研究如何应对“天下流”的棋手,以此希望下次同元无仙师对弈之时,能赢过他。   倒没想到,还没应用到元无仙师身上,先碰上了苍玲珑。   不过,苍玲珑也不是多打听之人,她见宣采薇这套布局方式完完全全针对“天下流”,且最后的死法凶残又繁多,想来,宣采薇之前遇到的那个人该是比自己厉害很多。 第一回 ,苍玲珑觉得自己以往仗着自己聪慧过人,涉足多项才艺,并不是件好事,兴许她好好钻研棋艺,今日又是另外一种结果。   过了会,苍玲珑道。   “可为你的布局方法取名了?”   宣采薇摇头,表示还没有。   苍玲珑想了想。   “介意我为它取个名字否?”   宣采薇正愁不知该如何同苍玲珑道歉,眼下见苍玲珑面带松软之意,自然乐得点头。   苍玲珑沉思了几息。   “方才我推演出来的结局,约莫有八十一种,不若就叫‘九九八十一难’吧。”   离得近的记录官听到了这句话,赶紧在小本本上记下这打败了“天下流”的布局方法。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九九八十一难”这一个布局法,将会对后世造成多么深远的意义。   ***   女子组的比赛因为有宣采薇的“以一挑五”,总体而言,倒是压缩了对弈时长。   但也因为是这样的规矩,所以女子赛,只得宣采薇是头名,其他人但是整整齐齐都得了第二。   之后,便是男子组的比赛。   男子组倒没有像宣采薇这般大胆之人,老老实实的进行着两两对弈的比赛。   而要等到男子组比赛完事后,才能进入下一步的择师环节。   此时,宣采薇和苍玲珑正并肩朝着二楼走去。   期间,宣采薇有好好同苍玲珑道歉,希望她不要生气。   谁料,苍玲珑倒是一脸莫名。   “我没生你气。”   宣采薇懵:“那你为何面带不愉?”   苍玲珑面露沮丧:“我竟然没有猜到你会以一挑五,我对我自己很失望,把你当成了寻常世家女子,没有预测到丹朱宴内宴的走向。”   原来苍玲珑是过于自负,以至于没预测对宣采薇的行径,对自己生气来着。   宣采薇哭笑不得,但因此也算更了解苍玲珑了一些,倒也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只是……   宣采薇转头,看向二楼楼道口,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逆光之影,黑白分明。   这下轮到宣采薇沮丧了。   她能和苍玲珑做朋友吗?毕竟两人以眼下的关系而言,可是…情敌呢。   宣采薇正想着,两人已然走上了最后一层阶梯。   即便女子步轻,也引得了二楼诸位的注意。   自然秦隐和他身边的面具男子也转了头。   正正好,同刚上来的宣采薇和苍玲珑打了个对视。   八目相对,虽没有迸射的火花,但好似蕴含着无声的硝烟。   宣采薇自然是看向秦隐。   恰恰好对上秦隐回头,但秦隐只是愣了愣,同宣采薇见了礼之后,便转头继续看男子组对弈的比赛。   那副陌生的模样,跟她对弈前一模一样。   好似她“以一挑五”这项壮举,赢还是败,于他而言,毫无触动。   这就是变心的人吗?   人一旦变了心,过往之人,便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了吗?   宣采薇掩在面巾下的唇抿的紧紧的,方才得胜的欢喜,在这一刻,顿时消弭于无。   但宣采薇很快整理好心情,眼下不是怀疑自己的时候。   宣采薇也是个死心眼,有些事她还没尽全力去努力,她是不会放弃的。   等她回神之时,一旁的苍玲珑倒是同面具男聊上了。   宣采薇原本以为苍玲珑会更在意秦隐一些,但她方才注意到,苍玲珑似乎一个眼神都没给秦隐,倒是同面具男聊得挺投契的。   见二人聊得投契,宣采薇也不好插话,乖巧又默默在一旁听着。   这一幕落单的场景又落在了秦隐的余光里,他不自觉紧了紧眉。   瞥了一眼身边对着苍玲珑聒噪的大皇子。   秦隐轻轻往大皇子身边挪动了几步,恰好不好踩了他一脚。   一声痛呼立时响起。   “秦…你——”   秦隐回头,淡淡道。   “不好意思,看得太入迷了。”   大皇子也不是真生秦隐气,见秦隐道歉,他也没说什么,忍着脚痛,回头还想跟苍玲珑说话。   但这回头的瞬间,他倒是注意到一旁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二人的宣采薇。   大皇子道。   “宣三小姐好,我是淮安郡王府上的门客,宣三小姐唤我长安就行,方才宣三小姐同苍小姐的对弈着实精彩,不只是方才那一场,先前的四场都十分精彩,简直令人叹为观止,长安看得目不暇接,连连佩服,就连秦…淮安郡王都十分看好宣三小姐。”   “……”   看着背对着她不发一语的后脑勺,宣采薇哪里听不出来这是长安为他家主子找的场面话,要是真的看好,会只同打个招呼后,就不看她一眼,反而专心致志地看男子组比赛吗?   还看入迷了?   她现在的模样,有时候自己都感叹,居然还比不过一群臭男人。   一时,宣采薇心里五味杂陈,连带着都看今年丹朱宴男子组的选手们不顺眼了。   不过面上,宣采薇还是有礼的应承了下来,没有让长安难堪。   之后三人倒是一起说上了话,三人皆是爱棋之人,一时聊得还算热络。   因为长安和苍玲珑都对宣采薇颇有照顾,宣采薇倒也算融入进三人的话题,暂时忘了秦隐带给她的郁闷。   而被“遗忘”在一旁的秦隐,见长安频频转头同宣采薇说着什么,而宣采薇掩在面巾下的脸也是满带笑意。   秦隐眉头的沟壑有加深的趋势。   抓着栏杆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大皇子正同苍玲珑和宣采薇聊得起劲,他棋力一般,但围棋知识丰富,同两位高手聊了之后,自己还颇有心得,大皇子越想越高兴。   正准备再同二人深入聊聊,后脖忽地一凉。   一只大手摁住了他的后脖,其后秦隐冷冷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长安,过来记棋局。”   “之后,本王要同圣上复盘。”   话音一落,大皇子就像个“小鸡”一般,硬生生被秦隐拎住了脖颈转了头。   落得苍玲珑和宣采薇面面相觑。   但下一刻,公孙笑柳就凑到了二人身边。   “你二人在这里耽误什么呢?我父亲在那边等你们呢。”   这也是宣采薇和苍玲珑二人来二楼的目的。   公孙霖想见她二人。   路上,宣采薇和苍玲珑并肩走着。   想到京师里的传闻,宣采薇有试探之意。   “淮安郡王倒是同传闻中一般冷漠不近人情。”   苍玲珑点点头,表示赞同。   宣采薇有些不解,苍玲珑看着也不像专注外在之人,秦隐的性子,哪点吸引了苍玲珑。   “那苍小姐你……”   “不过,传闻也不能全信。”   苍玲珑打断了宣采薇,宣采薇愣了愣,只当苍玲珑说的是秦隐的性子,心下一叹,看来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同苍玲珑莫非注定只能当情敌,成为不了朋友吗?   “譬如,我爱慕于淮安郡王的事。”   苍玲珑补充道。   不意外,宣采薇愣了,心里那点愁思也没了。   后来,苍玲珑才开始解释这件“以讹传讹”的乌龙。   原来,苍玲珑只是得知秦隐擅棋,她本就是“天下流”下法的棋手,偶然有机会,看到了秦隐同圣上对弈的棋谱图,这一看,便瞧出了秦隐的厉害。   苍玲珑是有点天才的“通病”,例如,独孤求败。   所以,她瞧出了秦隐的厉害,便想同他好好对弈一番,然而,秦隐说什么都不同苍玲珑对弈。   苍玲珑也不服输,为了能同秦隐对弈,便对他各种堵截。   这样的堵截,在外人看来,就成了爱慕的纠缠,久而久之,便成了这样。   宣采薇听完恍然,心下虽惊喜,却也疑惑。   “为何你不澄清?这于你名声不是有损吗?”   闻言,苍玲珑倒是笑的明媚且骄傲。   “如果这点名声,能换的淮安郡王同我对弈倒也值得,只可惜,淮安郡王似乎也不介意自己多个‘桃花债’。”   “再者,我是御棋公家的嫡女,你还怕我嫁不出去吗?”   宣采薇一时语塞,但心里隐隐又有些羡慕。   她跟苍玲珑虽然家世相当,但她因为生病的原因,给家里带了不少负累,自小就让镇国公府,让母亲平白被人笑话。   所以,她极为在意名声,也极为遵循礼节,一心只想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完美的贵女,不让镇国公府丢脸,也能让自己母亲拿得出手。   她羡慕苍玲珑说的坦荡且随意,她有任性和骄傲的资本。   宣采薇也有,但她不敢。   她忽然想起大堂姐日前同她说的话。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过一次名为宣采薇的人生。”   宣采薇垂眸,微微看向自己的手,方才就是这只手,执起了一次次黑棋,为她披荆斩棘,踏平前路。   过了会,宣采薇莞尔一笑。   虽她还不太能分清,现在她前进的方向是不是有一点点朝着她的人生方向走。   但她想,总归该是朝着一个好的方向走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但就不知道,她的未来会不会有…他?   宣采薇看向余光中的那道黑色身影,内心浮浮沉沉。   但很快,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拉回了注意。   “不知宣三小姐,苍小姐可有意拜我为师?”   正是公孙霖的声音。   这话一出,本是聚焦在男子组比赛的国手们,齐齐转头。   看向三位当事人。   女棋三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抢先一步发话。   “公孙先生,莫非要同我们一介女子抢人?”   “再者女子教女子,或有更多方便。”   “听闻公孙先生府上,可收了不少徒弟,且全为男子,不论是苍小姐还是宣三小姐,都不太方便吧。”   女棋三圣虽已是妇人,辩驳起来嘴实在利索,三不两句就将公孙霖府上的问题点出个一二三,让公孙霖哑然。   而离公孙霖近的几位国手,也想争取,但都败在了女棋三圣的“三寸不烂之舌”下。   而女棋三圣虽然嘴上赢了他们,但这几位国手明显对苍玲珑和宣采薇虎视眈眈,并没有想放手的意思。   只是在想着怎么改善自己府上的问题,好回击女棋三圣的话。   就在众位大能争夺宣采薇和苍玲珑之时,另又一道和善的声音插了进来。   “女棋三圣,你看我府上可有问题?”   “够不够资格收苍小姐和宣三小姐为徒?”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会偶尔掉落手动防盗,一般当天就会替换,买的也没事,替换后会补字数,先买的会便宜点。   二更合一。 第139章   出声的人坐在女棋三圣后面, 同公孙霖隔了一个空座。   正是国手之中排行第二的国手,前任第一国手, 宣采薇大哥宣正修的老师,折柳镇手,冬年先生。   今日宣正修有事未能伴随冬年先生左右, 但宣正修有同冬年先生提及过自己这位妹妹,大有举荐之意。   冬年先生闻言有些新奇,难得从自家沉默寡言的弟子嘴里听到其他人的名字,虽然这是他亲妹妹。   冬年先生起初对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 见宣正修提及, 倒是记在了心上。   不过,冬年先生自有一套严苛的评判标准,不然也不会这么些年, 就收了宣正修一个徒弟。   宣正修的举荐, 只是让冬年先生提前注意罢了, 真正如何,还得看宣采薇自己的真本事。   好在,宣采薇确有本事,行云流水般的对弈,直击冬年先生内心。   尤其是她最后看似杂乱无章, 却绝地反扑般给了苍玲珑久久无声的重击一拳。   让冬年先生看到了宣采薇的天赋。   一个比天才还天才的女子, 一个真正为棋而生的女子。   错过了宣采薇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冬年先生定然会是一生憾事。   不过,他也同样欣赏苍玲珑, 于是对二人同时发出了邀请。   今日,他本也没打算收徒,只是许久不见承启那老家伙,想逮住他对弈几局,谁料竟然得了个假消息。   承启那厮自己没来,就派了个徒弟过来。   说到这个徒弟,冬年先生难得起了几分骄傲,他自己虽不敌承启,但宣正修可不知比承启的徒弟厉害了多少,等他再将宣采薇和苍玲珑收入门下。   即便他这一代已然无法成为第一国手,但他们这一门,却是未来可期。   冬年先生一发话,在场其他人顿时变成了一个个哑巴鹌鹑。   冬年先生地位摆在那,谁也没法拿出自己比冬年先生更厉害的优势。   就连女棋三圣都没法挑剔冬年先生的毛病,唯一的毛病可能就是冬年先生不是第一国手。   但作为老师而言,冬年先生真的是尽职尽责。   前些年的丹朱宴,他的弟子宣正修亦是大放光彩,在年轻一辈的棋手之中,占据着顶尖的位置。   有冬年先生插手,其余人倒是没办法说什么。   而另外两个当事人之一,苍玲珑想了想,便点了头。   她的本来择师的目标就是前三位国手。   相对于弟子众多的公孙霖以及神出鬼没的承启先生而言,冬年先生确实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而宣采薇决策得也快,只是是跟苍玲珑完全相反的选择。   她冲冬年先生摇了摇头,有礼拒绝道。   “恕采薇冒犯,采薇不能拜冬年先生为师。”   话音一落,围着宣采薇这一圈国手均是讶异。   冬年先生可是第二国手,这想也不想便拒绝,也是后生无畏的勇气啊。   冬年先生亦是惊讶,连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可是,对我有何不满意?”   冬年先生好奇原因。   宣采薇赶忙摇头,就怕冬年先生误会。   “采薇哪敢对冬年先生不满意,而且冬年先生是我哥哥的老师,我自是钦佩,能得冬年先生赏识,采薇开心都来不及,只不过……”   “只不过,采薇算是已经同人有了约定。”   闻言,冬年先生表情稍缓,心里对宣采薇的欣赏更多了几分。   倒是个重诺之人。   冬年先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见宣采薇同人已有约定,也不再勉强,只是有些好奇同宣采薇约定之人是谁。   别说冬年先生好奇,十几位大能皆是好奇。   不过,宣采薇却只是轻轻扫了他们一眼,回以礼貌的笑容,便朝着角落几个没说话的人走去。   这几人之中,宣采薇只选了年纪稍大的几位,同他们交谈了一番,但很快也回来了,神色带着几分失望。   众人不解也好奇。   看这样子,宣采薇似乎还在找这位约定之人,且并未找到。   顿时,众人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只不过宣采薇方才拒绝冬年先生那般快狠准,让众人有些犹豫。   冬年先生倒是一直关注着宣采薇,见宣采薇似乎没找到约定之人,冬年先生抢先开口道。   “如若那人今日未来,是不是就算没能遵守同你的约定?”   “若是这般,丹朱宴结束后,可再考虑考虑我门下,毕竟你哥哥也跟着我学习不是。”   冬年先生对宣采薇也是够执着,见宣采薇的约定可能完不成,还是想争取争取。   但宣采薇却坚定摇了摇头,再一次利落地拒绝了冬年先生,只道冬年先生的好意她心领了,不过她是从一而终之人,既然认定了便会一直坚持下去,直至同她约定之人出现。   秦隐内力极佳,即使隔得老远,也能听到“从一而终”几个字。   他眸子微闪,似划过微不可见的羡慕,但转瞬即逝,无人发现。   冬年先生见宣采薇态度坚决,倒也没再提这件事,只是同宣采薇好生交流了一些棋坛经验。   宣采薇常年自学,同冬年先生的交流,倒是让她一些闭塞的地方得以顿开。   听得宣采薇连连点头,向冬年先生投去崇拜的目光。   冬年先生自然受用,只是他一边同宣采薇说这话,一边看着宣采薇长开的倾城容颜,恍然间有几分愣怔。   宣采薇的模样,他有点眼熟。   冬年先生试图从自己的过往中寻找回忆。   约莫过了一会,冬年先生脸上有片刻恍然,嘴角缓缓浮笑,同宣采薇道。   “宣三小姐,看来我们也挺有缘分的。”   宣采薇疑惑:“冬年先生,这是何意?”   “宣三小姐,你可记得你小……”   冬年先生刚想说什么,却被底下的男子组裁判官打断。   原来男子组的对弈出了结果。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宣采薇“以一挑五”的刺激,男子组的各位皆是打的快速流。   许是想着数量上压不过,至少速度上要压过。   所以,男子组的对弈很快就结束了。   意料之中,出人意料,这两种情绪,都在结果中体现。   意料之中的是,莫承学,那位江南来的白衣病弱少年,实力确实强悍,直接以高山之姿碾压众人,拔得头筹。   方才国手们的注意力虽然被宣采薇吸引了去,但也有不少国手仔细看了莫承学的对弈。   就棋盘对弈而言,实力绝不输于宣采薇。   这倒让今日来的大能们,惊喜万分。   要知围棋天才本就是可遇不可求。   没想到,这一届丹朱宴,竟然聚集了如此之多的精英。   堪称棋坛龙虎斗。   而出乎意料的是,孟长思得了第三,被突然冒出的寇山海稳稳压住一头。   看着神情虽有些低落,但眼里斗志却更加旺盛的孟长思。   身为老师的公孙霖,脸上倒多了几分安慰。   这次的丹朱宴,虽然是他为孟长思准备的展示舞台。   但如果能让孟长思在这个年纪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公孙霖未有注意。   孟长思和寇山海的眼神都齐齐看向了宣采薇。   孟长思这回确实划过几分黯然,他原本自傲的资本,在心上人眼中似乎不值一提,还输给了另外一个竞争者,孟长思很有些挫败,之后才是激起了斗志和战意。   而寇山海虽然只是听从宣采薇父亲的话,但也不想自己被宣采薇压一头,可事实上,他确实被压了。   所以,他得了第二,也没有多开心,只觉还得好生磨炼棋艺才行。   第三第二,都有各自不开心的原因。   而第一,单看表情,似乎也不是很开心。   不过,莫承学一贯摆出一副死人样,眼下,倒没有多少人在意。   男子组名单出炉。   宣采薇三人,也跟着下楼,等待最后一个择师的环节。   当然,此时已经确定的苍玲珑,孟长思和找不到约定之人的宣采薇神色最为轻松。   不过,宣采薇还是带了几分好奇心。   她余光瞥了眼身边不远处的宣静姝,思考着宣静姝如何得到内宴拜帖的,想来如果一会有人收宣静姝,该是能为她提供些许线索。   宣采薇正想着,二楼的十四位大能齐齐起身,走到了栏杆边上。   而本是在二楼的秦隐和长安也下了楼,站在了庭院的中央。   手里拿着一份烫金名册,看其模样是丹朱宴内宴的排名名册。   宣采薇眼下见着秦隐就来气,心里不由有些着急,想让丹朱宴赶紧结束,她得找秦隐问个究竟。   宣采薇的眼神有些明显,至少跟秦隐并肩走的大皇子感受到了。   大皇子小声同秦隐耳语道。   “难得啊,还有不待见你的姑娘。”   “我瞧宣三小姐眼神都快着火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她不高兴了?还是你方才的冷淡态度?”   “我就说你改改这性子,小心以后夫人都讨不着。”   秦隐眸子微滞,过了会淡淡回道。   “兴许真做了什么招她厌恶的事吧。”   比如,谋反。   秦隐想起后来打开放有“通敌叛国”密信的盒子时,那里面明显被人动过。   如果不是知道宣采薇穿画的事,他兴许早就开始肃亲府内了。   镇国公府一门忠烈,宣采薇亦然继承其父秉性。   在得知他谋反后,厌恶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秦隐硬生生扯回自己对宣采薇衣服和发饰的关注,她穿这身衣裳或有缘由,但定然不会因为是他。   秦隐眸子暗了暗,想起今日初见宣采薇之时,心里澎湃的惊喜,那惊喜差点让他冲动到想抛下所有。   可极寒的冷水也接踵而至,浇灭了秦隐的冲动。   他是元无之时,能感觉出来,宣采薇害怕他,畏惧他,发现他谋反后,该是更厌恶他了。   而且……   秦隐翻着手里的名册,墨笔书写了十五个名字,可秦隐眼里只看得见一个——   宣采薇。   他眸子散了几分焦距,似乎想在这个名字上多停留下。   其后,秦隐握着名册的手指微微收拢。   等再抬起时,空空落落的眼神,看不见一丝生气。   ——而且,她厌恶他也好。   ***   秦隐缓缓念出了几个人的名字,许是因为表现不佳还是如何,并未被选择。   但这也正常,过往进入丹朱宴的十五人,最惨烈的一次,是一个都没被选。   很快便念到了宣静姝的名字。   秦隐声音冷冷淡淡的,念着宣静姝这般温婉的名字,别有一番反差的禁欲。   宣采薇有片刻恍神,想起秦隐先前念她名字的感觉。   淡淡地,挠心地,她一点都不喜欢。   她还是更喜欢初见时会在她跟前红耳朵的秦隐。   羞涩又温柔的声音。   不过,宣采薇不喜欢,不代表旁人不喜欢。   显然,宣静姝极为喜欢。   宣静姝本是因为宣采薇大受打击,但最后见着宣采薇竟然大获全胜,嫉妒到发狂的同时,倒也有了一丝庆幸。   至少,她不是唯一一个输家。   也是这份强烈的嫉妒,让宣静姝再次激起了战意,下棋厉害又算得了什么,月叔叔承诺过她,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的未来,一定会比宣采薇过得好。   所以,一时的成败,她不用太放在心上。   只是,宣静姝瞥了一眼离她不远的秦隐,眼里蕴含满满的娇羞。   她早就听过淮安郡王的名号,以往她傍上了姚擎,倒也没有往其他男子身上想过,生怕姚擎多疑发现。   只是因为想让宣采薇心有所惦记,才多方打听淮安郡王的事,说与宣采薇听。   谁料宣采薇当真是个认死理的,信守婚约,死活不听其他外男的事。   让她想以宣采薇变心,来毁掉她同姚擎的婚约,毁掉宣采薇名声的计划,胎死腹中。   但宣静姝也没想到,淮安郡王竟然传闻中还要芝兰玉树,打一眼,宣静姝便移不开了眼。   而且,她心里忽然生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月叔叔承诺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这人选不知她可不可以自己选?!   要知如果她能嫁给秦隐,不只彻底压过宣采薇,京师中的女子更是无一能盖过她的风头。   不过,传闻也有说秦隐为人冷漠,极难攻克,但宣静姝并不怎么担心,姚擎不也是块难啃的骨头嘛,曾经还是宣采薇的未婚夫,照样她勾勾手,就手到擒来。   男人那点心思,她太懂了,她只要比这些贵女更舍得下身段,再柔柔弱弱演上几场戏,她不信秦隐不上钩。   宣采薇一直关注着宣静姝,她动动眼珠子,宣采薇约莫便能琢磨出来宣静姝在打什么主意。   好家伙!   又看上秦隐了?!   一时,宣采薇都不知该吐槽宣静姝变心快好,还是生气秦隐招蜂引蝶好。   情绪到了最后,宣采薇又狠狠地瞪了秦隐一眼。   引得大皇子面具下的脸一阵偷笑,看来宣采薇着实讨厌秦隐。   有趣,有趣,当真有趣。   宣静姝的名字被念出来后,大能们十分平静。   宣家这位四小姐,棋力虽然不错,但今日云集太多精英,显然她并不出彩。   众人心头衡量水平变高,自然也就没看上宣静姝。   但过了会,一个人出乎意料地开了口,说要收宣静姝为徒。   竟是排行第四的国手,董秋叶。   这个举动倒是引起了在场人的在意,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宣静姝表现欠佳,所以众人不明白董秋叶看上了她什么。   不过收徒一事,极为私人,旁人也不好置喙,只当董秋叶年纪越大,眼神倒越来越不好了。   但约莫猜到一点内情的宣采薇,表情却越发慎重。   看来董秋叶就是给宣静姝内宴拜帖的人,或者说是给那位“月叔叔”。   毕竟宣静姝再怎么心机深沉,手腕了得,也是存于后宅,以她的能力,不足以搭上董秋叶这条线。   而也正是因为所以董秋叶,宣采薇才提高了警惕,先前她虽对宣静姝疏远防备,但到底是不惧她的。   宣采薇是镇国公府嫡女,怎么会怕一个翻不出风浪的宣静姝。   但因为醒来后,她事情繁多,倒一直把宣静姝的秘密给搁置了。   今个儿宣静姝和董秋叶上演的这么一出,倒是给宣采薇提了个大醒。   这位月叔叔,她得好生调查一下才是,究竟是何身份,能助宣静姝搭上董秋叶这条线。   ***   之后其他陆陆续续念到名字的人皆有所获。   琼酥幸运地拜入了公孙霖门下,公孙林门下弟子虽多,但也因为海纳百川的包容,让琼酥毫无顾忌地选择林公孙霖门下,自此,她将脱离烟花之地,有了干净的白身,这一切都是她用围棋替自己赢来的。   真正实现梦想之时,琼酥激动地眼圈都红了。   宣采薇本想上前安慰鼓励琼酥一番,但她还未行动,公孙霖倒是先给了琼酥一方手帕。   宣采薇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琼酥和公孙霖之间的师徒相处,一时也有些艳羡。   围棋虽可以单打独斗,但前行路上,有良师益友相伴,才更显其弥足珍贵。   之后陆陆续续基本上大家都拜了师。   值得一提的是,公孙笑柳没有选择拜入国手门下,而是选择了女棋三圣中最厉害的一位。   同样,寇山海也未选择国手,而是拜入了山河棋院原长门下,看二人互动,似为旧相识。   在场只余宣采薇和莫承学没选。   刚好正两人是女子组头名和男子组头名。   一时,众位大能对二人眼馋的紧,但又无可奈何。   宣采薇是信守约定,连冬年先生她都执意拒绝,其他大能虽想收她为徒,但也不好自讨苦吃。   而莫承学则是斩钉截铁道。   “今日我来,只为承启先生。”   目的明确又执着,当然不客气的话语,自然也得罪了一片人。   可惜的是,承启先生像是为这次丹朱宴挂了个名头一般,虽有他的名,但从头到尾都未出现。   倒是将大魏十三杰,外加两位了不得的名士,整整齐齐地给安排在了这。   众位大能想了想,觉得还是莫承学比较好劝说,毕竟承启先生虽为“天下第一国手”,但毛病也是一大堆。   神出鬼没就是个最大的毛病。   指不定当他的徒弟,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这可不是这些大能们诋毁承启先生,方才他们有像承启先生的大弟子求证。   果不其然,大弟子只知道今日要来丹朱宴,但却不知道承启先生去哪了。   正当各方大能开着有利的条件诱惑着莫承学,顺带诱惑着宣采薇时。   微风带来了一声和蔼的声音。   “你们想把我的徒弟拐到哪去?!”   话音一落,宣采薇本是漫不经心应付回答的神色微顿,转念又是一惊,快速向出声的人看去。   当然,此时所有人都极为震惊,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宣采薇不同以往的惊讶。   出声的人,站在楼阁边上的山坡上。   穿着一双廉价的黑布鞋,身上也是便宜衣料,头戴个竹编斗笠,看着像个黝黑年迈的庄稼汉。   但在场众位大能谁也不敢小觑他。   因为,天下第一国手的大弟子已然飞快地朝着他迎了过去。   冲着他恭敬地拱手行礼,道了一声。   “老师。”   在场年轻一辈的棋手大多没见过承启先生真容,所以忽地得见承启先生这身打扮,表情还没能掩藏住惊讶,似乎是因为跟他们想象之中的名士之风相差过大。   但很快他们也收敛住表情,生怕被承启先生看进眼里,印象变差。   琼酥亦是如此,虽然她已拜入公孙霖门下,但对承启先生十分崇拜,不想留下坏印象。   此时的琼酥已经回到了宣采薇身边,她刚刚收敛好表情,却瞥见一旁的宣采薇还是那副惊愣呆滞的模样。   琼酥赶紧拍了下宣采薇后背让她回神,小声提醒道。   “宣三小姐,承启先生要过来了。”   宣采薇瞬间回神,耳边听着琼酥的适时补充。   “虽然承启先生打扮有些朴素,可到底是第一国手,宣三小姐可别给他留下什么坏印象才是。”   听着琼酥误会,宣采薇赶紧摇头。   “我惊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   宣采薇还未说完,承启先生已然走到了十五位内宴参赛者的跟前。   虽然承启先生打扮朴素,但他的风光伟绩实在影响深远,在场不论是年轻一辈,还是大能国手,都对他钦佩有加,眼神发亮。   就连刚刚对谁都冷漠的莫承学也难得有了表情,目光灼灼地看向承启先生。   莫承学的眼神过于热烈,以至于大家忽然想起承启先生方才那句话。   “抢他徒弟?”   “莫非他也看上了莫承学?”   众位大能心头黯然,这要承启先生也看上了,他们还有什么搞头。   果不其然,承启先生走到了庭院中央,然后笔直地朝着莫承学和宣采薇的位置走去。   莫承学和宣采薇分属男女组头名,各自占领着把头的位置,中间隔了约莫一柄剑的距离。   众人见着承启先生行走的方向,摇了摇头,只道木已成舟,难以翻盘。   但就在众人想要放弃之时。   承启先生本是笔直地走着中央一条线上,忽地拐了个弯儿。   但这弯儿,不是往莫承学方向拐的。   而是——   宣采薇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第140章   日将近快下西山, 显然丹朱宴进行到了尾声。   可眼前峰回路转的一幕,根本就没有结尾的意思。   此时的众人, 表情说震惊也不算多震惊,但要说没有震惊定然也是不对。   众人眼神流转在宣采薇,承启先生和莫承学三人身上。   显然, 宣采薇和莫承学表情都有讶异。   只是两人讶异的事情不一样。   宣采薇眨巴了下眼,脑海里再次重复了一遍承启先生的话。   “宣三小姐,不知你可愿拜我为师?”   跟遇楼那位老者同样的声音。   宣采薇眸子骤然发亮,她找到了!   同她约定的伯乐。   只是这“伯乐”的身份地位过于崇高, 让宣采薇一时半会还未反应过来。   宣采薇回神后, 刚想点头,完成两人持续了好几个月的约定。   耳边就听不到莫承学难得带有几分情绪的声音。   “承启先生为何选她?”   “承学自诩不比宣三小姐差分毫。”   况且,他的诚意比宣采薇足太多了。   想到自己方才放下的宣言, 莫承学白皙的手, 青筋越发显露。   宣采薇闻言, 想点头的动作一顿,眼神朝着承启先生看去。   事实上,她也是看过莫承学对弈的。   就她观测而言,莫承学的棋力应该是在场参赛者中最高的,比苍玲珑还厉害。   那般随心所欲的下法, 好似棋子不是棋子, 而是他的玩伴一般。   踏入他的棋盘,就像是踏入了他的领域世界,只能任由他宰杀。   宣采薇光看一眼, 便皱了眉,直觉是个极为棘手难缠的人物。   而且,他还这么年轻,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莫承学是男子,即使宣采薇骄傲,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就目前世间棋坛形态而论,一位男棋手的未来比一位女棋手的未来显然更加锦绣。   思及此,宣采薇心里的不对劲感越发强烈。   承启先生闻言,转头看向神情激动却不乏诚恳的莫承学,略微思索了下。   “今日,老夫本是为宣三小姐而来。”   一句话,在场大能皆为哗然。   前头,因为承启先生一直不出现,大能们还以为自己被承启先生骗着玩,倒是忘了此行一开始的目的——   想看看承启先生究竟想收什么弟子。   刚刚承启先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这又同众人预想的不一样,他们原本以为承启先生是看了宣采薇今日的表现,才决定收她为徒的,但承启先生话里的意思是他早就起了收徒之意。   这件事,其实早有风声流传。   譬如公孙笑柳以及琼酥都是知道的。   承启先生想要收徒。   对于遇楼那位贩卖冷暖玉棋子的人的身份,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但总归有那么几人知道点内情。   公孙笑柳和琼酥也是去争取过的,只是没想到被宣采薇抢了个先。   当然,经过一番交手后,两人已然输的心服口服。   另一边,莫承学和宣采薇也同时拧了眉头。   莫承学是郁闷承启先生的“先入为主”,这样承启先生还会给他机会吗?   宣采薇则是不太想要得到承启先生的照顾,她想成为承启先生的弟子,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好在,承启先生的下一句话,莫承学和宣采薇都松缓了神色。   “可惜老夫只收一关门弟子,老夫虽属意宣三小姐,但亦感念莫公子的执着,不若二人对弈一场,分出个高下如何?”   这话,正合了莫承学和宣采薇二人的心意。   当然也有为宣采薇鸣不平的,但见宣采薇听完之后,神色并无任何不愉,反而还带上了几分笑意,就知宣采薇对此事的态度。   宣采薇的神情,也落在了承启先生眼中,他有些沟壑的面皮微微展颜,加深了沟壑。   ***   但很快又出现了问题。   因为莫承学和宣采薇是丹朱宴男子组头名和女子组头名,所以,二人的对弈,在场不论大能们或是参赛者们,谁都想看。   莫承学应允下来能同宣采薇对弈,但那是私下的情况。   大魏可不允许男女以比赛的形式公开对弈。   莫承学本人也不想,如果不是为了承启先生,他哪里愿意同宣采薇一介女流对弈,不只是宣采薇。   莫承学是一个女棋手都看不上,仿佛同女棋手对弈,都是脏了他的手一般,更遑论是当着这么多人对弈。   如若有可能,他今日同宣采薇所下的棋谱图,他都要阻止流传出去,历史上最好也不要记录他曾经同一个女子对弈过。   总而言之,莫承学觉得自己同一个女棋手对弈属实是委屈了他,所以更是万万不同意还当着这么多人面对弈。   这同公开对弈又有什么区别?!   莫承学不愿意,也把理由讲了出来。   这下,在场的女棋手脸色都不好看了。   但也没法指责莫承学,虽然莫承学厌恶同女棋手对弈这点点燃了众位女棋手的怒气,但是莫承学的做法却没有错,至少放在大魏当下的大环境而言,并无过错。   女子确实不能同男子于公开赛事对弈。   眼下的问题,就是不太好界定这个标准。   明面上,这是承启先生的门内对弈,算不得比赛之中,但正常而言,应该只留承启先生及其门下之人,还有莫承学和宣采薇,以及二人的裁决者秦隐,偶尔有几人围观,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现在的情况是大家都想围观,这里面除了同为丹朱宴的参赛者外,还有丹朱宴内宴的十四位大能前辈。   还有就是莫承学和宣采薇的身份,两个头名对弈,变相而言,就是要抉出丹朱宴的最终头名。   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在莫承学看来就是比赛。   莫承学怎么说都不干。   女棋三圣中排行第二的兰生居士是个火爆性子,差点就想起来同莫承学对峙,但又被一旁的梨生居士和莲生居士拉住,冲着她淡淡摇摇头。   女棋三圣中排行第一的莲生居士沉声道。   “此事,我等外人不好插手。”   是了,不论莫承学是何态度,这到底是承启先生门内之事,总归也是承启先生管。   但现在承启先生眉眼只是淡淡,平静异常,看不出喜怒,且不发一语。   莫承学琢磨着兴许这也是承启先生对他们的观测。   对弈肯定是要对弈的。   莫承学有些不太情愿看向对面的宣采薇道。   “你也想快点进行对弈吧,那你我共同商定好,进行私下对弈如何?”   莫承学有些瞧不起宣采薇先前用“以一挑五”的噱头博取大能前辈们的关注。   眼下倒是有些庆幸,想来宣采薇刚刚的关注度已经博得够多了,该是会同意他的建议,毕竟二人的目的总归还是为了得到承启先生的认可,为了旁人关注,造成对弈拖延,并不是件好事。   谁料,宣采薇沉默,并未答话。   时间一点点推移。   莫承学俨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是碍于一旁的承启先生不敢发作。   过了一会,就在莫承学以为宣采薇舍不得那点名气,想要再同她协定时,宣采薇抬头了。   眸子清亮,带着一股坚定的执着。   “我要进行公开对弈。”   莫承学心思一沉,眉宇间的烦躁渐盛,宣采薇果真是个贪恋名气的俗人。   这样的人即使棋力非凡,品性亦是问题,也不知承启先生看上她哪里了。   当然莫承学并不打算遂宣采薇的意。   声音提高了几分,同宣采薇道。   “你这意思,莫不是要同我进行公开的比赛?”   大魏有明文禁止不允女子同男子公开对弈,宣采薇要是应承下来,那可就要“公堂”见了。   莫承学原本以及自己挑明这件事,会让宣采薇有所犹豫,谁料宣采薇快速答道。   “如若我说是,不知莫公子可敢一战?”   话音一落,包括莫承学在内,皆是被宣采薇的行为惊着了。   女子惜名声,走过公堂这一遭,饶是宣采薇贵为镇国公府贵女,于名声而言亦是大大有损,少不得要说她没有自持身份,公然同外男进行比赛对弈,挑战大魏棋坛法律,目中无人。   国手们之中的男棋手或许觉得宣采薇冲动,意气,没有三思而后行。   但真正懂得宣采薇行为之人,却知道,她正是三思而后行之后,才做下了这样的行为。   不论是女棋三圣也好,苍玲珑也好,公孙笑柳也好,琼酥也好,眼神都有初时的惊讶,到现在的钦佩,看向场中那位把自己的名声压在了赌博台上的女子。   然后下意识责问自己,同样的行径换成是她们,可否能做到。   有人可以,有人不行。   而这可以的女子里面,也无法做到像宣采薇这般果决。   但她们所有人都明白宣采薇的坚持。   她赌上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坚持同莫承学公开对弈,根本不是为了博名。   宣采薇,不过是为天下女子求一个公平罢了。   于此,宣采薇心里那颗不对劲的树苗,生长发芽,彻底扎根在她心尖。   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一步步长成参天大树。   一旁的承启先生和秦隐见着这样的宣采薇,目色倒是异于了在场所有人。   而宣采薇的强势果决,不只是惊着莫承学这么简单,更是把莫承学架着火架上烤。   一个女子同一个男子公开赛事对弈。   大魏,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莫承学是可以选择拒绝,但这就意味着他要放弃成为承启先生弟子的机会。   莫承学不甘心退,而且,宣采薇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要是退,就像阵前逃亡的懦夫一般。   过了今日,定然有人会嘲笑他连一个女子都惧怕,不敢应战。   可是他真的不想同女棋手进行公开对弈,打从心里鄙夷厌恶。   正当莫承学拧眉犹豫之时,余光却见承启先生身旁的秦隐上前一步。   声音带着背阳的凉意,眼神却直勾勾只盯着宣采薇一人道。   “不知本王可有资格作为宣三小姐的对手?”   ……   丹朱宴内宴,一片安静。   今日似乎接受的讯息都过于爆炸,以至于当秦隐轻飘飘地落下这么一句邀约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包括宣采薇自己。   宣采薇意外秦隐的突然示好,她清冷的眸子面对莫承学的挑衅都能淡定应对,却在对上软了态度的秦隐时,明显闪过几分不知所措。   秦隐似乎没有察觉,冷漠的面庞,却在对上宣采薇之时,荡出了几分烈酒香。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眼神交缠在一起,似乎只看得见彼此。   宣采薇甚至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她在想。   秦隐为什么会替她出头。   这样的秦隐,她不喜欢。   因为,对他生气不起来。   宣采薇掩在面巾下的脸颊,泛起了绯红。   ***   不过周遭人的低语,很快打破了宣采薇幻想的粉红。   “淮安郡王…不是除了圣上外,从不同人对弈的吗?”   “对啊,而且还是跟一位女子?”   “淮安郡王竟也知法犯法?”   秦隐似乎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说话,紧接着,他又开了口。   “宣三小姐愿意赌上名声择一场公开对弈的男子的勇气,本王着实佩服。”   “不过,在本王眼中,宣三小姐不仅是一位女子,更是关乎我大魏国运的重要人物,本王愿意为宣三小姐所想之事,效犬马之劳。”   “而这史书的第一笔,不知本王可否有这份荣幸得到?”   声音或许冷漠,言辞却极为真挚。   一来表明了自己支持宣采薇的态度,更点明了宣采薇的重要性,这件事其实在场人也有耳闻,但圣上做的不明显,过了段日子,多多少少也就无人提及。   秦隐这话一出,大家忽地福至心灵。   明白秦隐此举,不只是他个人的态度,更代表圣上的态度。   秦隐和圣上关系甚好,定然知道圣上对宣采薇是什么态度。   有这层原因在,倒是冲淡了一些秦隐要同宣采薇对弈的惊讶。   二来,则是秦隐提及的史书一笔。   他说完这句,在场所有男棋手皆是恍然,这对于他们而言,可是难得的机会。   大魏从未有过的先例,一个能载入史册,青史留名的机会。   这其中好些男棋手,并不像莫承学那般厌恶同女棋手对弈。   能有个这样的机会,谁不想要。   一时之间,除了莫承学,参加这一届丹朱宴的男棋手皆是站了出来,表明想当宣采薇的对手。   宣采薇方才的惊人之举因为秦隐的插手,倒是逐渐演变成了为宣采薇造势的局面。   俨然现在谁也不关心宣采薇方才的行径是否惊世骇俗,更多关心的是,能否拿下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宣采薇余光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秦隐,心里的粉红泡泡略微有些风雨飘摇。   她…竟有些不懂秦隐了。   秦隐到底是为她出头?   还是单纯为了替圣上保下她这个同国运息息相关的人物?   宣采薇神色愣怔,眼前却不知何时出现了莫承学的身影。   莫承学白皙的面容上,带着明显的烦躁,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眼神落在宣采薇身上,沉声道。   “我答应你了。”   莫承学身后,秦隐微不可见的嘴角有上扬的弧度。   但不论如何,这场对弈算是解决了。   而所有人似乎都是满怀期待这场对弈,毕竟也是好不容易定下来的一场公开对弈。   而且这场的对弈意义极其深远。   不仅能决出承启先生的关门弟子是谁,还能决出这次丹朱宴真正的头名是谁。   最重要的是,这是大魏历史上第一次男女公开对弈赛事。   不论是莫承学还是宣采薇的名字,都将会镌刻在史书上,留给后人评说。   而这场意义重大的对弈,现在拉开了序幕。   ……   ***   当后人说起这场对弈之时,溢美之词,华丽辞藻,十四次创作,长篇大论,应有尽有。   莫承学和宣采薇的这一场对弈,后世的每一位棋手提起皆为感叹。   感叹宣采薇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的无畏勇气,勇敢地站出来为天下女子发声。   亦感叹这一场对弈中的精妙棋路,奇思妙想。   史书上将二人的这一次对弈,称之为——   破冰之局。   但这场对弈,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太短了。   不论是后世之人,抑或是现在在丹朱宴内宴的人,都没想到这场对弈的结局是莫承学中途投子认输。   宣采薇亦然没想到,她还以为莫承学会同公孙笑柳一般,跟她鏖战到最后一刻。   在这点上,宣采薇猜错了。   莫承学是个天才,是个比苍玲珑还要厉害的天才,虽然他鄙视厌恶女棋手,但不否认他实力强悍。   所以,他能早早地看破自己的结局。   能否有生路,他预测的出。   莫承学怅然地跪在蒲团上,虽然投了子,但心里依旧是满满的震惊。   他一开始觉得宣采薇是疯了。   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怕是疯了。   为何莫承学会觉得宣采薇疯了?   倒不是宣采薇挑起的这场记入史册的对弈,而是宣采薇的布局方法——   竟是天下流。   先前宣采薇同苍玲珑的对弈,他见识过的,虽然宣采薇有绝地反扑的巧思,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宣采薇之于天下流的布局方法,极为薄弱。   她竟然用短板来挑战他,不是个疯子就是傻子。   莫承学可不管宣采薇如何想,但他有一说一,直言道。   “眼下时间尚还来得及,你若认真对待这场对弈,便拿出你最厉害的本事来,而不是选择你的弱项。”   宣采薇长眉一挑。   “没想到你在对弈上,还能记住公平二字。”   “希望你记住你眼下这份心情,对待女棋手,也能公平些。”   一句话,又把莫承学噎得满满登登。   但见自己已然提醒过宣采薇,她依旧我行我素,莫承学索性也不管了。   只是没想到随着棋局的深入,莫承学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   因为有着先前宣采薇给苍玲珑挖坑的经验,莫承学不会放任宣采薇任何一颗棋子的走向。   而且他自己的棋路本就是随心所欲流,现在相当于两个人的位置反过来了。   宣采薇像当时的苍玲珑。   而他像当时的宣采薇,棋路多变,正好克制天下流。   莫承学也不怎么看得上宣采薇同苍玲珑那场。   他能发现苍玲珑的聪慧,但也能发现苍玲珑钻研不够精,思及苍玲珑的背景,估摸着是心力分散太多。   所以,女子就是麻烦,不若男子一身轻松,能专专心心投身学棋。   莫承学就是属于后者的典型。   在他看来,宣采薇能赢苍玲珑,也不算宣采薇本事大,毕竟苍玲珑也并未有多厉害。   然而,现在莫承学只觉得打脸的耳光“啪啪”响。   莫承学怎么都没想到宣采薇手上掐着两套布局方法,明面上确实是天下流。   他也紧跟着她每一颗棋子的动静,然而宣采薇却借力打力,利用他跟随她,另外再铺了一层布局杀机进去。   这一套杀机,像一个蜘蛛网一样,死死缠着莫承学的每一颗棋子,让他无法动弹。   关键是这棋局的精妙之处在于,宣采薇两套布局杀机都是活的,既有天下流,又有另一层蜘蛛网布局。   莫承学是被这两套布局杀机联合绞杀的。   现在莫承学心中大受打击,他想不通,他明明已经紧跟着宣采薇的步伐,克制住天下流的下法,为何还会入宣采薇的套。   于是他抬眸,问向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让我入第二套布局的?”   宣采薇倒也坦然,自赢过莫承学后,眉宇间倒是多了一丝释然,但又仿佛明悟了什么,神色更为坚韧。   “其实没有第一套和第二套。”   “不对,我明明就看见了……”   “等等,难道说?”莫承学似想到什么,瞳孔瞬间睁大。   见状,宣采薇点点头。   “一开始,就不是天下流的布局法。”   “他们本就是一体的,相辅相成。”   “莫公子,你想知道这套布局方法的名字吗?”   莫承学显然还未回神,愣愣地点点头。   宣采薇神色微顿,余光瞥见一旁的秦隐,然后缓缓地一字一句吐出。   “它的名字是——”   “鸾凤和鸣。”   世间要求男尊女卑,使得女子地位低下,就连棋坛都无法同男子公开对弈。   宣采薇过往或许没能深刻感受到这份不公,所以无法觉醒。   但经此一遭,宣采薇第一回 觉得,自己该去做点什么。   以自己的能力去做些什么。   即便是赌上她极为在意的名声。   选择“鸾凤和鸣”的布局方法,将棋局布局刚柔并济,比作世间男女。   也是好生同莫承学上了一课,男子之力固然强大,但最终莫承学是栽在了“女子”手上。   不论是宣采薇,还是宣采薇的“女子布局”。   当然,宣采薇亦不是主张女子独大,如同“鸾凤和鸣”的棋局一般,男女相辅相成,方能成就所有。   虽然人生如逆旅,她亦是行人。   不过,行人亦有行人的选择。   大不了便是逆流而上,无畏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出自苏轼的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   下面开始猛烈的推进感情线了!!!! 第141章   之后, 承启先生单独同莫承学说了什么。   宣采薇见莫承学表情变了又变,等到莫承学再次看向宣采薇时, 眼里的鄙夷全散,但也不是宣采薇方才强势击败莫承学时该有的挫败。   而是一种后悔同歉疚的交织。   莫承学很快朝着宣采薇走了过去,然后郑重地同宣采薇拱了拱手道。   “宣三小姐, 我为我方才的失言道歉,我不应该歧视女棋手,围棋是主张公平的雅技,我的行为却违背了围棋精神, 实属我悟道太浅, 着眼俗世。”   莫承学说这番话的时候,言语明晰通透,整个人似乎是完成了一种蜕变。   显然, 刚刚承启先生同他说的话点醒了他一些什么。   之后, 莫承学又将一样的话一一说给了其他女棋手听。   这番诚挚的态度, 倒是让女棋手们原谅了他方才的无理。   不过,最后莫承学还是没有拜师。   原因他有说,莫承学经此一遭,自觉自己对围棋感悟还是不够深刻,这份感悟不是棋力, 而是对于围棋真正想传达的精神。   所以, 他想再好好学习一段时日,以他现在的水准不足以拜这十五位大能的任何一位为师。   这份及时自省的态度,就连宣采薇都对他刮目相看。   一时, 宣采薇心里也有了几分紧迫感。   这一回,她虽然赢过了莫承学,但赢的原因很多,不止是棋力,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比较。   但现在莫承学已然开始转变,她也不能原地踏步才是,不然,过不了几年,指不定就被莫承学超过了。   而这种你追我赶的良性竞争,促使对手双方都变得更好,倒是宣采薇所喜闻乐见的。   之后,便是各位大能提点自己的徒弟。   一般丹朱宴进行完,已经不算早了,所以如果要另外举办正式的收徒仪式的话,大多都会择日。   而承启先生这一门似乎一切从简。   他只将宣采薇召到了山河棋院的一个院子里单独说话。   此时,宣采薇,承启先生以及宣采薇名义上的大师兄,当然现在宣采薇还不知道这位大师兄叫什么名字,三人处在一个屋子内。   承启先生坐在主座,旁边站着大师兄。   宣采薇站在屋中央。   宣采薇本以为承启先生要同她寒暄客气一番,谁料承启先生说话倒是直来直往。   一上来,便道。   “渡生棋,许久不见。”   宣采薇脸色一怔,但没过多会,还是应承了下来。   她光纠结着秦隐的事,倒是忘了这身衣裳,老者也是见过了,眼下要是否认,倒也怪矫情的,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   不过,承启先生和她的大师兄,似乎也不意外,这让宣采薇本来不知该从何解释的心,微微回落。   只一个对视,宣采薇便懂了。   有些事,不必说的那么明白。   但有些事,还是要说明白的。   承启先生道。   “你可知,先前为何莫承学言说不愿同你公开对弈之时,为师没有表态?”   “老师是在考验我们?”   宣采薇在这点上的猜测,同莫承学差不多,估摸着如何解决,也在承启先生考虑的范畴之中。   承启先生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并不是唯一一个原因。”   “你可知为何在遇楼贩卖冷暖玉棋子,我只让女棋手参加夺宝?”   宣采薇不解,摇了摇头。   承启先生神色微顿,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住,转而正色了几分。   虽然装扮朴素,却也透露出了威严庄重,显出了“天下第一国手”该有的风范。   “其实在你同莫承学对弈之前,我便确定一定要收你为徒。”   宣采薇有注意,承启先生说的是对弈前确定,不是对弈决出胜负后。   宣采薇有些奇怪承启先生的评判标准。   承启先生接着说道。   “在遇楼之时,我惊叹你的棋力,乃是我平生所见女棋手之最,所以,向你发出内宴邀约。”   “但你没有找我要内宴拜帖,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当我在丹朱宴见到你从通过自己的实力从外宴进入内宴之时,我便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要靠自己去赢得属于你的东西,在这点上,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后来,你以一挑五的冲劲儿,同刘小小对弈时的武,同宣静姝对弈时的谋,同琼酥对弈时的喜,同公孙笑柳对弈时的趣,同苍玲珑对弈时的变,你对围棋的理解和悟性远超寻常人。”   “要知,你所具备的这些特质,是一位真正有造诣的棋手必备且不可或缺的基础。”   宣采薇极少能被如此直接的表扬,更何况表扬她的人还是“天下第一国手”。   她脸上明显有几分不好意思。   然而,承启先生话锋又是一转。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我认定就是你。”   “我知,先前你同莫承学都想交手对弈那一战,我确实应允了,但如果我当时便十成十确信是你,你同莫承学便不会有那一战了。”   “但也因这一战,让我确信我要寻找的人,就是你。”   “老师您……”   承启先生最后一句话,语气虽轻,但宣采薇能感觉出承启先生的凝重。   这份凝重,让宣采薇有些恍惚,似乎承启先生并不只是想找一个关门弟子那么简单。   很快,承启先生又道。   “因为,你的勇气。”   “敢为天下先,敢为女子先。”   闻言,宣采薇瞬时一僵,此时的她,终是明白承启先生言语中的凝重。   他真正要寻找的是一位能为天下女棋手正名之人。   抑或是,为天下女子正名之人。   以一技之长,将自身推向风口浪尖,等待的或许是鲜花拥簇,更或许是千夫所指。   这是一条荆棘满途的伟大之路。   然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宣采薇心里闪过片刻地畏惧和犹豫,但很快又被心里早已发芽的树苗给扼杀殆尽,只余下久久不能平息的激荡和豪气。   承启先生的声音适时响起。   “眼下,你该明白我为何要寻一位女棋手了吧。”   “前人堆柴,只是为了等一把火。”   “宣采薇,你可愿意成为这一把火?”   那时的宣采薇,耳畔似听到了千年古钟声,带着历史的袅袅回音,一声一声涤荡宣采薇的心灵。   她瞳孔慢慢睁大,眼前似乎打开了一扇大门,一扇破开后宅的大门。   等再抬眸时,宣采薇神色清明坚定,缓缓而又执着道。   “采薇愿意。”   ***   宣采薇从承启先生院子里出来后,心里还没算太平复,她方才答应了一件大事,这是第一次,宣采薇依心而动,她明白自己当时的感受。   她是想答应的。   因为,宣采薇想答应,不是贵女宣采薇,不是镇国公府嫡女宣采薇。   只是,她自己想答应而已。   这算是宣采薇第一次选择了自己想要的路,她抬手轻轻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脸上还有不太真实的恍惚。   只是宣采薇还未仔细体会这份心情,眼前就突然窜出了两道人影。   看着眼前神色犹豫,脚步徘徊,但又杵在宣采薇跟前不动弹的两位男子,宣采薇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这会,她还未同自家丫鬟汇合,谁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想做什么。   两位男子也看出了宣采薇眼里的防备,忙解释道。   “宣三小姐,莫怕,我们不是坏人,是同你一起进入内宴的参赛者,我是徐列,他是林业。”   宣采薇点点头,若不是看到两人面孔有些熟悉,想起来二人同为内宴参赛者,宣采薇早就退到一个边边角角的位置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他二人废话。   而且,就算不是坏人,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好人。   对于陌生人,宣采薇防备心重如铜墙铁壁。   见宣采薇点头,徐列只当宣采薇可放心说话了,脸上的笑容多了些。   但说的又是另外件事。   “宣三小姐,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我二人?”   宣采薇愣了愣,不明白徐列的意思。   见着宣采薇愣怔,徐列知道宣采薇没想起来,眼里划过些许失望,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道。   “我们之前见过的,宣三小姐许是贵人事忙忘了,就是几个月前,在遇楼,我还同你搭话来着,对了我还看了你赢走冷暖玉棋子的那盘棋,你当时留的化名是渡……”   “长安!”   宣采薇越听脸色越为惊变,瞥见徐列身后的大皇子,快速打断了徐列的话,然后也不管徐列和林业是何表情,招呼着长安就往别处快速赶去。   一边走,宣采薇一边垂头看向自己这身衣服。   她真是太失策了!   她光记着试探秦隐,怎么就忘了见过这身衣服的人比她想象的还多。   公孙笑柳和承启先生也就算了,两人也不是多问之人,即便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刚刚那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幸好她发现长安。   宣采薇决心以后少搭理这些陌生人,谁知道哪天就泄露出更多的马脚来。   大皇子被宣采薇带到了一个长廊,路上宣采薇明显是跟他心不在焉的闲扯,大皇子约莫猜到宣采薇是在躲刚刚的两人。   看着宣采薇好看的眉眼,大皇子信念一动,面具下的脸笑得有几分促狭。   果然是少年春日游。   正好宣采薇询问声音响起。   “长安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没跟淮安郡王一起?”   大皇子冷不丁脑海里撞入一张冷清的容颜,是苍玲珑的容颜,心头微跳,想起方才同苍玲珑单独相处时,自己不正常的心律跳动。   过了会,大皇子随便扯了个借口应付了过去。   宣采薇不疑有他,而且她看见长安,忽地想起今日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寻找秦隐。   宣采薇“咳咳”两声,让自己显得面无表情,对秦隐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模样,故作无意道。   “淮安郡王走了吗?”   大皇子道。   “还未,刚刚似乎是在前面的鹿鸣园。”   宣采薇心里快速记下这个名字。   “宣三小姐,有事找淮安郡王吗?”   大皇子可记得宣采薇方才对秦隐仇视的眼神,他也很好奇,二人之间是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但也有些奇怪,这怨恨好像是单方面的,毕竟先前秦隐可是为宣采薇出头来着。   秦隐的理由找的着实是好,就连大皇子都信了,没往男女之情方面想。   宣采薇赶紧摇头,还摇成了个拨浪鼓。   大皇子:……   果然是找秦隐寻仇去了!   刺激刺激!   想看想看!   大皇子感觉手里就差点瓜子果脯了。   宣采薇继续扯着话题,中间思索着找个什么借口好支开长安,去鹿鸣园寻找秦隐。   “长安,你跟着秦隐许久了吗?”   “有些年份了。”   譬如青梅竹马,大皇子心里补充道。   但宣采薇想的又是另外件事,她见过秦隐议事,却从未听过长安的名字或是见过戴着面具的男子,看来长安或许没参与秦隐谋反的事,抑或是还不是核心人物。   宣采薇心里本想打听打听白衣披风女子的事,略微思索,又觉得长安或许知道的不多。   但宣采薇抱着能打探一点是一点,便开始套起了话。   “长安,我有个朋友极其仰慕淮安郡王,只是单纯的仰慕哦,但淮安郡王性子冷漠,也不知道淮安郡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长安可能方便透露些许?你若能帮我朋友这个忙,我…我朋友定有重谢。”   典型的“无中生友”系列。   幸而大皇子“误会”的深,才未有发现宣采薇真正的意图,只不过却是聪明人想太多,想到另外件事上了。   大皇子眉骨上挑,俨然惊讶,然后眼里划过几分佩服。   宣三小姐真是聪慧极了,且够下血本!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怨,竟然让宣三小姐准备亲身上阵使出“美人计”报复秦隐。   想到好友会露出的跳脚表情,大皇子表示很期待。   不过,即使大皇子想帮忙,这事他还真帮不上忙,他要是能知道秦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早就往他后院塞七个八个了。   所以,大皇子只得摇摇头,表示不知。   但似乎大皇子的反应也在宣采薇的预料之中,宣采薇脸上没有多少失望,反而接着打探道。   “那淮安郡王周围没有出现什么女子吗?”   “比如喜欢穿白衣披风一类的?”   意有所指的话,已然有些明显了。   谁料宣采薇这么一问,大皇子面具下的脸顿时收起了玩笑之色,转而眉眼一利,声音冷了几分道。   “宣三小姐,这是何意?”   闻言,宣采薇亦是一愣,微微看向了一眼跟前的长安,总觉得说这句话时,长安周身的气息好像变了些。   但宣采薇着急询问白衣披风女子的事,也没有太在意,赶紧将找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我这朋友极其喜爱穿白衣披风,若是郡王也喜欢,她最近正好赶制新衣,也好提前好生挑挑。”   大皇子自然不信,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宣采薇,看着宣采薇澄澈的眸子,心里的怀疑有些飘忽。   难道是他太草木皆兵了?!   宣采薇不知,她假想中的那位情敌,正是他眼前这位大皇子。   当日的白衣披风女子,乃是大皇子的“男扮女装”。   大皇子正同秦隐密谋着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不能同任何人言明,更不能让他那群兄弟们知道。   大皇子只得变装,小心同秦隐见面。   而先前大皇子同秦隐说过的跟宣采薇的缘分,便是他化身白衣披风女子时,曾得了宣采薇赠与的一个袖炉,使得他对宣采薇的印象从一开始便是极好。   正因为这份好印象,让大皇子没有太过对宣采薇起疑,只当她是在挑选之后同秦隐见面该穿什么衣服。   不过,白衣披风是大皇子的一个伪装,而且还是比较标志性的伪装,日后若是同秦隐约在其他地方,秦隐也能一眼分辨。   但如果宣采薇也要穿白衣披风,这就有可能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万万不可。   所以,大皇子赶紧否认道。   “不可能,淮安郡王最讨厌披风了,尤其是白衣披风,他最不喜欢穿白衣披风的人了,不论男女。”   见大皇子否认地如此之快,宣采薇有些惊讶。   这和她想象的回答很有些出入,都让她忘了该怎么问接下来的问题了。   最后,宣采薇终于找到了借口,直走长安。   而长安临走前,还告诫了她一番。   淮安郡王最讨厌穿白衣披风的女子了。   宣采薇扯了扯自己面巾,在鹿鸣园门口徘徊了下,回想起方才长安说的话。   长安说的笃定,让宣采薇不由自主就相信了。   也就说,上回有可能是她误会了。   不管那位白衣披风女子如何亲近秦隐,反正秦隐是不会喜欢她的?   至于二人见面有什么目的,就不在宣采薇关心的范畴了。   宣采薇只要确定一点,秦隐没有喜欢这位白衣披风女子就行。   思及此,宣采薇心情瞬间就好了。   想到刚刚秦隐替她出头的样子,宣采薇嘴角浮笑,脚步轻快地便踏入了鹿鸣园。   长安有解释过,秦隐为何会在鹿鸣园,原是被山河棋院的院长留下来交流经验去了。   所以,宣采薇原本以为自己会在门口等一会,才能见着秦隐。   然而谁料,她一进去便瞧见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的秦隐。   猝不及防的见面,明显让宣采薇有些慌张。   但秦隐似乎还未注意到宣采薇,此时眼神停留在不远处的几根青翠的竹子上。   宣采薇顺着秦隐的目光看过去,冷不丁也看到了那几根竹子。   但不知道几根竹子有什么好看的,让秦隐看了那么久。   宣采薇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上,还坐着一名吃瓜男子,正是从小厨房找到了瓜子和果脯的大皇子。   眼下正一脸看戏地盯着不远处的宣采薇和秦隐。   宣采薇回神之时,只见眼前落了一道阴影。   她抬眼便能看到那双勾人的凤眼。   宣采薇下意识心悸了下,但表情还算淡定,心里却是吐槽自己跟着秦隐看入迷,竟不知他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跟前。   即便只有宣采薇同秦隐两个人。   宣采薇看到的依旧是面色冷淡的秦隐,对待宣采薇的态度,一如旁人。   譬如现在,秦隐一只手负在背后,声音却是凉凉地恭贺着她。   “恭喜宣三小姐拜得心仪的老师。”   一句恭贺的话,都被他说的像是送葬。   扫兴!扫兴极了!   宣采薇不喜欢秦隐对她冷淡。   他以前可是会对着她的画红耳朵的,还会对着她的画絮絮叨叨又一板一眼的汇报行程的。   见过那个“可爱”的秦隐,宣采薇很难习惯现在对她极为冷淡的秦隐。   宣采薇思及今日的目的,再三给自己打气加油,鼓着劲儿。   但她刚想说点什么,抬眸见着秦隐在她跟前放大的俊颜,却一下子泄了劲儿,像个被戳了洞的孔明灯。   心跳,砰砰砰砰砰砰。   秦隐却未有发觉,手微抬,轻轻掠过宣采薇头顶,摘下了一片叶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同宣采薇道。   “宣三小姐,你头上有叶子。”   “……是吗?多…多谢郡王帮忙。”   宣采薇:呸呸呸,谢什么谢,你可是来试探质问秦隐的,谢他个黑鸡蛋,宣采薇啊宣采薇,你可千万不能被秦隐的“美色所惑”。   千万不能!   秦隐见宣采薇说完那句话后,就不说话了,他倒是起了几分不解,先开口道。   “宣三小姐,可是有事寻本王?”   宣采薇:“我来…是…是…是想谢谢郡王方才替我仗义执言。”   话音一落,宣采薇自己都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还谢,还谢,怎么就说不到正题呢,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秦隐神色不变,似乎宣采薇说的事,对他而言只是件小事,而且,他依旧说得大义凛然。   “宣三小姐不用言谢,方才本王也说过,不只是因为欣赏宣三小姐的勇气,更是因为宣三小姐是同大魏国运有关之人,本王所做之事,更多的是大魏。”   闻言,宣采薇面巾下的唇又抿了抿。   瞧瞧这幅义正言辞撇清关系的模样,真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宣采薇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怒气。   当然,这幅模样也落在秦隐眼里,他藏于背后的手微微紧了紧,有明显紧张的汗湿。   他好像惹采薇不高兴了?   可,为何呢?   而下一刻,宣采薇就在秦隐耳边丢下了一枚惊雷。   “淮安郡王,今日我来鹿鸣园寻你,另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不知你对我今日这身打扮作何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直来直去,威武采薇~ 第142章   碧衣竹叶裙, 发间风铃簪。   款款佳人身,红晕西沉来。   佳人明眸, 燃了夜间星。   佳人莞尔,醉了半长安。   你道夜星美,长安美, 或是佳人美?   “极美。”   看着宣采薇闪着动人光泽的眸子,秦隐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刚一说完,自己似乎意识到了,撇过了头, 眸子落于黑暗中。   宣采薇只能看见秦隐紧闭的唇。   其实说完那句话后, 宣采薇自己也惊讶,她没想到自己面对秦隐竟然真的鼓起了勇气。   她穿越的事,连父母都未透露, 而今, 竟然敢向秦隐露出一丝丝隐秘。   但眼下宣采薇想不出为何, 她只知道即使秦隐知道这件事,也不会伤害她。   她就是这么莫名笃定地相信着。   宣采薇说出这句话,本想挑明这层窗户纸,让秦隐意识到问题,之后, 她才能继续挑明秦隐喜欢她的事, 才能…才能知道接下来二人该如何接触。   但宣采薇没想到秦隐“一根筋”到只是老实回答了她明面上的问题。   抑或是…秦隐在逃避。   但不可否认地是,宣采薇脸红了。   因为秦隐的夸赞。   那一刻宣采薇甚至在想,不如做一年四季的碧衣竹叶裙吧。   然而惊喜未及心, 失落却更快来临。   秦隐低声道。   “如果宣三小姐没什么旁的事,请恕本王先行一步。”   宣采薇看着跟前一脸不愿同宣采薇多聊的模样,睫毛颤了颤。   方才雀跃的内心,在这一刻似被冻在了冰湖中。   她眼下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个傻瓜蛋。   虽然不知道秦隐到底怎么了,但秦隐即便知道宣采薇也知道了“那幅画”的事,他连关心的意思都没有,只想彻底掩盖。   不愿对任何人回应,提及那幅画以及画里他的真心。   兴许现在也没有多少真心了。   她原以为秦隐不喜欢白衣披风女子,那她同他之间该是会有一个开始的。   他明明是喜欢她的。   他明明曾经还会拍着她的画卷身体,温温柔柔地说着“讨厌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这样的话。   可他现在…为什么变了?   宣采薇像是吃了放了三年的蜜饯,又酸又涩还发霉,可她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这种比看到母亲失望的眼神还要难受的感觉。   这一回,宣采薇垂了眸,跟秦隐一样。   外表姣好到极为登对的两人,就这样互不看对方地站在原地。   不远处的大皇子正看戏看得起劲,忽然见到宣采薇和秦隐这样,眼里划过疑惑。   眼下这情景,不像是寻仇,也不像是报复性表白。   这什么情况?!   秦隐不敢看宣采薇,但也能感觉出来宣采薇那头的情绪降到了冰点。   思及宣采薇眸子里或许会装满了失望。   秦隐负在背后的手攒到掌心压出白痕,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使他清醒。   提醒自己,这样的做法才是对的。   即使他先前一时冲动,说了真心话,他也可以做到斩断,撇清。   将二人的关系维持的跟以前一样陌生。   即便他终于知道宣采薇今日穿这身衣服的目的。   他一开始不敢有期待,正好承启先生也在,秦隐想着宣采薇或许是想让承启先生更好的认出自己。   当时的秦隐心绪复杂,不知是失望多些,还是安心多些。   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追逐着少女的身影,正如他这次自动请缨前来丹朱宴当裁判官一眼。   不过,是为了能多看她一眼。   能够正大光明地看着她。   他看着他记忆中的少女,在赛场上,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莫名地,他与有荣焉,即使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配站在少女身边,根本不配拥有这份“与有荣焉”的资格。   但他忍不住,忍不住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着,抱着那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那一刻,秦隐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当他看到宣采薇紧张忐忑的眼神时,听到自己下意识说出口的真心话时,秦隐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陷入现实,欢喜在一瞬,更多的是现实的清醒。   这一份清醒像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压下去,雪崩了,将那个满心欢喜,意气冲动的秦隐冲击地干干净净。   他拒绝挑明自己的心意,他逃避了采薇的亲近。   他安慰自己,采薇许是出于感激之心,行的是得体之事,所以特意同他挑明这事,为的不过是感谢他。   毕竟,他师尊说过,他是采薇回到自己身体的关键。   采薇不过是想感谢他,才亲近他的。   可他却不敢,他连这份感谢的亲近,都不敢触碰。   秦隐知道的,这一亲近,所有的一切将脱离正轨,一发不可收拾。   而眼下的沉默,他该停止蔓延才对。   再说一句拒绝的话就好。   少女或许会有失望,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吧,知道他性子这么糟糕,就不会想着同他亲近了吧。   这样,一切就会回归正常了。   但秦隐…他张不了这个口。   正当秦隐陷入自己复杂的情绪中时,耳边却听到少女的声音。   淡淡,平静。   “秦隐,去年十月,你府上走水了吗?”   秦隐落于暗处的眸子快速颤动了下。   采薇唤他名字,而不是称呼淮安郡王,代表她十分认真严肃地等着这个回答。   去年十月,是宣采薇刚刚醒过来的时候。   只一刹那,秦隐似乎回到了当时,回到了那个遍地燃烧,火气冲天的书房。   他护着身下的宣采薇,然后……   秦隐心瞬间抽痛了下,脸上有片刻的扭曲,阻止他再继续想下去。   秦隐快速压下这份情绪。   原是如此,她记得他救过她的事,所以才舍了矜持,大胆地接近他。   接近她原本厌恶的谋反之人。   为的是报答救命之恩吧。   秦隐薄唇略微有些发白,轻轻蠕动了下。   “没有。”   他不需要她报答救命之恩,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他亦不需要宣采薇愧疚。   只要他否定,就会彻底斩断他同宣采薇之间的联系了吧。   嘴上面上皆为冷淡的秦隐,负在身后的手,掌心已然嵌出了血痕。   沉默继续蔓延。   秦隐已然有些无法面对宣采薇了,眼下他只想离开这里。   秦隐张了张口,刚想结束二人的对话。   耳边,却听见宣采薇冷静的声音道。   “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问这件事是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秦隐身子一僵,下意识回头。   正好对上了宣采薇探寻的眼。   只一眼,秦隐暗道糟糕,露陷了。   果然,对面的宣采薇清冷的眉眼微微展,眼里似有明悟,落在秦隐身上的目光,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其后,宣采薇眼皮微动,正视着秦隐。   “秦隐,不论你如何想。”   “救命之恩,我是不会报的。”   秦隐心下一堵,是他想错了吗?采薇…竟如此厌恶他?所以挑明,只是为了同他说这句话吗?   耳边,宣采薇的话还在继续。   “当年走水一事,我过往确实想确认,直至刚刚我都想确认,从你嘴里亲口的去确认这件事。”   “可在你否定之时,我忽然意识到,你救下我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契机。”   “一个让我发现,我喜欢你的契机。”   “秦隐,我喜欢你。”   彼时,微风吹起了少女的面巾一角,小巧的樱桃唇,红润诱人,说着世上最为动听的话。   带着少女情怀的表白甜味。   惊得不远处看戏的大皇子,手里的瓜子都掉了。   ***   宣采薇是镇国公嫡女,是由来以自己母亲为目标和榜样来学习的贵女。   她从来矜持守礼,从来恪守女子本分,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同一位男子如此大胆直白的表白。   便是当年她母亲追求自己父亲的时候,也未曾如此大胆过。   也正因为早年母亲的事,以及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不幸,宣采薇曾想过,她自己永远不要去做主动的那个人。   但当她真正体会过心动后,才发现有些情感根本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当年“走水”一事,所有人都告诉她没有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但她的心动是不会骗人的。   正如她同秦隐表白时所表达的意思,她不管这次走水,那个救她的秦隐,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活在假象里的。   她喜欢秦隐的心,是真的。   喜欢到想要告诉他。   不想被他冷淡,不想被他疏远,不想她二人的关系只能是陌生。   宣采薇积攒了十六年的勇气,似乎在那一刻全然被释放了出来。   她张了口。   只是宣采薇未曾想到。   不是每一份少女心思都能写成美好的佳偶天成诗。   宣采薇预料过开口后的结果。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滑稽的局面。   秦隐他…跑了。   宣采薇此时在自己闺房内,坐在一个搭好的绣架前面,脑海里回忆起几日前的那一幕。   宣采薇说完那句话后,秦隐表情明显有些木然,不知是惊着了,还是吓着了。   见状,宣采薇心道,自己可能是急了点。   但若不是秦隐总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至于如此心急吗?   而当时秦隐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   秦隐他先是上前了一步,嘴角带笑。   是笑了吗?   宣采薇仔细回想了下,联想到秦隐后面的行为,又赶紧摇摇头。   只是嘴角微有抽动,她应该是看错了。   秦隐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手却举到了半空,同她叠在身前的手持平。   当时的宣采薇好一阵心跳加速。   她还以为想要牵她手呢。   结果……   下一刻,一盆冷水浇得宣采薇透心凉。   宣采薇看着秦隐飞速转身,几近落荒而逃,还使出了轻功的背影。   脸色难看到比她病情最严重时还要难看。   然后第二日,她就收到了秦隐婉拒的回信。   现在这封信,正躺在宣采薇的梳妆台上,不论信封还是内里的信件,都被宣采薇用朱笔画下两个大大的十字纹路。   信里,秦隐回得真挚诚恳,且给足了宣采薇颜面。   大意是他秦隐感谢宣采薇的垂爱,但他秦隐配不上宣采薇,所以,此事就此作罢。   宣采薇:信他个鬼!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不对劲。   秦隐对她态度冷漠到异常就不说了。   明明就有走水,秦隐却不承认,还编造谎言,甚至是彻底掩盖下来这件事。   秦隐好似不愿让她知道,他救过她这件事。   也就是不愿他二人有牵扯。   这事再往深了想,秦隐竟然早就知道她穿画的事,可他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宣采薇现在还未琢磨明白。   但现在的重点是,秦隐到底在想什么。   他先前落荒而逃的背影,宣采薇可是记得死死的,一份婉拒信可不能解释那样的情况。   正常来说,要真对她不在意,秦隐就该像对待其他女子那样,冷漠异常地当着她的面吐出残忍拒绝的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特意写了一份抬高她,贬低自己的婉拒信。   这个做法,可一点都不秦隐。   暖色的阳光被“寿”字纹的窗户分割了光线,微微落在宣采薇白皙的手指上。   宣采薇挑了根细针,又选了根亮色的绣线。   眼神微微眯起,在给细针引线。   但她试了好几回,总是穿不过去,一旁的香栀有些心疼自家小姐,便上前一步道。   “小姐,不若香栀来帮您?”   宣采薇却摇了摇头,坚持要自己来,倒是似乎同这针线活干上了劲儿来。   过了会,宣采薇终于将线穿过了细孔,嘴角上翘到一个好看的弧度。   当然,不明情况的香栀只道是宣采薇高兴绣线终于穿过了针孔,以至于后面宣采薇说的什么“持之以恒,铁杵磨成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诸如此类不停碎碎念的话,香栀皆是以为宣采薇在说“女红”的事,还兀自感动了许久。   自家小姐果然十分严格要求自己呢。   ***   宣采薇在丹朱宴夺得头名,最终成为承启先生关门弟子一事,可比在贵女宴上的风头更盛。   应该说是大出风头。   算是近些时日,京师里可以比肩秦隐的热门人物。   而且不只是在京师,宣采薇这个名字,很快就会跟在承启先生的名字之后,响彻大江南北。   当然,现在的宣采薇还未预料到这些。   只她觉得近日府里的氛围怪怪的,自打她从丹朱宴回来后,就开始了。   先是跟她一起的宣静姝,跟她一起回来之时,连伪装都没来得及做,不发一语闷着声便回自己院落了。   虽然后面还是一副小白花的模样,但宣采薇总记得宣静姝之前透露的真实样子,没有张牙舞爪,却更像是在憋着什么大招,让宣采薇隐隐有些不安。   宣采薇想找人盯着一下宣静姝,不过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丫鬟香栀又有些大大咧咧,定然不能做这件事。   香素,她又想再观察观察。   本来宣采薇打算同母亲谈谈宣静姝的事,但后面因为其他原因也作罢。   思来想去,宣采薇还是将这个“重任”委以香素。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香素听完,连原因都没有问一下,呆呆木木的眼神就像个言听计从的“傀儡”。   好处虽然是忠诚听话,但宣采薇总还是有那么点担心,香素会不会太木,以至于盯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眼下宣采薇分身乏术,也只得让香素先盯着,之后再考虑其他法子。   然后便是宣正修,宣正修知道她得了丹朱宴头名,还成为承启先生弟子后,火急火燎地就冲进她院子找她,那时,她都快睡下了。   迷迷蒙蒙看着跟前的宣正修,问他何事?   谁料,宣正修只是看了她一会,便道无事,让她早些休息。   怪异,她没能早些休息,还不是因为宣正修太晚过来。   而第二日,宣正修便差人送了不少珍贵宝物过来。   出自宣正修手,倒不同于旁的俗物,全都是关于围棋的珍稀之物,例如绝版的棋书棋经一类。   这倒让宣采薇好一阵咋舌,难道宣正修是不想让她丢他脸面,希望她也能达到跟他一样的高度,让她好好学习围棋,所以,才忽然对她那么好了?   宣正修的事,宣采薇一时半会没弄懂,也就放旁边了,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最后便是宣采薇的母亲。   思及自己的母亲,宣采薇好一阵皱眉。   那日,她从丹朱宴归来后,原本以为会看到母亲的笑容,但母亲听完她的成绩后,脸上确实是有笑容,但只是面对外人时得体的笑容。   宣采薇莫名有一点感觉,母亲似乎不太高兴。   而且……   宣采薇眉头更为紧锁。   之后,她同母亲单独相处的时候,她询问自己是不是哪里惹母亲不快。   宣采薇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母亲当时的表情。   诡异地一种压抑,压抑出了平静。   放在矮桌上的手微微收拢,被袖子掩着,看着是个成拳的姿势。   然而,没过多会,宣采薇母亲便恢复了从容的面容,只道自己许是过于惊讶,暂时还未缓过神来,让宣采薇宽心,被太多想。   宣采薇一开始也没多想,虽有些奇怪,但她相信母亲的话。   可她临走起身欲走时,余光却瞥见令她心悸的一幕。   先前那矮桌上,她母亲手放过的地方,出现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宣采薇当时惊讶到没能反应过来,辗转难眠一夜到了第二日。   虽然面色依旧红润有光泽,但明显看出疲态。   但宣采薇眉宇间却稍稍放心了些,吩咐香栀去准备绣架。   宣采薇猜测,母亲许是想让她成为真正合格的贵女,就跟她以前一样,所以她眼下专注在围棋上,母亲便会觉得她偏离了轨道,定然是不高兴的。   所以,宣采薇想好好把贵女该具备的其他才艺捡起来,用行动向母亲表明,即使她专注在围棋上,也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贵女的。   而谁能想到,最从一而终,没有变化的竟然是她的父亲镇国公。   不对,镇国公也算有点变化,譬如比以前笑的更为开怀了。   譬如如今逢人就夸宣采薇如何如何,跟炫耀宝物一样。   若不是宣采薇是女儿身,指不定旁人还以为宣采薇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呢。   宣采薇一时有些惆怅,想要得到回应的人,她没能得到回应,没想着得到回应的人,倒是给了她回应。   人心是肉长的,宣采薇确实被镇国公打动了一点点。   她看了眼跟前摆放规整的绣架,想了想,不若给父亲送点心意吧。   ***   另一边,秦隐也不好过。   他从丹朱宴归来后,很快大皇子就找上了门,询问他同宣采薇是什么情况。   大皇子惊得瓜都掉了,难得失了从容,脸上全然惊骇。   先前他是怀疑过秦隐跟宣采薇之间或许有什么事,但二人“伪装”的极好,将他的思路都带偏了。   可当事情摊在他眼前时,确确实实是告诉了他。   秦隐同宣采薇之间确实有事,还是出乎意料的“大事”。   毕竟,他可从未见过秦隐如此失态的一面。   大皇子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模样,让秦隐连借口都说不出。   于是,秦隐沉默不语。   大皇子自小同秦隐相识,倒是了解秦隐性子的,知道秦隐不愿意说,是怎么都不会开口的。   但他该说的还是要说。   大皇子一脸沉色地同秦隐道。   “秦隐,你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根本不允许你将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   “再说…即便你想,宣三小姐得知真相后,不怕受牵连吗?就算宣三小姐不怕,那镇国公府呢?”   “你一贯聪明谨慎,相信你这一次,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秦隐依旧沉默,就在大皇子以为自己的话得不到回应时。   秦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之后,便有了那封婉拒信。   秦隐到底对宣采薇说不得重话,在她跟前表现出冷淡,已经是秦隐能做到的极致,他甚至都无法当面拒绝她,只能这样逃避。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交汇的一瞬间,便很难就再分开的时候。   秦隐也未曾想到。   他同宣采薇的第二次见面来得如此之快。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久等了大家,给大家发双十一回血红包包~~这章发66个~ 第143章   当伪装成“元无”的秦隐, 在六爻门山脚下看见正在落马车的宣采薇如是想道。   此时,宣采薇正在同同样外出归来的元霜搭着话。   宣采薇这些时日, 本是在家好生学习“女红”,但也没忘记秦隐的事,只是宣采薇初通男女情愫, 面对秦隐这样的情况,她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好在,宣采薇近日交了不少朋友。   于是,宣采薇一一给这样的朋友们递了拜帖, 或自己过府, 或邀请她们来府上,寻求“搞定秦隐”的经验。   当然宣采薇这样的行为,在宣府人看来, 倒是颇感欣慰, 只觉宣采薇自打身体大好后, 终于能过上正常女子的生活了。   偶尔同小姐妹们聚聚会,品品茗,斗斗诗,赏赏花,游游园。   这才该是属于宣采薇, 属于镇国公嫡女应有的生活。   为此, 一贯威武严肃的镇国公,夜里不知看着宣采薇幼时的长命锁,独自红了多少回眼眶。   宣正修倒是没有红眼眶, 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宣采薇院里送东西,跟要掏空自己家底一样。   宣采薇不由心想,这要是被未来嫂嫂知道了,估计要闹后院矛盾了。   这可使不得。   所以,宣采薇有找宣正修认真严肃地谈过这个问题。   但宣正修只是挑了挑眉,说出了两句让宣采薇哑口无言的话。   “这送来送去不都还是咱们宣府的东西吗?”   “况且,你还担心你哥哥没钱?”   宣采薇:好的吧,告辞。   虽然不知道自家哥哥近日来中了什么邪,但既然宣正修心甘情愿,再多拦也是矫情,宣采薇此刻已经决定要在宣正修娶亲时,为他准备一份大礼。   至于宣采薇母亲,似乎宣采薇走上贵女的正常路子后,选,镇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多了些许。   这倒让宣采薇越发安心,只觉上回的猜测没有错。   而宣静姝同宣采薇近日来倒是少有碰面,按照寻常,她得知宣采薇去参加这些聚会,以她的性子,多半会过来得露脸的机会。   可宣静姝这之后,却没怎么在宣采薇跟前晃悠过,即使见宣采薇出门,也只是淡淡地行礼,便离开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宣采薇心难安,只得让香素多多再盯盯看。   但她聚会的目的,也不是镇国公府众人想的那般,所以,每每回来之时的交代,简直绞尽了宣采薇的脑汁。   总不能同他们说,她去学如何追男子的“技巧”去了吧。   说起来,宣采薇这几轮“学习”聚会,也着实好一番折腾。   宣采薇本来朋友就没几个,所以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   她是扒拉着手指一个个数着去把她认为能称得上“朋友”的人,都送了拜帖。   这第一轮聚会,便是同明家两位粉衣姐妹的。   这回,宣采薇依旧打出了“无中生友”的名头,在闲谈间,将她“朋友”的烦恼说于明含宜和明含玉听。   然而,明含宜和明含玉两人年纪尚小,七嘴八舌说了一通,也没说到点子上,还逮着宣采薇询问她那位“朋友”关于“心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的问题。   最后,宣采薇自己问题没解决,反而仗着“三脚猫”的理论知识同明含宜和明含玉好好上了一堂“男女情愫课”。   第二轮聚会,宣采薇找的是公孙笑柳,不过宣采薇一开始有些不想开口,毕竟公孙笑柳喜欢的人是秦隐。   她问这个问题,还是编造出来的一个人,不就算是欺骗朋友,还要抢朋友喜欢的人吗?   这可不好,宣采薇犹豫要不要同公孙笑柳坦白,二人也好公平竞争。   谁料,宣采薇犹豫这一阵,公孙笑柳倒是先对她坦白了。   “我已经放弃喜欢淮安郡王了。”   “……什么?”   宣采薇猛地抬头,眉眼微愣。   公孙笑柳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在同你对弈之前就已经暗自发誓,我要是输给你,就放弃淮安郡王。”   “虽然遇楼的事,我不便多问,但我知道你同淮安郡王之间该是关系不一般的。”   “你放心,你比什么苍玲珑和南婉兮有优势多了,要对自己有信心。”   公孙笑柳言辞真挚,一脸郑重地拍了拍宣采薇的肩,还同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为她打气。   宣采薇哑然。   “其实,我跟淮安郡王还不是……”   “我懂我懂,淮安郡王的母亲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你俩现在低调进行,我很明白,你放心吧,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但……”   “虽然,我放弃了淮安郡王,可这些年还是很有收获,我同你好生说说……”   宣采薇想着要不干脆坦白算了,可公孙笑柳就不给她插嘴的机会,而且自我脑补到了极致。   不知为何,公孙笑柳似乎不太喜欢秦隐母亲,提到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一直绷着。   而宣采薇和秦隐在公孙笑柳嘴里已经俨然成为了一对被双方父母阻拦压迫,互相瞧不上对方,只得借着装病昏迷的借口,偷溜出来跟男方会面的可怜小情侣。   宣采薇:……   即便之后宣采薇再三否认,公孙笑柳也只给了宣采薇一个“我懂我懂”的眼神。   宣采薇无奈,只得放弃,寻思改日再好好解释一下。   但宣采薇确实也收获颇多,因为公孙笑柳对秦隐是做了一番调查了解的。   她临走时,被公孙笑柳强塞了一本《淮安郡王观察实录》,里面记录了秦隐的府上关系,朋友交际,个人喜好以及平时经常出没的地点。   宣采薇粗粗看了几眼,有几点还真能跟她先前穿画时观察的秦隐对上。   看着怀里的小本本,宣采薇一方面感动公孙笑柳的无私,就连对她这个“情敌”都这么好,另一方面,则是把小本本好生地揣进了怀里。   兴许,她真的能从这里面,得到一些“追求秦隐”的灵感呢。   当时,宣采薇的神情,仿佛怀里揣得是“绝版棋经”一般。   第三轮聚会,则是同苍玲珑的。   虽然,苍玲珑也没接触过男女情.事,而且她也不喜欢秦隐,对秦隐不算了解,但苍玲珑是宣采薇见过除她母亲外,最为聪慧的女子。   宣采薇想着,苍玲珑应该能帮帮她。   不过,这同太聪明的人聊天,也不是一件好事。   譬如——   宣采薇:“玲珑,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遇到了一些烦心事,就是她心仪的男子,忽然对她很冷淡,也总躲着她,还拒绝她,我这个朋友应该做点什么呢?”   苍玲珑扬了扬眉,尾音语调提高:“哦?你,有一个朋友?”   宣采薇尬笑:“哈,哈哈,哈哈哈,确实是我朋友的事呢。”   苍玲珑押了一口茶,笑而不语地盯着宣采薇。   宣采薇不自觉喉头微动,就在她内心忐忑紧张,以为她要被苍玲珑当场拆穿时,苍玲珑倒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专专心心回答宣采薇那位“朋友”的问题。   依照苍玲珑的意思,宣采薇定然是不能退缩的,既然喜欢,那就要好好争取。   这同宣采薇想的一样,听得宣采薇连连点头。   见状,苍玲珑眼眉流转,又微微笑了一下。   但对于方法,苍玲珑却没有给太多建议,倒是为宣采薇指了两条路。   第一条,便是让宣采薇去找一位极通“男女情.事”的人,好好取取经。   刚好,宣采薇认识这样的人。   这也就是第四轮聚会的由来,宣采薇同琼酥的。   眼下,虽然琼酥拜入了公孙霖门下,可以脱离风月之地,但琼酥先前在云雨楼呆了好些年,也不是短时日能走得了。   宣采薇当然不能去云雨楼寻琼酥,虽然宣采薇邀琼酥来府上,但琼酥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些畏惧,所以二人相约在京师一处热闹的茶楼雅间。   宣采薇推门而入之时,琼酥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候了。   宣采薇有些讶异道。   “我还提前了时间,没想到倒是你先到了。”   琼酥莞尔。   “哪里能让宣三小姐等我,自然该是我等宣三小姐才是。”   即便琼酥感念宣采薇对她的帮助,但她可不敢过于贪心,还想着能同宣三小姐成为朋友,两人身份有差,不容她放肆。   见琼酥这般拘谨,宣采薇倒是先皱了皱眉头,没先将秦隐的事拿出来说。   而是同琼酥聊起了近日情况。   听到琼酥说不日她便会前往公孙霖门下专门为弟子准备的棋所学习时,宣采薇才借着这个话题引道。   “琼酥姑娘,既然选择开始了新生活,许多东西也要改变不是,采薇以为,我们是朋友,相处自然便好,不用太过拘谨。”   宣采薇说这话时,眉眼微微弯,话语真诚,她是真把琼酥当朋友。   而且,宣采薇有自己的准则,就交朋友而言,投契最为重要,至于身份那些,她也不看重,反正除了宫里那些贵人外,京师女子中,谁也没她身份高。   听着宣采薇的话,琼酥心里动容,这才渐渐放下心,重重点了点头。   然后,脸上瞬间正色,就连坐姿都严肃了不少,目光灼灼地盯着宣采薇道。   “宣三小姐,你今日寻我是有何事?”   琼酥当下的神情,就差没把“全力以赴”挂在脸上了。   她想着,不论宣采薇要她做什么,她一定尽全力为她做好。   所以,当宣采薇又开始“无中生友”时,琼酥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面对着“少女的烦恼”,倒是更像是面对着战场上“敌方布下的天罗地网”。   宣采薇:……也似乎没必要,没…没那么严重。   宣采薇刚想让琼酥放松放松。   就见琼酥语速极快地为她列举了“追男一百零八式”。   琼酥的意思是,对方逃避的原因先不管,只要自己足够有吸引力,还怕对方不回头吗?   听着琼酥的讲解,宣采薇像是打开了一个新天地的大门。   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简直俗套,琼酥直接让宣采薇放弃这些。   女子对男子最有力的杀手锏,不外乎就那么几个。   才情,品貌,厨艺,会撒娇。   听着有厨艺这一项的时候,宣采薇眼神瞬间就亮了,还带着几分小骄傲。   她厨艺可拿得出手了,在梦境里,秦隐可是吃得丁点没剩,都没给她留呢。   秦隐肯定很喜欢吃她做的饭。   但听到后面的“会撒娇”,宣采薇就有些不解了。   这词她认识,也知道意思。   就是没见过。   毕竟她母亲可从未对她父亲撒过娇。   看着宣采薇一脸茫然的表情,琼酥以身作则,替她示范了好几个场景的撒娇技巧。   惊叹到一旁的宣采薇忍不住嘴微张,停止不住鼓掌的手。   满脑子都在想,还能这样相处呢?!   脑海中,也代入同秦隐相处时的场景,心里冒出了小小的怀疑,秦隐会喜欢自己这么对他吗?   之后,琼酥又教了宣采薇好些有用的追男技巧,宣采薇只恨自己没带纸笔,没能记下这些宝贵的知识。   不过,听到最后宣采薇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些方法都没有用呢?”   琼酥眉眼微凝,也问了宣采薇一个问题。   “宣三小姐同你这位朋友关系如何?”   宣采薇忙道。   “自然十分亲近,情同姐妹。”   琼酥道。   “这样啊,宣三小姐的姐妹,就是我琼酥的姐妹。”   “届时,如果这些都没有用,你便让她来寻我吧,我定为她好生准备一坛子销.魂.酒。”   琼酥说这话的时候,眼微眯,悄悄泄露出一丝浸.yin风月之地多年的魅惑风情。   ***   经过这几轮聚会下来,眼下的宣采薇也不算是初入情.场的新新人了,而是装了一堆理论刀枪的新新人。   但现在还不是她上战场的时候。   宣采薇想着要去把苍玲珑说的第二条路,也去走走看。   所以,她这才来到了六爻门这里。   倒也真巧,她一落马车,就碰见了元霜。   宣采薇虽然同元霜没见过几面,但元霜似乎因为上次错杀宣采薇的事,对她很有些愧疚,倒是对宣采薇难得热情地邀请入门一聚。   见状,宣采薇又动了“无中生友”的心思。   心里琢磨着元霜仙师怎么也算是喜欢过人的,还追了元无仙师这么多年,她应该也能同她分享经验。   “大战”前,做好充足准备,也是宣采薇的一个优点。   所以,宣采薇也很热情地点点头,同元霜正准备朝六爻门走。   谁料,身后却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去哪?”   宣采薇和元霜都是欣喜回头,只不过二人欣喜的事情不一样。   宣采薇先元霜一步道。   “见过元无仙师。”   礼貌却有距离的招呼。   元霜初初见到元无,确实高兴了下,但很快她就想到身边的宣采薇,嘴唇微泯,眼神在元无和宣采薇之间来回扫了下。   可后面,元霜听出了宣采薇的言语的态度,她又仔细看了一眼宣采薇,见她眼神清亮,见着元无也并无女子羞涩,心下稍安,看来她或许是误会了。   一时,元霜更亲近了宣采薇一些。   而这边,宣采薇已然同元无讲完二人方才的情况。   但令人意外的是,元无沉吟了几分,便道。   “我同你们一道吧。”   宣采薇:欸?!?!!   有元无仙师在,她该怎么开口才是??!!   但宣采薇看着元无仙师的金纹面具,还不好拒绝。   元无仙师一直都对她很好,因为这点小事拒绝元无仙师,似乎不太好。   最后,宣采薇只得默认。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中间三人又遇到了元元仙师,元元仙师跟防贼一样盯着元无仙师,怎么也要插进来跟上。   所以,宣采薇一开始设想的二人女子交流会,变成了两男两女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的聚会。   但这四人中,兴许现在最为高兴的就是元霜,她余光一直轻轻扫着斜对面的元无仙师,透着打从心底的开心。   见着元霜的眼神,即便有两个男子在,也挡不住宣采薇求知的心。   她觉得现在她的情况同元霜最为相似,该是真的能得到一些受用的讯息。   不过,宣采薇还是最后试探问了一次。   “几位仙师,今日我同元霜仙师主要是想聊一些女孩子间的话题,二位…嗯?”   也不算太过明显的逐客令,但确实是有之。   但元元仙师是元无仙师不走,他死活不会走。   而元无仙师则环着胸一脸正经道。   “不用把我们当男子。”   “噗嗤!”   “咳咳……”   “你说谁不是男的?!”   三个不同的反应同时而起。   笑声自然是宣采薇的,她可没想着印象中一贯正经的元无仙师倒是能开这样的玩笑话,虽然不知他为何要留在这里,但她可是提醒过他们的。   元霜也有些莫名,心里的怀疑起了散,散了起,终究没凝成团。   秦隐看都没看一旁气鼓鼓的元元仙师,声音倒是一如本性的凉凉。   “元元,你是要跟我抠理,还是留在这?”   见元元没说话,秦隐才再次将目光落在宣采薇身上。   眼神压着贪恋。   也只有这个身份,他才能这样放肆地看着宣采薇,才能这样放肆地接近她。   而这样的机会,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秦隐不想错过一息一刻。   再者,秦隐可不会放任宣采薇同元霜单独相处。   上回,元霜虽然没真正杀了宣采薇,但宣采薇也因她落崖。   他不是好脾性的人,或者说,他的好脾性只给了宣采薇。   这事,宣采薇能原谅元霜,他可不能,他得时刻盯着元霜,保护宣采薇。   就在秦隐环着胸,防备着元霜,但也只是抱着随便听听的想法,重点还是保护宣采薇时,耳边适时响起了宣采薇的声音。   “元霜仙师,我有一个朋友,她近日遇到了一些烦恼巴拉巴拉巴拉……”   秦隐本是环胸的手,差点没颤。   许是不是第一遍说了,宣采薇在讲述的时候,流畅自然,表情丝毫不作伪,好似她真的有这个朋友一样。   不过,宣采薇说是说了,却不知道元霜仙师会怎么回应她。   难道元霜仙师会当着元无仙师的面,讲述她追元无仙师那些年的故事吗?   但元霜仙师似乎比宣采薇想的聪明的很多。   因为,元霜仙师的开头也是——   “我也有一个朋友,巴拉巴拉巴拉……”   闻言,宣采薇嘴里的喝的茶,差点没喷了出来。   心道,元霜仙师倒也是上道快,有样学样,本事一流。   宣采薇小心瞥了一眼一旁同为听众的两位男子。   元元仙师显然在状况外,中间时不时插句话就不说了,最后,还一脸莫名其妙地质问元霜仙师。   “这样冷漠无情的男子,你这个朋友喜欢他什么?”   “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朋友呢?”   听得元霜仙师明显表情都变了,太阳穴直突突。   而元无仙师环着胸的动作倒是一直不变,好似处之泰然,也好似压根就没听两人的对话。   宣采薇暗道,看来她可能真的是多想了,元无仙师志向高远,应该不会放在男女之事上,想来,也根本不关心她同元霜仙师在聊什么。   而宣采薇听完元霜仙师的话,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似乎找错人了,元霜仙师给出来的全是一些错误示范,不然她现在早就成功了。   对于元霜仙师和元无仙师的事,宣采薇倒不想过多插手,而且真要说起来,她定然是以元无仙师的意思为准。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把背的滚瓜烂熟的“追男一百零八式”告诉元霜仙师。   之后,宣采薇同元无仙师倒是同元霜仙师和元元仙师分开了。   理由,宣采薇也找的正当,她想去拜访一下长梧仙师。   然而,元无仙师带着宣采薇进入掌门院后,并未带她去正堂。   而是引她去了二人初见的练武场。   吩咐几个弟子,为她二人准备了一壶上好的清茶。   宣采薇见状,有些疑惑道。   “元无仙师,长梧仙师不在吗?”   秦隐淡定回道。   “不在。”   “那你方才……”   方才元无仙师可是长梧仙师在,才好不容易同元霜仙师以及元元仙师分开的。   秦隐泯了一口茶,微微有些发烫,嘴里却是回甘。   “反正,你也是来找我的。”   宣采薇一愣,许是没想到元无仙师这般观察入微,竟然发现她此行的目的是来寻她。   但既然被元无仙师发现,宣采薇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脸颊染上了几分淡粉,略微有些羞涩地看向秦隐道。   “元无仙师,不知你可否帮我算算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下本古代文改写这个《同时穿成两本书的女主后》,世家先放放~是个甜文~等这本完结就开这个~暂时先这么定一下,也可能会改,求大家支持~~点进作者专栏收藏~   文案:   景棠穿书了,而且还是中了穿书大礼包。   一次穿成了两本书里的女主,只是男主不一样,但都是同样熟悉的狗血虐心调调,而且划重点的是——   两本书在一个世界里。   A书,【男主A】拿的是龙傲天剧本,一路逆袭一路招蜂引蝶,【景棠】这位正牌女友,被情敌们折磨到生不如死,【男主A】误会不说,最后还为了保护【男主A】而死。   B书,【男主B】把【景棠】当成“白月光替身”,白月光归来后,【男主B】嘴上爱的是白月光,又不放手【景棠】,最后【景棠】被嫉妒成狂的白月光“一剑穿心”。   更不幸地是,景棠发现自己在面对两个男主之时,行动不受自己控制,必须按照原定的狗血虐心剧情走。   唯一欣慰的是,还有一个贴心小徒弟陪着她,即使在他跟前表演“精分劈腿”,也没有离开她。   *   后来,景棠“脚踏两条船”的事被踢爆,被修真域两大顶尖势力同时追杀,也只有小徒弟陪着她,浴血奋战护她平安。   景棠大受感动:“嘤嘤嘤你真好。”   小徒弟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景棠,眸子微敛,收起了袖子里对准景棠脖颈的刀,抬手揉了揉景棠的发。   “别哭了,我会陪着你。”   “永远。”   【CP是小徒弟,两个狗男人都会追妻火葬场的~】   APP读者可直接点击作者专栏收藏~ 第144章   宣采薇自顾自说完这句话, 又有些忐忑地看向元无仙师。   这一来是因为宣采薇到底是个女儿家,开口找人算姻缘这件事, 确实有些羞于启齿。   二来则是因为先前长梧仙师说过,她现在的命格,天下间恐无人能替她卜算了。   元无仙师有一点倒也是说错了, 今日她是来寻长梧仙师和他两人的。   宣采薇本想先问问长梧仙师自己的这命格无人能卜算的话,那可否还能算姻缘。   但眼下长梧仙师不在,她只得寻求元无仙师帮助。   至于,为何宣采薇如此执着于算姻缘。   这便是苍玲珑说的第二条路, 姻缘天注定, 如若宣采薇认识精于卜算之人,可以让其帮忙看看宣采薇的未来另一半,究竟有何特征, 也省的宣采薇白费功夫。   宣采薇倒不是想着白费功夫, 她只想着如果能算出未来另一半有半点秦隐的特征, 那么都能给予她一丝丝希望,支撑着她勇往直前。   但她也没报多少希望就是了。   果不其然,元无仙师闻言,脸上带着的金纹面具虽然不能看见表情,但元无仙师沉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冲宣采薇摇摇头。   “宣三小姐, 我师尊先前该是同你说过了, 你现在的命格,无法卜算,姻缘也在卜算的范畴内。”   宣采薇眼里划过失望, 但又不想放弃,手有些急得摘了脸上的面巾。   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落入秦隐眼前,他眸子微闪,面具下的嘴唇轻轻抿了抿。   宣采薇朝秦隐凑近了几分,令人无法忽视的容颜因为放大,而更加容色逼人。   秦隐唇抿得更紧了,身形下意识想后退,但刚刚想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耳边听着宣采薇适时响起的声音道。   “虽是如此,不过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譬如看看面相?或者…手相?”   宣采薇话一说完,白皙的手腕便出现在秦隐眼前。   纤细,白皙,只可盈盈一握。   摊开的掌心,泛着红润的底色,利落绵长的掌纹,似乎预示着少女不俗的命运。   不论是少女的脸,还是少女的手,都离秦隐极近。   甚至是一低头,秦隐的唇就会碰见女子的手腕,当然中间隔着一层金纹面具。   秦隐嗅到少女手腕上的淡雅竹香,喉头微微动了动。   快速从石桌上,端起茶杯,下意识隔开了同宣采薇之间的距离。   茶香稍稍盖过了竹香。   秦隐动了动面具上的机关,露出薄唇。   一口饮之。   宣采薇愣了愣,她余光瞥了一眼一旁还正冒着热腾腾白气的茶杯,疑惑想着。   这么喝,不烫吗?   但很快秦隐给了回答,转移了宣采薇的注意力。   秦隐再次摇了摇头,否决了宣采薇想走旁门左道的想法。   宣采薇脸上难掩失望,看来取巧之路实属不通,她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研读《追男一百零八式》和《淮安郡王观察实录》吧。   就在宣采薇想起身准备告辞时,秦隐出了声。   “先前,你说得那位朋友的事…可否同我具体说说。”   话音一落,宣采薇抚着茶杯的手轻轻颤了颤,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秦隐。   她可不知道,元无仙师还有这爱好?   秦隐见宣采薇表情,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我见宣三小姐为朋友忧心,有些担心,想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如果宣三小姐不想说,也便当我没提过这件事。”   宣采薇赶紧摇摇头,眼里闪过些许欢喜。   “愿意愿意,我愿意。”   虽然元无仙师态度出乎意料到让宣采薇惊讶,但她回过神来一琢磨,却发现问题所在,她这几轮机会问得都是女子,说不准同为男子的元无仙师更了解秦隐的想法,能给她提供更多的帮助。   之后,宣采薇又将前几轮聚会说的“无中生友”系列,细致具体地同秦隐说了一遍,至少是比同元霜说的版本具体细致。   听着秦隐不自觉又红了耳朵,因为宣采薇言语之间掩藏不住的喜欢。   秦隐快速用内力散去耳朵的红意,小心不让宣采薇发现,其后故作淡定地问宣采薇。   “宣三小姐,你这位朋友眼下,可寻得了什么好方法?”   这也是秦隐细问的原因,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可真担心宣采薇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让他一下子忘了伪装,暴露真心。   届时,他将溃不成军,再也不能欺瞒宣采薇了。   宣采薇不疑有他,再加上她极其信任元无仙师,倒是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我这位朋友确实寻到了不少有用的方法,譬如她心仪男子的观察录,还有…还有《追男一百零八式》。”   宣采薇最近跟谁聚会,秦隐了解的十分清楚。   她说的观察录,秦隐记得,公孙笑柳是有这么个东西,上面对他的各项情况都有详细的注解。   这倒是不打紧,公孙笑柳能了解的不过是一些表面。   但秦隐听到后面那句的时候,掩在面具下的表情一滞。   心头暗自给琼酥记了一笔。   “咳咳…宣三小姐,这方法有些还是需要辨别的……”   秦隐话才起头,倒是被宣采薇打断。   “元无仙师说的对,我同你具体说说这《追男一百零八式》,你是男子,你也帮我…我这位朋友品鉴品鉴,具体哪一个方法最为有效合适。”   接着宣采薇便将背的滚瓜烂熟的《追男一百零八式》一一同秦隐讲了去。   《追男一百零八式》既然能打开宣采薇新天地的大门,自然也能打开秦隐的。   他听完后,目色难得出现了一丝呆滞放空,面具下的唇微张,久久无声,像是被噎着了。   “元无仙师,元无仙师……”   直至听到宣采薇的声音,才算是缓过神来。   跟前,宣采薇说完后,乖巧地双十交叠在腿上,眉眼虽冷,却眼巴巴地看着秦隐。   像是林中迷路的小鹿,等到有缘人指点迷津。   “元无仙师,这其中可有有效的方法?”   宣采薇再次提问。   秦隐回神,赶忙依心拒绝,这其中的法子要是都往他身上套,除非他是圣人,不然谁能顶的住。   “约莫是没……”   话音刚落,宣采薇吹垂了眸,明显失望。   “元无仙师若说没有,那多半是没有的吧。”   “看来我朋友只能找琼酥姑娘,试试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方法?”   “销.魂.酒,元无仙师听过吗?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是何意。”   宣采薇说着话,脸上极为配合地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而秦隐一听,石桌上起了一声重响。   是茶杯落在石桌上的声音。   宣采薇下意识瞪大了眼。   “元无仙师……”   ……   秦隐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火气,若不是想着宣采薇对琼酥印象颇好,他眼下就想把琼酥送离京师,离宣采薇远远的。   秦隐暗暗决定,以后加派双份人手盯紧了宣采薇同琼酥的见面。   可不能再让琼酥这般“带坏”宣采薇下去。   这厢,宣采薇还恍然未觉秦隐的怒气。   “元无仙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朋友约她心上人喝酒不好?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可你也说,《追男一百零八式》没什么用,那看来只能试试……”   “不,它有用。”   秦隐连忙改口。   “可你方才明明说……”   秦隐语气淡定。   “我方才说的是这方法约莫是没有什么问题。”   听着秦隐肯定的话,宣采薇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   “元无仙师说有用,那定然是有用的。”   见着宣采薇仿佛受了极大鼓励的样子,秦隐嗓子有些发干,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但秦隐还是努力引回正轨,既然不能从方法上解决,那就从根源上。   于是秦隐道。   “不过,宣三小姐勿怪我言语笨拙,事实上,我并不赞同你这位朋友去追求这位男子。”   “……为何?”   刚刚还满脸写着开心的宣采薇乍听,眉头瞬间皱了皱,眼里明显闪过不情愿。   可因为说话的对象是她信任的元无仙师,所以她没有生气,耐着性子听着解释。   秦隐努力不去注意宣采薇的表情接着道。   “这般冷漠无情之人,为何喜欢?”   说的同先前元元仙师说的话差不多。   宣采薇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元元仙师先前说的人可是元无仙师。   然而现在元无仙师却拿先前元元仙师埋汰他的话,来说秦隐。   倒也真有些滑稽搞笑呢。   宣采薇哪里能想到元无仙师同秦隐就是一个人,秦隐虽然不喜元元,但也觉得元元对他的评价没有错。   他对元霜,确实足够冷漠无情。   对…宣采薇,就拿先前的事而论,亦是如此。   秦隐想让宣采薇放弃,这要再纠缠下去,会…会脱离掌控。   秦隐似想到什么,眸子里的情绪晦涩难辨。   身前的宣采薇沉默了一会,然后忽地起身,从上而下,俯视着秦隐,神色微沉,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   宣采薇道。   “即便天下人都不赞同,我依旧为我朋友感到庆幸。”   “能遇到一个不想放手的人,三生有幸。”   那一刻。   宣采薇眉眼间闪着坚定的光。   这光似剑芒,刺入了秦隐的心间,使他久久无声,再无劝诫。   ***   虽然宣采薇的第二条路,成了条思路,但琼酥给她的《追男一百零八式》,得到了她唯一一个男性朋友的认可,所以,宣采薇还是极为高兴的,并且准备付诸行动。   既然要行动,势必就要用上公孙笑柳给的《淮安郡王观察实录》。   她仔细看了看公孙笑柳给出的秦隐时常会出没的地方,便开始采取了蹲点的行动。   但很奇怪的是,宣采薇蹲了好些时日,都没等到秦隐。   这让宣采薇怀疑这份《淮安郡王观察实录》的真实性。   也或许是宣采薇近日来的愁绪过于明显,就连一贯大大咧咧的公孙笑柳也感受了出来。   公孙笑柳算是她这几位朋友中,稍稍猜得离真实情况差不多的人,甚至是超前的人。   所以,宣采薇索性也在公孙笑柳跟前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但公孙笑柳十分意外,竟然是宣采薇的单相思。   宣采薇却抿了抿嘴。   “也不能这么说……”   单相思什么的,真是太丢人了,而且明明是秦隐先喜欢她的,为什么现在说出来,就变成了她单相思了呢。   公孙笑柳只当宣采薇不好意思,她道。   “你放心,即便是你单相思,我相信只要你主动出击,淮安郡王定会招架不住的。”   奇怪的是,公孙笑柳明明知道秦隐极难攻克,但偏偏对宣采薇十分有信心。   而且自打她放下秦隐后,倒是对宣采薇再无芥蒂,眼下更是觉得二人般配极了。   宣采薇言语有些沮丧。   “主动出击?可我现在都找不到他人,该如何主动出击?”   顺便宣采薇告诉了公孙笑柳,她在公孙笑柳记录的秦隐经常出没的地方蹲不着人。   公孙笑柳同样奇怪,这可是她经过多方打探的精细记录,按理来说不会有错的。   虽然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但见自己好友出师不利,公孙笑柳眼珠转了转,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三日内,我定然让你见着淮安郡王。”   ***   三日一晃而过,宣采薇这三日因为公孙笑柳的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做女红之时,都扎了好几下手指,给香栀心疼的,药膏不要钱般往宣采薇手指上抹。   好在第三日时,宣采薇收到了公孙笑柳的邀约拜帖。   奇怪的是,地点是公孙笑柳的府上。   等到宣采薇赶到公孙笑柳府上时,却见公孙笑柳直接火急火燎地拉她进了闺房,还锁了门。   就连她的两个丫鬟,香栀和香素都被拦在了门外。   宣采薇疑惑。   “公孙姑娘,为何今日是来你府上?”   “你…你是邀请了他吗?”   后一句,宣采薇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轻拽了拽方才被公孙笑柳的扯得有些发皱兰草纹饰玉白袖,想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秦隐跟前。   谁料下一刻,她方才才捋好的袖子,又被公孙笑柳扯过,再次皱成一团。   宣采薇的完美症发作,有些心疼发皱的袖子,再次固执地捋了起来。   本是在翻找着什么东西的公孙笑柳,回头见着宣采薇的动作,赶紧拦了下来。   “你就别跟你的衣服白费功夫了。”   “反正,你这衣服今日也派不上用场。”   宣采薇今日穿得是前些时日赶制的春裳。   眼下出落的越发标致的宣采薇,也渐渐被香栀改造地越发懂了自己的审美。   知道什么样的衣裳更适合自己。   今日穿得,正是她自己亲手挑的兰草玉白齐胸襦裙,淡雅飘逸,又能衬出几分少女的娇俏。   正正适合她们现在娇花一般的年纪。   宣采薇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自觉没什么问题,抬眸刚准备询问公孙笑柳。   话还没说出口,怀里就被公孙笑柳塞了个锦缎包袱。   “打开看看吧。”   宣采薇依言而动。   下一刻,惊愣划过她的眼。   因为里面正静静躺着一套男装。   ***   差不多是辰时的时候,一辆既不招摇,但却有低调的华美的马车从公孙府上驶了出去。   而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正正好坐着已然换成男子装束的公孙笑柳和宣采薇。   宣采薇看着自己身上暗淡无光的袍子,再瞥了一眼,公孙笑柳身上同样黯淡无光的袍子,脸上的表情可称不得多开心。   宣采薇道。   “为何要做男子打扮?”   公孙笑柳:“我可是好不容易打听出来到的,托了我爹他大徒弟姑妈的小姨子的表弟的堂哥的关系,才问到的。”   公孙笑柳:“淮安郡王他今日可是要参加春闱贡士们的海清才子会。”   宣采薇皱眉:“什么是海清才子会?”   公孙笑柳:“忘了你消息有些闭塞,海清才子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日子基本是选在春闱后殿试前,参加的大多是贡士,或是京师有名望的才子,也会有一些名士参加,当然想去见见世面的世家子弟,譬如你我,也是可有去的。”   宣采薇:“既是世家子弟,为何我二人打扮得如此…朴素?”   宣采薇还是有些不满意这身装扮。   她明明想,穿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秦隐面前的。   公孙笑柳:“一瞧你就是第一次伪装,不懂伪装之道,你我二人长相皆为招摇,你就不说了,天生丽质,而我是常年男装行走,这样贸贸然去海清才子会,定然容易被人认出。”   公孙笑柳:“这次我二人去,是借的我表哥家庶子的身份,自然打扮不能过于招摇,你这半边头发也好生顾着,切莫暴露身份,不然你我都得完蛋,可懂了?”   公孙笑柳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遮住了宣采薇大半张脸的单边刘海。   宣采薇第一次做如此冒险的事,神色不免有些紧张,听着公孙笑柳的解释,倒是放弃了对漂亮衣裳的执着。   比起名声而言,丑就丑点吧。   接着,公孙笑柳又对宣采薇耳提面命了一些注意事项,宣采薇听得仔细,一一记在了心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二人落马,被同样装扮成男子的香栀,香素和公孙笑柳的丫鬟迎了上来。   香栀跟宣采薇先前一样紧张,倒是一旁的香素木呆呆地让人看不出伪装。   宣采薇快速安抚了香栀几句,让二人在外等候,便随同公孙笑柳往里走去。   海清才子会,沾水之运,一般会设在靠水之地。   这回亦是,宣采薇和公孙笑柳这回是出现在了京郊一处山谷。   谷口有八位身形挺拔的下人把守,下人旁边立着一块木牌。   上面写着——   “盛草谷”。   宣采薇想着这回的海清才子会,聚集了不少英杰才子,可不是有许许多多的“草”。   倒是符合这个名字。   二人来得算晚的,好处是门口不用排长队,坏处是估摸着精彩的部分,两人或许错过了不少。   但宣采薇来此只为了寻秦隐,又不是真的来参加什么海清才子会的,错过也便错过了。   等到二人出现在谷口时,八位看守的下人明显以一副两人错过了“黄金”的眼神看向二人。   这倒让公孙笑柳同宣采薇起了几分兴趣。   公孙笑柳一边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拜帖,一边同下人打听道。   “几位小哥,我们两兄弟路上耽误了点时辰,这先前可是有何趣事?莫不是哪位名士有精彩的讲学?”   公孙笑柳记着今日确实来了几位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名士。   那几个下人摇摇头否认。   “这倒没有。”   “那你们方才……”   闻言,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宇间闪过几位八卦促狭。   “先前,你们可是错过了一桩大事,相信等这海清才子会散后,整个京师都会知晓。”   公孙笑柳扬眉。   “哦?!究竟是何事?”   宣采薇也好奇地凑了一耳朵过去听。   只见那八位下人中的其中一位上前一步,神神秘秘道。   “方才,淮安郡王可是被当众表白了!”   话音一落,宣采薇身子顿时僵硬。   公孙笑柳也是惊愣,她哪里知道这一打听就打听到这么一个大爆料。   见着身旁完全已经惊傻了的宣采薇,公孙笑柳快速问清了情况。   原来,海清才子会这一开场,确实是搞足了噱头。   让秦隐和这次海清才子会上最为有名的名士共同开场讲学。   两人确实各有千秋,但隐隐又是相辅相成之势,是一场极为精彩的讲学,在场不论贡士还是才子们,皆是大为受益。   当然,如果没有最后那场意外,这将是一场极为完美的讲学。   开场讲学到了尾声之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只鹦鹉。   围着秦隐周围转着圈圈,一边转还一边大声地喊着。   “南家小姐喜欢淮安郡王。”   “南家小姐心悦淮安郡王。”   “南家小姐爱慕淮安郡王。”   “愿二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   “哐当!”   下人正模仿着鹦鹉说话,还原当时的场景,却见那两位后来的世家子弟,其中沉默的一位忽地起身,身上的玉佩应声落地。   那位世家子弟也没管,三步两步跑,就冲进了“海清才子会”。   看着背影,莫名感觉像是被点燃的冲天炮。   下人们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冲动,他这后续更为精彩反转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第145章   等到宣采薇进入山谷后, 一眼便看着山谷一处稍高的青草地上,搭建得供人饮酒吃食的台子。   但并不是只有那一处在饮酒吃食。   而是沿着山谷中央的回转小溪边上, 沿路隔一段距离就搭好了一处矮桌草席,上面摆着清茶果盘。   显然,宣采薇和公孙笑柳赶上了“海清才子会”的饭点。   而宣采薇寻寻觅觅多日的秦隐正在那处最大的台子上。   旁边坐着脸颊泛红, 时不时扫向秦隐的南婉兮。   也就是鹦鹉嘴里的两个“主人公”。   但有些奇怪的是,那只“爆料”的鹦鹉却不知了踪迹。   宣采薇当下急火攻心,脑门一热,直直就准备朝着秦隐所在的台子走去。   只她刚准备动作, 手上的袖子就被人拉住。   下一刻, 扯着坐在了草席上。   耳边慢悠悠想起了一道声音。   “你来这干嘛?”   宣采薇回头,正正好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苍玲珑,还是同她一般做男子打扮的苍玲珑。   宣采薇一愣。   “你又来这干嘛?”   苍玲珑手持着一柄折扇, 在身前挽了个花样, 这幅“耍帅”的动作, 还真有几分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苍玲珑嘴微扬。   “是我先问你的。”   宣采薇沉默片刻,明显眼下情绪不定,不愿说话,即便坐在苍玲珑身边,眼神也一直胶着在不远处的秦隐和南婉兮身上。   苍玲珑道。   “得, 你这副模样, 我真是想装不知道都难。”   宣采薇回神,眸间闪过几分懊恼,知道自己过于气急, 被发现了,听苍玲珑话的意思,她早就被发现了。   毕竟,苍玲珑很聪明,她想瞒过她很难。   苍玲珑又道。   “来,你先喝杯茶,冷静冷静。”   “八卦你听到哪了?”   虽未言明,两人都知道指的是什么事。   宣采薇脸因为生气鼓成了一个发面馒头道。   “听到二人都要早生贵子了。”   “那只鹦鹉说的?”   “……嗯。”   现在宣采薇稍稍理智回笼了些,再加上自己曾经穿成过一回南婉兮的“鹦鹉”,知道这事多半是南婉兮搞出的“把戏”,怪不得秦隐身上去。   但她这火气,一听着“秦隐被表白”就炸了。   宣采薇倒是突然觉得穿男装也挺好的,不然就她方才的情绪表现,实在太有损她矜贵贵女的形象了。   “这么说你没听到后续?”苍玲珑补了一句。   宣采薇看着不远处凑得极近,仿佛天造地设一对的两人,心里止不住冒了些酸泡泡,比未熟的青梅还酸。   宣采薇的单边刘海耷拉在脸上又闷又难受,连带她说话都闷闷的。   “这后续,我现在不是亲眼看见了吗?”   苍玲珑“哦”了一声,本是想张的口,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眉眼间划过几分趣味。   过了会,苍玲珑拍了拍宣采薇的肩。   “那你方才冲过去想做什么?”   刚刚宣采薇被急火攻心,才导致冲动的行为,但之前被苍玲珑这么一拉,她冷静了点,脸上顿时挂着几分丧气。   “不知道。”   她既不能揪着秦隐的脖子质问,又不能同南婉兮打一架,约莫最后就是去把那只鹦鹉给炖了吧。   “这就放弃了?”看着宣采薇双肩下沉的模样,苍玲珑追问道。   “倒没有放弃,就像你方才问的,我过去了也不知该如何。”   最让宣采薇生气的是,她《追男一百零八式》一招都还没用呢,就被南婉兮抢先表白。   苍玲珑茶色的眸子微微转了转,道。   “你在此冷静冷静也好。”   “不过去还是要去的。”   “这行军打仗嘛,理智点总比冲动点,更容易有收获。”   “那我现在过去能做什么?”   苍玲珑瞥了一眼,从台子那头下来的一个人,想起宣采薇日前分享给她的《追男一百零八式》,莞尔浅浅一笑。   “说不定,路上你就知道了。”   公孙笑柳进来之时,正好就瞧见宣采薇起身往秦隐所在的台子去。   公孙笑柳一愣,就怕宣采薇一冲动暴露身份,坏了宣采薇的名声,所以,连忙准备追了上去。   谁料,公孙笑柳脚步刚迈,袖子倒是被人先一步拽住。   同方才宣采薇遇到同样的情况。   不过,公孙笑柳脾气暴,还没看清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唾沫星子飞了半天,却见着拽袖子的主人没松。   公孙笑柳回头,正正好对上苍玲珑带笑的眼。   不过,思及自己方才的行为,公孙笑柳背后一凉,瞬时停了脚步。   乖巧地坐在了苍玲珑身边。   问得也是跟宣采薇一样的问题。   但苍玲珑这回倒是答得爽快。   “我这次来,自然是听闻海清才子会,天下有名耳朵才子和名士齐聚,我来,是同他们一较高下的。”   看着苍玲珑眼里一闪而逝的胜负欲,公孙笑柳内心垂泪。   果不其然,苍玲珑以前就是没把她看在眼里,才把京师第一女棋手的位置给她的。   不过,现在这个位置被宣采薇拿去了。   想到宣采薇,公孙笑柳快速找回自己的话语权。   “你也看着宣…宣三小姐了?”   考虑到场合,后面那句,公孙笑柳压低了声音。   苍玲珑点点头。   公孙笑柳皱眉。   “你都能拦着我,怎么没拦着她?”   “拦了呀。”   苍玲珑漫不经心地打开折扇,扇了两下。   “那为何……”   “只不过,后来我又鼓励她去了。”   “……”   “!!!”   “苍玲珑,你是不嫌事大吗?”   “你冷静冷静,说不定,这是个机会呢。”   “什么机会?”   苍玲珑瞥了一眼一旁呆呆的公孙笑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过了一会,苍玲珑的声音缓缓钻入公孙笑柳耳朵里。   “一个证明淮安郡王真心的机会。”   ***   苍玲珑稳住公孙笑柳之后,本是想好好看看事态发展,伺机再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谁料,他们这边也不算太消停。   譬如隔着一条小溪,坐在苍玲珑二人对面的两人。   其中一个倒是熟人。   正是先前一起参加丹朱宴的寇山海,苍玲珑没怎么伪装,公孙笑柳虽然做了点伪装,但这在常年行军打仗,勘测敌方伪装埋伏的寇山海跟前,如同儿戏。   但寇山海似乎并不关心两人如何作男子打扮,像是不认识二人般。   公孙笑柳松了口气,只是,当寇山海眼神准备看向秦隐那边时,公孙笑柳难得灵光一闪,想起京师里的传闻。   寇山海同孟长思,较着劲儿般想追求宣采薇来着。   公孙笑柳快速眨巴下眼,猛地起身,同对面的寇山海道。   “寇公子,听闻你棋艺了得,不若我二人在此对弈一局,你看如何?”   理由有些突兀,就连公孙笑柳自己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成功。   毕竟也不知道寇山海,会不会跟莫承学一样,厌恶同女棋手对弈。   但见寇山海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后,公孙笑柳又觉这成功来得有些太突然了。   海清才子会,既然是才子会,棋盘棋子自然也是准备着的。   公孙笑柳为宣采薇掩护,只得同寇山海身边的公子交换了位置。   公孙笑柳同那位公子交错之时,有微微注意一眼,衣着虽华丽,样貌却不熟悉,许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世家子弟吧。   这位不熟悉的世家子弟,眼下便同苍玲珑入了座。   而且奇怪的是,他同公孙笑柳换座这件事,这位世家子弟非但无任何不满,反而一直冲着苍玲珑温温柔柔的笑。   苍玲珑一边关注着宣采薇那边的动静,一边分心同一旁新来的这位公子哥说着话。   虽然分心,但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而今日本来是找机会准备同秦隐碰头的大皇子,未曾想能在这里遇到苍玲珑。   他一见着苍玲珑,便想同她多说会话。   心里琢磨着,反正也要等到海清才子会散去,再寻秦隐,不若这会就好好待在苍玲珑身边好了。   因为专注在苍玲珑身上,大皇子也没有分心去关注秦隐,自然也没发现女扮男装的宣采薇。   宣采薇虽然被苍玲珑鼓励,再加上自带火气,平白滋生了不少勇气。   但一开始并没明白苍玲珑话里的意思。   直至她沿路上遇到了一个朝他走来的人。   ***   海清才子会,海清台。   每年海清才子会,都会设一座海清台,只有最有名望的才子和名士,才能坐在这上面的位置。   今年也不例外。   以秦隐的名望,自然是会坐在海清台上。   眼下,秦隐虽面上不显,但周身的冷冽,只要是真正了解秦隐的人,都能发觉他心绪有些烦躁。   今日他前来,一来是为了赴大皇子的约,二来是看看这些贡士之中,有没有可用之才,也好提前多做打算。   然而,听着耳边烦人的女声,他只想转身就走。   只是碍于大皇子还未出现,秦隐尚不能离开。   耳边烦人的女声,还在持续让秦隐烦躁,他一声没应,酒杯落在了桌上。   秦隐决定,待饭食宴席散后,他定要离开此地。   大不了便是路上堵着大皇子便好。   南婉兮其实也是在强撑场面,若不是她身旁有兄长护佑,指不定她眼下已然遭受了多少才子白眼。   但越是如此,南婉兮越是要赖定了秦隐,毕竟,她的名声可是毁在了秦隐手里。   秦隐得对她负责。   下意识,南婉兮那双又急又气又羞的眼落在了秦隐身上。   南婉兮虽然想用鹦鹉示爱秦隐,但没想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那只鹦鹉,是笼子没有关好,一下子便冲了出去。   公开了南婉兮的爱意不说,还让南婉兮女扮男装的身份暴露,名声尽毁。   当然,这要是秦隐回应了南婉兮的爱意,应承了下来,自然能颠覆局面,力挽狂澜,救了南婉兮的名声不说,二人还能成就一番美满佳话。   然而,秦隐的做法却是——   当时的秦隐,凤眼斜睨了立在他肩头,似卖萌讨巧的金贵鹦鹉一眼。   当然,那鹦鹉嘴里还说着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类似于新婚的祝贺词。   不明情况的,或许还以为秦隐同南婉兮要成亲了呢。   但事实上,秦隐负在身后的手一抬,跟在秦隐身后的一位白衣少年,上前一步。   将一物放在秦隐手里。   下一刻,光影一闪,一柄长剑横在了鹦鹉的脖颈。   只稍稍往前一寸,鹦鹉必将分尸当场。   鹦鹉虽然不是人,但对危机的感知能力远比人强了无数倍。   秦隐把剑横在鹦鹉脖子上时,鹦鹉下意识就扑腾起了自己的蓝黑翅膀,圆滚滚的身体看不得一点笨拙,头顶的毛发都直接立了起来。   一边飞离秦隐,一边大声嚷嚷道。   “淮安郡王杀南家小姐。”   “淮安郡王杀南家小姐。”   “淮安郡王杀南家小姐。”   “淮安郡王杀南家小姐。”   “淮安郡王杀南家小姐。”   ……   鹦鹉清脆的叫声,持续在山谷回荡,直至它不见了鸟影,还有些许回声。   这猝不及防地神来反转,惊得在场的才子和名士们,面容僵硬,良久无声。   只得眼睛瞪得极大,来回在红了眼眶红了脸的南婉兮和冷淡漠然的秦隐之间扫来扫去。   虽然这些人,不敢当着南婉兮的面窃窃私语,但南婉兮知道,今日之后,她在京师里的名声算是完了。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搞定秦隐。   所以现在,南婉兮在极尽地讨好秦隐。   然而,她却不知,她现在的行为,更招秦隐厌烦。   南婉兮还想同秦隐再说什么,南婉兮的大哥在她身后扯了她一下。   南婉兮细眉一竖,回头道。   “哥,你拉我作甚,你没看我眼下正忙。”   南婉兮大哥跟秦隐同为男人,他可比自己这位“当局者迷”的妹妹要来得清醒。   南婉兮今日做出这般事,南婉兮大哥亦觉得丢人,但无奈这是自家亲妹子,只得力保护下。   但也不可能看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南婉兮大哥同南婉兮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南婉兮凑了过去,南婉兮大哥小声同她道。   “欲速则不达,眼下淮安郡王正因你方才大胆的行为来气,很明显,他不喜欢作风大胆,过于主动的女子,你不如退一步,寻求旁的转机,莫要着急。”   “哥,但经此一事,淮安郡王还能见我吗?我只能在海清才子会上把握机会啊。”   “哥哥没拦着你把握机会,但你要分什么样的机会,当下,你往上凑着跟淮安郡王说话,除了让他更厌恶你外,没有任何好处。”   “……”   “那哥哥,你说怎么办?”   南婉兮大哥略微沉思了一会,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一道灰色的身影。   南婉兮大哥盯着那道灰色身影看了一会。   忽然,眉宇间闪过一丝惊喜。   同一旁的南婉兮道。   “看着后面准备的小厨房了吗?”   南婉兮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南婉兮大哥却道。   “你去准备几样你拿手的点心,记住,务必亲手做。”   之后,南婉兮便听着自家大哥的话,起身去小厨房准备“拿手”点心去了。   而南婉兮大哥则看着不远处那道灰色身影,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道被南婉兮大哥密切注意地灰色身影,正正好是宣采薇。   此时,她站在一只架好的烤乳猪跟前,卖力地刷着油。   先前,宣采薇在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壮汉正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由旁人搀扶着,宣采薇路过之时,正好听着二人说话。   原来壮汉是这次“海清才子会”的烧烤师傅,但突发肚子疼,无法再烤最后一道菜了。   但这回的“海清才子会”烧烤并不是主项,所以也只请了一个烧烤师傅。   一时二人也犯愁,这最后一道菜又该如何是好。   宣采薇在此时,忽然举手出现,自告奋勇道,愿意顶替烧烤师傅。   烧烤师傅见她瘦瘦小小,虽然衣着样式不鲜亮,但也是世家公子的打扮,对她有些怀疑。   但宣采薇再三打包票,一定会将他这最后一道菜做得好吃好看,包准吃过的都说好,绝对不会砸了烧烤师傅的招牌,烧烤师傅才离开。   宣采薇也不是无的放矢。   毕竟她在画卷里练习厨艺时,她烧烤是她厨艺技能的巅峰水准。   也是她凭直觉发挥的最好的一项。   一定不会砸了烧烤师傅的招牌的!   宣采薇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但……   在旁人眼里,可就是提心吊胆了。   因为是在山谷野外,烧烤这项任务,并没有安排在后厨,而是从烹饪到上盘,都一一展现在众位才子和名士跟前,似乎也是为了给“海清才子会”立一道不一样的野性风景线。   所以位置,便选在了海清台边上,一处视野极为开阔,四面八方都能看到的地方。   然而,似乎,确实——   足够野性。   时下,文人雅士多食以清淡为主,烧烤食物不过是因为此次“海清才子会”宴席设在野外,入乡随俗罢了。   所以,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在意烧烤师傅那头的动向。   只是后来,似乎也不得不在意了。   离得稍稍近点的才子和名士,冷不丁就感觉自己额侧脸有些烧,余光中火星缭绕。   离得近点的才子和名士们微微侧头,正正好对上在海清台边上——   火星冲天的烤乳猪。   吓得才子和名士们当场变色,下意识护好自己的衣裳。   心道,这是烤乳猪?还是烤人?   冲天的火焰,挡住了众人的目光,所以众人并未发现烧烤师傅已经换了一个人。   而这样的“盛景”,自然一下子就将这群参加“海清才子会”的才子和名士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别说,天然的绿草地,搭配熊熊燃烧的烤乳猪。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别有一番情趣。   文人墨客聚在一起,难免诗兴大发,一时,便开始吟诗作对起来。   主持这场“海清才子会”的名士见大家如此兴致勃勃,眼眸一转,便多了一个主意道。   “各位,不如今日的曲水流觞,主题便定为——”   “烤乳猪吧。”   海清才子会饭食宴席要依水而坐,便是为了更好地进行“曲水流觞”。   公孙笑柳同苍玲珑是坐在宴席的最末位。   而这四人之中,只有苍玲珑一直关注着宣采薇的动静,知道情况由来。   但苍玲珑知道,公孙笑柳,寇山海以及大皇子却不知道。   所以,当曲水流觞行进到他们这里时。   三人俨然一头雾水,只道今年这届“海清才子会”的主持名士,品味还挺独特的。   而苍玲珑同公孙笑柳使了一个眼神,公孙笑柳虽然不太明白,但也依照苍玲珑的话行动,继续用下棋牵制着寇山海,让他没法多想“烤乳猪”这事。   而另一头的大皇子,倒是不用苍玲珑使什么手段。   烤乳猪一事,虽然有些奇葩,但不论什么奇葩事,都没得他同苍玲珑聊天重要。   当然,其实苍玲珑也不知道大皇子身份,并未想使什么手段。   苍玲珑四人离得远,没察觉到宣采薇的变化倒也不说了。   但秦隐却是在宣采薇身边的,两人离的极近。   差不多是在南婉兮走时,秦隐便发现了不远处正在烤乳猪的宣采薇。   那一眼。   宣采薇穿着灰扑扑的锦袍,身前有一个冲天燃火的烤乳猪。   似乎,怎么看怎么滑稽。   但秦隐却笑不出来,眼神瞬间有些慌乱。   下意识就想离南婉兮的桌子远点。   幸而当时,南婉兮已然起身离去,不然,说不准秦隐就要另寻个座位坐了。   虽不明缘由,但秦隐在此处看到宣采薇,还是女扮男装的宣采薇,着实是狠狠地吃了一惊。   但秦隐还不敢大胆地去看宣采薇,只得用余光小心观测着。   这一观测,就见着宣采薇拿了一把匕首,在烤乳猪的背上划了一刀,一道漂亮的缝缓缓张开。   秦隐还算是懂些烤肉之法的,却看不明白宣采薇这个动作的含义。   不过,惊讶退去后,秦隐看着宣采薇在烤肉。   忽地想起在画卷里,宣采薇给他做的饭。   一时,秦隐表情像是被噎着了。   而下一刻,不论是秦隐抑或是在场关注着宣采薇烤乳猪的才子们和名士们,皆是一惊,换上了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因为,他们看见宣采薇在烤乳猪背后划开的那条缝里——   塞苦瓜。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我们采薇可是灵魂烧烤师傅! 第146章   众人即使不通烤肉之法, 但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   这可从未见过烤乳猪里填苦瓜的,倒是有填一些调味料好腌制乳猪, 或者是填一些鸡肉,海鲜或解腻的蔬果,本意是让乳猪更美味来着。   但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往里面填苦瓜, 难道这又是什么新吃法吗?   众人:看不懂看不懂。   抱着一份探究的心思,众人对“烤乳猪”的关注持续走高。   然后,越来越看不懂这位“烧烤师傅”的迷之烧烤法。   站在烤乳猪后面的灰衣少年,先是填了一对“苦瓜”, 然后又往里浇了几勺调料。   观其色, 嗅其味。   似乎是陈醋。   一时,众人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眉宇间越发不懂。   而且, 这并不是结束。   “陈醋”过后, 宣采薇又在外皮刷了一层蜂蜜, 这倒算是烤肉的常规操作,可以让肉色保持鲜亮。   只宣采薇并不只是刷了皮。   既然是“海清才子会”这样难得的盛宴,自然所以的食材都是足足的。   宣采薇先是仔仔细细把烤乳猪的外皮来来回回刷了十余层蜂蜜。   蜂蜜的香味甜腻的都快盖过肉香了。   引得本来只好清淡的才子们,眉眼微紧,但这并不是结束。   蜂蜜都是一罐一罐的, 大小差不多是一个盐罐子那般, 因为烤乳猪正常而言,并不需要多少蜂蜜,所以只准备了一罐蜂蜜。   虽然只是小小一罐, 但分量却也很足,至少宣采薇刷了十几层后,里面还有大半罐的量。   但宣采薇并没有就此放下蜂蜜罐,而是将剩余的蜂蜜,浇在了那堆苦瓜片上。   秦隐&众人:……   宣采薇的狂野风格,让众人瞠目结舌。   可这群才子们又不敢怀疑“海清才子会”的承办者的办事能力,毕竟历来都是由有名望的名士门下弟子操办。   所以,他们只得一边惊讶地看着宣采薇“别具一格”的操作,一边又怕是自己目光短浅,所以,闭着眼瞎吹。   这一吹,宣采薇腰板挺的更直了。   参加“海清才子会”的青年才俊是不一样,慧眼识厨艺,她如此即性的发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最终呈现,只是直觉感官良好,他们都还没吃上,都能夸出了花儿来,这要真吃上了,那她这厨艺的美名岂不是要名满京师?   宣采薇不自觉嘴角上翘,脸上还带着几分小骄傲,稍稍冲淡了些心里的烦闷。   不过她为人低调,深藏功与名,这等美名就送给方才的烧烤师傅吧,也算还了借他身份的人情。   宣采薇打定主意,便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火势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让周遭凑近的才子名士们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此等造诣烧烤技法,还是远观为好。   但如果细心辨认,这回的火势,要比方才温柔些许。   先前第一次燃烧的冲天火,可是饱含了宣采薇的情感,毕竟她刚刚一过来就见着秦隐同南婉兮并桌亲近的模样。   她瞬时就将跟前的“果木”推倒了大半。   那冲天的火势,烤的似乎不是乳猪,而是秦隐和南婉兮。   宣采薇的厨艺一贯凭直觉,就连火候也是。   她自觉差不多后,便双手举过架子,差打下手的伙计把烤乳猪取了下来。   装盘盛着。   但这也还不是结束,宣采薇又快速去一旁的调料台鼓捣什么。   没过多会,就在众人的目光中,端上了一碗满满全是各种辣椒的蘸碟。   又一次,成功把众人噎住了。   不过虽然,噎住是噎住了,但部分人快速反应过来后,又惊觉宣采薇方才的举动是极具深意的。   至少,这一盘烤乳猪,包含了“人生五味”——   “酸甜苦辣咸”。   这么一想,闭眼吹的文人墨客们,更觉自己的吹的对,慧眼识珠。   果然不愧是“海清才子会”的承办方,就连找到的烧烤师傅都极具内涵素养。   只是,有个疑问自打宣采薇成为新的烧烤师傅后,就一直萦绕在宣采薇心间——   这五味混杂在一起,真的会好吃吗?   而莫名被冠上“高深”名头的宣采薇,其实想法十分简单。   她要好好在秦隐跟前,秀一回厨艺。   牢牢的抓住秦隐的胃。   可惜就一道烤乳猪,那就只有一个味,宣采薇自认为要全面体现她的水准。   所以,决定把这道“烤乳猪”融入五味。   至于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宣采薇一点都不担心。   她直觉如此之准,直觉觉得好吃,定然是好吃的。   打下手的伙计,刚装好盘,将这道“烤乳猪”送到秦隐跟前时,宣采薇也从烧烤架后面走了出来。   众人也终于看到了宣采薇的“庐山真面目”。   虽然“单边刘海”遮住了大半的容颜,但露出的白皙下巴和若隐若现的眉目,也能依稀辨认出是个长相不错的“少年”。   离得近一点的才子们看着宣采薇脸颊微微被烧红的脸,心头冷不丁一跳。   暗道,这年头怎么一个烧烤师傅都生得如此好看?   而宣采薇没怎么遮的小半张脸,倒是硬生生暴露在秦隐一个人面前。   当然,这是宣采薇特意而为之。   她本意就是为了用厨艺套住秦隐,若是秦隐都不知道是她做的,她不就白费功夫了吗?   但饶宣采薇知道秦隐异于常人的淡定冷漠,待她真正见到时,还是不免有些郁闷。   秦隐见着男装打扮的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难不成是因为南婉兮是第一个,她是第二个,便沦落为“东施效颦”?   宣采薇哪里知道,秦隐“淡定”地都只敢快速的瞥她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就怕被有心人,被宣采薇发现端倪。   而秦隐收回的视线,也不好旁落别处。   只得落在跟前的一盘“烤乳猪”身上。   当然,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只是睫毛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烤乳猪”是端放在秦隐跟前。   秦隐是这回“海清才子会”名望和地位皆为最高之人,不论如何,也该是由秦隐先动这第一筷子,其后,才是切割分于众人。   这一点,在场才子和名士皆知。   所以,虽然他们好奇这道“烤乳猪”的味道,也得等秦隐下这第一筷子才行。   海清台下的才子和名士们或许抱有浓浓的好奇心。   但海清台上,尤其是离秦隐稍近的几桌才子和名士们,皆是齐齐皱了眉头,眼神看向秦隐跟前的“烤乳猪”。   这其中表情最为明显的就是秦隐身旁,南婉兮大哥的表情。   他先前见着那位“烧烤师傅”奇奇怪怪的“烧烤技法”便暗自察觉不对。   果不其然,端盘上来后,色泽虽然还算鲜亮,但却飘出了一股甜酸结合混杂着一点点焦的气味。   像是泡烂了的酸菜在糖堆里打了滚。   总而言之,这定然不是一只好吃的“烤乳猪”。   而护妹心切的南婉兮大哥正愁没法子帮南婉兮扭转名声,眼下这可不是送上来的方法。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混进一位滥竽充数的烧烤师傅,不过,这也确实是个机会。   南婉兮大哥知道自家妹妹所做糕点,极为精美,味道足以媲美京城那几家最为出名的糕点铺子。   届时,两相较而言,秦隐自然会发现自家妹子的好。   只要打开了一个口子,再慢慢徐徐图之,让秦隐接受自家妹子,先前因为鹦鹉而败坏的名声,也算是能救回来。   南婉兮大哥有自己的考量,思虑多些。   其他海清台上的才子和名士们,倒没想这么多。   但彼此眼神于半空中交汇了一下,达成了共识。   恐怕这位烧烤师傅有些问题。   而这一切,只关注秦隐一个人动静的宣采薇全无察觉,还在幻想着一会秦隐为她厨艺痴迷陶醉的神情。   宣采薇正想着的时候,一道身影端着一个盘子,上了海清台。   正是做好糕点的南婉兮。   此时她手上正端着一盘精致五彩的糕点,身姿婀娜地朝着秦隐走去。   然后,将那一盘糕点放在了秦隐的矮桌上,声音娇滴滴道。   “郡王,烧烤之物,饮食之后,或有油腻,配合糕点,或为解腻最佳。”   “这是婉兮专门为郡王做的,还望郡王不要嫌弃。”   南婉兮一开始没明白自家大哥的意思,但等她做完糕点过来,尤其是闻到“烤乳猪”散发出来的糟糕味道时,瞬间明了。   心里不由注入一丝惊喜。   果然,老天爷都在帮她和秦隐。   思及此,南婉兮献殷勤献的更勤了,放下糕点,就想往秦隐身边凑。   南婉兮想着,她都为秦隐亲手做糕点了,正所谓“吃人嘴软”,秦隐应该不会那么不给她面子吧。   而且,方才鹦鹉的事,秦隐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拦着她亲近。   这是不是说明秦隐还是对她有几分在意的?   南婉兮一边想着,一边便准备想同秦隐坐在一处。   这让站在烧烤架边上的宣采薇气不打一处来。   脚步微迈,她也想去秦隐身边。   可她刚动一下,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黑色长靴上。   眼神往上延展,再次落在了自己灰扑扑的衣裳上。   本就不算多华丽的外衣,因为方才在烧烤架边自己的卖力和不注意,显然已经沾染了不少荤腥油沫儿,还透着一股浓浓的烧烤味。   况且,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脸蛋,还不能暴露。   眼下自己要上去同恢复女装,打扮华美,妆容精致的南婉兮站在一处,虽然不至于相形见绌。   但正常人心里也有偏向。   看在场这些才子和名士的表情就明白了,南婉兮虽然因为鹦鹉一事,名声大为受损。   但眼下见着南婉兮对秦隐大献殷勤,部分才子们还是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毕竟美人在侧,亦是附庸风雅,锦上添花的美事。   而且,这美人还不是一般的美人。   而是,京师第二美人。   自打宣采薇“贵女宴”拿了“品貌之冠”后,美貌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南婉兮蝉联多年的“京师第一美人”的称号。   但容颜本就是特别直观的表象,南婉兮即使心里气愤,也不得不服气。   可不管怎么说,南婉兮的容颜也仅次于了宣采薇一人,对于大多数男子而言,已然足够令他们倍增颜面。   所以,对秦隐是掩不住的羡慕嫉妒。   见状,宣采薇漂亮的娥眉皱成了毛毛虫,气得扭过头不想看这让她生气的一幕。   所以,她并没看到秦隐在南婉兮靠近之时,不自觉后退了下。   但即使没看见,她也能听到。   下一刻,秦隐淡漠的声音,在宣采薇耳边响起。   “停步。”   宣采薇方才还生气的脸,稍稍缓和。   微微转头,正好对上南婉兮显露出几分尴尬的脸。   宣采薇唇角微有上翘。   看来,也没被南婉兮多抢占多少先机呢。   另一边,虽然南婉兮脸上挂有几分尴尬,不情不愿地退到了秦隐旁边的桌子,也就是她大哥的桌子。   但眼神瞥见桌上的两道菜。   心里倒是信心十足。   即便秦隐让她下不了台,她就不信秦隐会选择那盘有奇怪味道的“烤乳猪”,不选她精心制作的点心。   南婉兮先前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点心解“烤乳猪”的油腻。   本来周遭被“烤乳猪”散发的奇怪味道,熏得有点上头的才子名士们,见着南婉兮那盘五彩点心,才微微舒服了些。   若不是他们知道这盘点心是秦隐专有的,或许就想上前分食了。   宣采薇是只想得到秦隐一个人的反应。   南婉兮却是想挽回名声,所以也在观测周遭人的反应。   见到大家的神情,心里越发确信笃定。   说起来,她倒是要好生“感谢”一番这位“烧烤师傅”,如果不是“他”技艺如此之差,怎么能将她精致点心的效果渲染到极致呢。   南婉兮微微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烧烤架旁的灰衣少年。   南婉兮眉眼微顿,只觉灰衣少年有些眼熟,但隔得距离过远,灰衣少年脸又被遮了大半,看不太清。   南婉兮看了一眼,便将目光再次聚焦在秦隐身上。   正好,秦隐端起了南婉兮装有糕点的盘子。   南婉兮下意识眉眼惊喜,她对自己做的糕点极为有信心,保证秦隐吃过一次后,还想吃二次三次。   这样,套住秦隐的胃后,进而就能套住秦隐的人。   可秦隐端起了南婉兮的盘子后,却并未有进食的举动。   而是缓缓起身,绕过了身前的矮桌。   然后——   径直朝着烧烤架边上的灰衣少年走去。   将那盘精致的糕点,递给了灰衣少年?!   在场所有人,包括南婉兮在内,眼下都瞪大了双眼。   看着不远处一个递,一个接的人。   撇开惊讶的原因不说,二人也是真有意思。   一个真敢给,一个也真敢接。   宣采薇其实内心也惊讶,但秦隐给她,总比他自己吃了强,所以,宣采薇毫不犹豫就接过了。   只她疑惑的眼刚刚对上秦隐,就听见秦隐低声道。   “辛苦你了。”   宣采薇冷不丁心头微跳,快速垂眸,感觉自己手上的冷盘也有了些微的暖意。   给宣采薇送完糕点,秦隐便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路上,才子和名士们皆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眼神,在秦隐和灰衣少年之间来回扫了下。   原是郡王体贴烧烤师傅的辛苦。   而南婉兮衣袖下攒着的手,紧得可以捏死一堆蚂蚁。   但她面上还得温婉体贴问道。   “郡王,怎么把我送你的糕点给其他人了?”   淮安郡王这回倒是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   “不是专门为我做的吗?”   “本王该是有处置这盘糕点的权利吧。”   撂下这两句话,秦隐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南婉兮被噎得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费了极大的心思的糕点,入了一位下.贱污糟之人的口。   宣采薇本来也没想吃南婉兮给的糕点,但看在是秦隐亲自送过来的份上。   她就“勉为其难”尝尝吧。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南婉兮确实手艺不错,她自己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只是吃完后,宣采薇不禁微有皱眉。   先前她确实对自己的厨艺很有几分信心,但吃完南婉兮的后,她又起了几分忐忑。   南婉兮所做的糕点,算得上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自己的“烤乳猪”会不会差了那么一点呀。   毕竟,端上去到现在,过于已有些时候,秦隐连一筷子都还没动呢。   宣采薇心里忐忑,能闻到味道的南婉兮和才子名士们更是如此想。   尤其是南婉兮。   她做的如此精美的糕点,秦隐都不吃,难道还会吃一盘这么奇怪的“烤乳猪”吗?   所以,当南婉兮真的看着秦隐起了筷子。   在猪背上夹了一块肉,还不忘包了一片苦瓜之时,连温柔的伪装都忘记做了。   她先前只当这烤乳猪味道奇怪。   没想到这做法更奇怪。   但再怎么奇怪,都比不上秦隐的奇怪。   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   然后再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表示满意。   虽然只是一个淡淡点头的动作,但京师里谁都知道秦隐的挑剔和冷漠,能得到他赞赏的人或物屈指可数。   前一个还是在丹朱宴大放异彩的宣采薇呢。   而秦隐这一点头,南婉兮和闻到气味的才子名士们惊呆了,没有闻到气味的才子名士们则是对“烤乳猪”露出了好奇向往垂涎的神情。   身为“烧烤师傅”的宣采薇则咧了嘴角。   看来,还是她的“烤乳猪”厉害,比南婉兮的糕点厉害。   但之后发生的一幕,却让宣采薇的嘴角越发咧开。   正常来说,秦隐动了筷子后,这只“烤乳猪”该分食给众人才对。   但秦隐则不然,他一筷子一口,就没停下来。   就这么在周遭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将整整一只“烤乳猪”全都吃完了。   一口苦瓜都没给旁人留。   光盘是对厨师最大的尊重。   显然,宣采薇这位新新烧烤师傅,备受鼓舞。   如果今日不是专程来寻秦隐的,她不介意再多当会烧烤师傅。   之后,秦隐又同一旁“海清才子会”的承办方聊了些什么,其后便起身离去了。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海清才子会”。   大皇子一听是秦隐的事,稍稍分心听了听,这一细听,满眼愕然。   饮食基本不爱油腻的秦隐,竟然吃完了一整个“烤乳猪”?   听闻做法还极为诡异奇特。   秦隐今日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大皇子想了想,忍痛同苍玲珑分别,快速去寻秦隐去了。   而苍玲珑闻言,长眉微有舒展,脸上难得浮现几分笑意。   另一边,宣采薇本想跟上秦隐,但秦隐一走,她这边的烧烤摊便一下子围了不少人上来。   只是“君子远庖厨”,一群围上来的才子名士们,到底同宣采薇有些距离。   宣采薇看着这突如其来聚集的人群有些发懵。   但自己还没学会变声,声音一出就暴露了。   只得闭嘴不言。   然而这群人似乎不给宣采薇闭嘴不言的机会。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询问了起来。   “小兄弟,你这烤乳猪是如何做的?”   “可有什么秘法?”   “方才又为何加苦瓜?”   “蜂蜜是刷了多少层来着?”   “最后的辣椒调味料,如何调的?”   ……   原来,这群人见秦隐不止赞赏,还吃得一口苦瓜都没剩。   惊觉,这份“烤乳猪”该是何等的人间美味。   就连一贯不在人前显露情绪的秦隐都表现的如此明显。   所以,这群围上来的才子名士们,很明显是想要宣采薇的烧烤技法。   虽然方才他们看了,但他们明白真正厉害的烧烤师傅,一般都有自己的独特秘方才对。   眼下,宣采薇还未说话,这群人已然开始竞价了起来。   甚至,还飙到了一个不菲的价钱。   但即使再高,宣采薇也不能说话。   而且她还想去寻秦隐呢,这群人在此拦着她,等她一会完事,哪里还能寻到秦隐。   正当宣采薇焦急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是“海清才子会”承办方的一位名士。   那位名士挡在宣采薇跟前,同众人道。   “你们不用白费功夫了。”   众人不解。   “为何?”   名士唇角微微一勾。   “她现在是淮安郡王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虎狼之词!   哈HAHAH 第147章   这话要放在一男一女身上, 定然会惹人误会。   但眼下对象是淮安郡王和一个灰扑扑的“烧烤师傅”,所以谁也没往旁处想。   即便看到了“烧烤师傅”的红耳朵, 也只当是方才烧烤时,被熏红了耳朵。   之后,“海清才子会”的承办方才同众人以及宣采薇道。   原来刚刚秦隐十分满意宣采薇所烹饪的美食, 所以,决定聘请宣采薇为淮安郡王府的专有厨子。   既然贴上了“淮安郡王”的名条,秘法也归“淮安郡王”管,要问自然要去问淮安郡王。   可这群人, 谁都不敢去问。   所以, 刚刚还聚在宣采薇身边的人,不过几息,又散开了去。   这倒是称了宣采薇的意。   宣采薇四下张望了下, 快速跟着秦隐方才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她临走时, 风微微吹起了宣采薇的单边刘海, 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和清亮的眸子。   但也只露出了一瞬,宣采薇没忘记公孙笑柳的话,一边追着秦隐的方向而去,一边用手快速压下了飞起的单边刘海。   然而虽然只露出了一瞬,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   宣采薇追出去的时候, 秦隐早已不知去向。   宣采薇眉目间划过懊恼, 方才耽误的一会,果然让秦隐跑掉了。   但这次若是堵不着秦隐,以后要想见着秦隐就更难了。   就在这时, 宣采薇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宣采薇回头。   是气喘吁吁的公孙笑柳和距离她有些步子,却走得气定神闲的苍玲珑。   公孙笑柳缓了口劲儿,胸前起伏不定道。   “你跑这么快作甚?差点没追上你。”   “一会我走了,看你怎么回去。”   “我……”   宣采薇刚想说什么,苍玲珑已然走到了二人身边。   她轻轻抚了两下公孙笑柳的背帮她顺气,然后道。   “还能有什么原因,她今日来的目的不就是为此吗?”   公孙笑柳道。   “淮安郡王不见了吗?”   苍玲珑摇摇头,看向明显有些粗枝大叶的公孙笑柳,无奈勾了勾唇。   “你方才会否太过痴迷于同寇公子的棋局?”   闻言,公孙笑柳耳朵泛红,显然被苍玲珑说中了心思,没办法,谁让她一下棋,就容易沉迷,再加上寇山海又是个不错的对手。   说起来,二人方才还未分出胜负呢。   “……寇公子?”   “你们遇到寇山海了?”   宣采薇虽着急,但也分着心思听着二人的话,京师里姓“寇”的可不多。   她可不想遇到寇山海,虽然她能感觉出来,寇山海对她无意,但听她父亲的意思,寇山海极其听她父亲的话。   眼下她父亲明显就想让寇山海娶她,若是碰见了寇山海,定会被他缠上,这可不行。   公孙笑柳这厢很快把她帮宣采薇打掩护的事,同宣采薇说了,引得宣采薇连连感谢,承诺以后定然会陪公孙笑柳多下几盘棋。   “公孙笑柳帮你打掩护,你用下棋感谢她,那你用什么感谢我呢?”   苍玲珑忽然神神秘秘地在旁边插了一句话。   宣采薇以为苍玲珑说的是鼓励她的事,道。   “这是自然,如果不是玲珑,我也不能为淮安郡王烹饪可口美食。”   听着宣采薇理所当然地夸着自己所做的食物。   饶是一贯从容淡定的苍玲珑都不自觉颤了颤眉眼,毕竟在路上她可是听闻了彪悍烧烤技法的。   公孙笑柳在一旁插着话。   “不是这件事,苍玲珑是说今日试出了淮安郡王的真……”   “——啊啊啊啊啊!!”   “心”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苍玲珑“不小心”踩了鞋子,痛呼出了声。   苍玲珑越过公孙笑柳,回头冲着公孙笑柳投去了不赞同的一眼,然后,回头同宣采薇道。   “确实不是这件事。”   “我说的感谢是——”   “我知道淮安郡王去哪了。”   苍玲珑的话,明显让宣采薇顾不得刚刚公孙笑柳表现出的异常,风风火火便准备出山谷寻马车。   而落后一步的公孙笑柳小声同苍玲珑咬着耳朵。   “你不是说,宣采薇可以试探出淮安郡王的真心吗?”   “先前那份烤乳猪还不够试探吗?”   苍玲珑点点头又摇摇头。   公孙笑柳看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   苍玲珑看着不远处有些急的宣采薇背影,眉宇间微微起了几分褶皱道。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还是先不要告诉宣采薇的好。”   三人刚刚上了马车,外面却传来一道健气爽朗的声音。   “不知这可是公孙公子的马车?”   声音一出,公孙笑柳当下一愣,一旁的苍玲珑若有所思地挑挑眉。   “你俩这么快就混熟了?”   “哪有!怎么可能?!我出去看看寇山海想做什么。”   宣采薇没怎么听过寇山海的声音,所以一开始脸上有些茫然,但是听着公孙笑柳和苍玲珑的对话,也就明白了过来。   没过多会,公孙笑柳从外面探进来个小脑袋,面容陷入几分纠结愁苦。   “你们介不介意多一个人?”   ***   谁能想到这一趟千里寻秦隐之路,从一开始的二人行变成现在的四人行。   公孙笑柳眼下有些如坐针毡,很明显能感受到对面苍玲珑看过来的玩味探寻的目光。   公孙笑柳的下摆都被她抓的皱巴巴的,像一个犯错的小孩。   过了会,公孙笑柳似乎实在受不了苍玲珑的目光,猛地抬头,辩白道。   “我承认,我是没抵住诱惑。”   “可你想想,那家伙可是用前朝棋圣的孤本棋经换我带他回家也。”   “这压根都不能算是诱惑了,这就是天大的饼摆在我面前,我能忍住不咬吗?”   “你们能吗?”   苍玲珑没说话,一旁的宣采薇下意识摇头。   对于爱棋之人确实抵抗不住,她亦然。   公孙笑柳见宣采薇摇头,总算脸上有了几分笑容,在苍玲珑跟前绷紧了的身子下意识就往宣采薇身上倒,落在了宣采薇肩头。   宣采薇起初还有些不自然,似乎不习惯女子这样的亲近,毕竟过往十几年,她也没什么小姐妹,不太清楚该如何同小姐妹相处。   但后来公孙笑柳大大咧咧惯了,倒让宣采薇一点点习惯了起来。   公孙笑柳的声音响起。   “再说,他在外面,又不进来,发现不了的。”   “嗯,你说得对。”   宣采薇眉眼弯了弯,算是附和公孙笑柳,也替公孙笑柳解了围,顺便安抚了下公孙笑柳的心。   一旁的苍玲珑却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带笑的宣采薇没说话。   前朝棋圣的孤本,只为了顺个路?   寇山海如何财大气粗,也不至于这么挥霍吧。   如此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棋痴公孙笑柳不知道就算了,宣采薇定然是明白的,但她没说,还假装不知。   苍玲珑眉眼的笑意加深。   看来,她真是认识了一个好朋友。   马车内,三人话题继续。   宣采薇问着苍玲珑道。   “玲珑,你是如何知道淮…他是想走这边?”   因为寇山海在外面,宣采薇声音压低了些,也没有点明秦隐的身份。   “嗯,我看见了。”   苍玲珑答得随意。   对面的公孙笑柳拽了拽自己垂在肩头的头发。   “奇怪,我怎么没看见?”   苍玲珑眯眼笑。   “因为,你在快乐地下棋。”   一句话,成功又将公孙笑柳噎住。   宣采薇瞥了眼苍玲珑,眼珠微转,没有多问。   她知道,定然不是这个原因,不过苍玲珑眼下不愿意说,她也不强迫就是。   事实上,苍玲珑能知道秦隐去哪的原因很简单,她把“长安”的身份解开了。   也就是苍玲珑识破了“海清才子会”上总找她说话的那位公子哥的身份。   也不是大皇子不会伪装,而是苍玲珑过于聪明。   一丝丝蛛丝马迹再配合严密的逻辑推理,很快有了结论。   所以,方才秦隐一消失,长安也跟着消失后,苍玲珑便留意了长安消失的方向。   至于为何不告诉宣采薇真实的原因。   主要是苍玲珑对长安的身份有些存疑,在未调查清楚之前,还是先不同宣采薇说了。   苍玲珑抬手打了一下窗帘,看了眼前头的行进路线。   然后探出了身子,同外面的车夫说了几句。   等她回来时,公孙笑柳道。   “你同我家车夫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这后山有我们苍家一处宅子,所以这附近我比较熟,这回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我大概知道是哪,方才我同车夫指了一条更近的路而已。”   公孙笑柳和宣采薇不疑有他,皆是点了点头。   果然,很快四人就到了目的地。   当然,寇山海被她们三人找了个借口先放在了一个十字路口。   然后车夫才驱着马车,送三人往更深处走去。   苍玲珑一直打着帘子,观测外面的情况,行进至一定距离的时候,苍玲珑忽地喊停。   然后让宣采薇下了马车,指着某个方向,同她扬了扬下巴道。   “看见了吧。”   “他就在那。”   此时三人站在一个矮坡上,春风吹着野草,发出淡淡的沙沙声。   底下是一片密林,在树影斑驳间,仔细看便能看见那一道黑色的身影。   此时他还在朝着某个方向行进着。   宣采薇一眼便认出了秦隐,她同苍玲珑和公孙笑柳道了一声谢,很快就寻着条小路下了矮坡。   身后的公孙笑柳有些担心。   “我们要不要跟上看看?”   苍玲珑余光瞥到四下树影的快速晃动,眉骨上挑。   “不用。”   但苍玲珑和公孙笑柳回去的路上并不是一起走,苍玲珑同公孙笑柳说,这附近有她们苍家的宅子,她干脆不回去了,去苍宅便好。   公孙笑柳本想送送苍玲珑,也被苍玲珑拒绝了,其后,苍玲珑还神神秘秘道。   “你的时间还得留在更重要的事上。”   一开始,公孙笑柳没明白意思,直到她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寇山海。   公孙笑柳顿时紧绷。   看来她今天同寇山海要不死不休了。   而往二人早先约好的地点赶去的大皇子行驶的马车忽地一停。   前头的车夫在外说着话道。   “少爷,路边有一位脚受伤的小姐。”   大皇子掀了掀车帘,正好对上苍玲珑犯愁的脸。   ***   另一边,宣采薇依着山路好不容易下了矮坡,便开始快速寻找起秦隐的踪迹。   她再次庆幸今日穿的是男装,方便行动。   而宣采薇行动之际,并未注意身后一左一右,有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掩藏在树影之中,于半空中,纵身跳跃。   将寻找秦隐的宣采薇,全然收入严重。   黑甲同一旁的白乙使了一个眼神。   两人无声做着交流。   黑甲:“这似乎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   黑甲:“要不要告诉主子?”   白乙:“可以告诉,也可以不告诉。”   黑甲:“那我先走一步。”   白乙:“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走这么快干嘛。”   黑甲:“你还想说什么?”   白乙:“不过,我建议是不告诉。”   黑甲:“你想瞒着主子?”   白乙:“说这么严重干嘛,反正宣三小姐不具武力,她再往前几步,都不用我们告诉,主子自会发现。”   黑甲:“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你为何不告诉主子?”   白乙:“因为我最近打听出来一个消息……”   黑甲:“什么消息?”   白乙:“听说,灰丙可是在镇国公府上当差。”   黑甲:“这又如何,跟眼下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白乙:“……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白乙:“总而言之,反正宣三小姐也不具威胁,我们且先看着吧,说不定这还是二人的情趣呢,我和你一会可能都得避让。”   黑甲:“怎么可能?哪次外出,主子不需要我二人随侍,便是同那位大人见面,我二人也要远远放哨保护着。”   白乙:“那就拭目以待吧。”   ***   约莫一刻钟后,白乙的话得到了证实,黑甲被“啪啪”打脸。   因为他们的主子,也就是秦隐,同他二人比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在比手势之前,秦隐是在一处山泉瀑布站定。   山泉瀑布,水流清澈,带着天然的泉水气味,别样的令人舒坦。   而山泉旁边有几株矮胖竹笋,土色的外衣包裹,顶上却有鲜绿的嫩芽。   不过,旁边却有一只小竹鼠在抱着几个矮胖竹笋拼命啃着。   秦隐见状,眉眼微皱,从袖子中取出一柄黑皮包裹的匕首。   匕首出鞘,银光一闪,吓得小竹鼠飞快地逃进了密林里。   而那几株矮胖竹笋,也得以保存完整。   秦隐耳朵微动,听着身后有一定距离传过来的脚步声,眉眼闪过几分纠结,他看了一眼那几株矮胖竹笋,脚步抬了一下,似乎准备迈走。   但最后眼神流连在矮胖竹笋上。   似乎被它的娇憨模样吸引,驻足停留了下来。   宣采薇气喘吁吁追过来的时候,便见着秦隐正蹲在地上,抚摸着地上的矮胖竹笋。   但这个动作,并没有多引起宣采薇的在意。   她眉间骤喜。   “秦隐。”   秦隐抚摸矮胖竹笋的指尖一僵,然后才缓缓转过了身。   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   “宣三小姐安好。”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条山泉,静静地在山间对视了一眼。   还是秦隐先收回了视线。   “宣三小姐来此作甚?此地可不算是游玩之地。”   秦隐的话,让宣采薇忽地回神,被秦隐这么一问,宣采薇亦有些不知所措。   她光想着堵着秦隐,本来是打算对他使出《追男一百零八式》的,可是今日发生了太多事。   尤其是南婉兮的事,打断了她的全盘计划。   幸而,她还记得琼酥说的几大要点,其中之一便是厨艺。   有为秦隐好好做一道饭菜。   想到那道菜,宣采薇忽地眼前一亮,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秦隐,你好像很喜欢吃烤乳猪,那我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做如何?”   闻言,不知为何,秦隐本是因为树影遮蔽,显得有些发白的脸,此时更为发白了些。   过了会,秦隐才道。   “宣三小姐,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今日,我能吃上宣三小姐做的一回饭食,已然十分荣幸,不敢期待有下次。”   “况且,宣三小姐这双手,本该在棋盘之间指点风云,用来做菜,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面对宣采薇,秦隐说话都要斟酌再三,虽然他不能同宣采薇在一起,但他亦不想打击或伤害宣采薇。   宣采薇本来听着第一句,想反驳来着,但听着第二句,又不自觉点点头。   她确实不能因为练习厨艺而荒废了她的主业。   “那么,宣三小姐为何出现在这里呢?”   耳边是秦隐的再次发问。   宣采薇眉眼微抬,正正好看见一束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落在了秦隐勾人的凤眼上。   两指宽的光影似是天然的朦胧,为秦隐的凤眼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金彩。   宣采薇甚至能看见秦隐根根分明的睫毛,被光影染成了淡淡的浅棕色。   不自觉地,宣采薇上前了几步。   而秦隐则是因为光晕落在他的眉眼,使得他有些不舒服,不得不眯了眯眼。   但下一刻,他发间出现了一只小小白嫩的手,为他挡住了耀眼的日晕。   不知何时,宣采薇出现在了秦隐跟前。   此时,正用着那双比山泉还清亮的眸子看着他。   “因为,想见你。”   【宣三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想见你。】   ***   女子眸中的真挚,就像方才灼人烧眼的日晕。   秦隐根本无法直视。   他只愣怔了一瞬,便很快扭过了头道。   “宣三小姐,切勿要说这样令人误会,且会有损你名声的话。”   “我想我先前的信里,已然说的很清楚了。”   “我同你……”   “嗯,不可能。”   “我配不上……”   “嗯,你配不上我。”   “那你还——”   宣采薇顺着秦隐的话往下说,抢了他的台词,也打断了秦隐的话。   让本来这回故意等在这里,铁了心也狠了心,想要违心拒绝宣采薇的秦隐有些无可奈何。 第一回 ,他不明白宣采薇想要做什么。   宣采薇没有松开为秦隐挡着光晕的手,唇角微勾,荡起一个笑容。   “可是,秦隐,我不相信。”   “不如,你说说你哪点配不上我?”   闻言,秦隐垂下的眸子微微颤了颤。   过了一会,秦隐发闷的声音响起。   “还需要挑明吗?”   “我在做什么事,相信你在画里的那几个月应该很明白了。”   宣采薇见秦隐主动提起“穿画”一事,她心道一声果然,她也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又是直言。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得知我穿画一事,但既然你提起穿画,你就应该知道,我除了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我还知道一个你的秘密。”   说到这的时候,宣采薇仰着头,看向眸子瞥向别处的秦隐,虽然失去了日晕的光泽。   但看在宣采薇眼里,依旧存有高光。   看一眼,可爱一眼。   下意识地,宣采薇唇边荡起了一个浅浅的梨涡,笃定且自信道。   “你喜欢我。”   “秦隐,你是喜欢我的。”   “正如,我喜欢你一样。”   ……   沉默在密林中蔓延。   世界似乎在此刻安静了。   宣采薇的耳力,似乎也见长,她听见了溪水的潺潺声,小鸟清脆的叫声,风吹树叶打出的沙沙声……   可她就是没能听到秦隐的回答。   但宣采薇脸上一点不耐都没有。   不知为何,先前她暴躁的情绪,在此刻缓缓归于安宁。   对秦隐有耐心极了。   捅破这层窗户纸后,秦隐会如何回答,宣采薇很在意这个答案。   好一会,宣采薇举着的手臂都有些酸痛之时。   秦隐张了张口。   声音平静,好似没有一丝情绪。   “喜欢你,又如何?”   “你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你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是护国□□的良将,一生为守护大魏,为守护皇室而奉献。”   “而我……”   “是要谋反的。”   秦隐说到这,语气微凝,带着几分萧索和苍凉。   也第一次,正视起了眼前的宣采薇。   然后,秦隐唇角微勾,凝成了一个滑稽的笑容。   “怎么?”   “你要接受一个谋反之人的喜欢吗?” 第148章   预想中的沉默, 并没有令秦隐意外。   有些事不去面对,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身陷旋涡之中, 如何给人未来?   况且…他这一生,恐怕也没有未来了。   失了光,秦隐的眼神也跟着一起黯淡。   他似想到什么, 余光瞥到宣采薇快贴上他肌肤的手指,不自觉稍稍侧头,离宣采薇的手指远了些。   不过,秦隐看着神情明显有几分沉思的宣采薇, 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宣采薇是什么样的人, 秦隐是知道的。   他相信自己是世上最了解宣采薇的人。   正如他刚刚所说,镇国公府自打大魏建朝以来,先祖便跟着大魏开国皇帝, 一起在征战沙场, 于马匹上打下了天下江山。   每一任镇国公, 都身兼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百万军马,手握重兵。   是大魏的铁血防线,封喉尖刀。   枕戈待旦,长枪掷地, 镇四方宵小, 护大魏河清。   忠诚和血性,是烙印在镇国公府的子孙的骨子里。   宣采薇亦不例外,秦隐知道, 虽然她同镇国公的关系不算好,但她身上有着镇国公府传承百年的精气神。   不然,镇国公也不会喜欢宣采薇比喜欢世子宣正修还要多。   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去喜欢一个谋逆之人。   甚至是大胆地去表白,追求。   就只有这件事,脱离了秦隐的预计,就像他从未想过,宣采薇会喜欢他一样。   宣采薇并没有沉默太久。   过了一会,她眼皮微动,看向秦隐。   “我出身镇国公府,我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我们家是习武之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秦隐不知道宣采薇想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宣采薇似早看出来,所以并没有特意去等秦隐的回答。   而是接着道。   “习武之人,直觉异于常人。”   “虽然,我并没有习武,但是我出身这样的世家,环境定然有所熏陶。”   “而且,我多年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对于危险,我能感觉到。”   “但,我在你身上,没有感觉到危险。”   宣采薇的语气很轻松,轻松到近乎一种随意的态度,仿佛她同秦隐眼下说的根本不是谋逆之事,而是寻常的家常。   “秦隐,我不相信你会谋反。”   宣采薇说了结语。   自打宣采薇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后,她便有细细梳理过她眼中的秦隐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她眼里,秦隐是阴鸷,狠戾,冷漠,似乎还在谋划着同“谋反”相关的事。   可每每真正面对秦隐之时,宣采薇却有股直觉,秦隐不会伤害她。   这不只是身体的伤害,还有精神的伤害。   如果秦隐真的要谋反,势必要同镇国公府对立,兵刃将对准她的家人。   那么秦隐对宣采薇而言,就是个危险人物,即使秦隐隐藏的极好,只不想伤害宣采薇一个人,但宣采薇亦然能感觉出来,秦隐身上对准她家人的刀。   但眼下没有,她在秦隐身上感觉不到这些,而且她也有问过自家父亲梁国有没有异动。   梁国便是宣采薇先前发现同秦隐有书信往来的北方部落。   自家父亲以为是祖母托梦,倒也是细细调查了一番,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但线索并不指向秦隐。   如果不是秦隐会隐藏,就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问题。   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父亲曾说过,人在睡梦中以及睡醒的第一眼最容易暴露真心。   宣采薇虽然没见过秦隐睡醒的第一眼,但却入过秦隐的梦。   那两回的梦境都格外的奇怪,但宣采薇却有留意到一点。   梦境中的秦隐,眼里从未流露出一丝对权欲的贪恋。   尤其是第二回 的梦境。   秦隐站在那个破旧的茅草屋跟前,神情竟然是向往的。   宣采薇不知道秦隐隐藏了什么,但事实绝非他所说的那样。   水流湍急,打在边上的石头,落下一阵响亮的撞击声。   在眼下这种安静的时刻,格外清晰。   秦隐明显因为宣采薇的话,眉眼闪过一丝诧异,但只一瞬,就被秦隐收得干干净净。   沉声道。   “你不相信又如何?我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让你相信。”   “自然,你定是有你的理由,我又不会妨碍你。”   “……”   宣采薇的眼神清澈,似乎已然断定秦隐定有隐情,这一份笃定的相信,让秦隐唇微泯,内心有片刻慌乱。   过了一会,秦隐才道。   “你相信你的直觉,所以你相信我不会谋反。”   “那如果,我真的要谋反,你又当如何自处?”   “你不会……”   “回答我!”   宣采薇本想同刚刚一样用轻松玩笑的语气带过去,但秦隐突然严肃的语气,却让宣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看向被挡住了光晕,落于黑暗中的秦隐。   先前置于阳光的秦隐,如今归于黑暗的秦隐,两个模样的秦隐,在宣采薇脑海中来回徘徊。   其后,宣采薇收了笑容,神色微顿,才是认真地看向秦隐,清冷的眉眼于须臾之间变得冷肃。   然后,宣采薇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真的谋反的话——”   “我会亲手杀了你。”   ***   日渐渐西沉,暗影更多地落在了宣采薇和秦隐身上。   秦隐这一回眼里的惊讶愣怔,明显比上一回多且存留的更长。   而心间,却缓缓涌上一丝“本该如此”的悲凉和难受。   如果二人真站在了对立面,宣采薇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   宣采薇离得近,很容易捕捉到了秦隐的眼神。   但宣采薇很快又接着开始说话。   “你放心,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你的后事我会为你料理好。”   “以你未亡人的身份。”   坚定的神色,终于落在了秦隐身上。   就像她脑海中置于阳光的秦隐,归于黑暗的秦隐,终于缓缓的二合为一。   不论是什么模样,都是她喜欢的人的模样。   当下,秦隐神情再也没能藏住讶异。   采薇…她……   即使他谋反的事是真的,采薇还是选择要同他在一起。   只是为国为家,她会选择亲手杀了他。   但为情为爱,她却会选择永远陪着他。   以他夫人的身份。   彼时的秦隐,长长的睫毛,即便在暗影之中也根根分明。   墨黑的眸子里,有着宣采薇娇小的身影。   但秦隐却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像是一座漂泊的船,突然有了停岸的地方。   这种安心舒适的感觉,秦隐以为自己都快忘记了,在很早很早以前,他体会过一次。   那是他心底仅存的温暖和柔软。   墨黑的眸子里有情绪在翻涌,宣采薇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她能明显感觉出来。   眼下的秦隐,跟方才的有些不一样。   宣采薇有股直觉。   秦隐似乎在做一个极为重大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是关于她的。   ***   “然后呢?”   双手托腮举着下巴的公孙笑柳,眨巴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宣采薇。   旁边是慢悠悠品茶的苍玲珑。   “然后,定然是没结果。”   “不然,采薇不会是这个表情。”   苍玲珑替一脸郁闷的宣采薇开了口。   那日宣采薇同秦隐分别后,没过几日,好奇八卦的公孙笑柳和苍玲珑便寻上了门,也就是今日。   宣采薇同二人大致说了下,但省略了秦隐谋反的事,只是说秦隐似乎有不得已的苦衷。   公孙笑柳耐不住好奇。   “所以,这回秦隐是如何反应的?”   问到这件事,郁闷的宣采薇眉宇间微微闪过一丝奇怪。   糯糯道。   “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有点怪。”   两句话,把公孙笑柳说的更懵了。   但这回宣采薇没得解释。   她还在陷入回忆中。   秦隐第二次跑了,宣采薇已然不意外了。   但奇怪的是跑之前的举动,明明那时秦隐看她的眼神,虽有墨黑翻涌,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其后,因为一只鸟忽然从宣采薇身边飞过,吓了她一跳,宣采薇本是距离秦隐的面容有些距离,在帮他挡光晕的手,一下子没注意,触碰到了秦隐的脸颊。   忽然的亲密接触,让宣采薇顿时脸红,只一瞬,就收回了手。   但她还小心地看了秦隐一眼。   就是那一眼,宣采薇现在都还记得,同时也骇着了。   秦隐脸上的五官明显皱在了一起,额尖冒出了些许密汗,太阳穴的青筋微微露出。   即使秦隐长得好,在那一刻也露出了些许狰狞。   宣采薇还未反应过来,秦隐神情突变的原因,秦隐已然垂眸转身,飞速逃离了她眼前。   而后来,有一黑一白两位男子出现,将宣采薇安全护送了回去。   这两位男子,宣采薇虽没见过,但听过名字。   是秦隐的手下。   而这一回,秦隐没有再同宣采薇递“婉拒信”。   可又再次无声无息般,消失在了宣采薇的世界里。   虽然,同样是跑了。   但那一眼,留给宣采薇的印象太深刻了。   宣采薇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即便同样都是秦隐远离了她,但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而眼下,这丝不对劲,宣采薇只是窥到了最外围。 第149章   秦隐的事像是陷入了僵局。   再加上宣采薇最近也遇到了一些事, 只能先暂时先放在一边。   自从宣采薇拜入承启先生门下后,她就不再是一个普通寻常的闺阁女子。   终生只以寻一好儿郎, 照顾安置好后宅为唯一追求和目标。   她有了另一个并行的追求和目标。   而宣采薇赢下丹朱宴头名,甚至力压了江南来的天才少年莫承学之后,她终于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准确的判断。   宣采薇的老师, 承启先生说过,宣采薇的围棋天赋,是他见过最为卓越的,不论男女。   只是二人先前对话, 承启先生听闻宣采薇多年自学围棋, 在身体大好之前,从未同人真正对弈过之时,难得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围棋称之为对弈, 是需要两个人的雅技。   自然是同人下棋, 能最快提高棋力。   如若不能, 自然是需要付出比寻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行。   宣采薇本已是天才中的天才,但因自小从未同人对弈过,所以,先前未有自知之明,将自己所有闲暇的精力都灌注在围棋之中。   即使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可以下地实操, 但躺在床上的时间也没有闲着, 不停在脑海中推演运算,将当日所学棋谱棋经,反复推演验算, 有时候看的棋谱少,宣采薇就会就着一个棋谱,发散思维,推演出远超书本上更多可能性,甚至多达上百种。   所以,先前曾有国手见着宣采薇用五套杀机对付刘小小时,曾有怀疑,一个人用五套杀机,五个人岂不是二十五套?   宣采薇能计算过来吗?   如果,国手们知道宣采薇多年都是这样的训练方式,估摸着就不会有这种疑问了。   单论她的推演之能,恐怕已然一只脚跨入“国手”水准。   宣采薇的实力,在年轻一辈,当属领头巅峰人物。   即便是现如今已成为“天下第一国手”的承启先生,在宣采薇这个年纪时,也没有宣采薇这般厉害的棋力。   前人常说——   “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   宣采薇身具如此厉害的技艺,如若不能得以发挥到它该发挥的地方,倒也有所遗憾。   当然,历史上是有不少技艺厉害的名士,选择了避世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但显然,宣采薇并不是这样性子的人。   她具有这样厉害的棋力,她愿意去担负起这样厉害的棋力所要承担的责任和压力。   这个选择不容易。   尤其这是一个背离的传统贵女的选择,背离了她母亲的期待,以及她自己多年的守礼和坚持。   但宣采薇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承启先生在这点上,尤为的欣赏宣采薇。   承启先生和他的大徒弟眼下出现在一处山脚处。   二人在马车内。   大徒弟这一路,脸上都有明显的不解。   “老师,为何这么早就将小师妹带来这个地方?”   宣采薇的大师兄,名叫薛然,长得是一副憨厚的模样,也是先前在遇楼同宣采薇下前半段的棋的人。   薛然不比宣采薇,他天赋极其一般,甚至是可以称得上没什么天赋。   外人皆以为薛然是占得了先机,得以在承启先生蒙尘之时,随侍在他身边,这才有了成为承启先生大徒弟的机会。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薛然虽然是同承启先生认识的早。   但想当承启先生的徒弟可不是靠交情就行的,薛然身上自然也有承启先生看中的闪光点。   而这个闪光点便是——   勤奋。   常言道,勤能补拙。   虽然宣采薇亦然是一位十分勤奋的姑娘,但薛然的勤奋又同宣采薇不同。   或者说,他的信念感要比宣采薇来得强。   因为薛然是将“围棋”视为了自己的唯一。   超越了他所拥有的所有,在这点上,初为新人的宣采薇也比不过薛然。   承启先生也正是看中薛然这份勤奋和信念感,才愿意收他为徒。   在十余年的训练中,将其从一个没什么天赋的笨拙之人,雕琢成了一块比肩天才的良玉。   可即便是薛然,他在承启先生身边这些年来,只是知道听过有这个地方。   但承启先生从未带他去过。   未曾想,宣采薇入门不过短短月余,承启先生便带她来了。   薛然并不是藏心思的人,反倒他是一个极为磊落之人。   对于承启先生的行为,他没有什么心生不满或者嫉妒的情绪,只是存留了浓浓的不解。   承启先生见薛然问起,便道。   “你可还记得,为师当年收你为徒时,对你说过什么。”   薛然点头。   “老师说,想在我身上应证一个可能性。”   “看看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承启先生点头。   “如今看来,这件事我已然做到了,也正因为你,让我应证了这个可能性,才能有勇气去做出一个更为重大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的关键人,便是你的小师妹。”   “但这个决定一开始并不是我想做的,而是她。”   “所以,我想带你的小师妹去看看她,也是让她看看你的小师妹。”   二人言语间,并未提及“她”是谁,但似乎心知肚明,薛然憨厚的脸上划过几分恍然。   承启先生又道。   “世道艰难,你的小师妹未来需要承受更多非议,你是大师兄,你当如何做?”   薛然闻言,神情顿时严肃正经。   “自当以守护小师妹为首要准则。”   承启先生露出微笑,拍了拍薛然的肩。   “走吧,去见见你的小师妹。”   承启先生和薛然下马车的时候,山脚的另一头,早已停了一辆马车,边上的标有山头名字的“石碑”旁,站着一位脸覆面巾的亭亭少女。   正是刚刚承启先生和薛然说的宣采薇。   三人一相遇,承启先生道。   “倒是让你先等了。”   宣采薇摇摇头。   “学生等老师,本就理所当然。”   不过,宣采薇说的这个“等”也是一语双关,不只是说这次等在山脚下的事,也是说近些时日等待承启先生召唤的事。   她原以为丹朱宴结束后,第二日,或许她就应该被承启先生召见才是。   可并没有,一直到今日,承启先生才见了她。   也真应了传闻中的“神出鬼没”。   不过,宣采薇本就有自学的经验,即便没有承启先生,她自己也不敢松懈功课。   三人此时均是舍了随侍下人和丫鬟,独自上了山。   山路有些陡峭,幸而宣采薇也并不是第一回 走山路,那一次爬六爻门山路时,比这还要陡峭,所以她还算习惯。   只是,她走着走着,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宣采薇一边走,余光轻轻扫了下两边的树林,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   但宣采薇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来过这座山。   这座山名为吉人山,在历史上是有点名气的,听闻很多年前,约莫是几千年前,曾有人在此地发现有祥瑞之光,每逢祥瑞之光出现的时候,若有人朝着祥瑞之光跪拜,就会成为难得的吉祥之人,一生顺遂安康。   所以,吉人山这名也是由此而得。   不过,“祥瑞之光”本就是传闻,早已多年不得见。   再加上吉人山,正好处在京师最有名的和尚庙和尼姑庵的中间。   这两个地方,刚好香火都极其鼎盛。   久而久之,吉人山就变成了一座荒芜之山,极少有人光顾。   承启先生回头,见宣采薇驻足不动,眼神四下张望,问道。   “怎么了?”   宣采薇答:“没怎么,就是觉得此地有些眼熟。”   承启先生没当回事。   “许是你去过的山头少,京师这样的山林很多。”   宣采薇点了点头,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三人继续行进,宣采薇余光看到自己身后的薛然手里一直抱着个大盒子。   宣采薇问道。   “大师兄,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薛然摇摇头。   “我也不知,是老师让我带的。”   听道是承启先生让准备的,宣采薇倒也没再多话。   心里猜测此趟爬山的意义。   莫不是承启先生喜爱山里教学,亲近大自然?   还是纯粹登高踏春,放松心情,更好教学?   就在宣采薇猜测之间,三人已然快到达山顶。   承启先生指着不远处拐角的大树道。   “快到了,过了前面那棵大树,拐个弯就到目的地了。”   宣采薇看向不远处拐角的大树,眼神微微眯了眯,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宣采薇脑海里,即将破土而出。   而承启先生已然率先往前走去,薛然紧跟其后,宣采薇轻轻抚了抚下巴,陷入思索,也快速跟了上去。   直至宣采薇拐了弯儿。   她抚着下巴的手一顿,眉目有着明显的惊讶。   这…这…怎么可能?   宣采薇看着跟前熟悉的小木屋,以及小木屋外熟悉的石桌和藤椅。   还有石桌上那一方小小的棋盘。   不论位置摆放,抑或是门口那一棵高大的青松树。   都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更同她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在秦隐的梦里。   那个专属于瞎眼婆婆,大妞和“二娃子”秦隐的梦境里。   她见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出自《隋书卷四十一 列传第六 苏威》 第150章   宣采薇愣在原地有一会, 前头的大师兄薛然回头招呼了她一声,她才连忙赶了上去。   走得近了, 宣采薇的熟悉感越发强烈。   她瞥了眼不远处站在崖边的承启先生,想了想道。   “老师,不知小木屋里可有能喝水的水壶茶碗, 学生有些渴了。”   承启先生没回头,但是点了点头,意思让宣采薇可以进去看看。   另一边,薛然贴心解下腰间水囊, 递给宣采薇, 还嘱咐宣采薇,让她用水冲洗一下碗,毕竟, 看这小木屋的样子, 像是荒废许久了。   宣采薇点了点头, 然后小心推门进了去。   其实,宣采薇并没有进入过梦里的小木屋,她一直以“二妞”的身份,在小木屋外等着,所以, 在引秦隐入画的那次, 她同样没让秦隐进入画内的小木屋,就怕画内的小木屋同梦里的小木屋布置有所偏差,让秦隐查探出端倪。   宣采薇这一回, 自然也不是看这里小木屋里面的布置,她记得先前梦里在小木屋外面闲逛的时候,有看到后院有块田圃。   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绿皮冬瓜,宣采薇一开始是认不得冬瓜的,只是秦隐中途做“冬瓜汤”的时候,有去后院摘冬瓜。   她想看看这个小木屋后面是不是也有一块冬瓜田圃。   只是,当她推开小木屋门之时,惊讶再次袭上了宣采薇的眼。   这…这里面的布置,怎么同画里的小木屋里的布置一模一样。   相当于,承启先生带着宣采薇来的这间位于吉人山的小木屋外表长得特别像秦隐梦里的那座小木屋,但内里的布置,又同宣采薇先前所在的画里的小木屋一样。   宣采薇揉了揉眼睛,再一看。   不是幻觉呢。   对于画里小木屋的布置,宣采薇可熟悉的紧,就连桌子椅子的样式颜色,包括凳子腿上像是小孩用刀刻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只除了这里没有那个可以令她白日穿越,夜里成人的太极图。   宣采薇眉头轻蹙,眼下有些后悔,当时在梦里没能进去看一眼小木屋里的布置。   宣采薇压下心头疑惑,赶紧去小木屋后门,看看后院是不是有一块冬瓜田圃。   而当她站在一堆枯黄的冬瓜藤蔓跟前时,惊讶算是到达了顶点。   且先把画里的小木屋放一边,至少这外围同秦隐梦里的小木屋是一模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里极有可能就是秦隐梦里小木屋的真实所在地。   那个属于秦隐,大妞还有瞎眼婆婆三人的家。   至于内里的布置为何同画里的一样,其实有一个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估摸着画里的小木屋,秦隐梦里的小木屋以及这座真实的小木屋。   三个小木屋,就是一个地方。   如此一来,就会有一个更大的疑问萦绕在宣采薇心间了。   明明是“她”的画像,为何要加一座属于秦隐,大妞和瞎眼婆婆的小木屋呢?   宣采薇不敢在田圃停留太久,找了一个托盘,倒了三碗水就往外走。   宣采薇给了薛然一碗,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在站在崖边的承启先生身旁,举着托盘,递向承启先生道。   “老师,请。”   承启先生转了头,一贯带笑的面容,难得正经,且眉目间难掩悲伤。   看了眼宣采薇手上端着的托盘。   “倒也有心。”   不过,承启先生取了一碗水后,并没有饮下,而是半蹲着身子,将这一碗水,放在了山崖边上。   然后也没起身,就蹲在地上,同宣采薇道。   “今日,为师带你二人来。”   “是想同你二人引见一位故人。”   宣采薇余光下意识往来时的山路看去,心道,莫非一会还有人要来。   如果是约在这里,看来老师的这位故人,同这间小木屋定然有所关系。   就不知这位究竟是何人。   宣采薇耐心听着承启先生讲述。   但承启先生只提了这么一句,就开始偏离了话题,冷不丁忽然问道。   “你们知道,我这个名号的意义是什么吗?”   薛然如承启先生预料,摇头表示不知。   宣采薇却有些出乎承启先生意料,很明显,她眼眸略有思索,似乎已然有了答案。   只是面上有几分犹豫,似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见状,承启先生道。   “采薇,你有什么想说的,无需顾虑,但说无妨。”   宣采薇闻言,这才抬了抬眼皮,试探着说道。   “不知,老师的名号可是由‘公承前草创;启后规模;此之功德;垂之永永’衍生而出的承前其后之意?”   话音一落,承启先生眸子快速划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敛了敛,收住了情绪,转而浮现几分欣赏,缓缓点了点头。   “正是此意。”   “为师得此名号,正是应世而出,在浪涛浊世之中,担起承前之责,寻一启世之人。”   宣采薇有注意,承启先生说的是“得此名号”,她眸子划过几分疑惑,这名号难道不是承启先生自己取得吗?   一般而言,不论棋手名号抑或是名士名号,多半都同自身性情相关,要么能彰显性格,要么便是表露才情,要么就是像“承启先生”名号一样,体现他的理想和追求。   宣采薇想,既然这是承启先生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为何会说“得此名号”呢?   除非……   “这名号,便是我这位故人所取。”   承启先生适时解答了宣采薇的疑惑。   宣采薇有些吃惊,承启先生话里透露的讯息可见之大,很明显,他所行之事,是在为他这位故人实现理想。   是故人的理想,而不是他的。   这得是多么深厚的交情,才能让承启先生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事。   一时,宣采薇对承启先生这位朋友更多了几分好奇。   接着,承启先生的话似乎没有说完,他双手交叠在身前,调整了脚步,正正面向宣采薇。   虽然一如既往地穿着在丹朱宴上的朴素衣裳,但眸中透露的睿智光辉,却并未掩藏,显得整个气质卓然,高深莫测。   承启先生盯着宣采薇看了一会,然后才缓缓道。   “你,便是为师寻找的启世之人。”   宣采薇虽然心里有所思量,但真正从承启先生嘴里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一旁,比宣采薇更早入门的薛然声音跃然响起。   “小师妹能担此重任,实至名归。”   “小师妹放心,我一定以冷铁盔甲之姿助你护你。”   薛然的话,让宣采薇回神,她心下涌起几分感动。   薛然是比她先入门的大师兄,但老师对二人言明,宣采薇的重要性后,薛然并未有对她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嫉恨情绪,反而准备全力护她。   这番坦荡胸襟,对比先前宣采薇身边的宣静姝,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宣采薇第一次体会同门之间的师兄妹情谊,明显极有感触。   再看看身前对她委以重任,目光全然信任的承启先生,宣采薇心中触动更甚。   下一刻,宣采薇重重点了头。   同时,宣采薇也明白,为何承启先生要将她带到这里来。   既然是承启先生故人的理想,承启先生自当要将他所选择的“启世之人”,也就是能够完成“故人理想”之人,带给这位故人好好看看。   思及此,宣采薇下意识整理了下衣裙,想着一会能给来人留下个好印象。   一旁的薛然见状,同样也学着宣采薇的动作,整理着衣裳。   只不过,宣采薇是大家闺秀,做起整理衣裙的事,自当颇有闺阁之风,秀气典雅。   而薛然有些憨直,学着宣采薇的动作,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照搬,一个憨厚的汉子,做着如此秀气的动作,倒显得有些滑稽。   承启先生将宣采薇和薛然的动作收入眼里,尤其看到薛然的动作时,忍不住唇角有些发笑。   但很快又想到什么,嘴角微有下垂。   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日可不是发笑的时候。   过了一会,承启先生抬头,看向还在整理衣裳的两人。   “你二人,不必如此。”   两人停下动作。   只是宣采薇原以为承启先生的阻止,是因为那位故人并不是那么在意细节礼节之人。   然而,事实却……   承启先生冲着薛然招了招手道。   “然儿,过来,将你手头的盒子打开。”   薛然举着盒子走了过去,听着承启先生的话,将手里的盒子打开。   一撮儿淡色的白,带着生机的美,映入三人眼帘。   只是,当宣采薇眼神触及之时,交叠在身前的手,却下意识一紧。   这个动作,同样出现在了薛然身上。   薛然比宣采薇情绪外露,他粗黑的眉毛一扬,凝声道。   “老师,您的故人她……”   没等薛然话说完,承启先生轻轻点了点头,一手取出盒子里的东西,然后静静地放在崖边。   目色微抬,看向眼前缥缈的山云。   似是轻声呢喃。   “你们想的不错,我这位故人,她已经先去了。”   土黄的崖顶,带着些微碎石。   在缥缈的山云中,一撮儿淡雅的白菊花,被冷冽的山风吹得花瓣轻摇。   作者有话要说:  公承前草创;启后规模;此之功德;垂之永永——出处明·朱国祯《涌幢小品·曾有庵赠文》 第151章   在看到盒子里是白菊花的时候, 宣采薇已然猜到了是这个结果。   三人于此时静默无声。   之后,便见承启先生举着那碗先前从宣采薇手里接过的清水, 在放置白菊花后面的山石地上轻轻一倒。   接着是落碗的声音。   承启先生朝着眼前缥缈的山云,郑重地作揖。   “吾友点翠,十一年前, 吾未能及时寻得汝,使吾与汝阴阳相隔,吾抱憾终身,决心将汝之志, 贯彻己身, 今而不辱使命,终让吾寻得此人,特带她前来拜会于汝, 以慰汝在天之灵, 待大胜得朝, 凯旋归来之日,盼汝亦能含笑九泉。”   说完这一长传话,承启先生让宣采薇上前一步,同她颔首,让她行礼。   宣采薇依言而动, 只是张口前微顿, 神色有些微思考,偏头同前头的承启先生道。   “老师,我该如何称呼这位前辈好?”   承启先生年岁有些大, 但他这位故人极有可能比他小,所以宣采薇才有此一问。   不过,鉴于承启先生的理想,也就是宣采薇如今继承的这个,宣采薇约莫猜测,承启先生这位故人是一位女子。   承启先生很快给了宣采薇回答。   “你就称呼她为点翠婆婆吧。”   “婆婆”二字划过宣采薇耳畔时,她行礼的手指明显微微颤了颤,瞳孔稍稍睁大,脑海中冷不丁就想起了梦里的那位瞎眼婆婆。   宣采薇快速眨了眨眼,安慰自己想着,不会那么巧的。   但宣采薇记得,梦里那位瞎眼婆婆也是会下棋的,而且是秦隐难得放下身段能与之对弈的人。   且瞎眼婆婆的棋力不差。   ……   越想越浮上心慌的宣采薇耳边听着承启先生的话道。   “她生前有眼疾,眼下该是没有了,希望她能看见你。”   “咯噔”一声,宣采薇似感到心间有根弦断了。   宣采薇说不上自己现在心里是一种什么情绪。   她同瞎眼婆婆不过是一梦之缘,她甚至都没见过瞎眼婆婆真人。   但她在梦里,她感受过瞎眼婆婆对她的善意,真诚善良,就像她的祖母一样。   梦里瞎眼婆婆把她当成了“大妞”,而她也把瞎眼婆婆当成了“祖母”。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但瞎眼婆婆对她的好,宣采薇现在都记得。   而且很奇怪的是,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亲近感觉,并不只是像相处了短短几个时辰的感觉。   以至于,现在宣采薇忽然听见死的是“瞎眼婆婆”。   本是充盈的内心,像是一下子空了一块一样。   难受,酸胀,悲恸,痛苦。   无法言喻的情绪,全都混杂在了一起。   宣采薇眼神愣怔,下意识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那里,隐隐作痛,疯一般开始扩散。   这种感觉她曾经体会过一次。   在她祖母死的时候。   宣采薇的异样,承启先生很快注意到了,见她捂着心口,承启先生以为是她身体的旧疾犯了,忙道。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是为师考虑不周,你大病初愈不久,爬山对你而言,还是累了些。”   承启先生抬头又招呼着薛然道。   “然儿,带你小师妹进屋休息。”   薛然刚点头说“是”,宣采薇快速摇了摇头,松了压在心口的手,脸色却比方才白了许多。   但还是扯起一个惨淡的笑容,同承启先生道。   “老师,我没事。”   “真没事?可别逞强。”承启先生话里明显有着疑问和不信。   但宣采薇坚持,承启先生也便留她下来,继续照着一开始的计划行事。   宣采薇上前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叠在身前,一丝不苟地行着最标准的礼,缓缓躬了身。   只是,其后宣采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在小木屋里进进出出了好几回。   最后,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去寻了承启先生道。   “老师,不知这屋子,我平日里可能常来?”   “学生见此地,环境清幽,极其适合钻研棋力,学生想着,闭关之时,可以来此。”   “而且,方才我见后院还有一些枯死的冬瓜藤蔓以及一块田圃,放这荒废也是荒废着,不如合理利用。”   宣采薇后面又补了两句,想增添自己的说服力。   承启先生眉间上挑,显然有些意外出身簪缨世家的宣采薇能看上一个小木屋。   “这是当年点翠最后的故居,我和然儿平素游历大江南北,倒是少有会来照料。”   “你既然想住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宣采薇面露一喜。   可下一刻。   “但是……”   “老师,但是什么?”宣采薇忙问道。   承启先生道。   “但是,你不该问我。”   “你该问,小木屋的主人,我的好友,点翠。”   宣采薇眨巴下眼,有些不明白承启先生的意思。   “老师,这是何意?”   承启先生面容稍显柔和,解下腰间的钱袋,从里面取了一枚铜钱,举在手里道。   “就由铜钱决定吧。”   “如若你抛掷出正面,便是得了主人的允许,如若你抛掷出反面,看来此地主人不想受外人打扰。”   承启先生话音一落,将手里的铜钱递给了宣采薇。   “好好做个决定吧。”   宣采薇结果承启先生手心里的铜钱,归于掌心。   看着薄薄一枚的铜钱,兀自有些出神。   她有过三个月的穿越经历,自然相信世上有灵,许是她三人于此处之时,瞎眼…不,是点翠婆婆,就在看着他们呢。   想起梦里那张和蔼可亲的容颜,宣采薇不知为何鼻尖略微有些发酸。   她总觉得如果梦里是她和点翠婆婆的第一面和最后一面的话。   那真的是她一生憾事。   很奇怪,她明明同点翠婆婆根本不认识,心里却在听到点翠婆婆死讯之时,情绪止不住往上涌。   宣采薇想不明白原因,只当她同点翠婆婆投缘。   而且眼下她更有一层担心,她同点翠婆婆不过是一面之缘,她的情绪都如此汹涌。   那么,秦隐呢?   秦隐要是知道点翠婆婆已经仙去了,该有多难过?   宣采薇记得,点翠婆婆说过。   小木屋,是秦隐,大妞,点翠婆婆的家。   如今大妞不知所踪,点翠婆婆又已仙去,只独独留下秦隐。   以及……   宣采薇余光瞥了一眼残破荒凉的小木屋,再次涌上一声叹息。   以及,支离破碎的家。   宣采薇不知道这个消息,秦隐是否依然得知。   但她约莫猜测秦隐是知道的,毕竟秦隐的手腕人脉,该是比承启先生更厉害,消息也更为灵通。   所以当年在第二次梦境之中,秦隐才会那般眷念小木屋,点翠婆婆和大……   宣采薇刚想说“大妞”,但她此时回忆忽然清晰。   眼神之中划过几分奇怪,那一次梦境里,秦隐确实对小木屋和点翠婆婆眼神都带有眷念。   但看到“她”扮演的大妞时,却明显态度冷淡,甚至是回避。   宣采薇皱眉,难道秦隐跟大妞关系不好?还是这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   宣采薇纳闷着,耳边却响起了承启先生的提醒。   “快做决定吧,时辰差不多了,一会为师还得送你二人下山。”   宣采薇回神,再次落在掌心的铜钱上。   呼吸微微重了几分,其后手指上抬,铜钱抛掷在了半空中。   三人的眼神也随着铜钱的腾空,跟着移动。   铜钱在半空中变换极快,谁也不知道最后落下是个什么情况。   宣采薇心里更是忐忑,就连脸上都带着几分紧张。   不管怎么说,她很想得到入住小木屋的权利。   不只是因为跟点翠婆婆投缘,想要照顾小木屋和后院的冬瓜田圃。   更是…更是……   宣采薇唇角微泯,眼眸坚定。   更是为了守护好秦隐的家。   宣采薇抬眼看着半空中的铜钱变化,心里祈祷,点翠婆婆保佑她。   然而,三人关注铜钱之时。   谁也没注意,崖顶边上有块山壁,山壁顺延其上,还有一棵树高大的松树。   在被树影挡住的粗.大树干上,稳稳当当地听着一人。   那人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三人中的一位——   宣采薇。   方才,宣采薇所说所做,皆收入此人的耳朵里。   眼下见宣采薇盯着半空中的铜钱。   那人垂于身侧的食指和中指竖起,气流于指尖中徘徊,抬手朝铜钱方向一指。   一道看不见的气流,直奔铜钱。   气流过,铜钱落。   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宣采薇的掌心。   宣采薇看着掌心上正面朝上的铜钱,惊喜瞬间浮现在眼里。   笑盈盈地同一旁的承启先生道。   “老师,看来点翠婆婆同意了。”   而承启先生则眉骨轻轻一扬,眼神错开宣采薇,看向她身后的山壁。   那里有一棵茂盛的松树。   仔细一看,除了松树,再无旁物。   承启先生收回眼神,冲宣采薇点点头道。   “确实。”   ***   之后,三人便沿着原路下了山。   只是路上,承启先生担心宣采薇的身体,转了条路,绕到了隔壁尼姑庵山头的大道。   那条路上有个茶铺,茶铺里的素包子远近驰名。   承启先生正是准备带宣采薇去尝尝美味。   只是三人刚到之时,正好适逢山下的尼姑归来,茶铺本来没几张桌子,全被尼姑们占了全。 第152章   承启先生似乎也没想到茶铺今日的生意竟然这么好。   承启先生想了想, 回头同宣采薇道。   “不若买上一些,你带走回去吃或是路上吃。”   承启先生眉眼划过几缕遗憾, 补了一句道。   “这里的白菜香菇包子极为出名,只是若是趁热吃是为最佳,但眼下天色快晚, 女子出门在外,还是早些归家为好,下回为师再早些带你来吃。”   镇国公府虽然没有门禁,但如果太晚回去, 估摸着镇国公夫人会不高兴。   宣采薇可不想让自己母亲不高兴。   宣采薇点了点头, 正准备跟随承启先生去买素包子,然后下山,就见离他们最近的一桌的小尼姑忽地起身, 然后朝三人行了个礼, 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抬手示意自己身旁的桌子,笑道。   “三位施主若是不嫌弃,可与我们共桌。”   说话的是一位年纪稍长的尼姑,因为带笑,眼角有些明显的笑纹, 一看就是平素也是位爱笑之人。   身边站着一位白白净净的小尼姑, 看年岁跟宣采薇差不多大。   尼姑是方外之人,倒不拘于男女有别。   所以承启先生答应的也爽快,毕竟可以吃到一口热乎乎的包子, 也好宽慰今日他这两位有些疲累的弟子。   茶铺的桌子是普通的四方桌。   一开始,承启先生本打算自己同薛然挤一挤,其他两位尼姑和宣采薇各占一边。   但宣采薇不赞同,哪有让自己老师委屈的。   所以最后几人协商了下。   带笑尼姑和承启先生各占一边,薛然也单独坐一边。   宣采薇则同那位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尼姑坐在了一处。   承启先生同带笑尼姑闲聊着。   其他三个小辈,在边上听着话,有些像逢年过节走亲戚时在长辈跟前无所适从的小辈。   但以往那些小辈还能做会面上功夫。   可薛然憨厚老实,却是个闷葫芦,更别说主动同女子聊天了,如果单单只有宣采薇还好,薛然或许还能宣采薇探讨一下围棋之道,眼下多了一个小尼姑。   薛然就像“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般,沉默无言。   另一边的小尼姑明显也有些害羞,一直垂着头,双手绞在膝盖上,像一只畏惧的雏鸟。   宣采薇虽然也不算是多热情的人,但总沉默似乎也有些尴尬。   于是宣采薇主动挑起了话题,问着身边的小尼姑道。   “你们是这山上的吗?”   小尼姑微顿,其后羞涩地点点头。   “贫尼法号青心,是这山上般若庵里的小尼姑。”   宣采薇道。   “青心小师父,这是我大师兄薛然,我是宣采薇。”   三人这算是互相见了个礼。   但见礼完后,两人又不说话了,宣采薇只得继续找着话题。   “青心小师父,看着年纪不大,不知是你大还是我大,很小就在般若庵了吗?”   青心又点点头,说了一个年份,比宣采薇小几个月,两人果然年纪相仿。   青心道。   “约莫四五岁是入的般若庵。”   宣采薇虽然早有所猜测,但真正听到青心说时,还是有些讶异。   听闻尼姑庵以及和尚庙里面的尼姑和和尚,不论年纪大小,都得出早课,干活等等。   想想她那个年纪之时,虽然病弱,但却不用干活,每日都躺在床上。   宣采薇这般想着,忽然注意到青心说的一句话。   “四五岁?”   宣采薇记忆略微有些模糊,她记得自己病好之前是总躺在床上来着。   而且小时候也是,不过,她记忆里的画面是多少岁呢?   好像要比“四五岁”大一些。   那“四五岁”的时候的记忆画面呢?   宣采薇微微阖眼,想回忆一下,但可能真的是记忆太久远,她仔细想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宣采薇只得作罢,估摸着“四五岁”的时候,也同之后差不多吧,该是常年卧病在床。   接着宣采薇又起了几个话题,三人也算是稍稍熟络,等到热腾腾的包子上来时,已然没有方才那般尴尬了。   包子都是一屉一屉的,一屉有八个,不过这家茶铺的包子做的小,所以他们这桌要了两屉包子。   热腾腾的包子,冒着香味十足的白气儿,在微寒的春日,显出别具一格的暖意,勾得宣采薇肚子里的馋虫都快出来了。   显然,宣采薇身边的青心也被勾住了馋虫,先前还羞涩的眉眼,看着包子倒是大胆了许多,就差没两眼放光。   一旁注意到青心眼神的宣采薇不由莞尔。   这个小师父,倒是个爱吃之人。   北方人吃包子,喜欢蘸酱。   所以,每个人跟前都有一碗酱碟。   此时青心已然手上拿起了筷子,下意识在酱碟里点了两下,就等着旁边的带笑尼姑和承启先生先动筷子。   带笑尼姑同承启先生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承启先生先。   承启先生也没推诿,夹了一个白.嫩晶莹的素包子,便往自己的蘸碟里点了点。   白.嫩.包子外皮沾上鲜香的酱,像是裹了一层在油锅里炸出的棕色,更勾味蕾。   承启先生一口咬下,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接着,承启先生示意众人也别愣着,该吃吃该喝喝。   其他人皆是动了筷子,只是到了宣采薇这里,动作有些缓慢。   问题出在宣采薇脸上的面巾上。   先前只有承启先生和薛然的时候,宣采薇并没有带面巾,毕竟这两人一位是她老师,一位是她师兄,同门之谊,可抵礼仪。   其后,宣采薇跟着承启先生下山,便将面巾戴上了。   此时,如若宣采薇想好好品尝美食,势必要摘面巾。   宣采薇环绕了一下周遭,大部分皆为尼姑,茶铺老板也是女子。   这才稍稍放心,将脸上的面巾摘了下来。   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曝于人前。   就连一贯清心寡欲的带笑尼姑眉眼都又片刻地愣怔。   但带笑尼姑明显很识大体,见过世面,只微微愣怔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素包子。   坐在宣采薇对面的承启先生面上虽不显,可吃包子的动作倒是稍稍停顿了些。   方才他没有让宣采薇一定要摘面巾,而宣采薇是考量过后才摘的面巾。   宣采薇确实是他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启世之人。   承启先生从未后悔,选择了宣采薇。   但他亦明晰宣采薇身上有个挺大的问题。   宣采薇身为镇国公府的三小姐,出身名门,是尊礼守纪的贵女。   先前他也有对镇国公府有所打听。   宣采薇的母亲亦然是一位这样的女子,而且出阁之前还是京师第一贵女。   有这样一位母亲,在宣采薇身边,定然对她影响颇深。   然而之后,他们三人所行之事,特别是他需要让宣采薇去做的一些事。   势必是要打破常规,甚至是站在了礼教的对面。   也就是说,有可能会违背她母亲的教诲。   届时,宣采薇又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承启先生眼下不知,但他方才观测宣采薇如此恪守礼节,心里还是起了一层浓浓的担忧。   担忧到包子都不太香了。   承启先生吃的不香,宣采薇倒是吃的可香了。   她没想到这山间茶铺做的素包子,竟然比她府上的还要美味,一时没忍住,宣采薇就多吃了些。   待她吃完第五个时,冷不丁注意到一旁的青心,傻乎乎地盯着她看。   宣采薇转头,咽下嘴里的包子,眨巴下眼疑惑道。   “小师父为何如此盯着我?”   “可是我脸上有异物?”   宣采薇担心是自己方才吃的太急了,以至于脸上沾了包子屑。   宣采薇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刚准备擦嘴。   却见青心回神,羞涩的眉眼越发羞涩,扭头看向自己跟前的蘸碟,小小声道。   “不是,是宣施主过于好看,青心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所以有些看入神了。”   这般直言不讳的话,倒是让在场几人愣了愣。   其后,带笑尼姑先是笑开,替青心解围道。   “青心这是第一回 下山,她很少见生人,性子很单纯,言语之间多有稚语,还望三位施主不要见怪。”   这厢宣采薇忙道。   “哪里能见怪,被人夸赞,可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更何况是被青心小师父夸赞,采薇荣幸。”   宣采薇这些时日出席的宴席也不少,倒是越发应对得体,颇有大家之风。   她的话说完,这一桌的五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没过多会,桌上的包子便被消灭完了。   承启先生主动去结了账,是将这一行尼姑的账都结了。   刚开始带笑尼姑还推诿了几下,但承启先生坚持,感谢带笑尼姑的共桌之情,最后带笑尼姑也不好再推下去,只得应承下来。连连说“施主多福”。   之后,承启先生便带着薛然和宣采薇离去。   宣采薇走之前,还同青心特意告了别。   毕竟也是难得遇见如此单纯的小师父。   只是临走前,青心好像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她还是没说。   回去的路上。   带笑尼姑偏头问青心。   “方才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同宣施主说?”   青心不敢瞒着带笑尼姑。   “是,青心觉得宣施主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青心记不住了,所以没说。”   带笑尼姑闻言笑道。   “宣施主那般容颜,你若是见过岂会忘记?”   “或是你在梦里见过?”   青心摇摇头,脸上一片茫然无知。   带笑尼姑也没再追问。   只是,青心没走几步,忽然脚步一顿,整个身子浑然一僵,离得近一些,甚至能看见她身子在发颤。   下一刻,青心快速回头,看向宣采薇离开的方向。   方才还单纯清澈的眉眼,眼下只剩下浓浓的恐惧和惊悚。 第153章   青心呆愣愣地留在原地, 引得身后的带笑尼姑投出了大量的眼神,叫了她好几声。   青心才回头, 样子明显是失魂落魄,带笑尼姑看得出来,眼里起了几丝忧心, 问青心怎么了。   青心避开了带笑尼姑的眼神,只说可能今日衣裳穿少了,身体有些不舒服。   见着青心脖颈发红的模样,带笑尼姑也没有多怀疑。   两人继续跟上了大部队。   ……   风吹树叶, 林间响动。   树影斑驳间,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一棵大树后,墨色的衣裳被风卷起了边。   如玉的面容,冷冽如冬寒之景。   秦隐此时就站在宣采薇等人方才出现的大道边上的树林边。   他亦没想到今日能在吉人山碰上宣采薇。   也是不巧, 虽然秦隐同承启先生皆是经常出入吉人山山上的小木屋。   但二人, 从未撞上过。   所以, 见着承启先生同小木屋的主人好似故交之时,秦隐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眼下,秦隐目光追随着青心小尼姑离去的方向。   刚刚青心的异动,他尽收眼底。   秦隐面色微凝,右手一起, 比了一个手势。   不一会, 一个黑衣人落在了秦隐跟前,单膝跪地,恭敬行礼道。   “参见主子。”   秦隐冷声道。   “调查青心和般若庵。”   ***   那一日, 宣采薇回去的还是有些晚了,不意外地遇上了等候她的母亲,但好在母亲并未有露出生气的表情,只是同她闲话了一下。   宣采薇没想着隐瞒,一五一十,将那日同承启先生所去之处尽数说给了自己母亲听。   只是,说道小木屋里的人的时候,宣采薇省却了,兴许是同秦隐相关又是已经仙去之人,宣采薇并不想背后提及。   因着般若庵那座山头的茶铺包子好吃,宣采薇便着重说了些。   想着之后能带母亲也去吃吃。   只是不知怎地,宣采薇刚一说完,镇国公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下意识颤了颤,滚烫的茶水,微微洒落,烫着了镇国公夫人的手。   宣采薇一惊,赶忙让下人去拿药膏,一边则快速用湿帕给镇国公夫人降温。   担心道。   “母亲,您没事吧。”   镇国公夫人脸色微愣,顿了顿才好像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身前拖着她发红的手指,正在拿湿帕给她降温的宣采薇。   手指下意识一抽,脱离了宣采薇的接触。   宣采薇抬头,眼里疑惑。   “母亲?”   镇国公夫人脸上却飞快划过一丝笑容。   “般若庵山头的茶铺?”   “那采薇可有见过般若庵的师太们?”   宣采薇点点头。   “我们在茶铺遇上了,还遇上了两个好心的尼姑,邀请我们共桌,不然我可吃不上热乎新鲜的包子。”   宣采薇还惦记着镇国公夫人的手,接着道。   “母亲,您这手要不要再敷一会,马上药膏就来了。”   镇国公夫人却道。   “不用,并不算多严重,无妨的。”   镇国公夫人睫毛轻轻颤了颤,又道。   “那两位好心的尼姑,法号可有记得?”   闻言,宣采薇有些疑惑。   镇国公夫人又补了一句。   “既然如此善心,下回母亲可得为你多给他们上些香火钱。”   宣采薇笑了笑,心道,母亲做事,确实比她想得更完善周全,也更会与人结善。   宣采薇道。   “只知道一个小尼姑的法号叫青心,另外一个却也没问。”   之后,镇国公夫人也没再多问什么,在宣采薇盯着她上完药走后。   镇国公夫人看着一旁宣采薇留下的湿帕,眉头微皱。   眼下屋内,只有镇国公夫人和她最为亲近的嬷嬷。   镇国公夫人同一旁的嬷嬷道。   “将这湿帕,扔了。”   一旁的嬷嬷身子一僵,眼神看见镇国公夫人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应下了声,将宣采薇留下的湿帕收入自己袖子里,准备一会拿出去处理掉。   镇国公夫人眉头紧蹙并未消散,反而有越蹙越紧的苗头。   其后,镇国公夫人手轻轻在一旁的矮桌上敲了敲,声音不知为何压抑着一分恐慌。   “嬷嬷,当年确定都处理干净了吗?”   嬷嬷点点头。   “回夫人话,老奴确定,老奴有亲眼去看过。”   闻言,镇国公夫人才眉头稍展,微微躺在身后的软塌上,缓缓阖了眼,轻声道。   “那便好。”   ***   宣采薇这些时日,倒是忙碌,沉浸在围棋的知识海洋中,一时也没着急秦隐的事。   当然,宣采薇也觉得这件事急不来。   今日,她又是外出同承启先生进行学习,将近晚饭之时,才归府上。   可她今日刚一踏入府内,便觉府里的情况有些怪异。   宣采薇还没深想,一个小丫鬟便迎了上来。   “三小姐,夫人让你现在就去正堂。”   宣采薇认得这个小丫鬟,确实是她母亲身边的人,听着小丫鬟语气中的急切,宣采薇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心头莫名笼罩了一层不安。   等着宣采薇踏入正堂之时,就见自己好些长辈已然都在这里。   宣家的几房主人,眼下都在正堂。   且她的母亲,还有几个婶婶眼圈都红红的,有些是刚哭完,有些是还在哭。   小辈中的姐妹亦然。   宣采薇一愣,不太明白眼下的情况,就见她母亲同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去到她身旁。   宣采薇快步走到自家母亲身边,余光却瞥到坐在右手第一个座位的宣知礼。   也就是宣采薇那位觊觎她母亲的大伯。   虽然宣采薇现在一贯对宣知礼没个好脸,但此时的她也注意到宣知礼的不对劲。   挺大岁数的一人,眼眶全然是红血丝,整个人似颓然般,肩膀往下耷拉着。   屋子里的不论长辈还是小辈,眼神都纷纷扫过宣知礼,眼神或悲切或同情或可怜。   宣采薇心头的不安越发扩大。   她忙问向身旁的母亲道。   “母亲,出了什么事?”   回应的是镇国公夫人一声悠长的叹息。   镇国公夫人刚想回答宣采薇,就见镇国公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了来。   虽然镇国公没有穿戎装,但身后却跟着一队士兵。   这下,宣采薇更疑惑了,也没听说自家父亲今日要去训练场。   宣知礼一见着镇国公,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地跑向镇国公,扒着镇国公的衣袖,眼神带着希冀道。   “找…找到了吗?”   镇国公本就是生的严肃,如今沉默不语的模样,显得他越发严肃。   屋内的气氛,随着镇国公的沉默越发严肃。   好一会,镇国公才道。   “大哥,我带着我麾下兵士,将你说的那座山,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崖底现在还有人在找,但我们已经找了很多遍。”   “没找到人。”   最后的四字,像是一个惊雷,一下子将宣知礼压垮,他本是半佝着身子扒拉着镇国公的衣袖,再听到那句话后,手上的劲儿仿佛一下子没了。   缓缓又颓然地跌倒在了地。   目光呆滞,也不知看向何处。   嘴里呢喃道。   “怎么会?”   “锦曼今早不过是出城踏青,她…她早上还说会给我带些花回来,放在我书房,增添点生气,怎么就…就不见了?就…回不来了?”   “不…这不可能……”   闻言,宣采薇瞳孔立时睁大,看向颓然在地的宣知礼,一时竟无法言喻。   锦曼便是宣采薇的大伯母,宣知礼的夫人。   听宣知礼的意思是,大伯母难道…遭遇不测了?   宣采薇满脸震惊且不可置信,连忙看向自己的母亲,想寻求个确切结果。   镇国公夫人看向宣采薇递过来的眼神,再次叹了口气,用手帕小心擦掉眼角的泪,这才轻轻点了头,坐实了这个结果。   原来,今早宣采薇的大伯母确实是出门踏青,但中途说是想下车方便下,便同丫鬟们分开了。   但却久久未归,等到丫鬟们去寻她时,只在崖边发现了大伯母的绣花鞋,以及一束折了一半的漂亮野花。   看这样子,似是大伯母为了摘崖边的野花,不小心失足跌落了悬崖。   宣采薇听完来龙去脉,表情更为惊讶,眼神下意识就扫过不远处双眼无神,眼眶却不自觉往外冒眼泪的宣知礼。   宣采薇泯了泯唇。   心里虽然因为大伯母的事,涌上难过和悲伤,不自觉眼眶泛红,但更有一层疑惑笼罩着她。   她大伯母由来都是一个谨小慎微之人,会大胆到去崖边采野花吗?   还为了一个前些时日刚被抓包养外室的丈夫?   虽然眼下,宣知礼表现的极为伤心。   但宣采薇怎么都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这里面似乎透露着某种诡异。   而且,尤其是宣采薇知道宣知礼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不敢相信他此刻的眼泪。   想到“外室”一事,宣采薇不由有些阴谋论。   虽然不知大伯母眼下生死,但多半是遭遇不幸,这件事,跟宣知礼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难道,宣知礼是想迎外室进门,才对大伯母下手的?   但转念,宣采薇自己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论宣知礼想做什么,都不该会走如此极端的一步,大伯母一死,其后牵扯的东西就更广更麻烦了。   聪明如宣知礼,该是不会对大伯母动手的。   所以,难道,大伯母的死,真的是一个意外吗?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超级甜文《高冷男神向往狗血恋爱》已开,开文送一百个红包~点进作者专栏可直达~   文案;   所有人都觉得“孟甜甜”拿的是“灰姑娘”剧本。   家境贫穷却考上了A城富二代扎堆最多的私立贵族高中,甚至连她父母都隐晦提过,争取早日钓个金龟婿回来。   谁料入学三年,孟甜甜愣是没跟一个同学走得近过,一心只想跟学习谈恋爱,在学校几乎零存在感。   零存在感的孟甜甜在即将毕业的那一年,却遇到了历史性大难题。   因为那位学校最有名的高冷富二代校草“谢凉”,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   转了班,当同桌,比她成绩好还要她给他讲题。   遇坏蛋,救了她,报答只要天天跟她一起回家。   收情书,被他撕,对她再三强调高考前不可以早恋。   ……   一度将孟甜甜推向了风口浪尖。   但没人相信谢凉会看上孟甜甜,都在“孟甜甜倒追谢凉”和“谢凉只是发扬同学爱”中反复横跳。   连孟甜甜自己都不信。   直到某一天,孟甜甜捡到了谢凉丢失的日记本,里面竟然每一页都写满了她的名字,以及谢凉和她的…狗血虐心恋爱故事?!   ***   谢凉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极其普通,普通到就跟言情狗血小说的校园男主一模一样,等他工作后,就会变成霸总男主。   唯一跟言情小说里写的不一样的,就是缺一段刺激的狗血恋爱。   然而身边都是白富美的他,挑不到心仪的女主角。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起领奖学金衣着朴素的孟甜甜。   谢凉清冷的眉骨轻轻往下压了压,心道。   【找到了,他的天命之女。】   -沙雕搞笑甜文   APP读者可直接点击作者专栏收藏~ 第154章   这个问题的答案, 宣采薇一时半会找不到。   但她一直在观察宣知礼,想看看宣知礼是真伤心还是假做戏。   不过, 宣采薇起初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因为没找到大伯母的尸首,所以宣知礼一直没对外说大伯母死了,而且一直积极在参与着镇国公组建的搜救队, 几宿几宿地不睡觉,就为了寻找大伯母。   大伯母的父母看在眼里,虽忧心爱女,但对宣知礼这份态度却大受感动。   一切似乎很正常, 就像是宣知礼真的对大伯母情深似海, 至死不渝一样。   可越是这般,宣采薇越发起疑,因为她知道宣知礼真正爱的人是谁。   过了些时日, 最终在山脚一个被遮蔽的山洞里, 发现了大伯母的尸首, 死因同先前大家猜测的一样,是坠崖致死。   大伯母尸身运回了镇国公府,也为大伯母搭建了灵堂。   宣采薇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再观察宣知礼。   看着做好的黑木灵柩,里面静静躺着大伯母发白的脸, 宣采薇眼眶泛红。   虽然她同大伯母的感情不若同祖母那般深厚, 可到底大伯母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是她从小认识到大的长辈。   可谁曾想,转眼间, 大伯母便躺在了这里。   宣采薇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轻轻放在大伯母身边,对她好生行礼,嘴里缓缓念了一句“往生咒”。   只是这时,黑木灵柩里的大伯母身子忽然晃动了下。   宣采薇一愣,手里的白菊差点落在了地上。   但更为夸张的是宣采薇身前的宣知礼,他面色一变,手下意识放在身前,起了一个手势。   宣采薇虽不会武,但偶尔也见过父亲练武。   这手势,她认识,是防备的手势。   宣采薇眸子惊愣,微转,快速将眼神移向别处,不让宣知礼发现。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嬷嬷追了过来,矮了身子,在灵柩下寻着什么。   其后才发现不知是哪家的小孩跟人玩躲猫猫,躲到了灵柩下面,刚刚他撞了头,触到了灵柩的底板,才让灵柩里的大伯母身子轻微晃动了下。   宣知礼的防备手势只出现了一瞬,便快速回收,余光扫了一圈周围,见没人注意,才放下心来。   之后,又解开了黎锦曼动的原因,宣知礼这心放得更实沉了。   也是,世上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之事,他可不信邪。   宣知礼这般想着,脸上却依旧表演着故作悲伤,只是目光所及,一直追寻着在门口忙着接待的镇国公夫人的身影。   眼里压抑着一丝执念。   宣采薇大受震惊,所以瞻仰完遗容后,并没有在灵堂多做停留。   宣知礼这最后一眼,她没有看见。   宣采薇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从宫里过来的清嫔。   清嫔前些时日陪着圣上去山庄游玩,收到消息后,立马赶了回来,今日也是刚刚到这里。   清嫔本是悲不自胜,但她未入灵堂,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   清嫔在路上碰到魂不守舍的宣采薇时,下意识停了脚步。   问询道。   “采薇你可还好?”   宣采薇猛地抬头,才发现站在面前的人是大堂姐。   她愣了愣,急切地上前一步,抓住大堂姐的手腕道。   “大堂姐,你……”   话没说完,宣采薇忽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赶紧闭了口。   眼下不是告知大堂姐的最佳时机,且不论大堂姐信与不信,若是在灵堂上被宣知礼发现,岂不是打草惊蛇。   宣采薇惊疑稍定,才同大堂姐道。   “大堂姐,一会你出来后,我在你的院子等你。”   说完这句话,宣采薇便先行离去了。   ***   掌灯时分。   大堂姐的身影才出现在自家院子门口,因着大伯母的事,大堂姐这几日都可以不回宫中,好生尽尽最后的孝道。   大堂姐的身影一出现,宣采薇立马迎了上去,小脸被早春夜里的寒风吹得有些发红。   大堂姐讶异。   “怎么不进去等?”   宣采薇本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哪里有那份耐心在里面等。   如果不是担心被宣知礼发现,她估摸着就直接堵在灵堂了。   但眼下不是扯这些闲话的时候,宣采薇本想直奔主题,却见大堂姐眼眶发红带泪,明显方才哭了许久,一时她的话语竟然堵在了嗓子眼。   宣采薇说不出口。   大堂姐本是车马劳顿而来,一来便去了灵堂,遭遇母亲逝去的重创。   将心比心,如果在这个时候告诉大堂姐她的怀疑。   怀疑是大堂姐的父亲下毒手害的大堂姐母亲。   宣采薇担心,大堂姐身子受不住。   思及此,宣采薇像是冲了个凉水澡,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想了想,决定过些时日再同大堂姐说,这段时间,她再自己好好调查一下,如果能掌握宣知礼杀大伯母的罪证,再去同大堂姐说,更是再好不过。   但估摸靠她一人不行,这件事,她可能真的要去告知母亲了,虽然不想母亲为宣知礼这样的小人操劳,更不想母亲为了宣知礼这样的小人,污遭了耳朵。   但眼下这件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宣采薇自己都没想到,她这位道貌岸然恶心极致的伪君子大伯父,竟然丧尽天良至斯,就连多年的结发妻子都忍心杀害。   宣采薇脑海思绪飞速转动,眼眸左右移动,转了口道。   “大堂姐,我…我是怕你难过,想过来安慰安慰你。”   “我们进屋说吧。”   说着话,宣采薇手攀上了清嫔的胳膊,想搀着她往里走。   但清嫔却未动。   宣采薇看了大堂姐一眼,疑惑道。   “大堂姐?”   清嫔眼里的泪水似乎还在不断往外涌,即使整个人在暗影之处,泪水也顺着下巴滴了下来。   从宣采薇的角度看过去,能明显看到清嫔下颌骨上的晶莹。   宣采薇忙给清嫔递上手帕,安慰道。   “大堂姐,请节哀顺变,莫要哭坏了身子,若是大伯母在天有灵,见你如此,恐怕也会难过的。”   清嫔没有接过宣采薇手里的手帕,而是任由眼泪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清嫔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响起。   “如果采薇真的不想我母亲难过的话,就莫要瞒我,同我说真话可好?”   闻言,宣采薇眉间一诧,正好对上清嫔抬起了面容,眼里划过几道明晰。   好一会,宣采薇轻轻点了头。   清嫔唇间微泯,这一回,接过了宣采薇手里的手帕。   ***   二人进了清嫔的院子后,将房门关的严实,还将下人都赶了出去。   宣采薇才坐了下来,等清嫔情绪稍稍稳定后,方要开口。   却见清嫔先一步开了口。   “采薇可是想告诉我,我母亲之死存疑?”   宣采薇又是一诧,她许是没想到大堂姐自己也发觉了。   但很快宣采薇点了点头,反问清嫔道。   “大堂姐,你为何如此觉得?”   清嫔叹了口气。   “先不忙说这些,你也不必委婉,你直接同我说吧,你怀疑谁?”   直至临界口,宣采薇还是有些犹豫。   这话一旦说出来,将掀起巨浪,宣采薇知道的。   见宣采薇面上犹豫,清嫔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眼神越发惨淡,凉凉道。   “你怀疑我父亲,是吗?”   宣采薇这回是彻底震惊了,眼眸当场愣怔。   大堂姐,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见到宣采薇震惊的表情,清嫔心彻底沉了下去,内心那点唯一的希望,毁得干干净净,嘴里全然苦涩。   清嫔微微阖眼,眼角再一次流下清泪。   却不知这一回是为她母亲流的,还是为她父亲流的。   清嫔很快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看向宣采薇。   “看来,确实如此。”   “你是如何发现的?”   看着眼前大堂姐探寻的眼神,宣采薇回神,她没法说穿成大伯母玉佩的事,只能将之后的事同大堂姐说说。   先是说了听到大伯母和大伯父先前争执,大伯父在外养了外室的事,其后,便是刚刚在灵堂看见的一幕。   奇怪的是,大堂姐听到前一件事的时候,似乎没有惊讶,但听到灵堂的事后,大堂姐攒着手帕的手,明显一紧。   宣采薇也有适时补充,希望能平复大堂姐的情绪。   “大堂姐,灵堂的事,并不足以作为依据,只是采薇心生了怀疑,此事还需仔细调查一番才是。”   清嫔顿了顿,点了头。   “早先母亲进宫之时,同我说了父亲的龌龊,我当时自然震惊,本想着让母亲和离,但母亲不舍,父亲又是一副认错的模样,我便想着再观望一番。”   “却没想着,这观望竟然成了母亲的催命符。”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坚定些。”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父亲他竟然如此狠毒!”   清嫔越说,眼圈越红,语气不乏有着对宣知礼的诧异和痛恨,对自己的自责。   虽然清嫔情绪使然,起伏很大,但宣采薇听完还是有些疑惑,她给清嫔递了一杯热茶,又安慰了她一番,才问出疑惑。   “大堂姐,可你为何就怀疑到大伯父身上?”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宣采薇知道宣知礼真正喜欢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光是听外室一事,不足以让宣采薇怀疑宣知礼。   再加上宣知礼在大伯母死后,表现的这一番作为,谁看皆为动容,表面功夫做的极好,很难引起旁人怀疑。   可大堂姐又是怎么想到宣知礼身上呢?   大堂姐神色一沉,举着茶杯的手颤了颤。   “在母亲逝去之前,母亲曾与我递了一封信。”   “信里母亲说,她可能要同父亲和离了,还说要同父亲谈谈,也就是坠崖前一两日的事。”   “母亲都要同父亲和离了,怎么可能会去关心父亲书房里有没有鲜花?还专门为父亲去崖边摘鲜花?”   “我想母亲的死,定然同父亲有关,更同二人要谈的事有关。” 第155章   之后, 宣采薇同大堂姐达成了一致。   这件事,大堂姐不让宣采薇管, 决定自己亲自去查,一开始宣采薇还想帮忙,但大堂姐只是摇了摇头。   “我父亲那般惯会伪装之人, 自然行事异常小心,人多反而容易引起他的察觉,我是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该是最容易搜集证据, 虽然我在宫中不太方便, 但因为母亲的事,最近这些时日回家频繁些,也不会有人在意。”   “我得调查清楚, 到底是什么原因, 让他能对母亲痛下杀手。”   听到这句话, 宣采薇心里一“咯噔”,有往自己母亲身上的事想,但她再一想,这件事即使曝于人前,宣知礼哄着让大伯母别说, 大伯母对宣知礼多年感情, 多半也会同意,这样的结果,也总比大伯母身死留下一堆后患麻烦来得好。   宣采薇想不通。   最后, 大堂姐叮嘱宣采薇这件事不要再外传,也顺势打消了宣采薇想寻求母亲帮助的想法。   也罢,她便多同大堂姐联系联系,之后再看看有没有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   因着出了大伯母这档子事,镇国公府各房之人情绪都有些低迷。   宣采薇也沉浸在悲伤之中,连围棋的事都喊了停,帮着大堂姐料理大伯母的后事。   一时倒也心思风花雪月,秦隐的事也暂时被宣采薇放在了心里的一个小角落里。   虽不常想,但冒出来的时候,总让宣采薇惦记。   且让宣采薇有些小郁闷的是,她的《追男一百零八式》一招都没试过呢。   宣采薇想了想,决定等把府里这些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再去堵一回秦隐。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着,又过了一个月。   这日,宣采薇同镇国公夫人,还有镇国公府上其他一些女眷出现在了京师附近香火最为旺盛的一座寺庙——   月清寺。   也是同吉人山极近的那座和尚寺。   先前,镇国公府内眷因为大伯母的事聚在一起,便有长辈提议道,这些时日,不若去寺庙里给祖母和大伯母点长明灯,顺便给镇国公府祈福。   然后一行人便出现在了这里。   至于,为何不选般若庵,她母亲说道,月清寺的长明灯比般若庵有名。   等到宣采薇来到点长明灯的殿前,看到大排长龙的队伍时,心道果然如此。   宣采薇跟在大堂姐身边排着队,这般隆重的事,大堂姐自然不会缺席。   今日,二人皆穿了一袭白衣,看着更像对亲近的姐妹花。   同样一袭白衣的宣静姝倒是落后了宣采薇几步,没像以往那般贴着宣采薇,而是同其他几房的庶出妹妹处在了一处。   宣采薇余光扫着,神色微凝。   这些时日,她虽然有让香素去盯着宣静姝,但距香素观察而言,宣静姝并未有什么异常,唯一的异常,可能就是不爱出门了。   但是越是这样,宣采薇心里越是忧思,总有股不安在她心间弥漫。   宣采薇瞥了眼宣静姝,总觉得她这些时日好像不太一样。   倒不是突然不亲近她的事,而是她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萌动春.色。   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想不出头绪,宣采薇只得先收回目光,乖乖跟在大堂姐身边排着队。   大堂姐本是很安静,只是忽然轻轻地推了推宣采薇的胳膊,宣采薇看向大堂姐,大堂姐却下巴朝着一个方向扬了扬。   冲着宣采薇道。   “倒也有缘。”   宣采薇顺着大堂姐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穿着一袭白色儒衫的孟长思在院子的大门外来回踱步,然后小心地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干净清冽的眉眼满是开心激动,就连耳根都是绯红。   一如既往的单纯。   看着孟长思红了耳根的模样,宣采薇眼神一凛,冷不丁想起另外一个同样会在她跟前红耳根的男人。   嗯,还是秦隐的更好看。   大堂姐的声音在耳边小声响起。   “孟长思此人倒是不错,心思单纯,对你也是一片真心,听闻他家中人口也简单,出身文人之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若嫁过去,定然享尽清福。”   这话大堂姐是附在宣采薇耳边说的,毕竟妄议外男,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对宣采薇的名声有损。   宣采薇眉梢微微上挑。   “大堂姐,如何打探地这般清楚?”   清嫔道。   “先前,我不是同你说,让你最好早点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吗?你有没什么迹象,我便做主给你参谋了下,稍稍调查了下,不只是孟长思,那位寇山海我也查了查。”   “这么说起来,寇山海也不错,虽然是个武夫,但下的一手好围棋,同你或许更投缘,而且,听说他好像是二叔的徒弟,你若嫁过去,更好拿捏他。”   “是有些纠结,难为你了。”   清嫔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然后轻轻拍了拍宣采薇的肩膀。   宣采薇哭笑不得,连忙否认。   “不,我不纠结,这两人我都不可能嫁。”   清嫔有些诧异宣采薇拒绝的果断。   “为何?”   “可是二人有何不好?”   宣采薇继续摇头。   “他二人很好,但我不喜欢。”   清嫔这回没露出疑问,莫名在宣采薇身上投下一道认同的眼神。   “虽然你如今已然成为了承启先生的徒弟,可距离棋待诏还得多努力几年。”   “而且,你眼下已然十六,即便你身子初愈,二叔和二婶婶想留你在身边多几年,左右也不会超过两三年,你可得好生选选。”   听着清嫔直言不讳的提及婚事,宣采薇脑海立马浮现秦隐的身影,忍不住脸微红。   但她对秦隐的心思,眼下秦隐没得回应,她还不想多说。   所以,大堂姐说这事的时候,她也只是红着耳朵听着。   大堂姐说完,又看向孟长思那头。   “那这个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宣采薇想起日前所做的决定,耳根红意稍退,眸子划过几分坚定道。   “我会和她好好谈谈。”   ***   未时,月清寺后山小道一处幽亭。   宣采薇让香栀和香素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等着她,便径直走上了石板路,朝着幽亭走去。   昨日有雨,山中不见光,石板路上还有一些积水,宣采薇走得不小心,一脚就踏入了一个水洼。   湿冷的水浸透宣采薇的脚,让她冷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宣采薇不舒服,想去换鞋,但眼神又忍不住扫向幽亭来回踱步的身影,眉间微拧,想法作罢。   还是先处理正事要紧。   幽亭之内来回踱步之人,正是孟长思。   孟长思只觉今日十分走运,先是陪母亲上香的时候,冷不丁在月清寺大门看到了宣府的马车标识。   他便满寺庙寻找宣采薇,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   虽然找到了,但孟长思也不敢孟浪地去接近宣采薇,只想着远远看他几眼便好。   谁料,他一路追随宣采薇,直至她进了长明灯殿后,一个小丫鬟却在一个角落同他招了招手。   孟长思认识这个小丫鬟,是宣采薇的贴身丫鬟。   孟长思心思一下子激动,心跳如擂般走了过去。   然而,便感觉耳边在放烟花。   因为,那个小丫鬟说——   宣采薇约他后山见。   孟长思早了一个时辰到,来回的整理衣服,练习对话,他怕一会见着宣采薇紧张,他说不出话来。   宣采薇走到亭外的时候,正巧见着孟长思对着空气又是行礼,又是说“宣三小姐”好的,样子看着十分傻气。   明明是很搞笑的画面,宣采薇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现在有喜欢的人,所以更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但,感情之事,从来没有勉强。   她早早做下这样的决定,也是为孟长思好。   主意一定,宣采薇喊了一声。   “孟公子。”   然后宣采薇上前几步,走到了亭内。   孟长思见着宣采薇,身体一僵,快速转头,整个脸红彤彤的,显然有被抓包的尴尬。   但好在宣采薇并没有笑,孟长思的窘态才稍微缓解一些。   孟长思本已做好了一串开场白。   可却被宣采薇抢了话头。   “孟公子,我今日来,是为了孟公子同我之间的事。”   直奔主题,是宣采薇对待感情之事的态度。   宣采薇的声音郑重也正经。   “采薇不知为何能得孟公子的厚爱,虽感念孟公子垂青,但采薇无法回应这份感情,还望孟公子能早日放下,另寻姻缘。”   闻言,本是红了面容的孟长思一瞬间白了脸。   他似乎完全没想到,宣采薇寻他,就是为了拒绝他。   宣采薇是有礼之人,她说完之后,也得等孟长思回应,这事才算了解,她也才能走。   所以,宣采薇说完之后,就默默退了一步,双手拘在身前,完完全全是应付陌生人的态度。   孟长思见状,愣怔的神色越发明显,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心里更是反复绞痛。   耳边来回放着刚刚宣采薇拒绝他的话。   只是忽然,孟长思捕捉到一个讯息,微微抬眉,同眼前的宣采薇道。   “宣三小姐,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第156章   宣采薇一愣, 很明显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   “什么意思?”   孟长思虽然眼下冲击极大,但也暂时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仔细看了宣采薇几眼。   宣采薇的眉眼生的极好,可以称得上能让人过目不忘。   孟长思看着这一双眉眼,同小时候他见过的差不了太多。   只是眼下长开了, 也健康有神了很多。   欣慰的同时,孟长思确信自己没认错人。   而在确认是宣采薇无误的同时,他也清楚看到了宣采薇眼里的迷茫。   她是真的不知道。   可…以她当时的年纪,不应该会忘的这么彻底。   孟长思不知这其中哪里出了差错, 但他还是想试图唤醒一下宣采薇的记忆。   他目光环绕了一下月清寺后山, 问道。   “宣三小姐,你可还记得这里?”   宣采薇再次摇头。   孟长思又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叹了口气道。   “宣三小姐, 我们的初遇便是在这里——”   “月清寺后山。”   之后, 宣采薇像是听了一个故事。   一个是叫宣采薇, 但她却完全没有印象的故事。   故事中,宣采薇约莫四五岁的时候,溜到了月清寺后山玩,途中却遇到了误踩了猎人陷阱的孟长思。   宣采薇不仅救下了孟长思,还给了孟长思治伤的药。   还给孟长思找来了家仆救她。   孟长思先前说宣采薇是他的恩人, 这话不是编造的。   宣采薇确实对他有恩。   那个时候, 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般陷入黑压压的森林里,身体僵硬,不安忐忑, 随着日头渐渐西沉,越发担心,如果再没人找到他,是不是就要葬身野兽腹中。   情绪到了最后,对于年纪幼小的孟长思而言,显然到了崩溃绝望的边缘。   就在这个时候,宣采薇出现了,就像一道光一样,刺进了孟长思心间,以至于孟长思一眼误终生。   宣采薇本来想说,孟长思是认错人了,毕竟在他嘴里描述的小女孩也是带着面巾,孟长思指不定遇到哪个开玩笑冒充镇国公府的嫡女的女子了。   但宣采薇刚想张口,却见孟长思似预料般摇头。   “你不用否认,我没有认错人。”   这下,宣采薇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不明白孟长思为何这般笃定,但见到孟长思干净的眼神,宣采薇又起不得怀疑的心思。   孟长思接着道。   “当时那个小女孩身上,有镇国公专属的金.枪项链。”   听到孟长思提起这个,宣采薇下意识想抬手抚摸脖颈,但又很快放了下来。   镇国公的“金.枪项链”,是当今圣上御赐之物,那是镇国公打了一次重要的胜仗归来,圣上龙颜大悦,问镇国公想要什么奖励。   镇国公道:“臣只求一物,为小女所求,旁的再无所求。”   镇国公所求之物,便是金.枪项链,准确地说是“金.枪长命锁项链”。   镇国公在战场上接到宣采薇身体一直不见好的消息,便想着求一御赐之物,以龙气和战场男儿的阳刚之气,驱走宣采薇体内的阴气。   也是走投无路,镇国公连这样的法子都想了出来。   宣采薇那会还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事,高高兴兴的收下,且从不离身。   直至后来知道了父亲辜负了母亲,才摘了下来,没再带过。   但那定然四五岁之后的事。   之后,孟长思又细细描绘了“金.枪长命锁项链”的样子,确实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孟长思见到的人,好像真的是她!   然而,诡异的是——   自己为何没有这段记忆呢?   宣采薇沉默,孟长思也跟着沉默。   两人陷入了片刻地沉思。   殊不知,在整个后山,却不只有宣采薇和孟长思,以及宣采薇的丫鬟。   后山树影浮动。   两道身影出现在一株大树后,其中站在前面的一道身影,抓着树干的手,不自觉使了力气。   涂了蔻丹的指甲应声而断,吓得身后的丫鬟轻呼一声。   “小姐,你的指甲!”   话音一落,就准备上前一步,检查自家小姐的手有没有断裂,好给她上药。   前头那道身影,却抬了抬手,止住了丫鬟的行动,声音幽深阴冷,好似带着从地府归来的冷寒。   接着,前头那道身影道。   “你去找宣四小姐,就说她先前说的事,我同意了。”   之后,这主仆二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却不知,如果宣采薇和孟长思是蝉,这主仆二人便是螳螂,而麻雀却是——   更高一点的位置,一棵大树树干上,立着一人,面如冠玉,正是冷肃的秦隐。   他先是分心看了一眼先前离开的主仆,然后同两个手下道。   “盯着白榆儿和宣静姝。”   再之后,就像个猫头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僵持的宣采薇和孟长思。   仿佛想盯到地老天荒。 第157章   但宣采薇没同孟长思呆太久, 她还要赶回宣家人身边,孟长思只得遗憾地看着宣采薇的背影。   内心涌起一阵伤心, 虽然宣采薇没了记忆,但却再次坚定拒绝了他。   孟长思不想放弃,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时垂头丧气地下了山。   只是行至半道,孟长思忽然被一个身穿黑衣,脸覆面具的人拦了下来。   吓得孟长思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山匪。   可那人并没有要打劫他的迹象,只是把剑插在了一旁, 手按在剑柄上。   声音冷冷淡淡道。   “放弃宣采薇。”   孟长思一滞, 但很快反应过来,怒气加持了胆色,红着脖子道。   “你是何人?为何让我放弃宣三小姐?!”   黑衣面具人继续冷淡道。   “我是何人, 你不必管, 跟你没关系。”   “让你放弃宣采薇。”   “只有一个原因——”   “你配不上她。”   孟长思火气更旺。   “缘何你说配不上就配不上?!”   黑衣面具人:“不信?”   孟长思:“自是不信。”   黑衣面具人:“那便手上见真章。”   孟长思看了一眼黑衣面具人立着的长剑, 身体微微颤了颤,但还是鼓起勇气道。   “这不公平,我不会武。”   黑衣面具人:“我又没说要跟你比武。”   孟长思一愣:“那比什么?”   黑衣面具人:“就挑你最擅长的比。”   孟长思:“如果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最擅长棋。”   黑衣面具人点头。   孟长思:“可这里没有棋。”   黑衣面具人:“所以,你想选棋?”   孟长思点点头, 如果真的要比, 也只有棋她最有把握。   毕竟上回丹朱宴,他也是拿了男子组第三的好成绩。   也就是说,当世年轻一辈, 能赢过他的男子,目前而言,只有两个人。   一是寇山海,二是莫承学。   但眼前男子的身形同这两人皆是不相符。   孟长思对自己有自信,该是不会输的。   虽然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同一个陌生男子比棋。   但他不想认输,不想放弃宣采薇,即便是被她当面直接拒绝。   黑衣面具人见孟长思点头,又招来了两个手下,呆了一盘棋,就放在两人中间。   孟长思早先一步坐好,黑衣面具人却没有动静,孟长思抬眸,眼里疑惑。   黑衣面具人顿了顿,忽地道。   “我不能同你对弈。”   “但你可以选择布局,我只下一子,破局即为我胜,你得认输,放弃宣采薇。”   孟长思纳闷黑衣面具人的古怪规矩,但也应承了下来。   很快摆放了一个棋局。   之前,他在棋彩台,被元无仙师轻易破局后,便有细心钻研过精妙棋局。   眼下他布棋局的水准可比当时高出了不少。   再加上这几个月,他勤加练习,平时也多同寇山海切磋,好几次的布局都难住了寇山海。   除非这人的棋力,比寇山海还高。   然而……   孟长思没想到,他真的碰到了一个棋力比寇山海还厉害的人。   看着自己被破的棋局,孟长思久久无言。   黑衣面具人似乎知道孟长思会信守承诺,所以准备转身离去。   孟长思却叫住了他。   “慢着。”   黑衣面具人脚步停住,孟长思继续道。   “你也喜欢宣三小姐,是吗?”   黑衣面具人身子一僵,其后缓缓点了头。   但黑衣面具人很快补充道。   “可,我也配不上她。”   “所以,我会帮宣采薇挑选一个比你我二人都要好的人,同她结为良伴。”   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黑衣面具人话里难得露出了一丝苦意。   之后,寇山海也遇到了同样的黑衣面具人。   不过,他比孟长思干脆利落多了。   直接同黑衣面具人打了一架,被打败后,便认输了。   而且,寇山海认输后,明显有股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黑黝黝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这下,我能同我师父交代了。”   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上的泥土,就离去了。   黑衣面具人让手下跟着寇山海,想看看他干嘛去。   原以为寇山海会去同镇国公禀告,谁料,他首先是跑去找公孙笑柳下棋,二人之间有来有往似乎颇为熟稔。   黑衣面具人听着属下的回报,难得有些错愕。   看来,他这回是白跑了一趟。   ***   另一边,宣采薇自从上回从月清寺回来后,就一直对孟长思说的话,耿耿于怀。   孟长思说的那般笃定详尽,让宣采薇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可她真的想不起来孟长思说的任何。   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丫鬟香栀,又是她六岁时才跟着她的。   这事,她或许应该好好问问她母亲。   宣采薇打定主意,便准备去母亲院子里,寻她问问。   只她刚准备行动之时,又折返回来,从自己梳妆台最底下那一层,拿出了多年不见天日的“金.枪长命锁项链”。   但不巧的是,宣采薇去寻母亲的时候,正逢母亲出门聚会去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先回去等待。   回去的路上,宣采薇却遇到了一人——   宣正修,宣采薇的大哥。   两人这些时日的关系,倒是破冰了不少,虽然宣采薇也不明白以前怎么就冰冻了。   见着宣正修,宣采薇连忙行礼,有些开心道。   “大哥早。”   宣正修看着宣采薇的笑脸,眸子微微闪了闪,过了一会,唇角微有上扬。   “采薇可是去寻母亲了?”   宣采薇点头,但立马叹了口气。   “本想着问母亲一些事,但不巧的是,我去寻母亲的时候,母亲出门聚会,恰好不在。”   宣正修:“哦?你寻母亲何事?”   宣采薇想了想,这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虽然她大哥也不算大,但也比她大几岁,记得肯定比她多。   想法一过,宣采薇抬了抬手,扬了扬手里的“金.枪长命锁项链”。   “大哥,还记得这个吧。”   宣正修看着徘徊在宣采薇手间来回晃动的“金.枪长命锁项链”,整个人浑然一僵,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一时半会,没有回宣采薇的话。   见宣正修不吭气,宣采薇疑惑,又追问了一句。   “大哥?怎么了?你有印象吗?”   宣正修回了神,深深看了眼前的宣采薇一眼,这一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甚至还有翻涌。   但宣采薇看不懂。   就在宣采薇想问宣正修时,宣正修快速道。   “记得,这是当年父亲专门为你向圣上求的御赐金.枪长命锁项链。”   宣采薇接着道。   “大哥,这个项链,我四五岁的时候也在带吗?”   “……在的。”   “奇怪,为何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是不是因为四五岁的时候,我年纪太小了,记不太清楚了?”   宣采薇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轻轻揉了揉疼,想要仔细回想,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跟前的宣正修,却出现了片刻地沉默。   他低垂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犹豫。   但见到宣采薇想不起记忆,苦恼的样子,宣正修终是定了定心神。   缓缓同宣采薇道。   “采薇,其实你失去了一段记忆。”   接着,宣正修便将宣采薇从般若庵回来后,发了一场高烧的事,告诉了宣采薇。   高烧过后,宣采薇身子越发虚弱,也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   宣正修说不清楚宣采薇这段记忆的时长,短则几个月,多则一年。   宣采薇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也听出了不对劲。   宣采薇挑了挑眉。   “你说我小时候在般若庵待过?”   宣正修点头。   “确实,当时是母亲以静养的名义送你去的。”   “可……”   可母亲没跟她提过这件事啊?!   上回她明明说遇到了般若庵的尼姑,母亲却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而且,她上回遇到的尼姑们,也没一个认识她。   当然,也有可能她没遇到当年照顾她的尼姑。   毕竟般若庵也是京师香火最为鼎盛的尼姑庵,里面的尼姑,少说百人,多则千人。   宣正修不知道宣采薇的疑惑,既然他开了头,便将这件事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府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太多,毕竟当时有一层原因,是担心你身上有邪魅,用佛经驱魂之用,所以,知道的人,并没有多少。”   宣正修说这话还是往多了说,以他估计,阖府上下知道这件事的,也就父亲,母亲,他以及母亲身边最为亲近的嬷嬷。   但宣正修也惊讶,宣采薇竟然不知道般若庵这段事,宣正修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就一直逃避宣采薇,宣正修皱了皱眉道。   “母亲没同你说这事?”   宣采薇老实摇了摇头。   宣正修虽心里有些疑惑,但面上还是宽慰着宣采薇。   “你也别多想,母亲兴许是不想勾起你不好的记忆,索性也就没提了。”   毕竟,当时虽是以“静养”的名义,但实质是怀疑宣采薇身上有邪.祟。   总归是不想让关系生分吧。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也是唯一能解释的过去的。   可宣正修并不知道,宣采薇已经遇到过般若庵的尼姑们,并同她们打了交道,还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母亲,而母亲却从未提起过她小时候的事。   这里里外外,似乎又透着一层诡异。   宣采薇有些被搞糊涂了,她原本只是因为孟长思说起小时候的事,才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却没想到自己这段记忆还跟般若庵有关。   重点是,母亲不告诉她。   宣采薇直觉想问,但母亲那一日,却同那几位亲近的夫人,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或许要多待上几日才能回来。   宣采薇想了想,决定先去般若庵看看。   这一日,宣采薇单独出了门,只带上了香栀和香素,径直就奔向了般若寺方向。   可殊不知,在她出门后,另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早就盯上了她。   ***   宣采薇到达般若庵后,已经是下午了,毕竟般若庵离京师还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平时这些女眷去般若庵大多是结伴而行,或是在般若庵留宿。   宣采薇也不知道该找谁,只能先在般若庵里随便转悠转悠。   看看故地重游,能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还别说,这一看,宣采薇还真看出几分熟悉,她依着这份熟悉感,随意在般若庵里行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宣采薇周边上香的女眷越来越少,走过的地方也越来越荒凉。   然后宣采薇行至一个拐角,停了下来。   宣采薇先是看了一眼拐角后面破败的大门,微微眯了眯眼,熟悉感更甚。   本想上前仔细看看。   却忽地见一道身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快速走到那道大门跟前。   宣采薇看清那人的模样,眼神划过几分诧异。   倒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一个认识的人。   是青心,上回宣采薇在包子铺遇到的那个单纯小尼姑。   此时的青心左右张望了下,神色明显紧张忐忑,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畏惧。   青心手抚上了那道门,想推又不敢推,在门口踟蹰了许久。   本是想看看青心到底想做什么的宣采薇,瞥了一眼天色,知道再怎么同青心耗下去,今日怕是回不去镇国公府了。   宣采薇想了想。   跨出了一步。   轻轻喊了一声。   “青心小师父,真巧。”   也许是突然出声,吓得青心面色一白,往后退了一步。   待看清来人是宣采薇后,青心的脸色非但没有恢复,反而越发发白。   宣采薇本是想上前的脚步一顿,眸子划过几分奇怪。   上回见着青心的时候,她也只是害羞,并未流露出其他的情绪。   但眼下……   宣采薇说不上来,像是怕她,又像是其他某种情绪。   宣采薇稍稍放软了语气。   “青心小师父,你怎么了?”   “我是宣采薇,我们上回在包子铺见过的。”   青心慌不择路地错开宣采薇的眼神,快速点点头。   “见过宣施主。”   宣采薇:“你在这做什么?”   青心:“贫尼…贫尼路过。”   青心:“宣…宣施主,要没什么事的话,贫尼还有功课要做,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也没等宣采薇回话,同宣采薇点了点头,便快速离开了此地。   见着青心落荒而逃的背影,宣采薇清冷的眉眼,再次陷入沉思。   只想着,为何这件事,越来越诡异了?   青心走后,宣采薇本想去那个青心刚刚想推门的院子看看,但走过去一看,却见大门是落了锁的。   无奈之下,宣采薇只好打道回府。   却不知,这条回府路,满是凶恶。 第158章   白榆儿和宣静姝两人正在一处高坡, 目色盯着底下不算宽敞的小道。   底下两旁的树影有轻微的浮动。   宣静姝眯眯眼,阴毒尽显道:“白小姐, 可都准备好了?”   白榆儿点点头:“底下已然安排一窝山匪,宣采薇这回插翅难逃,名节定然全毁。”   宣静姝也是在丹朱宴上深刻地察觉到白榆儿对宣采薇的敌意和恨意。   那股不亚于她的敌意和恨意。   所以, 宣静姝才找上了白榆儿合作,谋划着这项让宣采薇“被毁掉名节”的大事。   但一开始,宣静姝没想着找白榆儿,她原想着让月叔叔帮忙, 可月叔叔事忙, 自打上回帮她引荐了那人后,几乎不怎么再出现,她跟他提宣采薇的事, 他也让她先着眼大局, 之后, 等她成为了那人身边最重要的人后,宣采薇,她想怎么弄死就怎么弄死。   然而,宣静姝并不想让宣采薇死,她想让宣采薇——   生不如死。   月叔叔让她忍, 可宣静姝已经忍了十几年了, 眼下见着宣采薇越发出彩,自己却只能对着她卑躬屈膝。   宣静姝嫉恨地面目扭曲。   而且虽然她搭上了那人,可就那人的意思, 眼下可不会收她。   那她要等到何时,才能看到自己把宣采薇踩到脚下。   说不定等着等着,她还要看着宣采薇择一门好婚事,风光出嫁。   宣静姝不愿!   即使之后有机会能将宣采薇踩到脚下,但一想到她曾经风光幸福过,宣静姝就愤懑到了极点。   她要让宣采薇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但宣静姝要撇清自己的嫌疑,所以她联系了白榆儿,二人打个里应外合,让白榆儿去搞定毁掉宣采薇名节的人,她则透露宣采薇的上山路线。   眼下宣静姝和白榆儿就是亲自在这守着,亲眼见证宣采薇名节被毁的时刻。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都让宣静姝和白榆儿痛快解恨。   然而就在宣静姝和白榆儿满心期待着计划成型时,两柄长刀忽地横在两人脖颈。   两人同时身子一僵,而不远处的丫鬟已然被放倒。   宣静姝和白榆儿下意识想惊呼,却被身后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呵斥。   “别动!小心你的脖子。”   两个成长于闺阁中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整个身子吓得浑身发抖,直打颤颤。   黑衣人又道。   “这事你二人谁是主使?”   “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说话的人是宣静姝,几乎是抖着声音说的这话。   结果换来了刀锋逼近。   那头的白榆儿下意识“啊!”地尖叫了一声,一丝血痕出现在她脖颈,见血疼痛让她更加慌张。   却马上被黑衣人堵住了嘴。   也趁着白榆儿被堵住了嘴,宣静姝眸子快速转了转,知道这群人根本不怕她两人的命放在眼里,虽然不知这群人是何方势力,估摸着今天这件事他们已经调查过了。   幸好是白榆儿联系的山匪。   宣静姝眸子闪了闪,面上显出几分柔弱和被逼无奈,带着几分哭腔道。   “两位大哥,是…是白榆儿逼我的,她是主使者,我是被迫的。”   白榆儿愣怔,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转瞬间颠倒黑白的宣静姝,只她被黑衣人捂住了嘴,骂都骂不出一句,只得吚吚呜呜愤怒到脸红脖子粗。   黑衣人又问宣静姝白榆儿如何逼迫于她。   宣静姝立马编造了一个理由,只道白榆儿嫉恨孟长思喜欢宣采薇,又抓住了她的把柄,威胁她透露宣采薇的行进路线。   宣静姝是近段时间才同宣采薇关系不好的,但也没有那么多人发觉,宣采薇没有闹到明面上,宣静姝又惯会做戏,再加上宣静姝近日来深入简出,所以大多数人并没有发现宣采薇已然同宣静姝决裂。   所以,黑衣人应该会将大部分的怀疑落在白榆儿身上。   身后的黑衣人,轻轻地“哦”了一声。   白榆儿还没被松开嘴,但她已然开始张牙舞爪示意想让黑衣人把她嘴放开。   她想为自己辩驳,她到现在才忽然发现跟宣静姝合作,简直是与虎谋皮。   生死危机当前,她看着故作柔弱的宣静姝,恨不得上去甩她几个大耳巴子。   但黑衣人还是没有松开白榆儿的嘴。   而是反问了宣静姝一句。   “你说你同宣采薇情同姐妹?”   “自然。”   “那你可否解释下你同姚擎的关系?”   “情同姐妹到抢自己姐姐的未婚夫,嗤嗤。”   不意外,宣静姝眼底脸瞬间一白,错愕浮现,她同姚擎的事,连宣采薇都没发现,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她早就被人盯上了?   想到后一种可能,宣静姝浑身后背发凉,鸡皮疙瘩直冒。   挟持住白榆儿的黑衣人脾气似乎有些急,直接道。   “费什么话,两个一起做了!”   话音一落,宣静姝和白榆儿的瞳孔立时睁大,这是真要二人的命。   “不,慢着,只要二位饶我性命,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   宣静姝大声嚷嚷道,只求保住性命。   两个黑衣人,正是黑甲和白乙,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一次,二人确实是奉了秦隐的命令,阻截白榆儿和宣静姝想害宣采薇的计划。   更是希望借此一举揭穿宣静姝和白榆儿的假面。   所以,白乙将刀又对准了宣静姝一些道。   “只要你当着宣采薇的面,将你二人所谋划之事讲出来,便可饶你们一命。”   不过,二人的名声可就毁了。   但形势当前,谁还在乎名声,先把眼前对付过去再说。   白榆儿和宣静姝刚想点头。   几人身后,忽然又起了动静。   一阵剑影飞快掠过,黑甲白乙同时一凛,反手抓过宣静姝和白榆儿的脖颈,提剑同身后忽然出现地另外一波人扭打了起来。   宣静姝虽认不出这另一拨人是谁,但一看身后树林起了黄烟,面露大喜。   她其实是留了一手的,同自家嬷嬷,也是她的外婆说,如果她超过多少时辰没有出来,就让她放出这救命烟。   这是月叔叔留给她的,让她在关键时刻保命之用。   宣静姝松了一口气,好在赶上了。   然而,宣静姝这口气似乎松的太早了。   白乙能死死挟持住宣静姝,但黑甲却有些不利索,毕竟他之前是用手捂住了白榆儿的嘴。   白榆儿看一群黑衣人刀光剑影,虽然内心早就吓破了胆,但爆发的求生欲,还是让她鼓起勇气,趁着黑甲同人交战之时,狠狠地咬了黑甲一口。   黑甲瞬时松手,白榆儿乘乱逃跑,看都没看留下的宣静姝一眼。   打斗越发激烈。   黑甲和白乙虽然身手极佳,但架不住对方人多。   很快几人从山坡,打到了山下树林。   白乙被好几个人围攻,对方一直想让他放了宣静姝,所以一直在攻击白乙的手。   终于有次机会,对方得手,宣静姝得以逃跑。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宣静姝,都来不及的庆幸得救,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就想快速逃离这里。   结果,一不小心就扎进了山下树林。   而里面,有一群正在摩拳擦掌色.眯.眯等待着宣采薇上门的山匪。 第159章   秦隐从皇宫出来的时候, 心绪明显有几分不宁。   他一边快速赶往般若庵的山头,一边发出信号, 让守着宣采薇的手下和堵截宣静姝那头的手下回禀消息。   今日这事,秦隐确实早有所知。   本想趁此机会,解决掉宣采薇身边两个毒女子, 好让宣采薇不要烦忧。   但眼下秦隐眼皮总跳,他心里的不安渐甚,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今日的计划,原本确实如白榆儿和宣静姝所想, 依据宣采薇的归府路线, 堵截宣采薇,利用山匪毁掉宣采薇的名节。   但中间被秦隐改了一环,在宣采薇下山之前, 利用道路施工的借口, 让宣采薇走了另外一条路。   同时还让自己精锐的手下暗地里护送宣采薇归家。   本来该秦隐亲自去护送的, 可不巧的是,今天一大早上,秦隐就被圣上点进了宫里。   无奈之下,秦隐只得先让手下先跟着,自己则快速应付完圣上后, 赶往宣采薇所在的地方。   虽然,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秦隐心总是冒出一股不安的情绪。   可能只有亲眼确认宣采薇的平安,才能平复。   秦隐定了定神, 从袖子里拿出一对金丝手套。   秦隐看着手里的手套,唇线微泯,然后快速戴在了手上。   然而就在秦隐快赶到般若庵山脚之时,一个黑衣人忽地落在她身边,是白乙。   白乙手上有些许擦伤,身上有几处落灰,这对于平素极其爱干净的他而言,显然是异常。   秦隐眉心一沉。   “出事了?”   白乙单膝跪地。   “有负主子所托,白榆儿跑了,宣静姝…也被人救走了。”   之后,白乙便把事情经过大致同秦隐说了一下,只不过说到宣静姝跑进了山匪的森林,约莫在里面呆了两刻钟,才被同白乙他们缠斗的黑衣人救走,其后山匪全部死光后,秦隐眼神若有所思。   “也算完成了一半,宣静姝或已经遭到她该受的报应。”   “可白榆儿……”   秦隐打断了白乙的话道。   “你觉得宣静姝会放过丢下她跑掉的白榆儿吗?”   白乙脸上恍然。   秦隐接着道。   “白榆儿的事,先且不管,采…宣三小姐那头如何了?”   白乙继续回话。   “回主子话,我过来同您汇报之时,已经先让黑甲去宣三小姐那边看顾了。”   秦隐心稍安。   有黑甲在,该是不太会出问题。   然后,就在二人说话之间,另一个黑衣人快速落在了两人身旁。   这第二个黑衣人可比白乙惨状很多。   浑身带血,皮肉外翻,就连脸上的面巾也全然暗红,定然是被嘴里喷出的血染红的。   白乙见到来人,表情惊变,连忙道。   “怎么回事?”   “黑甲不是赶去你们那边帮忙了吗?”   那人因为本就重伤在身,又快速使用轻功赶到秦隐这里,显然说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   “出…出事了!宣…死……”   话还没说完,白乙就感觉自己身后像是起了一阵风。   再回头时,马上的秦隐已然消失踪影。   秦隐将轻功使到了极致,在林间快速飞跃,脸上全然没了平时的淡定自若,眉宇间焦急溢满。   不…不会的……   采薇不会有事的!   有黑甲在!明明有黑甲在的!   秦隐现在的一颗心感觉像被反复揪着在火石上来回翻滚。   烧灼,诛心。   他现在极度后悔早上去了皇宫,他明明知道采薇今日正逢大事,他如何也不该放下采薇不管去皇宫面圣。   若是采薇真遭遇了什么事,那他……   秦隐的发白发干的唇,抖了抖。   目若死人。   ***   然而,秦隐一路的祈祷并没有得到什么效用。   当他看到脸色发白,躺在一个哭泣的丫鬟怀里,胸口插了一根染血白羽箭的宣采薇。   整个人耳畔像是钟鼓轰鸣,一声一声,刺破耳膜,钻入心尖。   疼痛难以复加。   秦隐来的时候,地上已然躺了不少尸体,敌人的,自家的都有。   但显然还是敌人的更多。   黑甲见着秦隐出现,擦了一口嘴角的血,快速上前,眉眼满是焦急忐忑甚至是愧疚。   他来晚了一步,黑甲来这里之时,宣采薇已然中了箭。   黑甲想去跟秦隐汇报情况。   秦隐却看都没看她一眼,风过影过,谁都没看清秦隐的动作。   而刚刚还在哭泣的丫鬟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愣了愣。   然后看向一旁忽然出现的高大男人。   香栀又急又气,顶着红红的眼圈都没看清来人就开骂了起来。   “你把我家小姐还给我!”   “小姐人都没了,身体还要被你们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小姐要是泉下有知,定会化作厉鬼讨你们性命的!”   急红了眼的香栀已然敌我不分,现在谁抢宣采薇,就是敌人,她会跟他拼命的。   “你住嘴,她没死!”   咬牙切齿的话,带着一股浓浓的惧意,从眼前这个从来都是人前淡定的男人嘴里冒了出来。   只是…眼下,他再也担不得“淡定”二字。   满眼的仓皇无措,就连抱着宣采薇的手都在抖,连带着手上的金丝手套也在抖。   黑甲看着秦隐抖着的手,身形一僵。   黑甲从未见过秦隐如此脆弱的一面,即便是他先前孤身去取敌人首级之时,也从未手抖过。   香栀听着声音,才看清抱着自家小姐的淮安郡王。   香栀大惊,不知淮安郡王又怎会同自家小姐扯上关系。   可小姐命都没了,香栀可不想小姐连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都没有。   “淮安郡王,你也是堂堂郡王,你能不能为我家小姐想想,都现在这样的情况了,你还想让我家小姐连名节都没有了吗?”   秦隐想都没想。   “我娶她,我会娶宣采薇。”   语气带着沉重和悲痛,他方才贴了一下宣采薇的鼻下。   呼吸,没了。   秦隐甚至能感受到手心的冰凉,他想哭,却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他好没出息,他甚至都不想等着为宣采薇报仇,不想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只想在这一刻,跟宣采薇一起去死。   他好像失去了活着的力气。   世界好像重新回到了黑白,就跟…当年一样。   这话一出,全场冷肃。   就连一开始守护宣采薇名节的香栀都是愣然。   小姐如今命都没了,淮安郡王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要娶一个牌位?   但就在众人愣神的一瞬间。   眼神空洞的秦隐忽然感受到腰间被紧紧环住,本该死得不能再死的宣采薇清冷的眼微睁。   趁着秦隐不注意,快速倚靠在秦隐胸膛。   笑得一脸狡黠。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第160章   所有人的表情皆是讶异。   黑甲是后来赶到的, 但是他明明看到宣采薇中箭倒地,只他来不及检查, 先解决敌人,不然丫鬟们的性命留不下不说,连宣三小姐的都会尸骨无存。   等到他好不容易解决掉最后一个敌人时, 也就是秦隐赶来的时候。   接着,宣三小姐身边的小丫鬟又一口咬定宣采薇死掉了,所以所有人都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秦隐亲眼见着宣采薇中箭的模样,哪里还有平素的淡定和谨慎, 愣是连温热的体温都没注意, 只探了探鼻息,结果更是如遭雷劈。   悲痛交加的秦隐,只想跟宣采薇共同赴死。   其他, 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宣采薇像个八爪鱼一般抱着秦隐就舍不得撒手, 她快速同众人讲了一遍刚刚的情况。   原来, 方才她确实中箭了。   而且,她还因为中箭,被吓晕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宣采薇身体还没恢复好,竟出现了短暂性闭气现象。   也不能称之为闭气, 而是不呼吸的时间长了些, 但是也有在呼吸。   身上插着一支白羽箭,人又晕倒了,初次遇到这种场面的香栀慌了神。   她也是摸了摸宣采薇的呼吸, 正好赶上宣采薇没呼吸的时候。   香栀瞬间崩溃,只当宣采薇出事了。   后来等到秦隐来的时候,宣采薇已然有清醒的迹象,直至被秦隐抱在了怀里。   宣采薇心里忽地浮现起一个计策,一个能试探出秦隐真心的计策。   于是,宣采薇将计就计,开始装死。   只是,她没想到,秦隐对她的感情竟然这般浓烈。   浓烈到一贯克制隐忍的他,在那一瞬间,在他怀里的宣采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感受到了秦隐的崩溃。   就像一根紧绷的钢索忽然断了弦。   弹得面孔血肉模糊,骨头支离破碎。   那一刻,宣采薇心头一颤,赶紧抱住了秦隐。   她恍惚间有一种感觉,如果她再晚一步,秦隐她说不定就……   宣采薇不敢想,直到现在都不敢想那个后果,她甚至开始有点后悔用这样的方法去试探出秦隐的真心。   因为,如果晚一步,那个后果也许是她根本无法承担的。   宣采薇想拔掉自己胸前的白羽箭。   但以她那点力气,实在很难拔掉。   宣采薇余光不自觉往上移了移,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的下颌。   然而,秦隐现在的神色冷峻到异常。   浑身散发的冷气,是宣采薇认识秦隐以来,感受到最浓的一次。   即便先前秦隐刻意疏离宣采薇,宣采薇依旧直觉秦隐是骗人的。   但这一回,秦隐的冷。   宣采薇感觉到了。   她忽然有些慌,秦隐肯定是生气了,   是了,换成谁假死骗人,都会生气的吧。   宣采薇眼巴巴地扫了一圈众人,想看看有没有人能替她支个招。   她不是擅长哄人,尤其如今自觉好像犯下大错的她,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谁也不敢应下宣采薇的眼神。   香栀同秦隐压根不熟,甚至是今日才得知秦隐同自家小姐的牵扯。   至于黑甲,他要是知道怎么哄好秦隐,早就当上秦隐麾下第一心腹了。   所以,几人都给了宣采薇一个无奈的眼神。   宣采薇没法,只得凭着本心和直觉来。   她先扯了扯秦隐的衣袖。   但秦隐没动静,没看她,没反应,像一个呆呆的木头人。   连眼神都还保留着先前的空洞。   宣采薇见秦隐没反应,下意识起了身,双手靠在秦隐肩上,以防自己掉下来。   眼下二人的姿势着实有些暧昧。   秦隐拖着宣采薇,宣采薇双手靠在秦隐肩上,身子却依偎在秦隐怀里。   二人又皆是得天独厚的容颜。   同处一处,不知会增添多少惊才绝艳的诗句。   可惜二人眼下身处荒郊野外,身后又尸横遍野。   跟“风花雪月”一点都不沾边。   一旁的黑甲,难得灵光一闪,将宣采薇的丫鬟和一些手下带离了这里,给秦隐和宣采薇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地方。   宣采薇双手架在秦隐的肩上,漂亮的眉眼早已不见清冷,隐隐喊着几分着急。   无人之时,宣采薇的性子更显。   小小声轻轻喊道。   “秦隐……”   “秦隐……”   “秦隐……”   “理理我嘛。”   轻声又软软地呢喃,带着明显的不安。   宣采薇甚至在想,她不会真的作死了吧,秦隐决定不要她了?!   思及此,宣采薇压住秦隐肩头的手,更多了几分力气。   下一刻,宣采薇伸了伸脖颈,努力同秦隐对视。   直至看到秦隐淡茶色的眸子里,完完全全出现她的身影,宣采薇才心满意足。   接着,宣采薇郑重道歉。   “秦隐,对不起。”   “我不应该吓唬你,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去试探你的真心。”   “我知道你定然十分生气我欺骗于你,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行为。”   “你能否原谅我?”   宣采薇道歉虽诚恳,但她心里有些没底,所以说着话的时候,无意识地划着秦隐的肩头。   正好划在锁骨的位置。   过了一会。   宣采薇划拉锁骨的手忽然被握住,金丝手套极其贴手,仿若没有。   被秦隐这么一握,就仿佛二人有了亲密接触一般。   宣采薇一愣,眼里划过几分羞意,但很快宣采薇又压下了这分羞涩。   宣采薇宣采薇,你清醒一点,现在可不是你动心的时候。   不把秦隐哄好,动心也会变成伤心。   宣采薇抬了抬眼,情绪变换,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瞅着秦隐。   寄望秦隐能稍稍起几分怜惜之心。   这一回,秦隐终于没有再无视宣采薇,一贯冷淡的眉眼落在了宣采薇身上。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宣采薇。   静静地,静静地。   像是所有的情绪全部归于无。   看得宣采薇瞬间就慌了。   先前宣采薇没能同秦隐真正对视,只是以为秦隐是在生她气,可眼下这么一对视,宣采薇察觉出了不对劲。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宣采薇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话语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   她怕自己说多错多,怕自己会刺激到现在的秦隐。   虽然她不知道秦隐怎么了,但明显现在的秦隐已经不能再受多余的刺激了。   过了一会,秦隐缓缓将宣采薇放下。   宣采薇一落地,又想上前,她不想离开秦隐,她害怕现在离开秦隐,秦隐就会转身走掉,再也不见她了。   但秦隐却阻止了宣采薇的靠近。   宣采薇眼神微慌,脱口而出。   “秦隐……”   “你不要推开我。”   后一句,明显带上几分哭腔。   很显然,宣采薇被秦隐现在的模样吓着了。   但下一刻,宣采薇的手,被轻轻握住,秦隐的左手握着宣采薇的右手,秦隐的右手握着宣采薇的左手。   然后双手合十交握在两人身前。   两双手,似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绑在了一起。   秦隐眸子里有了焦距,他盯着眼前的宣采薇,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再推开你。”   “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我也没有生你的气。”   “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秦隐说到最后一句,周身的寒意似一下子消散,宣采薇能明显感觉到握着的手劲儿大了很多。   下一刻,宣采薇手背上落下了湿润。   宣采薇微愣,刚想抬头。   耳边却听到秦隐低哑压抑的声音。   “别抬,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宣采薇一滞,唇角微微泯了泯。   心里却无声涌起一阵感动。   记忆中的秦隐。   即便在她跟前会纯情的害羞,但他的性子,宣采薇清楚的。   他是一个极为冷情的人。   万事万物皆不过心。   宣采薇想不出秦隐会有什么在乎的东西。   但宣采薇现在却确信。   秦隐,有在乎的人。   天下间,秦隐最为在乎的人,就是她。   所以,秦隐把他的温柔和柔软都给了宣采薇。   宣采薇眉眼微弯,仿若流星璀璨。   过了一会,宣采薇点点头。   “秦隐,我不抬头。”   “但我有一个礼物,想给你。”   下一刻,宣采薇微微弯腰。   在秦隐带着金丝手套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眼泪的咸湿,在宣采薇唇间诞开。   ***   那一日,秦隐平复情绪后,两人约法三章,以后不可再拿生死之事随意戏弄。   毕竟,这样的惊吓,谁再遭逢一次,恐都会受不了。   后来,秦隐才帮宣采薇处理白羽箭。   也是宣采薇福大命大,那日去般若庵之时,她正好带了镇国公给的“金.枪长命锁项链”,所以白羽箭射中宣采薇之时,是射在了“金.枪长命锁项链”上。   替她挡住了致命一击,而她胸前渗出来的血,不过是被枪.头擦破了一些皮肉。   宣采薇自己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未曾想到,“金.枪长命锁项链”还真有让她长命的一天。   思及“金.枪长命锁项链”背后的深意,宣采薇不免想到一人。   其后,宣采薇沉默良久。   然后对着已然破了一个洞口的“金.枪长命锁项链”长叹了口气。   见状,香栀本想要给宣采薇找人修理“金.枪长命锁项链”,但宣采薇却摇摇头拒绝了。   香栀不解,问询原因。   宣采薇却道。   “留着,方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不过,对于这第二波想要杀害宣采薇的人,黑甲有所言明,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且齿缝中都藏有毒包,一旦失败,立马咬破毒包,毒.发身亡。   像是专门培育出来的死士。   面对这样的人,很难调查出幕后之人是谁。   可这一回,宣采薇却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她同秦隐说了一人的名字。   秦隐惊讶。   “你如何猜测是南婉兮?”   宣采薇的鹦鹉可不是白当的,当年被冠南侯抹的那一脖子也不是白抹的。   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当时同冠南侯议事的那一帮人。   今日,在黑甲出现之前,前来刺杀她的之人,有一个发号施令之人,在一开始出现过,下达命令后,便消失离去抑或是藏在一边。   而这个发号施令之人的声音,就是当年同冠南侯议事之中的一位。   虽然不知道南婉兮是如何说服冠南侯让他调用死士来刺杀她。   但宣采薇十分明确,想杀她的人就是南婉兮。   至于缘由——   该是出自上回的海清才子会。   果然,秦隐的手下快速来报,上回宣采薇装扮成烧烤大厨,似是露陷。   之后,南婉兮曾旁敲侧击打听过海清才子会的烧烤师傅的事。   如果真是被南婉兮发现了宣采薇的女扮男装,那就不难看出秦隐对宣采薇的态度极其特别。   只是,令宣采薇意外的是,不过是一个特别,就能让南婉兮痛下杀手。   南婉兮的心,着实狠厉。   比之宣静姝,白榆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宣采薇并未有明说穿成冠南侯家鹦鹉的事,毕竟这件事若是从头娓娓道来,时间就长了。   但秦隐似乎也没打算多问,宣采薇说什么信什么,打着马虎眼的蹩脚谎话也信。   这倒让宣采薇新奇,因为宣采薇能感觉出来,在大事上,秦隐定然不是会被男女之情冲昏头的人。   尤其这还是关系着宣采薇的生死之事。   以秦隐的谨慎,定然会仔细询问个清楚,而不是任由宣采薇糊弄过去。   宣采薇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而且,秦隐也早就知道她穿画的事,秦隐书房走水的时候,他还特意赶回来救她,可救了她后,又不告诉她,还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宣采薇感觉自己好像疏漏了些什么。   不过,她也不担心,她跟秦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些谜题,她有的是日子同秦隐耗。   而南婉兮的事,问题出在秦隐身上,身上便大包大揽地揽了过来,只道,他会让南婉兮得到应有的教训。   另一边,白榆儿和宣静姝的计划,秦隐也同宣采薇一并说了,顺便言明是他的过失,让她走到了这条路,才会遇到南婉兮的埋伏,中了箭。   宣采薇当然不会怪秦隐,不过却惊讶白榆儿和宣静姝竟然合谋在了一起。   她明明有让香素盯着的,不过也许是白榆儿和宣静姝做的太隐秘,香素未有发现。   哪知,宣采薇刚刚扫过香素一眼。   秦隐也扫了香素一眼。   香素瞬间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跪在了宣采薇跟前。   “宣三小姐,奴婢化名香素,本名灰丙,乃是淮安郡王麾下四暗探之一,行三。”   “奉淮安郡王之命,保护宣三小姐。”   言下之意,这事她有所发现,只不过她主人是秦隐,所以她先同秦隐说了,大概是秦隐不想让宣采薇担心,便让   宣采薇哏了哏,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这样的反转。   但她到底是大家小姐,面上的仪态还是维持住了,可同为丫鬟,还同香素同吃同住同玩的香栀却瞪大了眼,仿佛第一次认识香素般,将她从头打量到了尾。   但宣采薇先前还是对香素稍稍调查过,旁的记不清太多,只记得她很早就进入了镇国公府。   然后,前两年去到了小厨房。   宣采薇的药一直都由小厨房监管,但大家对宣采薇的药都十分重视。   祖母,母亲,父亲都会吩咐人过去照看煎药。   好似,香素去了小厨房后,一直负责煎药来着。   宣采薇眸子划过几分不解,当时有问秦隐。   “这之后,香素成了我的贴身丫鬟,这保护之意,尚算明了,可先前香素一直呆在小厨房,我也一直卧病在床,需要保护我什么吗?”   这问题问出,垂眸的香素和秦隐眸子同时微微闪了闪。   秦隐顿了顿,答。   “不过是以防万一,你莫要太过担心。”   秦隐这么一说,宣采薇倒也放下了,只是低着头的香素眸子里划过几分担忧。   至于,宣静姝和白榆儿一事,因为没有证据,秦隐劝宣采薇暂时按兵不动。   反正如今宣采薇身边早已布满了秦隐身边一等一的精锐,宣静姝想要再害宣采薇,比登天还难。   但宣采薇这一回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她将宣静姝的隐秘,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秦隐。   包括宣静姝并不是明面上那位王姨娘的女儿,而是父亲后来纳下的那位同原配夫人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妾,秋语芙,她的女儿。   也包括宣静姝同那位神秘的月叔叔隐秘的见面。   说到后者的时候,秦隐难得皱了皱眉,似乎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情况。   只道,他定然会查一个仔细,护宣采薇安全。   但论及前者,尤其是当说到秋语芙是宣采薇父亲一生挚爱的时候,秦隐神色微凝,面容似有几分犹豫。   过了几息,秦隐还是张了张口。   “采薇,镇国公或许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   这话,一直存留在了现在,记在了宣采薇心尖。   宣采薇聪慧,她知道秦隐说这话,定然有其意思。   但这一回,任宣采薇如何威逼利诱,秦隐都拒不开口。   只道自己是同为男人的直觉猜测。   宣采薇没招,只得作罢。   不过,秦隐有同宣采薇嘱咐,在般若庵发生的事,先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而且,他眼下同宣采薇的关系也先不要暴露。   后面这件事,原因简单。   秦隐要做之事,最好不要有过多明面上的牵连。   而且他同宣采薇表面关系淡然,也有助于他更好地在暗中帮助宣采薇。   宣采薇这一次,没有再同秦隐挑明他是否谋反之事。   因为宣采薇知道。   秦隐是喜欢她,甚至是爱她的。   秦隐对她的爱,悄无声息,她如果没有穿越,兴许一辈子都不知道。   但秦隐对她的爱,又汹涌澎湃,但凡稍稍沾上一点,都将化为无边业火,不为摧毁你,占有你,只想温暖你,靠近你。   明明那么冷心冷肺的一个人,在偶然发现他柔软的心骨之时,兴许就注定了二人一声交缠的宿命。   然而这宿命,宣采薇喜欢,喜欢极了。   正因为秦隐爱她,所以断然不会做出让宣采薇失望之事。   她,相信秦隐。   ***   宣采薇归府后,听着秦隐的话,般若庵的事,一个没说,面上也一直不显。   只她以为,她会同宣静姝正面对上,多多少少能看到宣静姝的惊慌失措或是另类表演。   但很奇怪的是,自从宣采薇从般若庵回来后,宣静姝就一直称病,从未出现在宣采薇跟前过。   直到某一日,宣采薇忽然被母亲叫去了正堂。   但只是让宣采薇呆在了正堂的内室,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屏风,可以窥见外间人事。   宣采薇一开始还不太明了,只看得自家父亲,母亲还有一位衣着华丽头戴玉冠,面目俊秀的高大男子。   三人正在外室品茗。   然后,没过多会,宣静姝也来了。   算起来,宣静姝跟宣采薇也好些时候没见了。   如今再一打量,宣采薇心头那丝异样越发明晰。   上一回,在月清寺之时,宣采薇就总觉得宣静姝哪里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尤其是这眉目…多了好些春.情。   眼下,似是更多。   但宣静姝一贯会伪装成小白兔的模样,今次却有些不一样。   她从进来站在宣采薇身边,就一直沉默。   整个脸也没有以往的虚假笑容。   甚至刚刚扫过宣采薇的那一眼,都有藏不住的戾气。   像是露出了獠牙的毒蛇。   宣采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里的异样更加奇怪。   显然,宣静姝现在的状态就是她知道的真实的宣静姝,可以宣静姝以往的性子,定不会如此直白地显露真实的她。   难道,她受了什么刺激?   抑或是,有了什么倚仗?   宣采薇脑海中刚刚划过这个念头,耳边就听到外间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   “如果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应允,过些时日,本王便差人过来要四小姐的生辰帖,如若合适,我们再商定个日子,你们看如何?”   宣采薇闻言,眸子瞬间睁大,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外室之人,显然是要纳宣静姝为妾。   因他自称本王,以宣静姝的身份,绝对不可能为正妻,宣采薇大胆猜测了下。   眼下京师能称为王的,除了秦隐,也就剩下那几个皇子,看着外室之人的年纪。   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   宣采薇余光瞥见一旁的宣静姝,她虽有喜悦,但明显没有过多的惊讶。   宣采薇诧异,莫非此事宣静姝早有所知?   似乎感应到宣采薇的眼神,宣静姝难得勾了勾唇。   “姐姐,看来妹妹这一回兴许要比你走得更好些。”   宣采薇瞬间感觉宣静姝露出的獠牙更甚,就是不知她这莫名能赢过她的底气又从何而来。   而且,宣采薇从来不认为婚姻之事是拿输赢而论的。   所以,宣采薇只淡淡道。   “好与不好,冷暖自知。”   这句话也不知是戳中了宣静姝哪个点,她方才还欣喜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其后,宣采薇听着宣静姝磨了磨后槽牙,下嘴唇都被她咬得发白。   不用对视,宣采薇都知道宣静姝定然是用一双怨毒的眼瞪着她。   但宣采薇一点都不担心,她现在可是有秦隐护着,宣静姝又能奈她何。   宣采薇算是发现了,自从她跟秦隐坦诚相待后,她倒是越发有点“嚣张”了。   难道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   其实,镇国公也一直在为宣采薇撑腰。   但二人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镇国公对宣采薇的好,因为宣采薇母亲的原因,宣采薇即便承受了,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她甚至心里算着一笔账,琢磨怎么还镇国公。   隐隐约约,因为宣采薇母亲,宣采薇对待镇国公更像一个外人,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秦隐不一样,二人互通心意之后,宣采薇安心享受着秦隐对她的好。   那种安心,让宣采薇觉得幸福。   因为她知道,那是秦隐对她的在意。   想到秦隐,宣采薇不自觉又是嘴角微扬,她有些想他了。   一旁的宣静姝见到宣采薇还露出笑容,更觉挑衅,藏在衣袖的人,狠狠攒紧。   早晚有一日……   早晚有一日,她会让宣采薇身败名裂。   而外间男子的身份,宣采薇也在几人对话间听了明白,原来是二皇子殿下。   说与的理由是在贵女宴上远远见过宣静姝的风采,对其一见倾心,方来登门。   对于这个理由,宣采薇当然不信。   宣静姝虽然容貌尚佳,但贵女宴上容貌比宣静姝出彩的人可多了去了。   以二皇子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得。   要说二皇子被宣静姝小白花的性子吸引,宣采薇还能信几分。   可若是这般,二皇子定然私下同宣静姝有所接触。   不过,就她观察而言,宣静姝没有这样的机会。   忽然,宣采薇想到了那个名叫“月叔叔”的神秘人。   此人,竟然连秦隐都觉得惊讶。   而且手下高手还能同黑甲和白乙交手之际救走宣静姝。   此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宣采薇一边思索着,一边寻思得快些回去,将宣静姝身上发生的事告诉秦隐才是。   秦隐的能耐手段可比她厉害许多,定然能查探出更多蛛丝马迹。   宣静姝嫁与谁,宣采薇不关心,但宣静姝想害她,她的伪善假面,她定要好好撕下来。   之后,二皇子便走了。   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将内室的宣采薇和宣静姝召了出来。   问询着二人的意见。   宣采薇这才恍然,原是宣静姝以前面上功夫做的太好,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一直当二人只是小吵小闹。   而她今日充当的角色,不过是一个给意见的好姐姐形象。   宣采薇才懒得维持假和善的表象,找了一个身体不大舒服的理由,全程一个笑脸都没留给宣静姝,便先走了一步。   而宣静姝看了一眼宣采薇的背影,压着眸子里的戾气,以及那丝若有似无的笃定。   笃定,宣采薇一定会身败名裂。   这话,不是宣静姝说的,是宣静姝那位月叔叔说的。   从般若庵归来后,宣静姝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   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折算大了!   宣静姝刚回来那几日,根本没法入眠,整个人抱着被子,哆嗦着身子,精神恍惚,更没法见人。   她那几日,确实是病了。   任谁被一群山匪lun.000jian,都会同宣静姝一样,甚至更甚。   月叔叔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模样的宣静姝。   那是第一次。   月叔叔打了她。   耳边是月叔叔对她的斥责。   “眼下就一蹶不振,以后还如何成就大事?!”   宣静姝被打懵了,一下子没说话。   之后,月叔叔又对宣静姝进行了很长一段时日的开导,也保证这件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只要宣静姝乖乖闭上嘴。   没人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不好。   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让宣静姝重新振作的一点。   月叔叔说会帮宣静姝报仇,只要她登上那个位置,届时她想要怎么折磨宣采薇就如何折磨。   宣静姝当时眼里闪过一丝疯狂,呢喃道。   “那也可以让宣采薇被lun吗?”   月叔叔唇角微勾,似诱惑般,在她耳边低语。   “当然可以。”   “权力可以赋予你一切。”   自打那日后,宣静姝便开始了重新振作。   而月叔叔也发现宣采薇对于宣静姝的影响过大,月叔叔让宣静姝把宣采薇的画像给他看一眼。   以前月叔叔也见过宣采薇,但那是宣采薇面黄肌瘦,卧病在床之时。   也是当时那一眼,月叔叔看出了宣采薇的将死之相,还宽慰宣静姝不要着急,她想要的一切都是她的。   谁料,那一回他看走了眼。   宣采薇非但没死,反而寒病全去,身体越发健康了起来。   月叔叔现在要重新确认对手长相,但他先前救下宣静姝,便知该是打草惊蛇了,宣采薇身边定然有高手在护,所以眼下想要近宣采薇的身,该是难上加难。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月叔叔思考着办法,宣静姝则去给他画宣采薇的画像。   虽然宣静姝极其不想把宣采薇的原貌画出来,甚至还想添几笔,让她容颜失色。   但宣静姝知道月叔叔性子,他定是想知道宣采薇真实的样子,以备后续观察。   所以,宣静姝只得老老实实还原宣采薇的容颜和美貌。   而当宣静姝拿着刚画好的画像去找月叔叔,在其面前展开之时。   宣静姝明显看到月叔叔的表情僵了一下。   当时的宣静姝还有几分不高兴,以为月叔叔也跟外面的寻常男子一样,被宣采薇的美.色所迷。   就像先前口口声声说会娶她的姚擎一样,自打被宣采薇退婚后,连面都不见她一回,她本想去找姚擎一起合谋毁掉宣采薇的事,姚擎居然也拒不见她。   给出的理由,也是可笑,只说他姚擎是一罪人,对不起宣静姝,更对不起宣采薇,他已无脸面再面对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且他将会在家中设佛堂,用余生来赎尽罪孽。   宣静姝想起姚擎就是一顿气。   谁料,没过多会,方才还明显有所惊愣的月叔叔忽然狂笑了一声。   等他再次看向宣采薇画像的眼神便流露出了些许不同。   宣静姝有些说不上来。   以往,月叔叔虽然知道宣静姝憎恨宣采薇,但月叔叔对宣采薇却没什么情绪,十分冷漠。   可这一回,宣静姝明显能感觉到月叔叔看着画像上的宣采薇,眼里流露出来的憎恨。   那般恨意,比之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后,便有了先前那句话。   “静姝,你且放心。”   “月叔叔一定会让宣采薇身败名裂。”   “——生不如死。”   ***   宣采薇同秦隐坦诚相待后,也多了不少好处。   比如,宣采薇再也不用刻意去堵秦隐。   她若是想见秦隐,只用同身边的香素说一声,很快便能得到约见的地点和时间。   这一回,也不例外。   地点却也巧妙,竟然设在了“遇楼”。   到了约定的那日,宣采薇在香素的巧手改造下,很快有了另一幅模样。   而另外一位身形同她差不多的女子,则在香素的改造下,样貌同她所差无二。   显然是用了人.皮面具。   宣采薇第一回 看的时候,可是有在一旁仔仔细细看完了“换脸”全程。   但江湖人大多都有自己谋生的手段,即便宣采薇看了也学不会。   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果不其然,宣采薇前几次大呼神奇,到现在却也麻木。   带着人.皮面具的女子,替代宣采薇留了下来,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而宣采薇这回却被打扮成了一位样貌平凡的少年郎。   因为男女个子原因,宣采薇这个个头,看着好像还是未满十五之龄的男子。   一般而言,宣采薇会被专人引领,直接上遇楼三层,同秦隐约好的房间。   但这回,宣采薇刚到遇楼,接到消息的主事便前来迎她,面上却苦着脸道歉。   “小公子实在不巧,我家少爷临时有事……”   “不会不来了吧!”宣采薇眼微睁,嘴唇轻轻嘟了嘟。   秦隐本来就忙,这回若是放了她鸽子,下回还不定约到什么时候呢。   遇楼主事有些奇怪,上面并未告知他宣采薇的真实身份,只道有个朋友家的小少爷今日会来找淮安郡王玩。   可遇楼主事盯着跟前小少年一副好像是被心爱的姑娘放了鸽子的模样。   心里,满满疑惑。   但还是接着道。   “不是不来了,而是会晚一些时候。”   闻言,宣采薇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羞涩的甜笑。   “无妨无妨,只要他能来就好。”   见着宣采薇脸上的羞涩,遇楼主事心头顿时一咯噔,别扭的感觉越发强烈。   同时一颗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烧了起来。   但既然秦隐暂时还不来,她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无趣,便想着在遇楼转转,上回她可只转了最顶层。   遇楼这样的宝地,她不好好看看岂不可惜。   宣采薇向遇楼主事提出了要求,遇楼主事脸上没有惊讶,淮安郡王说过,这个小少爷好奇心重,兴许会要求参观遇楼。   所以,宣采薇一提这个要求,遇楼主事就陪同宣采薇从第一楼慢慢逛起。   今日遇楼并没有多少人。   所以,宣采薇算逛的极其尽兴。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初初坦诚相待,宣采薇干什么都会念着秦隐。   譬如走到一处宝物前,就会念叨着想给秦隐买。   走到一处,念叨一句。   走到一处,念叨一句。   念叨地身后的遇楼主事全然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尤其当遇楼主事看到宣采薇连荷包都想着给秦隐买,不过,最后宣采薇放弃了这个决定。   转而说道,还是她亲自绣一个给秦隐更好。   遇楼主事的表情,更难以言喻了。   虽然,他拥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心,但是真让他踩中这个惊天八卦之时,遇楼主事感觉义愤填膺!   他看了一眼身量不高的宣采薇。   这明显还是一个小孩子,还是一个小少年!   郡王…郡王…他如何能狠得下心下这个手!   所以,等到秦隐匆匆赶到之时,他莫名觉得一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遇楼主事,眼神饱含着幽怨和谴责。   甚至言语间,还再说些什么果实要等成熟了才是最好吃的,早先摘下有损阴德。   秦隐想不通,吃青果子,跟阴德有什么关系。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遇楼主事,然后快速去寻了宣采薇。   见着秦隐的热切劲儿,遇楼主事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秦隐一句没听进去,气得遇楼主事直跺脚。   秦隐进来的时候,宣采薇好似因为先前逛得有些累,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隐盯着桌上俨然已经是平凡少年的宣采薇,依旧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不论外表怎么变,采薇就是采薇,他的心会认出她。   秦隐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几分,赶紧使出内力平复,不想在宣采薇跟前耳朵红红。   那样,总显得他好像第一次私会一样。   虽然,确实是第一次。   但此时的秦隐,忽然有了迟来的叛逆少年心思,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的叛逆少年心思。   不想被心上人笑话。   等到秦隐走近之时,宣采薇还没醒,面目虽已伪装的平凡,但睡着的宣采薇依旧娇憨可爱。   而且还在轻轻呓语。   “要…要给秦隐买那件藏蓝色的锦袍,秦…隐穿着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秦隐泯唇,耳朵稍染红意。   秦隐使力,快速泄掉红意。   “要…要给秦隐买那个玉白色发冠,那就是为秦…隐量身定做的。”   “要…要给秦隐买那盏漂亮的兔子灯,书房里的龟壳灯,像老爷爷用的,兔子灯才是秦隐该用的,因为…像我……”   耳朵红,使力,淡掉红意。   如此周而复始,秦隐也不知道自己使出了多少内力,就为了淡掉耳朵上的红意。   而宣采薇还在说话。   “还要…还要给秦隐买荷包…不…是送荷包,要我亲手做的,秦隐不能嫌不好看。”   “只能戴我送的,不能戴其他女子的!”   最后一句,宣采薇语气强硬地加上。   这一回,秦隐耳朵彻底红了,连内力都来不及阻止。   秦隐想使出内力的手微顿,想了想,最后没有试出来,任由被宣采薇的送荷包梦话说的泛红的耳朵,在阳光下被轻抚出金泽。   下一刻,秦隐看着睡着的宣采薇。   笑了。   一如二人初见时的纯粹。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大更!   匆匆忙忙,估计明天要修修文。 第161章   等到宣采薇醒过来的时候, 一睁眼就看见秦隐坐的端正地像个受训的学子,背梁笔直, 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膝盖上。   同宣采薇道。   “你醒了。”   声音虽淡,但已然少了先前的冷意。   宣采薇见着秦隐,脸上立马浮现几分笑意。   “秦隐, 刚刚我看了好些东西,我一会都买给你可好?”   “你肯定不知道我都为你挑了什么,我跟你慢慢道来……”   “……我知道。”   “???”   宣采薇眼微抬,划过几分疑惑。   秦隐唇微泯。   “你刚刚说了梦话。”   说完也不知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红了脸。   最后还是秦隐转过来话题道。   “你今日可是有事寻我?”   秦隐接到了灰丙的暗号里, 说的是宣采薇有事寻他,也就是说,今日不仅仅单纯只是个约会。   宣采薇点点头, 虽然她还想同秦隐多促进一下二人的感情, 但眼下事情繁杂, 还是先紧着要紧的事先。   宣采薇很快将宣静姝要嫁给二皇子为妾的事,同秦隐说了。   而且也将她觉察出的诡异一并说了,譬如宣采薇猜测宣静姝同二皇子有私情。   秦隐听完宣采薇的话,也跟着沉了沉眉。   但他知道的更多,所以思考的也更多。   秦隐想了想道。   “私情或许有, 但也许还掺着点别的。”   宣采薇疑惑, 询问。   “还有什么?”   秦隐沉默片刻,抬眸,眼里划过几分犹豫, 但见着宣采薇求知好奇的神色,秦隐没法拒绝。   秦隐唇角微勾,似有些无奈。   “具体为何,还在查。”   “是在查那位月叔叔的身份吗?”   “所以,宣静姝和二皇子的事,定然是同那位月叔叔有关?”   “那这么一说,这位月叔叔的身份定然不一般,毕竟同皇子都能扯上关系。”   宣采薇下意识抚了抚下巴,虽然戴着人.皮面具显得面目平凡,但眉眼中的动人依旧让人过目难忘。   秦隐微愣,渐渐同记忆中的影子重叠。   过了一会,宣采薇喊了一声秦隐。   “秦隐,你怎么呆呆的?”   “喂,你怎么呆呆的?”   影子继续重叠,连话语都一样。   秦隐回神,敛去眸中复杂,顿了顿,才给宣采薇递了一杯清茶。   “无事,这些事,你也莫要再想了。”   “为何?”   秦隐将茶用内力降到一个合适的温度,才放在宣采薇的手上。   发淡的薄唇泯了泯,接着缓缓道。   “有我呢。”   声音不大,却给人以厚重,似是一句无声的承诺。   他秦隐,愿为高山,愿为大海,愿为宣采薇遮风避雨,只想让宣采薇享尽世间快乐。   宣采薇愣了一下,聪明的她很快明白了秦隐的意思。   脸颊瞬间泛起了绯红。   好一会才道。   “以后,会一直都有你吗?”   话音一落,宣采薇的脸更红了。   像一个诱人的红苹果。   秦隐眸子微闪,感觉自己喉头有些发干。   他身子微微前倾,但余光却落在了自己戴着金丝手套的手上,热切似在一瞬间消退。   秦隐戴着金丝手套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过了几息,秦隐低声道。   “会的。”   “只要你不嫌弃。”   当时的宣采薇并没有听出秦隐的深意,她见秦隐答应,心似烟花骤亮。   宣采薇情不自禁地握上了秦隐戴着金丝手套的手。   心情愉悦的宣采薇并没有注意到她握上秦隐的手的时候,秦隐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   那种僵愣,并不是害羞。   但最终,秦隐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宣采薇握着秦隐的手,那种安心的感觉似乎更为强烈了些。   不过,还是夹杂着几分不确定。   其实,这几分不确定,打从她初见秦隐时,就一直存在宣采薇心间。   宣采薇在秦隐的手背上轻轻滑了下。   声音有些轻道。   “秦隐,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收尾卡文~卡了好几天~也是想给大家一个好的结局,明天开始不断更了!   这章短小~明天粗长回报~ 第162章   闻言, 秦隐眉目微滞。   过了一会,秦隐微微避开了宣采薇的目光。   “喜欢, 还需要理由吗?”   宣采薇挑了挑眉。   “虽然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总有个契机吧。”   “我甚至在穿画之前, 都没见过你,而且我常年卧病在床,你莫不是还跑到我闺房窥探?”   穿画的事,宣采薇和秦隐皆是心知肚明, 也不怕挑明, 而宣采薇后一句话,明显是打趣,但却换得秦隐哑然。   宣采薇愣。   “你难不成真去我闺房窥探, 然后喜欢上了我?”   宣采薇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自己先前病入膏肓的模样, 一时竟觉得秦隐或许对她真是真爱了。   事实上, 秦隐确实后来有偷偷去看过宣采薇。   在春夜,夏夜,秋夜,冬夜。   不论刮风下雨,落雪结霜。   秦隐心有所念, 就会去看看宣采薇。   看一眼, 才能安心入眠。   不过这件事,宣采薇说错了顺序,是先喜欢上宣采薇, 才会去偷偷看她。   秦隐顿了顿,眼里有几分犹豫,过了会道。   “采薇,你得容我想想。”   见秦隐眼下不想说,宣采薇也不是那逼迫之人,虽然不知秦隐在顾虑什么,但秦隐对她的真心,宣采薇感觉得到。   宣采薇唇角微勾,下巴微扬,故作夸张大度神情道。   “好吧,谁让我心悦于你,当然会纵容你。”   秦隐抬眸,有些讶异宣采薇的大胆表白,很快给予了直接反应,耳根又红了。   宣采薇以往也没想过,自己这般守礼之人面对心爱之人,会如此大胆。   但这也怪不得她,秦隐真是过于内敛,她若不大胆直接些,二人如何才能多多增进感情。   见着秦隐耳朵红,宣采薇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动了她早就想动的一个心思。   宣采薇趁秦隐不注意,快速伸手,想去摸秦隐的红耳朵。   她早就有些心痒,想摸摸了。   可宣采薇手在快到秦隐耳朵时,秦隐却用更快的速度“啪”一下拍走了宣采薇的手。   宣采薇愣了愣,看着发红的手背,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秦隐方才还绯红的脸色,却一下子发白。   看着宣采薇红红的手背,很明显眼里划过几分懊悔。   后来,秦隐快速起身,递给宣采薇一瓶去疼的药膏,又低低说了句对不起,便差人送宣采薇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宣采薇一手拿着药膏,眼神落在另一只手上。   手背上的红印已经不太明显了。   宣采薇倒是没有怪罪秦隐的意思,只是眸子里聚集着疑惑。   刚刚秦隐的模样,明显很不对劲。   秦隐…不喜欢她碰他吗?   ***   之后,宣采薇又想同秦隐见面,但秦隐称忙,暂缓了见面,宣采薇心里的奇怪越甚。   今日。   宣采薇埋首在绣架上。   经过多日的练习,她的女红功力终于算是有所进步,算是能见人的程度。   宣采薇欣喜,让一旁的香栀帮着她收拾她近些时日的成果。   其中有几张手帕,分别是送给大堂姐,苍玲珑,公孙笑柳,琼酥,明家姐妹等人的。   宣采薇也是用了心思的,根据几人不同的特性,绣有不同的花样。   譬如给苍玲珑的便是一株兰草,圣洁高雅。   公孙笑柳则是一盘棋子,毕竟她最喜棋。   琼酥则是一坛酒,琼酥此名,正是酒名。   ……   宣采薇又让香栀将其他几个物件,各自装在盒子里,才起身往外走着。   宣采薇首先去的是宣正修院子里,便是宣正修大哥的院子。   好巧不巧,宣正修的老师,天下第二国手折柳镇手,冬年先生也在宣正修的院子里。   宣采薇守礼,想等着冬年先生出来再进去。   过了一刻钟左右。   宣正修送冬年先生出来。   宣正修看着突然出现的宣采薇微愣,下意识一慌,眼神轻轻滑过冬年先生,又再移到宣采薇脸上。   而冬年先生见着外间等候的宣采薇,笑容逐渐加深。   同宣采薇打着招呼道。   “宣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倒还真是有缘,可惜你被承启西先选了去,落得个有缘无分,遗憾遗憾。”   宣采薇以为冬年先生说的是上回在丹朱宴见面的事,忙为自家老师辩驳道。   “也不尽然,其实我与老师早在丹朱宴前就有见面的。”   冬年先生挑了挑眉。   “可我与你,也在丹朱宴前有过见面。”   宣采薇微愣,不明白冬年先生话里的意思。   冬年先生刚准备解释,身后的宣正修上前一步打断。   “老师一会不是还要去棋院讲学?”   “采薇也是有事寻我吧。”   冬年先生恍然,拍了下脑门。   “是了是了,差点误了正事,宣三小姐,改日老夫再与你叙旧。”   话音一落,冬年先生便先行了一步。   宣采薇瞥了一眼离去的冬年先生,跟着宣正修往主屋走。   一边走着,宣采薇还惦记着冬年先生刚刚的话。   问着宣正修道。   “大哥,冬年先生刚刚是什么意思?”   宣正修没回头,脚步似乎有片刻地加快,声音倒是飘了回来。   “没什么,冬年先生年纪大了,可能记错了。”   宣采薇眉心还是皱着,总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她近来事多,也没太放在心上。   宣采薇往主屋走了去。   一进门,宣正修便问宣采薇找他何事。   宣采薇让身后的香栀上前一步,从香栀手上选择了一个沉稳的黑木盒子,抽了出来,递给宣正修道。   “大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宣正修接过,打开,黑木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双质量上乘,但绣工明显有些不足的鞋垫。   宣正修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是你亲手做的?”   宣采薇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大哥若是不喜欢,等我绣功好一些,我再给大哥做几双。”   “不,我喜欢。”   宣正修想都没想道。   下一刻,宣正修将黑木盒子关上,看了一眼因为宣正修喜欢表现出放心的宣采薇。   面上,欲言又止。   宣正修顿了顿。   “采薇,其实我有一……”   话还没说完,一道白影忽地从里屋窜了出来,蹦蹦跳跳就跳上了宣采薇的怀里。   宣采薇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一双一金一蓝的圆嘟嘟眼睛,好奇又眼巴巴地瞅着她。   是宣采薇曾经穿过的猫咪“多福”。   似乎是因为宣采薇穿到过多福身上,眼下多福对她着实有些好奇亲近,在她怀里来来回回蹭了蹭。   宣正修刚准备斥责多福,想将多福从宣采薇怀里抱走。   却见宣采薇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多福的背。   捋毛的舒服感,让多福发出一声“喵喵”喟叹。   又努力往宣采薇怀里多蹭了几下,讨好乖巧的模样,逗得宣采薇直乐。   一旁的宣正修见着多福跟宣采薇其乐融融的模样。   方才还攒紧的掌心,不知不觉松开了去。   过了许久,多福俨然跟宣采薇玩的不亦乐乎,还有些难舍难分。   宣正修面色闪过几分犹豫,然后落在宣采薇怀里的多福身上,压着眼里那丝不舍,上前一步道。   “采薇若是喜欢,多福便送你吧。”   正同多福玩的高兴的宣采薇忽地抬头,眼眸讶异,忙摇摇头道。   “不可不可,我怎可夺大哥的心头好。”   府里的人都知道多福对宣正修的重要性,多福从一只重病受伤,生命垂危的小猫咪,到现在圆圆滚滚肥肥胖胖,俨然成了宣正修院子里第二主人,都是多亏了宣正修这些年的精心照顾,他甚至还为了多福跟宣静姝翻脸来着。   多福对宣正修的重要性,阖府上下皆知。   宣采薇虽然喜欢多福,可也不会夺人所好。   哪知,宣正修今日异常大度放得下。   “无妨,你若喜欢,便拿去养着,女子心细,兴许比我饲养的还要好些。”   “再者,我近日要随老师经常外出,能照顾多福的时日也不多。”   “这……”   宣采薇话还没说完,刚刚还在宣采薇怀里卖萌撒娇的多福,似是感受到主人的赠与之心,胖乎乎的猫脸抖了抖,白而长的猫毛也跟着抖了抖,快速从宣采薇怀里跳了下来。   转身三步两跳,就蹦到了宣正修怀里。   多福的肉肉小爪抓着宣正修身前的衣服就不松开,大有一幅你敢把我送人,我就撕烂你衣服的凶狠架势。   宣采薇见状,笑了笑道。   “大哥,还是尊重多福的意愿为好。”   宣正修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抚上了多福的背,再没提要给宣采薇的事。   而宣采薇却不知,在她走后。   宣正修看着多福漂亮的金蓝异色瞳,轻轻道。   “多福多福,你可知,你本来便是因她而存在的。”   多福漂亮的金蓝异色瞳,似乎露出了几分迷惑。   宣正修摇了摇头,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   ***   送完宣正修后,宣采薇便准备将剩下两个盒子送给父亲和母亲。   宣采薇先去的是父亲院子,正好撞上了来给父亲送甜汤的母亲。   宣采薇一喜,同母亲见礼。   “母亲安好。”   镇国公夫人见着主动出现在这里的宣采薇,眉目间愣了愣,但很快嘴角浮现一道雍容华贵的笑容。   “采薇近日同你父亲倒是相处融洽。”   宣采薇不能说是因为父亲为她所求的“金.枪长命锁项链”救了她一命,相当于就是她父亲间接救了她一命,不管宣采薇如何对父亲不满,该还的她都得还。   而且,她一直记着秦隐那句话,说她父亲兴许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宣采薇思及此,想了想道。   “母亲,我思索了下,兴许我以前观人观事过于片面,说不准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而且,母亲不是一直希望我同父亲能够好好相处吗?”   虽然,宣采薇因为父亲辜负母亲心生不满,但母亲一直喜欢父亲,所以希望宣采薇同镇国公好好相处。   这些话,以往母亲说过很多次。   只不过,每次宣采薇见着母亲来劝她同镇国公好好相处,便越发觉得母亲委屈求全,对父亲的不满也越发加深。   镇国公夫人似乎有些意外宣采薇的话,只是不知是意外误会那句,还是后面那句好好相处。   过了会,镇国公夫人敛去眸中思绪,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采薇长大了,倒也懂事了。”   “如此,甚好。”   宣采薇不疑有他,搀着母亲,便进入了父亲的屋子。   镇国公见着二人进来,眼里划过明显的笑意。   当然这笑意是针对宣采薇的。   宣采薇如今持观望态度,对镇国公要比以前好了不少。   她从香栀手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鸳鸯锦盒。   一个递给镇国公,一个递给镇国公夫人。   宣采薇说着跟刚刚宣正修一般的话。   “父亲母亲,这是女儿的一点心意,你们且打开看看。”   “切勿嫌弃才是。”   宣采薇双手合十,比了一个“拜托”的神情。   看着一家三口,还真是其乐融融,像是亲昵无比的一家人。   镇国公是真的开心,他都没打开盒子,语气里便洋溢着喜悦道。   “不论采薇送为父何物,为父都喜欢,万万不会嫌弃。”   镇国公心声,采薇难得送他东西,他高兴还来不及,嫌弃,嫌弃个铜斧头!   宣采薇脸上的笑意加深,不管怎么说,被表扬总是开心的。   但……   镇国公夫人见着镇国公和宣采薇对视一笑的模样,略长的指甲在宣采薇送她的鸳鸯锦盒上轻轻划了一下。   宣采薇送与镇国公的同宣正修一样,是一双鞋垫。   而送与镇国公夫人的也是一方手帕,但宣采薇送给镇国公夫人的手帕,极其用心。   是这所有礼物中,最用心的礼物之一。   宣采薇一针一线,在上面绣了一首表达孝心的诗,诗总共八句,宣采薇捏着细长的针,一针一线把字绣了上去,足足绣了一个多月才算是完工。   是这所有礼物之中,耗费宣采薇最长时间的礼物。   所以,宣采薇满怀期待,希望母亲能开颜。   然而镇国公夫人,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就像平常一般,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夸了宣采薇一句。   “采薇有心。”   宣采薇顿了顿,目色有些失望。   她原本以为母亲会注意到她的心血,多夸夸她几句的。   但刚刚母亲的反应,就像是收到了普通手帕的寻常。   宣采薇安慰自己,母亲本就是得体守礼之人,或是不会把太多情绪表现在脸上,但心里定然是能感受她的心意的。   而且她为人子女,也不该只为了得到夸赞而去努力,只要切切实实将心意传达到就好了。   宣采薇很快调整了过来,平了平自己方才差点失衡的心态。   ***   府内的礼物送完了,宣采薇看着自己最后一个没送出去的礼物,略微有些发呆。   她想找秦隐见面,但她隐隐又有些生气。   毕竟最近她主动找了秦隐好几回,秦隐都以忙为借口拒绝了她。   忙忙忙,不如娶公务好了。   但转念,宣采薇又打消这个念头。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绣的礼物,面上浮笑。   等她把这个礼物交与秦隐,秦隐是傻子,才会不惦记她。   但令宣采薇没想到的是,这回她还没主动找上秦隐,秦隐先一步找上了她。   秦隐通过香素传话,约宣采薇见面。   宣采薇乔装打扮后,坐在出城的马车上。   眼里划过几分奇怪。   平素秦隐都是约在城中见面,这回怎么约在城外了?   但宣采薇坐的马车也奇怪,没有窗户,四面都被钉得死死的,宣采薇即使想知道自己去哪也没办法。   好在,宣采薇信任秦隐。   安安心心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等着到达目的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宣采薇醒了过来。   宣采薇被人引下了马车。   抬眼,赫然见到一处白墙黑瓦极为雅致的庭院。   宣采薇打眼一瞧,只觉这庭院有几分眼熟。   但一时,她还没能想起。   宣采薇往里多走了几步,绕过了影壁,长廊,假山花园以及些许楼阁,仿佛走了九路十八弯。   但宣采薇脚下却不酸疼。   宣采薇眸中生异,听闻六爻门内便有一门奇门遁甲之术,可在院内布阵,做出鬼打墙的效果。   宣采薇回忆了一下来路,果然记不住,这才恍然,秦隐这院子布了阵。   想来此地对于秦隐而言,该是一处重要之地,又是极其隐蔽之地。   宣采薇见着秦隐这般慎重,心里思索,莫非秦隐今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她说吗?   带着这个疑问,宣采薇继续前行,约莫走了一刻钟。   宣采薇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缠着月季的绿叶拱门。   秦隐的手下在一旁停住,同身后的宣采薇行了礼道。   “宣三小姐请。”   意思是宣采薇能进,他进不了。   宣采薇往前走了几步,秦隐先没见着,而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水汽。   宣采薇一愣,似乎唤起了久远的记忆。   她说此地为何如此眼熟,原是宣采薇第一次露陷的地方,也就是当年秦隐泡温泉的地方。   后来秦隐有同宣采薇讲,他便是在这个时候认出宣采薇的。   宣采薇当时也是心大,她都出声对秦隐破口大骂,怎会安心觉得秦隐察觉不出呢?   宣采薇想了想,似在思索当时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逃了出去呢。   宣采薇不知,当时她也有几分运气的成分,摸到了温泉旁边的小门,可自从有宣采薇这一遭后,秦隐便差人将那小门堵上,只能绕过前头那鬼打墙的布阵,才能寻到此地。   可以说,这处院子,这里的温泉,是秦隐自认为最安全隐蔽的去处之一。   宣采薇凭着记忆,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不远处升腾的水汽,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红了红脸。   ——她该不会又撞见秦隐沐浴的场景吧。   但下一刻,宣采薇便果断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中了邪。   在想什么污糟玩意?!   可念头一起,宣采薇那一日的记忆,便不断涌起。   是的,她又想起了秦隐的宽肩窄腰,还有那一身的腱子肉。   宣采薇甚至能想起当日有多少颗温泉水珠停留在秦隐的胸口。   天知道,明明她当时只看了秦隐一眼,怎么会记得这般清楚。   简直,羞死人了。   所以,当宣采薇在矮桥另一边,看到秦隐时,脸还处于红苹果的状态。   秦隐在矮桥边上,同宣采薇招了招手。   隔着朦胧的雾气,秦隐俊秀的面容似是镀上了一层缥缈。   不若凡人。   即使,宣采薇已然拥有一张姣好的面容。   但女子的美貌同男子的俊秀本就有着本质的差异,是另一种风格独特的美。   让人沉醉,令人沉迷。   宣采薇有那么一瞬,好似感觉到,她将秦隐这一坛“寒酒”,悄悄打开了一个口子。   明明是那般冰寒的酒瓶身,却在打开的瞬间,烈气和酒气齐齐涌上,直冲宣采薇的天灵盖。   让她迷迷糊糊烧红了脸。   “你怎么了?”   微凉的声音,让宣采薇神识有片刻清醒。   不知何时,她已然走到了秦隐跟前。   看着近在身前的俊颜,宣采薇顿了顿,忙低下头,掩住自己竟然被迷住的神情,慌忙道。   “没什么。”   可不能让秦隐知道,助长了秦隐的气焰,她以后可还管得住他?   好在秦隐以为宣采薇是被温泉水汽熏的脸红,并无多想。   他引着宣采薇去到一旁石桌上,扯下一颗青翠的绿葡萄,回头,同宣采薇道。   “张嘴。”   宣采薇顺势张嘴,秦隐将绿葡萄喂给了宣采薇。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二人是多年的情人。   可明明他们才坦白心意不久。   宣采薇被喂得一愣,脸红不减反升。   眼睑垂下,瞥到秦隐手上戴着的金丝手套,划过几分嫌弃。   这要是没戴手套,岂不是更……   宣采薇一顿,赶紧停下自己危险的想法。   秦隐见着宣采薇的模样,有些纳闷。   冰玉葡萄是西域进贡的,怎好生没有效果。   莫非要多吃几颗?   秦隐刚准备再摘几颗,宣采薇赶紧拦下。   “我自己来便好。”   二人便在矮桌边上坐了下来,宣采薇自己不一会便消灭了大半个边葡萄。   脸上的红意才稍稍淡掉。   其后,宣采薇便开口问道。   “今日可难得是你主动来找我。”   语气隐隐约约还是带上了几分抱怨。   秦隐哪里听不出来,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   “以后,都由我主动寻你可好?”   宣采薇挑眉。   “当真,可别说话不算话。”   秦隐点点头,认真而又严肃。   宣采薇不禁被秦隐这幅模样逗乐。   “跟你闹玩呢,无妨的,你找我,还是我找你,不过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只要我们二人能处在一处,便是开心。”   宣采薇的笑意似乎也带动了秦隐,他难得嘴角弧度大了些。   宣采薇问着正事。   “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毕竟是选择了一个如此隐蔽之地,宣采薇估摸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但秦隐却没着急,只道。   “采薇,我们先下盘棋吧。”   闻言,宣采薇惊讶更甚。   “你不是除了圣上外,不同人下棋吗?”   虽然先前秦隐在丹朱宴上有表明同宣采薇下棋的意思,但大多人都认为秦隐是因为宣采薇当年的批命,他代表的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圣上的意思。   可眼下,并不是丹朱宴,只是她二人之间。   宣采薇疑惑地看着秦隐。   秦隐却淡淡道。   “若不是皇命难为,当今世上,我只愿同你一人下棋。”   闻言,宣采薇心跳漏了半拍。   秦隐的话,不是承诺,只是随口一句。   却在宣采薇心上落了一记重锤,小鹿似乱撞,头破血流也不想停。   宣采薇好不容易下去的红晕,又起来了些。   过了会,秦隐从外面端了棋盘过来。   宣采薇执黑,秦隐执白,两人开始对弈了起来。   一旦接触对弈,宣采薇那点儿女心思暂时放下,毕竟她也想好好同秦隐对弈一回。   两人从布局切入,下子皆是谨慎。   但隐隐约约,宣采薇感觉一股熟悉。   她仔细看了一眼棋面布局。   很奇怪,她明明是第一回 跟秦隐对弈,这样的布局方式,她也是第一回见,可为何感觉却不像第一回。   虽然方法不同,但宣采薇总觉得她好像在哪感受过类似对弈的感觉。   可这感觉过于模糊,宣采薇一时没想起来。   紧接着,进入中盘厮杀。   二人你来我往,杀得极为酣畅淋漓。   宣采薇明显能感觉到秦隐的棋力,是她遇到过除了承启先生外最为厉害的。   比之莫承学还要厉害。   这让宣采薇不由为自己捏把汗。   但就在二人厮杀到最精彩的时候,秦隐缓缓收了子。   同宣采薇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接下来的棋局,留着下回再战。”   宣采薇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意犹未尽,语气带上几分不解和焦急。   “为何要等下回?”   这不是吊足她胃口吗?   她可是会心心念念这盘棋局日日夜夜的。   兴许是看穿了宣采薇的想法,秦隐微微莞尔。   “反正我们日子还长,慢慢来不急的。”   宣采薇虽然很想接着下,但对手如果没兴致,她强求的话,也达不到她想要的感觉,所以,宣采薇只得悻悻然同意。   不过,宣采薇也想到什么。   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唇角微微抿了抿,然后递给了秦隐。   “这…是我之前练习绣功所做之物,也不是特地做的,就是有那么些材料,放在一旁,我见着了,便做了一个。”   话音一落,就往秦隐怀里一塞。   秦隐垂眸,看着怀里的墨蓝色荷包,上面绣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虽然棋子不是很圆,但也十分可爱。   就是有些过于可爱,跟秦隐的气质不太搭配。   但秦隐却珍之又重地将荷包放在了怀里,狭长的凤眼难得弯了弯。   宣采薇没见着秦隐表情,但见他放在怀里,而不是挂在腰上,还以为秦隐不喜欢,只是不愿伤她的心。   宣采薇有些郁闷,嘟囔道。   “不喜欢就还我吧,等我以后绣功好些了,再给你做一个。”   秦隐没说话。   过了会,秦隐道。   “采薇,你抬头。”   宣采薇闹着别扭,没抬头。   秦隐顿了顿,身子往前了些,然后蹲了下来,仰头,同垂眸的宣采薇对了个正着。   宣采薇赌气,还想扭头不看秦隐。   却见秦隐将放在怀里的荷包拿了出来,悬在二人中间,有些丑丑的荷包在二人眼前晃呀晃。   宣采薇越看越觉得自己做的荷包丑,心道,难怪秦隐不喜欢。   宣采薇有些难堪尴尬夹杂着羞赧,她急急就想夺过荷包,大不了不送给秦隐了,也好过在这里窘迫。   但秦隐收顿时一收,宣采薇扑了个空。   宣采薇没好气道。   “你又不喜欢,现在如此,可是在逗我玩乐?”   秦隐却抿唇笑开。   “谁说我不喜欢。”   “我若是不喜欢,可就对不起某人耗费了一个多月的心血。”   是了,另外一份宣采薇费尽心思的绣品,就是秦隐的这个丑荷包。   宣采薇惊讶,刚想说一句,秦隐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有香素在,秦隐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但听到秦隐亲口说喜欢,宣采薇心里甜滋滋的。   她抬了抬眸,确定秦隐说的是真话。   才转了笑颜。   “那为何不挂在腰间?”   秦隐道。   “如此重要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看见。”   一句话,令宣采薇红了耳根。   不过,宣采薇还以为秦隐是上哪学的情话,可后来两人一对视,宣采薇又能看到秦隐眼里明晃晃的真挚。   引得宣采薇心里嘀咕了一句。   “最怕纯情郎的真心呢。”   秦隐收完荷包后,才说了今日的正事。   但刚刚还羞涩,沉溺在甜蜜的宣采薇,忽地脸白,眉梢上挑。   “你要走?”   “去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串三连问,暴露了宣采薇着急的心情。   宣采薇自然着急,他俩可才刚刚坦白心意不久,要是秦隐走着走着,反悔了,跑掉了,她又找不着他了,可如何是好。   见着宣采薇慌张,秦隐看了一眼自己戴着金丝手套的手,然后微微抬了抬,放在宣采薇头顶,眸子里似有几分犹豫,不知该不该落下。   但忽地一只小手,抓过秦隐的手掌,将其覆在了自己的头顶。   “想拍就拍。”   “我都如此了,你若还不安慰我几句,我可要怀疑你话里的真心了。”   秦隐拧眉。   “采薇,不允许…怀疑。”   顺势,秦隐还忍不住拍了拍宣采薇的头,好似希望她乖乖的听话。   宣采薇见着秦隐难得急色的模样,稍稍安心。   这才道。   “说吧,你的理由。”   秦隐手上动作一顿,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能说。”   “不过……”   “等我归来,我会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无论成与不成,我将告诉你,我的秘密。”   “届时,如若你…不能接受,亦可以反悔。”   宣采薇一愣,从秦隐眼里窥探道隐隐的自卑,但她不明白以秦隐的身份条件,为何还会自卑。   可宣采薇聪明,知道眼下问秦隐,定然问不出个究竟。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秦隐,等着秦隐归来。   过了会。   宣采薇呼吸渐渐趋于平缓。   “好,我等你。”   ***   宣采薇没有呆太久,她如今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总不能在外留太久,二人又是好生说了一会话,宣采薇才依依不舍上了马车。   临行前,秦隐给了宣采薇一个地址,同宣采薇嘱咐,如若她真有要紧事寻她,可去此地寻长安。   宣采薇记得长安,是先前她见过的,跟在秦隐身边的那位面具男子。   宣采薇对于长安知道二人的关系,倒是没有太意外,秦隐好几个心腹手下,都知道了二人的关系。   但这对秦隐而言,却是个艰难的决定。   长安便是大皇子。   秦隐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交好友。   也是同秦隐一起谋事之人,二人所谋之事,本就不该掺杂儿女私情。   以往都是秦隐提醒大皇子,却没想到,这一回,秦隐自己先陷了进去。   但秦隐担心自己出事,如若自己出事,势必有人得给宣采薇一个交代,也有人得替她照拂宣采薇。   此人不作他想,只有大皇子。   而当大皇子听见秦隐竟然同宣采薇两情相悦之时,眉目说惊讶也不惊讶,但不惊讶也能看出惊讶。   反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最后,大皇子拍了拍秦隐的肩,只道,这份兄弟道义,他会守,所以,秦隐便照着自己想做的去做吧。   大皇子把秦隐放在大事之前。   这番举动,也着实令秦隐好一番动容。   而秦隐则在宣采薇马车消失于他的视线,才往回走了去。   门边一位身穿灰衣的男子立在那里,见秦隐回头,眸子里划过几分担忧。   “主子,此法不过三分胜算,凶险万分,当真要实行?”   秦隐没有犹豫,点点头。   “尽其所能。”   “如果这个方法都没有用,也只能同她坦白。”   “可云鹤,试问世上会有女子接受吗?”   最后一句,秦隐的苦涩终于缓缓溢出。   听之即苦。   对于这一切,宣采薇并不知道。   那一日过后,日子似乎也并无寻常。   香素也还跟在她身边。   但香素却能察觉出其中的诡诈。   香素思及近日来,京师的风云变幻,心里不由堆起层层担忧。   京师这天或是要变了。   “香素…香素……”   宣采薇的呼唤拉回了香素的注意。   香素忙道。   “小姐,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宣采薇半支着头,摇了摇道。   “无妨,就是琢磨你白日是不是该多休息一下,或是夜里能同人换换班也好。”   宣采薇知道香素被秦隐授予了保护她的重任。   香素却摇摇头道。   “没事的,小姐,我不累。”   香素心里有事,近日来,京师动荡,虽然保护宣采薇的人手很足,但她总担心宣采薇被波及,这其中又属她武功最高,所以,她得尽量保持清醒才行。   万万不能让宣采薇在她手里出什么事,不然她估计得以死谢罪了。   香素这一份沉重,宣采薇并没有听出来。   宣采薇见香素不愿,也没有再勉强她。   从怀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白玉小瓶子,然后往里面装了一颗红豆。   装完后,宣采薇轻轻晃了下小瓶子,里面已然有几颗红豆,撞在瓶身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宣采薇将瓶子盖好,对着瓶子轻声道。   “可得在小瓶子装满之前回来才行。”   “不然,不给他做冬瓜汤喝了。”   ***   另一边。   月叔叔再次出现在宣静姝屋内。   宣静姝脸上露出明显的欣喜。   “月叔叔,您来了。”   月叔叔点点头。   宣静姝想着自己快要被二皇子纳入府中,有些急道。   “月叔叔,先前您不是说,会让宣采薇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吗?”   也不怪宣静姝如此着急,她为何能那么容易拿下二皇子,一方面是有月叔叔的从中斡旋,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有了身孕。   只不过……   宣静姝盯着自己还算平坦的肚子,想着大夫说的时日。   那几日是有同二皇子同房,可…那几日也是令宣静姝灰暗一生的那几日。   这孩子到底是好种,还是孽种,她现在并不知道。   然而这孩子却是一个筹码,能让二皇子纳她进门的筹码。   等进了这门,她再好好处理这孩子的事。   思及此,宣静姝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划过几分狠厉。   但宣静姝明显想在自己出嫁前,亲眼见证宣采薇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等到她去了二皇子府,恐怕只能听一耳朵消息,那可没有亲眼见证痛快、   所以,宣静姝才如此着急。   月叔叔则道。   “宣采薇身边有很多人。”   “想做些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   宣静姝扬眉。   “那难道就放着不管?”   月叔叔摇头,嘴角诞开一丝诡异的笑容。   “也并非如此,宣采薇不行,总有人是可以的。”   “你且等着,月叔叔先送宣采薇一份见面礼。”   ***   当时,宣静姝并不明白月叔叔的意思。   但很快她就明白意思了。   宣采薇近日来有夜行的习惯,倒也不是出去玩,而是奔赴家中的小佛堂。   起因还是秦隐远行一事。   宣采薇总是惦记担忧,去佛堂为秦隐抄抄经,诵诵佛,稍稍能让宣采薇心安些。   然而这一日,宣采薇一如既往地去佛堂的路上。   却在这路上遇到了一人。   宣采薇看着不远处蹲在树边上的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脚步加快了几分。   约莫离那道身影五步远的距离时,宣采薇便想招呼。   谁料,那道身影先出了声。   “对…对不起。”   “对不起…妹妹。”   “对不起…采薇妹妹。”   浓浓的愧疚夹杂几分哭意,钻入宣采薇耳朵里。   宣采薇一愣,明显不明所以。   宣正修…她的大哥…对不起她什么?   不远处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正是宣正修。   即使离了有五步远的距离,宣采薇依旧能嗅到宣正修身上浓浓的酒意。   醉酒后的宣正修抱着一株大树,来来回回地重复刚刚的那一番话。   宣采薇眉心微沉,跟身后的香素和香栀示意了下,让她二人先退下。   接着宣采薇径直朝着宣正修身边走去。   然后,蹲在了宣正修身边。   “大哥,你有什么事对不起我的?”   听见宣采薇声音的宣正修微愣,微微转了头,眼圈还是红红的,但迷迷蒙蒙的神色,显然还是醉酒状态。   宣正修明显不清醒,见着宣采薇,情绪更加激动,还在重复那几句话。   宣采薇把着宣正修的肩膀,又问了一遍。   “大哥,你究竟有什么事对不起我?”   似乎是夜寒,冻得宣正修打了个激灵,过了一会,宣正修声音才断断续续传来。   “对…对不起采薇妹妹。”   “我…我抢了采薇妹妹的东西。”   宣采薇越发疑惑,她没有这段记忆,而且她平素用的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宣正修怎么能抢。   宣采薇再次询问。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是你记错了,你没有抢我的东西。”   宣正修却一阵摇头。   “有的有的。”   “我抢了…采薇妹妹的名额。”   “成…成为冬年先生学生的名额。”   这话一出,宣采薇扶着宣正修的手一僵。   翌日。   宣正修醒的时候,已是晌午,脸被外头的日光烧得绯红。   宣正修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记不太清昨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但他一醒来,就见屏风外头有道亭亭玉立的身影。   辅一细看,竟是宣采薇。   宣正修惊诧,慌忙穿戴好衣裳,快速洗漱好,出了屏风。   宣采薇一副悠哉品茗的模样,似是十分有闲情逸致。   但气氛却一点都不悠闲。   宣正修坐在宣采薇对面,有些疑惑道。   “采薇一大早过来寻我,可有何事?”   宣正修方才已然听下人说了,宣采薇已经等了许久了,就是在等他睡醒。   宣正修又接着道。   “不过,采薇若有急事,也可差人叫醒我便是,作何在这等着。”   宣采薇垂眸,盯着茶杯里飘动的绿茶叶看了一会,才抬眼,冲宣正修淡淡道。   “只是想让大哥多睡一会,清醒一些,我们再谈事。”   闻言,宣正修道。   “究竟是要谈何事?”   宣采薇看了一眼宣正修。   “谈谈大哥昨晚同我说的冬年先生一事。”   宣采薇的语气很淡很轻,似是十分平静,但听在宣正修耳朵里却宛若轰雷。   过了一会,宣正修握着茶杯的手,松了一下,一下子落在桌面上。   宣正修嘴角浮现几分苦笑。   “没想到,最终你还是知道了。”   “也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你得知。”   “其实我原本……”   宣正修本来想说什么,但当同宣采薇干净的眉眼对视时,却发现他没法说出口,那些他过往曾懊悔犹豫的瞬间,他没法说出口。   且说出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增加一堆借口,让自己在采薇眼里更像个懦夫小人,跳梁小丑。   宣正修决定老老实实地坦白从宽。   这件事,宣采薇为什么没有记忆。   因为是发生在宣采薇失忆的时候。   当年,宣正修的老师,当时还是天下第一国手的冬年先生,曾过府同镇国公有过一局手谈。   而正值顽皮心性的宣正修,偷偷带着那会还能下地的妹妹溜了出去,爬上了冬年先生和镇国公下棋旁边的大树。   自然宣采薇也被宣正修带到了树上去,两人就蹲在树干上看底下冬年先生和镇国公下棋。   那会宣正修已然会下一些棋,且棋力还不差,但他肯定是看不懂冬年先生和镇国公的棋局。   虽然冬年先生还对镇国公故意放水了,但以宣正修的年纪还是看不透。   可年纪更小,却天赋异禀的宣采薇却看懂了。   她悄悄跟一旁的哥哥分享,镇国公该如何如何下,才能赢过冬年先生。   宣正修也听了进去,眼珠微转,就同宣采薇说,要下去帮镇国公下棋,然后让冬年先生表扬宣采薇。   宣正修让宣采薇在树上等他,宣正修则先一步下去了。   果不其然,宣正修将宣采薇告诉他的方法,告诉了镇国公和冬年先生后,两人双双吃惊。   尤其是冬年先生,看着宣正修的眼神,宛若发现瑰宝。   忙同一旁的镇国公道。   “国公爷,不知老夫可有这个荣幸,能收令公子为徒?”   镇国公本是想让宣正修习武,但见宣正修竟然在棋道如此有天赋,一时也犯了难。   索性,镇国公便让宣正修自己做选择。   宣正修本来说完这套棋路,就想说是宣采薇想的,好让冬年先生表演宣采薇。   但他没想到,冬年先生竟然动了收徒的心思。   冬年先生是何身份,即使宣正修不大,也是知道的。   能成为冬年先生的徒弟,当真是莫大的荣幸。   年纪小小的宣正修,一时没忍住诱惑,当时的他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   可想到身后还在树上殷切期盼等待他的宣采薇,宣正修又觉得应该说出真相。   宣正修眉眼一定,刚想说出真相。   身后,却传来一声痛呼。   原是宣采薇不知怎么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一块石头上,昏了过去。   其后,宣采薇便发起了高烧,高烧退却后,宣采薇的记忆也缺失了一块。   这其中,冬年先生的事,宣采薇也遗忘了。   见着宣采薇遗忘,宣正修内心罪恶的想法再次冒头。   最终,宣正修没能忍住诱惑,他夺了原本属于宣采薇的成就,拿到了冬年先生的弟子的名额。   当初这一念之差,让之后的宣正修一直背负着愧疚,但他胆小懦弱,舍不得拥有的一切,更害怕看到宣采薇谴责的目光。   他不敢说出真相,不敢承认自己是一个抢夺妹妹果实的伪君子,小人。   他甚至都不敢接近宣采薇,就怕接触的越久,感受到妹妹对他的善意,折磨他的良知。   他担不起妹妹对他的这份好。   所以,宣正修只得用冷漠的表皮伪装自己,甚至连明面上的关心都不敢有。   只得救下一只同样病弱受伤的猫咪,把他对宣采薇的感情全部倾注在猫咪上,还给猫咪取名为“多福”,就是希望妹妹能多些福气,早日康复。   宣正修只得自己当年那一步的错,以及后续这么多年的隐瞒,根本不配得到宣采薇的原谅。   可他更害怕失去,他担心真相暴露的一天,宣采薇见过他的丑恶之后,就不会再认他这个哥哥了。   但终究是越拖越错。   拖到如今,到了一个无可挽回,无法收拾的局面。   甚至,是以那样一种方式让宣采薇得知。   宣正修不敢企盼宣采薇原谅,他甚至不敢看宣采薇。   宣采薇从头到尾,一直是沉默地听着宣正修说这些。   直至宣正修最后一句说完。   沉默持续蔓延,空气似乎很安静。   过了许久。   宣采薇清冷的声音才响着。   “大哥,我不怪你当年的所做所为,即使是冬年先生在当时想收我为徒,我定然也会推荐大哥,以我当时的身体,是没法成为冬年先生的徒弟的。”   这一点,宣采薇很清楚,她一开始接触围棋的时候,虽然只用脑力,却也很吃力,再加上后续她身体越来越差。   冬年先生又是男子,总不能让冬年先生日日进她的闺房吧。   宣正修一听,猛地一抬头,眉梢微微露喜,存有那么一丝丝侥幸,莫不是宣采薇会原谅她。   然而……   宣采薇却接着道。   “可是,大哥,你从未向我主动提起过这事。”   “你瞒了我十几年。”   “还用冷漠的态度对我十几年。”   “是,这十几年,你安心的活在了你的世界里。”   “可我…我却曾经傻傻的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得大哥不高兴,才会让我们生隙,或是因为我的身体,我不能陪大哥一起出去玩,所以才会让大哥渐渐远离我。”   “不…不是这样的……”   “大哥,你听我说完。”   “在当时,我都有曾这么想过。”   那些无形中的伤害,即使宣采薇眼下已然长大成人,依然忘不掉当时小小的自己,表现出来的无助。   为何她后来会越来越懂事,宣正修的冷漠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宣采薇会将过错罪责压在自己身上。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懂事,下人才会说她坏话。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懂事,大哥才不跟她玩。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懂事,才惹得母亲烦忧。   ……   宣采薇眼微阖,其后缓缓睁开。   “大哥,这件事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一下,我现在没法说出能原谅你的话。”   话音一落,宣采薇起身出了门。   这一回,她没再回头。   留在原地的宣正修似颓然,一旁的多福快速跑了过去,乖巧地蹭了蹭宣正修的腿。   宣正修看着脚下的多福,心口骤然发疼。   他恍惚间在想,如果这件事,是他主动开的口,主动去向宣采薇承认的错误,是否现在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可惜,世上并没有如果。   宣正修垂了头,这回任多福如何卖萌撒娇,他都无法再展眉。   正如,宣正修或许再也无法一睁眼就看见在外等候他的宣采薇。   ***   因为宣正修的事,宣采薇将自己关了几日。   宣采薇其实并不算一个能接受欺骗的人,恶意也好,善意也罢。   两人如若能坦诚相待,好好沟通,兴许很多事就不会发生。   她虽暂时没法原谅宣正修,但或许随着时间的抚平,也或许她愈发能够成熟处事的那一日,能渐渐释然这件事。   不过,现在她不想,所以,这件事的结果,便交给时间去决定。   这几日,宣采薇虽没出门。   但并不代表,她同外界失联,紧些时日,她还收到了不少邀约拜帖信件。   大多都是苍玲珑等人邀她出去玩的,可眼下宣采薇没什么心情,一一都婉拒了。   但翻到信件的时候,宣采薇下意识嘟念一句,秦隐为何不给她写信,走了这么久,也不报个平安。   可宣采薇嘴上虽抱怨,但心里却也明白,估计秦隐此行不好多透露行踪,写信也是容易暴露行踪的行为之一。   所以,宣采薇还是体谅了秦隐,不写信就不写信,但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今日,宣采薇一如既往地翻着信件,而这一回,宣采薇眼神停留在一封信上。   眉眼微愣,下意识拿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大更掉落。   我有选择综合症,下篇不知道开什么。看在万字大更的份上,大家可以帮我选选吗~选了的我都发红包回报大家~   1《同时穿成两本书的女主后》打脸甜爽文   2《失忆后,我暗恋错人了》沙雕甜文+追妻火葬场   3《全世界都在逼我破戒》略带沙雕向苏爽甜文+修罗场   4《我靠转世振兴世家》大女主苏爽文+修罗场   四本书,专栏都有文案,大家看看文案后,留序号给我就行~~真心跪求大家给予意见~~~让我找到下本能写的文~~~   ! 第163章   是宫里来的信。   宫里的信, 也就只有大堂姐一人。   大堂姐前些时日忙着料理大伯母的身后事,其后, 便自行调查大伯母的死因一事,这事大堂姐不让她插手。   眼下来信,难道是这件事有什么发现?   说是发现, 凶手二人都大致猜出,现在查的只不过是证据和动机。   宣采薇想着,将其他信舍下,快速拆开大堂姐的信。   宣采薇匆匆扫了一下。   眉间拧的更甚。   大堂姐信件中并未提及具体有什么事, 只是说她近日无聊, 希望她能抽空进宫一次。   或是想同她面谈。   这倒是没什么,但宣采薇在意的是大堂姐信里藏着的信息。   两人先前说过,如果书信往来, 该如何留重要信息的暗号, 也就是错字拆。   第一行的第二个字, 第二行的第三个字,第三行的第四个字……   以此类推。   而大堂姐留下的信息是——   不要相信镇国公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宣采薇愣,不解其意。   这句话,莫不是同大堂姐查出来的线索相关?   但很不巧的是,宣采薇刚准备找母亲寻个由头进宫, 大堂姐又伴驾出游去了, 估计得过上一段时日才会归来。   宣采薇虽然对朝局不太敏感,也感觉到些许奇怪。   当今圣上这些年,似乎总爱出游, 对朝政之事,好似并没有怎么上心了?   然明明圣上年纪日趋增大,储君之位却一直未有定下,引发皇子之间风云诡诈。   宣采薇本是不怎么关心这些事,但因为先前发现秦隐“谋反”一事,宣采薇有留意过。   但后来在宣采薇越发了解秦隐后,她虽然不知道秦隐想做什么,但跟“谋反”定然是不沾边的。   这样,她们镇国公府也不会同秦隐对立,想来也是件好事。   这般想着,宣采薇嘴角微微上翘。   然而,此时的宣采薇尚且不知,未来的某一天——   镇国公府还是走到了秦隐的对立面。   ***   宣静姝和宣正修的关系极具下降,就像两人先前的融洽只是错觉,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冰点,甚至比一开始还不如。   镇国公在外繁忙,还未觉察。   镇国公夫人倒是有所觉察,同宣采薇淡淡提过这句,言语间倒也没说让宣采薇一定要同宣正修关系有多好,只是说,身为镇国公府嫡女,不要落了旁人口舌。   宣采薇应了下来,只道一声知道了,但也并未同宣正修修复关系。   镇国公夫人知晓后,眸中幽深加重,眼神似有决断。   而宣静姝自然也发现了宣采薇和宣正修之间的冷淡,她想起了月叔叔的话。   这莫不是就是月叔叔说的见面礼?   但宣静姝还不知二人冷淡的原因,直至某一个深夜。   月叔叔又出现了。   宣静姝才知道宣采薇幼时同宣正修发生的事。   宣静姝自然高兴,只要是能让宣采薇难受不痛快的事,她都会高兴。   但过了会,宣静姝的高兴便淡了一些。   宣静姝同月叔叔道。   “月叔叔,虽然这只是一份见面礼,但于宣采薇而言,过些时日,也便不痛不痒了。”   “还是未有伤其根本,痛其体肤。”   月叔叔冷淡的眉梢微扬。   “不急。”   见状,宣静姝略有揣测。   “月叔叔,莫不是想层层递进?”   若是这般,宣静姝当然不赞同,计划可以层层递进,但对敌自然是一击致命最好。   月叔叔看宣静姝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月叔叔道。   “你放心,月叔叔对待宣采薇不会那般温和。”   “自是要让她万念俱灰。”   言语间,即使宣静姝同月叔叔亲近,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   京师某一偏僻小巷。   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快速行进,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看出他行进的着急。   等他再往里走时,另有一个灰衣人早已在里面等候。   灰衣人身上存有淡淡的药香,面具男子一进门就闻到了。   但他眼下无心关心这事。   面具男子一进门就抓住了灰衣人的领子,厉声道。   “云鹤!你信里说的可是当真?!”   云鹤面沉如铁,眼神空洞,好一会才抖了抖嘴唇道。   “千真万确。”   “郡王…郡王他失踪了。”   面具男子似颓然,手一下子放开。   沉默了好一会。   过了会,快速招来几个黑衣人,压低了声音,藏下了不安。   “找!立马去给本王找!”   面具男子便是大皇子。   灰丙也是香素,过了一会,在厅里显出身形,面容惊愣之余,忍不住浮现几分担忧,同面具男子道。   “殿下,那宣三小姐那边……”   面具下大皇子的神色一凝,眉间拧成山川。   几息后,大皇子声音有些虚浮道。   “先瞒着。”   ***   另一边,宣采薇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白玉小瓶,装下一颗红豆。   宣采薇还给这瓶子取了一个名字,叫“相思瓶”。   想着等秦隐归来后,好能直接交付在秦隐手里,让他好好体会体会她这些时日对他的相思之意。   平素她每每做这件事之事,便是寡言的香素都会难得打趣她。   但今日,香素倒是沉默。   宣采薇朝香素方向递了一个眼神,却见她破天荒地有些心不在焉。   宣采薇叫了一声香素。   香素回神,却见宣采薇还在认认真真地装着红豆。   一时,心绪复杂,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宣采薇有些奇怪,刚想询问香素可是近日没睡好。   但外间很快传来了一个老嬷嬷的声音。   “三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既是母亲找,宣采薇自是很快过了去。   而宣采薇打一进门,镇国公夫人难得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容,同她招了招手道。   “采薇,过来。”   宣采薇走近,能看见镇国公夫人身前的桌上,堆满了一叠小册子,而镇国公夫人手上也拿着一个。   宣采薇一愣,问道。   “母亲,这是在作甚?”   镇国公夫人笑容越发放大,被小册子遮掩的眉眼微微眯了眯。   “母亲这是在为你选夫。”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将会有大进展~~~ 第164章   “选夫?!”   宣采薇重复了一遍镇国公夫人的话, 语气明显带着惊讶。   镇国公夫人眉目顿了顿,唇角却是笑开。   “也是母亲疏忽, 虽是心中不舍,但你的年纪已至成亲之龄,断不能因为母亲的一己之私, 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才是。”   闻言,宣采薇快速摇摇头。   “母亲不急的,女儿大病初愈,本就该承欢膝下, 以尽过往未尽之孝, 成亲之事,不必如此着急。”   宣采薇这是一开始就想好的打算,即使是同秦隐坦诚相待, 但因为早些年自己病弱的原因, 宣采薇很想在镇国公府多呆几年, 以此好好尽孝,做一些寻常拥有健康身体的儿女应做之事。   不过,宣采薇以为父亲和母亲该是同她一般想法才是。   就像苍玲珑先前说的那般,她们这等人家,何愁嫁不出去, 再者, 她如今已然有了心悦之人,且是两情相悦,如何说, 她都是不愁嫁的。   镇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微有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从容。   “你还年轻,还不知珍惜机会,好儿郎可是难寻,亲事更是需千挑万选,母亲先为你择选一下人选。”   话音一落,镇国公夫人眼神继续落在跟前的小册子上,很明显,小册子上记录着不知是哪家公子的背景过往。   没过多会。   镇国公夫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王家公子刚中了探花,亦是不错。”   “这李家公子师承北地名士,才学定然俱佳。”   “这潘家公子在京师是有名的美男子,样貌顶顶的好。”   “这……”   ……   镇国公夫人一边挑着一边念叨着,似乎是对宣采薇成亲之事,极为上心。   宣采薇心里怪异,想到离京远去东北关隘训练士兵的父亲,眉间微拧,试探道。   “母亲,这莫不是父亲的意思?”   正常而言,母亲没道理会这么着急把她嫁了,是否是父亲想让她早些出嫁,二人有了什么主意?   然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镇国公夫人,她攒着小册子的手一紧。   抬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拢,趋近于无。   “采薇如今是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听不得母亲的话了,还是说采薇如今只听你父亲的,不听母亲的了?”   “成亲一事,若是你父亲定下的,你便答应?”   两句话,语气平静,却刺耳的紧。   过往镇国公夫人从未对宣采薇说过这样的话,宣采薇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得瞳孔微张,有些惊讶地看着面若沉静的镇国公夫人。   过了一会,宣采薇才忙摇了摇头,眉间拧的更甚。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采薇只是以为这是父亲的主意,母亲不得已而为之。”   镇国公夫人闻言,面色非但没缓,反而更尖了声音。   “在你眼里,你母亲难道是一个只知道听你父亲话,毫无主见的后院女子吗?”   宣采薇眉眼一慌,连忙矮身行礼。   “采薇不敢。”   宣采薇头微低,能看到自己的鞋尖和镇国公夫人的鞋尖。   宣采薇明显能看见镇国公夫人的鞋尖死死地压着地,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   宣采薇心头惊诧,今日母亲确是十分奇怪。   过了一会,镇国公夫人鞋尖放平,似是缓了情绪。   “近日夜寒,母亲这些时日休息不算好,有些过于敏感,采薇别太介怀。”   宣采薇没敢抬头,接着道。   “母亲哪里话,为人子女,本就该多为父母分忧,母亲的情绪亦是其中,也是采薇不够心细,竟没提前发现母亲的烦忧。”   镇国公夫人顿了顿,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自己亲自挑一个夫婿,便是为母亲排忧解难了。”   这下,宣采薇再不敢抬头也得抬了。   “母亲,方才我不是已然说过……”   “缘由。”   镇国公夫人打断了宣采薇。   “你若没有一个能说服母亲的缘由,便先去见见,若是见都没见,便想着拒绝,可就有点伤母亲的心。”   宣采薇当然有足够能说服镇国公夫人的理由,就是同秦隐两情相悦。   但她同秦隐的事,宣采薇答应过秦隐,先不往外说。   毕竟以现在秦隐的处境而言,说出来不只影响秦隐,更是为镇国公府招祸。   宣采薇没法说真实的理由,也只能哑巴应下,她也不想伤母亲的心。   宣采薇眉头皱紧告退。   镇国公夫人看着宣采薇离去的背景,方才还带着些许关心受伤的面容,瞬间一沉,转为冷肃。   几息后,镇国公夫人眸子里的墨黑越发幽深。   “不能再让她留在镇国公府。”   一字一句,冷硬冰寒。   ***   宣采薇不知道后续,但她想着这件事既然不能从母亲那里断绝,就从另外一边断绝便好。   当然,自毁名声这样的事,宣采薇是不会干的。   她主意一定,眸中闪过几分坚决,召来香素,在她耳边附耳了几句。   过了几日。   镇国公夫人已然从那一堆小册子里,择优挑选了一些送到了宣采薇房里,明面上的意思是想让宣采薇从里面挑一些先见见。   不过,宣采薇又不是公主郡主,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排场能够公开择婿,   所以,只是在这些择选好的人中,订好不同的日子,好一个个相看。   镇国公夫人虽然是为宣采薇选夫,但以镇国公夫人一贯注重名声的表现,也不会让宣采薇当面出席。   这便需要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宣正修。   镇国公夫人也将此事告知了宣正修。   只镇国公夫人原以为会费上一番口舌,毕竟宣正修同宣采薇有嫌隙。   但宣正修却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反倒是宣采薇面若不愉。   且宣正修明显对宣采薇有歉疚之情,二人之间隐隐的不对劲,镇国公夫人尽收眼底。   待宣正修走后,镇国公夫人有旁敲侧击问过宣采薇,宣采薇却找着借口转移话题,或是闭口不谈。   镇国公夫人幽黑的眸色更加深沉。   宣采薇走在出镇国公夫人院子的路上,刚刚母亲的试探,她不是没有觉察出来,但即便她心中对宣正修有怨,可到底不想把此事说与人知。   宣正修未来的路,她不想毁。   不论怎么说,他是她的亲哥哥,虽然同父异母,亦是血脉至亲。   而宣采薇刚一出院子,就瞧见站在院门旁的宣正修。   那模样显然是在等她。   宣采薇神情一下子有些复杂,自打那日二人将当年之事捅破之后,即使是母亲发话,宣采薇也一直没有低头。   可宣正修不然,他时不时就会送一些金贵东西给宣采薇。   虽然宣采薇一概没收,但宣正修并未受挫。   伴随着礼物被退回的,还有宣正修一封封的道歉信。   宣采薇也一概没看,直至今日,二人在镇国公夫人院里相逢,是那次后的第一次碰面。   但这回被宣正修堵个正着,避无可避,宣采薇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上前一步道。   “大哥,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宣正修面露欣喜,他方才见着宣采薇本也想上前,可联想到宣采薇这些时日的态度,又有些犹豫,没想到宣采薇竟然会主动同他说话。   宣正修快速点了点头,二人走向了一旁的亭子。   两人刚落座,宣正修胸前微有起伏,其后道。   “采薇,这件事我准备同老师坦诚,我知道眼下做这些已然是有些迟了,但我也想弥补我先前的所作所为。”   宣采薇沉默,她不想毁了宣正修未来的路,但也不反对,宣正修将此事告知他的老师。   宣采薇爱棋,知棋,懂得棋品如人品的道理。   宣正修能够做到坦然应对过错,于他自己本身而言亦是好事。   宣正修接着道。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能尽力去做一些能够弥补我过错的事。”   “等告知老师之后,我再把这件事同父亲,母亲一并说明,顺便昭告世人,当年是我利欲熏心,谋夺了你的成果。”   “采薇是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宣采薇听到这,打断了宣正修。   “不用如此,此事你对不住的人,一个是我,一个便是你老师。所以,你对我二人坦诚相待,我并未阻拦,至于其他,不过身外名罢了。”   闻言,宣正修眸子微闪,心头忍不住涌上一阵酸楚。   虽然宣采薇态度冷漠,但他哪里看不出来宣采薇刚刚所言,是在护住他的名声。   宣采薇还是顾念着他。   而他…他是大哥,本该由他来护着这个自小病弱的妹妹的。   然因当年的一念之差,终是错过太多太多。   好一会,宣正修才平复住情绪,眼神带着些许期望。   “采薇,不知你还有可能原……”   本来宣正修想问宣采薇是否还有可能原谅他。   但不知宣正修想到了什么,转了话题。   “采薇,不知我还能尽到大哥的责任吗?”   言下之意,他还能当宣采薇的大哥吗?   其实,宣采薇这时已经不算太气了,宣正修虽然有对不起她,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者如今宣采薇亦拜得名师。   若无前因,也无后果。   一切终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宣采薇冷不丁瞧了一眼,眼里饱含着几分希冀看着她的宣正修。   唇角抿了抿。   思考着,其实有个哥哥疼,似乎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而且,两人是至亲兄妹,哪有那么多隔夜仇。   可宣采薇眼下态度还有些端着,虽说心里大致原谅宣正修,但面上还是冷淡。   “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说。”   这件事指的是“选夫”,虽然宣正修没同宣采薇多交流,但也能看出来宣采薇不是自愿的。   既然选夫一事,需要他来宴请这些公子,他届时推波助澜一下,让这些公子全无进他家门的可能,便也是助了采薇。   这般想着,宣正修脸上难得展颜。   “采薇,你且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的。”   宣采薇回去的路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真实情绪,嘴角浮笑。   不知是同宣正修解开了心中疙瘩,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兄长的关爱之情。   宣采薇心口有点微热。   血脉亲情果然是断不了的羁绊。   不管怎么说,有家人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   但事实上,宣正修的话,对于宣采薇算是有备无患,如若她这边的计策失败,宣正修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这一日,有一位约好的某家公子,正坐着马车前往镇国公府。   只是还有两条街的距离要到镇国公府时,马车却被人拦下了。   里头俊秀的公子放下手上拿着的书本,打了打马车帘子,见一位丫鬟打扮,满脸雀斑的娇小女子拦下了马车。   车夫正大喝道。   “何人敢拦我家公子道?”   雀斑丫鬟道。   “车中可是段家公子?”   车夫刚准备赶人,那车里的段家公子却拦了下来,同雀斑丫鬟道。   “正是,不知小丫鬟可有何事?”   雀斑丫鬟虽然一脸雀斑,嘴角还有一颗大痦子,乍一看显然不忍直视。   那段家公子初初看去亦然,都不愿看第二眼。   但又好奇雀斑丫鬟寻他何事,所以仔细对上了雀斑丫鬟的眉眼。   其后微愣。   段家公子心想,这雀斑丫鬟倒是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雀斑丫鬟往马车窗走了过去。   抬头,同段家公子小声道。   “奴婢乃镇国公府宣三小姐贴身丫鬟,小姐有话让奴婢转告。”   去往镇国公府,打的是去找宣正修的名义,但这些公子心里多多少少有所猜测。   眼下见宣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寻了过来,更是印证了心中猜测,此行怕是多半为宣三小姐选夫。   段家公子眼眸微亮。   宣三小姐如今在京师里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不仅容貌超绝,摘下“品貌之冠”,更是棋力非凡,于贵女之中乃是登顶之位,更别说,还力压江南第一天才少年莫承学,拿下丹朱宴头名,成为了天下第一国手,承启先生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此多的荣誉光环加身,宣采薇现在可是京师世家子弟和才子名士最想追求的贵女。   这样的女子,他若有幸亲眼得见,亦是不虚此行。   段家公子如是想道,忙询问雀斑丫鬟道。   “不知宣三小姐可有何事想告知在下?”   雀斑丫鬟闻言,微有莞尔,本是一张丑颜,却闪过片刻的绚烂。   段家公子下意识眨了眨眼,雀斑丫鬟已然恢复先前神情,面目也一如既往地丑陋。   雀斑丫鬟接着道。   “段家公子,烦请借一步说话。”   ***   镇国公府。   宣正修整了整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裳,不论来者是何公子,于容貌气度上,他定也不能输他。   可别让对方小瞧了他妹妹才是。   而镇国公夫人在屏风后,亦是等待观测。   但镇国公夫人看向自己身旁空荡荡的椅子,眉间轻轻拧了拧,同身后的丫鬟道。   “小姐呢?”   丫鬟上前一步。   “回夫人话,小姐说虽不得见,但亦是第一次相看夫婿,需得好生装扮,以示重视。”   镇国公夫人拧着的眉微散,淡淡吐出一句话。   “也算上心。”   镇国公夫人说完这句话,肩头微微松,似是卸下了一件重担之事。   果不其然,到了约定的时辰,宣采薇果然盛装打扮出席。   见着宣采薇的装扮,镇国公夫人嘴角的笑容越发满意。   还十分亲和地拉着宣采薇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似在安抚她,让她不要紧张。   如此温柔和善的母亲,令宣采薇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微微拧了拧眉。   母亲这幅模样,宣采薇自是欢喜得见。   她原本以为自己得了贵女宴名次的时候,可以看见。   或是拿下丹朱宴的名次,或是拜得承启先生为师,或是她送上她亲手所做花了将近一个多月时间的手帕之时,她都曾期盼过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情。   记忆中的母亲虽然也对她很好,但一直雍容华贵,威严端庄。   宣采薇爱她,敬她,也畏她。   所以,她更希望母亲能有对她温柔流露的时候,就像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   但先前宣采薇所期盼的那些瞬间,她都没有得到母亲温柔的回馈。   倒是今日,母亲对她很好。   只可惜,是在一件违背她心意的事上。   一时,宣采薇眸中闪过些许复杂。   这复杂中又夹杂着几分不解。   宣采薇有些不敢去看镇国公夫人的眼神。   因为今日之事,到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过了一会,约好的段家公子还是未有现身,倒是一个下人匆匆行进。   同宣正修行完礼后道。   “大少爷,段家公子传来口信,他路上忽遇腹痛,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   闻言,方才还对宣采薇温柔以待,满面如和煦春风的镇国公夫人抚摸宣采薇的手一顿。   宣采薇冷不丁感觉镇国公夫人的手心温度有片刻地转凉。   但很快,镇国公夫人又轻轻拍了拍宣采薇的手背,扯起了嘴角。   “无妨,这个无缘,下个定然有缘。”   宣采薇避开了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   然而之后,不论是哪家公子,都有各种缘由没能登上镇国公府的府门。   这件事,自然是宣采薇的手笔。   宣采薇便是先前的雀斑丫鬟,说是找这些公子转告,其实是让这些公子同她下棋。   理由自然是自己打着自己的名号。   只道宣三小姐身为天下第一国手的关门弟子兼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何都不能嫁给一个棋力不如自己的人。   当然,如若想同宣三小姐下棋,得先过雀斑丫鬟这一关。   如果连宣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都下不过,又怎么有资格同宣三小姐对弈。   本来宣采薇也想过,如果遇上武夫,她这个方法或许难行,恐怕还得让香素上,与之比一下武力。   但仔细看看,母亲为她择选的公子,几乎都是文人墨客,没有一个习武之人。   宣采薇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这份名单的特征,当时的她,心里划过些许奇怪,但转念也便消失,毕竟她还要着急想对策。   而对弈的结果,也很显然。   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京师的世家子弟。   京师世家子弟中厉害的棋手,上回的丹朱宴基本上全都去了,且十分统一地都输给了莫承学。   宣采薇既然能赢莫承学,这些公子哥也不在话下。   所以,她乔装打扮成雀斑丫鬟后,竟是大获全胜。   而那些公子哥居然输给了一个丫鬟,如此丢人之事,他们自然也不会往外声张。   她母亲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原本,宣采薇想依着此法将名单上的公子都赶回去。   可谁料,这事她到底还是败露了。   ***   是夜,镇国公夫人院落。   宣采薇垂眸,绞着手,眼神明显闪烁。   刚刚她已然听着母亲平静地讲述她先前的所作所为,宣采薇一开始诧异,但辅一接触母亲的眼神又有些心虚忐忑。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辜负了母亲的好意,伤了母亲的心。   镇国公夫人抿了口茶,眉心彻底沉了下来,一张仿若牡丹的容颜,显出了不怒而威。   她看向站在跟前惴惴不安的宣采薇,嘴角微有下垂。   “既然有胆子做,怎现在还会害怕?”   宣采薇还是低着头,但声音却传了回来。   “采薇…到底伤了母亲的心。”   闻言,镇国公夫人眉心拧得更甚。   “伤心?你心里竟然还顾忌着我?”   “自然有顾忌……”   “你若真这般顾忌,就不会行此事。”   “我亦是没想到,我女儿这般好本事,还懂乔装易容之术,不仅如此,便是没了容色,成了个雀斑丫鬟,也有公子上门要你,想纳你为妾。”   宣采薇:……   原是在这露了馅儿。   闻言,宣采薇亦是惊讶,心道暗暗吐槽,这是哪家公子口味如此之重,重也就罢了,竟然坏了她的好事。   但很快,宣采薇就知道是哪家公子了。   镇国公夫人道。   “这段家公子能够不计容貌,被你才能所吸引,到底也比旁人好上些许。”   “你这法子,倒还算有那么些甄别之用。”   “你定下个日子,约见这位段家公子吧。”   话音一落,宣采薇猛地一抬头。   “母亲,女儿不愿。”   话语说得焦急,表现了宣采薇急迫的心情。   但镇国公夫人似是没听出,或是故意忽略,一双凌厉的眼没了笑容减缓,彰显越发凌厉。   难得地,宣采薇心悸了下。   此时的她,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家母亲,而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守旧贵夫人。   缺了一分亲情,多了一分冰冷。   镇国公夫人抬了抬眼。   “不愿?”   “上回我也说过,给出你的缘由。”   “一个能说服我的缘由。”   “如若没有,这面你还是乖乖见吧。”   “你也不愿再惹母亲生气吧。”   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似一座座山压在宣采薇身上。   她眸中的不解一点点开始加深,这不解从她母亲提出为她选夫时便有所存在。   以往她卧病之时,母亲虽然维有一贯的威严端庄,但并未强迫她任何。   怎会这次…这次…完全不顾她的心意而为之?   宣采薇不解,透过眼神传了出来。   但镇国公夫人却没给她任何回应,只不带一丝感情继续道。   “可否想好缘由?”   宣采薇咬了咬下唇,眼下这情形,她势必是要说些什么,才能阻止了。   过了一会,宣采薇沉声道。   “母亲,女儿不愿。”   “女儿早已有心悦之人。”   ***   镇国公府祠堂。   宣采薇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眼神有些微空洞,似是在想着近日这些她完全想不通的事。   过了一两个时辰。   门外想起了打更的声音。   宣采薇揉了揉发酸的膝盖,眼神却也坚韧。   只是忽然,窗外有一阵响动。   一道身影翻窗而近。   宣采薇心头悬起,但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过去,才微微放心。   是她的大哥,宣正修。   宣正修赶到宣采薇身边,将手上的食盒放下。   关切道。   “采薇,你还没进饭吧,这是我吩咐小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且先吃点。”   宣采薇却摇了摇头。   “我不饿。”   下午时,宣采薇和镇国公夫人之间发生的事,整个府里已然传遍。   宣正修抚着食盒的手一顿,小声询问道。   “下午的话,可是当真?”   “你真有喜欢的人?”   宣采薇点头。   “既如此,为何不对母亲明言,也好过在此跪祠堂。”   这便是宣采薇跪祠堂的缘由,她虽然袒露了她有喜欢的人,但她没说是谁。   任母亲如何逼问,她都没说。   她没忘记还有个冠南侯和月叔叔盯着她,她怕说与出口,会给秦隐带去什么□□烦,也会坏了秦隐的事。   反之,秦隐当时不让她说,也是怕他自己的事给宣采薇,给镇国公府带去什么麻烦。   二人互相体谅,也不明白此时不是挑明这事的最佳时机。   宣采薇不说,镇国公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宣采薇近日来总是忤逆她行事,竟也难得动了真怒,惩罚了她。   宣采薇乖乖认下,毕竟她却也对母亲有所欺瞒,伤了母亲的心,眼下便是弥补。   宣正修却心疼宣采薇。   “不若我去给父亲修书,让他快些回来,母亲这事却是操之过急,不似她以往作风,想来母亲或有什么缘由。”   这也是宣采薇不解的原因。   母亲便是违背她心意,也想让她快些出嫁,而且母亲最近对她的态度,也有些……   总之,母亲最近有些怪。   但听到宣正修要去给镇国公修书,宣采薇还是摇了摇头。   “父亲国事为重,这些不过是我同母亲之间的小问题,影响了父亲的事情,倒也不好,想来母亲也不会真正逼迫我什么,你且放宽心。”   宣采薇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有股直觉,若是让父亲干预这事,同母亲对上,母亲或许更会对她不满。   最后,宣正修无奈,只得给宣采薇递了几个软垫子,让她在祠堂里好过些才离去。   另一边,宣静姝也听闻了此事。   虽然她乐见宣采薇受罚,但她也没想通镇国公夫人的态度。   而且,初初听闻宣采薇竟有喜欢的人,宣静姝一时脑海中蹦出好些个人选,甚至连淮安郡王也出现过,但最后她却也拿不准。   等到月叔叔再次来的时候,宣静姝将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悉数都告诉了月叔叔。   宣静姝见着月叔叔神色平静,心里有几分纳闷,不由回忆起上回宣正修的事。   上回宣正修之所以那般容易吐出真话,一方面是月叔叔查出了宣正修对不起宣采薇的事。   另一方面是月叔叔知道宣正修酒后容易失言,所以,那日月叔叔便故意差人灌醉宣正修,又在他一路归府之时,引得旁人说了不少宣采薇的过往的悲惨。   宣正修这才越发愧疚,抱树吐真言。   经此一事,宣静姝倒是对月叔叔越发信服,在宣静姝看来,月叔叔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   所以,宣静姝试探道。   “月叔叔,莫非这件事,也有你的手笔?”   然这回,却是宣静姝猜错了。   月叔叔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说了句。   “宣采薇身上之事,我不过是起推波助澜之用。”   “将一些深埋地底的秘密,渐渐挖开,铺于明面。”   其后,月叔叔扯了扯嘴角,笑得诡异。   “静姝,你且等着看吧,月叔叔好好教你上一课。”   “什么叫做人心叵测。”   话音一落,像是石子投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波纹起,水面久久不平。   ***   那日罚跪祠堂之后,宣采薇同镇国公夫人的关系,像是一落千丈。   宣采薇起初只是以为母亲气气便过,但随着日子推移,任宣采薇如何求见镇国公夫人,她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且言下之意,是让宣采薇想好了再同她谈。   这意思便是宣采薇要么告诉她,心悦之人是谁,要么便乖乖去见公子哥,老老实实择婿待嫁。   可这两条路都不是宣采薇能选的。   宣采薇心里的别扭劲儿越发放大,母亲为何突然如此强人所难?   这中间难不成是有什么误会?   可不论宣采薇如何想,她都得见着镇国公夫人才有结果论调。   镇国公府里的关系持续诡异。   外头准备提早归府的镇国公倒是笑容满面。   眼下,正策马跑在某一条归京的官道上。   镇国公想着几日后,便能得见家人,一贯威严的容颜难得展露了些许笑颜。   周遭将士见着镇国公这般神情,也是瞪大了眼,全然惊讶好奇。   镇国公想着宣正修,更想着宣采薇。   他这个女儿,他最欣赏,也最心疼,再加上其母亲的关系,宣采薇对他不亲近多年。   镇国公也遗憾多年。   可有些事,他没法同宣采薇言明。   镇国公似想到什么,刚刚还带笑的眸子,转瞬有些微闪,有些话,迟早还是要同她挑明。   至于事后如何,端看她的态度罢了。   这个她,不是宣采薇。   然就在镇国公思索之时,忽然一道箭影掠过,镇国公武力高超,偏头一躲,白羽箭死死钉在了镇国公身后的树下。   镇国公及其随行队伍,面色一变,严正以待,只怕埋伏敌军突袭。   然等了一会,却再无反应。   探查白羽箭的士兵回报说,白羽箭上挂有一封信。   镇国公眉间微拧,压着疑惑,差人取下信件。   信封平平无常,但写明了是镇国公收。   镇国公眸子疑惑更深,显然这事是冲他来的。   莫不是什么隐秘军情?   镇国公快速展开信件,眼眸定格,紧接着,镇国公瞳孔忽地睁大,拿着信件的手抖了一抖。   ***   又过了几日。   宣采薇今日早起之时,忽然听到丫鬟来报,镇国公竟然提前归府。   只是镇国公一回来,盔甲都没卸,便冲进了镇国公夫人的院子。   听着路上见着镇国公的丫鬟说,镇国公当时的模样凶煞逼人,着实十分吓人。   闻言,宣采薇连忙起身,去往镇国公夫人院落。   她琢磨着父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引发了对母亲的不满。   宣采薇有想过是自己的亲事,但总觉得不至于会让父亲动如此大的怒气。   而且刚刚听丫鬟的意思,父亲显然是急怒,她得快些赶去才是,以免父亲和母亲起了什么大冲突。   宣采薇思忖着此事,脚步快了许多。   但意外的是,宣采薇还未进院门就被拦下。   拦下她的还不如母亲院子里的人,而是镇国公的铁骑士兵。   宣采薇愣。   “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你们为何拦我?”   铁骑士兵答道。   “镇国公有令,他有话同镇国公夫人单独说,任何人都不得进内。”   宣采薇眉间瞬间皱紧,眼里的担忧更甚。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但让宣采薇这般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宣采薇琢磨着,她怎么都得进去看看情况。   于是,宣采薇表面上是退下了,但实际却绕到了镇国公夫人院子后方一个无人的角落,让香素用轻功带她进去。   幸而,院里的下人都被镇国公赶了出去,宣采薇偷偷溜进来也无人发觉。   宣采薇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主屋旁的一道侧门。   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对话。   结果这一听,宣采薇如遭雷劈。   ***   事实上一开始,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许是镇国公把什么东西打碎了。   其后,才是镇国公的厉喝。   “林思蕴,这世上还有什么歹毒之事是你干不出的?”   林思蕴便是宣采薇母亲的闺名。   宣采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眉眼却是不解,她母亲大度守礼,虽为女子,可待人接物皆是君子风范,宣采薇自小崇拜母亲,所以压力倍增,拥有健康的身体之后,便想着不能再丢母亲的颜面。   但为何父亲会说母亲歹毒?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里面的镇国公夫人同样道。   “国公爷可是听了什么小人谗言,误会于我。”   声音平静,似乎不显慌张,底气十足。   镇国公的声音还在继续。   “林思蕴,你莫不是以为你尾巴擦干净了,旁人就抓不得你把柄了?”   “你可知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一介武夫都知晓这个道理,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不知?”   “十几年了,我原本以为你会修身养性,有了悔过之心,我还曾…还曾想着这次回来同你好好谈…罢了,不提也罢,你对我如何也便罢了,为何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旁人,甚至是你的……”   “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镇国公夫人明显沉默了一会。   她藏在袖子的手,微微抖了抖,脸上依旧硬气道。   “我不知国公爷在说什么,国公爷一向不喜我,但也不能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不是?”   镇国公显然愤怒到脸红脖子粗,语气越发不善。   “脏水?”   “你是要让我先同你说与旧事?”   “说你当年是如何设计嫁给我的?”   镇国公夫人眸子闪了闪,她快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想让自己别慌张,然后垂眸道。   “国公爷在说什么,当年之事,整个京师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姐姐仙去之后,我并未有强迫于你,只是担心你,才去你营帐之下,乔装打扮看看你,守在你身边,一开始并没有想打扰你,只不过,那夜忽有刺客来袭,我为了保护你,才不得已暴露了身份,而你重情重义,承了这份救命之恩,才娶的我。”   “我知,你从一开始便对我无爱,可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   说到后面,镇国公夫人言语或有些激动。   镇国公却重重拍了拍桌。   “直到此时,你还在狡辩。”   “当时,你身体受伤,我未有细想,现在细细想来,很多地方都有蹊跷。”   “便是你入我麾下,我麾下士兵,各有值班轮值,那一夜,你怎么那么刚刚好,就是轮值在我附近,后来,我查了一下,那一夜你不当值。”   “因为我本就是为你……”   “行,我可以当你为我而来,不遵守值班规矩,那你再看看这些信。”   说完镇国公将一叠信件丢在了地上。   镇国公夫人见到这些信之时,眸子便瞬间瞪大,连拆都没拆,但仍旧强装镇定道。   “我没有写过信。”   镇国公道。   “我亦没说是你写的信。”   镇国公接着道。   “你或许不知,你找的这位杀手,也是一个谨慎之人,担心你不把身后财结完,所以将你派遣之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记录下来,包括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刺杀于我,好让你得救命之恩,设计嫁给我。”   “国公爷…难道轻信片面之词?”   “自然不是,这个杀手留了心眼,趁你派遣之人不注意,留了她的指纹印。”   “你派遣之人定然是你身边最为信任之人,只要一一比对,定会有所结果。”   “……国公爷这般不信我?”   “你无须再狡辩,此事我十几年前已然查证过了。”   “指纹印同你身边最为亲近的奶嬷嬷一模一样。”   镇国公夫人惊愣,兴许没想到镇国公竟将这般心思隐藏地如此之久,她强装的镇定已然快有些崩坏。   但镇国公并没有停下话头。   他今日就是来同林思蕴做个了断的。   “当年你曾问我,为何会突然对你冷落?”   “那便是我刚刚知晓此事之时,你可知我当时的惊惧,我的枕边人,为了同我在一起,心思如此之深,甚至不惜以旁人性命为代价,你知道我看到你在我面前伪装出的良善,我心里恐惧更甚,那时的我便知,我同你之间,恐很难再有将来了。”   镇国公夫人藏着袖子里的手攒紧又攒紧,她不知道镇国公为何会突然知晓当年的隐秘,但一定是有人出卖于她。   镇国公夫人咬紧了牙,劝自己沉住气,定然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知晓镇国公脾气,他十几年隐忍不发,定然不会这般心狠。   镇国公夫人软了话语,眼泪说来就来。   “国公爷,当年…我…我也是一念之差,我后面亦是全心全意待你,国公爷看在我对你多年情分上,能否给我个机会。”   “机会?全心全意?”   “林思蕴你究竟要演多久的戏,抑或是你生来就是在演戏,从未显露过真正的自己?”   “你让我给你机会,那你又可曾给过秋语芙机会?”   秋语芙的名字,似是多年未提,猛然一提,镇国公夫人下意识抬头,其里的恨意压抑不住,直接泄了出来。   秋语芙,镇国公在她孕期之时带回来的女人,那个同他原配长相七八分像的女子,那个说是镇国公最爱的女人之一。   另一个便是原配。   说来说去,总归是没有她林思蕴的名字。   ——没有她林思蕴的名字。   镇国公夫人后槽牙收紧。   她不甘心。   她等待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   她好不容易能嫁给镇国公,能同他相知相守,为何又突然出现一个秋语芙来破坏她的幸福。   所以,当年趁着秋语芙生产之时,她要了她的命。   让她一尸两命。   所有阻碍她和镇国公幸福的人,都该死!   镇国公夫人眼里的恨意夹杂着几分疯狂,似是被秋语芙这个名字忽然点燃。   镇国公夫人垂眸,镇国公没能看清镇国公夫人的表情,但显然镇国公夫人对秋语芙所做之事,镇国公也知晓了。   镇国公便是骂都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骂。   想去逝去的秋语芙,便是镇国公自己也被浓浓的愧疚占据,他如何都想不到林思蕴竟是如此蛇蝎心肠,若是这般,当年他就不应该把秋语芙带回府。   那头的镇国公夫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声音尖锐了几分,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时我同你书信,说我怀有身孕,而你为其取了男女两名,因是女子,故而为采薇,我那时是那般高兴。”   “采薇之名,取得是战士归乡之意,我亦以为你对我是想念的,谁曾想,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护着秋语芙落马,彼时她也大着肚子,日子不过比我小几日,也便是说,我同你去信之时,我思念担忧你之时,你却同她共赴温柔乡,便是我先前对不住你,你又为何对我这般残忍?还仅仅是对我残忍?”   镇国公夫人像是又陷入当年的痛苦情绪之中,整个人的面目不见平素的雍容,反而显露出了几分狰狞。   镇国公见着这样的林思蕴心中懊悔更甚,如若当年他不是得知了林思蕴的真面目,回来直接冷淡对之,而是将秋语芙之事好生同林思蕴说说,秋语芙或许不会遇害。   这事,他亦难辞其咎。   所以这些年,他留着林思蕴,亦是在自我折磨。   镇国公微微阖眼,好一会才说了当年未曾言明的真相。   “秋语芙的孩子,不是我的。”   “秋语芙是安儿的亲妹妹。”   安儿,叶安儿,镇国公的原配夫人,宣正修的亲生母亲。   话音一出,刚刚还游走在疯癫边缘的镇国公夫人眉目稍稍清明,其后震惊错愕满眼。   她爱镇国公,自然了解镇国公。   镇国公那般深爱叶安儿,绝对不可能对其胞妹下手,最多便是照顾之情。   可未曾听说叶安儿还有一胞妹。   镇国公继续道。   “叶家当年从江南北上,路遇山匪,安儿的胞妹还在襁褓之时,便失踪山野,再寻不得。”   “我亦是偶然遇到秋语芙,当时她已然怀有身孕,一个未婚女子在乡野之地怀有身孕,视为不洁,如若被人发现定然会被浸猪笼,秋语芙求我护她一次,不得已之下,我才让秋语芙成了名义上的妾,原想救她和她肚里孩子的性命,未曾想,她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   当年的镇国公夫人被恨意蒙了双眼,等到现在镇国公揭开后,她才恍惚间想起当年的细枝末节。   那位叫秋语芙的女子,入住了后院之后,镇国公虽白日总去看她,可从不留宿。   秋语芙同她言谈间,也并未彰显出镇国公对她的宠爱,像是隔了一层的疏离,彼此之间有的只是尊重。   可那会,镇国公夫人未有看出,她也并不知道镇国公冷落她的原因,只当是镇国公更爱秋语芙,由此对秋语芙的恨意更深。   也让她最终做出了那般事。   而现在镇国公居然告诉她事情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是她误会了?   镇国公夫人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好一会才道。   “不,我不会误会。”   “即便你对她无意,她对你定然也是有意的。”   “你这样的男子,世间女子皆会心动。”   镇国公看了镇国公夫人一会,愤怒之意不是减少,而是趋近于一种无可言说的复杂。   过了一会,镇国公长叹了一口气。   “林思蕴,你清醒一点。”   林思蕴对他的爱,镇国公能感受得到。   但…太过执拗,太过疯狂。   那般的感情,压抑得他根本无法喘过气来。   在得到了林思蕴设计于她,还致使秋语芙身亡后,镇国公对林思蕴的感情趋近于冰点,但看着年幼病弱的采薇,他终究软了心肠。   他想,采薇到底应该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长大。   不论林思蕴对旁人如何,她是采薇的母亲,她会对采薇好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在林思蕴身上是不存在的。   这也是他今日真正爆发的点。   “林思蕴,过往种种,悉数过去,你有错有责,我亦有错有责,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忏悔自己对秋语芙犯下的过错,而你,原本我以为你诚心念佛,又一心一意对采薇,原本我以为你也有了从善之心,可没想到,皆是我以为。”   “为何…你究竟是为何连采薇都不放过?”   “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侧门的宣采薇接受先前一连串的刺激,俨然已经身子发软,直至听到这句,她把着门的手滑落,轻轻落在门上,发出动静。   镇国公一凛。   “谁?”   过了一会,侧门微开,显露出了仓皇无措的宣采薇的身影。   她也已然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还有一堆信件散落在母亲身边。   镇国公见到是她,前一息还防备狠厉的神情,下一息却换成了惊愕难言。   镇国公明显不想让宣采薇知道这件事。   但偏偏宣采薇知道了。   知道她母亲害她的事。   而镇国公夫人同样亦是错愕,可等到她看到宣采薇时,那分错愕反倒消失了,其后眸中晦涩难懂,情绪涌动,让宣采薇无法看懂她在想什么。   可宣采薇过往十几年的认知,不可能就凭着镇国公一句话,就否定镇国公夫人的全部。   即便先前她母亲已然颠覆了过往她对她所有的印象。   宣采薇脚步有些发抖,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用旁人性命设计于父亲,只为嫁给父亲,更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对秋语芙痛下杀手。   但她母亲都没有否认,甚至还承认。   由不得宣采薇不信。   只是,对于最后一点,父亲说,母亲害她一事。   宣采薇如何都不信。   她不能相信,她不敢相信,她不想相信。   宣采薇咬住了下唇,逼着自己腿脚不要发软,快步上前,跪在了镇国公面前。   “父亲不可能的,定是旁人谗言,母亲怎会害我?”   宣采薇试图要证明什么,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大。   镇国公看着跟前眼里流露出几分期盼,期盼他能说一句林思蕴没有害她的宣采薇。   镇国公到嘴边的话,竟然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他甚至在想不如掩藏真相,顺了宣采薇的意,只是以后将二人隔离开便好。   毕竟,那真相,残忍到他无法当着宣采薇的面说出口。   那将致使宣采薇信念全然崩塌。   这是他的孩子啊,他不忍心宣采薇成了那般行尸走肉的模样。   镇国公起身,走到宣采薇跟前,他抬了抬手,粗粝的大掌拍了拍宣采薇的头,似是想安抚宣采薇的不安,也似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做好一个决定。   究竟,说,还是不说。   可镇国公哪里知道。   镇国公夫人是一个疯子。   只会因为他的事发疯。   当她看到镇国公亲昵地拍着宣采薇的头,眸子中流露出的动容,慈爱。   镇国公夫人压抑了十几年的嫉恨。   终是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好一会,镇国公夫人忽然笑出了声音。   那笑声,诡异绵长,在静悄悄的屋内,幽幽回荡着。   像是吃人喝血的厉鬼,露出了鲜血淋漓的尖爪。   “好一幅父慈子孝,好一幅舐犊情深。”   “不知情兴许真是无忧。”   “不如,你们也来尝尝我这些年所背负所压抑的一切。”   “宣知义,你可知你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不过是一个——”   “孽种。”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更新~万字大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快完结的气息~ 第165章   自打有记忆以来, 宣采薇从未听到过她母亲说过一句重话或者是粗俗之话。   未曾想到这第一句竟然是,说她的。   ——孽种。   宣采薇下意识颤了下身子, 她转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镇国公夫人。   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她便敬重, 仰望,甚至是追寻的母亲。   大堂姐说过,希望她能够做自己。   她是有了一些改变。   可宣采薇心里十分清楚,她是将母亲放在了自己之前。   如若真有一日, 母亲让她放弃围棋, 放弃她的理想和人生,选择去当一名寻常贵女,选择去走她母亲为她铺垫的路, 她会同意的。   因为, 那是她的母亲。   即使她缠绵于病榻无法尽孝, 即使她成为了整个镇国公府的累赘和笑话,即使她让曾经傲然于众位贵女的母亲丢尽了颜面。   母亲也从未放弃过她,从未抛下过她。   曾几何时,宣采薇庆幸,上天待她不算薄, 便是身体薄待, 但她却享受了母亲无私的奉献和慈爱。   直至刚刚,宣采薇都是如此想法。   可……   宣采薇唇色已然发白,不自觉抖了抖, 但她还是想试图说点什么。   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让自己笑一下。   “母…母亲,您在说什么?”   但镇国公夫人似乎对宣采薇的话语充耳不闻,看都没看宣采薇一眼,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早已不见气度,说出“孽种”二字后,像是打开了某种情绪的宣泄口。   将藏在心间的情绪全都宣泄了出来。   浮于面容,落成一抹狞笑。   镇国公惊愣,下一刻眉目瞬时皱紧,怒气上涌,斥责道。   “林思蕴,你疯了吗?”   “采薇是咱们的宝贝闺女,哪有为人父母,如此说自己女儿的,便是你再不喜她,她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镇国公夫人直勾勾地看着镇国公,听见了镇国公的怒骂,也听见了镇国公对宣采薇的偏爱之心。   这一分偏爱,彻底让镇国公夫人红了眼。   “我疯了?”   “是!早在我生下这个孽种的时候,我就已然疯了。”   “若不是她,我会无法再生育吗?”   镇国公夫人没再看宣采薇,可手指却清楚地指着宣采薇所在的位置。   宣采薇看着镇国公夫人涂满蔻丹的指甲,细长尖锐,红通通,像是一柄沾血的匕首,来回地割着宣采薇的脖颈。   让她无法呼吸,只得瞪大的眼。   听着镇国公夫人说着,宣采薇从未听过的事。   而镇国公却是有瞬间的沉默,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镇国公夫人接着道。   “当年,我因秋语芙动了胎气,致使生下宣采薇之时,她体内自带寒毒,你怜惜了她十几年,而我呢,我为了生下她,却无法再次生育,如此重击,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镇国公无法接话。   这兜兜转转其中过往,谁又说得清,当年他因为得知林思蕴利用旁人性命设计嫁给他,心寒冰凉,其后又得知秋语芙被林思蕴害的一尸两命。   当时的镇国公心如死灰,哪里还顾的上林思蕴的情况,等到稍稍冷静下来后,才发现林思蕴无法生育。   可那时的镇国公对林思蕴的感情只剩下责任,他无法再做到像一个贴心丈夫般去安慰她,关怀她。   只能把这潜藏在其中的愧疚,全都弥补在宣采薇身上。   但这件事,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让病重的宣采薇知晓。   镇国公自然是担心加重宣采薇的病情,他原本以为林思蕴该是同他所想。   甚至,那时的镇国公还动了几分私心,只道林思蕴到底还存有几分良知和善意。   之后,见林思蕴对待宣采薇十分亲和,不离不弃,更加印证了镇国公的想法。   虽无法修复两人的关系,但若是林思蕴一直这般做一个好母亲,他愿意承担林思蕴过往的罪孽,同她这样一直维护着表面的平和,她想要镇国公夫人的位置,他给她,她若是想和离,他亦会让她体面的离开。   除了感情不能勉强,他别的都可以给她。   只要她好好对采薇。   好一会,镇国公轻轻抵住采薇的后背,以免她不支倒下,一双眼混着自责,无奈,唏嘘……   最后凝成复杂道。   “就算是我对不住你,你只管冲我一人来便好,你何苦这般对采薇,采薇是无辜的。”   听到这,宣采薇惨白的脸更甚,她抓了抓自己衣角,神色慌张,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听下去。   她有股直觉,接下来的话,将会让她的人生翻天覆地。   可是,命运根本就没有把选择的机会交在宣采薇手里。   “宣知义,话说到这份上,为何不敢直接说出来。”   “为何不像方才指控我其他罪责一般,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呵,你怕她受伤?”   镇国公夫人指着宣采薇的手指抖了抖,面容更加扭曲。   “那,我的痛苦呢?”   话音微落,镇国公夫人眼里早已不见清明,更带了几分混浊,像是得了癔症一般。   过了一会,镇国公夫人忽然态度一变,语气发软。   “采薇,我的宝贝女儿。”   虽然叫着宣采薇的名字,但还是没有看宣采薇,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镇国公身上。   可宣采薇听到母亲又像是以前一般呼唤她,她忙抬起了头,眸中的惶恐稍减。   期期艾艾回应道。   “母亲…母亲…我在。”   宣采薇应得快,就怕自己慢了点,母亲…母亲会又像刚刚那样对她。   不,刚刚…定然是母亲气急了,才说出那般话的,母亲…母亲不会这么对她的。   定然如此。   她只要乖乖的,像以前那样懂事,听母亲的话,母亲就会像以前一样对她的。   母亲…母亲…不会不爱她的。   宣采薇死命地拽紧自己的衣袖,压下心里的恐慌害怕,眼神带着几分希冀看向镇国公夫人。   然而镇国公夫人依旧没看宣采薇。   她发红的眼,盯着镇国公。   话语却是对宣采薇说的。   “你如果真的当我是你的母亲……”   “那便一起来承受这份痛苦吧。”   轻描淡写地两句话,似不痛不痒,却让宣采薇眼里的希冀结冰。   在宣采薇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由镇国公夫人彻底粉碎她的希望。   只因镇国公夫人道。   “采薇,宣知义想指控我的最后一项罪责。”   “不过是我对你下了长达十几年的毒罢了。”   风卷起了城外一间破旧茅草屋的屋顶,风在嬉闹地玩耍,似是不知自己再多使几分力,便会将茅草屋摧毁的一干二净。   然而,镇国公夫人知道。   即使她没有去看宣采薇的表情,也知道她如今的震惊绝望。   但那又如何?   比起她这些年的绝望和痛苦,这一些又算的了什么。   而且,不够,还不够,丝毫不够。   镇国公夫人嘴角扬起一个疯狂至极的笑容。   “宣知义,你不是问我原因吗?”   “这件事,你亦有一半责任!”   镇国公哪里能想到自己还在顾忌宣采薇情绪之时,林思蕴已经陷入疯癫,势要毁了宣采薇,竟然先说了出来。   镇国公明显感觉跟前的宣采薇身体僵硬,已经无法思考,眼神亦然空洞。   像是遭受了某种重大的打击。   镇国公皱眉,急的想制止林思蕴说下去。   “够了!”   林思蕴却不会再顺从镇国公的意思,她笑了笑,森森白牙,像是夺魄的獠牙。   “不够!”   “如若不是你那般在乎宣采薇,我又何必拿她性命来换你一丝在意?”   “她若不继续重病,你还会同我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说话吗?”   “我二人,还能做这么多年的夫妻吗?”   说到底,宣采薇不过是她用来博取镇国公关注的一个工具。   镇国公也听明白了意思,他瞳孔瞬间睁大,他竟没想到林思蕴残忍至斯,亦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这等原因。   镇国公提高了声音,大喝。   “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采薇是无辜的!”   “无辜?!”镇国公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错误。”   “我又何其无辜?”   镇国公夫人似是想到什么,眸色间的痛苦,就连疯狂都掩盖不住,她贝齿轻咬,下唇出现丝丝血痕。   好一会,才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为了平复情绪,而是为了一口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宣知义,我没有骂宣采薇。”   “她是一个孽种。”   “一个我被人强.奸留下来的证据。”   “而这个下药的人,是你的大哥,宣知礼。”   镇国公夫人面色冷静,跟她先前的疯狂大相径庭,似乎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而本是遭受重大打击,身体僵硬的宣采薇,却忽地抬头。   脑海全然一片空白。 第166章   ……   安静。   沉默。   紧绷。   惊愕。   三人像扯着一把上好古琴的弦, 谁再多扯一下,弦断割手, 血肉模糊。   但总得有人打破这份平静。   镇国公半蹲着身子,即使自己已然震惊到无法言语,也依旧没有松开支撑着宣采薇的手掌。   他处在宣采薇身后, 不知宣采薇神情,但也料想得到,镇国公抬了抬已有沟壑的眼,看向看似冷静, 眼里的疯狂却越发热烈的林思蕴。   他想仔细地看清她, 因为过往这些年,他似乎从未看清过她。   一刻钟后。   镇国公夫人声音还在继续。   “怎么?你不信?不信我这恶毒之人的话?”   “不如去找你大哥对峙一番?”   镇国公夫人在说出潜藏在心中最大的秘密后,像是生了无畏的勇气, 抑或是破罐子破摔, 抑或是她什么都没想。   只是想毁掉所有人的幸福。   ——让他们都来尝尝她背负的痛苦。   镇国公却摇摇头, 沉声。   “我信。”   镇国公从未见过林思蕴的这一面,由里及外流露出来的痛苦,痛苦到她连一贯守着的骄傲都踩在了脚底下。   可她的自尊不允许任何人同情她,所以,她平静的说了出来, 用极端的强硬保护着自己。   即使她可能已然失了理智, 陷入癫狂,下意识而为之。   看到这样的林思蕴,镇国公没法不信。   长久长久……   镇国公繁复的心绪, 终归只化为了一句话。   “对不起。”   声音同样带出了痛苦,愧疚,自责。   不知镇国公是在为宣知礼道歉,还是为自己多年的疏忽道歉,抑或是为当年未能决断的自己道歉。   闻言,面目扭曲的林思蕴神色有片刻地僵硬。   她撇过了头,镇国公和宣采薇未曾看到的那一面,眼角闪过一滴泪。   林思蕴眨眨眼,泪没了。   ***   事情演变至此,谁都未曾想到。   最后,林思蕴是要走的。   当她捅破那层窗户纸,暴露心底最大的秘密,便是意味着她同镇国公再无可能。   但她一开始并没走,因为她还对宣采薇下了毒。   是非公允,是该裁决的。   那这些对林思蕴都已经无所谓了。   这话,镇国公没法再开口,他已经失了主持公允的权利。   可镇国公又担心宣采薇的状态。   林思蕴那么坚强的人,都能被这些种种逼至如今。   那采薇岂不是……   镇国公握紧了手,向宣采薇看去。   可未曾想,宣采薇的情况要比镇国公想象的要好。   ——至少还能说话。   对于林思蕴对她下毒一事,宣采薇摇了摇头。   她不追究。   林思蕴还是没看宣采薇,不过对她这个决定却难得感到意外,但也只是意外了一丝,她的注意力便再没关注到宣采薇身上。   仿佛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对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但不论对于林思蕴是不是陌生人。   可之于镇国公而言,从血脉上论,他跟宣采薇一点关系都没有。   起初镇国公明显又遭遇了一次震惊,他艰难地开口。   “即便…即便采薇不是我女儿,可到底也是宣家……”   他话还没说完,就换来了林思蕴的一声嗤笑。   “难道你以为我会同让宣知礼得逞?”   “便是我便宜了任何人,也不会便宜了宣知礼。”   言下之意,她没同宣知礼发生关系。   这却将事情推向了更可怕的方向。   也许——   宣采薇的生父,是个山匪,是个农夫,是个……   身份再怎么低微也好,但都逃不脱一个——   强.奸.犯。   恶心的强.奸.犯。   林思蕴如今神色疯狂,根本没法问当年的事,兴许即便她清醒了也不愿意说。   ***   晌午之时,正是阖家相聚,共享饭食之时。   不论是陋室茅屋,泥瓦土屋,或是金贵的雕栏楼阁,古宅大院。   处处都能见到整整齐齐的一家人,举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地吃着饭食。   眼下早过了春节,可好些人家依旧言笑晏晏吃着丰盛的美食,只因家人在侧,最是温暖人心。   可镇国公府大门前。   却走出了两人。   一前一后,前者走得快,未曾顾忌后者。   宣采薇还是那副木呆呆的模样,但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前头的母亲,亦步亦趋间紧紧跟上,就怕母亲把她撇下。   她青色的衣裙下摆落入一块血迹,是膝盖里渗出来的。   应该是先前过于慌张,跪在了碎裂的瓷器上。   看这渗血的模样,伤口定然极大。   但宣采薇仿若不知疼痛,她眼里只看得见自己母亲。   眼见母亲要上娘家的马车。   宣采薇更是小跑了过去,中间因为膝盖,她还只能半瘸着腿跑过去。   总算是在母亲上马车之前赶到。   “母亲……”   宣采薇的声音很小,但很急,像是想拼命抓住什么。   镇国公夫人没回头,身子却有所停留。   见状,宣采薇恍惚的眉眼像是微微有了主心骨。   “母亲,您是要回外公家吗?”   “采…采薇同您一起。”   宣采薇的声音带着试探性地询问,她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卑怯胆小地害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惹得母亲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此时的宣采薇面色惨白,却强逼着自己笑一笑,因为母亲不喜欢她丧着一张脸。   母亲的话让宣采薇大受打击,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可在第一时间,她依旧选择保护母亲。   即便她的母亲利用了她十几年,甚至是想要害她。   可她的命也是母亲给的,她自小的信念也是母亲灌给的。   她从未想过离开母亲。   且母亲当年遭受那般痛苦,依旧选择生下了她。   母亲该…该是对她有感情的,她一开始肯定也是想当一个好母亲的。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造化弄人,才成了今日的结果。   但还来得及的,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只要她二人放下过去的芥蒂。   只要她忘记这些过往。   宣采薇指尖发颤,压抑着心里的痛苦和难受,一遍遍告诫自己可以重来可以重来一定可以重来。   只因她,不想失去母亲。   所以,她陪着母亲一起离开了镇国公府。   可镇国公夫人…不,是林思蕴。   从她踏出镇国公府大门后,世上便再无镇国公夫人,有的只是林思蕴。   林思蕴顿了顿,道。   “你走吧,别跟着我。”   宣采薇忙道。   “母亲归家,女儿如何都该随侍左右,陪伴母亲才是。”   林思蕴沉默了一会,其后嘴角轻轻泄出几分笑意。   她把着马车的手一转,这一回,林思蕴终于回了头。   她那双只看得见镇国公的眼睛,这一回终于有了宣采薇的身影。   眼前的宣采薇,明明已成长成健康的少女模样,可如今的气色却比缠绵病榻之时更差。   白得几近没有血色的脸,空洞却焦急的眸子,失了神采,满眼仓皇,像是一只脖子上悬了刀的病兔子。   林思蕴眼神微变,像是清醒了一些,看向宣采薇的眸子带上几分慈爱,就像以前那十几年一般。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宣采薇的头。   随着她的动作,宣采薇的眼神渐渐发亮,像是夜空里,缓缓上升的烟花。   可烟花,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玩意。   林思蕴眼神慈爱,嘴角泛起笑意,说的却是——   “可我从未把你当成我的女儿看待。”   “你这样的人注定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滚。”   尾音轻留,落下无边萧瑟。   那一刻,烟花,尽了。   ***   街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像一个滚烫的容器,似乎能融化任何冰冷。   可眼下,却是翻了车。   路边来往的行人们眼神不自觉地流连在走在路中央的女子身上。   她走一步,路人看一眼,走一步,路人看一眼,似乎舍不得收回视线。   宣正修追上宣采薇的时候,她跟失了魂一样在大街上游荡。   膝盖还在一瘸一拐,不住往外渗血。   镇国公其实也想去追宣采薇,但宣采薇临走前,同他说,她暂时没法面对镇国公。   而且镇国公也要去处理宣知礼的事,只得派人暗中保护宣采薇。   宣正修却管不得这些,他还没来得及问具体事宜,只知道镇国公夫人和宣采薇中午之时,两人双双出门。   镇国公夫人上了娘家的马车。   宣采薇却一个人似游魂般不知去向何方。   宣正修一听就知道宣采薇不对劲,赶紧追了上来。   宣正修见着宣采薇背影,喊道。   “采薇,等等,你这是要去哪?”   但宣采薇却未有回头,也未能停下脚步。   宣正修眉眼一急,长腿迈开,快速追上前头的宣采薇,拦住了她。   可当见到宣采薇正面时,宣正修却是吃惊了。   除了宣采薇木然的神情外,还有一件事,让宣正修好生吃上了一惊——   宣采薇,没带面巾。   出现在了热闹的京师街道上。   难怪方才路人皆是频频回头,想来是宣采薇的容颜过于招眼。   可一贯听着母亲话,知礼守礼的宣采薇怎么如此行事?   宣正修扶正宣采薇的肩膀,试图让自己的眼神能同宣采薇对上。   言语全然担心道。   “采薇,你怎么了?”   “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哥哥和父亲都会为你分担的。”   “你别怕,镇国公府永远在你身后。”   “采薇,你……”   宣正修话还没说完,宣采薇将他按住她肩膀的手推开。   没用多少力气,兴许是宣正修也不想跟宣采薇对着干,就这么顺着被她推开。   几息后。   宣采薇眼眸上移,淡茶色的眸子像是蒙了灰,沾染俗世尘埃。   她看着宣正修,又像是没有在看宣正修。   干裂发白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下。   “宣采薇这个名字,我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稳住啊~我得扛个机甲保护自己~   其实我很爱采薇的~~~ 第167章   此时, 宣采薇继续独自游荡在大街上。   双眼失神,脚步蹒跚。   她将宣正修赶走后, 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下之大,仿佛再无她的容身之所。   宣采薇眸间似要蓄起泪水,但她却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她因何想哭, 宣采薇知道的。   但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份资格。   就像她不配成为母亲的女儿。   不配拥有镇国公和宣正修的关爱。   不配镇国公府嫡女的身份。   更不配拥有…宣采薇这个名字。   宣采薇脑海里似乎什么都想不起,任由自己在混沌中沉浮。   只是忽然,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同人嬉闹时,没注意到宣采薇, 撞了一下宣采薇。   手里糖葫芦上的糖浆蹭到了宣采薇的衣袖上。   土黄色的糖浆晕在昂贵的青色衣料上, 难看的发紧。   小孩只是平民家的孩子,他一看宣采薇的料子就吓得浑身发抖,知道是自己惹了祸。   忙道。   “姐姐对不起。”   几岁的小孩, 不敢提赔钱的事, 他怕自己赔不起, 只能一个劲儿地来回道歉。   只是说了好一会,都不见眼前这位穿着昂贵衣料的神仙姐姐回话。   小孩试探性地小心抬头,正好瞧着神仙姐姐盯着自己胸前看着,眼神木呆呆地,就像他家附近的痴呆儿。   小孩摸摸头, 奇怪, 他明明弄脏的是神仙姐姐的衣袖,神仙姐姐怎么在看身前呢。   小孩胆怯却又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宣采薇几眼。   没过多会, 便被宣采薇发现。   木呆呆的眼,有些微晃神,但小孩能感觉出来,宣采薇在看他。   小孩原以为宣采薇会训斥责怪他,小小的身躯被吓得缩成了一团。   宣采薇刚想张口说什么,身后忽然冲出一个穿着麻布衣裳裹着头巾的妇人,她快速将小孩掩在身后,矮着身子,对着宣采薇卑躬屈膝,腆着一张讨好的笑脸道。   “这位贵人,定然人美心善,万万不会同我这小儿一般见识才是,还望小姐切莫怪罪小儿。”   “这是妇人早晨卖包子赚的钱,不多,妇人知道不足以赔偿贵人衣裳,但妇人眼下只能拿出这么多,还请贵人收下。”   说完那麻衣妇人哆嗦着手,从腰间取下一个黑布钱袋,钱袋上明显还沾染着一些油污,但麻衣妇人扯下钱袋的手,却明显带着重视,留恋的眼神在钱袋上略有停留,但最后还是狠下心不看,双手将钱袋举过头顶。   “贵人请收下。”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越发延长,麻衣妇人和小孩越是忐忑。   但过了一会,宣采薇开了口。   “不用了。”   “无碍的。”   麻衣妇人把着钱袋的手一顿,脸上瞬间欢喜,下意识就想把钱袋往回收,但马上想到宣采薇还在跟前,自己的动作会否有些太明显。   宣采薇却道。   “收着吧。”   麻衣妇人连忙道谢,还扯过身后没反应过来的小孩一同道谢。   宣采薇呆滞的眸子,在二人交握的手略做停留。   顿了顿,她解下腰间的荷包。   然后蹲了下来,同小孩平视,她让小孩将手伸出来,郑重其事地将一整个荷包都放在了小孩手里。   “再去买一根糖葫芦吧。”   其后,在小孩和麻衣妇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宣采薇已然走远。   麻衣妇人颤巍巍打开宣采薇留下的荷包,差点失声尖叫。   里面的金银,够他们母子二人三辈子都有的花。   走远的宣采薇,从身前取出一个瓶子,刚刚小孩撞她的那一下,瓶子露出了一个头。   宣采薇手指捻主瓶口和瓶尾,微微举高。   小小的玉瓶,在微暖的阳光下,透着明媚的玉泽。   下一刻,宣采薇眼神稍有焦距,握着玉瓶,朝着京师中的某一处走去。   玉瓶随之晃动。   仔细听,那是红豆碰撞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求原谅~   这一段挺重要的~   知知也在反复揣摩女主心理~~所以短了点~~   下回咱写个轻松的!知知快变成秃头少女了~呜呜呜呜~   祝大家圣诞快乐呀~ 第168章   不是第一次去了。   即便先前是乘坐马车, 但宣采薇记过路,凭着记忆, 她一瘸一拐地拐出了正街,往京师南面而行。   身后跟着宣采薇的几波势力,快速将宣采薇的行踪禀告给了自家主子。   诡异的是, 这几波势力中,镇国公府的势力均是被其他两拨发现,而镇国公府的势力却没发现另外两拨。   其中一拨势力潜入了宣静姝的院子。   难得,白日, 月叔叔出现在了宣静姝的院子。   镇国公府前院发生的事, 虽然做的隐秘,但镇国公同镇国公夫人密谈后,镇国公夫人和宣采薇相继离去。   尤其是宣采薇那副明显失魂落魄的模样。   宣静姝既开怀又好奇的紧。   等着月叔叔从侧窗悄无声息入内时, 宣静姝立马压抑不住好奇就想问。   “月叔叔, 前院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便是您说的推波助澜?”   月叔叔点点头, 承认这其中有他的手笔。   接着月叔叔便将先前给镇国公飞箭告密一事告诉了宣静姝。   虽然宣静姝恨极了宣采薇,但乍闻宣采薇的病竟然大半是因为镇国公夫人下毒导致,面上亦是骇然。   宣静姝道。   “早知林思蕴狠毒,却不知她为了博得镇国公关注,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忍心下手。”   宣静姝在月叔叔跟前, 从来不称镇国公为“父亲”, 宣静姝细心敏感,初识月叔叔时,曾偶然叫过几次, 月叔叔脸色虽不是难看,眉心也是沉了下去。   之后,宣静姝便学乖了,不再在月叔叔跟前称镇国公为“父亲”,果然月叔叔神色和缓了许多。   而宣静姝得知自己是秋语芙女儿一事,亦是月叔叔告知,月叔叔还原了当年真相,就是林思蕴那个毒妇害得她母亲身亡。   如果不是早生产一个月的王姨娘孩子早夭,让王姨娘动了换孩子的心思,她这条命还不一定能捡回来。   所以,她明面上是王姨娘的孩子,实际上却是秋语芙的孩子。   月叔叔闻言,唇角划过一丝狠毒的狞笑。   “若这孩子是她同镇国公生下的,她自然重之宠之,可惜,并不是。”   宣静姝惊愣,瞪大了双眼看着月叔叔,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   即使她曾想过,取代宣采薇,灭杀宣采薇,可她从未想过宣采薇竟然不是镇国公的孩子?!   宣静姝震惊到没能接上话,好一会才抽了抽嘴角道。   “这也是刚刚前院说的?”   不然如此重大的隐秘,月叔叔怎么会知道。   可…不对啊,要是这件事是方才前院发生的,且闹大了,那么宣静姝早就知道了。   月叔叔却是摇头,语气挂上了几分不屑。   “宣知义是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的。”   “但我偏偏不让宣知义如愿。”   宣静姝瞬间狂喜,仔细听着月叔叔查出来的林思蕴的秘密,得知宣采薇竟是林思蕴被强.奸生下来的孽种之时,宣静姝更是泄出了几分快意,她还没真正动手对付林思蕴和宣采薇,她二人便落得如此下场,简直痛快。   宣静姝知道这便是月叔叔说的让宣采薇身败名裂的事。   如若京师之人皆知,宣采薇不过是林思蕴被人强.奸所留下的孽种,根本不是什么镇国公府嫡女,什么京师站在塔尖的贵女,甚至连她这个镇国公府庶女都不如。   届时,宣采薇先前所有加身的光环都将毁于一旦,之前多耀眼璀璨,之后就有多黯淡卑微。   盛名不再,声名狼藉。   宣静姝眼下只恨自己先前不知这其中隐秘,没能亲自出去瞧瞧宣采薇的落魄样。   宣静姝没有多追问月叔叔是如何查探到林思蕴守了多年的隐秘,反正在她眼里,月叔叔十分神通广大,只有他不想查的,没有他查不到的。   然而宣静姝却并不知道,宣采薇不是镇国公孩子这件事,并不是月叔叔查出来的。   宣静姝似乎又想到什么,本是狂喜的神色微顿,问向一旁的月叔叔道。   “月叔叔,那眼下宣采薇只是身败名裂,我记得她还有个喜欢的人,虽不知是谁,但人若心中有着希望,定然不会生不如死。”   宣静姝记得,月叔叔说过,会让宣采薇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如今却只实现了一半。   月叔叔却是唇角微勾,眸中一闪而过一丝阴鸷。   “月叔叔不会食言的。”   ***   宣采薇如今出现出现城南边缘地带的一处院子。   院子在巷口的最深处,外表十分寻常,像是一处平民的院子。   宣采薇敲了一下门,四短三长,七下过后,里头有人为宣采薇开了门。   来人面貌平凡,作下人打扮,见到宣采薇来,眼里划过几分惊讶。   主要是被宣采薇的样子吓着了。   下人道。   “宣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小的带宣三小姐去房间,再找人给宣三小姐上药。”   一声接着一声的“宣三小姐”钻入宣采薇耳朵里,她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衣裳下摆,然后白着一张脸,快速同下人摇摇头,声音很轻,像是没了力气,却又莫名透露出一股执拗。   “我找长安。”   下人虽觉得宣采薇状态不太好,可也不会忤逆宣采薇的意思,忙带着宣采薇去向长安所在的院子。   这个院子是之前秦隐走时,给宣采薇留的地址,让她若有要事寻秦隐,便来此地寻长安。   走到长安院子门口时,宣采薇抬了抬手,止了下人带路,没有多少血色的唇动了动。   “我自己进去便行。”   下人躬身点了点头,给宣采薇让开了道,然后下人便往回走。   只是下人走了一段距离后,忽然想起什么,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宣采薇方向,刚想追过去,又止住了脚步,双手交叠了下。   该是无妨吧,反正宣三小姐早晚要成为我们的女主子。   思及此,下人会心一笑,真心替自家主子感到幸福。   宣采薇快步朝着主屋走进。   她从未有此刻这般,这么想见到秦隐。   她害怕惶恐到不知所措,不安痛苦到揪心至疼,她想跟秦隐说说话。   不知该从何说起,镇国公嫡女这个身份赋予了她极多。   因着这个身份,她拥有了亲情,友情,名望,财富……   可当这个身份成为一个笑话时,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该是她能拥有的。   她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秦隐了。   宣采薇握紧了手里的相思红豆玉瓶,拼命压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宣采薇抬了抬手,拂了一下眼,袖子沾了水意,眼里的红意稍退。   脚步微抬,上了台阶,刚准备敲门。   就听见里面长安的发颤的声音。   “秦隐…死了?!”   瓷器忽而碎地,一颗颗圆润的红豆滚下了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挺住啊!!会好的会好的! 第169章   宣采薇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也不知目的地为何,她只是知道不能再呆在那个院子里。   仿佛不在那里, 就可以当做那个消息是不存在的一样。   宣采薇目色彻底空了,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散了魂, 不复清明,不复清醒,兴许她也不愿意清醒。   不愿意回忆起刚刚那一幕。   宣采薇手里的玉瓶碎了,里面她每日都会装进去一颗以此代表对秦隐的相思之意的红豆, 滚落了出来。   落下了台阶, 一颗颗散落在四面八方。   大皇子听见动静打开门,便看着宣采薇踉踉跄跄到处捡红豆的样子。   大皇子惊愣,显然他没想到, 刚刚那番对话竟是被宣采薇听了去。   宣采薇听见开门的声音, 捡起红豆的手一顿。   快速回了头, 小心护着手里的红豆,眼里却带着一丝卑微的希望。   走到了大皇子跟前,宣采薇咬了咬下唇,本就发白的下唇,硬生生被她咬出了血色。   宣采薇眉目泫然, 捧着红豆的手, 发颤的紧。   大皇子见状,知道宣采薇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好似不只是因为秦隐的事, 而且……   大皇子余光微微瞥了一下周遭空无一人的屋顶,眉心沉了沉。   “宣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你膝盖是怎么弄伤的?”   “来人,快带宣三小姐下去上药。”   宣采薇却不管不顾,拦下了大皇子的动作,只道。   “长…安,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声音有拼命压抑地发颤,大皇子能明显感觉出来宣采薇的害怕和恐惧。   大皇子顿了顿,面上划过几分犹豫,余光却在注意四周动静。   而先前跟大皇子对话的人,是一个传消息的下人。   他似是没看出来宣采薇的不对劲,快速上前一步,抢过话头道。   “宣三小姐节哀,淮…淮安郡王确实是去了。”   ……   之后,似乎还有一些话,下人说的,长安说的。   宣采薇不知道,不清楚,她在听到淮安郡王去了的消息后,整个人便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再听不得旁人一点声音。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院门。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但唯一坚定地是她手上捧着的红豆,一颗不少,一颗也不能少。   宣采薇从院子出来后,她身后尾随的势力又多了一波。   一拨是担心,一拨却是等待命令,是痛下杀手,抑或是再给宣采薇更多打击。   这背后跟着宣采薇当中,又有一人悄悄落了队,然后趁着大家未有察觉之时,默默有了动作。   然后才跟上了大部队。   谁也不知道宣采薇要去哪儿,就连宣采薇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当宣采薇晃晃悠悠出现在一处地方时,身后跟着宣采薇的两拨人,均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知宣采薇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若是有意,此地又对宣采薇有什么意义呢?   宣采薇不是依着记忆在走,似乎只是凭借身体的本能在认路,好似当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之时,身体会指引着她去一个她该去的地方。   也是她心里认为安全的地方。   直到宣采薇到了这个地方,她依旧没有回神,呆呆地坐在屋子外面的石桌上,手里捧着数十颗红豆,眼神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崖边。   身后跟着宣采薇的众人眸色更为不解,他们均是对宣采薇的过往有所了解。   知道此地,宣采薇就来过一次。   便是上回宣采薇的老师,天下第一国手,承启先生带着宣采薇和宣采薇的大师兄一起来的地方。   是承启先生的一位故人居住过的茅草屋。   十分平常普通的一个地方。   但不寻常的是,此地就他们了解跟宣采薇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   而且,宣采薇来此地之后,什么事都没做,就只是捧着一堆红豆,坐在那发呆。   说是发呆,不如说宣采薇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总之,宣采薇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对劲,跟魔怔了一样。   身后跟着宣采薇的有一拨势力,确实属于月叔叔势力之下,武功与秦隐的暗探实力持平,所以双方都没有发现对方。   但他们虽然没发现,可也知道,这暗地里定然有保护宣采薇的势力存在,只不过打起来,他们也不怕就是了。   眼下,这拨追踪宣采薇的探子们,其实分割了两派,一派是觉得宣采薇眼下这样根本不成什么气候,身败名裂,名声被京师众人踩在了脚下,谁都吐她一口口水不说,她不过一介女流,究竟根本,也就是同宣府的四小姐有嫌隙,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探子,自然不想将时间全都浪费在跟踪监督宣采薇身上。   这群探子知道月叔叔想做什么,跟踪监督宣采薇在他们看来一点用没有,不如直接杀了。   另外一派,则是想着再给宣采薇打击,倒不是他们仁慈,说起来,他们这一派探子,比主张杀宣采薇的探子还要来得狠毒。   因为他们更享受将宣采薇的希望碾碎碾碎碾碎到绝望麻木的过程。   想想,那般容颜露出那样的神色,定然是好看的。   不过,不论这两派探子如何想,眼下都得等自家那位主子发号施令,也就是等传消息的探子归来,看看下一步该如何做。   宣静姝也好奇,月叔叔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宣静姝看着在她闺房内,气定神闲品茗的月叔叔,问道。   “月叔叔,接下来是要怎么对付宣采薇?”   “是收集她更多的不堪往事吗?”   月叔叔摇摇头道。   “她的不堪往事,倒是没有了。”   宣静姝无所谓。   “没有可以捏造,反正她如今身败名裂,谁都可以踩上一脚,这些消息,旁人才不管是不是真的,只不过是想多点饭后的谈资罢了。”   先前月叔叔已经告诉宣静姝,宣采薇的身世,他已经着手找人散布了,不出两日,整个京师都会知道宣采薇是一个低贱的强.奸犯的女儿,根本不是什么镇国公府的嫡女。   月叔叔闻言,倒是难得抬了抬眼皮,看向宣静姝,给予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你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月叔叔很欣慰。”   宣静姝一喜。   “那我们就这么做吗?”   月叔叔却是摇了摇头。   “舆论压迫,到底不过是小打小闹,真要动其根本,还是来硬的。”   宣静姝眨巴下眼。   “月叔叔,什么意思?”   月叔叔却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扯起一个无害的笑容道。   “不若,我把宣采薇抓起来,送你玩怎么样?”   宣静姝挑了挑眉,明白过来意思,面色顿时狂喜,忙点点头。   “谢谢月叔叔。”   话音一落,宣静姝眼里的狠毒和恨意,终是全然泄了出来。   届时如若宣采薇真落在她手上,宣静姝变着花样折磨她不说,最最重要的是……   宣静姝看着自己小腹,磨了磨牙。   最重要的是,她要让宣采薇体会跟她一样的痛苦。   不…不是一样,是更甚!   ***   月叔叔吩咐手下,将他的意思传了过去,把宣采薇带回来,月叔叔还附赠了一句,留口气就行。   意思很明显,这群探子想对宣采薇做什么都行。   便是砍手砍脚,碎了琵琶骨,穿透蝴蝶骨,或是看上了宣采薇的美色,想风流一度,皆是可行。   只要给她留口气带回来就行。   不得不说,在歹毒凶残方面,月叔叔比宣静姝更甚,他想到了宣静姝想到的招数,更想到了宣静姝没想到的招数。   月叔叔没想过自己的探子带不回宣采薇。   他自打盯上宣采薇,早已对她的情况了解的十分清楚。   包括,宣采薇喜欢的人——   秦隐。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秦隐死去的人。   毕竟也是他亲手设下的陷阱。   不过就是有些可惜,秦隐倒是个不错的人才,他亦给了秦隐活路。   只是秦隐不选,他亦不是强人所难之辈。   既然不想活,那就送他去死吧。   思及此,月叔叔嘴角诞开一丝恣睢的笑容。   但这一次,月叔叔终究没有算无遗策。   ***   保护宣采薇的那一拨势力,此时正蹲在某座山头,眼神一刻不离宣采薇,可他们没注意,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着他们。   这回带队的香素。   她看着不远处坐在石桌边上,宣采薇的背影,香素整个心都快揪在一块。   不同于其他人只是单纯受命保护宣采薇。   香素跟宣采薇到底有主仆情谊,而且宣采薇对她极好,香素在心里早就将宣采薇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主子。   如果不是担忧其他势力发现她们,香素早就想冲下去,好好护着宣采薇,宽慰她一番。   就在香素焦急煎熬之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香素愣怔的时间都没有,先是把刀举了起来。   眉眼顿时一利。   心里却惊恐万分。   来人功力极其深厚,如若不是他刚刚拍了她一下,她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就在她身边。   然而当香素看清那人面容时,表情却多了几分错愕。   几息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六爻门掌门?”   长梧仙师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没有因为香素冲着她挥刀动怒,而是笑了笑道。   “不知该称呼你为香素姑娘,还是灰丙姑娘?”   闻言,香素收起了惊愕,眉眼更是一紧,刀也没有放下。   “掌门这是什么话,我听不懂。”   虽然香素不知自己是哪里败露了身份,但眼前这位六爻门掌门,是敌是友,尚且不知,即使知道自己不敌,她也要护住宣采薇。   香素这番举动,倒是没让六爻门掌门生气,反倒是赞许地点点头,继续摸了摸胡须。   只不过,摸着摸着,六爻门掌门就从胡须底下,掏出了一块令牌模样的牌子。   见着六爻门掌门手里的令牌,香素先是一惊,其后包括香素连同她身后的所有探子,皆是瞬间跪地。   六爻门掌门笑了笑道。   “不必如此多礼,先随老夫去一个地方吧。”   香素:“那采薇姑娘……”   六爻门掌门意味深长:“另有人保护。”   香素闻言,眸色愣怔,但很快却是恍然,猛地抬眼,神色很是激动。   “主……”   六爻门掌门却冲着香素比了一根手指头放在嘴边,示意香素不要张扬。   而香素等人跟着六爻门掌门去向了另外一个隐蔽的崎岖地方。   在那里,同样有一群黑衣打扮之人。   只不过,他们的境遇可不算太好,全都被人放倒,此时,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六爻门掌门将香素带到这里后,留下了一句。   “这些人便交给你们处理了。”   香素知道,这应该就是另外一波势力的探子,香素刚想将这群人捆上,好一会带回去询问幕后主使。   就见刚刚没走两步的六爻门掌门忽然调转了头,手里拎着一个昏死过去的黑衣人。   黑衣人身上的衣服花纹同香素捆的那些所差无二。   六爻门掌门声音带笑道。   “路上又碰到一个,顺手送你们了。”   说完话,六爻门掌门便将手里的黑衣人,往香素这头一丢。   其后,六爻门掌门便不知了去向。   但在六爻门掌门走后,香素控制住这群黑衣人后,宣采薇周围却再没了监视之人。   由此,一道身影缓缓从树林中飘然跃下。   看着不远处的宣采薇,他手心全然攒紧,仔细看,掌心落下了几道血痕,一第一滴血似红梅点墨,染在了他衣摆下的仙鹤图上。   那道身影,快速向宣采薇靠近。   他没隐藏自己的踪影或是脚步的声音,只要宣采薇有耳朵,她定然能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可是宣采薇却没有回头,仿若根本没有察觉,眼神停留在不远处白茫茫的崖边,也不知在看什么,但就是胶着在上面。   一阵风过,吹动了什么。   宣采薇忽地起身,然后快速朝着崖边走去。   身后本是一直在小心观察着宣采薇的那道身影,眉眼一诧,快速上前,大手揽过宣采薇的腰肢。   “采薇,莫做傻事。”   声音很熟悉,宣采薇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她看到环着自己的腰肢的手,袖口的鹤纹图案,更是熟悉清晰。   一丝一丝,似乎为宣采薇找回了些许清明。   宣采薇嗓子似许久没喝水,干燥的发紧,她张了张嘴,声音已然哑的不行。   但还是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   “元无仙师。”   身后人答道。   “是我。”   其后,身后人快速将宣采薇掰了过来,转过了身子。   宣采薇看到了熟悉的金纹面具,布满了繁复的符咒,宣采薇看不懂。   但这是元无仙师的标志。   曾经,在她穿来穿去,穿成各种物件,或是停留在秦隐的画里之时,能给她安心的人,是眼前的元无仙师。   她一直想要去找他,想要回家。   可如今…她没有家了。   元无仙师…也不再是能带给她安心的人。   能带给她安心的人,能给她家的人…是……   宣采薇脑海里闪过一道高大俊美的身影。   初见时,便被惊艳的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将会同他交织在一起。   她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忽然失去他。   可…怎么会失去?!   不…她没有失去!   宣采薇抖了抖嘴唇,面色发白的更厉害,眸色中涌现出她自己根本不愿意追忆的痛苦回忆。   她拼命地压下压下,只要压下,只要她不去回忆,这件事就不是真的。   宣采薇自我欺骗着,眼神落在了自己手里捧着的红豆上。   然后忽地抬眸,看向跟前元无仙师,宣采薇唇角扯起一丝惨淡的笑容。   “元无仙师,你有带玉瓶吗?”   “我给秦隐准备的相思红豆瓶碎了,他回来我没法给他,你借我一个好吗?我想拿来装红豆。”   眼前人闻言,眸色一滞,看向宣采薇的目光似乎比宣采薇还难受。   其后,眼前人看了一眼宣采薇捧着红豆的手,面具下的薄唇微微抿了抿。   下一刻,他坚定地覆盖住了宣采薇的手背,肌肤相亲,让宣采薇下意识颤了手,好不容易护住的红豆,再次散落一地。   而面具下的俊容,也在握住宣采薇手的一瞬,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   宣采薇猛地推开元无仙师的手,忙蹲下来捡红豆。   难得,宣采薇动了真怒。   “元无仙师,我当你是好友,却料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趁人之危之辈。”   “秦隐他还活着呢,你要再这样,我就告诉秦隐。”   “秦隐…他还活着。”   本是为了撂下狠话,阻挡元无仙师亲近的宣采薇,却是自己触动了自欺欺人的开关。   此时的她,抖着手捡起一颗红豆,思绪却向开了闸一样,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起先前院子里听到的话。   宣采薇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用干裂的唇重复道。   “秦隐…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没死。”   ……   跟前的元无仙师身形微颤,脚步似有些虚浮,但他还勉力自己一定要站住。   他看向蹲在地上一遍遍不断重复的宣采薇,他很想她,话语带出了思念。   “采薇……”   宣采薇刚想再骂一句“还请元无仙师自重”,身形却忽地一愣,耳边似过了电。   这个声音是熟悉的,却不是因为元无仙师才熟悉。   宣采薇看着自己掌心的红豆,很明显不可置信,她瞪大了双眼,猛地抬头,看向已然蹲下身来元无仙师。   这一回,宣采薇整个人都在发颤。   “你…你究竟是谁?!”   跟前的元无仙师没回话,但很执拗地握住了宣采薇捡红豆的手。   宣采薇条件反射想抗拒,可因为刚刚那道熟悉的身影,让宣采薇往回收的动作略微迟疑。   也就是这一分迟疑,元无仙师就着宣采薇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具。   此时,宣采薇眼前之人,微凉的掌心贴着宣采薇的手背,即使是微凉,却莫名让宣采薇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下一刻,眼前人道。   “我是谁,你自己来揭晓。”   话音一落,眼前人松开了宣采薇的手,而宣采薇的手,停在了元无仙师的面具上。   她一用力,就能揭下。   宣采薇不想再等,也不想再去猜测,她手心放在面具上,想快速地掀开。   可…经历了太多希望落空的她,害怕了。   就像是忽然失去了勇气。   宣采薇不知该如何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承受住一次希望落空的打击。   更也许,这是旁人的陷阱,想让她再次受创,最后疯魔。   她真的好怕,胆怯到连揭开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见宣采薇迟迟不掀开面具,眼前人伸手,握紧了宣采薇的另一只手。   不知为何,虽然宣采薇是被握着,但他觉得似乎眼前人抖的更厉害。   眼前人道。   “不用怕,有我在。”   似是话语一落,宣采薇心神一凛,放在面具上的手,快速一掀。   一张她朝思暮想的容颜出现在宣采薇跟前。   宣采薇手里的面具应声而落。   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能这样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秦隐,说不出话来。   宣采薇手放在离秦隐面容有些距离的地方,她下意识弯了弯手指,似是想去抚摸秦隐的容颜,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宣采薇来回了好几下,这手到底没放上去。   秦隐余光早就瞥见宣采薇的动作,秦隐迅速抬手,按住了宣采薇的手背,让宣采薇的手心落在他的脸上。   不论是手心还是脸颊皆带着几分冰冷,   可在接触的一瞬间,两人的心都热了。   宣采薇的情绪,也终于在触到秦隐的瞬间,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宣采薇下唇抖了抖,环过秦隐的腰,头靠在了秦隐怀里。   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是像决堤般,一颗一颗全落在了秦隐的身前,泪湿一片,嚎啕大哭起来。   秦隐没说话,压着肌肤接触的痛苦,任由宣采薇额头贴着他的脖颈。   他知道此时的宣采薇需要宣泄和支撑,而他是她唯一能宣泄之人,也是唯一能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的人。   现在想想,秦隐比宣采薇还后怕。   如果他再晚一点点得到消息,真不知宣采薇会干出什么事。   想到自己可能差一点点就要失去宣采薇,秦隐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那人面前,将那人千刀万剐。   但眼下最为重要的是稳定宣采薇的情绪,宽慰她,保护她,并同她解释一切。   秦隐确实受到那人的伏击,秦隐虽然隐隐有所猜测,而当真正看到那人就是他猜测的那人时,还是狠狠吃上了一惊。   因为据他探查,那人同镇国公府,同宣采薇并无仇怨。   不过,眼下既然真的是那人,兴许他应该好好查探一番这背后的恩恩怨怨。   但不论那人是谁是何身份,今日他让采薇遭遇如此大的创伤,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的。   秦隐眼里划过几分狠厉,但很快隐藏了起来,他不想让宣采薇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其后,秦隐压着心口揪心的疼痛,抬手轻轻握住宣采薇的手,想给与她更多安心。   只是,秦隐也没想到,宣采薇遭遇如此重创,竟然哪里也没去,而是来到了点翠婆婆的故居。   秦隐抬眼环绕了一下周遭。   这里,他小时候也来过。   采薇也……   秦隐咬了咬唇,心口的揪疼再一次袭来,这一回,他本想将他同女子接触便能心口揪疼的病治好,如若治不好,秦隐便同宣采薇坦诚相待。   这是秦隐的弱点,更是他自卑的地方。   这样的他…连最基本的亲近都无法做到,他不知该如何给采薇幸福。   可让他放手…他已经试过一次了,肝肠寸断的疼痛,强过心口疼痛无数。   秦隐知道,他再也没法对宣采薇放手了。   所以,他要同宣采薇坦诚一切,将选择权交到宣采薇身上。   即使…即使宣采薇无法接受,要嫁与旁人,他亦会在暗处守护宣采薇一生平安。   今日之事,他绝不会任其有第二次发生的机会。   秦隐心口宛如千针刺,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额尖留下,但他仍然坚定地立下了这样的誓言,也坚定地再也没有放开过宣采薇的手。   即便宣采薇的手,于现在的他而言,宛如剧毒玫瑰。   他也不会再放开了。   可秦隐料算了所有,却错漏了一个唯一的变数。   宣采薇哭得嗓子都哑了,声音比方才还哑然的厉害。   她还是抱着秦隐的姿势,眼睛哭得全然红肿。   其里虽不若方才那般空洞失魂,却也依旧没什么焦距,像是情绪宣泄后的呆滞木然。   好一会,倚在秦隐怀里的宣采薇忽然道。   “秦隐,为何你也在骗我?”   声音似空灵,带着由远及近的失望。   ***   那一日,宣采薇说完那句话后,她明显能感觉秦隐身体的僵硬。   宣采薇问出这个问题,不是想求一个解释。   这件事,宣采薇知道,秦隐也知道。   所以,秦隐没有作声。   这便好似,一个人当她经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背叛欺骗后,却又发现另外一个重要的人,也在骗她。   虽然宣采薇知道秦隐或是有其缘由,但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就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压在了雪山上。   压下去,雪崩了。   她的情绪全然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执拗,是有些傻,也知道自己明明心里是惊喜秦隐死而复生的,可她的情绪扭转不过来。   她现在没法面对欺骗过她的秦隐。   所以,那一日,她没跟着秦隐回去,而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走。   散落在地上的红豆,第一次,宣采薇没捡。   红豆是她的相思,她都留给秦隐了。   她可能真的需要一个人静静了。   ***   最后,宣采薇的落脚所,是承启先生在京郊的别院。   那一日,她下山后,便被承启先生堵个正着。   宣采薇本不愿跟承启先生走。   可承启先生却说了一句话。   “我收你为徒,是因为你是你自己,是因为你的棋,而不是你的身份,你大可不必如此抗拒。”   当时的宣采薇低垂了眸子,声音很轻很淡道。   “可我学棋,亦是因为母…亦是因为她。”   宣采薇记得的,她想拥有一技之长让母亲展颜,所以选择了学棋。   可承启先生却道。   “那不过只是启蒙你的原因,你可曾还记得当时你在山崖边上答应我的话,难道那不是你自己所决定的路吗?”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你母亲,在当时,你就不会答应我。”   “采薇,你仔细想想,或许当时,你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路。”   宣采薇记得,当时承启先生带她来此,是因为承启先生这位故人,也就是茅草屋真正的主人,点翠婆婆的志向——   在浪涛浊世之中,担起承前之责,寻一启世之人。   而她,正是被承启先生选择的启世之人,也是贯彻点翠婆婆志向之人。   恍惚间,宣采薇想起自己当时答应承启先生的心情。   那种澎湃,激动,前所未有的心情。   好一会,宣采薇点了头。   其后,便跟着承启先生去到了她京郊别院。   日子一晃,七日过去。   这七日,承启先生和宣采薇的大师兄薛然皆是居住在京郊别院。   承启先生虽有一座漂亮的京郊别院,可却没几个下人,尤其他跟薛然都是男子,下人也尽是仆从。   一开始承启先生和薛然担心宣采薇一个人住不惯,本想着去为她找些丫鬟,好生侍候她。   但谁料,宣采薇却摇了摇头,开始自己一个人料理起居。   虽然只是简单自己收拾屋子,给自己梳洗打扮,但也比先前金贵的贵女生活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薛然有些担心,经常去看自己这位小师妹。   却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甚至眉头舒展,似有宽慰。   好像她所有事都亲力亲为,让她有种莫名满足的安心感。   薛然不解,但也将这些事都报给了自家老师听。   老师听完后,表情也说不上是无奈还是赞同,似乎在两者之间,最后只淡淡凝了一句话。   “随她去吧。”   这一句,随她去,又是好几日。   宣采薇住在京郊别院的这段日子,并没有练棋,但也不是没碰棋。   别院就只有承启先生,薛然和宣采薇会下棋。   所准备的棋子也是供给三人。   但宣采薇每日都会去到洗棋子的地方,跟着下人们一起洗棋子。   一开始薛然发现的时候,当然吃惊。   饶是他是个粗汉也知道,他小师妹是个堂堂娇小姐,即使现在不是,曾经也是。   哪里能干这些粗活不说,更不能跟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干活。   最重要的是,小师妹没带面巾。   薛然记得以前的小师妹,便是吃饭之时要摘面巾,也得环绕周遭看有无陌生男子。   小师妹,是一个极其守礼之人。   可现在,她似乎将这些都看淡了。   这件事,薛然同样告知了承启先生,难得,承启先生也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接着,承启先生让薛然带路,似乎要亲眼所见,才肯相信。   洗棋子的地方,在别院的东南角,一个拱门之后的水池。   水池是山间活水,带着灵动的山水滋味,用来洗棋子,似乎连棋子都多了几分灵性。   承启先生被薛然带到一个拐角的地方,两人扒拉着墙角就朝着拱门里面看。   果然瞧着宣采薇卷起了袖子,用发带绑住了两边袖口,然后坐在一个矮凳上,膝盖上放着一个盆,盆里有一盆清水,清水下面全是小棋子,眼下宣采薇正一手拿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手帕,另外一只手在清水盆里捞了一下,捏着一颗白亮的小棋子。   宣采薇捏着棋子抖了抖水,有些脏水甚至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她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在意,脸上一个表情都没有。   待小棋子稍稍干了一些后,宣采薇用手帕仔仔细细将白色小棋子擦了擦,擦到干净到不然一丝尘埃,连个指纹印都看不出来,宣采薇才规整地放在一旁摊开荷叶上。   似乎是让小棋子被阳光暴晒下。   宣采薇的动作俨然已经有些熟练。   承启先生问向一旁的薛然道。   “她干了几日?”   薛然回道:“有个三四日了。”   薛然接着道:“老师,我们要不要管管?”   薛然:“小师妹这样,很有些不对劲。”   承启先生先是点点头,其后又摇摇头。   “管肯定是要管的,但不是从你小师妹这里下手。”   薛然不解:“那从哪里?”   承启先生道:“先把其他几个下人换走,如果你小师妹嫌一个人洗棋子无聊,就去挑几个伶俐讨喜的丫鬟,送在这里跟你小师妹一起洗棋子。”   显然承启先生这话,不是不赞同小师妹洗棋子,而是不赞同小师妹跟一群大老爷们一起洗棋子。   这些家仆都是在府上多年的,承启先生倒是信得过,信归信,可总归不好让宣采薇一个女儿家,同这群大老爷们走太近。   薛然眉心皱了皱:“可小师妹这样不正常,跟她以前完全不一样……”   薛然还想说什么,却被承启先生打断。   “哪里不正常,你看你小师妹,你仔细看,她唇角是不是在上翘?”   薛然偏头看了一下,果然如此,他点了点头。   承启先生解释道。   “这便是说明,你小师妹现在在做一件令她开心的事。”   “可这……”   “你再品品,你小师妹自打来了这京郊别院,你可有见过她展颜?可有见过她像刚刚那样,唇角上翘?”   薛然老实地摇摇头。   承启先生道。   “你小师妹难得寻个趣味,你可别打扰了她。”   说完,承启先生便拍拍薛然的肩,示意他将刚刚他说的话安排下去。   其实,还有一段故事,薛然并不知道,是宣采薇来别院的第一天,跟承启先生有一段私下的对话。   也是因为这段对话,承启先生能理解宣采薇现在的所作所为。   宣采薇被承启先生带回别院,东西都没放下,便去找着承启先生。   “老师,您先前所说的启世之路,我应该如何做?”   “眼下,我们是不是该提上日程?”   “先前,学生多有懈怠,还请老师莫要见怪。”   宣采薇一连说了好几句话,言语中带着几分急迫,但都是在催促承启先生给她下达任务,似乎这个任务能让她找到一个前进的方向。   但承启先生却是微有沉吟,其后摇摇头道。   “不急。”   宣采薇皱了皱眉,不赞同。   “如何不急,眼下学生已然十六,不论是考棋待诏还是讲学棋道,都不是一朝一夕都完成之事,学生和老师都继承了点翠婆婆的遗志,而且,学生希望能尽快帮助点翠婆婆实现理想,也能更好地帮助现世之女子棋道。”   “多拖一日,便是多耽误一日功夫。”   宣采薇知道自己来到承启先生的别院后,先前承下的担子,便更有义务将其做好,况且她现在亦有心想去做好。   她总得忙些,才能慢慢淡忘先前那些过往。   可承启先生却另起了一个话题道。   “但采薇,你别忘了,我当时说的是你选择的是自己的路,这条路,不是点翠婆婆的,也不是我的,而是你自己的。”   宣采薇执拗。   “我现在就是在我选择的路上前进。”   承启先生摇了摇头,从一旁的棋罐里拿出一颗棋。   “现在的你,就像这颗棋。”   承启先生将棋子随意在棋盘上下了一处。   “由执棋人,随意驱使,走到何处,不是你的想法,而是执棋人的想法。”   “可我寻你来,不是想让你当一颗棋子,而是想让你当这一个执棋人。”   “所谓的任务,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问自己。”   “是否真心想承担起启世之责。”   “学生来了,自然是……”   承启先生抬手,止住了宣采薇的话头道。   “不着急回答,而且你也不是像我回答。”   承启先生指了指棋盘上,那颗静静躺着的黑色棋子,同宣采薇道。   “你该是向它回答。”   “届时如若有一日,你所行所做,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棋子,也便是你真正想明白的那一日。”   说完那句话,承启先生便挥手让宣采薇离去了。   其后,便有了洗棋子一说。   承启先生不否认,当她看到宣采薇心无旁骛地在那里洗棋子的时候,心里明显乐开了花。   他知道宣采薇是个天才,却未曾想,于棋道的悟性亦是他平生仅见。   虽有被波折污泥所困,亦没阻挡她探寻棋道的真心。   其实宣采薇所困之波折污泥,便是她自己所说的原因。   她学棋的初心——   是为了其母亲,不是为了她自己。   而她母亲又做下了那般狠事。   但凡一个内心不够强大的女子,恐怕今生都不会再碰棋。   承启先生,虽以启世之理想目标,牵动了宣采薇压在心间的情绪。   可到底,他没有解决宣采薇的初心问题。   然,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件事,终归需要宣采薇自己解开心结的。   只不过,承启先生以为宣采薇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和解,放下,才能将忽略初心,全心投入棋道。   却没想到,宣采薇另辟蹊径。   她,舍掉了原本的初心。   舍掉了因为其母亲,才选择学棋的初心。   但这不是因为宣采薇放弃,而是因为宣采薇决心从头再来。   从头审视围棋。   当她只是她,没有任何外因,看到围棋之时,她想执棋的初心为何?   她想找到这个答案,所以,她去到了洗棋子的地方,静静的一遍遍洗着棋子,学会与棋亲近,寻找着心中的答案。   显然,这个方法颇有成效,不然宣采薇不会嘴角上翘。   承启先生捋了捋胡子,有些高兴,相信过不了多久,宣采薇定然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然而,答复还没等到,先等到宣采薇要离开的消息。   不是当面告别,而是给承启先生留下了一个纸条。   只道有事要辞别几日。   虽伟说是何事,但宣采薇字迹极为潦草,显然是匆匆之下写上的。   承启先生原本以为,宣采薇莫不是被歹人抓住了,但很快又看见宣采薇身边的那个叫香素的丫鬟来报,说宣采薇一切安全,让承启先生切莫担心。   眼下,宣采薇正被人带着前往某座山头,看着那人越过熟悉的山门,宣采薇抿了抿唇,表情不甚开心,但攒紧的掌心,又出卖了宣采薇的担心。   这些时日,宣采薇在承启先生的别院洗棋子,一方面是为了寻找对围棋的初心,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修身养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身世,已成定局,她的母亲,确实厌恶她至极,虽至如今,每每想起,依旧让她揪心难耐,但她却在每日洗棋子之时,渐渐舒缓了内心。   事情无法改变,她能做的便是学会接受。   而宣采薇知道,真正让她能够舒缓内心的原因,并不只是洗棋子。   而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能让她毫无顾忌,在他跟前肆意哭泣的人。   而现在,她便是要去见那个人。   带着她的六爻门掌门,也是长梧仙师小心观察了下宣采薇的表情,没有经过男女□□的他,不太明白这一对儿小情侣怎么坦诚之后,反而还闹起别扭来了。   长梧仙师问秦隐,秦隐是个闷葫芦,锯不开嘴。   所以,他只得转道过来揪着宣采薇。   宣采薇眉心下沉。   “秦隐…受了什么伤?”   长梧仙师同她说,秦隐本是身体有重伤,上回跟宣采薇见面后,更是引动,现在重病在床,昏迷多日,想让宣采薇过去看看他,看看是否通过同秦隐说话,刺激一下他醒来。   长梧仙师原本还以为要编圆一点,哪知宣采薇一听秦隐受伤,根本不用他后面长篇大论,就乖乖跟着长梧仙师走了。   长梧仙师想起秦隐郁郁不得志的模样,有心当这个破局之人。   他想了想道。   “这事,本来该是让秦隐同你说的,但眼下他无法开口,也只能由为师代劳了。”   “先前,你可是听见秦隐去了的消息?”   再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宣采薇依旧心间发颤,不敢回想自己当时的惊惧恐慌。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也是因为如此,宣采薇以为秦隐是为了谋划大业,故意没告诉她真相。   先有欺骗,再有隐瞒,当时备受打击的宣采薇,很难拧转心里那股难受别扭劲儿。   耳边,长梧仙师的声音继续道。   “事实上,秦隐确实差点死了。”   “嗤嗤,当时心口再多偏离一寸,定然是神仙都救不回了,后尾还坠崖……”   宣采薇神色一愣,其后大变。   “什么?!”   长梧仙师故意道。   “这些,秦隐没同你说吗?”   宣采薇慌了慌神,一骨碌都交代了全。   “当时我太过生气,秦隐了解我,知道我心里别着劲儿什么都听不进去,想来,这也是他当时没说的原因。”   宣采薇也算了解秦隐,她有几句话没说,估计秦隐当时是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博得宣采薇的同情,让宣采薇得以软了态度,同他和好,而是坚持认为自己错,但一时又没找到弥补的方法,只得沉默哑然。   有些笨,更比她还执拗。   宣采薇心里又气又急,气秦隐是个傻子,更气自己是个傻子,眼下更是越发担心秦隐的伤势。   接着,宣采薇便从长梧仙师嘴里还原了部分真相。   秦隐归京之时,确实被设下了埋伏,但同样亦是诱敌之计,秦隐想以自身逼迫那位“月叔叔”现身。   就如同月叔叔知道了宣采薇喜欢秦隐,秦隐也通过蛛丝马迹,大致猜出了月叔叔的身份。   同样,因为某些原因,他知道月叔叔一定会知道他,更会找上他。   假死坠崖,皆在秦隐的计划内,只为了让月叔叔放松警惕,让他盘算全然落空,但秦隐没想瞒着宣采薇,本想归京之时,便立马告知宣采薇。   但他晚了一步,没想到月叔叔竟然提前推动揭露了宣采薇的身世。   在他还未归京之时,此事便已铺展开来。   大皇子那边不知秦隐变动,亦不知宣采薇情况,而且他所在的地方,也被月叔叔的人全盘监控,为了大计,大皇子假装意外秦隐死亡之事。   却没想到竟那般巧,被宣采薇听了去,当时大皇子还在犹豫之时,有个下人先行说出口,让宣采薇确定了秦隐的死亡。   事后经过调查,这个下人早已被月叔叔买通。   当然这个下人的下场,亦只有阎罗殿等着他。   之后,秦隐接到香素密报才赶到了宣采薇身边。   其实香素也不知秦隐究竟什么情况,她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按照以往他们的传信方式,给秦隐通报。   幸而秦隐不是真死了,幸而他及时收到了香素的密报。   其后,他便火速赶往了当年点翠婆婆的故居。   也就有了先前同宣采薇坦诚相待的那一幕。   宣采薇听完全程,更没法说秦隐一句不好,不管元无的事如何,这件事上,秦隐处处以她为先,宣采薇不知秦隐谋划的大计究竟是什么,但如果大计同月叔叔扯在一起,秦隐竟然也选择以身试险,将月叔叔引出,这一招走得极其危险,明显就是打草惊蛇。   但也只能这样,才能真正确定月叔叔的身份。   秦隐走这一步,是为了她。   而她当时,或许让秦隐难过了。   宣采薇自责,连忙问道。   “那秦隐的伤势,如何了?”   长梧仙师倒是淡定。   “既然偏离心口,自然不是生死之伤,好好将养便是。”   “只可惜某人根本不听我的话,快马赶回京都,气血翻涌不说,更……”   说到这,长梧仙师止住了话头,微微瞥了一旁的宣采薇一眼。   宣采薇不解,忙道。   “更怎么了?”   长梧仙师顿了顿,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六爻门的掌门院内的一处屋子。   长梧仙师说,秦隐就躺在屋子里。   昏黄的灯光落在宣采薇的面容上,汇心焦急。   她在等待这长梧仙师给她回答。   长梧仙师微微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秦隐,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为师对不住你了。   其后,才是看向宣采薇,表情第一回 正经异常。   长梧仙师缓缓道。   “事实上,秦隐有疾。”   宣采薇愣。   “什么疾病?”   她同秦隐相处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他身体有何不适之处。   便是先前穿画亦没。   长梧仙师叹了口气,沉了沉声道。   “秦隐他碰不得女人。”   ……   宣采薇惊诧,明显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   长梧仙师又道。   “秦隐一碰女人肌肤,他便会心绞痛,严重可致昏迷。”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合一,万字大更掉落~   迟来的元旦快乐~这章发66个红包~ 第170章   长梧仙师似乎还有未尽之语, 但宣采薇已然不想听下去。   第一次,宣采薇在长梧仙师跟前失礼, 似一阵风一般,越过长梧仙师,推门而入, 再顾不得其他。   宣采薇一颗心全然焦灼。   她连讶异秦隐的隐疾都没来得及,先是想到上回,秦隐赶来同她坦诚相待之时,没有推开过她一次, 任由她在他怀里放肆, 甚至还用手一下一下拍着宣采薇的手,安抚她,慰藉她, 只为了让她能够好受些。   而她…她做了什么?!   想到秦隐先前压着心口绞痛的亲近, 宣采薇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个时候的她, 只顾着顾忌自己的情绪,看不到秦隐的半点不对劲,她甚至…甚至还怪秦隐骗她。   宣采薇不由回想起当时秦隐的表情,错愕掺杂着无言和难得的不知所措,额头却冒着细汗。   宣采薇当时以为那是秦隐心虚紧张, 现在仔细想想, 那时的秦隐该是疼到了极致,却还奋力在她跟前伪装正常。   宣采薇眸间划过后悔,一进门, 眼眸转开,寻找着秦隐的踪影。   她很快看到了秦隐。   秦隐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唇发白发干,一看就是病重痛苦之相。   宣采薇赶紧上前两步,刚想伸手去探探秦隐的额头,看看情况,却忽然想起长梧仙师的话,就是因为自己的碰触才加重了秦隐的伤势。   宣采薇的手停留在秦隐额尖,其后唇微抿,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甚至还拿袖子裹上,才敢去碰秦隐的额头。   因为衣裳很薄,能穿透温度,宣采薇感受到了秦隐额尖的微凉。   微微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秦隐没有发烧。   但没过几息,宣采薇又皱紧了眉,裹着衣袖去碰了碰秦隐的手。   依旧冰凉。   宣采薇眉间越发皱紧,起身在屋子里扫了几眼,很快眼神锁定在左边靠墙一个硕大的木箱子上。   宣采薇提着裙子快速小跑过去,打开箱子,见里面确实如她所想装着厚厚的棉被,脸色稍缓。   其后,宣采薇费力抱着一床棉被便往秦隐床上去,小心翼翼地给秦隐铺上,然后把秦隐的手赶在被子里。   等了一会,宣采薇又裹着袖子去摸秦隐的手。   ——还是冰凉。   宣采薇费解,又赶紧去抱了一床棉被出来给秦隐盖上,等待着探秦隐体温。   如此周而复始几次,秦隐身上的被子越叠越厚,等秦隐被压得醒过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自己身前盖了一叠仿若小山的被子,虽然这样厚度的被子对于常年习武的秦隐说不得太重,但他如今身受重伤,心口难免也被憋出了一口老血。   秦隐睁眼时,只看见了一堆厚如山的被子,他眉心一拧,寻思是不是又是长梧仙师的把戏,想让他说他和采薇之间的事。   这些时日,秦隐并不好过。   那一日,他虽然因为采薇的问题被噎住,不知该如何作答,再加上心口绞痛难耐,引发根本就没好的伤。   宣采薇跑走的时候,秦隐想追,可惜因病痛,连起身都是艰难,直接昏死在了悬崖边上,错过了最佳的挽留时机。   秦隐这一昏迷就是好几日,直至前几日才醒,一醒就被长梧仙师追问情况,当日的事,长梧仙师是看在眼里的。   但秦隐心里自有章程,也没同长梧仙师交代。   秦隐想亲自登门去找宣采薇负荆请罪,以求宣采薇原谅,不过,即使他想,一来他身体不允许,二来长梧仙师知道他身体问题,十二时辰盯着他,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三来,他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秦隐初时完全不敢相信,他想等再确认确认,兴许能给宣采薇一个惊喜。   秦隐轻轻唤了一声。   “师尊……”   无人应答,但秦隐明显听见一阵小跑的声音,再然后,他鼻尖嗅到一阵雅淡的竹香,清幽雅致,只属于一个人。   可能那个人自己都未曾发现自己身上藏有竹香,但秦隐知道。   一开始认识之时,便知。   其后绵长岁月,他也越发喜欢上了竹子。   可真正看到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小脸出现在眼前时,秦隐还是忍不住心颤了下。   紧接着惊愣裹着激动齐齐涌上秦隐心间,却因先前发生的误会,秦隐不敢过于表露情绪,所以,在宣采薇眼里,秦隐神色复杂,眸里看不出情绪。   宣采薇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抿了抿唇,她在想自己先前的做法是不是让秦隐难过了。   一时,宣采薇脚步有些踟蹰。   两人一人被压着几床厚厚的被子,一人手上还抱着一床厚被子,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宣采薇眨巴下眼,下意识将手举高,将头挡在了被子后面。   小脸皱巴巴在一起,带着几分做错事的内疚和懊悔,不敢看秦隐。   似乎是想等自己稍稍做好心理准备,再去同秦隐好生谈谈心。   但宣采薇能等着,被被子快压到些微气闷的秦隐却等不得。   过了会,秦隐的声音响起。   “过来,采薇。”   宣采薇一开始还有些扭捏,但很快秦隐那头传来几声咳嗽,宣采薇才松了手劲儿,快步上前,将手上的棉被又给秦隐铺上了一层。   结果…秦隐咳的更厉害了。   宣采薇后知后觉,才发现好像是自己好像是给秦隐被子盖多了才导致他气闷咳嗽。   宣采薇脸“唰”一下红了,慌慌张张又给秦隐拆被子。   等到拆了两个被子后,秦隐缓过来劲儿,隔着衣袖,握住宣采薇手腕道。   “采薇,我没事,你先坐着。”   先前秦隐心口绞痛引发伤势,就是因为碰了宣采薇,宣采薇身体快速反应,下意识甩开了秦隐的手。   她担心秦隐,不想秦隐再因为她再受什么伤。   而秦隐见到宣采薇眼里的慌张,再配合她的动作,秦隐微愣,看向自己被甩开空落落的手,眸子瞬间黯淡了些许。   宣采薇没注意,但也乖乖坐在了秦隐的床边,也没敢看秦隐,只是清了清嗓子道。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被子减少,秦隐已然起了身,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发白的唇,浮现几分苦笑,暗道一声果然。   秦隐眼眸垂下,过了会,秦隐缓缓说了句。   “对……”   似乎是想道歉,宣采薇却快速止住了秦隐的话头。   “你先养伤,这些时日,我就住在这里。”   如今觉得自己哪哪都对不起秦隐的宣采薇,哪里还能接受秦隐的道歉,那只会更加重她的内疚,而且,她如今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秦隐,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想要弥补秦隐,又不知该从何做起。   宣采薇想了想,且先让秦隐的伤势好些,她再寻个机会给秦隐道歉好了,至于如何道歉,她这些时日得好些想想。   宣采薇思索着,眼眸避着秦隐,有些闪躲。   看在秦隐眼里,心思却越发沉凝。   秦隐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宣采薇却先一步起身,快速走到门边。   “夜深了,你且先睡下,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说完,宣采薇便打开门准备出去,身后的秦隐眼神片刻不离宣采薇,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仿佛担心眨一下,眼前人便会消失一般。   然而就在宣采薇想跨门而出之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也没回头,但细细软软的声音却钻入了秦隐的耳里。   “秦隐,先前你说过,你会在的。”   “……嗯。”   是先前在悬崖边上安慰宣采薇那一回,秦隐说的。   他会一直陪着宣采薇,只要她不赶他,就算她赶他,他也会在暗处默默守护着她。   情人也好,家人也罢,朋友或是,甚至…是陌生人。   无论是何身份,只要能一直看着宣采薇,他心足矣。   这一回,宣采薇的声音很小,细若游丝。   “……我也是。”   秦隐一开始没听清,有些呆愣。   “什么?”   宣采薇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关上了半开了门。   将袖子把手裹好,然后一转身,像一个冲天的烟花一样,忽地钻入了秦隐的怀里。   但她还是小心避着,不让自己的肌肤触碰到秦隐。   发软的身躯,即使隔着衣料,也让秦隐不自觉喉头微动,整个身子紧绷了起来,鼻尖的竹香更甚。   接着,在秦隐惊愕的面容下。   宣采薇微微仰头,一双清冷的眸子有着微微别扭的羞涩,耳根红意诞开,仿若被桃粉晕染开的唇微张,一字一句透着坚定。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   “汝若在左,吾定在右。”   声音低低,无尽的温暖随之缓缓泄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采薇真是直球界的典范~ 第171章   宣采薇对秦隐的坦诚, 本是为了让秦隐能有一夜好眠,再加上她自己也是第一次如此大胆行事, 所以,那一日,宣采薇说完话, 也不敢看秦隐,红着脸又像一朵冲天的烟花般跑开了。   点燃了一室的火,留给秦隐。   而宣采薇却不知,秦隐在宣采薇走后, 并未能好眠, 而是静静看着自己胸前,宣采薇躺过的位置,兀自发呆。   这一发呆, 就是一晚上, 秦隐的眸子亮的惊人。   宣采薇这也算是在六爻门住下了, 就住在秦隐屋子的隔壁。   自打那日,同秦隐说开后,两人之间似乎比以前更融洽了,但也似乎比以前更拘束了。   这问题还是出在当时的大胆表白上。   宣采薇从未如此行事过,所以事后, 自然有小女儿家的扭捏和不自在。   而且…而且…宣采薇心里有个结。   怎么她的大胆表白, 秦隐连个反应都没有。   宣采薇不知秦隐的那一夜,她只知道,第二日她去看望秦隐之时, 秦隐神色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淡定从容,也没说有多高兴,对她也没有比以前更亲近。   似乎,并没有怎么拉近他们的距离,只是回到了以往的情况。   秦隐平静的态度,让宣采薇记挂上了。   琢磨是不是秦隐…其实心底也对她当时的做法有气?!   所以,她还没哄好?   宣采薇拽了拽头发,完全没有谈情说爱经验的她,这些时日,总在自己屋子里反复嘟囔着什么。   若是有人仔细听,一定会听到“追男”“一百零八式”等等字眼。   宣采薇亦没想到,琼酥教给她的《追男一百零式》没能在“追秦隐阶段”发挥作用,反而在两人在一起后发挥作用。   虽然先前,她不知秦隐便是元无,傻乎乎地把这《追男一百零八式》都交代了全。   可一条方法,千万种实践,秦隐定是料想不到的。   宣采薇仔细比对了比对,然后从其中挑选了一个针对目前情况最佳的方法,仔细思考起了该如何进行计划。   翌日晚上。   秦隐看到抱着一床棉被出现在自己屋里的宣采薇,眸子有片刻地微闪。   秦隐抿了抿唇。   “采薇,你抱着被子干什么?”   宣采薇避开了秦隐的眼神,故作轻松道。   “你的病情反复,若是有人十二时辰看护自然是最好的,你现在的身份,除了我便是长梧仙师知道,长梧仙师年岁大了,自然是我来为你守夜。”   “你且放心睡吧,我会在一旁陪着你的。”   说完,宣采薇已然自顾自在秦隐床边地上打起了地铺。   这便是宣采薇比对比对之下最好的方法——   温情的陪伴。   在对方最需要陪伴之时,时时刻刻守在对方身边。   眼下便是秦隐最需要陪伴之时,宣采薇寻思白日不够,晚上凑,所以才有了守夜一说。   可宣采薇即使已然看淡了礼仪,但毕竟还有女儿家的害羞,说这话的时候,可不敢直视秦隐的眼睛,就怕秦隐觉得她过于奔放。   宣采薇铺好床,也不看秦隐,连衣服都没脱,裹得严严实实,还在身上加了一层厚厚的棉被,才眨巴眨巴眼同一旁的秦隐道。   “你且好好安睡,有我在,你别怕。”   秦隐神色一愣,余光不自觉瞥到一旁躺在地上的宣采薇。   夜露风寒,天凉地湿。   秦隐微微拧了拧眉,眸子闪过不赞同。   “我无碍,你还是先回去吧。”   床都铺好了的宣采薇哪里乐意,细眉竖起。   “不行,我得好好照顾你。”   秦隐还在生她气吗?   那她更不能离开,要努努力才是!   秦隐本想再回几句,但宣采薇已然开始拿眸子瞪他,本是清冷的眉眼,因为不乐意,皱巴巴在一起,像只受了气的小猫咪。   可可爱爱的紧。   秦隐瞬间哑了火,心痒的紧,哪里还能拒绝宣采薇。   但睡在地上是大大不允许的。   秦隐思忖了下。   “你上来。”   宣采薇本来以为秦隐还想赶她走,喉间还憋着反驳的话,谁料秦隐峰回路转,甚至还跨了进度。   惹得宣采薇身子不由绷紧了下,眨巴眨巴眼。   “这…这似乎…有些太快了?”   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宣采薇内心还没开化到这程度。   一个原本守旧的贵女,好不容易放下了礼教,可让她一下子上升到大胆同男子同床共枕,即便此人是秦隐,是她喜欢的人,她也得好生思考消化下。   宣采薇说完,见秦隐没说话,又怕惹秦隐不高兴,忙补了句。   “不若你让我想想,今夜先这样?”   秦隐眸子里掺了几分笑意,但面上却正经的紧,坚决道。   “不行。”   宣采薇见没个转圜的余地,内心完全是天人交战,脸上更是皱巴巴在一起。   过了一会,宣采薇扭扭捏捏地起了身,但也没掀开被子,而是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一般。   圆滚滚地爬上了秦隐的床,然后火速躺下,好看的小脸彻底皱成了一团,眼神视死如归。   一旁见到宣采薇这模样的秦隐,终是没忍住笑意,乐出了声。   宣采薇还没明白秦隐乐什么,就见秦隐拿着被子,跨过了宣采薇身边,在宣采薇原本的位置,铺上了床,似乎准备躺下。   宣采薇这才反应过来。   “你让我睡床?你睡地下?”   秦隐没停止铺床的动作,唇角带笑道。   “不然呢?”   “或是想一起?”   难得的调戏,又让宣采薇红了脸。   “你是病人,怎么能躺地上呢,还是我来吧。”   说完,宣采薇艰难地支起自己包裹着圆滚滚的身躯,准备蹦蹦跳跳下床。   看着宣采薇蹦蹦跳跳的样子,秦隐蓦然微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边莞尔更甚。   宣采薇也知自己眼下的样子甚是滑稽,见秦隐笑,还以为秦隐在笑话她,微微翘起了唇。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就原谅你笑话我的事。”   闻言,秦隐唇边笑意更甚。   “不是笑话,是想起了一件事。”   “何事?”   “渡生楼。”   虽然只说了三个字,但聪明的宣采薇已然知道秦隐的意思,他是想起了那一夜在渡生楼蹦蹦跳跳的小棋子宣采薇。   回想起那一夜,宣采薇更觉脸红,头微微垂下。   秦隐抬眸,看着宣采薇黑亮的小脑袋瓜,手心有些痒,抬了抬,但过了会,秦隐还是放下了手。   “很可爱。”   秦隐温柔道。   不论那一夜的小棋子宣采薇,还是眼下的蚕蛹宣采薇,都很可爱。   宣采薇没回话,但耳朵的红晕,证明她听进去了,也听明白了秦隐的意思。   片刻后,宣采薇似是想起什么,忽地抬头,嘴边小声呢喃道。   “所以,那一日才算是我们正式见面吗?”   “应该也不算,以前我不知你是元无,如果是第一次见到元无仙师,该是在七夕日,棋彩台上。”   秦隐没说话,心里却否认,这些都不是他同宣采薇的第一回 正式见面。   但…秦隐眉宇间划过几分犹豫,他不知该不该说。   耳边宣采薇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是想到了七夕节的事,她明显有些费解。   “所以,那祈福符咒是你早就准备好的,为我?”   秦隐点点头。   “那为何又一定要作为棋彩台的彩头,如此这般得之,不若直接给镇国公府呢?”   宣采薇费解在这,东西是秦隐为她弄的,秦隐直接送到镇国公府便好,为何要兜兜转转过一次棋彩台的经历,最后还是由秦隐伪装的元无仙师取得的。   难道,秦隐想争表现?可他用的是元无仙师的身份,能争什么表现。   思来想去,宣采薇脑子里打了结,不知秦隐为何如此行事。   秦隐半盘着腿坐在地上,昏黄的灯光,不太能照亮他的神情。   好一会,秦隐才道。   “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你扬名。”   宣采薇眼微微睁大,看着跟前平静说与过往的秦隐,脑海中的麻线一下子清晰。   所以,当时秦隐故意在符咒上写下她的名字,也故意当众说出了那段连圣上都震惊的批语,就是为了替她扬名,护她性命。   宣采薇此时再看,已然知道当时的她,周身环绕多少杀机,兴许还有她没看见的。   秦隐便是有心护她,也不是严防死守,不如把宣采薇的名字放在明面上,由着宫中那位时刻盯着,这样想动宣采薇性命的人,也会好生掂量掂量。   宣采薇抿了抿唇,眸子划过感动。   这样的事,秦隐在过往这些年,不知为她做过多少。   宣采薇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秦隐有着想哭的冲动。   秦隐似有所觉,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   “你别这么瞧我。”   “你不想知道为何我最终会下场吗?”   宣采薇道。   “为何?”   她还真不知道,按理来说,秦隐不是冒头的性子,而且先前估摸着秦隐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所以才一直不同宣采薇有过多的牵扯。   宣采薇还真不知道秦隐在棋彩台那一日,怎么亲自下场,虽然用的是元无仙师的身份,也不是秦隐平日该有的作为。   秦隐很快给了解释。   “那一日,有孟长思在,我原以为孟长思会赢下头筹,将东西送到镇国公府,未曾想会突然出现一个寇山海的,眼见孟长思不敌,我这才亲自动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一切都在秦隐的掌控之中。   听着,宣采薇似乎应该高兴,但她脸上却没什么高兴的表情。   “所以,当日如果没有寇山海,反而是孟长思夺了头筹,你就不怕我对孟长思芳心暗许吗?”   哼,她可没想到这男人这般大度。   秦隐却眸色一沉,先前未抬的手,一下子摁住了宣采薇的棉被。   宣采薇身子顿时一僵。   宣采薇裹得圆润,秦隐这下手只是随便一摁,并不知其位置,但宣采薇却明显有所感觉她纤细的某个弯曲的位置,被一只大.shou死死扣住。   虽然隔了一层棉被,她依旧能感受到手部的轮廓。   宣采薇心跳乱了。   片刻后,秦隐的声音响起。   “不会发生。”   “——我不许。”   ***   结果那一夜,到底最后谁也没能打地铺。   宣采薇和秦隐谁也不妥协,都不让对方睡地上。   但要是同床,两人倒是默契,齐齐红了耳朵。   最后折中的方法是搬了一个软塌过来靠在床边,宣采薇坚持睡软塌,让病人秦隐回床上躺着去。   似乎这件事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定下来。   可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这竟是折磨的开始。   尤其是对秦隐。   当秦隐第二日醒来时,看着在自己怀里磨蹭的小脑袋瓜时,心漏跳了几拍。   此时,宣采薇的蚕蛹形象早已经过一整夜的翻腾,毁得差不多。   细长白皙的手臂,和修长的细.tui全然压在秦隐的被子上。   虽然隔着一层被子,秦隐也能知道宣采薇压的是哪个位置。   手臂还好,这腿……   秦隐的一日,从身体燥热开始。   燥热难耐的秦隐,余光不自觉轻扫在宣采薇的脸上。   清晨的第一束光,懒洋洋地落在宣采薇的下半张脸上。   嫣红唇色在阳光的晕染下,泛起金泽。   红润,诱人。   秦隐眸色翻涌,越发沉凝。   宣采薇是被热醒的。   她醒来后,没有睁眼,直接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同秦隐道。   “秦隐,昨夜你让人加火炉了吗?”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抱着一个大火炉睡着了?”   秦隐:“……”   宣采薇继续说着话。   “还是天气转热了,是我晚上衣服穿多了吗?不若我今夜换上夏裳吧。”   秦隐脑海里立马浮现宣采薇的夏裳。   姹紫千红,淡粉白青,各有特色的美,就是…薄透了些。   秦隐喉间微动,眉心彻底下沉,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燥意。   “不可。”   当然,最后宣采薇也未能换上夏裳,不过听她以前的丫鬟说,她晚上睡相不太好,喜欢滚来滚去不说,一热还喜欢自己脱衣服。   但宣采薇每日醒来,虽然都是被热醒的,但醒来后,见自己的衣服却是完好无损,而且比睡前还规整了许多,像是有人专门为她调整过一样。   宣采薇唇角微翘,当自家丫鬟说胡话,她这睡相不是挺好的嘛。   自此之后,宣采薇便日日为秦隐守夜。   虽不知效果如何,但秦隐眼下的青黑却越发严重。   ***   秦隐的伤势一直由长梧仙师照料,白日,宣采薇亦会去帮忙,所以,知道秦隐的伤,有些药是要去六爻门后山采。   这一日,宣采薇又替长梧仙师跑腿,去后山采药去了。   她此时蹲在一出悬崖边上,小心用手里的药铲,铲着悬崖边上草药的根部,担心会不小心毁掉根部,宣采薇的动作轻柔又慢。   好一会,宣采薇才把这根完整的草药铲下,然后用手帕包好,放在背上背的药篓里,准备前往寻找下一株草药。   宣采薇起身,往回走了几步,离悬崖远了些。   然后宣采薇刚准备转身,就见身后驻立着一道身影,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只为等着宣采薇。   宣采薇一愣,眼里明显带着讶异。   过了一会,才回神开口道。   “见过元霜仙师。”   堵着宣采薇的人,正是元霜仙师。   本该清冷如月的她,面容全然疲色,脸色似乎极为不好看。   宣采薇不解。   “元霜仙师找我有事吗?”   “如若无事,我便继续帮长梧仙师寻草药了。”   宣采薇出入六爻门之事,知道的人只有秦隐和长梧仙师,虽然不知元霜仙师怎么知道的,但宣采薇也不能说元无受伤,让人将元无跟秦隐联想在一起。   秦隐有“元无仙师”这层身份的事,虽然秦隐还未给她解释,但宣采薇已然理解,知道秦隐定有其原因。   既然秦隐不想让人知道,她自然也得替他隐瞒好。   而当宣采薇被元霜堵着之时,她自然也记得这件事,只说了帮长梧仙师寻草药,这样便能解释自己出现在六爻门的原因。   元霜神情恹恹,也不知在没在听宣采薇的话。   她沉默了一会,才道。   “是吗?”   宣采薇愣,觉得元霜现下有些不对劲,但宣采薇谨记着不暴露秦隐的原则点了点头。   然而,元霜却低声道。   “你骗人。”   元霜声音很小,一开始宣采薇没听清,反问了句。   “什么?”   元霜却忽地抬头,撺紧了手里的剑,往宣采薇方向走了几步。   面目冷肃,让宣采薇不由悬起了心。   在距离宣采薇几步远时,元霜站定,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你骗人。”   宣采薇瞳孔微滞,似乎想再说点什么。   然而元霜却也像打开了话匣子,没给宣采薇说话的机会。   “我看见了。”   “你......”   “我看见了你从元无师弟房内出来。”   “你在元无师弟屋内呆了一夜才出来。”   突然被捅破,宣采薇难免害臊,恍惚间记起元霜似乎喜欢元无来着。   这放在以前,她也不掺合两人的事。   可现在,元无就是秦隐,是宣采薇都心上人,她可不能坐视不理。   耳边,元霜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宣采薇哑然,她有些不知该从何解释。   总不能说元无就是秦隐,秦隐受伤,她只不过单纯为他守了一整夜,两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干。   这话说出去,且不论元霜信不信,以后,她定然是要同秦隐在一起的。   这一牵扯,宣采薇担心元霜会猜到元无就是秦隐。   这要坏了秦隐的事,可就不好了。   所以,宣采薇面上犹豫,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这看在元霜眼里,却成了默认。   元霜心里有气有怨,她对宣采薇观感极好,而且因为先前伤过宣采薇,所以,她另外对宣采薇抱有一分愧疚之情。   虽然她同宣采薇接触不多,但整个六爻门上下,都知道她元霜喜欢元无,而且,她在宣采薇跟前,也表现的很明显,她不信宣采薇看不出来。   元霜觉得两人怎么也算得上朋友,即便说宣采薇不会隐藏自己的心动,会否也该知会她一声,二人公平竞争也好。   可宣采薇从未在她跟前表现出对元无的喜悦之情,她先前对待元无,明明就像朋友一般,为何转眼,她就……   元霜说不出心里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很复杂很揪心。   她今日也不是想找宣采薇茬,不过就是想问个明白。   元霜不知这其中误会,宣采薇也没办法解释,两人陷入僵持。   就在元霜眼神越发划过失望之时,两人身边似一阵风过。   再恍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宣采薇跟前。   脸上覆着金纹面具,是他独有的标志。   宣采薇和元霜齐齐心颤了下,但又是出于不同的缘由。   宣采薇有些着急。   “你……”   本想说秦隐的身体,但又碍于元霜在一旁,宣采薇不好做的太过明显,只得眼神同秦隐交流。   当然秦隐也回了宣采薇一个安心的眼神。   二人这番独特的眼神交流,看在元霜眼里更是一阵难受。   她发白的唇抿的紧紧的,明显感觉出了自己的多余。   余光瞥见元霜神情的宣采薇,眉心皱了皱,转头看了眼秦隐,约莫意思是能否同元霜透知一二。   秦隐冲宣采薇摇了摇头,宣采薇垂了眸,点点头,算是默认,只是觉得元霜如此难受,却没个了结,到底也有她的原因。   谁料,秦隐却轻轻扯动宣采薇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担心。   宣采薇还没明白意思,就见秦隐将宣采薇护在了身后,然后抬眼,同元霜淡淡道。   “你我之间的事,无须牵扯旁人。”   “你有何想问的,问我便是。”   元无难得对元霜多言,按理说,元霜该是高兴才是,只是这其中的内容,却是将她的心,放在火上,反复煎熬。   元霜握紧了手里的剑,再次重复了先前的问题。   “你们,是什么关系?”   声音的干哑,似乎透着元霜的无力,然无力又执拗。   这一回,元霜得到了回答。   她耳边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我心悦她的关系。”   ***   那一句话说完,元霜身子僵硬了许久,她眼神没再落在宣采薇身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秦隐。   似要将这个她从小喜欢到大的男子看得清楚明白。   好一会,元霜惨白着一张脸,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消失,最后不发一语离去。   之后,秦隐才转过头来看宣采薇。   宣采薇有些急道。   “你这么说,会不会对你以后有什么不好?”   秦隐却摇了摇头。   “无碍。”   “比起那些,你更重要。”   信手拈来似情话,让宣采薇红了红脸,可仔细同秦隐对视,又发现他是真心而言。   宣采薇有些想笑,秦隐有时真是纯情的紧,纯情到撩人不自知。   宣采薇下意识锤了一下秦隐胸口。   刚想说,两人回去吧。   就见秦隐忽地抓过宣采薇的锤他胸口的手,宣采薇一愣,不自觉甩开了秦隐的手,快速后退了几步。   然宣采薇退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悬崖边上,脚步一滑,身子不自觉就往后仰,吓得宣采薇面色大惊,手不自觉挥舞着。   秦隐眉心一皱,快速上前几步,在宣采薇快掉下去之际,接住了宣采薇,没让她掉下去,死死扣回了自己身前。   宣采薇脸颊擦过秦隐的脸颊,明显能感觉两人身体的紧绷。   这是,害怕的特征。   宣采薇眼下可不敢动了,死里逃生的她,赶紧深呼吸了下。   但很快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跟秦隐好像有了肌肤接触?!   宣采薇快速仰头,小手更是在秦隐心口轻轻试探着。   心跳…正常?   宣采薇惊疑,仔细又来来回回试探了好几次,顺便耳朵贴在了秦隐心口,好生听了一会。   直至秦隐的身体有些发烫,宣采薇才惊了惊,收回手,同秦隐道。   “秦隐…你的病…症状变了吗?”   “心跳是正常的…怎么身体又发烫了?”   “不行,我们赶紧回去找长梧仙师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其他问题?”   说完,宣采薇就准备从秦隐怀里挣扎出来,想带着秦隐回去找长梧仙师。   秦隐却止住了宣采薇的动作,禁锢住了她,不让她随便动弹。   凌冽的山风,微微吹起秦隐鬓边的发丝。   墨发随风飞扬,带起丝丝涟漪。   饶是宣采薇再迟钝,也发现眼下有些不对劲。   过了会,秦隐摘下了面具,一双俊美无双的容颜落入宣采薇眼里,不论看了多少遍,依旧为之心动。   原本冰寒的眉眼,眼下只剩下全然的温柔。   秦隐就这么环着宣采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低头缓缓靠近宣采薇,声音有些喑哑。   “采薇,我的病好了。”   宣采薇惊愣,不知秦隐说的是哪个病,还是…都好了?!   然,宣采薇还未能仔细思考,灼热的气息忽而靠近。   软软的唇瞬间被掠夺。   山风温柔吹起了两人的裙角,青竹和白鹤似于白雾间纠缠,缥缈缱绻,美不胜收。   ***   这一回。   从一开始的蜻蜓点水,到其后的探海寻物。   白鹤飞舞的动作带着旋转,在越发试探后,荡起了迷人的步伐,对宣采薇发出了邀约。   而宣采薇则是一下子冲击过甚,起初根本没反应过来,只得在迷蒙中混混沌沌,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宣采薇已然被相邀起舞。   她全然无法思考,也只得乖乖交上白旗。   秦隐不想停止邀约的动作,停留了好一会,直至宣采薇面色全然泛红,才略带不舍地放过了她。   而宣采薇呼吸不畅,身前微有起伏,落在秦隐huai里,好一会不敢钻入全然红了的脸蛋。   秦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眼下,可是相信了?”   “……信了。”   先前她二人估摸着si磨了半个时辰,幸而之后秦隐慢慢教她呼吸,不然她还未知结果,先被憋死。   宣采薇思及先前二人缠绵的情景,不由耳根更红了。   但转念也明白过来,既然亲近了如此之久,秦隐都没发作心口痛。   显而易见,秦隐这病似乎好了?!   宣采薇内心惊喜,忙问秦隐缘由。   秦隐这才解释开来。   原来上回宣采薇伤心离去之时,似是触动了秦隐的内心渴望,他想留下宣采薇的执念大过了所有,虽然当时昏迷,但对宣采薇的执念却印刻在了身体里。   他依稀记得,最后,他并未感知到了心口绞痛。   所以,秦隐其后才是大喜,他猜测自己的病情该是有了极为显著的进展。   他原本想等身体好些,再去好生印证下,如若这病真的全然大好,届时他再同宣采薇负荆请罪,亦能使出死缠烂打之计。   却未曾想,宣采薇先找上了他。   且虽不知缘由,宣采薇还夜夜陪着他…折磨他。   当然,这夜夜也让秦隐印证,他的病大好。   秦隐惊喜之余,只想着快些养好身体,好告诉宣采薇这一好消息。   一开始,秦隐也没想着用这样的方法告诉。   只是…当他看着宣采薇发红的脸颊,受惊宛若小鹿的眼神,他压抑了多日的zao意,终是忍不住宣泄了出来。   他想吻她。   也真的如此做了。   滋味,很甜。   ***   宣采薇自从知道秦隐病好后,喜悦全然挂在脸上,回去之后,更是让长梧仙师给秦隐做了一个里里外外的检查。   就连长梧仙师都惊讶,这病竟然是奇迹般的好了。   宣采薇一开始以为是很严重的疑难杂症,还担心有复发的可能,又仔细询问了下注意事项。   但长梧仙师过了些许又捋了捋胡子道。   “不是疑难杂症,只不过……”   宣采薇着急。   “不过什么?”   这一日,秦隐的伤势已然好全,同采薇说了一声要处理要事,不在六爻门中,宣采薇便留下同长梧仙师闲话,正好聊到秦隐的病。   长梧仙师有些许顿停,其后才叹了口气道。   “此病源于心,自古心病最难医。”   “但也是秦隐之幸,能遇到你这一味心药。”   宣采薇有些不好意思,但仔细一听,又听明白了长梧仙师的意思。   意思便是说,秦隐这病,不是天生的,是后天有什么原因引起的。   而这个原因…长梧仙师不知,但也隐晦同宣采薇提及,让她不要太过探求秦隐这方面的隐私,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提及的往事。   宣采薇点点头答应,虽然有些好奇,但她也不想再刺激秦隐病情复发,眼下秦隐病好,她已然知足。   ***   秦隐这一夜不算早,正好瞧见宣采薇把自己裹成蚕蛹躺在软塌上,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没睡。   秦隐快步上前,顺势脱下带着夜寒的衣裳,不让寒冷钻入宣采薇附近,然后才靠着软塌,同已然坐起身的宣采薇说话道。   “如何还不睡?”   宣采薇眼神微亮,答道。   “等你呢。”   秦隐一开始没理解。   “可是有事想问?”   宣采薇却摇摇头,从蚕蛹被子里,伸出一双手,悄悄环上秦隐,甜甜笑开,头也跟着靠了过去,亲昵地蹭在秦隐耳边上。   “就是想跟你一起睡。”   话音一落,宣采薇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两个人齐齐红了脸。   宣采薇赶紧松开了环着秦隐的手,咳咳两声道。   “不是那个意思,就…就是……”   就是个半天,宣采薇也没就是明白,感觉自己似乎越说越错。   秦隐却伸手扣住了宣采薇的后脑勺,往自己跟前带,将宣采薇先前拉开的距离,再次缩短。   一个清浅的吻,落在了宣采薇唇边。   将一切的解释堵在了话语之中。   那一日过后,两人之间的亲近放开了不少,似是终于能同自己心爱的女子亲近。   秦隐总是牵着她的手,走哪都牵着。   而亲亲……   每每夜里,宣采薇的唇边皆是泛起微微红晕,好几回,还得秦隐给她上药才能消掉红晕。   想着秦隐去问长梧仙师要药时,长梧仙师促狭的神情,宣采薇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可她又拒绝不了秦隐。   呜呜呜,她不争气。   但有些奇怪的是,不论白日秦隐吻得如何凶残孟浪,但一到夜里,他只会轻轻地碰碰她唇,不会有多进一步的可能。   宣采薇有些奇怪。   虽然浅浅的吻也很甜,可……   宣采薇忍不住想起两人第一次接吻之时,长达半个时辰的甜蜜缠绵。   那种感觉,战栗又刺激。   宣采薇…有些喜欢。   宣采薇红着脸回忆着,这一回,她不自觉主动了一次。   感受到两人交缠之间的异动,秦隐动作明显有片刻地顿停。   但宣采薇一旦开了头,也就有些不管不顾了,在秦隐顿停之时,开始笨戳戳的攻城掠地。   然而,秦隐之时顿停了一瞬,很快便反客为主,死死压住了宣采薇。   不只是交缠之间,更是二人之间。   秦隐将宣采薇轻轻放在了软塌上,白鹤与青竹交叠。   白鹤与青竹,像是在描绘一幅美好的画卷,在同一时刻,染上了绯红。   像是围城堆柴,只需一丝火苗,城池将于片刻之间燃烧殆尽。   即使有些迟钝,宣采薇也明显感受到了不对劲。   可宣采薇眼下有些迷瞪,很难多思考,就连推秦隐的手,都软乎乎的,没多少力气。   好在,过了会,秦隐停住了动作,唇间传来一声叹息。   宣采薇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却是有了些微疼痛。   秦隐轻轻咬了她一口。   其后,秦隐才缓缓起身,止住了之后的所有。   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道。   “以后,可别这么玩了。”   宣采薇不太明白,但也乖乖点了点头,毕竟刚刚她直觉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过了会,秦隐翻身躺在了宣采薇身侧,背对着宣采薇,压着声音道。   “睡吧。”   烛光摇曳,宣采薇盯着屋顶的砖瓦,兀自发呆。   来回翻了翻,身体还在发烫,一时半会,她睡不着。   约莫过了两刻钟。   宣采薇试探性开口道。   “秦隐,你睡了吗?”   秦隐闷了一会,才有些无奈道。   “没有。”   宣采薇嘴角却挂上一丝得逞的笑意,她就知道秦隐没睡,先前,她可是听着秦隐呼吸的,秦隐呼吸一直都没平稳。   跟她一样。   不过,这回宣采薇可不敢玩火了,她是想起了先前长梧仙师说的事。   她是秦隐的心药。   她喜欢秦隐,原因很多,也可以说没有。   毕竟就像秦隐说的,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也许,当她第一次见到秦隐时,那错漏的心跳,便揭露着眼前人同旁人的不同。   但,那真的是两人的初见吗?   宣采薇有着疑惑。   她又问出了曾经问过的一个问题。   “秦隐,你为何会喜欢我?”   问的虽然是问为什么,却不是求原因,宣采薇想知道的是,两人真正的过去。   那段,不存在在她记忆里的过去。   也是她应该真正铭记的初见。   这一回,秦隐转过了身,正好对上宣采薇求知的眼。   秦隐似乎是在确认宣采薇的意思。   好一会,秦隐才缓缓道。   “你可还记得点翠婆婆?”   宣采薇点头,她记得的,承启先生的故友,她在秦隐的梦里也见过。   虽然未曾真正谋面,但点翠婆婆在宣采薇心中亦是个特别的存在。   秦隐道。   “你同她的羁绊,不只是你以为的那样。”   宣采薇不解。   “什么意思?”   秦隐面色顿了顿,墨黑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宣采薇。   “采薇,你还有个名字。”   “——大妞。”   这话一出,宣采薇直接怔住了,似乎有一条线串联起了什么。   宣采薇眸子睁大,不停闪烁,脑海里来来闪过当年那场梦境。   好一会,宣采薇似是不可置信地冒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你意思是,我小时候曾经以大妞的身份,同你和点翠婆婆相处过?”   这话一出口,宣采薇便有些后悔,因为秦隐只透露出大妞的事,结果宣采薇入过秦隐的梦,所以能够全部串联起来。   这不变相不打自招嘛,虽然秦隐可能没想过入梦的事,但他一定琢磨自己是从哪里打听到他们三人之间的过往的。   而秦隐似乎看穿了宣采薇的想法,嘴角噙笑。   “你不用在意,我很早便知,你入了我的梦。”   “!!!???”   这下宣采薇彻底惊讶了,也顾不得其他,开始缠着秦隐仔细询问了起来。   原来,秦隐是在第三次梦境中醒来的,宣采薇那一次带他入画,引起了秦隐的警觉,秦隐一下子醒来,也知前两回梦境皆是宣采薇。   所以,知道宣采薇曾经以大妞的身份入过他的梦。   入梦的事一解决,接下来该说到正题,秦隐娓娓道来了当年的过往。   宣采薇幼时曾被送往般若庵,而秦隐幼时则被送往月清寺。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座吉人山,也就是点翠婆婆的小木屋所在的那座山头。   两人相识也是偶然,那时的宣采薇身体并没有后面那么差,甚至她还觉得自己在般若庵呆了一阵后,身体还有变好的倾向。   现在想来,该是那些时日,林思蕴没能对宣采薇下毒,所以宣采薇的身体才有好转的迹象。   思及自己的母亲,宣采薇眼神瞬间黯淡了几分。   但好在很快宣采薇便被秦隐转移了注意力。   宣采薇和秦隐的相识,同宣采薇料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准确来说,算是英雄救美吧。   宣采薇是在吉人山山脚碰到秦隐的,那时的秦隐穿的一声破破烂烂的袈裟,看样子似乎正被几个小男孩欺负。   极具正义感的宣采薇将秦隐救了下来,当然宣采薇也是虚张声势,那会宣采薇还不是个懂事的姑娘,只是个被娇惯着长大的坏脾气姑娘。   但自小天不怕地不怕,气势还是养的很足的,拿出对待府里那些不好好办事的下人的凶狠劲儿,一下子就把那几人吓跑了。   宣采薇愣。   “我这么厉害吗?”   秦隐乖巧点头。   当然,他不会说,是他在后面用内力各种给几个小男孩使阴招,把几个小男孩吓跑了。   反正,宣采薇便算是救下了秦隐,两人也互相知道对方一个在和尚庙,一个在尼姑庵,无趣的紧。   几岁的小女孩和小男孩难得找到玩伴,便相约着每日见面,一起玩耍。   说是玩耍,倒是成了宣采薇单方面的欺负,完完全全将秦隐当个小跟班使唤。   听着宣采薇不自觉张大了嘴。   “误解误解,秦隐,你确定你没认错人?”   秦隐抿唇笑。   “想来,会说是我主子的女子,天下间找不出第二个。”   宣采薇汗颜,直觉不是自己能干出的事,但看着秦隐眼神真诚不作伪,又觉还真是她干的事。   宣采薇接着道。   “那你就这么受着?”   方才她听秦隐描述,自己脾气可算暴躁,也不知秦隐如何能忍受她,还喜欢上了她。   可宣采薇不知道,对于当时小小的秦隐而言,宣采薇是第一个给过他温暖的女子。   宣采薇嘴上说让他当小跟班,可两人一起找到什么好吃的,宣采薇都把大的分给他,嘴巴上还嘴硬说自己要减肥,不需要吃那么多。   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也是自己玩了一会后,便推说没意思,让秦隐带回去玩。   那会的宣采薇脾气很差,嘴巴也硬,但秦隐却知道,宣采薇有着天下最为善良的心肠,最为温暖的内心。   而他像个偷光者,只是越发贪恋地想靠近宣采薇这束光,汲取着,渴求着,希望宣采薇能在他身边,他想把这份温暖永远留在身边。   秦隐眼里闪过几分回忆,脸上挂着开心。   “不是受着,是心甘情愿。”   幼时跟宣采薇在一起那段时日,曾是他前半生最快乐的时光。   吉人山的传说,两人都有听说过。   传闻吉人山曾降临过祥瑞之光,若是有人朝着祥瑞之光跪拜,就会成为难得吉祥之人,一生顺遂安康。   听到秦隐提及这个传闻,宣采薇恍然。   “所以我们去吉人山上找祥瑞之光了?然后遇到了点翠婆婆?”   宣采薇不意外,即使那会她身体好了一些,但到底多年病体,当时的她,肯定想去寻这祥瑞之光,当一个吉祥安康之人。   所以秦隐就作为宣采薇的小跟班跟着她爬了好一阵山?   宣采薇直觉自己真相了,莫名觉得自己以前真是蛮横又霸道,她轻轻拍了拍秦隐的肩,有些不好意思道。   “辛苦你了。”   秦隐知道宣采薇说的是什么事,秦隐抿唇不语。   事实上,他并不算陪着宣采薇去寻祥瑞之光的。   他亦有自己寻找的理由。   只是,祥瑞之光,毕竟只是传说,哪里是两个小孩子寻得的。   那时,他和宣采薇都很沮丧。   可自己都很沮丧的宣采薇反过来还安慰他,同他道。   “秦隐,以后我来做你的光吧。”   “我可是贵人之相,你瞧我先前不就救下你了嘛。”   “所以,你只要能瞧着我,你这一生定然也会顺遂安康。”   小小的秦隐,愣怔了片刻,没说话,却见身边面容苍白的少女嘴角有些不自然。   “你不愿意吗?好像是有些自大了,你若不愿意,就权当没听见吧。”   小秦隐赶忙摇头,眼神忽而骤亮,直勾勾看着宣采薇,其后,一字一句道。   “我愿意。”   我愿意,追着名为“宣采薇”的光,生生世世。   ***   再然后,宣采薇和秦隐便遇到了点翠婆婆。   宣采薇被点翠婆婆称呼大妞,她觉得土,非得让秦隐更土,给秦隐改了一个“二娃子”的名字。   两个人,便作为大妞和二娃子陪着点翠婆婆,在吉人山生活了一阵。   说到这的时候,秦隐似有顿停。   “说起来,你的老师不算是承启先生。”   “为何?”   宣采薇一愣。   秦隐看向宣采薇道。   “因为你的棋,是点翠婆婆教的。”   话音一落,宣采薇瞳孔瞬时放大,一下子坐起了身。   她嘴唇微抖,眼里似划过不可置信,整个人像是陷入极大的冲击中。   秦隐直觉不对劲,也赶紧起身,坐在宣采薇身边,忙道。   “怎么了?”   宣采薇身子颤了颤,然后整个头埋在了膝盖上。   过了一会,宣采薇的声音才缓缓钻了出来。   “秦隐,谢谢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等再抬头时,宣采薇已然平静了神色,眼眸却更为坚定。   宣采薇一直以为自己学棋的初心是因为其母亲,甚至在承启先生提及时,也试图用方法舍弃初心,重新再塑造一个初心。   可今日,听秦隐所言,她便知道,她学棋的初心,并不是因为其母亲。   宣采薇有记忆的,她是从般若庵归来后,也就是她失忆后,听到下人说她坏话,她才开始变得懂事,才想着为母亲学棋。   她一直以为这是她的初心。   可眼下,事情有了扭转。   她的棋,由点翠婆婆启蒙所教,这是她失忆之前的事。   也就是说——   也许她真的是为了自己才走上棋道的。   在过去这本不该属于她的人生的这些年,真的有那么一次有那么一次。   她不是宣采薇,不是侯府嫡女,不是为了母亲。   只是为了自己,她做出了选择。 第172章   可是, 这大概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即便听完秦隐的讲述,宣采薇依旧未能恢复记忆, 但宣采薇知道秦隐说的是真的,不只是因为对秦隐的信任,而是当秦隐越发提及两人幼时同点翠婆婆相处的过往时, 她心头先前对点翠婆婆的孺慕之情便越甚。   即使记不得过往,情感却留了下来。   所以,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宣采薇眉心起了褶皱,眼神有些怔忪。   “点翠婆婆…她真的去了吗?”   秦隐顿了顿, 神情虽没有宣采薇那般明显, 但也明显感觉到秦隐眉眼的下垂。   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现在秦隐的实力或许能查出来,但当年在宣采薇和秦隐各自归府后, 点翠婆婆没过多久便消失了, 只在悬崖边上留下了她的一角衣料。   当时的秦隐没能力没机会去查, 甚至他也是几年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等到秦隐真正能着手去查的时候,已然寻不得点翠婆婆的踪迹。   但多半也是……   秦隐不想伤宣采薇的心,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秦隐给宣采薇掖了掖被子,安抚她情绪道。   “今日先且睡吧,明日我们再去小木屋看看如何?”   说是去看小木屋, 其实是去带着知道过往的宣采薇, 再去祭奠一番点翠婆婆,只是此时的   宣采薇先是轻轻点了点头,被子往上挪了挪, 挡住了嫣红的唇,似乎还想往上挪,挡住自己有些泛红的眼眶。   可转念,宣采薇又觉有些不对劲。   宣采薇想了想,放下挪被子的手,嫣红的唇露了出来,微动。   问出了一个疑问。   “秦隐,这事为何以前不告诉我?”   在宣采薇听下来,整个过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除了点翠婆婆也许遭难,让宣采薇心里难受。   却不知,为何宣采薇第一次问的时候,秦隐不想告诉她。   秦隐眉色微顿,过了一会才道。   “不一样。”   宣采薇一开始没明白意思,秦隐很快接着道。   “现在和当时,情况不一样。”   宣采薇不解。   “有何不……”   话还没说完,宣采薇忽然想起秦隐方才提及的一点,其后,神色如遇惊雷。   宣采薇快速看向秦隐,目色询问中带着几分怀疑和不由分说的难受。   “难道…此事还牵扯她?”   未有说名,但二人均知是谁。   她,林思蕴。   过了几息,秦隐艰难地点点头。   似是因为经历过一遭,所以,从秦隐嘴里再次听到关于林思蕴要害她的事,宣采薇以为自己会再次遭遇难受,却未曾想并没有想象那般难受。   原来,秦隐很早便调查出林思蕴的不对劲,可秦隐不敢确定,只能仔细反复再三确认。   而且秦隐不知该如何同宣采薇提及林思蕴的事,只想着,等此间事了,再慢慢循序渐进地透露给宣采薇知道。   未曾想,对手竟然也从林思蕴方面动了心思,杀宣采薇一个措手不及,更是杀秦隐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因此,秦隐觉察出了一个更大的隐秘。   可这代价太大了。   宣采薇沉默了一会,依旧执拗,希望秦隐能将当年的事说与她听。   秦隐只得原原本本将自己查出来的讲给宣采薇听。   当年,林思蕴是有将宣采薇放在般若庵静养一段时日,这事宣采薇是知道的,早先听宣正修说过,不过,当时的宣采薇已然起了疑。   毕竟,林思蕴对这件事缄口不言,似乎不想多提。   宣采薇接着话。   “我听大…宣正修说,是担心我身上有邪.祟,想用佛经驱魂所用。”   而且,这件事似乎知道的人很少,就连般若庵的尼姑都没几个知道。   秦隐看了一眼宣采薇,眉宇间轻拧,似乎还在犹豫。   “你当真想知道?”   宣采薇则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不论如何,她总归是要去面对的。   可宣采薇一开始,只以为林思蕴是跟镇国公说的那般,想下毒加重她的病情,留住镇国公的关心而已。   但事实上……   秦隐沉了沉声。   “当年,林思蕴是想杀了你。”   宣采薇手里拽着的被子,于瞬间滑落。   瞪大的眼,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也在那一瞬间泄了真实的情绪。   极端地苦涩。   她母亲…不…林思蕴,当真是恨极了她。   原来,林思蕴当年该是对是否杀宣采薇犹豫了一阵,所以将其送往了般若庵,由着一个尼姑于般若庵的一个无人问津的偏殿好生看管着。   但偏生宣采薇所在的偏殿有个狗洞,她幼时顽皮,经常钻狗洞出去,由此也就结识了秦隐和点翠婆婆。   后来,林思蕴似下定了决心,决意要杀宣采薇,只是不知道为何临到头又改变了主意,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将宣采薇接了回去。   不过,那位照顾宣采薇的尼姑,知道林思蕴打得注意,自然也被灭口。   这件事,又被宣采薇上回遇到的青心小尼姑撞见。   所以,青心才会那般害怕宣采薇,因为只要看到宣采薇,就会想起那位在她眼前活生生被掐死的尼姑。   青心更担心自己也被灭口,好几日都提心吊胆的紧。   所以,当秦隐找上她,调查当年的事时,没多会,青心便受不住拷问,全都交代了全。   这也同秦隐的猜测对上。   只当时,林思蕴还没同宣采薇撕破脸,这些事,秦隐一并都瞒了下来。   但如今,林思蕴已然跟宣采薇走到了这一步,再瞒下去,让宣采薇对林思蕴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还不如全部捏碎。   使得宣采薇彻底看清林思蕴的真面目。   虽然,秦隐心里知道自己这做法是对的,可不免又担心宣采薇的情绪。   他话一说完,便见宣采薇垂了头。   秦隐眉头微拧,手却不自觉伸了过去,抚在了宣采薇露在外面的手上。   似乎想安抚宣采薇。   秦隐没有言语,只是将手覆盖在宣采薇的手背上,暖意缓缓传递。   过了会,宣采薇动了,她手微微翻转,轻轻握住了秦隐的手。   两只同样白皙的手,在这一刻十指纠缠在了一起。   直至夜深,睡下,十指都未松开。 第173章   宣采薇今日难得离开六爻门, 准备前往承启先生京郊的院子。   多日未归,总得给老师报个平安才是, 且宣采薇意外发现自己学棋的初心竟不在林思蕴身上,也得好生同老师报备交流。   承启先生的院落虽然在京郊,但方向却是跟着京城方向一致的。   所以, 缓行的马车,车轱辘的方向是通往京城。   宣采薇打着车帘,目色往京城方向递过去一眼,但又很快收回, 就连帘子都快速放了下来。   前头为宣采薇驱赶马车的香素, 现如今恢复了原名,灰丙,她听见动静, 余光轻轻瞥了眼在马车布帘里头若隐若现的身影。   香素抓着马车缰绳的手一顿,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即使不去关注, 即使无人会特意告知,可小姐还是在意的。   自打那日她离开镇国公府后,关于她,关于林思蕴,关于镇国公府究竟被说成了什么样子。   小姐, 想来是在意的。   思及京师的风风雨雨, 即使被自家主子及时拦下,但流言的散漫宛若野草,烧不尽, 吹又生。   香素想着定要好生瞒下这些,等京师平静些后,再带小姐回去吧。   可人生总有意外,香素当时没能想到这点。   所以,在看到承启先生门口摆下了大阵仗的一队人马后,眉头骤然收紧,抓着马车缰绳的手一顿。   回头,快速同车内的宣采薇道。   “小姐,听闻承启先生在小姐院子设宴迎小姐归来,小姐院子离后门近些,不若我们从后门进吧,这样也能快些,不让承启先生多等。”   里头的宣采薇不明外面情况,刚想答应,耳边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娇柔声音。   “三姐姐,这是要去哪?”   马车内,宣采薇的身形一顿。   外头看马车的香素有些急,想着要不直接忽略,驱马车一走了之。   这时,马车的帘子却被掀开。   淡雅卓绝的容颜曝于人前。   宣采薇缓缓下了马车,秦隐为宣采薇量身定做的碧衣青竹裙被风卷起了边,衬得宣采薇气质清雅,似乎未能看到某些人预想的落魄不堪。   宣采薇眼皮抬了抬,看向不远处坐在马车里的人,嘴唇微动,淡淡应声。   “宣静姝,你找我有事?”   堵在承启先生门口,并且已然等候了一段时日之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宣静姝。   今日宣静姝一改往日素雅低调的打扮,装扮的几位华贵,不论是发簪还是手上的珠串,都能看出价值金贵,对比之下,虽然宣采薇衣裳用料考究,但这些时日她费心陪伴秦隐,也没精力没心情仔细收拾打扮自己。   头上除了先前从镇国公府里带出的青玉珍珠发簪,身上再无旁的装饰。   乍一看,倒是宣静姝的打扮会华贵些许。   可仔细琢磨,贵气这种东西并不是光靠外物装点,从小培养出来的气质,便只是身着素布麻衣,也能从人群中跃然而出,而有些人,即使把自己装成一个富贵的金娃娃,也掩藏不住多年的小家子气。   宣采薇和宣静姝便是如此。   宣静姝虽然表面淡定,但看见宣采薇即使落魄至此,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对比自身华贵的打扮,依然不输,她气就没打一处来。   更暗自懊恼,上回计划最后竟然失败了。   可惜,月叔叔在得到消息之前,似乎有急事,临时要走,不然眼下哪还有宣采薇轻松的份儿,早就落她手里,折磨到不成人样了。   不过,如今也算差强人意,毕竟,宣采薇在京师中的名声已经难听到不行。   之后,只要等月叔叔归来,还怕收拾不了宣采薇吗?   宣静姝掩去眼中的嫉恨,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笑容。   “虽亦是有事,不过,妹妹也是挂念三姐姐才来的。”   “虽然姐姐现在已经不是宣府的嫡小姐了,甚至连姐姐的父亲…都可能…且母亲怎能那般对待姐姐,妹妹真是为姐姐不公,姐姐放心,在妹妹心里,姐姐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呢。”   宣静姝言语真挚,表面上说着贴己的话,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宣采薇不堪的身世。   宣采薇哪里听不出来,但这些时日她的伤口,被秦隐抚平了些许。   当身后有人永远无条件地给予你温柔陪伴时,那将是一个人无畏前行的独木支柱。   所以,宣采薇除了在听到宣采薇提及林思蕴时,眸子轻微闪了闪,其余时候,依旧淡然。   她冷眼瞧了一下宣静姝,回的干脆利落。   “那真是谢谢你还记得,可惜,我很庆幸,我并没有你这样的好妹妹。”   倒也是回得丝毫不留情面。   “你!!!”   宣静姝脸上明显没想到宣采薇丝毫不示弱,本是来落井下石的她,连个场子都没找到。   宣采薇身后的香素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宣采薇,但见宣采薇能如此淡定地回击宣静姝,嘴角亦浮起了笑容。   宣采薇根本没心思同宣静姝在这费口舌,她继续道。   “如若无事,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撂下话,宣采薇便准备转身离去,可宣静姝今日本来就是来耀武扬威的,哪里能让宣采薇轻松离去。   宣静姝道。   “慢着。”   “自然是有事。”   “我明日便要嫁到二皇子府,二皇子将设宴席宴请京师里的达官贵人,父亲和母亲自然都是要去的,你难道不想见见吗?”   说完,宣静姝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她朱红烫金请帖,在宣采薇眼前晃了晃。   明显是想让宣采薇对她低头,腆着脸求她。   宣静姝知道宣采薇对林思蕴的感情,自以为是抓住了宣采薇的软肋。   毕竟先前在镇国公府门前发生的一幕,她可是知道的,林思蕴对宣采薇说出那般狠话,想来,即使宣采薇登门前往首辅府,林思蕴也不会见她。   现在,她手上拿的就是宣采薇可以见到林思蕴的机会。   宣静姝不信宣采薇不动心。   谁料宣采薇只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宣静姝手里的请帖,便再也没有迟疑的转身。   宣静姝惊愣,这…这跟她想好的不一样。   宣静姝当然不知道,宣采薇已经通过秦隐知道林思蕴对她动了杀心。   这无疑是再给了宣采薇致命一击,将顽固徘徊在心间的那丝亲情,悄然蚕食拔起。   虽然现在还有藕断丝连的迹象,但宣采薇如今也并不想见到林思蕴,她可能需要一段时日去平复这件事。   宣静姝见宣采薇走得决然,心里一急,又觉今日没找回场子,各种不爽,眼眸微转,就想从找个事好好打击一下宣采薇。   情急之间,宣静姝眸子落在了宣采薇的发簪上。   宣静姝眨巴眨巴眼,着急之下,声音也有些大了。   “慢!即便你要走,可姐姐如今已然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了,但身上还带着镇国公府的东西,尤其还是镇国公府老夫人所赠之物,想来姐姐也不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吧,该是会自动归还才是。”   果然,宣采薇停住了脚步。   宣静姝见能刺激到宣采薇,方才的烦闷一扫而空,继续下重药。   “此物便由我这个镇国公府的四小姐,帮姐姐带回便好,毕竟当初老夫人想送的也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可不是什么强.奸犯的女儿。”   宣采薇抿了抿唇,身子听完宣静姝的话有些发凉,毕竟这事宣静姝也并没有说错,她顶上的发簪确实是老夫人所赠,且不该是她拥有的。   宣采薇眼神一黯,手微抬,似乎想去摘发簪。   但耳边却忽然听到一道冷淡悦耳的声音道。   “我倒不知,我送与采薇的东西,竟然如此有荣幸挂上了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名。”   话音一落,一道身影如风过,快速落在了宣采薇身边。   面上的金纹面具,在阳光下发出刺眼夺目的光。   宣采薇愣了。   宣静姝也愣了。   宣采薇不解,递给伪装成元无的秦隐一个眼神,似乎还带着几分不赞同。   不赞同秦隐的突然出现。   毕竟,现在“秦隐身死”的消息应该已然在他敌对势力传开了,宣静姝也是属于敌对势力的。   秦隐忽然出现,极其容易打草惊蛇。   可秦隐却给了宣采薇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便将目光看向一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宣静姝。   宣静姝眼神在元无和宣采薇间流连了下,眸中不解神色渐浓。   她自然知道元无是谁,却不知元无为何会同宣采薇有所牵扯。   宣静姝是知道宣采薇有喜欢的人的,但当时月叔叔没有明说,只说是京中一位了不得的达官贵人,而且月叔叔当时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显然这人已经被月叔叔给做了,这样才能让宣采薇生不如死。   所以,这元无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   宣静姝瞳孔睁大,讶异地看向元无。   果不其然,看到了元无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意。   宣静姝眼里的嫉恨再一次加深,整个人脸色冷了下来,死死盯着宣采薇。   她是没想到宣采薇竟这般好命,即使死了个心上人,还会有厉害的追随者为她鞍前马后。   虽然,元无并不是达官贵人,可六爻门仙师的身份本就超然物外,元无的师父更是让皇帝都礼让三分。   如此一来,她嫁给二皇子为妾也并没有什么可以在宣采薇跟前耀武扬威的资本。   难怪,宣采薇如此淡定!   难怪,宣采薇会不把她放在眼里!   如此这般…只有好生辅佐二皇子登上那个位置才能彻底压过宣采薇。   宣静姝眸子划过一道狠毒,藏在衣袖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宣采薇哪里知道宣静姝心里的百转千回。   她还在疑惑,先前秦隐说的发簪的事。   这明明是她祖母给她的,虽然不是亲手收到的,但她听香素说这明明是老夫人院子里送来的。   她在洗晦宴时,还别过这根发簪,就她观测众人目光而言,这根发簪让当日的她,大出风头,增了不少容色。   等等,香素……   宣采薇眼神瞬间放大,似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一直观察宣采薇的宣静姝却把宣采薇的表情误以为是紧张忐忑。   心里顿时有谱,只当元无是着急护下宣采薇,却没考究细节。   宣静姝嗤笑一声。   “元无仙师,便是再怎么想护着姐姐,也不该随意撒谎吧,六爻门该也同佛门一般,不打诳语才是,这般行径若是被六爻门掌门知道,恐怕掌门面上也不好过吧。”   宣静姝心思一起,决意今日之后,更要散布宣采薇水性杨花之事,甚至元无仙师还为宣采薇撒谎之事,皆要传遍京师。   这一重又一重的谴责,她就是不信宣采薇还能淡定的下去。   宣静姝脸上划过几分自信,接着道。   “元无仙师或许不了解我们镇国公府,这各院每一处采办送礼皆是有记在账上,姐姐发间这簪子是老夫人送的,自然会在老夫人院里的账册有所记录,刚好我今日有带,眼下一查便知。”   虽然是忽然想起,但也是在宣静姝早先筹谋的打击宣采薇的计划内,宣静姝怕宣采薇不归还,还多做了一手准备,把送礼账册带了过来,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派上了用场。   秦隐面具下的眉头略微上挑,微微环胸道。   “是吗?你查便是。”   “不过,我也得警告宣四小姐一句,随便说话,小心招祸。”   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听在宣静姝耳里,不知怎地,却有些渗人。   宣静姝狐疑地看了一眼元无,总觉得他身上气质有些特别,跟寻常仙师还有些不一样。   但宣静姝还是坚持不放过难得找到的可以打击宣采薇的机会。   一刻钟后。   宣静姝来来回回将账册翻了好几遍。   刚刚还自信的脸上,随着翻动账册的手速度越发加快而崩裂。   没有!?   没有?!   怎么会没有?!   宣静姝哑然在当场。   可宣采薇却是清楚明白,想来当时那根发簪是秦隐借着老夫人的名头,让香素送过来的,只过了香素的手,又怎么会出现在老夫人的送礼账册里呢。   宣静姝收起了账册,脸上的尴尬显而易见。   不过,秦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宣静姝。   “查完了吗?”   “是何结果?”   宣静姝没法接话,眸子微转,也没打算回秦隐,只是略过了这件事,快速道。   “姐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本想给你这张请帖,好让你同母亲见上一面,不过如今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妹妹明日出嫁,今日还有好些事需要筹办,便先行一步。”   宣静姝明显想避开这件事,遁走闪人。   可秦隐又怎么会同意。   秦隐声音因为大病初愈,有些发哑。   “宣四小姐,我方才说过,随意说话,可是要小心招祸的。”   “不为自己的行为,做些什么吗?”   宣静姝哪里听不出来,跟前的元无仙师是想让她给宣采薇道歉。   以前宣采薇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她做小伏低也就算了,可现在宣采薇不过是一个娘亲不要,父亲是强.奸犯低等庶民,她好歹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而且马上就要嫁入二皇子府,身份何等尊贵,凭什么还要同宣采薇低声下气。   如果不是今日带的是二皇子的人,她恐怕连伪善的温柔假面都懒得装。   宣静姝扯了扯嘴角。   “元无仙师言重了,我同姐姐,姐妹一场,自然不会为这种小事起什么嫌隙,想来姐姐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完,也不等宣采薇拆台,赶紧补了一句。   “府中催促,妹妹先行一步。”   话音一落,宣静姝就跟背后有人烧她尾巴一样,快速准备离去。   而秦隐这一回没拦,宣采薇则是懒得同宣静姝浪费时间。   但也好奇,这不痛不痒的收尾,并不是秦隐的作风。   等到宣静姝走远后,宣采薇才问出心中疑惑。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秦隐莞尔。   “如何?觉得我太轻易放过她了?”   “放心,总有一日,宣静姝会为她的所作所为负责,届时你想如何处置都行,是杀是剐皆可。”   秦隐对着宣采薇,语气一贯温柔,只是言语间透露出的狠意,让宣采薇有些微愣。   秦隐见状,以为是自己吓着宣采薇了,忙补了句。   “你若想留她性命也行,皆随你愿。”   宣采薇却摇摇头。   “你多虑了,我不会怜惜宣静姝。”   “看来,你心中已然有全盘规划。”   宣采薇有些好奇,眨巴眼问秦隐。   “你想怎么对付宣静姝?”   秦隐这回却有些神神秘秘道。   “明日便知。”   宣采薇挑眉,觉得秦隐是不是有些夸大。   明日可是宣静姝的好日子,即便秦隐有什么计划,明日宣静姝就成了二皇子的人了,想要动她,可不是那么容易。   而第二日,宣采薇一觉醒来,外间香素便匆匆传来两个消息。   惊得宣采薇瞌睡虫一下子全给吓没了。   一则,二皇子和冠南侯谋反被抓。   二则,二皇子和冠南侯通敌叛国被抓。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第174章   宣采薇急匆匆穿上白色的绣花鞋, 准备去找秦隐。   谁料,她刚穿了一只, 一道高大的身影就跟在香素身后进了门。   似乎为了刻意分离,秦隐平素爱穿黑衣,“元无”则常年身着六爻门门派服鹤图白衣。   不过今日, 秦隐既没穿黑也没穿白。   而是茶色的郡王常服,其胸前,左右双袖上均有蟠龙绣纹,腰间有玉带悬挂, 脚上踏着黑皮靴。   好不威风, 显然这是要去上朝的装扮。   但一般百官上朝,腰间玉带不挂私物。   但宣采薇却能清楚地看见秦隐腰间玉带,挂着一个黑色棋子腰佩。   宣采薇愣了愣, 想起只要秦隐是以本来的身份出现之时, 腰间皆会悬挂这黑色棋子腰佩。   宣采薇多看了几眼, 琢磨此物难不成有什么隐秘?   很快,秦隐就走到宣采薇跟前。   盯着宣采薇只穿了一只鞋的脚,微微拧了拧眉,接着,蹲下身子, 拿起一旁的白色绣花鞋, 就往宣采薇悬在床边脚上套。   宣采薇慌了慌,好歹秦隐也是一个郡王,而她现在不过是个庶民, 哪里能让秦隐如此做。   而且…香素还在一边看着呢。   宣采薇睫毛发颤,赶紧朝香素所站的位置多看了几眼。   哪知香素识趣的紧,早就背转了身。   自家主子同小姐的情趣,她这做下人的可不好随意观看。   宣采薇见香素没看,紧张的心情稍缓,刚想往回缩脚,脚踝就感受到秦隐掌心的热度。   “别动。”   冷淡的音调夹杂几分不由分说的温柔和执拗。   宣采薇果然没动了,微微抿了抿唇。   秦隐快速给宣采薇套好鞋,微微抬头,身着上朝常服的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宣采薇抿唇的动作更甚。   秦隐却脸色发淡,有些严肃道。   “虽快至夏日,可脚下也沾不得冰凉,方才我要不给你穿好,你岂不是就穿着一只鞋走路。”   宣采薇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刚刚见着秦隐着急,还说不准真如秦隐所说那般,只穿了一只鞋就蹦蹦跳跳过去了。   不过,宣采薇嘴上傲娇。   “才没有,即便你不过来,我也会把鞋穿好的。”   秦隐似乎压根不信,给宣采薇穿好鞋后,又半起了身,将宣采薇身上的衣裳都穿戴齐整,那模样比宣采薇幼时伺候她穿衣的嬷嬷还要小心。   宣采薇脑海中不由浮现秦隐套上嬷嬷头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隐挑了挑眉。   “笑什么?”   宣采薇忙摇头,清冷的眉眼难得瞪得跟仓鼠一样圆圆的,似乎是为了显得自己无辜。   秦隐目色微闪,手抬起,刮了刮宣采薇翘挺的鼻梁。   略微几分无奈道。   “你啊。”   一旁的香素就差没堵着耳朵了,自家主子和小姐间的暗流涌动简直是“虐”死她这只单身暗探。   待不下去的香素赶紧寻个由头出去,给秦隐和宣采薇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宣采薇想起方才听香素说的是,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示意秦隐坐下。   秦隐坐了下来,宣采薇问道。   “二皇子和冠南侯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秦隐随意地点点头,转而又似想到什么,唇微扬。   “不仅知道,还是我向圣上提供的证据。”   说完,秦隐黑瞳微转,直勾勾地看了宣采薇一眼。   一开始宣采薇没明白,但被秦隐盯得心有点乱,秦隐似乎是在期盼她说点什么。   宣采薇眼神左右移动了下,过了会,她微微抬头,放在秦隐的朝服帽上轻轻拍了拍,试探道。   “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秦隐唇角笑意加深,语气倒是没有泄露情绪。   “也不算什么难事。”   之后,秦隐便同宣采薇稍稍展露了一些他所行之事。   原来,当年宣采薇在秦隐屋子里发现的通敌叛国的信件,确实是秦隐同梁国国君的往来信件。   但信件是真的,可圣上却也是知晓的。   当今圣上知道梁国国君早有意要搅动京师之水,以此好让京师乱象纷争,而他梁国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只不过,圣上一直不知同梁国国君来往之人是谁。   所以,圣上故意将秦隐放出,想让秦隐取得梁国国君的信任,好一举揪出隐藏在京师之中,同梁国国君来往之人。   秦隐这才伪装成通敌叛国的模样,这几年一边取得梁国国君的信任,也在一边查探究竟京师之内是谁同梁国国君来往。   宣采薇“啊”了一声,想起先前穿到冠南侯屋顶鹦鹉的事,讷讷道。   “难怪冠南侯有胆子敢谋反。”   宣采薇说完才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果不其然见着秦隐狐疑的神色。   “你也知道?”   眼下秦隐既然同元无仙师是一人,宣采薇这些事也都全交代了。   于是,宣采薇便把穿到冠南侯家鹦鹉的事,还有听见他们谋反的事都一并说了。   说到最后,宣采薇也解释了一开始没同秦隐说的原因。   “此事事关重大,我回到自己身体后,第一时间便去告诉了父…镇国公,当时我也并没有想到你也在查这件事,所以也就没说。”   秦隐点点头,眼神没有责怪。   “难怪镇国公后来那般防范冠南侯,只可惜冠南侯隐藏极深,镇国公估计也难抓到证据。”   宣采薇一愣。   “那你……”   秦隐似想到什么,回头看了宣采薇一眼,嘴角轻轻带出笑意。   “说起来,你可是最大的功臣。”   “若不是不愿让圣上见你,今日可得带你去邀邀赏才是。”   宣采薇不解。   “怎么会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秦隐道。   “可还记得,当日你被刺杀之时,曾说那群黑衣人的指挥者归属冠南侯。”   宣采薇点头,她记得这事,因为听过那人的声音,所以一下子就锁定在冠南侯身上,准确来说是南婉兮。   这说到底也只是个情杀的问题而已。   宣采薇接着道。   “然后呢?”   秦隐道。   “我那日着急赶去救你,并没有想过做伪装,那人如若稍稍谨慎,定会留下细探,所以…也定会发现我二人之间……”   虽未言明,但两人都明白秦隐未尽之语是什么,宣采薇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你接着说。”   “所以,冠南侯是知道我二人的事的,可宣静姝却不知道对否。”   宣采薇点点头,宣静姝是想找人轮.奸她,并不知道她和秦隐互相喜欢。   “然而,刺杀我之人,却是那位月叔叔派来的。”   “月叔叔是宣静姝背后的人,宣静姝都不知道我二人的事,月叔叔又如何得知?”   宣采薇瞪大了眼,思路像是一下子通了。   “你是说,那位月叔叔是通过冠南侯知道的?月叔叔跟冠南侯有勾结?”   秦隐点头。   “接着,他又非要让宣静姝嫁给二皇子,宣静姝此人最多不过是后宅手段多些,即便成为探子,约莫也得磨砺好些年,所以,那位月叔叔不可能把宣静姝放在敌对的达官贵人府里,即便想做探子之用,如何都得分属一个阵营才行,所以,他这步棋,一来,兴许真有几分想为宣静姝好,但更多的该是,想让宣静姝做他的眼线。”   “这样,二皇子和冠南侯便都同这位月叔叔有联系了。”宣采薇点点头道。   “可…这也谈不上通敌叛国,除非这月叔叔……”   宣采薇想到一个可能,漂亮的眉眼瞬间瞪大。   “难不成??!!”   秦隐笑,点点头。   “你猜的没错。”   “这位月叔叔,便是梁国的国君。”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宣采薇下意识唇微张,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过,对于月叔叔的身份,秦隐似乎早有所猜测,只不过他力求亲眼求证,所以,更是假意入局,就是为了逼迫“月叔叔”,真实身份为梁国国君司空朝现身。   秦隐知道司空朝一直极为欣赏他,所以在发现他就是宣采薇的心上人后,定然会出面见他一回,给他个机会,让他归顺于他。   秦隐便是为了那个机会,假意中伏,以此好确认二皇子和冠南侯便是司空朝在京师所勾结之人。   只是未曾想到,司空朝对宣采薇恨意如此之深,竟然在他归来之前,差点将宣采薇置于死地,折磨到不成人形。   司空朝敢动采薇,他定将百倍奉还。   秦隐藏在衣袖的手略微收紧,眉眼轻轻眯了眯,在宣采薇跟前敛去危险的光芒。   接着,秦隐换上了一副轻松的面孔道。   “冠南侯的事,是你告诉我的,月叔叔的事,也是你告诉我的,你可不是最大的功臣吗?”   宣采薇不好意思:“这也是偶然,运气而已。”   “不过为何不让我去面圣?”   “难得我见不得人吗?”   宣采薇微微垂头,有些沮丧。   但下巴却突然被挑起,眼眸对上一双似温酒的眸子。   “胡思乱想作甚?”   宣采薇撇了撇嘴,不服气嘟囔着什么。   秦隐却正经了几分。   “你兴许不了解当今圣上,以后你且远着他点。”   宣采薇眨巴眼,似乎不太明白秦隐的话,但秦隐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起身便向宣采薇告别。   他今日这身装扮,正是因为要入宫。   宣采薇愣,看向秦隐转身要离去的背影,忙唤了一声。   “秦隐,等等。”   秦隐回头。   “怎么了?”   宣采薇放在床褥上的手抓了抓,迟疑了一会,才道。   “秦隐,所以你…不是真的谋反吧。”   通敌叛国的信件解释的清楚,圣上也知道,所以秦隐该是不会谋反才对。   但…宣采薇总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她还记得先前秦隐曾在书房商议的事。   当时还有个讨人厌的跋扈之人,黑甲和白乙等人又说着宣采薇听不懂的话,其后仔细想来,应该是某种暗语。   秦隐闷了一会,并未直接作答。   “为何问?担心我同镇国公府起冲突吗?”   宣采薇拧了拧眉。   “虽有这方面的担心,可我更……”   宣采薇好看的眉眼轻轻往上抬了抬,仰头就这么看着不远处威风凛凛的秦隐。   可即便再怎么威风凛凛,宣采薇也害怕。   她承受不住第二回 的。   宣采薇抿了抿唇道。   “秦隐,我怕你不在了。”   比起秦隐同镇国公府起冲突,她更怕秦隐…出事。   秦隐略微有些寡淡的眉眼愣了愣。   他身体有些凉,是先前在外面吹的,可在这一刻,他却忽然不觉得冷了。   下一刻,秦隐大步回走,有力的臂弯圈住了宣采薇,揽入自己怀里,凌冽的泉水香气萦绕在宣采薇鼻尖。   其后,秦隐淡淡的声音响起。   “傻瓜,我会一直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以拥有甜甜知的称号吗! 第175章   那一日, 秦隐未归,但宣采薇依旧从香素嘴里, 听到了京师传来的喜讯。   秦隐抓获反贼有功,被圣上亲封为“九门提督”,官拜从一品。   宣采薇听到这件事的时候, 表情显然讶异。   不是九门提督不好,反倒是更好,虽然只是从一品,比不得兵部尚书的官阶高, 但却是皇城禁军统领, 直属圣上,旨在保护圣上安危。   显然得是圣上极为亲近和信任之人才能担此要职。   只不过先前圣上将秦隐放在兵部做监管之职,所有人都认为圣上会让秦隐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却没想到圣上对秦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器重。   这听着似乎是件好事, 但宣采薇脑海忽然闪过之前秦隐对圣上讳莫如深的态度, 又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小姐……”   香素唤了一声宣采薇, 打断了宣采薇的思考。   宣采薇抬眼,嘴角划过些许无奈,她原本是担不起这声“小姐”的,而且,她现在的身份, 也不该让香素伺候, 可香素坚持,在香素心里,她早已把宣采薇当成真正的主子来看待。   不论宣采薇身份如何变迁, 永远都是她香素的主子。   宣采薇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之后也便随着香素了。   宣采薇应声。   “香素,怎么了?”   香素则道。   “小姐,刚刚郡王那边传来消息,今夜郡王会回秦府,便不过来了。”   宣采薇点点头,脸上似乎还没适应秦隐如此巨细的报备。   似乎,两人就像…夫妻一般。   ***   秦隐不过来,宣采薇也没闲着,她学棋的初心确定后,便有了再执棋的能力。   她在六爻门时,便同长梧仙师下棋。   未曾想,长梧仙师竟是个臭棋篓子,棋品还贼差,下棋爱悔棋不说,一输棋就死活拖着宣采薇一局一局接着下。   宣采薇一开始本是下着玩,倒也没介意,谁料长梧仙师如此执拗。   宣采薇揉了揉发酸的眼,只得委婉拒绝道。   “长梧仙师,但凡你六爻门中有人能赢过我,都算你赢,你看可否?”   要是再怎么跟长梧仙师一把接一把的下去,这漫漫长夜,恐怕无心睡眠了。   而宣采薇这个建议,长梧仙师还真听进去了。   第二日,六爻门的掌门院门前就排起了长队。   六爻门里不乏棋中好手,除了秦隐伪装的元无外,元霜和元元也在列。   只是这回,秦隐回归自己的身份,元无仙师的身份自然得找个由头不在六爻门,而元霜也没来,难得元霜未听掌门的号令。   倒是元元乖乖出现了。   现在宣采薇在六爻门的事,整个六爻门皆知,不过他们并未往元无身上想,而是以为宣采薇是掌门请来的贵客。   方外人士不在乎俗世流言,便是宣采薇身份不堪提起,于他们而言,却同达官贵人无异。   佛门度世人,道门亦度世人。   不论宣采薇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也好,还是强.奸犯的女儿也罢,在他们眼里都与寻常百姓无异。   所以,一开始宣采薇本来都已然做好了面对鄙夷的准备,却不料众人对她皆是态度有礼,目光澄澈,不含杂质,这倒是无形中稍稍让宣采薇感到慰藉。   就连一贯大大咧咧的元元,都对宣采薇的身世三缄其口。   元元此人甚是好玩,人长得胖乎乎不说,说话更是有趣,常常引得宣采薇发笑,再加上元元水平不差,二人切磋起棋艺来,颇有几分有来有往的心得。   宣采薇在六爻门的日子,似乎很快乐。   而被当成臭棋篓子的长梧仙师在一旁悄悄捻动下胡须,嘴角浮上意料之中的笑意。   看来,他能对秦隐交差了。   在六爻门下棋下的欢乐的宣采薇,并不知道她此举是长梧仙师刻有为之,就是为了慢慢改变京师的舆论。   英雄不问出处。   只要宣采薇在一方技艺力压群雄,她所失去的,早晚会拿回来。   六爻门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   可未曾想,意外总是随时而至。   宣采薇把六爻门下得服服帖帖之后,回头本想回承启先生的院子,想问问这启世之路,该如何去走。   然而宣采薇还没离开六爻门,苍玲珑和公孙笑柳却急急忙忙寻了过来。   一开始宣采薇听见是这二人时,脸上还有几分犹豫。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已同两人天差地别。   如果她不曾是镇国公府嫡女,她们都不会成为朋友。   说到底,她们是“宣采薇”的朋友。   然而宣采薇还在屋内犹豫,门口的公孙笑柳已然出了声。   “我知你如何想,可你莫忘了,我注意你之时,可并未得知你是何身份,如若你那般想我,可是寒了我的心。”   屋内的宣采薇一愣,恍惚间回忆起同公孙笑柳的初识。   是在遇楼夺宝的时候。   宣采薇沉默,似是陷入思考,良久后,嘴角诞开一丝清浅的笑容,再抬起之时,眉眼清明如从前。   屋外的公孙笑柳听着苍玲珑的话,说出那番话,却许久不见宣采薇出来。   她不太有信心瞥了一眼身边淡定的苍玲珑。   “苍玲珑,当真有效吗?只要说出这句话,宣采薇就会见我们吗?”   公孙笑柳有替宣采薇隐瞒的心思,她再怎么直爽,也知当时卧病在床的宣采薇不该出现在遇楼,所以,只同苍玲珑提及她认识宣采薇之时,并不知道她是镇国公府嫡女。   苍玲珑知晓后,便让她同宣采薇说这句话。   苍玲珑听见公孙笑柳的问话,神情不变,难得解释道。   “宣采薇的心结在她身份上,她此时心里解不开,会排斥以这个身份交集的所有人,便是我,也是认识的镇国公府嫡女宣采薇,而你则不然,你认识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镇国公府嫡女,也更容易打开她的心扉。”   果然,苍玲珑刚刚解释完,宣采薇紧闭的大门便打开了。   白皙清丽的容颜落入二人眼中。   公孙笑柳见到宣采薇,脸上立马带上几分怒容。   “你说你怎么回事?便是镇国公府如何如何,你连朋友都不要了?”   已然被点醒的宣采薇眼里含着几分歉意。   “让你们担心了。”   公孙笑柳本还想再说几句,可见宣采薇乖乖道歉,又有些不好意思,撇了撇嘴道。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苍玲珑上前一步,难得同公孙笑柳站在了同一阵线。   “采薇,以后确实不可这样了。”   “我们是朋友。”   苍玲珑话不多,可情谊都藏在话里,即使公孙笑柳听不出来,宣采薇也是听得出来的。   一时,宣采薇眼圈有些泛红。   苍玲珑接着道。   “今日我二人来,也不是为了叙旧,煽情或是责怪,我二人亦体谅你需要时日平复心绪。”   宣采薇抬眼道。   “玲珑,笑柳,你二人有何事寻我?”   说到来意,公孙笑柳有些急,抢过话头道。   “淮安郡王要公开选妻!”   宣采薇手一颤。   “……什么?!”   ***   淮安郡王秦隐前几日捉拿谋反的二皇子和冠南侯有功,被圣上封为“九门提督”。   秦隐原本在京师就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件事过后,身价更是水涨船高。   况且秦隐一贯洁身自好,是京师好些贵女心中爱慕的对象,就连公主都对他多有垂青。   众人还想着,说不准皇帝还会给秦隐指婚来着。   这些猜测,宣采薇也有想过,可她对秦隐有信心,秦隐定不会负她的。   但……   耳边,苍玲珑和公孙笑柳的声音还在继续。   公孙笑柳:“有些奇怪,以往淮安郡王都能为了不娶公主忤逆圣上,这回却悄无声息。”   苍玲珑却道:“不一样,先前圣上并未拟下任何旨意,只不过是公主的一厢情愿,可这一回,却是圣上公然下了圣旨,淮安郡王要是不从,便是抗旨。”   公孙笑柳:“那为何圣上不直接给淮安郡王指一门亲事,而是让他办一个什么劳什子选妻宴,京师贵女能参选不说,平民亦可参选,这圣上到底对淮安郡王是个什么意思?”   说是偏爱吧,可在这身份上又放宽到这般程度,而且,圣上定然不会知道秦隐和宣采薇的事,所以,也不可能是为了宣采薇才如此行事。   可若是不受宠,以圣上过往对秦隐的举动而言,断不是如此。   苍玲珑接过公孙笑柳的话。   “圣上之意,又岂是你我二人可能揣测,眼下也不是寻思这事的时候。”   苍玲珑抬眼看了一眼跟前明显惊讶的宣采薇。   “采薇,淮安郡王的选妻宴,你作何打算?”   没有直接问去与不去,也是苍玲珑顾忌京师现在的流言。   可以说,现在回归京师,对宣采薇并不算好,她若出席此次选妻宴,颇受争议不说,京师贵女们异样鄙夷的目光,也是在一层层挖开宣采薇的伤口。   苍玲珑身为宣采薇的朋友,并不想在宣采薇的伤口上撒盐。   且这事,很明显秦隐未能告诉宣采薇。   虽然不知宣采薇和秦隐如今进展到何种程度,可就她观测而言,秦隐定然也是在意宣采薇的。   他没告诉宣采薇,多半也是同她一般的想法,不想让宣采薇去遭此罪,而且,秦隐自己也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可宣采薇只是沉思了一会,便正色道。   “我要去选妻宴。”   ***   选妻宴定于三日后,到了这一日之时,宣采薇早早就梳妆打扮好,坐上了进京的马车。   香素在前头给宣采薇驾着马车,眉心微皱。   “选妻宴”这件事,她也早已知晓,可黑甲和白乙同她通气,让她不要告诉宣采薇。   香素琢磨,主子心里定然有所打算。   但没想到苍玲珑和公孙笑柳讲这件事捅进了宣采薇耳边。   香素无奈,只得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且也同黑甲和白乙去了消息,想问问主子接下来的打算。   不过奇怪的是,这消息递过去后,却宛如石沉大海,没个音信。   香素无奈,只得仔细跟着宣采薇,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便到了淮安郡王府门口。   而门前早已大排了长龙,当然多半是平民女子。   平民女子没那么多礼仪讲究,大多没有戴面巾,宣采薇随意瞥过几眼,皆是容貌姣好之辈。   宣采薇下了马车,很自觉地排在了平民女子的队伍里。   宣采薇自从离了镇国公府后,便不再佩戴面巾,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曝于人前,自然引得前来参加选妻宴的女子们的频频回头以及森严忌惮。   但很快这些眼神,却均是落为了鄙夷不屑。   显然,她们认出了宣采薇。   倒不是宣采薇的容貌过目不忘,而是宣采薇这身衣裳。   宣采薇今日亦是穿得碧衣竹叶裙,头戴风铃发簪。   宣采薇穿这身衣裳,一来喜欢,二来这是秦隐为她设计的,今日这样的场合,穿这样的衣裳再合适不过了。   也因着宣采薇喜欢,这一模一样的衣裳,秦隐愣是给宣采薇做了上百套。   可宣采薇日前在丹朱宴大出风头,容颜不能亲眼得见,但这衣裳却能口口描述,甚至画下宣采薇当日的衣裳,在京师广为流传。   前些时日,因为宣采薇的名气,京师还掀起了一阵穿碧衣竹叶裙,头戴风铃簪的热潮。   可现下,这些衣裳多半是没有姑娘会穿了。   宣采薇逆流而上,又是这般招眼的容颜,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平民女子生于市井,有些就连面子情都不会做。   排在宣采薇前面的几个女子便讥笑道。   “有些人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凤凰?”   “怎么还好意思来参加淮安郡王府的宴席?”   “也不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真当淮安郡王府人人皆能来吗?”   闻言,宣采薇一直没发声,倒是宣采薇身后的香素忍不住挡在宣采薇跟前,想辩驳些什么。   只她刚一行动便被宣采薇拦了下来,宣采薇冲香素摇了摇头。   接着,那几个平民女子似乎见宣采薇不吱声,以为她好欺负,于是更加嚣张,言语就差没点名指姓指着宣采薇骂了,甚至于还扯过宣采薇身后的女子,让她排在宣采薇跟前。   打头的平民女子道。   “这般身份的女子,我们这样好人家的女子,凭什么要排在她身后?”   话音一落,另有一道清脆的声音落在几人耳边。   “插队,可不是好人家女子该有的行径。”   打头的女子刚准备开骂,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过来管闲事,却在看到来人之时,一下子噤声,就连身子都矮了几分,同来人恭敬道。   “见过苍小姐。”   来人正是苍玲珑,此时面目冷肃,不怒而威的模样,不愧是京师第一贵女。   排在宣采薇前头的几位女子不禁颤了颤身子,虽然二人在选妻宴上身份是平等的,可谁都知道京师贵女以苍玲珑马首是瞻,眼下得了苍玲珑这么一句评价,先且不说选妻宴难进的事,恐怕这几人以后的婚事都堪忧了。   苍玲珑没搭理那几人的问候,眉眼看向宣采薇,瞬间柔和,唇角带上了几分笑意。   “采薇,同我一起进去吧。”   跟着苍玲珑,自然是不用跟着这群平民女子一起排队。   而且也因为苍玲珑的保驾护航,这平民女子的队伍里,更是不知多少女子暗暗揉碎了手帕,向宣采薇投向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未曾想,宣采薇落魄至此,苍玲珑依旧将她视为挚友。   可就在众人以为,宣采薇要搭上苍玲珑这条金大腿时,宣采薇却摇摇头道。   “我还是在这排着吧。”   平民女子队伍里的女子们,并没有多少欣赏宣采薇的做法,只当她不识抬举。   不过,苍玲珑眼里并无旁的情绪。   其后,她凑近了宣采薇几步,同她小声解释,自己和公孙笑柳也有来参加选妻宴,但不是对淮安郡王有意,只是拗不过家中长辈罢了。   而且,苍玲珑亦说,她二人已经通过气,虽然不知这回选妻宴是个什么章程,但她和公孙笑柳定然会多帮扶宣采薇,让她如愿以偿。   宣采薇顿了顿,其后小声回了句。   “谢谢。”   苍玲珑笑,转身扬长而去。   虽然,宣采薇未能跟苍玲珑离去,但也因为苍玲珑的刻意亲近,平民女子队伍里面的女子,可不敢像先前那般欺负宣采薇,就连刚刚插了宣采薇队的女子,也乖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排在了宣采薇身后。   但香素似乎还是不太满意大家对宣采薇刚刚的做法,香素偏头小小声同宣采薇道。   “小姐,要不要我去给她们几人一个教训。”   香素说的教训,自然是些阴私手段,能让这几位参加不了选妻宴。   宣采薇还是摇头。   香素有些急。   “小姐……”   宣采薇眼神四下瞄了一眼,本是抿紧的唇微微扬起。   同样小小声回了香素一眼。   “等着吧。”   香素一开始并未明白宣采薇的意思,直至要进门时,却见先前对宣采薇指责谩骂的几位女子,被拦了下来,直接赶到了一边,不让他们进淮安郡王府。   香素疑惑。   “小姐,这是?”   宣采薇却道。   “这回的选妻宴,是由圣上下的旨意,又是极其公开的场合,虽不知圣上心意,但想来到底不会让品行不端之人成为候选人,早在我们排队之时,周围便该有人观测才是。”   “所以,那几位不用我们出手,自当有人代劳。”   香素脸上划过几分明悟和崇拜,果然只有自家这般聪慧的小姐才能配得上淮安郡王。   接着,又有几个打扮老成的嬷嬷,过来一一检阅平民女子队伍。   宣采薇偏头往前看了几眼,这些个嬷嬷仔仔细细瞧了女子的面容,手心和胳膊,然后陆陆续续又淘汰了些。   直至走到宣采薇跟前时,几个嬷嬷明显愣了愣。   但看到宣采薇身上的衣裳时,又划过几分明了,几个嬷嬷到底年长,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情绪,依样走了流程,便放宣采薇进了下一项。   宣采薇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她也淮安郡王府的老夫人介意她身份,直接从一开始就给她刷下来,却未曾想,如此顺利。   宣采薇庆幸中又有几分不解,却没注意,在检查完她后,其中一个嬷嬷朝着淮安郡王府后院走去。   淮安郡王府,东院。   一个老嬷嬷进了来,同屋内人恭敬请安。   “见过夫人。”   坐在主座上的妇人,没有雍容华贵的装饰衣裳,而是淡雅至极,手腕上缠着翡翠佛珠,眉间点缀一粒红,慈眉佛相。   妇人便是秦隐的生母,淮安郡王府的老夫人,君妙意。   君妙意捻动了下手里的佛珠,一副温柔的模样道。   “前头可有生什么事?”   嬷嬷将先前平民女子队伍里闹出的事,大致说了下。   君妙意淡然一笑。   “也不知圣上是何意思?竟让平民女子也可参选,也劳烦几位嬷嬷仔细勘察了。”   见着君妙意似乎有些介意平民女子参选,嬷嬷眉间微拧,想了想还是把宣采薇的事同君妙意说了。   果然,君妙意陷入沉默。   宣采薇的情况却同所有人都不同,自小便是生长在贵胄之家,这礼仪教养自然是顶尖的,可偏生又落入了泥潭,有着那般不堪的身世,想来夫人该是介意的。   嬷嬷顿了顿道。   “夫人,要不让宣采薇退了吧。”   谁料,君妙意听完,却微微挑眉,出乎嬷嬷意料道。   “为何?”   “我倒是挺喜欢这丫头的。”   君妙意嘴角噙笑,下一刻却说了句语焉不详的话。   “尤其她现在的身份,我更是喜欢。”   ***   宣采薇不知这选妻宴是何选法,经过几个嬷嬷后,宣采薇又进入了一间屋子,被人悬丝诊脉,其后,才算真正入了淮安郡王府。   宣采薇进入后,很快被领头的嬷嬷带去了一处园子。   宣采薇入园的时候,便粗略扫了一眼,这园子的样式她是熟悉的,她家也有类似的园子。   这种园子不同于普通的园子。   它是双园,也是园中园,一般分为内园和外园,以特定拱门花木隔开。   而宣采薇所被带去的地方该是外园所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便有分割内园的标志性拱门。   外园摆下了许多黑木长桌以及蒲团草席,宣采薇便是落座在其中一个桌子前。   而宣采薇也有注意,这外园落座的全都是平民女子。   看来,这内园外园的分别,便是阶级的区别。   果不其然,宣采薇念头刚刚闪过,内园里头便走出两人,都是宣采薇的熟人。   一看着宣采薇的位置,苍玲珑和公孙笑柳便径直朝着宣采薇走了过去。   很快就在宣采薇挤在中间。   宣采薇讶异。   “你二人怎么出来了?”   公孙笑柳吃了一口宣采薇桌子前的水果,刚想说话,表情却忽然皱成一团。   “未曾想,不只是座位的区别,就连水果都差别这么大。”   “一会这水果,你也别吃了,等我去内园给你拿些好的过来。”   另一边,苍玲珑却插了话。   “说正事,先前我同笑柳在内园有所打听,这回这选妻宴,确也奇怪,倒不是考什么琴棋书画,而是好像一个个进去同秦老夫人见面。”   “看来这是秦老夫人亲自挑选,却也不知这秦老夫人喜欢什么样的?”公孙笑柳在一旁插着话。   苍玲珑道。   “这个确实不太清楚,秦老夫人并不怎么经常出息宴席,一贯深入简出,只知她时常念经诵佛,这般看来,似乎是个好相处的人。”   宣采薇仔细听着,心里记着要点,像是临近考试的学生一般。   虽然先前穿到画里的时候,感觉秦隐和秦老夫人之间似乎有点什么问题,但总归是留下好印象,比不留下好印象好。   苍玲珑和公孙笑柳接着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打探的消息。   “里头有个简家的姑娘,看似软软乎乎,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但眉梢眼角总带着几分倨傲,我方才同人打听了。”   “这位简家姑娘,好像特别得秦老夫人的欢心,早些时日,似乎还有意定下她为儿媳。”苍玲珑道。   “可这位简家姑娘身世十分一般,即便比外头这些平民好,但放在我们贵女圈子,完全不够看。”公孙笑柳疑惑道。   “所以,多看看这位简家姑娘,兴许便能琢磨明白秦老夫人的喜好。”   “不过,老夫人似乎也挺在乎阶层的,你瞧着内园外园分的,她当真有那般多的精力一一见着这些人吗?”   “这……”难得苍玲珑犯了难。   但很快苍玲珑便似下定决心。   “不论秦老夫人如何想,反正我们定是要让采薇见着秦老夫人的。”   夹在中间的宣采薇刚想插个嘴,却见苍玲珑和公孙笑柳又风风火火起身走了。   当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过,宣采薇嘴角的笑意却是不减,她这两个好朋友日常担心她,既想过来帮她立威,又想给她透露消息。   宣采薇心思稍展,对此行的选妻宴少了些忐忑和紧张。   很快,宴席便开始了。   内园既是贵女所在,自然要比外园更多了福利,至少,他们能同秦老夫人一同进食。   这也比外园的众人更多了一层机会,能让秦老夫人先过过眼。   宣采薇眼神微微朝内园的位置看了去。   说来也巧,她这个位置算是外园最好的,余光一瞥便能清楚看到内园的种种。   眼下,宣采薇便看到苍玲珑坐在左侧首座,公孙笑柳在她旁边,右侧首座看着是个软软乎乎的娇小姑娘,但骨子里似乎有些卑怯,明显没有苍玲珑气势足。   想着先前苍玲珑透露的消息,此人该是那位简家姑娘。   能坐在右侧首座,看来秦老夫人果然对她颇为看重。   宣采薇最后,才把目光小心地递在了坐在主座上的秦老夫人身上。   慈眉善目,眉心一点红,天生佛相,手上缠有翡翠佛珠。   看面相,确实如苍玲珑所言,是个好相处之人。   其实,这虽然是宣采薇和秦老夫人第一次意义上的真正见面。   但宣采薇是知道秦老夫人长什么样子的。   她在秦隐的梦里见过,年轻时候的秦老夫人。   想起那个梦境,宣采薇微微拧了拧眉,眼里划过几分奇怪。   秦隐梦境里的秦老夫人可是十分奇怪的。   明明能看见躲在拐角里,期盼着同她见面的秦隐,却由来视而不见。   不过,那个梦境整体而言算是由秦隐的情绪构成。   所以,也不能同现实中的秦老夫人联系在一起就是。   宣采薇不敢多看,刚想收回目光,却见秦老夫人不偏不倚地同她窥视的目光对视了下。   宣采薇一愣,心上一紧,而秦老夫人眼里却没有半分责怪,反倒冲宣采薇微微一笑。   宣采薇愣了愣,有礼地颔首了下,收回了目光。   接着,便开始了苍玲珑和公孙笑柳说的会面。   苍玲珑自当是首当其中,即使她或许不是秦老夫人属意的最佳儿媳人选,可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谁都给她几分面子,秦老夫人也不意外。   所以,见着苍玲珑第一个进去,旁人倒没觉得什么,坐在右侧首座的简家姑娘倒是明显看出了紧张,时不时朝着屋内看去。   直至,苍玲珑出来,简家姑娘的眼刀子都没离开过苍玲珑身上。   恐怕,简家姑娘已经把苍玲珑当成此次选妻宴最大的竞争对手了。   而苍玲珑才不管什么简家姑娘李家姑娘,她出来后,内园也不呆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宣采薇旁边。   自顾自在宣采薇斟了杯茶。   正当宣采薇以为苍玲珑要同宣采薇透露什么隐秘时,却见苍玲珑眉心轻轻皱了皱。   “采薇,此事有些怪。”   宣采薇愣。   “怎么了?”   苍玲珑却摇摇头。   “说不上来,直觉有些不对劲。”   “不过,秦老夫人一开始便没把我纳入考虑范围,所以我同她的会面不太具有参考价值,等会我们等着公孙笑柳出来,再细细问一下。”   公孙笑柳是第三个进去的。   前头正好同简家姑娘错身,公孙笑柳有注意,那简家姑娘自从从屋里出来后,鼻孔都要朝天了。   仿佛郡王妃这个身份一定会收入她囊中一般。   公孙笑柳大概过了两刻钟后出来。   同苍玲珑一般,出来后,便朝着宣采薇边上走去。   公孙笑柳往宣采薇身边挤了挤。   苍玲珑赶紧问道。   “秦老夫人问你什么了?”   公孙笑柳纳闷。   “问我什么,你应该知道啊,我琢磨问题都差不多。”   苍玲珑又道。   “可秦老夫人一个问题都没问我,只是让我写了个字。”   公孙笑柳愣了愣。   “那倒是有些奇怪。”   苍玲珑道:“快些说正事吧。”   公孙笑柳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秦老夫人先是询问了我家里的情况,其后,又问我平素爱好,然后又同我聊了几句我母亲,未曾想,秦老夫人还对我母亲颇为了解,我便同她多说了几句。其他也就没了。”   苍玲珑沉眉。   “就这些?”   公孙笑柳点头。   “就这些。”   苍玲珑摸了摸下巴,似在思考什么。   宣采薇同样陷入沉思,但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这秦老夫人要询问母亲的事,如果,这问题同样也问了她,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然而,还没等着宣采薇思考完,一个嬷嬷打扮的人,便快速出了内园,来到了外园。   这还是第一回 有嬷嬷来外园。   外园的一众平民女子,皆是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看着站在拱门边上的老嬷嬷。   嬷嬷倒是目光直接,直接走到宣采薇这一长桌边上。   言语恭敬道。   “宣姑娘,我们夫人有请。”   被点名的宣采薇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不论是舆论的压力,还是秦老夫人的压力,她想着自己一定要扛过去。   虽然,她知道秦隐或许有了解决方法。   可是,宣采薇觉得有些事,是应该她自己去面对的,不然,她又如何能站在秦隐身边。   但等到她真正来了选妻宴后,却发现事情似乎比她进展的更为顺利。   顺利到她心里不太平静。   宣采薇身旁的公孙笑柳,倒是比她还高兴,拍了一下宣采薇肩膀道。   “愣着干嘛,快去啊。”   宣采薇醒神,连忙起身,跟在领路的老嬷嬷身后。   直至宣采薇走远,公孙笑柳才笑着同一旁的苍玲珑道。   “未曾想,秦老夫人倒也不是一位拘泥世俗之人,采薇这般性子,定然能讨秦老夫人喜欢,我俩也不用太过担心才是。”   苍玲珑一开始没应声,似乎还在想刚刚的事。   过了一刻,苍玲珑却忽然眉眼睁大。   “不妙!”   公孙笑柳不解。   “怎么了?”   苍玲珑却未回答,只是眼神担心地看向宣采薇消失的方向。   眉心一点点下沉。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秦老夫人或许根本不是真心想给淮安郡王选妻。   先前秦老夫人问公孙笑柳那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想看看公孙笑柳家是否式微,如若式微,需要他们淮安郡王府帮忙更好,第二个问题,便是想看看公孙笑柳,性子似乎贞静,第三个问题,则是看公孙笑柳是不是孝顺。   这三个问题,综合来看,秦老夫人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听话,家世简单甚至是稍差,且好控制之人。   就像…那简家姑娘一样。   可以秦隐的本事,他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为何偏生他母亲要选这样的女子。   这一点,苍玲珑想不通,但直觉这里面有诡异。   可眼下,宣采薇已经进去了,苍玲珑便是再担心,也只得等宣采薇再说。   宣采薇很快进了屋子,屋内有淡雅的檀香气息。   宣采薇紧张的心思,稍稍放松。   然后快步走到屋中央,同主座上的秦老夫人见礼道。   “见过老夫人。”   行的是标准的礼仪。   秦老夫人抬眼细细看了一下,眼角微弯。   “看来,林思蕴把你教养的颇好,你这见礼,可是我见过这些女子中做得最好的,连苍玲珑那丫头都比不得你。”   宣采薇琢磨苍玲珑估计是压根不想入选,才故意没做好的,不过听着秦老夫人提起林思蕴,宣采薇垂下的面容有片刻地僵硬,其后才缓缓道。   “老夫人谬赞了,采薇不敢当。”   秦老夫人又道。   “倒是个谦逊孩子,落座吧。”   话音一落,秦老夫人又轻轻捻动了下佛珠。   宣采薇依言,就近寻了个座位,便是坐姿也是一贯规矩守礼。   宣采薇本以为秦老夫人也会问公孙笑柳的那几个问题。   谁料,秦老夫人却一个没问。   反倒是提起了旧事。   “早些年,我同你母亲也算是惺惺相惜,她的女儿我自然是喜欢的。”   说的是当年“京城双姝”的事。   这要换成以前,宣采薇自然高兴,能听到有人夸她母亲,比夸她自己还高兴。   可现在,宣采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母亲根本不想同她沾上半点关系,甚至想杀了她,难道她现在还得承她的面子,去得秦老夫人的欢心吗?   宣采薇不愿意,所以直言道。   “老夫人或许有所不知,我同她已经断绝关系了。”   秦老夫人挑了挑眉,她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没想到宣采薇这般坦然便说了出来。   不过,亲情这种东西,要是那么容易斩断也便好了。   秦老夫人似想起什么,眉眼微微眯了眯,掩去翻飞的墨色。   其后,秦老夫人脸上更为和善了几分。   “当年,我同林思蕴虽然不是过分亲近,但我也还算了解她,兴许她当时不过是一时气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而且,如若真有这个缘分,我也会帮你的。”   “想来,林思蕴该是能给我几分面子,听我这个老朋友说话的。”   宣采薇一愣,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秦老夫人说的缘分,莫不是?   宣采薇下意识抬头,却对上了秦老夫人带笑且赞许的目光。   其后,秦老夫人便让宣采薇出去了。   并没有像公孙笑柳那般问了什么问题,只是同她闲话了一般。   宣采薇神色有些恍惚。   先前那股顺利到诡异的感觉再次浮现在心头。   可就是过于顺利,让宣采薇越发想不通。   等她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却也是一直陷入思考的模样。   宣采薇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些上不得台面,秦老夫人又不知道秦隐喜欢她,为何一点都不介意?   表面上是说同林思蕴的旧谊,可到底二人过往并不亲近,能有多少情谊。   所以,定然也不是看在林思蕴的面子上。   还有就是秦老夫人嘴里说的缘分,如若是她想的那个,那她究竟是什么入了秦老夫人的眼?   能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说出了这句暗示的话。   她甚至都没仔细考量过她,兴许也没必要?   宣采薇想不通,但总觉得这不像一个正常母亲的做法。   在宣采薇之后,秦老夫人又见了几人。   但全都是内园贵女,外园倒是一个没见,只除了宣采薇。   所以,外园的姑娘都快把宣采薇给盯成筛子了。   宣采薇眼下无心关心这个。   而此时,内园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道高大的墨裳身影出现在内园,引得内园的贵女们愣怔当场,更有甚者,羞红了脸。   外园的女子同样。   只独独宣采薇未有脸红,毕竟二人多日相处,现在也稍稍能控制些。   不过,宣采薇却也惊讶。   秦隐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虽然是秦隐的选妻宴,但毕竟男女有别,秦隐是不方便直接出来见这些贵女的,所以由秦老夫人主持,没有一个人觉得不正常,就连宣采薇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隐出现后,明显眼神四处瞄着什么,眼神所到之处,更是惹得女子脸红害羞,全都当秦隐是在看自己。   而秦隐身侧的简家姑娘更是激动,她想大着胆子同秦隐搭话,又怕失了仪态。   可想着自己铁板钉钉要成为淮安郡王未来的夫人,又多了几分底气。   简家姑娘柔着声音同秦隐说着话道。   “见过淮安郡王。”   半晌,没有回音。   简家姑娘一愣,微微抬眼,却见秦隐根本就没看她一眼。   而简家姑娘还能听到身侧隐隐的笑声,都是其他贵女笑话她的。   刹那间,简家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但她又不甘心,想看看秦隐在看谁,其他贵女同简家姑娘一样想法,都想看看秦隐在看谁。   秦隐自然是在找宣采薇。   只他眼神刚刚触及站在外面傻愣愣的宣采薇,耳边却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   “隐儿怎么忽然来了?”   秦隐嘴角微微下垂,转过头同来人行礼。   “见过母亲。”   君妙意看着跟前恭顺的秦隐,嘴角浮笑,但笑意未达眼底,开口道。   “隐儿,今日可是圣上隆恩,为你办的选妻宴。”   “想来,你知道该怎么做才是。”   秦隐应声。   “孩儿知道,孩儿已至成亲之龄,合该好好选一位夫人才是。”   秦隐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在场女子们,但凡了解秦隐的,都知道他对女子亲近有多抵触。   而且来此宴席之人,大多都以为秦隐是不敢抗旨,不得已而为之。   未曾想,这竟然也是秦隐自己所愿?   一时,在场女子们眼神更有光亮。   但先前还带有笑意的秦老夫人听完,嘴角却微微下垂,看向秦隐的目光露出几分思索。   过了会,秦老夫人想了想道。   “如若隐儿也有这意思,那便是难得佳偶天成。”   “正好,母亲也有几个合心意的人选,我同你说说。”   说完,秦老夫人便让秦隐跟着她往屋内走。   可秦隐却一动不动,同秦老夫人拱了拱手,淡淡道。   “孩儿心里早有人选,她便是……”   秦老夫人转身,眼忽地一厉,快速打断秦隐的话。   “未曾想,我这孩子这般直接,那作母亲的也不避着。”   “今日,这选妻宴,母亲属意了两位女子,一位便是你先前见过简家姑娘。”   简家姑娘忽地被点名,表情明显一愣,其后,赶忙上前同两人见礼,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而另外一位……”   秦老夫人偏头,朝着外园的方向一指,招了招手道。   “便是宣采薇。”   闻言,秦隐垂下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一时倒也没做声。   而被点名的宣采薇,震惊大过喜色吧。   先前那股诡异,又缠绕在她心尖。   虽然,被秦老夫人喜欢,选中成为候选人,跟秦隐的事也能顺顺利利。   可…她莫名觉得,秦隐似乎并不想让她同秦老夫人有过多牵扯。   宣采薇顶着沿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快速走到简家姑娘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过年,大家一定都要健健康康啊~戴好口罩!   万字大更送给大家~   呜呜呜真的快正文完结了,再收最后一条线,呜呜呜呜 我好舍不得~ 第176章   这两人被单拎出来说, 最诧异的该属信心满满前来的内园贵女们。   一个怎么都挑不出一丝优势,另外一个虽然品貌俱佳, 但身世那般不堪,若是进了淮安郡王府,岂不是让淮安郡王平白多了一个污点?   众人忿忿不平的目色, 秦老夫人似有所觉,她莞尔一笑道。   “娶妻当娶贤,我同这两位姑娘甚是投缘,相信我儿也定会喜欢。”   “不若, 隐儿今日就当着众人的面, 下个决断吧,从这二人中挑选一位成为你未来的夫人。”   秦隐身形高大,挡住了秦老夫人的身影, 两人微微对视了一眼, 眼神流转的意味, 独独二人自己明白。   只是秦老夫人觉得秦隐的神情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秦老夫人心里嘀咕了一下。   耳边却听到,秦隐施施然,语带几分轻松道。   “好啊,孩儿听母亲的话。”   秦老夫人心下一跳,顿感不对。   而秦隐眼神却已直直落在宣采薇身上, 目光灼灼, 明显的势在必得。   秦老夫人眉心顿沉,见秦隐唇微张,赶忙想抢在他前面说话。   可秦隐哪里会让秦老夫人抢先。   他快步走在宣采薇身前, 执起宣采薇的手,落于阳光中,不论外园,内园,抑或是秦老夫人都能看到二人交叠的手。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   秦隐缓缓开口。   “我的夫人,只得采薇一人。”   只一瞬间,冷淡全收,温柔泄出,全都给了宣采薇。   初夏微热,暖风徐徐。   宣采薇被秦隐握着的手心仿佛被烫了一下,可是却不疼,反而透出丝丝温暖。   这温暖,源于眼前的男人。   宣采薇忽然想起初见时对秦隐的印象。   一朵好看的高岭之花。   仿若寒酒一般的男人,有一日愿意卸下周身寒意,替你温上一碗热粥。   情之一字,终归是夫复何求。   秦老夫人表情明显一滞,可先前让秦隐选择的话,是她说出来的。   如果她现在再去阻拦,便是自打嘴巴子。   秦老夫人看着得偿所愿的秦隐,眉心起了褶皱。   秦隐眼里泄出的爱意,但凡是个明白人都能看得出来。   参加这次“选妻宴”的女子们,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身为宣采薇好朋友的苍玲珑和公孙笑柳先有了举动。   两道不大不小的鼓掌声响起。   其后,苍玲珑和公孙笑柳恭喜的声音先后响起。   有着苍玲珑和公孙笑柳的领头,即使内园贵女们,再怎么震惊不满,碍于颜面,只得道贺。   事已至此,宣采薇走了天大的福运,竟能得到秦老夫人和秦隐的同时认可,她们也只能咽下不甘。   便是先前被秦老夫人看好的另一位简家姑娘亦然。   但就在这时,外园忽然来了一声尖细的传唱。   “圣上驾到。”   不论内园外园,抑或是秦老夫人皆是面露一惊。   宣采薇同样惊讶,未曾想到圣上竟然忽至。   而秦隐……   宣采薇拧了拧眉,感受到秦隐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朝秦隐看过去,却见方才还温柔的秦隐,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恢复了应对外人的冷漠,而且隐隐还有几分戒备。   宣采薇还未深想,余光便瞥到一道明黄色身影在外园露出一角。   眼下,来参加“选妻宴”的女子激动代替了先前遗憾不甘。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这份荣幸,能够得见天颜。   很快,宣采薇便看到圣上的真容。   即使上了岁数,也不难看出圣上年轻时定然是俊秀之容。   可就是哪里有点奇怪。   宣采薇有些说不上来,于是多看了几眼。   圣上面色十分红润,看着比他这个年纪要年轻许多,但脚步却有些迟缓,似是负重一般。   宣采薇自己曾重病过,圣上这走路的样子,倒也些像她艰难下床时走路的样子。   而且,圣上的手……   宣采薇不由拧了拧眉,圣上的手掩在宽大的明黄衣袍里,若隐若现,宣采薇离得近,看清了一瞬。   不同于面色的红润,圣上的手极为瘦削,肉明显松弛,像是挂在骨头上吊着。   旁人乍看或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宣采薇因为自己过往的经历,一眼就发现圣上这手,跟她先前卧病在床时,也差不了太多。   好生奇怪。   不过,宣采薇念头刚一闪过,却忽地注意到圣上大拇指上戴的扳指。   宣采薇眨巴下眼,这回惊愕十分明显。   圣上的扳指…怎么会同她见过的那位青玉扳指男手上的扳指一模一样?!   青玉扳指男是在宣采薇穿来穿去的那段时日里,除了元无仙师外,唯一能逼退她灵魂的人。   宣采薇记得那个青玉扳指上有一首下棋的诗,再加上青玉扳指稀有昂贵,她只当是哪位国手,却也一直未曾寻得此人,其后,她又回归身体,便无心再记挂此事。   却未曾想,这位青玉扳指男竟然是…圣上?!   但仔细想想,确也符合,圣上是真龙之体,生灵鬼祟近不得身,她当时那样的情况,被圣上逼退灵魂实属正常。   宣采薇似是想到什么,余光快速瞥了眼秦隐,只眼下秦隐注意力全在圣上身上,没有看她。   宣采薇眉头锁了锁,她记得秦隐还是元无的时候,曾经提醒过她,让她离那个青玉扳指男远点,也就是说,当时秦隐便知道青玉扳指男是圣上,还说出这样的话。   还有先前,秦隐也说过,让她远离当今圣上。   宣采薇眸色不解,耳边却听到圣上道。   “这位便是秦爱卿选的未来夫人?”   “抬起头,让朕看看。”   宣采薇依言抬头,秦隐抓着宣采薇的手更紧。   不过,圣上也只是初识眼神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常,道。   “有些面熟。”   宣采薇刚想禀报自己的身份,秦隐抢先一步开口,甚至身子隐隐还挡在宣采薇身前,将圣上和宣采薇微微隔离开。   “回禀圣上,她是宣采薇,也是先前六爻门仙师批命同国运相关的女子。”   没有提镇国公府任何,但是却点出了圣上更关心的问题。   秦隐虽然面若镇定,但眉心却一直没有舒展。   圣上此时来,定然不是巧合。   难道……   秦隐余光瞥到圣上抬了抬头,似是往某个方向看去。   但秦隐背对着那个方向,不可得见,所以,秦隐并不知道那个方向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黑色的鹤图袖随风起舞。   见圣上看了过来后,冲圣上肯定地点点头。   眸子却落在宣采薇的容颜上,划过几分了然。   原来此女便是那日郡王书房内的生灵,她同淮安郡王倒是颇有些缘分。   只是可惜……   男人快速止住心间想法,俗世之事,他已然插手太多,还是不要费心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圣上见男人点头,表情不变,可脸上的笑意却实实在在明显了很多。   但说出来的话就……   “宣家采薇,这名字朕有印象的,难怪眼熟,前些时日,曾有宫中画师画过你的画像,朕有见过。”   “不过,秦爱卿这话倒是差矣,镇国公府的事,朕也有所听闻,听国师说,命格一说,同父母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眼下宣采薇父不详,如何能有确切批命,此事,朕觉得还得再看看。”   “圣上,这……”   秦隐似乎想辩驳什么,但圣上身边的小太监却快速上前,一脸惊骇惶恐道。   “圣上,奴才以前倒是认识一位同宣小姐差不多情况的女子。可那名女子……”   小太监欲言又止,明显支支吾吾,不敢往下说。   而小太监嘴里的情况绝不只是宣采薇父不详的事,而是她是强.奸犯女儿的事。   宣采薇哪里看不出来,小太监在同圣上一唱一和,圣上要阻止她和秦隐。   果不其然,下一刻,圣上道。   “有朕在,但说无妨。”   小太监则道。   “那名女子可是克夫的命,嫁过好几任丈夫,丈夫皆被克死,最后有那厉害的方士路过女子所在的村子,才发现这女子因为诞生之时,便聚集怨气,又是母亲被强.奸,所以阴气也重,这阴气加上怨气,全都落在了女子身上,于她自身倒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苦了她的丈夫,可是会被这女子身上的阴气和怨气渐渐蚕食阳气,直至寿命消亡。”   这话一出,即便所有人不敢吱声,也不由将目光落在了宣采薇身上。   包括秦隐身后的秦老夫人,她方才还有些难看的神色,在听完小太监的话后,却微微放松了下来。   只不过,从头到尾,秦老夫人都没有多往圣上那边看一眼。   那头,圣上好似脸上有些为难,同秦隐道。   “这样啊,秦爱卿,你可是朕好不容易选的九门提督,万万不可出这样的事,我瞧着不如你二人的婚约先且作罢,待朕把宣采薇领去给国师看看,好好批批命格,如若无事,你二人再履行婚约亦可。”   并不是商量的口气,圣上开口,一贯金口玉言,谁敢忤逆。   便是眼下宣采薇再怎么委屈难堪,也只得受着,这便是天家威严。   而且,她也没办法证明自身。   而一旁的秦隐,却略有沉默,但他却一直没有松开宣采薇的手。   皇帝目光在秦隐同宣采薇交叠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才道。   “秦爱卿,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秦隐闷了一会,其后,秦隐手往下垂,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二人交叠的手,然后轻轻在宣采薇的手背上拍了拍,好似是在宽慰宣采薇。   下一刻,秦隐眉眼微抬,淡淡道。   “圣上的旨意,微臣自当听从。”   可皇帝刚想露出笑容,外头却有太监快速传报。   “圣上,梁国国君来访。”   周遭人一听,全然表情大变,都知梁国和大魏不合已久,前些时日,二皇子和冠南侯还因为同梁国国君私下通信,通敌叛国全遭下狱。   就连宣采薇表情都是惊变,她可是知道的,宣静姝身后的那位月叔叔便是梁国的国君。   此时,他现身在这里又是为何。   宣采薇对这位梁国国君司空朝十分忌惮,有谋略又够狠,势力亦十分厉害,她若不是身后有秦隐,恐怕早就落在司空朝手里了。   本来因为圣上的言语,宣采薇心情已然十分糟糕,眼下司空朝又突然到来,宣采薇只觉心头下沉。   而且,她刚刚有所观察,所有人表情都是微变,可圣上的却不是,他仿佛早就知道梁国国君会来一般。   难不成司空朝同圣上达成了某种协议?   思及此,宣采薇不由想起还在狱中的宣静姝。   宣静姝入狱之时,被检查出怀孕。   司空朝又对宣静姝十分看重,莫不是此次前来是为了宣静姝?   不过,另有一人也有些奇怪。   宣采薇看向身旁面上似乎惊讶,但熟悉他的宣采薇却看出他眼里一点惊讶都没有的秦隐。   宣采薇疑惑,怎么秦隐也好像不怎么惊讶?   圣上抬了抬手,让小太监放梁国国君进来。   没过多会,就见一位中年美大叔进了园子,那模样和气度,似乎比他们大魏的皇帝还要气派。   宣采薇没见过司空朝,之前也只是看过他戴面具的样子。   未曾想,这面具下,竟然还藏着一副过目不忘的好皮囊。   就是…这副皮囊……   宣采薇忍不住偷瞄了几眼,这位梁国国君长得十分周正,眉宇间似乎萦绕着一股清正之气,观之,心之一凛,有涤荡之效。   看着俨然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半点不见伪装成月叔叔的阴狠。   宣采薇心思沉重,只道这梁国国君还真是一个惯会伪装之人。   但宣采薇不是惊讶于此,而是莫名觉得这梁国国君长得有几分面熟,这一时半会,宣采薇也想不起这份熟悉感源于哪儿。   梁国国君先是同大魏皇帝行礼。   二人你来我往地打了一会官腔,似乎聊得十分投契,并没有两国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梁国国君才问皇帝在这是为何,皇帝也不知如何想的,便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梁国国君。   宣采薇脸色越发难看,既然这位梁国国君司空朝就是宣静姝的月叔叔,指不定一会该如何落井下石。   宣采薇这般想着,又看了梁国国君一眼。   谁料,这一眼,却刚好同梁国国君打了一个对视。   梁国国君一愣,很快回神,冲着宣采薇微微一笑,似乎带上了几分善意和隐隐的…激动?   这两种情绪,宣采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她当自己看错了。   司空朝怎么会看着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不当面拿出刀抹她脖子就不错了。   另一边,梁国国君刚刚听完大魏皇帝讲述秦隐和宣采薇之事。   也听到了大魏皇帝的决定,不过梁国国君今日远来是客,大魏皇帝客气了一番道。   “不知,梁主可有什么话想说?”   闻言,梁国国君表情还算一贯的清正朗月,只是微微眯了眯眼,似乎在掩住了什么情绪。   其后,笑了笑,云淡风轻道。   “我却不知,我的女儿在大魏境内竟被造谣成这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这篇文几章以内要正文完结了~然后还会有番外~应该还挺多番外的~   ★新文《同时穿成两本书的女主后》已开,跪求点进作者专栏收藏~有红包送~   文案:   景离穿书了,而且还是中了穿书大礼包。   一次穿成了两本书里的女主,只是男主不一样,但都是同样熟悉的狗.xue虐心调调,而且划重点的是——   两本书在一个世界里。   A书,【男主A】拿的是龙傲天剧本,一路逆袭一路招蜂引蝶,【景离】这位正牌女友,被情敌们折磨到生不如死,【男主A】误会不说,最后还为了保护【男主A】而死。   B书,【男主B】把【景离】当成“白月光替身”,白月光归来后,【男主B】说是爱的是白月光,又不放手【景离】,最后【景离】被嫉妒成狂的白月光“一剑穿心”。   更不幸地是,景离发现自己在面对两个男主之时,行动不受自己控制,必须按照原定的狗.xue虐心剧情走。   唯一欣慰的是,还有一个贴心小徒弟陪着她,即使在他跟前表演“精分劈.tui”,也没有离开她。   后来,景离“脚踏两条船”的事被踢.爆,被修真域两大顶尖势力同时追杀,也只有小徒弟陪着她,浴血奋战护她平安。   景离大受感动:“嘤嘤嘤你真好。”   伪装成小徒弟的【真最强大佬】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景离,眸子微敛,收起了对景离的杀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别哭了,我会陪着你。”   “永远。”   *   可男主A和男主B以及一堆恶.毒女配们本来等着看景离狼狈不堪,跪地求饶的模样。   谁料某一日他们收到了修真域那位万年不出关,一出关整个修真域都要抖一抖的老祖宗的大婚请帖,请帖上,老祖宗道侣的名字赫然写着——   景离?!   APP读者可直接点击作者专栏收藏~ 第177章   这话一说, 宣采薇自己都震惊。   她怎么可能是司空朝的女儿,宣静姝是还差不多。   鸦雀无声, 代表了众人对这件事的态度。   圣上没说话,倒是一边的小太监观测天颜,顿了顿道。   “梁主可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宣采薇的身世种种, 在京师已然流传了一阵,在场诸位皆是知道的,梁主初来京师,是不是被什么小人蒙蔽了?”   宣采薇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虽然知道这小太监背后代表的是皇帝的意思, 但圣上又是何意,拐着弯的给她难堪。   连小人蒙蔽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当她宣采薇是什么。   宣采薇有气, 只是眼下不是能发作的时候。   谁料, 秦隐却皱了皱眉, 呵斥道。   “大胆奴才,在这里也不知道慎言!”   这一回,秦隐没有多余的解释,显然是为宣采薇打抱不平,不喜刚刚小太监说的话。   闻言, 圣上和梁国国君齐齐看向秦隐, 只是二人目光又各有不同。   圣上诧异中多带了几分审视,梁国国君同样诧异,但不同于圣上, 他多看了秦隐几眼,露出了些微赞许,打量了下秦隐,但又很快收回。   其后,梁国国君才道。   “圣上,我既然能在这样的场合宣布这样的事,自然已然调查清楚。”   “先前在京师的传闻皆是误传,我已同首辅府联系,对比了调查细节,证实宣采薇便是我的女儿,不过,却不是林夫人的女儿,想来林夫人身上发生的事,该是同采薇没有关系。”   三两句,梁国国君说出了两个重点。   身为当事人的宣采薇,一下子被打蒙了。   这梁国国君怎么回事?!   先是说她是他女儿已然十分滑稽,现在竟然说她不是林思蕴的女儿。   这…这不可能!   宣采薇抿抿唇,起了心思想反驳,但却被秦隐摁了下来。   秦隐冲着宣采薇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圣上自然也是不信的,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梁国国君。   梁国国君淡淡然道。   “如若圣上不信,大可现场滴血认亲,或是贵国太医院有何了不得的验证方法,皆可来验。”   圣上微顿,其后快速笑开。   “梁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朕当然是信的,且梁主好不容易远道而来,怎可一见面就让你见血呢。”   梁国国君同样回以一笑,没有客套道。   “圣上信我,对我两国以后往来想来也会更加融洽。”   “不过,我方才听圣上身边的小太监,可是有怀疑我女儿是那克夫之命?”   “这么说,便是怀疑我梁国公主是克夫之命?”   话语说到最后,梁国国君话锋一转,犀利异常,眉眼似刀,直直看向先前说话的小太监。   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请梁主息怒,奴才只是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还敢在圣上面前随意进言?”   “圣上,我瞧着你身边该是多留些可信之人,以免多有谗言。”梁国国君笑了笑道。   此言一出,小太监身子都快抖成筛子了,脸瞬间惨白。   而圣上却看都没看小太监一言,冲着梁国国君点点头道。   “梁主此言有理。”   圣上手微抬,没过多会,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便快速上前,粗鲁地将小太监带了下去。   今日来参加“选妻宴”的众人,皆是没想到,不过这短短一日,原本在京师名声已经狼藉到不行的宣采薇,竟然——   翻身了!?   她竟然是梁国国君的掌上明珠,是梁国的公主。   听闻,梁国皇室可还没有公主诞生,也就是说,宣采薇是梁国唯一的公主。   一国公主的身份,可比镇国公府嫡女还要来的显赫尊荣。   老天爷到底是有多眷顾宣采薇!   一时,众人看向宣采薇的眼神情绪莫测,各种皆有,但碍于圣上和梁国国君当前,亦不可表露。   且宣采薇自打今日后,便同这些女子呈云泥之别,便是她们再如何不甘嫉恨也好,她们也不敢在宣采薇跟前放肆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梁国国君接着道。   “圣上,既是小人造谣,那我女儿同郡王这桩婚约,该是能继续履行吧。”   圣上笑的真诚,仿佛刚才有阻止之意的人不是他一般。   “当然可以,不只是要履行婚约,这婚礼也得大办特办才能彰显我大魏同梁国多年来终归和好之情谊。”   梁国国君唇角微勾。   “圣上所言极是,我代梁国子民感谢圣上。”   宣采薇尚处在懵圈的状态,秦隐让她隐忍,她只得一会私下再好生同这位梁国国君对峙一番。   但宣采薇心里虽十分防备,可却有奇怪,这位梁国国君所行之事,似乎都是在帮她,甚至帮她立名翻身。   可这位梁国国君明明就是宣静姝身后的月叔叔,他怎会如此帮她?!   除非……   宣采薇眸子立时放大,她想到一个可能。   ***   之后,这一件事,在圣上和梁国国君的应允之下,很快便定了下来。   秦老夫人即使有自己的心思,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显露,也只得闷声同意。   甚至,梁国国君还亲自请旨,请皇帝为宣采薇和秦隐指婚,似乎有意将这桩婚约宣扬的天下皆知。   给足了宣采薇尊崇和颜面。   眼下,宴席散去,梁国国君,宣采薇和秦隐三人坐在一架低调奢华的马车里。   虽是低调奢华,又有明显的异域风情,显然不是大魏风格,更像是梁国的风格。   这辆马车确实属于这位梁国国君的。   但三人行进的方向却是京郊,宣采薇的老师,承启先生的别院。   眼下,梁国国君坐在对面。   宣采薇和秦隐坐在一侧。   不过,两人这手即使上了马车也没松开。   而且宣采薇甚至身子也隐隐往秦隐方向靠近,远着梁国国君。   一双眼在梁国国君身上来回扫着,很是防备。   梁国国君见状,脸上明显带着几分真心的笑意。   “虽未曾想到,我二人竟是在这样的情况见面,但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害你的。”   似是知道宣采薇防备他的原因,梁国国君补了一句。   但宣采薇防备的情绪依旧不减,梁国国君无奈苦笑,叹了口气,看向秦隐。   秦隐同他颔首了下,然后拍了拍采薇的手道。   “他不是司空朝。”   ***   虽然心里早已猜测到这个可能,可当真正听到时,宣采薇还是震惊了。   其后,宣采薇便听到一个久远的旧事。   故事有些老套,就像话本里的皇室争权一般。   司空朝在还是梁国皇子的时候,他并不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司空朝有一个哥哥,名为司空淮,也是当时的梁国太子。   二人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听闻两人兄友弟恭,关系极好。   所以,最后司空淮被伏击身受重伤之时,也未曾想到竟是自己这个好弟弟司空朝将剑刺向了他的胸口,并害得他坠落山崖。   其后,司空朝回到梁国,只道司空淮被大魏军队所害,两国挑起多年战事,司空朝也顺利登基,抢了原本属于司空淮的国君之位。   未曾想,司空淮大难不死,幸得打猎的猎户所救,只是司空淮伤了脑袋,失去了记忆,这才让司空朝逍遥法外多年。   也是几个月前,司空淮才真正恢复了记忆。   而这位司空淮,便是现在在宣采薇眼前的梁国国君。   宣采薇脸上的惊讶一直没散去,许是没想到这背后隐藏着这么一段过往。   不过,现在她能见到司空淮,想来司空朝已然被司空淮给收拾了。   果然,司空淮接着道。   “幸而,淮安郡王将我寻得,请了名医治我这失忆之症,其后,更是助我返回国都,隐藏己身,联络当年我留下的暗部势力,再四处搜查当年司空朝暗害我的证据,还借我调度兵力,让我能有同司空朝抗衡的底气,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秦隐闻言,表情不变,淡淡道。   “不敢当,不过是替伯父扫清了些许障碍罢了。”   叫的是伯父,不是梁主,是把她当宣采薇的父亲看,而不是一国之君。   司空淮听得明白,眼神越发透露出满意。   但即便如此说,宣采薇的表情也没有放松下来,反而,似是想到什么,手心紧了紧。   过了会,宣采薇松开了秦隐的手,闷着声音道。   “秦隐,你先出去,我想同他单独聊聊。”   秦隐有些不放心宣采薇,但宣采薇执意想同司空淮单独相处一会,秦隐也只得依言照办,将马车停在了一处,秦隐便下了车,给宣采薇和司空淮留下了地方。   等到外面的脚步走远后,宣采薇才微微抬了抬眸子。   漂亮清冷的眸子里,映着司空淮难掩激动紧张的神色。   但很快,司空淮的所有神情皆化为无奈。   因为,宣采薇的眸子里有着明晃晃的厌恶。   她道。   “所以,你当年便对我母…林思蕴做了那样的事?”   ***   宣采薇奋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论如何,她不相信林思蕴不是她母亲,即使林思蕴曾经想过害她性命,但血脉的羁绊,她便是单方面也能感受到。   而且也因为林思蕴受过的伤,宣采薇即使心中难受,大多时候也便自己忍耐下来,她没法去怪林思蕴,就像她没法决定自己的出生。   所以,即便司空淮先前帮助了她,也没法抹灭他曾经犯下的罪过。   可,宣采薇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是一个问句,而不是一个肯定句。   只是当宣采薇看着司空淮清正朗月的容颜,就这么脱口而出的。   也是刚刚,她才发现先前觉得的那丝熟悉感在哪。   司空淮脸上虽然多了些许皱纹,风霜也给了他不少磨砺,显得皮肤有些粗粝,但细细看去五官,宣采薇竟同他有五分像。   想来,若是司空淮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宣采薇该是同他更像。   宣采薇没有说话,尽量让自己耐着性子等着司空淮的回话。   司空淮明显有些欲言又止,脸上起了几分为难。   宣采薇见状,眉眼划过几分烦闷,起身便欲走。   “既然你无话,我们就此别过,以后也无须见面,从此便当陌路人吧。”   司空淮一急,快速扯过宣采薇的衣袖,想让她留下。   谁料宣采薇却跟沾了毒一般,快速收回自己的手,十分不愿司空淮碰她。   司空淮脸上顿时复杂了很多。   过了一会,司空淮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当年的事,不是林思蕴说的那样。”   “那是哪样?”宣采薇动了动嘴角,语气明显不信。   司空淮看了一眼宣采薇,眉宇间似是经过一番纠结犹豫,才算是开了口。   “当年,不是我对林思蕴动了手,而是…林思蕴对我动了手。” 第178章   宣采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全程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没法思考,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这不可能。”   怎么会是自己母亲对司空淮动了手?   司空淮似乎早就预想到宣采薇的反应, 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去接受,当年的我,亦是缓了许久, 方才走出来。”   “不过这件事,林思蕴已然想起,不然她也不会妥协,将你从这件事中彻底摘除, 让你摆脱那两个字, 跟她脱离干系。”   话音一落,司空淮又从怀里抽出一封信,交予宣采薇。   “这是先前我去首辅府时, 林思蕴交给我的, 说是如若你不信, 便打开看看。”   宣采薇盯着司空淮手里的信愣怔了一会,才缓缓接过。   展信。   一刻钟后,宣采薇手颤了颤,面色彻底发白,手里那张薄薄的信纸飘飘然落下。   信上的字迹确实是林思蕴的。   宣采薇自识字以来, 便觉得林思蕴的字是她见过女子之中最为好看的。   宣采薇曾经想学习, 可奈何病弱的她手腕没有力气,没法写出这般灵秀飘逸的字。   林思蕴的字很难模仿,所以, 这是林思蕴亲笔写的。   宣采薇知道。   而林思蕴这封信,确实同司空淮说的一样。   当年,林思蕴确实中了宣知礼下的春.药。   那是在拜佛祈福归家的途中。   宣知礼等在林思蕴归家的路上,就是想把林思蕴给劫下来,好能有机会,一亲芳泽。   谁料林思蕴中途下车想去附近逛逛,在逛的途中,林思蕴身上的药劲发作,林思蕴迷迷糊糊进了附近一处破庙。   药劲使然之下,强了当时来大魏刺探,却不小心中了自己弟弟埋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司空淮。   林思蕴和司空淮两人基本是同时清醒,两人同时脸色一变,大为惊骇,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而林思蕴过于害怕,当时给司空淮丢下了一包金银,便收拾衣服,逃跑了。   后来,林思蕴归府后,大病了一场,烧的迷迷糊糊,醒来后,记忆便发生颠倒,开始自我保护,记成了自己被人强.奸,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在了旁人身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受害者。   也就直接或者间接酿成了之后所有人的悲剧。   宣采薇看到的那封信里,不只有林思蕴对事情的陈述,亦有林思蕴对宣采薇说的话。   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花里浮哨。   只有简简单单地三个字。   “对不起。”   可就是这三个字,宣采薇也知道林思蕴写下笔有多艰难。   她碎掉了她的骄傲和自尊。   同时,宣采薇心中那座自小仰望的大山,在这一刻,也终于全然轰塌了。   良久后,宣采薇呆滞的目光稍稍转动,看向面容难掩担心的司空淮。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你不恨我?”   林思蕴先前以为自己是受害者的时候,恨极了宣采薇,宣采薇十分受伤,却也体谅林思蕴的情绪。   现在两人立场对换,为何司空淮不恨她?还要帮她?   司空淮闻言,理所当然反问了一句。   “为何要恨你?”   接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和难言。   “即便再如何,这些也是我同林思蕴的旧怨,是我二人之间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采薇,你是无辜的。”   司空淮伸出手,想拍拍宣采薇的肩安抚她,可又想到先前宣采薇的厌恶和闪躲,司空淮眉眼低垂,这手最终没能伸出去。   过了几息,司空淮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如此循环几次,能看出司空淮有些徘徊,一副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的模样。   但过了会,司空淮眸中还是划过了坚定。   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同宣采薇缓缓道。   “采薇,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父亲。”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怨怪于你。”   “做父亲的,本当为子女遮风挡雨,又怎会让子女担责?”   三句话,缓缓落下。   宣采薇身子顿僵,好一会,才颤了颤睫毛,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司空淮。   这个她今日第一次见的男人。   这个说是她父亲的男人。   宣采薇忽然觉得自己先前那般仿若无根浮萍的感觉好似一下子没了。   其实,遇到秦隐之时,这种感觉便淡了很多。   可是,爱情到底无法填补亲情。   宣采薇心里始终漏了一块。   直至刚刚,这一块好似补齐了。   宣采薇眸子微闪,俨然有泪光闪烁,她张了张口想要回应些什么,脑海中却不由浮现起另外一张同样爬有沟壑的威严容颜。   宣采薇卡在嗓子眼里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只闷着声同司空淮说了一句。   “谢谢。”   ***   之后,宣采薇去了首辅府一趟,但林思蕴并没有见她。   她在等到了夜里,便转身离去了,此后,宣采薇再也没有提起过林思蕴这个名字分毫。   宣采薇却也不知道,林思蕴虽然没见她,但她在外面等了多久,林思蕴就侯在门内多久。   二人不过一门之隔。   直至宣采薇走掉,林思蕴去了首辅府的佛堂。   进去之前,交给身边嬷嬷几封信,便进到了佛堂里去。   佛堂里点着三盏长明灯。   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宣知义,司空淮,采薇。   林思蕴眼神落在了采薇的名字上,苍白的脸上全然空洞。   她恍惚间想起当年在般若庵,她为何没能下手杀掉采薇。   那日,她起了杀意,可当去到般若庵时,却不知怎么被采薇撞见。   那小小又剔透的晶莹人儿就那么一蹦一跳,带着满心欢心地朝她奔来。   跳入她的怀间,兴高采烈地抱着她道。   “母亲母亲,采薇好想你。”   那一刻,林思蕴改变了主意。   可是嫉妒仇恨,终究在之后的多年,绵延蚕食当年那点温暖。   直至如今,所有她均已想起,却也知为时已晚。   她能给宣采薇唯一的弥补,便是让她不再拥有她这个母亲。   这个能让她蒙上污点的母亲。   这段血脉亲情,终究是她林思蕴不配拥有。   此后绵长余生,她将用无尽忏悔,消罪减孽。   林思蕴拿起一旁的佛珠,缓缓坐在了蒲团上,对着面前的三盏长明灯,轻声念着佛经。   过了一会,一滴一滴地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滴在了佛珠上。   可林思蕴脸上表情依旧空洞,只是任由那泪无声地流着。 第179章   那一日, 秦隐送宣采薇归府后,自己也回到了郡王府。   只是一进门, 便被秦老夫人请了过去。   倒不是秦老夫人的院子,而是郡王府的祠堂,里面供奉着秦家历代先辈。   秦隐进去后, 便见着秦老夫人跪坐在一个蒲团上,手上拿着三根点燃的香,往跟前的香炉里放。   嘴里默默念叨着几句佛经。   秦隐站在一旁,也没跪, 就那么站在秦老夫人身后道。   “母亲寻孩儿有事?”   秦老夫人微阖的眼缓缓睁开, 眉心拧了拧。   “怎么不跪下?”   秦隐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母亲想让孩儿跪吗?”   秦老夫人神色一僵,过了一会,似是想到什么, 言语利了几分。   “是啊, 隐儿如今长大了, 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也不是当年那个会乖乖听母亲话的小孩子。”   “这些年,我还真当你为我们秦家好,结果呢,你虽是我儿, 我却着实没能看清你, 没想到你还有好几层身份呢。”   “表面上同司空朝勾结,暗地里却是那人的卧底暗探。”   “不只玩了司空朝,连你母亲我也被你骗了。”   “我的儿子, 可真是出息。”   秦隐没什么表情,木着一张脸,听着自己母亲言语带刺的话。   过了一会,秦隐道。   “所以,在母亲心里,替二叔谋大事,比儿子的性命还重要是吗?”   宣采薇不知,圣上不知,秦隐的第三层伪装。   在秦府行事,瞒不过秦老夫人,所以,同司空朝通信,秦老夫人定然会知道。   然而秦老夫人却并没有斥责秦隐或是大义灭亲,反而顺水推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秦隐答应帮他二叔家起事,先前宣采薇穿画时,曾经撞见过一次秦隐书房密谈,其中那位口气不善的肥胖男子便是秦隐二叔的儿子。   这个要求虽然荒唐滑稽,但秦老夫人却认为秦隐一定会答应的。   他知道她受了多大的苦,他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帮她达成心愿的。   果然,秦隐虽然长大后,同她不怎么亲近,但却没有拒绝她这个要求。   只是,没想到秦隐竟是敷衍她!不过是表面应承!   而且秦隐真正的理由,竟然是在为那人做事。   一想到那人,秦老夫人眸子里的怒火和恨意徐徐燃烧,即便手里来回捻动佛珠,也没有消灭。   但她还记得在跟秦隐说话,秦老夫人佯装讶异。   “隐儿,这说的是什么胡话?不管怎么样,你终究都是我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会不在意你的性命?这是你这般欺瞒我们,可是对我们的不信任…而且,你明明知道那人是……”   “母亲。”秦隐出声打断了秦老夫人的话。   秦老夫人话语一顿,停下了捻动佛珠的手,转过头去看秦隐,正正好对上秦隐一双冷漠木然的眼睛,仿佛二人只是陌生人一般。   秦老夫人心头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劲,莫名慌了慌。   秦隐却接着道。   “母亲,有一个秘密藏在我心间多年,眼下,我觉得正是可以说与母亲听的时候。”   “……什么秘密?”   “母亲,当年您从月清寺把我接回来的那一夜,我在的。”   “什么?你在什么?”   一开始秦老夫人并不明白秦隐的话。   秦隐转了转头,环着看了一眼祠堂四周,指着一个角落的窗户道。   “当年,我就在那个窗户外面。”   “——听到了你想杀我的事。”   话音一落,秦隐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了笑,似乎在说今日天气很好一般。   秦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一抖,佛珠应声落下,金贵的翡翠佛珠“啪”一声散落一地。   给二人之间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诡异。   秦老夫人慌忙道:“我……”   秦隐再次打断:“你也不用否认,毕竟这也是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之事。”   秦隐目色冷得像掺了冰。   如若不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他又如何能确信自己母亲对他的凉薄和迁怒。   他被接回来之前,其实同宣采薇一样,被母亲放在了月清寺,惊人的相似,他母亲原本也是想杀了他的。   他为何会同宣采薇去吉人山寻找祥瑞之光,多半二人都想成为吉祥之人,原因,不过是能让母亲多喜欢自己一些。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母亲竟是那般心思。   他幼时曾与宣采薇分享过母亲冷淡他的烦恼,宣采薇鼓励他要主动同母亲亲近。   所以,在被母亲接回来的那一夜,他才会主动去寻母亲,想帮日日诵佛的母亲,抄抄佛经。   但结果……   他听到的竟然是母亲曾想杀他的计划。   至于最后为何没动手,不是母亲心软,只不过怕那人查出些什么端倪。   也是因为亲身经历了这件事,秦隐才会落得被女子一碰便会心悸的病症。   毕竟,连他最为亲近的母亲,都是心如蛇蝎之人,又谈何旁的女子。   而这世间…唯有采薇不同。   他极其不幸,又极其幸运,在知道这件事前,先遇到了采薇。   从此,在他筑起高墙维护着一潭死水,伤痕累累的心里,余留出了一个角落,存放着那一丝丝温暖。   秦隐眼微眯,敛住了那一丝情绪,神情依旧冷漠。   他看着张了张嘴想着要怎么去解释的秦老夫人,心里只觉可笑。   过了会,秦隐转身。   “母亲,还有一事。”   “自从我答应你要帮二叔谋反之后,你从来没问过我一次,我会不会有危险。”   一句话让秦老夫人瞬时哑然,她脸色如遭雷劈,惊得半晌说不出来话,兴许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今日秦隐给她的震惊实在太多太多。   而秦隐内心早已不再有波澜,兴许答应替二叔谋反,不过是给了秦老夫人最后一次机会,看看她心里是否还有他。   秦隐原本以为自己会失望,会难受,可真当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他却只有轻松,像是把多年的枷锁缓缓卸了下来。   不知是看清了秦老夫人的真面目,还是因为采薇。   秦隐忽然想起,先前采薇眼巴巴瞅着他时,同他说的话。   “秦隐,我怕你不在了。”   秦隐微微抿唇,其后嘴角泄出几分笑意。   黑暗的夜色,又冷又湿。   但他和采薇都向对方伸出了手,拉着彼此,走出深渊。   那一刻,人间的星火都藏在了彼此的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文完结!是个大肥章~写的快就是后天出来,写得慢就是推后一两天,但肯定下一章就是正文完结~ 第180章 正文完【上】   过了一会, 一个老嬷嬷进来,她是秦老夫人身边最为亲近的嬷嬷。   走到明显脸色有些苍白愣怔的秦老夫人边上担心道。   “夫人, 刚刚少爷让老奴同您带一句话。”   半晌,秦老夫人应声。   “……什么话?”   老嬷嬷道。   “郡王说,他会如您所愿, 只是这是最后一次。”   “如我所愿,她都不知我心里……”   秦老夫人本是脸带几分仓皇地说着,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没了声音, 颤了颤指尖, 满目震惊。   好一会才抖着嗓子道。   “难道……”   但难道什么,秦老夫人终是没说出口。   ***   六月的京师已是夏日之季,但今年的夏, 似乎又同往年不太一样。   没有那么快暖和起来, 早些时日, 走在街上,还有不少人穿着春裳。   便是昨日,宣采薇还对着新赶制的夏衣愁眉不展,不知何时才能穿上。   自打那日知晓所有后,秦隐还曾担心宣采薇会难受憋闷许久, 但宣采薇只是把自己关起来了一晚上, 第二日后,便开始照着以前过日子。   若不是秦隐看出宣采薇容色并未有勉强,恐怕得同她好生彻夜秉烛夜谈一番。   宣采薇自从好好过日子后, 倒是一扫往日阴霾,没事便同承启先生下下棋,同他商讨启世之路的行径。   闲暇时,也开始像往常一般,做做衣裳,吃吃美食,听听曲儿,过得好不惬意。   就是秦隐见得少,让她有些不开心。   也不知秦隐在忙些什么,两人眼下都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还见得如此之少。   今日难得起早,宣采薇刚准备穿鞋下地,香栀又赶紧给宣采薇房里点上暖炉。   香栀也是上回之后,便出现在了承启先生的京郊别院,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照顾宣采薇。   眼下,宣采薇身边除了香栀和香素,再无旁的丫鬟。   虽然丫鬟少了些,但日子似乎跟在镇国公府差不多。   可只有宣采薇自己明白,是有差距的。   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上天已经赠予她许多,她如果还不知足,又如何能守住眼前的幸福呢。   所以,宣采薇决定放下对过去的执着,珍惜现在拥有的幸福,活在当下。   宣采薇看着着急点暖炉的香栀,以为香栀还活在以前,笑了笑道。   “香栀,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了,屋内也不需要这么暖和。”   哪知香栀却摇摇头道。   “小姐,你这刚醒,还不知道今个这天可怪了。”   “最近这几日,哪天的天不怪?”宣采薇以为又是天气没有热的事。   香栀却瞪大了眼,盛满了惊讶。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个儿可跟往常还不同,比往常还诡异。”   “怎么了?”宣采薇身上披了件外衣问道。   香栀凑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   “小姐,外头下雪了?”   果然,宣采薇听完都怔住了,下意识脱口道。   “这个时节?”   宣采薇话音一落,起身准备打开窗户看看,香栀赶忙把先前准备好的袖炉塞到宣采薇手里,然后才答道。   “对啊,眼下可是六月,这天儿不转热不说,今日更是一反常态的下雪。”   “戏本子里可说了,这六月飞雪,是有冤情啊。”   “不过,也没听闻最近有什么奇怪的案情就是了。”   香栀说着话,宣采薇这边已然推开了窗户。   窗外果然如香栀所言,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虽然不大,但在该是夏日的六月,却怎么看怎么透出几分诡异。   宣采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眉间微微拧了拧。   香栀见状,赶忙帮宣采薇带上窗户,就怕自家小姐着凉冻着了。   宣采薇眉目一沉,不知怎地,她忽然想到秦隐。   宣采薇问道。   “香栀,郡王今日可要来?”   香栀回:“未曾听香素说。”   虽然香栀已经知道香素的底细,但还是习惯叫她香素。   不过,香栀又很快说了。   “小姐,方才梁主带来了话,今日邀约您到远山庄园一叙。”   远山庄园是京师里一处有名的江南皇家别院,专门宴请外来使臣宾客。   司空淮是梁国的王,为显礼遇,皇帝把整个远山庄园都腾空,让司空淮一行人等住下。   这些时日,司空淮也不是第一次来寻宣采薇。   宣采薇虽同他刚见面,但毕竟血脉亲情联系,再加上司空淮也是受害者,两人互相都在向对方试探,想着怎么维系好这段来之不易的亲情。   宣采薇点点头,刚准备更衣应下前往赴约。   香栀脸上却带了几分迟疑道。   “只是小姐…梁主也邀请了镇国公。”   闻言,宣采薇神情微顿。   ***   远山庄园。   一辆马车缓缓行进,车轱辘上带着些泥土,显然这马车是从城外来的。   看着马车内下来的人,看守大门的下人,脸色立马带上了几分重视和谨慎,迎了上去道。   “公主里面请。”   谁料,宣采薇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轻轻道。   “不是公主。”   下人是梁国皇宫的侍卫,闻言有片刻地愣怔,但也知道,自己这话许是招了宣采薇的不喜,可宣采薇确实是他们梁主的女儿,如果不称呼公主又该称呼什么。   下人愣了一会,不知宣采薇是否同梁主闹了什么别扭,但也应了下来,没再说称呼的事,带着宣采薇往里走了去。   下人的神情,宣采薇自然看在眼里。   她倒不是说对公主这个身份有什么抵触,而是她现在还在适应着去接受司空淮是她父亲这件事。   这其中,宣采薇的思虑,主要同另外一人有关。   此人便是镇国公。   当一切真相揭开之后,宣采薇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镇国公,而且,自己根本没有这般肆意伤害镇国公的资格。   镇国公却一如既往地对她好,无论以前被她冷漠对待之时,抑或是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她女儿之时。   宣采薇知道,先前京师里的流言,不只有秦隐在压着扩散,镇国公也在压着扩散。   而且镇国公不是一次两次去承启先生那里寻找宣采薇,他想接宣采薇回去,想说他不管宣采薇是不是她亲生女儿,但他一直都把宣采薇当亲生女儿对待。   这些话,宣采薇在镇国公说出来之前,制止住了他。   即便镇国公能给她无私的父爱,但宣采薇却没办法理所当然地去接受。   想起过往对镇国公的冷淡和疏离,宣采薇十分愧疚。   这份愧疚,让宣采薇想保留镇国公父亲的身份,即便只是一个过往的名号。   但如果她接受了司空淮成为她的新父亲,镇国公心里会否有失望难过,以及不知该以何身份自处?   宣采薇今日来赴约,便是带着这份复杂的心情。   只是令宣采薇没想到的是,等她来的时候,镇国公早就先到了,而且,同司空淮相谈甚欢?   司空淮先看到宣采薇,笑了笑,同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司空淮和镇国公眼下在一个湖边垂钓,中间放了一个矮椅,显然是专门为宣采薇准备的。   宣采薇径直朝着矮椅而去,然后余光左右互相瞄了下。   心情稍稍轻松,不论司空淮还是镇国公,表情都还算愉悦。   至少,表面上来看,二人是和平的。   宣采薇正想着,耳边倒是听到镇国公的声音。   “采薇,切莫想多,我同梁主不会生隙。”   “而且,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你也勿要考虑旁人,你父…我虽然不再是你的父亲,但亦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长辈。”   镇国公的声音只有对着宣采薇的时候,才会没有那么威严,镇国公性子直,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也就直接同宣采薇说开了。   闻言,宣采薇下意识转过头去看镇国公,眉眼微微颤动。   她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卡在了第一句回应上。   眼下,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镇国公才好。   司空淮似乎也看出了宣采薇的踟蹰,他眸间本是有些犹豫,到了此刻,却是坚定了下来,出声道。   “采薇,镇国公这么多年,对你有养育之恩,我亦是心中感念,如若可行,我希望你能认镇国公当义父。”   这话一出,宣采薇脸上愕然,镇国公钓鱼的鱼竿也抖了抖。   许是未曾想到,司空淮早已为宣采薇做好了打算,且是这般大度。   宣采薇回神,眼里顿时划过欣喜和感动。   她看了一眼,同样有些不可置信却闪过激动的镇国公,又看了一眼眉目带笑,温温和和的司空淮。   宣采薇弯了弯眼角,露出了这些时日最为明媚的一个笑容。   冲着镇国公道。   “见过义父。”   冲着司空淮则道。   “谢谢父亲。”   镇国公自然更是眉开眼笑,司空淮则是先有愣怔,其后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眸子闪了闪,有着明显的动容。   ***   不过,今日三人相聚,并不只是为了三人的关系破冰。   司空淮主要是为了同镇国公和宣采薇说另外一件事。   而这件事说完,两人的表情又是变了一变。   镇国公惊诧道。   “你说宣静姝是秋语芙的女儿,还是秋语芙同司空朝的女儿?!”   前一句宣采薇是知道的,她穿成多福小猫咪的时候,亲耳听到宣静姝承认的。   后来听到母亲过往后,才知宣静姝的恨意,只是这段时日的宣采薇自顾不暇,这件事她忘记同镇国公说。   而后一句透露的信息,宣采薇也不知道。   事实上,这件事司空朝本人也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这般嫉恨镇国公。   镇国公认识秋语芙之时,她便已然怀有身孕,而这孩子便是司空朝的,但那时的司空朝虽是真心爱慕秋语芙,却未曾向他透露真实身份,而是为了皇位,决定先回到梁国国都稳定时局,之后再来接秋语芙。   可到了订好的时日,秋语芙却没等到司空朝,自己又怀有身孕,肚子一天天显怀,若是被发现,她早晚要浸猪笼。   这个时候,镇国公出现了,并救了她。   然而终于平稳一切,准备来接秋语芙的司空朝,却得到她成为镇国公小妾的消息。   司空朝先是气急,当下就想把秋语芙抢回来,可谁知在路上却听闻秋语芙难产死了的消息。   司空朝恨意上头,急红了眼,差点提刀去把镇国公和林思蕴砍了。   但又忽然知道宣静姝是秋语芙留下的唯一血脉,虽然他以为另外一半是有镇国公的血。   可这个孩子也让司空朝彻底冷静了下来,之后便有了长达十余年的蚕食镇国公府和痛击林思蕴的计划。   而对于宣静姝,司空朝的感情尤为复杂,又是关爱又是充满恨意。   即便对她好,也不免多添加利用。   直至从司空淮嘴里听到,宣静姝竟是自己的亲女,秋语芙当年没有背叛过他,而且秋语芙在最后死之前,心心念念的也是他,唯一想见的人更是他。   即使帝位被夺,即使不日便要被问斩,司空朝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只是带有成王败寇的唏嘘。   但在那一刻,已然身处梁国监狱的司空朝,哭了。   发了疯一样的哭了,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   这件事是秦隐调查出来的,而说出这件事的人,却是宣静姝身边的杨嬷嬷说的。   如若宣采薇得知,定然明白前因后果,当时宣采薇穿成猫猫的时候,可是听到宣静姝叫杨嬷嬷外婆,且杨嬷嬷虽然是照顾宣静姝的,却是个心地良善之人,此人也是司空朝之后安排在宣静姝身边照顾她的。   确实是宣静姝名义上的外婆,她是秋语芙当年的养母,所以,她知道秋语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一开始没说,只是因为杨嬷嬷觉得司空朝此人心思狡诈不如镇国公来的好,不如让宣静姝在镇国公府平平安安,顺遂一生更好。   司空淮大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下。   果然,镇国公面色愣怔,似不知该说些什么。   宣静姝如果真是秋语芙的孩子,秋语芙又是因为林思蕴丧命,而他则是间接酿成这场悲剧的凶手。   但宣静姝随着二皇子入狱,当年她想找人轮.jian的事,以及肚子里怀的是孽种的事,很快就招了出来,同谋人白榆儿亦然下狱,当然不乏秦隐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也是因此,镇国公气得一次都没去看过她。   但现在,情况却是这般,镇国公斟酌了下,同宣采薇道。   “采薇,你想如何做?”   “我听你的。”   若是采薇不愿管宣静姝,那他即使被愧疚折磨一辈子也不会救宣静姝。   只能去原配和秋语芙坟前,负荆请罪九九八十一日。   宣采薇脑海里则浮现起林思蕴同她说的“对不起”三字。   她眼神微凝,心里幽幽叹了口气道。   “留宣静姝一条性命吧。”   她母亲犯下过错的开始,便由她来结束吧。   方才司空淮未说,司空朝和杨嬷嬷同样是这个请愿,但他也是观测宣采薇的主意,宣采薇若是真想杀宣静姝,他也就依着她便是。   杨嬷嬷是以秘密来交换,同样司空朝也是以秘密来交换。   司空淮想了想,同镇国公和宣采薇道。   “听闻镇国公把秋语芙葬在了当年你遇到她的村子?”   镇国公点点头。   司空淮道。   “她随身之物也一并葬下了?”   镇国公再次点点头。   司空淮想了想道。   “看来,我们要去她当年的村子看一看了。”   镇国公和宣采薇不明真相,疑惑道。   “怎么了?”   司空淮看了一眼镇国公,见他眉目直爽,又确实是了解过镇国公为人的,他想了想,然后打发掉周遭下人。   才同二人道。   “当年,司空朝给了秋语芙一个藏宝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宣静姝的最终结局,大家不慌张~   本来是想一章放的,但我今天来姨妈了~痛到怀疑人生码不动了~先放一点点上来。 第181章 正文完【中】   “藏宝图?”宣采薇和镇国公齐齐出声, 言语都有惊讶。   不过这件事,司空淮也是惊讶, 他也未曾想到自己这个心狠手辣的弟弟也是一个会被情爱冲昏头的人。   竟然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梁国皇室先族留下的藏宝图送给了秋语芙当定情信物。   但也因为如此,待秋语芙死后,司空朝定然是想收回这份藏宝图的。   可秋语芙所有遗物都一并葬下, 而且镇国公对秋语芙多有愧疚,十二时辰精锐士兵守着秋语芙的坟头,就是为了给秋语芙一个安宁。   司空朝谨慎,也不敢妄加动作, 打草惊蛇, 本想等到扳倒镇国公府后,再去寻找这份藏宝图。   奈何造化弄人,终没能得偿所愿, 所有盘算皆沦为一场空。   镇国公询问道。   “那藏宝图是何模样?”   司空淮道:“是一块血色龙纹玉佩。”   听着这个形容, 宣采薇和镇国公齐齐陷入沉思。   只是没过一会, 镇国公忽然瞪大了眼。   “那块玉佩不是……”   司空淮余光瞥到宣采薇头低垂,没有注意到他这里,快速同镇国公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镇国公微愣,过了一会, 还是闭上了嘴。   宣采薇虽然听着有些熟悉, 但也没想起来什么,耳边听到司空淮的话。   “采薇,正好我初来大魏, 你也从小没离开过京师,不若我二人结伴去寻一寻这藏宝图?”   司空淮的话里带着几分真诚,瞅着宣采薇的眼神明显有所期待。   虽然是去寻藏宝图,也是想同宣采薇多相处一阵,培养培养父女感情。   宣采薇看得出来。   只是……   司空淮似看出了宣采薇的犹豫,补了一句。   “不会去很长时日,约莫最多半月。”   说完,司空淮嘴角还带有几分促狭,明显看出了宣采薇不想同秦隐分开太久。   宣采薇脸色一红,镇国公这回也奇怪地在旁边助力。   “也是,梁主好不容易来一回大魏,采薇你多陪陪他也好,而且,那个地方的亲兵非得见着我的令牌才会放行,我不能离京太久,也只能把令牌交与你,交与旁人,我也不放心。”   宣采薇想了想,也便答应了。   之后,宣采薇便让香素给秦隐带话,说自己不日将要离京,想要见他一面。   这一回,秦隐应承得快,并且还说要会亲自为宣采薇送行。   京师里自打那日下雪后,接连几日都在下雪。   天降异相,人心惶惶。   街道上有些紧绷的气氛,宣采薇明显能感觉出来,若不是这次走得匆忙,说不准她也要找六爻门掌门好好询问一番近日的异相。   今日便是宣采薇同梁主离开京师之日。   前几日,秦隐虽是难得陪她,但宣采薇能看出秦隐眉宇间久久不散的疲惫,宣采薇心疼,看来秦隐果然公务繁忙,她也没好多耽误,只同秦隐匆匆吃了一顿饭,便让秦隐先回去了。   只是……   宣采薇微微拧了拧眉,心里有几分不对劲。   回忆起那日,秦隐临走前,深深看了宣采薇一眼,然后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   “很快…很快我就能好好陪你了。”   秦隐初初升为九门提督,如果是公务繁忙,定然也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   这句话,总让宣采薇多想,觉得秦隐背后有别的意思。   “吁……”   前头马车停住,外间香素打了帘子,眸间带上几分雀跃。   “小姐,主子来了。”   果然,顺着打开的帘子,宣采薇看见了秦隐。   朝阳之下,秦隐穿着一身墨色鹤氅,骑在棕红的马匹上,手里拿着马绳,显露冷峻风姿。   但眉眼触及宣采薇时,风雪散去,只余温柔。   不论看几眼,宣采薇都会见之心喜。   当下,唇角微勾,连忙想下马车去。   秦隐却驱着马过来,拦下了宣采薇,放低了声道。   “别下来,外面凉。”   然后就见秦隐落了马,在街道两旁路人惊讶的眼神中,毫不顾忌地钻入了宣采薇的马车。   秦隐和宣采薇的事,京师里是传得沸沸扬扬,虽然秦隐当面认爱,但大多人对秦隐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朵冷漠的高岭之花上。   所以,众人很难想象秦隐会把一个小姑娘捧在心尖尖上的模样。   直至刚刚,秦隐怕小姑娘冻着,都舍不得让小姑娘下马车,自己还不顾世俗礼教地钻入了小姑娘的马车。   顺便在车帘未垂下时,众人还瞧着秦隐把自己的鹤氅脱下,给小姑娘披上,尤其拢了拢脖颈,遮住了小姑娘大片的清丽容颜。   围观群众:这般珍视,还不容旁人窥探,这还是他们认识的京城第一高岭之花吗?   相信自打今日后,这说书人的谈资该是有了另外一番论调了。   宣采薇自然也注意到了外面路人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耳根,悄悄缩了缩脖子,嗔怪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也不冷,干嘛给我这个?”   “不冷?”   “当然。”   宣采薇话音一落,手心立马被一只暖和的大手包着,她还没来得及惊讶,眼前却见秦隐拧了拧眉。   “不冷,手还这么凉。”   宣采薇张了张嘴,想说这是方才打帘子时吹得,而且也没…多凉,只是温温的。   但她话还没说出来口,秦隐另外一只手,便抚上了她的后脑勺,顺势一带,落入怀中。   头顶上,秦隐的声音响起。   “听说北地不少健气儿郎,此行一去,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闻言,宣采薇下意识一愣,似乎没想到秦隐竟会说这样的话,她抬头想去看秦隐表情,但秦隐好像不想让宣采薇看,又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   “……多看看风景就行。”   似是不放心,秦隐又补了一句。   过了几息,宣采薇“噗嗤”一声,在秦隐怀里乐了。   她倒是没想到,秦隐还有对自己如此不自信的一面。   宣采薇打趣道。   “若是这般担心,不若与我同行呢?”   当然这话只是宣采薇开玩笑,她知秦隐公事繁忙,她亦不是缠绵黏人,只知谈情说爱的女子,不过是逗秦隐玩。   可谁料秦隐却沉默了一会,然后微微收紧扣着宣采薇的手,下巴抵住宣采薇的额尖,轻轻磨了磨。   有些痒,宣采薇忍不住嘤咛出声。   秦隐抚着宣采薇后脑勺的手顿时一僵。   下一刻,大手微转,抬起了宣采薇的光洁白皙的下巴,忍不住…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热息,让宣采薇愣了愣,后知后觉发现身前男人已然开始攻城掠地。   宣采薇抵挡不住,哪里还能分心思考先前二人的对话。   直至宣采薇小脸通红,身子发软,秦隐才略带几分不舍的放过她。   秦隐让两人稍稍有了一些距离,难得说着露骨的话。   “继续下去,恐怕今日你走不了了。”   言语虽淡,听着却像是压着情绪。   宣采薇红着脸,害羞地一下子埋在了秦隐的怀里。   耳边秦隐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宣采薇此时已然遗忘的话题。   “以后,不论你到哪,我都会陪你,只要你想。”   宣采薇微愣,从秦隐的怀里探头出来,看向他。   两人对视了一眼,秦隐目光中明显的不舍,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复杂。   宣采薇还没反应过来,秦隐便先避开了眼神,同宣采薇道。   “梁主已经先到了,我们还是不要让他等太久。”   说完,秦隐再次替宣采薇整理好衣裳,便先行出去。   之后,秦隐便成为了京师城门外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不论入城的出城的。   不论男子还是女子。   都对城门外,骑着高大骏马的秦隐投去了注目的眼神。   尤其是那女子,先是惊艳,其后心碎。   不只是秦隐的婚约,谁都能看出秦隐看向正在驶远的马车,目光里的情意,就想沉淀的春茶。   绵延,悠远。   ***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一切都如秦隐的预想。   看着正在远去的马车,秦隐微微松了口气,抓着马绳手紧了紧,准备等马车消失在他的视线后再回去。   可谁料,没走多远的马车忽然停了。   然后一道俏丽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往回朝着秦隐的方向奔了过去。   身上的墨色鹤氅被风雪卷起了边。   秦隐一愣,赶紧驱马上前,眼里写着担心,就怕宣采薇多冻上几息。   所以,等到马儿到了宣采薇跟前时,秦隐还没等宣采薇说话,先行将她抱上了马,藏在自己怀里。   秦隐皱了皱眉道。   “作何跑回来?方才不是说了,外面冷。”   似乎应了秦隐的话,宣采薇的俏挺的鼻头都冻得有些发红,看着秦隐眉头皱的更深,只想赶紧把宣采薇送回马车上去。   但宣采薇此时脸上却带了几分情绪,她闷了一会,才道。   “秦隐,这次你可瞒不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正文完结章真的太长了!明天放最后一段!   明天微博【嘘知】上会放抽奖微博,感兴趣的可以提前关注下。 第182章 正文完【下】   秦隐哑然, 似是被说中了心事。   可秦隐虽然敢瞒宣采薇,可却是再也不敢骗宣采薇。   不然也不会用这般迂回的方式, 送宣采薇离开京师。   而且,见着宣采薇鼻尖越发冻得红透,秦隐哪里舍得。   于是, 秦隐带着些许无奈。   “走吧,我们先回马车。”   宣采薇还以为秦隐想把她送走,冰凉的小手抓着秦隐的胳膊,果断摇摇头道。   “你不同我说清楚, 我哪也不去, 你也休想再把我送走。”   语气故意有些凶凶的,想为自己增添点气势,可宣采薇声音面对秦隐时, 声音不自觉就会带上一些娇。   现在听在秦隐耳边, 俨然成了嗔怪。   可秦隐还不敢对宣采薇冷脸, 只得放柔了声音,轻轻哄着她道。   “你都冻着这样了,先回马车。”   “我保证,不会再把你送走了。”   秦隐下意识把宣采薇抱得更紧了一些,宣采薇的不满才稍稍平复些, 跟着秦隐回了马车。   秦隐给宣采薇倒了杯热茶暖手, 才道。   “怎么发现的?”   宣采薇瘪了瘪嘴,本想说“现在说这个重要吗”,可手上抚着温暖的茶杯, 又改了话头。   “那块藏宝图。”   “……嗯?”   “父亲同义父说,藏宝图是一块血色龙纹玉佩,我当时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也没有什么记忆,之后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幼时,我曾同义父一起去过秋语芙的村子,祭奠她,我亲眼见着义父,将一块血色龙纹玉佩烧毁了。”   宣采薇说到这便停了下来,其后的相信秦隐也就懂了。   既然是一块已经毁掉的藏宝图,为何当时义父不说,反而顺着父亲的话。   宣采薇不知道父亲知道不知道,但估计也是知道的。   这二人联手起来,就是想把她带离京师。   至于为何会想到秦隐身上,一来还是上回同秦隐见面时,便注意到的异样,二来便是刚刚……   宣采薇脸有些泛红,刚刚秦隐虽然同她道别,却几乎不怎么给她思考和说话的时间,吻得她七荤八素的,也没法思考。   现在想想,秦隐是早做好了打算,不让她多想。   幸而后来,她想起了玉佩的事,才惊觉此事不太对劲。   宣采薇说着说着,又起了几分小脾气,放下茶杯,环着胸不太高兴道。   “究竟是什么大事,你竟然能说动父亲和义父一起瞒我?”   秦隐先是看了宣采薇一眼,也没回答,而是伸手轻轻掀开了马车车帘一角,忽然来了句不沾边的话。   “采薇,又下雪了。”   宣采薇顺着秦隐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外头又飘起了雪,而且这几日,雪似乎越下越大,总好像在预兆着什么。   宣采薇皱了皱眉。   “你提这个做什么?同我二人之间说的事有关系吗?”   “六月飞雪,话本子里说了是有冤情。”   宣采薇愣,刚有些诧异想到“秦隐还信这个”,眸子却对上了秦隐有些决绝的眼神。   宣采薇惊了惊,也顾不得生气,连忙抚上秦隐的手,担心道。   “秦隐,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难不成会有什么危险?”   秦隐却反过来拍了拍宣采薇的手背,宽慰她道。   “事,早就出了。”   “你莫担心,做完这件事,所有的一切都将有个了断。”   秦隐大手抚住宣采薇的小手,白皙柔软,同他以往握得冷硬长剑一点都不一样。   他忽然有个念头,如果能这样一辈子牵着宣采薇的手,便是废了他一身武功再不能握剑,他也甘愿。   不过,采薇该是会嫌弃他脏吧。   想到二人的未来,秦隐失笑,看向宣采薇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灼灼,许下承诺。   “不论如何,我定会活着回来。”   宣采薇一听,心头更是一跳。   “秦隐……”   秦隐却打断了宣采薇。   “前头,我有单独去找过一次镇国公。”   “因为……”   说到这,秦隐顿了顿,握着宣采薇的手紧了几分,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不想同镇国公成为仇人。”   闻言,宣采薇眸子瞬时瞪大,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秦隐想要做什么。   可宣采薇这一回却没有表态,只是眼里的担心怎么都藏不住。   她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明显脸上有着纠结和犹豫。   秦隐看出了宣采薇的犹豫,他松开了宣采薇的手,转而抚上了宣采薇的肩。   身子前倾,同宣采薇平视,眉眼早没有冷意,低声道。   “采薇,你相信我。”   “可我……”   宣采薇虽然没有表态,可是身子明显抖了抖,她很害怕,眼圈没过多会,便有了一些红意,但她在忍。   哭泣是留给悲伤的事的,她不能哭。   见状,秦隐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他唇微抿,在宣采薇额尖落下淡淡一吻。   唇瓣很冷,却让宣采薇稍稍感受到些许慰藉。   耳边,秦隐的声音响起。   “我亦不舍,将你一人留在这世间。”   这是秦隐的保证,宣采薇知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宣采薇轻轻颔首,拥住了秦隐,将所有的担心和爱意全含在了拥抱里。   紧紧地抓着秦隐身后的衣裳,留下十道深深的指痕。   既然宣采薇已然知晓,她便不会同司空淮离去,秦隐本是想将她送到承启先生那里,或是镇国公府也好,但宣采薇均都不愿。   她要跟着秦隐回去,她要去淮安郡王府,她要呆在离秦隐最近的地方。   即便二人是未婚夫妻,此举也是有些于礼不合。   但宣采薇自从离了林思蕴后,整个人便对这些看开了许多,性子也随性了不少,而秦隐又是一贯宠着宣采薇的。   宣采薇说什么做什么,都对,管旁人作甚。   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敢置噱,惹了宣采薇不痛快,他便让他余生都不痛快便是了。   所以,当众人看着秦隐和宣采薇同骑一马归府,并把宣采薇带回了淮安郡王府住下后,众人虽震惊,可这其中,也不免好些羡慕眼神。   秦隐做的每一件事,表现出来的每一个细节。   只要是与众不同的,都同宣采薇有关。   仿佛是在同世人昭告,宣采薇在他心里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秦隐本是想把宣采薇安置在自己院落的厢房。   但宣采薇不愿,她同秦隐说了一个地方。   秦隐微愣,但还是依着宣采薇的意思办了。   很快,宣采薇便被秦隐带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秦隐的书房。   她和秦隐奇妙缘分开始的地方。   虽然,她同秦隐幼时便已相识,可宣采薇仔细想过,如果她没有穿画的经历,她许是还是在床上躺着的病秧子,也许就在某一个清晨,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不知同秦隐的过往,也未曾体会这般刻骨铭心的爱情。   就那么孤独,寂寥地死去了。   虽然她至今不清楚自己为何有如此神奇的经历,却依旧感激上天让自己能如此幸运。   遇见秦隐,了解秦隐,爱上秦隐。   等到再次见到一如当初的书房时,宣采薇知道这已经是一个新的地方了。   中间,宣采薇也问过秦隐先前走水的事。   秦隐当时未有直接回答,只道有人从中作梗,不过,他会去将此事了解的。   想起秦隐当时说的话,宣采薇耳根不自然又红了。   秦隐当时说。   “所有伤害你的人,都该付出代价。”   眼下,宣采薇靠在秦隐的书房窗户边,远远地看着秦隐离去的背影渐渐融于夜色。   宣采薇手放在窗边的盆景上,一不小心揪下来一片。   她有些愣怔地看了眼手里的树叶,面色一点点沉凝。   京师这天,许是要变了。   ***   明安二十四年,许是众人都会铭记的一年。   飞雪的六月的异相,谁都没想到竟是预兆着当今圣上驾崩。   圣上走的突然,听闻是突发疾病走的。   随之一起逝世的还有当今国师,是除了秦隐外,圣上最为亲近信任的人。   国师倒也是像突发疾病走的,不过,民间传闻国师为圣上续了命,圣上命陨,国师遭遇反噬,随之逝去。   圣上虽是驾崩,但也留了遗诏,让大皇子登基,所以,并未出现皇位之争,也算是让大魏时局安稳了些。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所以,许多细小的事,并未有人在意。   比如,皇宫消失了一位妃子。   比如,皇陵半夜总有一些脚步声。   比如,淮安郡王府的秦老夫人似是得了失心疯,没人敢去侍候,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偶尔抱着一个木牌子或是抱着一个锦缎包袱,在东院似幽灵般游荡,夜半还总传来一会哭一会笑的声音。   比如……   当今天下,只有几人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的谋算。   ——秦隐。   秦隐的第四层身份,大皇子的左膀右臂,这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先前宣采薇还是画中人时,偶然在秦隐家发现的兵器密道,便是秦隐为大皇子研制精良武器之地。   包括应承下来前面几层伪装身份,一来是为了取得圣上信任,二来则是为大皇子蓄养兵马。   等到圣上完全信任秦隐,将其亲封为掌管身边护卫的九门提督之时,秦隐和大皇子密谋蛰伏了好几年的计划,终归是窥见白日之光。   这些都是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秦隐才搬着个小板凳乖乖坐在宣采薇跟前,一一老实地同她交代着过往。   宣采薇早已猜测到这件事,心里有所铺垫,等到真正从秦隐嘴里听到的时候,才不算过于讶异,不过听到这儿,宣采薇就有些不懂了。   大皇子为何要谋反呢?   以他的才能,在众位皇子中本就是领头人,先前还有个二皇子稍具威胁,但眼下二皇子已死,哪里还有对大皇子有威胁的人。   他只用等到圣上百年之后便可顺顺利利登基,为何铤而走险走到了这一步?   宣采薇不解。   不过,很快秦隐给了解释。   秦隐问了宣采薇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见到先帝的时候,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吗?”   宣采薇回忆了下,眉目一顿,道。   “是有不对,先帝面目红润,但手却宛如皮包骨,如若光看手的话,便是将死之相。”   秦隐点了点头,其后眉心下沉,带上几分冷肃,开始为宣采薇解惑。   “有人在为先帝续命。”   “这续命的方法是——”   “邪.术。”   宣采薇一下子嘴巴张大,还没闭嘴,就听见秦隐又补了句。   “为先帝续命的人,便是那位国师。”   说来那位国师很有门道,他是六爻门掌门,也是秦隐的师父长梧仙师的小师弟。   但当年因为长梧仙师允许秦隐上渡生楼七层,触碰命盘之棋,却不准这位小师弟去。   这位小师弟也是一个极其有道法天赋的人,甚至隐隐比长梧仙师还要高。   少年时的他,自负意气,非要证明自己,同秦隐争个高下,便下山当了圣上身边的国师。   动用了邪.术,为圣上续命。   而这邪.术,极其狠辣,是要取圣上心爱女人的心头血为药引炼成丹药服下,方可续命。   所以这些年,圣上宠爱的女人,总是没隔几年,便会被挑个错处,打入冷宫,最终不了了之,也不知是死是活。   现在想想,多半都是死了。   而第一个死的人,便是大皇子的生母。   年幼的大皇子悄悄躲在冷宫的角落,看着自己的生母被圣上活活取心头血而死。   他吓得脸色惨白,夜夜噩梦,落下了一生阴影,因此,也对皇帝恨之入骨,誓要为母报仇。   而找上秦隐,不只是因为秦隐是他多年好友,更是因为,大皇子知道,秦隐同样憎恨皇帝。   因为,皇帝强.奸了君妙意,秦隐的母亲。   皇帝,君妙意和秦飒三人从小相识,皇帝和秦飒都喜欢君妙意,可君妙意却同秦飒情投意合,早先定下了婚约。   当时的皇帝还不是皇帝,没那么大权力抢妻。   但这份心思却未有消散。   直至某次,秦飒外出出征,皇帝按耐不住给君妙意下了药,强了她。   一开始药下的猛,君妙意并不知情,后面有一次药没下够,被君妙意发现。   君妙意羞愤难当,差点当场自杀,这才让皇帝停了手。   但君妙意却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君妙意当然不想要这个孩子,而皇帝却是真心喜欢君妙意,这是他年少时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   他想要一个两人的结晶。   皇帝以秦飒的生死要挟君妙意生下这个孩子。   然后,秦隐出生了,秦飒在前线阵亡了。   君妙意中间寻死过无数次,可都被皇帝看着,死也死不掉,最后一腔恨意怨气,迁怒了一半在小秦隐身上,她每每看见这个孩子,都忍不住想掐死他,掐死这个孽种。   另外一半则转化成复仇的执念,她要杀了皇帝,为夫君为自己报仇。   这也是先前君妙意想让秦隐帮秦二叔孩子谋反的原因,毕竟在君妙意看来,秦隐根本不算秦家人,她连秦家祠堂都不喜让秦隐跪拜。   秦隐以前不知情的时候,偷偷跪拜过,还被君妙意打了板子,几天几夜没下床。   ……   小秦隐便是在那次听到君妙意想杀他之时,得知自己的身世的,也解开了自己一直不受君妙意喜欢的原因。   不过,后面有一次皇帝醉酒喝多了,也将此事说了出来,君妙意和皇帝皆以为秦隐是那一次知道的。   这也是公主喜欢秦隐,皇上却不会应允的原因。   宣采薇听到这的时候,俨然已不知该作何表情。   秦隐说的轻描淡写,可砸下来的却是声声巨雷。   宣采薇握着秦隐的手,眉心皱紧,指尖全然颤抖。   而秦隐那头还在顾念宣采薇的情绪,转移话题道。   “当年走水一事,我眼下也同你细说,当年母亲派人监视于我,那丫鬟发现我同画中的你来往,说我被妖.邪蛊惑,母亲难得去找了皇帝,请了这位国师,施法降下符咒异火,欲想除你。”   秦隐并未交代丫鬟的结局,不过,眼下国师都被秦隐给弄死了,想来丫鬟也肯定早早就被收拾了。   这放在旁的时候,宣采薇兴许还有心思多关心一下,但现在,宣采薇满脑子都是可怜的小秦隐,根本没能被转移话题。   反而,满目痛心道。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她竟不知自己同秦隐的身世如此相似,而且,秦隐比她更惨,不论如何,林思蕴虽然狠毒,但对她还存有那么一丝丝骨肉亲情。   可…君妙意……   宣采薇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入秦隐的梦,她早该发现的,秦隐梦里的君妙意那般冷漠无情,定是他现实之中的切身体会。   想着梦里小小的秦隐,一次一次,像是陷入了无限循环般蹲在墙角,只为了等君妙意回头看他一眼,可梦里的君妙意明明看到了秦隐对她的孺慕之情,却视而不见。   一刀一刀地在秦隐心上留下划痕。   这些许是现实中秦隐感受过的,不是他想象出来的,而后面那个冷漠的秦隐,想杀死对君妙意身怀孺慕之情的秦隐,便应该也是对君妙意彻底死心的秦隐。   想来死心的原因,就是听到了自己母亲想要亲手杀自己吧。   宣采薇眼里氤氲出一片水雾,上前抱住了秦隐。   “她不对你好,我对你好。”   “她不要你,我要你。”   “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秦隐身子微僵,虽然他已然对君妙意失望透顶,早已死心。   但当陈旧的伤口被撕开,曝于阳光下时,还是被海水腐蚀了。   海盐一遍一遍冲刷着伤口,很疼,压着更疼。   只是他并不想让宣采薇担心,他甚至担心自己的身世会让宣采薇联想到自身,所以,若不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秦隐甚至都想一直隐瞒下去。   可没想到……   秦隐嘴角微微一勾。   他的采薇,缘是世间最厉害的姑娘,拥有着最温暖人心的力量。   秦隐失笑,侧脸轻轻靠在宣采薇的耳畔。   缓缓低声道。   “你说得对。”   宣采薇:“嗯?”   秦隐:“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件事的结局,是一个交易,秦隐助大皇子谋反登基,却要让大皇子把皇帝交给他。   大皇子看着跪在地上求饶,求他放他一条性命,可以把什么都给他的皇帝。   大皇子眉间的阴郁久久不散,甚至越来越有风雨之相。   如果不是秦隐及时赶到,皇帝也许就死在大皇子手里了。   其后,大皇子松开了辖制住皇帝脖颈的手,让秦隐把他带走。   在皇帝走出宫殿的一瞬,大皇子低声笑了一下,眼角却落了泪。   但也只有一瞬,等到再抬眼时,大皇子眸间阴郁尽散,转身看了眼外面的红色宫墙,或是更远一些,看着繁华的京师,秀丽的河山。   大皇子眉间溢出清正之气,朗声道。   “只愿我大魏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秦隐把皇帝带走,只有一个原因。   他要为秦家这场悲剧,画上一个句点。   于是,他把皇帝交到了自己母亲的手上。   皇帝的身子早已被掏空,只是凭借邪.术丹药撑着,君妙意想对付他易如反掌。   只是没想到……   秦隐似乎神情有些复杂,然后同宣采薇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采薇,等你完成承启先生的交托后,我二人便离开京师吧。”   宣采薇本是在惊讶皇帝的结局竟是这般,但想了想也不值得同情。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宣采薇反问:“怎么了?”   秦隐却只淡淡提了句:“伴君如伴虎,早些离去总归是好的。”   宣采薇这才想到秦隐或是皇帝私生子的事。   同时也想到另外一件事,当年她穿成佛面玉冠的时候,曾遇到带着青玉扳指的皇帝,直接将其逼退灵魂。   但灵魂退出去之前,耳边似乎还有一道男音,叫皇帝住手。   现在想想,这道男音极为熟悉,似乎就是秦隐的。   也就是说是秦隐把佛面玉冠劫走了,佛面玉冠是林思蕴帮她送给她前未婚夫姚擎家的定情信物。   那时,秦隐该是已然发现姚擎的不对劲,断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留在姚擎手上。   不过,宣采薇却也没想到,她竟那般早便接触到了皇帝和秦隐,只是,当时的她并未多想罢了。   宣采薇道:“是因为皇帝的事吗?”   秦隐点点头:“有这方面的原因。”   秦隐:“还有…你也看到了她的结局。”   这个她,便是君妙意。   宣采薇疑惑:“确实,如果按照您方才所言,你母…君妙意她不该是会得了失心疯才是。”   礼数上而言,宣采薇不该对秦隐母亲直呼其名,可眼下,她已然知道君妙意对秦隐做的那些事,她哪里还能对她尊重的起来。   秦隐约莫知道宣采薇为他打抱不平的心思,也没在意这个,面色微微一凝,沉重了几分。   “大皇子告诉了皇帝真相,皇帝临死前,告诉了她。”   “真相?什么真相?”宣采薇秀眉拧了拧,只觉现在一切都已经摊开在她跟前,还有什么真相。   秦隐目光有些复杂,似是悲凉,似是唏嘘,其后只短短化为一句。   “造化弄人。”   “其实,我不是皇帝的儿子。”   宣采薇一愣:“你这是何意?不是皇帝的儿子,那是谁的,难不成是?”   说着说着,宣采薇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目光瞬间震惊。   尤其在看到秦隐冲他肯定地点点头之后。   宣采薇着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隐娓娓道来了最终的真相。   当年皇帝下了药后,却不是日日都去。   有一日,宫中闹贼,皇帝和监视君妙意的人,全都回了皇宫去。   无人监视君妙意,而这一日,想念夫人的秦飒偷偷溜了回来,一尝香泽,也在那一夜种下了种子。   只是秦飒时间紧迫,都来不及等君妙意醒来,便先行离开。   而君妙意那时恍然不觉,又因为一连几日身体都有奇怪的反应,权当自己做了春梦,后来知道是皇帝所行之后,更再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这就是无人得知,秦隐其实本来就是秦飒的孩子,是他们秦家真正的嫡子。   可秘密终归是有曝光的一日,起初,是六爻门仙师初见秦隐时,便发现他命格就是同秦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秦隐信任长梧仙师,同他说过,自己不是秦飒的孩子。   长梧仙师觉得不对劲,特地找来了能通过验骨之法辨认血亲之人,将秦隐的血滴在了秦飒的尸骨上进行辩证。   结果却得到了惊人的发现。   秦隐自然震惊,但那会已然对君妙意心死的秦隐,并没有想把这件事告诉君妙意的想法。   后来,因为同大皇子合作,未免大皇子对他心怀芥蒂,横生猜疑,秦隐主动坦诚了这件事。   却未曾想,大皇子不知是替他打抱不平,抑或是旁的心思,竟然捅到了君妙意那里。   在那样的情境下,从自己最恨的人嘴里,听到了自己第二厌恶,甚至起了杀心迫害,关系降到了冰点的儿子,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自己同自己最爱的人生的儿子。   那一刻,君妙意想不到其他,全然空白。   之后,承受不住内心的懊悔和折磨,甚至无颜再面对秦隐和九泉之下的秦飒。   她就疯了。   直至最后一句说完,秦隐言语间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可宣采薇知道,如果秦隐不是经受了极大的失望,他是不会如此的。   越是如此,越让宣采薇心疼。   宣采薇想说些什么话安慰秦隐。   可秦隐却推开了宣采薇,转而伸出食指,挡住了宣采薇的未尽之语。   秦隐抿了抿唇:“不必说什么。”   宣采薇:“可……”   话还没说完,宣采薇先是感受到秦隐放在她唇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   下一刻,双唇交叠,胜过一切言语。   【只有还有你在,我就不会感到难过。——秦隐】   ***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恩科特开。   自然棋待诏一职,也重新开放。   宣采薇的生活也开始走上了正轨,她应了承启先生,这启世之路,便从成为大魏第一位女子棋待诏开始。   这些时日,宣采薇都在跟着承启先生练棋,就连秦隐也不敢轻易打扰她。   但这一日,秦隐却破天荒在两人上课时,找到了宣采薇。   承启先生知道秦隐不会无事打扰,所以也便放宣采薇离去。   宣采薇跟在秦隐身后,疑惑道。   “可是有谁寻我?”   秦隐点点头。   “见了你便知道了。”   秦隐把宣采薇带到了一个偏院的屋子,门口有着一个灰衣男子守候,宣采薇没见过。   “是你要见我?”   男子却似乎是认识她,整了整衣裳,对她客客气气摇摇头道。   “见过司空小姐,我名为云鹤,是郡王门下之医客,不是我要见小姐,而是里面的人想见你,我不过是陪同而来。”   宣采薇自从认了司空淮为父亲后,便改了姓,眼下是司空采薇,保留名字,是因为这是镇国公特意为她取得,她的姓名包含着两个父亲的关爱。   云鹤这名,采薇倒是第一次听,她不认识云鹤,更不觉得会认识云鹤认识的人。   采薇看了一眼身边的秦隐,秦隐却冲她点点头。   采薇这才推门而入。   里面的人虽背对着她,但她一下子便认出了她的背影。   身后,秦隐贴心地为二人带上了门,余留二人单独相处。   那人听见动静,转了身,在采薇讶异的眼神中,轻轻笑了笑。   “采薇,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大堂姐。”   采薇下意识说了大堂姐的称呼,但又很快有些尴尬,毕竟她已经不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了。   采薇的大堂姐,清嫔,如今的宣淸漪,便是皇宫中那位消失的妃子。   也是知道皇帝的秘密后,采薇才想起当年大堂姐对她的忠告,采薇猜测,大堂姐或许也早就知道了皇帝的秘密。   至于后面失踪,采薇有想让秦隐去寻找,但秦隐只道,各人自有命数。   当时采薇没琢磨明白,眼下才明白过来意思。   采薇想着,或许大堂姐也是想趁着那个机会,逃离皇宫这所牢笼。   就是不知眼下再寻她,是为了什么。   采薇道。   “不知,淸漪姐姐找我何事?”   倒是改了称呼。   宣淸漪微愣,没纠结在称呼上,只是同采薇道。   “当年,我与你去信,本来是想说我母亲的事,我找到了父亲杀害我母亲的证据,过些时日,便会承上去。”   采薇一惊,虽心中有喜色,但顾念着宣淸漪也不敢太过流露。   宣淸漪看得出来,嘴角诞开一丝苦笑。   “不用顾忌我,我既然心中有所决断,自然也是想清楚了。”   是了,宣淸漪既然能做到大义灭亲,想来已经有所选择。   宣淸漪的声音接着响起。   “只是,我才知道我母亲的死因,竟然还同一人有关。”   采薇愣,一个答案在脑海里形成。   宣淸漪的声音很快响起。   “采薇,是你的母亲。”   “我母亲,因你母亲而死。”   林思蕴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宣淸漪的母亲得知了宣知礼喜欢林思蕴的事。   她便在宣知礼跟前提了一嘴,大意是不想自己会有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但也没提宣淸漪母亲的事。   可两人心知肚明,不过,林思蕴没想到宣知礼这么狠,竟然直接动手,她本想着是宣知礼把宣淸漪母亲约束好。   而这件事,宣淸漪能知道,是醒悟后的林思蕴自己同宣淸漪交代了,也算是把生杀权给了宣淸漪。   宣淸漪若是举报,林思蕴声名俱毁不说,也得跟着入狱。   采薇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宣淸漪来寻她,便是顾忌着她。   采薇沉默了一会道。   “淸漪姐姐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吧。”   宣淸漪顿了顿,其后道。   “我不会举报林思蕴,毕竟这件事的直接凶手是我父亲,不过,我会将我父亲爱慕林思蕴的事,公之于众,也让众人知道我父亲究竟是一个如何龌龊之人。”   “至于林思蕴,我倒不是放过了她。”   “你兴许没再去看过她……”   宣淸漪脑海中不禁浮现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宛若枯木的眼一点生气都没有,仿若行尸走肉。   宣淸漪脸上却并无多少快意,只是更多了几分复杂道。   “她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   ……   说完这些,宣淸漪又同采薇叙旧了一会,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采薇道。   “淸漪姐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闻言,宣淸漪摸了摸腰间的鹤形扇坠。   采薇有注意到这个动作,眼里微微睁大,这扇坠是她先前穿到皇宫里的时候,看到大堂姐十分珍视之物。   耳边,宣淸漪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想去找我的幸福。”   然后,采薇便见到宣淸漪出门后,同外面那位名叫云鹤的男子相视一笑,携手而去。   采薇想,她大概明白大堂姐想要的是什么幸福了。   ***   之后,宣知礼入狱的消息很快传来,但罪行却不止一条,另外一条更是重罪,他是先前冠南侯埋在镇国公府的奸细,也牵扯在二皇子的谋反案里。   也因此,了断了镇国公府同他的最后一丝血脉亲情。   而二皇子案里的另外一位,虽然得了多人重保,包括宣采薇都松口,留了她一条性命。   可到底敌不过老天爷。   宣静姝死于难产,孩子活了,她却死了。   听说,临死前,她竟然死命要护孩子,那般不爱孩子厌恶孩子的人,觉得自己怀有孽种的人,最终竟然为了孩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采薇想,宣静姝果然身上还是留着秋语芙的一丝血。   生死当前,为数不多的善念,终究是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   采薇的棋道走的极其顺利。   棋待诏一职一开,她拔下了当年的头筹,成为大魏历史上第一位女子棋待诏。   但采薇的眼光不仅于此。   棋力不断得到提高后,她在京师设下棋斗擂台,广邀天下棋手与之对弈。   不过一两年的时间,采薇便力压群雄成为大魏第一女棋手兼大魏第一国手。   甚至还有他国棋手慕名而来,同采薇对弈,当然,也是一一败下阵来。   更是让大魏国力地位越发稳固,也越发扬眉吐气。   然而在采薇风头最盛之时,却向当今圣上提了两个请求。   一则,是希望破除男女不能于公开场合对弈的旧习。   要知,当今天下,虽然采薇能在公开赛事上同男子对弈,但也仅仅只有一个采薇得了圣上允诺。   但采薇心有不愿,这旧习限制住了女子棋艺的发展,更压低了女子的地位,于棋道之公平违背。   且过往之时,是因为女子棋艺到底不如男子,男子才不屑同女子比赛。   可现在不同了。   大魏的历史长河中,多了一个司空采薇的名字。   她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天下第一女国手。   她有着改变女子棋手历史的力量。   身在位,尽其责。   她必须做些什么。   所以,在皇帝同意第一则后,便有了第二则。   她要建立一家女子棋院,供天下女棋手学习对弈,培养更多优秀的女棋手。   因为,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不应该只有一个“司空采薇”。   每一个时代,可能都会出现许多英雄。   采薇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但她愿意去当一块基石,哪怕骨头碎在血肉里,但能从乾坤中取一颗星辰,亦是人间值得。   ***   而在棋院建立起的那日,司空采薇和秦隐成亲了。   十里长街铺满了红缎。   沿街围满了观礼的行人。   他们看到街道尽头,那骑着高大骏马,穿着大红新郎衣裳的冷傲之花,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宛如九月烈阳,夺人心魄,一步一步,朝着大红花轿里坐着的珠帘美人走去。   新郎轻轻扣门,一只手伸入轿中,一贯冷淡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少年人该有的意气。   邀着轿中美人道。   “吾妻,采薇。”   ***   几年后。   京师发生了一件大事,淮安郡王兼任九门提督的秦隐和天下第一国手也是天下第一女国手,更是史上第一位棋待诏,天下第一间女子棋院院长宣采薇,现在应该叫司空采薇,两人双双辞去官职,棋院也交给了一位名叫琼酥的好看姑娘打理。   其后,二人便离开了京师,至于去向了何处,无人可知。   江南,三月有雨。   路上行人纷纷,脚步很快,只是路遇一山间茶铺时,行人时不时便会停下脚步。   为茶铺里坐着的一男一女的风姿所吸引驻足。   男子穿着一身华贵的暗紫外裳,冷如寒酒的凤眼,直勾勾地看着跟前的女子,难得有些不满道。   “为何总为我准备一些如此明艳的衣裳?”   女子同样容貌出众,一身碧衣竹叶裙,宛如山间峭壁的冰寒竹,可此时唇边莞尔,消了冰寒,带上几分娇俏,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可惜已然梳上了妇人发髻,碎了暗地窥视的不少少男心。   “我见你不是穿黑就是穿白,也就我俩大婚那次,喜庆一些,你这般好颜色,如此藏拙,岂不可惜?”   男子闻言,面色稍缓,但似乎有意逗逗女子,继续道。   “怎么?可是腻了我?才需要我打扮点新花样出来?”   女子没上当,拿手里的筷子轻轻敲了敲跟前的粗茶碗道。   “腻了你,我还能同你在这吃食?”   话音一落,男子收了几分调笑,反而闪过几分内疚。   “怪我,摘花时不小心把荷包丢了。”   女子看着一旁桌上鲜嫩的花,笑而不语,这花生长在崖边,摘取可不容易,她哪里会因为一个荷包怪男子。   女子用筷子夹了一口没什么油沫儿的青菜,快速咽下,又喝了一口淡而无味的粗茶。   抬头,笑盈盈同男子道。   “怪什么怪,我觉得甚好。”   “……哪里好?”   “这茶,这菜,这饭,都挺好。”   男子抬眸,无奈:“你不必安慰我。”   闻言,女子放下筷子,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男子的额头,嗔笑了一句。   “该开窍的时候,不开窍。”   “只要你在我身边,万物皆是美好。”   “……傻子。”   最终,女子的笑颜和男子的微愕,定格在了江南春景一角,被温柔轻抚。   二人始于玄幻,终于凡俗,人生之幸,便只粗茶淡饭,亦藏尽此间风月。   【正文完,番外持续更新中。】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了,感谢大家半年多的陪伴,这章发66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