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宠妻日常》 作者:时三十   文案   爹娘去世后,缈缈惴惴不安地上京寻亲。   本以为是换一处地方安身,却没想到是羊入虎口,家产被侵占,自己也被害身亡。   死了一回,她总算是看清了那些人的真面目。   只是运气不好,重来一回,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正在与人共度春宵。   她也不知身旁躺着是谁,只知道再过一会儿,与自己定下婚约的表哥就要将她捉奸在床,让她失了颜面,没了名声,而后她会步步落入前世的圈套之中。   为了不重蹈覆辙,在坏人来之前,缈缈连忙收拾好细软,跑了。   ……   容景恪己修身半辈子,不料遭人设计,睁眼时,身旁的人已不见踪影,连个姓名都没留下。   他一路追过去,却发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肚子隆起,已有了好几月身孕。   还一口一个……相公死了!   这让他大将军的脸面往哪搁?   ①小白文,甜宠,慢热慢热慢热的一堆日常   ②架空,就不要考据了吧XD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主角:缈缈,容景 ┃ 配角:下一本《假千金的佛系日常》求预收 ┃ 其它:时三十 第1章   正值午后,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小贩叫卖声连绵不绝,吆喝声引得路上行人也驻足看去。这会儿日头高挂,正是饭点,两边的吃食摊子最受欢迎。锅盖一掀,蒸腾的晕白雾气裹着热腾腾的馄饨香逸散开来,大勺舀起一瓢热汤冲入碗中,薄皮煮到半透明的小馄饨在漏勺里颠了颠,尽数落下,香味随着热气扩散到四周,又被其他更加霸道的美味香气遮掩了去。   京城这条街上,这会儿便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吆喝叫卖闲聊吵闹声混杂在一起,哪怕是关了门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缈缈就是听着这些声音醒来的。   她睁开眼睛时,恍惚还有些不知年月。   若是她记得没错,这会儿她本该已经死了。死在了寒冬腊月时的京城,她只记得这日雪下得特别大,她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白雪洋洋洒洒落下,素白的雪花覆了她满身,将衣裳上的深色血迹都遮掩去,她的手脚冰凉,雪落在她的脸上,也并未化成水珠滚落,反而在她的脸上停留堆积起。   缈缈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那些人会不会收敛好她的遗体。若是那些人还有些良心,大约能把她送回桐州的家乡。只是她觉得,应该是不会有的。至多会用烂草席一裹送去城外的乱葬岗,等人一走,就会被饥肠辘辘的野狗叼走。   要是那些人能有良心,也不会对她这个孤女用尽阴险手段,让她落到最后那般境地。   缈缈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画面,眼前是屋顶房梁。难道那些人还这般好心,没有干看着她失去气息,还将她搬回屋子里救了回来?   她微微动了动,手脚便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身体。缈缈微微侧过头,入目的是宽阔厚实的脊背。应当是个人。   她一愣,继而脸色煞白,嘴唇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用哆哆嗦嗦的手脚撑起身体,从这人身边挪开。她裹着薄薄的被子从床榻上爬下来,身上有阵阵酸痛传来,隐秘的部位更是传来古怪的感觉。   缈缈无暇顾及这些,等双脚落了地,她环顾四周,这看上去并不像是一间卧房,方才她躺着的软塌也仅能用来让人短暂歇息而已。门外人来人往,还有人声从外面传来。缈缈的视线落到屋中摆了满桌的菜肴上,菜色丰盛,却未动几口,这会儿已经冷了,汤面上都凝了一层稀疏的油脂。   缈缈咬紧了唇,立刻明白自己身在何处,险些就要脚软摔倒在地。   她记得这儿,就是从这一日,从这儿开始,她的世界天翻地覆,陷入了无可回头无法挽救的深渊里。再到后来客死他乡,直到临死之前,她也死不瞑目。   她无数次的回想起过这一日,恨不得将每一幅画面就深深刻在自己的脑子里,也无数次的后悔过,为何没有早一些看清那些人不怀好意。   缈缈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才总算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闻到的尽是浓郁的暧昧气息。   缈缈片刻也不敢耽搁。她甚至来不及去想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只是本能的,想要从这场噩梦之中逃走。   因为她知道,再过不久,她的表哥就要带着人破门而入。   这儿不是卧房,更不是府中后院,而是京城里的一处酒楼。大门打开,外头来往的客人一眼便能看清屋中的景象。也就是在这一日,门外所有人都看见她未着衣衫躺在屋中,仅有一条薄被遮体。也是在这日开始,她成了全京城人尽皆知的荡|妇。   可缈缈知道,事情并非是这样。   她迅速捡起地上衣衫,顾不得浑身酸痛,慌张穿戴好。缈缈拢紧领口,确认了并无什么东西遗落,这才松了一口气。   缈缈急忙走到门前,正要拉开时,想了想,又收了回来。表哥既然要害她,说不定一直在外面守着,若是走出去被发现,岂不是还要被抓个正着?   缈缈先将门闩插上,回头看了一圈,看到紧闭的窗户,顿时眼睛一亮。   她快步走过去时,经过软塌,视线触及到榻上那个还在沉睡着的男人,行动忽地一滞。   男人背对着她面朝里侧躺着,缈缈看过去,只能看见男人赤|裸的后背。   前世她醒来时,软塌之上只有自己一人。表哥带人闯进来时,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只有满室剩下来的旖旎。   看地上掉着的衣裳布料也是上好,落在地上的玉佩也是一块好玉,缈缈猜想,这人应当也并非是普通人。凌乱衣衫中还有一把古朴匕首,被衣裳遮掩大半,只露出手柄处一截。缈缈扫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她也不知自己身旁人是谁,或许是表哥找来的人,也或许与她一样是个倒霉蛋。被设计时她神智全无,对过程更是毫无印象,也并不记得与自己颠鸾倒凤之人的模样。   缈缈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过去看一眼男人的长相。上辈子,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这辈子也不必知道。等逃过今日大劫,她就要将此事忘掉,忘得干干净净,再也不会让此事与她纠缠,至于这人是谁,她也更不想记得。   缈缈急奔至窗前,她先打开一条小缝,从缝中往外看了一眼。窗外应当是酒楼的后院,一个人也没有,也是她运气好,这间屋子在一楼。   她顿时长舒一口气。   要是这屋子是在二楼,她要跳下去逃走可得受不少苦。前辈子她什么苦都受了,可本质却还是个胆小之人。   缈缈把窗户打开,费劲爬了上去。过程之中腰酸腿软自不必多说,等坐到窗台上,便已经费了很大的劲。   她坐稳,刚喘了口气,便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表妹?你在里面吗?”   缈缈大惊,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她急忙捂住了嘴巴。   那是她表哥的声音,她表哥带着人来了。   缈缈不敢再犹豫,生怕耽搁一会儿,外头的人就要闯进来将她抓个正着。   她往下看了一眼,窗户到地面的距离有些高,她坐在窗台上,脚尖却悬在半空。缈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大着胆子直接从窗台跳了下去。她落地时一下没站稳,扑通摔倒了在地上,痛意从身上各处传来。   缈缈不敢发出声音,怕被听见让人发现,她咬着唇将涌到眼眶的泪意咽下,先爬起来将窗户关上了。   然后她才屏住呼吸,捂着嘴,后背贴着墙壁,慢慢蹲了下来。   得救了。   太好了。   上辈子的噩梦,这辈子不会再发生了。   她……她还要躲得远远的,要离开京城。京城是龙潭虎穴,她再也不能回来。   她死了一回,才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那些人的手段太阴毒,她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她斗不过他们的。这辈子,她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能落到同样的下场。   哪怕是关进了窗,里头愈来愈响的敲门声也还是传了出来。缈缈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胡乱将脸上的眼泪擦掉,趁被发现之前,赶紧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   容景就是被这一阵阵的敲门声吵醒的。   才刚恢复意识,先前的种种画面便立刻涌现在脑中,他心中一惊,还未睁开眼,愧疚与自责霎时将他吞没。   外面的人敲得越发用力,他蹙起眉头,只来得及将地上外衣捡起披上,门外的人就已经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   “表妹,你躲在里面做什么?!”   容景抬起眼,匕首贴着手腕藏入袖口,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蓄势待发。   屋中旖旎气味还未消散,地上衣衫凌乱,他只披着外衣,露出胸膛大片肌肤,胸口还有几处暧昧红痕。明眼人只看一眼,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做足了准备带人闯进来的杨新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   容景微微皱起眉头。   杨新立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容将军?!”   容景微微颔首,没想到竟然会是认得自己的人。只是眼前这人来势汹汹,他却没有印象。   这人要找得也应当不是他。他口中喊着表妹,要找的应当是与他春风一度了的姑娘。   杨新立张了张口,似是有千言万语要问,可话到嘴边,却又只变成了一个问题:“容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容景淡淡地反问一句:“容某为何不能在这里?”   杨新立一噎。   他身后跟着无数人,是他有备而来,特地带来把人捉奸在床的。这间酒楼平日里人十分的多,这会儿正是一天里生意最好的时候,这边的吵嚷声立刻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他什么都算好了,可要捉奸的人呢?   杨新立憋了又憋,才迟疑地问:“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呢?”   “这间屋子里只有容某一人。”容景起身站了起来,拢紧外衣,将胸膛遮掩住:“若是无事,还请把门合上。”   杨新立还想再问,可抬头一对上他冷冽的视线,一时又不敢把话问出口。思及起这位大将军的凶名,他浑身一抖,连忙带人退了出去。   把门合上,他对着门板大眼瞪小眼许久,才回身重重拍了下人脑袋一下。   他张开嘴巴,无声地问:人呢?!   下人也是满脸茫然。   屋中。   容景穿好了衣裳,再回头看着空荡荡的软塌,也不禁眉头紧锁。   今日于他来说,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本是耳朵尖,在路上听到一地痞混混不怀好意,与旁人炫耀,说是自己即将要去睡一个千金小姐。他心中觉得不妥,便一路跟随那人到了此处,不成想当真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他把那混混赶走,准备把人叫醒时,才发觉屋中点了催|情的迷|香。   那迷|香又猛又烈,霎时将他的理智吞没,哪怕是他尽力抵挡,却还是没躲过,最后犯了这种大错。   虽是一场意外,可他毕竟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理所应当负起责任来。   可是人呢? 第2章   缈缈逃出了酒楼,没有急着回家。她想了许久,先从怀中摸出银子,在附近客栈找了间屋子。   她并不是京城人,在京城没有其他住处,只是因着父母双亡,才上京城来投奔亲戚。在此之前,也是一直住在杨家。   原先她以为那高门大宅里住着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可到后来才知晓,那些人是没有心的坏人。更甚至是,她就是死在了杨家。   缈缈多花了几文钱,让小二提来热水倒满浴桶,然后才将门锁好,脱去衣裳坐了进去。   她身上痕迹斑驳,缈缈垂眸看了一眼,便如被火烧灼一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她闭着眼清洗身上的痕迹,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将她心中的不安与焦虑抚平,缈缈深吸了一口气,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从噩梦般的地方逃脱,她才总算是冷静下来,可以好好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应该是死了才对。   明明今日的事情她早就已经经历过,甚至之后种种还深深刻在脑中,临死之前的彻骨寒冷也仿佛记在了骨子里,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为何她还会在这里?   缈缈忍不住摸了摸脚踝。方才跳窗时她好像还不小心崴到了脚,原先精神紧绷时没有发觉,如今倒是感觉到了疼痛。   要是她是做梦,又怎么会感觉到疼痛。她都已经死了,又怎么做梦?   既然她能感觉到疼痛,也不是做梦,还又经历了那段噩梦,难道说……她还活着?   缈缈看过那些志怪话本,里面有神仙精怪,还有许多离奇事,也并非没有起死回生。只是她也没想到,这般离奇的事情,竟然还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她非但活了,还回到了数月以前,这会儿她还好好的,还什么事情也没有。哪怕是被陷害与人云雨,但还没有被捉奸在床,她的名声还没有毁,后来的许多事情也并非发生。   缈缈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   真好。   既然杨家人不将她当做亲人,那她也没必要把那些人当做自己的家人。   她的家在桐州,不在京城,要不是爹娘临死前叮嘱,她也不会千里迢迢上京城来寻亲。想来她娘也想不到,杨家人是那样狼心狗肺之人。   别说她娘,她朝夕相处过一段时日,也并非发觉这些人装模作样底下的真面目。   就比如今日这场戏,也是她的表哥自导自演,为的就是撕毁他们的婚约。杨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名望的大家族,本是她高攀不上,只是数年之前,她爹本是在京城做官,前途无量,那时杨家也还没这么厉害,才娶了她娘这个杨家女。等她娘有了身孕之后,两家也交换信物,口头上定下了婚约。   谁知道,她爹之后却因犯错便调至桐州,便在桐州扎根,再也没有回过京城。而杨家人出息,反而越来越厉害,在京城的高门望族之中也有了一席之地。多年过去,杨家人早就将这婚约忘了。   可偏偏她上了京城。   爹娘意外身亡,她娘临终之前把信物交给她,让她来找杨家寻求庇护。她拿着信物上京,一面是寻亲,一面也是为了履行婚约。   杨家人一直对她不冷不热,早就将婚约的事情给忘了,只把她当做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到京城以后,缈缈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生怕会招惹他们不喜,也并未急着先透露婚约之事。   直到前几日,她隐约透露出了几句,并未交出信物。   这才是捅了马蜂窝。   杨家只盼着杨新立能娶高门贵女,让杨家更上一层,哪里会看上她这个乡下来的丫头,她身份太低,更别说爹娘双亡,也没有对杨新立的仕途有何帮助。可信物还在,却由不得他们否认。杨家隐约透露意思,说要让缈缈做妾,可缈缈却不想答应。   她与表哥是从小定下的婚约,理应当是明媒正娶,好好的正妻,为何要变成妾室?就算是不嫁给表哥,她也可以嫁给其他人做正妻。   缈缈不答应做妾,这才惹怒了杨家。   今日一早,杨新立主动邀她出门,带着她到了京城的酒楼里,进了那间包间,点了不少她喜欢的菜。她心中欢喜,以为表哥对她有意,表哥一笑,她就晕乎乎的,让吃菜就乖乖吃菜,吃着吃着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时,就是杨新立带人破门而入,将她抓了个正着。   缈缈如今回想起来,都不禁瑟瑟发抖。   她也不知道表哥为何这般心狠,若是当真不愿,说开了就是,她也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杨家不愿意容纳她,她也可以再寻一门好亲事。可杨家连个与她好好说的机会都不给她,只怕她拿出信物提出婚约,直接断了她的后路,连个挣扎的机会都不她。   她失了清白,自然不可能再嫁给表哥。但这也不止。   骤遭变故,她惶恐不已,尚且还不知道是这些事情是表哥一手操作,更担心这些家人将自己赶出杨家。离了杨家,她就没有安身之处。她不敢提婚约,慌乱之中,却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身家。   她爹在桐州置办下不少产业,爹娘去世后,这些就全都成了她的,多到让杨家都眼红的程度。   杨新立不能娶一个失了清白的姑娘,更不会履行他们的婚约,为了她的家产,杨家便对她下了狠手。缈缈猜想,上辈子自己死了以后,自己的那些东西应当都归了杨家。   杨家人实在是可恶,狠毒到令缈缈胆寒。她前世饱受折磨,今生也不敢生出报复的念头,只想躲得远远的,离那些人越远越好。   也幸好,她回来了。   虽然逃不过失去清白,可一切还尚早,她已经知晓了杨家人的真面目,就不会再重蹈覆辙!   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   缈缈仔细将身体擦干,穿上衣裳,这才出了屋子。   她要回去收拾行李,快点回到桐州去,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到京城来。   ……   容景出了那间屋子,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先去找了酒楼掌柜,问了那间包间原本给了谁。   他掏出令牌,掌柜就乖乖说了:“是杨家的公子。”   “叫做什么?”   “哪个杨家?”   “就是城东的杨家,户部侍郎杨大人家的大公子。”   容景颔首。   他收起令牌,想了想,又叮嘱道:“别将今日的事情透露出去。”   “小的明白,将军放心就是!”   他出酒楼没多久,就在外面碰到了自己的副将。   “将军,总算是找到您了!”许副将焦急地道,他左右看了看,附到容景耳边,小声说:“皇上忽然派人过来吩咐,让将军立刻出发去桐州。”   “现在?”容景蹙起眉头:“不能再等等?”   “说是有急事,刻不容缓。”   容景立刻快步往前走,边走边问道:“何事这么紧急?”   “上头没有吩咐,只说到了桐州之后,会有人接应将军。”许副将说:“城门口已经备好了马,将军立刻就要动身了。”   容景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酒楼之事,他顿时头疼不已。   君命不可违,可他刚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也一定要负起责任来。那姑娘是谁他都没找到,可这会儿也没法去找。   容景叹了一口气,到城门口翻身上马,临走之前回头叮嘱:“去打听一下户部侍郎杨大人家,杨家应当是有一个年轻姑娘,是杨公子的表妹,先把人看牢了,若有什么事情,立刻飞鸽传书给我,要是杨家人想要给她定亲,你就以我的名义,先上门提亲把人定下。”   许副将目瞪口呆:“提……提亲?”   “不错。”   许副将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将军,提亲这事这么重要,是不是还得让您亲自来……”   “来不及了,现在我抽不出空来,你先把人看好,若是无事,那等我回来亲自提亲,若是有事,你就先八抬大轿上门把人带回府里安置,等我回来再成婚。”   “好……好的,将军。”   容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又改口道:“还是直接先把人接到将军府吧。”   “直接接过来?!”   “若是那姑娘愿意,就接过来,若是不愿意,就等我回来。”   许副将震惊应下,眼看着人快马加鞭跑远,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这才合上了下巴。   他转头问旁边守城门的士兵:“你方才听到了没有?”   士兵沉默点头。   原来自己真的没听错!   他们将军竟然看上了一个姑娘,甚至还这般霸道,问都不问一声,就要直接抢到府里来!   那位杨公子的表妹也不知道是什么神仙人物,竟然让他们一向恪己的将军都动了情。   许副将摸了摸下巴,心中也生出无限好奇来。   “哥!”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许副将回头看去,顿时喜笑颜开:“妹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容大哥。”许思月兴冲冲地道:“容大哥呢?”   “将军他有事出远门去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许副将说:“你也别容大哥容大哥的叫,将军不与你计较,你也别太过分,下回见着了将军,要好好叫他将军。”   许思月不吭声,又问:“容大哥去哪里了?”   “这是机密要事,我肯定不能告诉你。”许副将乐呵呵地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大喜事?什么大喜事?”   “我们将军要有将军夫人了!”许副将高兴地道:“将军临走之前吩咐了我,要我将未来的将军夫人接回来呢!我还从未见将军对谁这样上心过。”   许思月大惊:“将军夫人?!”   “是啊。”   “容大哥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方才临走之前与我说的,我也是刚知道。”许副将道:“将军吩咐了,我这还要赶紧把将军夫人接回来呢!”   许思月连忙拉住了他:“什么将军夫人,你等等,你和我说清楚。”   许副将便将事情从头到尾给她说了一遍。说完,他又着急道:“将军吩咐我的事情我还没办呢,我这就去了。”   “哎,等等。”许思月拦住他:“哥,此事就交给我吧。”   “交给你?”   “是啊,将军夫人又没见过你,省得被你吓着。我也是个姑娘,与夫人接近最方便,我先去问问夫人的意见,等夫人同意,我们再将夫人接回去。”   许副将不疑有它,听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颔首应了下来:“好吧,就照你说的办。” 第3章   缈缈不敢走正门,从小门进了杨家。   在杨家人眼中,上至主子,下至下人,她都是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向来不受重视,也无人关心她在何处。缈缈从小门进去,一路上倒是遇上了几个下人,那些下人只看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从前缈缈还会因为这些下人的态度而战战兢兢,担心会因为做错什么招惹别人不快,她每每都感觉到自己与杨家格格不入,而现在,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缈缈的屋子在后宅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杨家人对她并不重视,将她随意安置在后院里,甚至也不与夫人小姐住在一块儿。屋中倒是有两个伺候的下人,可那下人也惯会偷奸耍滑,这会儿缈缈回了屋子里,也并不见她们的人影。   从前在桐州时,她是家中独女,受爹娘宠爱,衣食无忧,家中上下都捧着她护着她。等爹娘去世之后,反到是尝尽了人间冷暖,到了杨家之后,连端茶送水的活计都得自己亲自来。   这会儿那两个丫鬟不在,反倒是方便了缈缈。   她打开箱笼,飞快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将重要东西都装进了包裹里,银票也贴身带着,剩下的东西来不及带走,她也只能忍痛割舍。   只是她运气不太好,提着包裹准备出门时,却撞见了气势汹汹赶回家里来的杨新立。   “表妹!”见着她,杨新立立刻快步走了过来,面上还带着几分愤怒:“你跑到哪里去了?!”   缈缈抓紧了包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强忍住了心中的惧意。   上辈子她的死与杨家所有人都有关系,可她的噩梦起始于杨新立,若不是杨新立设计,她也不会失了清白,人人唾弃。再后来,她在杨家饱受冷眼折磨,其中也有杨新立的一份。   缈缈还记得,自己哭着拿出信物时,素来温和的表哥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口出嘲讽:“婚约?我怎么会娶一个失贞的人?若你清白尚在,我倒可以勉为其难收你做妾,可你与别人做出了这等丢脸的事情,闹得京城皆知,若是留下你,反倒是让我们杨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要是你还有自知之明,就应当收好此物,当做从未有过婚约之事。”   这回缈缈有自知之明,把东西收好了。   藏在绣花鞋里的脚趾头害怕地蜷缩起来,缈缈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杨新立有些不耐烦:“表妹,我在与你说话,你没听见吗?我问你去哪了?你怎么不在酒楼里?”   “我……我回家了。”缈缈忍着颤抖,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来,她说话慢吞吞的,努力想着借口:“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但是我醒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表哥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就先回来了。”   她顿了顿,趁着杨新立质问之前,又飞快地问了一句:“表哥,你带我去酒楼,可你怎么不见了?”   杨新立张口,心中却有些发虚。   为何不见?还不是想要故意设计?   他正了正脸色,反过来问:“我还要问你,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我怎么也叫不醒,我去……去给你找大夫了。”   找大夫?分明是找人污了她的清白!   可缈缈也不敢质问,她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乖顺地应道:“是我给表哥添麻烦了。”   “你知道就好。”   杨新立脸色稍缓,只是心中还有些奇怪。他分明在饭菜里下了药,寻常人吃了,就会昏迷不醒,就算是屋子也醒不过来,又在屋子里点了催|情的迷|香,那是他特地寻来的好东西,只要人在屋子里,就绝对跑不掉。可他的计划为什么没有成功?屋子里的人反而还变成了容将军?   杨新立问她:“你认不认识容将军?”   “容将军?那是谁?”缈缈没有听说过:“表哥也知道,我来京城没多久,谁也不认识。”   这倒是实话。   杨新立想:难道是他找来的是假药,才让计划失败了?   他上下看了缈缈一眼,男女有别,也不可能把人衣服扒了看清楚。只是他自信自己的计划周全,缈缈什么也不知道,又对他十分信任,不可能躲得过去。   他与这表妹相处不久,可却知道她的性子,胆小无比,若是遇着了事情,定会慌乱不已,尤其是失去清白的大事,可不会如现在这般镇定。   杨新立又看出一点不对劲来:“你拿着行李要去哪?”   缈缈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把包袱抓得更紧,小声说:“表哥,我想回家了。”   “回家?”杨新立愣住,而后反应过来:“你是说,回桐州?”   缈缈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心中叹气,为何自己动作不再快一些,说不定现在已经坐上了回桐州的马车。   “表妹在这里住得有什么不适?竟然要回桐州?”杨新立关心地道:“若是下人怠慢了你,你与我说,我替你好好教训他们。”   缈缈咬着唇,摇了摇头。   “表哥家里很好,只是我……方才我睡着之后,梦见了我爹我娘。他们……他们在梦里头要我回桐州去。我爹娘的坟还在桐州,他们也许是想我了。”缈缈小声道:“这些日子受表哥照顾,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麻烦了这些日子,我也不敢再给你们添麻烦。”   她要走,杨新立自然也不拦着。只是他还关心着另外一件事,他们可是定下了婚约,信物还在缈缈手中,此事一日不解决,若是过些日子,缈缈又从桐州回来,拿着信物要他娶她,这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遗憾地看了缈缈一眼。   别的不说,他这个表妹的相貌实在是出众,身段也是极好,听说他姑母年轻时就是个美人,姑父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这位表妹应当就是遗传了姑父姑母的好相貌。可惜眼前的美人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他是杨家的长子长孙,要娶的人,定是要给他助力,锦上添花,并不能是眼前这样的花瓶美人。   要是缈缈肯给他做妾,那也是极好的,可是她这表妹固执的很,脑子一根筋,几次暗示也不同意。杨新立又有些遗憾地想:或许方才他也不应该走,自己先尝了味道,再嫁祸给其他人就是。   杨新立问:“表妹此次上京城,回去却这么匆忙,姑母就未留下什么嘱托?若是有,表妹可别忘了,等日后还要再上一趟京城。”   缈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心中的慌乱藏不住,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我、我娘没……没留下什么话呀。”   “表妹说笑了,前段日子,表妹不是还提过婚约的事情?”   “我、我娘是说……说表哥一表人才,若是能亲上加亲,是极好的。但、但表哥这么好,我哪里能配得上表哥,是我娘说笑了。”手指头脚趾头都用力缩紧,缈缈恨不得躲的远远的,离他越远越好,“再、再说婚约,婚约……婚约应当是有信物的,我……我没见过什么信物。”   杨新立疑惑:“没见过信物?”   缈缈向来不擅长说谎,被他这样问着,只感觉自己遁于无形,整个人都要被他看穿了。   她小心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了,在今日之前,她还没有把信物拿出来过。既然没有拿出来,那有没有,不还是她一句话说了算吗?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我娘临终之前,也没有给我什么。若是定下婚约,理应交换生辰帖,我与表哥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有婚约呢?”   杨新立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缈缈后背发毛。   晌久,他才应道:“没错,是没有。”   据杨夫人说,他与缈缈的婚约也只是当初口头约定,交换信物而已。既然连信物都拿不出来了,那就更不能算数了。   或许是先前误会了。他的姑母若是有自知之明,也不会用婚约绑着他,耽误他与杨家的前程。   他让开一步,和颜悦色道:“表妹思乡心切,我自然也不能拦着,只是路途遥远,要不要我派人把表妹送回去?   缈缈连忙摇头:“不麻烦表哥,来桐州时就是我一人,我一个人就可以回去。”   杨新立也不过随口一说,并不与她客气,当即便点了头。“表妹要回去,不与我娘说一声?”   “劳烦表哥代我转达一声,这些日子多谢舅舅舅母照顾,只是天色不早,若是不快点出城,天就要黑了。”缈缈顿了顿,连忙说:“方才在梦里,我爹娘一直在催着。”   她这是逃命,还哪里管什么礼数,当然是越快越好。   杨新立只觉她不愧是乡下丫头,连半点礼数都不懂,上不得台面,也没有多挽留,点头就应了。   缈缈这才松了一口气,抓紧包袱,低着头,飞快地迈着小碎步从他眼前逃离。   等出了杨家的门,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出了这道门,她与杨家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等到城门口时,缈缈的脚步都轻快不少,她找到先前来京城时的那个车夫,想问问有没有去桐州的商队。   这个车夫就是桐州人,与她们家的管家是熟人,得了老管家的嘱托,一路对她多有照顾,也知道她是上京来寻亲的。这会儿见她收拾包袱要出城,顿时吃了一惊:“小姐怎么要走了?”   缈缈弯了弯眼睛,发髻上的流苏撞着簪钗,叮叮清脆响。她笑眯眯地道:“我要回家啦!”   车夫哈哈大笑:“那正好,我也要回桐州去了,小姐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小姐上京城来,老林还舍不得呢!”   京城到桐州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也不知道有多危险,若是有熟人照看,缈缈高兴还来不及。   她坐上马车,心中越发高兴,只觉重来一回之后,万事都顺利的很。逃跑逃得顺利,回家也顺利。   等回了桐州,她就万事无忧了!   缈缈跟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她偷偷撩开车帘往外看去,京城城门仍旧威武大气,守城的士兵也还是高大威猛。   上京城时,她惴惴不安,进城门时也看了一眼,心中还有欣喜,在爹娘去世之后,她还能有自己的安身之处。如今离开京城,她心中欣喜更甚,总算是从这儿逃了出来。   京城没有给她留下半点好的回忆,有生之年,她再也不想来京城了。   缈缈放下车帘,隐约还听到外面传来了城门士兵的闲聊声,似乎是提起了什么将军夫人。   她在心中想:若是大将军的夫人,在吃人的京城里面,应当也不会受欺负吧? 第4章   缈缈回桐州回的不算顺利。   她离开桐州上京城时,虽是心中惶惶,可一路颠陂,尽管疲惫,身体却还好,无病无灾的,顺顺利利到了京城里。只是这次回桐州,起初倒好,走到半路时却愈发不适应,整日昏昏沉沉的,连对着从前喜爱的吃食也没了胃口。   车夫是老管家的好友,临出发前得了老管家的叮嘱,一路对缈缈多有照看,见缈缈身体不适,更是担忧不已,想尽办法让她好过一些。见她食欲不振,等车队走到半路时,还去买了酸果蜜饯给他。   “吃些酸的开胃也好。小姐这些日受苦了,看着可瘦了不少,等回到桐州之后,让老林见到了,老林可要心疼呢。”车夫说:“小姐还要再忍受些时日,京城距离桐州远,接下来还要赶不少的路。”   缈缈白着脸点了点头。   她只不过是搭车,也不敢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怕耽搁了车队的进程。好在那酸果蜜饯还有些用处,缈缈吃着喜欢,吃过之后,连胃口也好了不少,至少能吃得下东西了。车夫见她喜欢,又给她买了不少。   尽管如此,到桐州时,她也还是精神疲惫,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蔫了不少。   紧赶慢赶赶了一月多的路,缈缈才总算是见到了桐州的城门。路上寄回去的信比她到的还快些,掐着日子想车队差不多这日到,老管家一早就在城门口等着,等见到她,老泪纵横。   “小姐可真是受苦了。”老管家心疼地说:“府中有老奴看着,小姐何必赶得这么着急,路上慢些,也不必累成这样,这些日子不见,老奴看小姐还清减了不少。”   哪怕是很累,可回到了桐州,缈缈心中就高兴的不得了。   老管家是他们林家侍奉多年的下仆,缈缈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与他十分亲近。府中的家仆都是多年的老人,缈缈上京城之前,也是十分不舍,只是她一个孤女,若是家中没有长辈,还会被人欺负了去,这才带着爹娘遗命上京城寻亲。   可死了一回,她才看明白。   比起京城那些会吃人的亲戚,还不如留在桐州,至少桐州有真心对她好的人。   缈缈回到家中,府中下人们早早在门口盼着,好不容易把她等回来,也是一阵嘘寒问暖关心问候,见缈缈眼底青黑,又连忙催着她回去休息。自缈缈离开桐州之后,每日都有人清扫她的卧房,无论何时回来都干净整洁的很。   缈缈已经许久没感受到这般温情,已经是隔了一辈子这么久,甚至连她躺下歇息时,都有奶娘慈祥的在一旁候着。   她合上眼,意识快要沉入睡眠前,还忍不住想起京城杨家。从她进了杨家大门起,就一直战战兢兢,每日都紧张不已,也没得到过半点亲人之间的温情。如今回到了家,自出门之日起紧绷的心弦好像一下子放松了。   缈缈蹭了蹭被子,鼻尖还能闻到棉花暖乎乎的阳光味。   ……   她醒来时,便已经是深夜。   林家宅子里还亮着灯,府中下人等了一天,恨不得都听听她这些时日的经历,想知道她明明是上京城寻亲,为何又忽然回来了。等缈缈走出屋子时,下人们都在堂屋等着。   “小姐可总算是醒了。”奶娘连忙问:“小姐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没有?老李前日刚卤的肉,小姐从前最喜欢的,今日厨房里炖了汤,我再给小姐做一碗面。”   缈缈点了点头,又连忙道:“多放些醋。”   奶娘应下,走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小姐去了趟京城,怎么口味都变了不少。”   缈缈自己都说不明白呢,这一月多日赶路,她就爱吃些酸的东西。   下汤面快的很,奶娘动作快,很快就做好了,又切了一盘子薄薄的卤肉片,淋上卤汁,香喷喷的很。缈缈刚坐下拿起筷子,桌上其余位置便陆续坐满了人。   林家不是什么高门望族,与下人之间的关系也并未太分高低,平日里与老管家等人就如亲人一般相处。   缈缈刚吸了一口热乎乎的汤面,老管家便着急地问道:“小姐不是上京城去了?怎么忽然就回来了?可是京城里过得不好?”   算算日子,京城到桐州一来一回就要两个月近乎三个月,缈缈离家时正是盛夏,这会儿都还未穿上厚衣裳呢。满打满算,在京城才待了一个月左右,让众人如何不担心?   缈缈将口中面条咽下,说:“我不在京城待了,我要留在桐州。”   众人顿时高兴,紧接着又担心起来:“夫人临终之前,可是让小姐上京城去寻杨家人庇护,小姐这就回来了,可在桐州也没有什么人,若是有人想要欺负小姐可怎么办?”   林家虽然还有人,可也只是下人而已,在外人眼中,林家只剩下缈缈这一个孤女,没有能撑起门楣的男人,遭不住要招人惦记。   可是缈缈心中知道,桐州再危险,也没有京城危险,京城可是要了她性命的地方。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去了京城,可舅舅他们也并不喜欢我,让我住在偏院,也不与表姐们住在一块儿,虽说给了我两个丫鬟,可她们连端茶送水都不愿意做。他们嫌我是乡下来的,帮不上表哥,也不乐意让我与表哥成婚,倒是说要我做妾……”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管家愤愤打断:“小姐与表少爷是定下婚约的人,信物都交换过了,如何能给表少爷做妾!?”   缈缈说:“我也是不想的,杨家人也不乐意履行婚约。从今以后,就当从未有过此事。”   奶娘也不禁心疼:“早就听闻老太爷老夫人已经去了,可夫人未出嫁时,也受家中兄长疼爱,不成想,夫人随老爷到桐州这么多年,原来竟已经冷了心。如今杨家虽然变得厉害,可咱们老爷当年还在京城时,是杨家主动提起要结亲,如今竟是这般苛待小姐,反而让我们小姐做妾?这算是什么道理!”   “依我看,小姐回来也是对的,这才刚到经常京城,就这般对待小姐,若是小姐真应了下来,以后指不定又要如何对小姐呢!”李大厨说:“咱们桐州也有好人家,何必要巴巴赶到京城去,上赶着让杨家的作践?这婚约他们不愿意应,那就不应了!”   老管家又忧愁:“可府中就小姐一人,若是有人心怀不轨……”   缈缈一直听着,听到这儿,才连忙开口:“我在路上想过此事了。”   众人刷刷转头朝她看来。   “我想找几个身手好的护院,这样若是有人赶动什么歪念,也能把人赶跑。”缈缈说:“我爹在桐州这么久,一直广结善缘,几位叔叔伯伯先前便说会多照拂,还有现任知府,那也是我爹的好友。如此看来,就算我在桐州,应当也不会有事。”   反正过得再怎么艰辛,也比在京城送命强。她自小在桐州长大,桐州地方不大,生活的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缈缈打定了主意要留在桐州,万事都想过了。   老管家连连点头:“这样也好,小姐不知道,小姐去了京城以后,也有不长眼的要来占林家的宅子,也是宋大人出手相助,才让那些人打消了念头。老爷生前与宋大人是至交好友,宋大人的为人也能信得过。”   奶娘又连忙补充:“与杨家的婚约不作数,再过些时日,我再替小姐相看相看,林家就剩小姐一人,给小姐找个上门女婿,若是家中有男人撑起林家,护着小姐,以后也不必担心这些了。”   缈缈却没应下。   天底下只有她自己与那个露水情缘的男人知道,她已经失了贞洁。   重来一回,她来得及挽救所有事情,唯独此事已经无法更改。   可未成婚就已经失去了贞洁的人,若是让外人知道,定然是要让天下人都瞧不起。上辈子,也就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已失去贞洁,就连杨家的下人都瞧不起她,她受杨家人磋磨时,也从未有过一人伸出援手,那些人都当她罪有应得。   天底下的人,应当也不会乐意娶一个失了贞洁的人。就算是上门女婿,也不会乐意入赘给她。   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起,缈缈就做好了准备,料想往后会孤独一生。她上京城时,也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想过会与未来的夫君琴瑟和鸣,子女双全。如今却是一点也不敢再想。   老天爷还让她活着,就已经是对她再仁慈不过,至于其他的事情,缈缈也就不敢多奢求。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她没应下上门女婿的事,呼噜噜吃完了热汤面,将那卤肉也吃了干净,最后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一时有些发愁。近日她的食量似乎大了不少,没胃口时一粒米也吃不进,有胃口时却吃的有从前两倍多,也不知道林家剩下的家产会不会被她吃光用尽。   唉,没有上门女婿,她还要想着该如何自己撑起林家,养活一众家仆呢。缈缈活了一辈子,从未学过此事,一时还有些忧愁。   老管家等人聊的热火朝天,积极的很,第二日一早,便在门外张贴了告示,要招几个护院。老管家亲自挑人,认真地将每一个人看过,唯恐会有不怀好意之人想要趁机混入林家。   ……   林家大宅之外。   容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站在人群之中,微微蹙着眉,有些为难地看着面前的告示。   他本不该站在这里。   出京城时,他知道事态紧急,才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桐州。本想着要快点解决这儿的事情回京城,可万万没想到,这儿的事情却也十分麻烦。   ‘容将军’前些日子到了桐州,而现在已经又回京城去了,他那匹宝马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带着人离开,这是为了让暗地里的那些人放心。而容景本人,却还要不得不乔装打扮,隐姓埋名留在桐州,暗地里继续观察搜罗证据。   想到这儿,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想着的还是京城杨家的表姑娘。   女子失了贞洁这般大事,若是让人发现,便是天大的不好。他理所应当要负起责任来,可这会儿却是有心无力,也不知道那表姑娘如何看他,更不知道那表姑娘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他对自己的副将倒是放心的很,既然交代过了,那许副将一定会把人护好,兴许这会儿已经把人接到了将军府里。   他也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日,或许长则几月几年的,那姑娘不要因此想不开才好。   容景被人撞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又认真把告示上招护院的条件看过,才走出人群,排在了队伍末端。   他要留在桐州,为了不让那些人起疑,还得找一个明面上的不会被人怀疑的身份。看起来这林家的护院就不错。 第5章   林家找护院给的待遇十分丰厚。   缈缈与林管家都不小气,如今林家只剩下缈缈这一个主子,对护院的要求也更是严格,非但要身手出众,人品也要过的去,挑选起来慎之又慎。若是当真有合适的人选,多给些银钱也是应该的。   也因此,林家门口排起了长队,都是冲着丰厚待遇过来的人。   老管家一早就在门口支了桌子,一个一个相看过,看着有合适的,就记下名字等下回再看,不合适的就直接打发走。如此这般,记名字的纸上也只写了寥寥几个字。   他心中不禁叹气,心想着是否要托人去打听,若是能找到几个军户出身的,那就最好不过。   思忖间,下一人已经站到了桌前,“名字,丁鹏。”   老管家抬起头,顿时眼睛一亮。   眼前人虽说穿着粗布短衣,可身姿挺拔,模样端正,只第一眼印象,便让人心生好感,看上去比先前来的任何一人都好提多。目光正直而不躲闪,看上去像个可靠之人。   老管家不禁坐直了身体,先按照惯例问道:“可会习武?”   容景颔首:“六岁起开始习武,刀剑枪棍不在话下。”   老管家眼睛更亮,又指向旁边堆起的石砖,足足有半人高。“过去劈劈看。”   容景看了一眼,并无惧色。   老管家从桌子后面站起,跟着他走过去,亲眼看着容景抬手起势,而后手刀凌厉劈下,速度快的带起一阵凉风,他还来不及眨眼的工夫,便听到石砖碎裂哗啦声。老管家低头一看,面前堆起的半人高石砖皆碎,已无完整。   “好!”   容景负手而立,云淡风轻。   老管家更加满意,又问:“我看你面生,应当不是桐州人?”   “是,我从青州来。”容景早就准备好了假身份:“过来桐州探亲,姑母去世之后,无处可去,看见门口贴着告示,就来找一个容身之处。”   “从前可有经验?”   “并无。”容景补充道:“原先是山中猎户,第一回 到外面来。”   老管家又问了几个问题,容景一一应答。老管家心中满意不已,却没有立即点头,而是先让他在一旁等待。   等又看过几人之后,门口排队的人终于到了末尾,看完最后一个,老管家这才收了桌子。   他从名单中挑出几位印象深刻的,一共有五人,其中容景的假名就在其中,这些人便是林家的新护院了。   老管家:“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们林家的护院,自然,也不是说立刻就好了,先做一月,若是这一月里有谁犯了错,就立刻离开,等一月以后,若是表现好,才能留下来。”   众人纷纷应是。   老管家又道:“你们平日里的职责就是保护小姐安危,若是有不长眼的想要来闹事,也不用与他们客气,直接把人赶出去,只要不把人打死,由你们如何处置。但要谁胆敢起不该起的念头,桐州知府与我们林家是至交,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容景一边应,一边在心中想:林家只剩下小姐一人,恐怕日后麻烦还不少。   ……   缈缈到了晚上才知道护院已经找好了。   老管家做事向来可靠,她问过这些情况之后,便放心了不少。   李大厨怜惜她在京城受了苦,一路回来又吃了不少苦头,今日使出浑身解数做了满桌子的菜肴,缈缈一人根本吃不完。她拿干净筷子各夹了一些到碗中,便让人把这些菜端去给新来的护院分了。   奶娘看着心疼不已:“小姐何必惦记这个,那些人可花了银子,也没有亏待了吃穿。小姐看看自己,这些日子可瘦了不少,应当先顾着自己才是。”   “我顾着了,还比从前多用了一碗饭,如今吃的可多啦。”缈缈说:“若是不吃也是浪费,李叔做的可都是好肉好菜,倒了可惜。”   奶娘更加心疼了:“老爷夫人还在世时,哪里用得着小姐这般考虑。”   缈缈笑笑,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小姐困了?”   缈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她昨日今日都已经睡饱了觉,昨日回来睡了大半天,到夜里又睡着,等到今日日上三竿了才起,奶娘等人还心疼她是累着了,可缈缈却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发觉自己这些日子非但吃得多,还睡得多,整个人都惫懒了不少。   “小姐既然困了,就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奶娘说:“小姐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这些日子小姐瘦了不少,若是老爷夫人还在世,恐怕也会担心不已。”   缈缈乖顺地点了点头,   满桌的菜被送到了新来的护院的住处,新护院们没想到还有这种惊喜,纷纷高兴不已。   容易远远看了一眼,并无多大兴致,便坐在角落床铺里,不与其他人一起凑热闹。林家安排的住处是许多人一块儿住的大通铺,容景挑了一个最里面的位置,他倚着窗,今夜月色正好,余晖温柔地洒在窗台上。容景听着屋子里其他人的说话声,心中暗暗想着,是否要想办法寻个单独的住处。   明面上是林家的护院,可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人多眼杂,暗地里做事情不方便。   其他护院的声音传来:“小姐可当真是个好心人,这才第一天,就送了这么多好菜过来。”   “林家给的月钱可不少,比去其他地方做护院还高。”   “那也没办法,林家就剩下小姐一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把我们招进来,不也是为了防着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林老爷与林夫人去了之后,若不是宋大人护着,这会儿还不知道是做谁的护院呢。”   “听说小姐国色天香,是咱们桐州出了名的美人,日后也不知道会嫁给谁。谁娶了小姐,整个林家也跟着嫁过去,我看桐州城里有这个念头的人也不少。”   “想的再多,也与咱们没有关系。小姐金贵之躯,也不可能看上咱们一个小小护院。小姐心善,咱们这护院当好了,肯定亏待不了。”   容景听着,却是心念一动。   他自然没有其他想法,可惦记林家的人多了,他立下功劳,自然也能顺理成章提出要求来。   只是身为护院,缈缈深居后宅,他想要立功,等了数日也没找到什么机会。没有人上门来打扰时,护院除了每日锻炼强健身体之外也无所事事,容景做了好几日护院,却连出门的机会也没寻到,不禁有些着急。   缈缈回到桐州休息多日,才总算是振作起来。   家中就剩下她一人了,她就要自己撑起林家,还要学着打理家中产业。   在老管家的帮助下,她将账目翻了一遍,对林家的产业心中有了大致的概念,便找机会出门去巡视产业。   “小姐要出门?”老管家立刻道:“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去找人,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   容景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老管家说明了来意,还不等其人反应过来,他长腿一跨,从窗边床铺那到了老管家面前,沉声道:“我来。”   “好,那就你了。”   护院是新招来的,老管家还有些不放心,一路小心叮嘱:“你一定要跟着小姐,一步也不得离开,老爷夫人去了之后,桐州多的是对小姐不怀好意的人,你一定要把小姐保护好了,别让其他人接近小姐。若是小姐有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容景口中应下,心中已经在琢磨着,该如何在出门之后找到机会离开一段时间。   至于外人口中如何貌美的小姐,他一眼都没见着,等他到门口时,小姐已经坐进了轿子里。   容景一路随行,他耳目灵光,偶尔还能听到轿子里漏出来的说话声。声音轻轻柔柔的,听得不真切,好似柔软羽毛在耳朵拂过一般。容景听着觉得似乎有几分耳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回想起了那日在酒楼里发生的事情。   他面红耳赤,有几分赧然,在心中痛斥自己无礼。   自他出了林家大门起,藏在桐州的其他手下便得知了消息。容景在路边人群里看见眼熟的人,偷偷打了个暗号,示意稍后碰面。   轿子在某间铺子门口停下,容景回头与手下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等林小姐进了铺子,他只需在外面候着,就可以抓紧中间的空档机会。   只是当他躬身撩起轿帘,亲眼看着小姐从轿子里走出来时,一下子便呆住了。   缈缈并未发觉自己的护院有些不对,她心中想着马上要面对家中产业,心中紧张不已,手指紧攥着袖口,手心里满是汗,如临大敌。   当她走进铺子里后,她的新护院长久地维持着撩起帘子的姿势,唯独有些滑稽地转过头来,一双俊目微微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而后连暗处使劲打暗号的手下也没有去看,容景大步追到铺子前,满脑子空白地站在门口,心中被震惊充斥。   桐州林家的小姐,怎么和酒楼那日与他有过一日露水情缘的杨家表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第6章   林父生前在桐州的官职不高,可产业却不少。   林家在桐州也算是一个大户人家,缈缈清点之后,竟发现城中有不少铺子都是他们家的。她只是个姑娘家,林父从未想过要她撑起门楣,也从未把这些告诉过她。唯独在她及笄时,林母曾交过她一些如何管理后宅事务的手段,缈缈唯一懂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林父林母去的突然,连后事都来不及交代,后来缈缈又沉浸在伤心里,也未来得及去打点家中产业,之后她就上了京,至于再后来,这些产业落到了杨家人手中,与缈缈没有关系了。只是现在,这些产业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缈缈手中攥着汗,先踏入了一家首饰铺子里。   首饰铺子她来的最多,与这边铺子的管事也最熟识,一见她来,钱管事便立刻迎了出来。   “小姐小心。”钱管事殷勤地道:“听说小姐回桐州有一段时日了,老奴想着小姐会过来,一早就在盼着了,如今可总算是把小姐盼来了。”   都不用缈缈提,钱管事就主动把铺子的账本拿了出来:“小姐看看,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账目,小姐不在桐州,老奴都不知道该呈给谁看。”   他这般主动热情,让缈缈放松了不少。   铺子里的管事大多都是她爹在世时亲自挑选的,在缈缈印象之中,也都是好人,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只是人心易变,她不得不先提防着。   缈缈仔细翻过,没在账本上找出什么错处,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合上账本,关心地问道:“这些日子我不在桐州,铺子里可是一切都好?”   “这……”钱管事面上露出难色来。   缈缈连忙道:“你直说便是,不必瞒着我。”   “既然小姐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直说了。”钱管事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自从老爷去了以后,来铺子里找麻烦的人实在是不少,只这几月来,就来了好几拨。”   缈缈一下子紧张起来:“我爹去了,他们也不看看宋大人的面子?”   “宋大人虽是知府,可也只是老爷生前好友,就算有心照料,也无法顾及周全。”钱管事说:“宋大人乃朝廷命官,这等事情,要宋大人来也难办的很,桐州城里背后有势力的人不少,也不一定全都会给宋大人面子。好在也这些人也只是求财,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只是求财,就已经是和缈缈过不去了!   她攥紧了拳头,一时愤愤:“我爹在世时,对他们向来好,他们竟然连一点情分都不顾……”   钱管事叹气道:“老爷一去,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可都是摆在桌上的肥肉,怎么能不让人惦记?也幸亏小姐回来了,还能有个主事的人,小姐不在桐州时,我们几个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话虽如此,可钱管事面上还满是担忧。   他们小姐就算是主子,也只是个姑娘,若是有姑爷倒好,他们小姐没嫁出去,别说林家的产业,连他们小姐都要遭人惦记!   缈缈捏紧了拳头,而后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没关系,我回来了,我爹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我……我一定会好好看牢的!”   她又仔细问钱管事关于铺子里的运转之事。   说了一会儿,外面就来了个客人。   来人脑满肠肥,大腹便便,面貌看着倒是年轻,可也没半分年轻人的俊秀,脸上五官本就不出众,还被肥肉挤得在一块儿,满身金银气堆得重,连粗肥的手指上都戴了个玉扳指。   来人进了门也不客气,先语气熟稔地喊了一声:“钱管事……”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已经看到了在钱管事身旁的缈缈,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这不是林姑娘嘛!”   缈缈抬头看了一眼,见他脸上惊喜,可自己并不认得他,反而因着来人眼中毫不掩饰地惊艳感到不适。她低下头,微微皱起眉头来。   钱管事连忙往旁边踏了一步,挡住了他看向缈缈的视线。   “赵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钱管事赔着笑道:“只是今日不巧,小的有事在忙,不能陪赵公子,不如赵公子改日再来……”   赵公子打断了他的话:“你忙你的,我与林姑娘说说话。”   钱管事面色一僵,道:“赵公子,这不太合适。”   “不合适?有哪里不合适?我看合适的很。”赵公子寻了个位置坐下,他身材宽大,见椅子挤得满当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缈缈:“林姑娘有所不知,去年花灯会上,赵某远远见了林姑娘一眼,一见倾心,日夜也不能忘。这林家的事情,赵某也听说了,就想帮一帮林姑娘……”   缈缈并未吭声。   只是她面前忽然一暗,缈缈抬头看去,就见眼前多了一个人影,站在钱管事旁边,背对着她,缈缈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是这人身材高大,将她挡了个十成十,让人安心的很。缈缈靠着他身上的衣裳,这人是应该站在门口候着的护院。   应该是看见不对,就直接进来了。缈缈松了一口气,心想等回去之后,要与林管家好好说说,好好赏赏这个人。   容景眉头紧锁,看着赵姓公子,面色很是不善。他平日收敛着时还好,若是不收敛,身上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气势就藏不住。赵公子话说到一半,视线忽然被挡住,刚想斥责,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先打了个寒颤。   赵公子色厉内荏地道:“你是谁?我与林姑娘说话,你站在中间干什么,还不快闪开?!”   容景一动不动。   旁边钱管事长舒一口气,连忙说:“赵公子,我们小姐也有要事在身,这就要回去了。”   缈缈立刻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容景皱紧眉头看了那赵公子一眼,到底是没有做什么,落后一步跟在缈缈的身后。   他心中憋着千言万语要问,只等着出了这道门,好好问一问小姐。   “哎,林姑娘,别走啊,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赵公子急忙站起,追了过来。   他身材臃肿,可行动却灵活的很,连钱管事想拦他都落后了一步。铺子里总共就这么点大的位置,两步就追了上来。   缈缈听到身后脚步声,心中顿时一慌,连忙加快脚步。她还未走出铺子大门,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哎呦”一声,一下子又将她的脚步给叫停下了。   她回头看去,就见那赵公子不知为何躺在了地上,“哎呦”“哎哟”的叫唤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缈缈愣了一下,好奇的目光又朝自己的护院看去。容景依旧背对着她挡在她的面前,背影看着十分可靠。   看赵公子的身材,也并非是常人就能搬动,这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被打趴下了?   赵公子又气又疼,气得直哆嗦,在两个小厮的帮忙下站了起来,手指指着容景,气道:“你……你怎么敢……”   他推了身旁两个小厮一下:“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少爷都被人打了,你们还愣着?!”   那两个小厮犹豫地冲了过来。   这回缈缈看到了。   她的新护院身手快得很,缈缈都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做的,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动作快得她眼前都出现了虚影,她的新护院站在原地连脚都没有挪一下,那两个人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缈缈眼睛一亮,看着他的眼中仿佛藏着光。   容景视线冷漠地扫过地上小厮,在赵公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几人与他视线对上,他的视线仿佛化作锋利剑刃扎在身上,令人心生惧意,赵公子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晌久,他才冷声道:“滚!”   地上两人忙不迭站了起来,扶着赵公子跑了。   容景这才转过身。缈缈就站在他的身后,离得近,他就看得更清楚了。   当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连左耳垂下一颗小痣都在同一个位置。林小姐先前去了京城,就是前不久从京城回来的。   林家的小姐就是杨家的表姑娘,就是与他春风一度了的人,就是……他的将军夫人。   容景张了张口,想问问表姑娘为何在这儿,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说,低头与缈缈的视线对上,看清她眼中的陌生,忽然哑然。   对了,说起来,还是他占了人家的便宜。林小姐那时失去了意识,也并未见过他的面容,虽说是屋子里有春|药的缘故,可说到底,也是他趁人之危。   心中还不知道会如何恨他。   容景犹豫的片刻时间里,缈缈已经开口了。   她欢喜地道:“今日你真是帮了大忙。”   容景长舒一口气,垂眸道:“这是小的分内之事。”   他还要隐瞒身份留在桐州,这会儿还不能暴露。他的假身份还是青州人士,并未去过京城。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丁鹏。”   “我看你身手不错,原先习过武?”   “自小习武。”   缈缈满意不已。没想到自己招个护院,竟然还当真找到了一个厉害的人物。   方才这人的身手她也看过了,可比普通护院都厉害多了,缈缈去过京城,也见过杨家的男人习武,与这人干净利落的身手比起来,杨家人那只是花拳绣腿,只能当做强身健体而已。   缈缈高兴地说:“回去我与管家说一说,给你涨涨月钱,以后我出门时,就由你来负责保护我。”   有这样厉害的人在,她也不怕遇着什么危险了。   容景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应了下来:“都听小姐的。” 第7章   之后缈缈让新护院陪着,又去了好几个铺子看过,等她从最后一个铺子里走出来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容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进铺子时,容景就站在门口等着,平时便跟在轿子旁边追随保护,一直到缈缈回到林家之后,他都没有离开半步。   缈缈出了轿子,老管家等人早就在门口等着,等她一出来,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她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容景,便转头朝他看了过去,指着他对老管家道:“林伯,今日我遇到了麻烦,就是他救了我。”   “小姐遇到了麻烦?!”老管家心中一惊,连忙把容景拉过:“小姐遇到了什么麻烦?你跟我仔细说说。”   容景不欲多说:“一个登徒子。”   “登徒子?!是谁这般放肆?老爷不在了,阿猫阿狗都敢过来欺负小姐。”老管家忿忿不平:“幸好今日有你跟着,要不然小姐一个人遇到了登徒子,也不知道会遇着什么。”   现在的桐州城不知道多少人在惦记着他们小姐,这也是老管家心中最担心的事情。   缈缈道:“我看他身手不错,以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往后我出门时都要他跟着。”   老管家哪里有不同意的。   若是只跟着小姐一人贴身保护,这就与普通护院不同了。   老管家心中琢磨一番,道:“这样,往后我每月多给你二两银子,你看如何?”   “我不要钱。”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   “我要一间单独的屋子。”容景顿了顿,说:“从前在山中做猎户时留下来的习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若是夜里睡的不好,恐怕白日也无法全心全意保护小姐。”   老管家沉默,看他的目光一时有些怀疑。   容景负手而立,不卑不吭,面色再正直不过,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缈缈听了一耳朵,便插嘴道:“不过是间屋子,就依他吧。”   老管家这才勉强应了,口中也不停念叨着“小姐心善”,又叮嘱容景日后要好好照看小姐,不能辜负小姐一番好心的话。容景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看着缈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都舍不得收回视线。   “小姐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老管家斜了他一眼:“我们小姐长得是国色天香,可你也不能动什么歪念头,喜欢小姐的年轻公子可不少,小姐也不会看上你这小小护院。”   容景没吭声。   他心想:这可不一定。   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想要喜欢上谁?   关于此事,容景也还有更深的疑惑。   “小姐为何会在桐州?”   老管家不解:“小姐是桐州人,自然是在桐州,还能去哪里?”   “小姐先前去了一趟京城。”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老管家提起来,心中还气得慌:“既然你听说了,那你应该也听说过,小姐在京城过的并不好,我们小姐金枝玉叶的,哪里能给杨家人做妾?夫人临终之前把小姐托付给京城的人,谁知道杨家人却苛待小姐,小姐自然不愿意受这个委屈,这才回桐州来了。我们桐州就算有哪里不好,总比与杨家人待在一块儿好!”   容景皱起眉头:“做妾?”   老管家张口还想再说,忽然反应过来,摆手道:“我与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容景点头。若是他记得没错,那日酒楼闯进屋子里,口中喊着“表妹”的人,是杨家公子。再说他与小姐的露水情缘本就是遭人设计,或许其中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内情。   “小姐为何回来的这么匆忙?”   “在京城待得不好,当然就回来了。”   “何时回来的?”   老管家疑惑地说了个日子,这样不是什么秘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容景却眉头紧皱,并不答。算起在路上的车马行程,应当是他离开京城没多久,或许只有相差几日的时间,林小姐就已经出京城了。他出城时就吩咐下去快点把人接过来,下属得了令,应当也是立刻去办才是,为何林小姐会回到桐州来?要是人已经接到府中了,那林小姐离开,应当也会有人通知他才是。   再不济,他的下属以将军府的名义上杨家要人,杨家也不会敢继续苛待他们的表姑娘。可林小姐还是因为受了委屈而回了桐州。   这中间又出了什么差错?   容景一时为难,只是如今他隐藏身份,连联系京城的人都有些不便,更没法把事情问清楚。   直到住进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他才总算是把手下叫了进来。   这些手下在外面跟了一天,中间有无数机会,却没想到他们将军给了暗号,却并不出来见人,跟了一路,反而让他们跟到了林家。   把这些时日找到的消息禀报上去,手下们正欲离开时,又被叫住:“你们问问京城的人,就问问将军夫人接回去了没有。”   下属们丈二摸不得头脑,但还是点头应下:“属下回去就飞鸽传书。”   “还有,平日里你们行事时,记得多注意林家。”   下属们忙道:“将军,可是这林家也有什么嫌疑?”   “不是。”容景气定神闲地道:“林家小姐就是你们的将军夫人,我是让你们保护林家,不能让什么不长眼的人对林家出手,若是林家有什么麻烦,你们私底下扫干净就是。对了,平日里少来这边,不得把林家牵扯进此事里。”   下属们:“……”   下属们互相看了一眼,连忙应了。   ……   老管家在晚饭前,得知了今日去铺子里找麻烦的赵公子的事情,口中便一直念叨着不停。   “那赵家的公子是什么性情,咱们桐州的人哪个不知道?家中的小妾通房都已经数不清,如何能让小姐跳进这个火坑里。也幸好今日有丁鹏在,才没有让小姐吃亏,要不然,老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爷夫人才好。”   奶娘也应道:“以后小姐出门,就让丁鹏跟着,既然他身手好,有他在,我们也不用担心小姐的安危了。”   缈缈被他们围在中央,闻言道:“明日我还要出门的。”   “小姐又要去哪里?”   “今日去看过了铺子,我已经大致了解过,明日也还是要去铺子看看。”缈缈说:“爹娘去了,给我留下的这些铺子便是我往后安身的东西,我也要早点了解,学会如何管理铺子才是。”   几人听着,便险些落下眼泪来。   奶娘叹气道:“老爷生前也是个官,可惜小姐不是个男儿身,也不得读书考科举,到现在,反倒还要银钱忙碌,实在是委屈了小姐。”   缈缈连忙摇头:“这算什么委屈。”   奶娘又说:“这些日子,我也替小姐相看了一些人家。”   缈缈一下子住了口。   她端着自己的碗,愣了好半天,才在奶娘再开口之前打断了她:“我还不着急的。”   “怎么能不着急?”奶娘说:“小姐本就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要不是老爷夫人忽然去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小姐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呸呸呸,我说的可不是京城的那些杨家人。小姐当初上京城的时候,可不就为了婚约一事吗?现在婚约作废了,也是时候该给小姐找一户好人家了。”   老管家也应道:“是啊,给小姐找一户好人家,也不必小姐像是现在这样辛苦。”   李大厨也连忙说:“这回一定要擦亮眼,要把人看清楚了,老爷夫人去了,小姐也就只能靠我们了。”   奶娘:“明日我就去问问宋夫人,或许宋夫人知道咱们桐州城里哪家的年轻公子比较合适。”   缈缈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言的,端着饭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好不容易找到插嘴的机会,才连忙说:“我不嫁人了。”   三人的话齐齐听出,朝她看了过来。   缈缈把碗放下,认真地看着他们,郑重地道:“以后我不嫁人了,谁也不嫁,我要一个人过。”   “小、小姐!?”奶娘懵了:“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们小姐上京城前,临睡前还会躲在被子里与她说悄悄话,奶娘是她除了娘之外最亲近的人,那些少女心事,可全都说给她听了。   好几个晚上,她都陪着她们小姐畅想京城里的杨公子会是个多优秀的公子,她们小姐说起来时,脸上也都满是少女娇羞。怎么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她们小姐连嫁人都不想嫁了?!   她们小姐究竟在京城受了什么委屈,委屈到这种地步!   奶娘顿时心疼不已,连忙道:“小姐可千万不能因为杨家人而放弃,天底下可还多的是比杨家人更好的人。”   “奶娘,我是说认真的。”   奶娘一时哑然。   她与老管家、李大厨对视一眼,都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来。   三人口中应了下来,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口中也满是关心话语,只是心中却另有计较。   他们小姐被伤透了心,连嫁人的念头都绝了,分明是还记着京城里的是,记着负心的杨家表哥。若是能有个优秀的公子出现,让他们小姐重新喜欢上,长久之后,也能忘了在京城里受到的委屈吧? 第8章   这一夜,林家的下人们都没怎么睡好。   等到第二日醒来时,老管家等人皆是眼底青黑,一大早地便要喝浓茶来提神醒脑,就连李大厨给他们小姐做早膳,揉面时都有些提不起劲。   缈缈起的又迟了一些,看着三人的样子,不禁担心地道:“你们昨日没有睡好?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辛苦了?”   “让小姐担心了,府中没有什么事情,一点也不辛苦的。小姐回来,我们可不知道有多高兴,这一高兴,高兴过了头,这才没睡好。”奶娘急忙道:“小姐睡得可好?”   提起这个,缈缈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昨日起的就晚,还想着今日要早起去铺子里看看,谁知道今日醒的比昨日更晚。这可实在是奇怪,昨夜她可是一早就睡了。   奶娘笑眯眯地道:“小姐还在长身体呢,吃得多,睡得好,这才身体好,这可都是好事呢!”   “奶娘就别取笑我了。”   “这哪是取笑,我这说的可句句都是真心话。老李正在给小姐做黄鱼面,小姐要是喜欢,可得多吃一碗。那大黄鱼是今天一早送来的,我亲眼看过,新鲜的很。”   缈缈听她说着,回想起黄鱼面的味道,便不禁期待起来。   可等她在桌前坐定,李大厨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还冒着雾白热气的黄鱼面过来,放在她的面前时,她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近在咫尺的香味,忽地脸色一变,转头俯身干呕起来。   这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李大厨,连忙把面碗端走了。老管家与奶娘更是急忙跑过来,一个人手中端着茶水,一个人关心问道:“小姐可还好?”   缈缈攥着帕子捂住唇,她一早上还没吃什么东西,也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经历这个变故,方才还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奶娘回头看李大厨:“是不是你做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李大厨捧着面碗,满脸都是茫然:“这……我什么也没有放,小姐的口味我哪里会忘记,都是按着从前的法子做的,小姐以前不是很爱吃的吗?”   老管家问:“是不是鱼不新鲜?”   “这不可能,一早送过来的,清早刚捞上来的大黄鱼,鱼肉这么嫩,哪里会不新鲜?”   奶娘也点头:“是啊,我也见着了,是新鲜的。”   缈缈虚弱又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闻着好像有些腥……”   “腥?”李大厨可当真觉得不懂了,他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厨,可还是头一回听见主子说菜的不好。   缈缈歉意地说:“看来今日是吃不着了。”   “那小姐想吃什么,我再去给小姐做。可惜了这大黄鱼,可费了不少银子呢。”   缈缈想了想,道:“我想吃油焖肘子。”   众人皆目瞪口呆。   三人对视一眼,奶娘急哄哄地问:“小姐不是从来都不吃这个?小姐不是嫌太过油腻吗?”   “我也不知道,今日就忽然想吃了。”缈缈挠了挠脸,更加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的口味奇怪的很。”   李大厨犹豫地道:“那……那我现在去给小姐做?”   缈缈点头。   李大厨捧着黄鱼面离开时还有些怀疑人生。一大早地嫌黄鱼面腥,为何就不嫌肘子肥呢?   纳闷归纳闷,他还是照着做了。   缈缈先用了一碗米粥填肚子,等李大厨再端着油焖肘子出来时,她更是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两个肘子。三人坐在桌前看着她吃,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吃完后,缈缈还嫌不过瘾,又提道:“晚上想吃南瓜羹。”   李大厨连忙点头。   等人走了,三人才反应过来:“小姐从来不吃南瓜的。”   “可不是嘛。”   “小姐的口味怎么变了那么多?”   众人皆是满头雾水。   ……   今日缈缈依旧要出门去,照旧是喊了容景跟着。   容景出门前,还听到老管家与奶娘嘀咕,说是小姐今日一早吃了两个猪肘子。他不禁隔着轿子看了缈缈一眼,心想小姐人看着娇娇软软,口味却是粗犷的很。   小姐便是他的将军夫人,哪怕小姐这会儿还不认得他是谁,更不知道先前在酒楼有过露水情缘的人就是他,只是为大丈夫,他就应当负起责任来。还未相认,容景心中便已经将她当做自己的夫人看待。   既是未来的夫人,他便忍不住自己的好奇,想要多了解一些。   缈缈进了铺子之后,他就站在门外等候着,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隔了一段距离,里头的声音也听得不大真切,只是小姐的声音好听,只听着模模糊糊的话,他心中就觉得满足了。   到处跑来跑去,做生意也是累人的很。   临出门前,老管家还交代了他,让他注意小姐的身体,别让小姐忙的连午饭都忘了。   在缈缈从一家铺子里出来之后,容景看了一眼天色,便在缈缈进轿子前拦住了她。   缈缈不解地转过头来:“出了何事?”   “改到小姐用午饭的时候了。”容景一板一眼地道:“管家说了,小姐不能饿着自己,坏了身体。”   他不提,缈缈都忘了。   她摸了摸肚子,早上虽然起得晚,又吃了两个大肘子,可忙了一早上,这会儿说起来,她又觉得腹中饥饿难忍。缈缈叹了一口气,只好道:“那就去找间食楼吃饭吧。”   真是奇怪,她从前的饭量可没这么大,饿得也没这么快。   两人进附近食楼要了一间包间,缈缈没忍住,点了满桌子的菜。容景站在一旁,瞟了一眼,心想:他夫人的胃口也蛮大。   缈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如你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   “小的只是个下人,于礼不合。”   “我们家也没这么多规矩,再说,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缈缈软绵绵地说:“你还要保护我一天,要是你没吃饱,坏人来了,你没力气,打不过他们了怎么办?”   “这不可能。”   “你倒是自信的很。”缈缈说:“那你偷偷的,我不告诉管家,我不说,你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   容景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缈缈这才满意了,笑得眉眼弯弯,又主动从筷筒之中抽了一双筷子给他。然后她问道:“我听说你是从青州来的?”   容景动作一顿,猜到了她的想法。   果然,除了京城之外,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姐好奇地问了出来:“青州是什么样的?那儿与桐州相比,有什么不同?”   “不比桐州,那儿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山匪横行。”容景从前带兵打仗时去过青州。“小姐是不会想去的。”   听见山匪,缈缈就有些害怕了。   “青州有这么不好?你不是青州人吗?难道就没有一点好的地方?”   容景想了想,又说:“那儿的百姓性情爽朗,热情好客,每年的花灯节都十分热闹。”   “花灯?我们这儿也有花灯,还有赛诗会。”缈缈:“博得头筹的人,就能得到最漂亮的一盏花灯。去年的花灯是请我爹画的,画的是桐州山水,可好看啦。”   容景没吭声。   缈缈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有些沮丧:“你又不懂书画,也没亲眼见过,也不懂这些。”   容景:“今年会有机会。”   “今年就不是我爹画的花灯了,我爹画的是最好看的。”缈缈又振作起来:“不过听你说的,青州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小姐想去?”   “若是有机会,当然想去看看。”   “恐怕不行。”   “为什么?那儿还去不得?”   “那儿太过危险,小姐一个人去了,会被山匪抢去做压寨夫人。”   “……”   容景补充道:“若是小姐想去,带上我就可以。”   缈缈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兴致恹恹的。   容景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没了兴致,一时也有些无措。   他年少上战场,身边的都是大老爷们。回了京城之后,又因为凶名在外,鲜少有人主动靠近他。忽然多了一个软绵绵的将军夫人,他想破了脑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人。   容景干巴巴地道:“不敢小姐去哪儿,身边都要有人保护着。”   “青州那么危险,我就不去了。”   “……除了青州,也有不少地方好去。”   “我听管家说,你是青州人,到桐州来寻亲的,除此之外,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你哪知道其他地方好不好?”   容景顿了顿,道:“京城是好的。”   缈缈面色一僵,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一下子没了笑意。   “你……你又没去过京城,为何会觉得京城好?”缈缈勉强道;“或许你去了才知道,京城一点也不好呢。”   “皇上就住在京城,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在京城,京城为何会不好?”容景语气是从未去过京城的憧憬,唯独目光停在缈缈的脸上,观察着她的脸色:“我听说小姐就是从京城回来的,小姐觉得京城不好吗?”   “应……应该是吧。”   “小姐是觉得京城的人不好?我听管家说,小姐是在京城受了委屈,但京城里,也并非是所有人都不好……”容景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他本意是想试探,可看缈缈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心中又生出诸多不忍,一时也硬不起心肠来。   对着下属,对着敌人,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可偏偏眼前人眉头皱一下,他就要慌乱不已。   容景心想:难怪都要说女人可怕,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心生退意。   他又想起军中其他人说过的,对自己的夫人要与外人不同,似乎要温柔一些,不能说重话,还得小心哄着,诸如此类的叮嘱一堆。   容景想安慰她一番,可手都抬起来了,又想起身份不合适,一时手足无措地僵在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缈缈憋着气道:“你这人真是没眼色,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偏要提。”   “……小姐说的是。”   “往后在我面前,不准提起京城,也不准提起京城的人如何。”   “都听小姐的。”   “你……下回你要是这样,我就要让管家扣你的月钱!”   容景张了张口,闭上了。 第9章   剩下半天里,容景都安安分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偷偷观察了缈缈半日,见缈缈饿的快,趁着她进了铺子的时候,跑去买了一堆吃食回来,抱着油纸袋在外面等着,等缈缈出来时,正好能吃上热乎的。   缈缈本来就不是个记仇的性子,除了京城里的杨家人,她也没恨过谁,又被这样讨好,一下子反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轿帘一放,外人也看不到里面,缈缈抱着这些吃食,吃得肚皮滚圆,已经被哄好了。她还偷偷掀起轿子侧面的布帘一角,偷偷摸摸打量着旁边在外面走着的容景。   她的视线小心翼翼,可容景还是敏锐察觉,她刚掀起布帘,容景便停顿一步,退至她身旁,微微躬身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缈缈:“……”   缈缈手一松,布帘一角就落了下来。   容景不解地摸了摸鼻子,心中疑惑还未消去,又见布帘一角掀起,这回里面的人没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只伸出了一双手来。   小姐的手白皙柔嫩,抓着一把香喷喷的板栗,指尖泛着粉红,似乎是在不好意思。   容景愣了一下。   等了好久没等到人把东西接过去,缈缈才把那一角又拎起来一些,催促道:“你接呀。”   容景这才伸出了手,他两只手捧着,放在缈缈手的下方,缈缈一松手,手中的板栗就咕噜噜滚落到了他的掌心中。板栗被油纸包着,这会儿还有些烫,诱人的甜香味就从他的掌心里散发了出来。容景吸了吸鼻子,难得对这些小食有了兴致。   缈缈松开帘子,没一会儿又掀开,对他说:“我也没有生气,你不要放在心上。”   容景呐呐应了。   她这才满意,布帘重新合上,容景耳朵尖,还听到轿子里面开板栗的声音。滚烫的板栗壳掰起来是脆脆的,他合拢手掌,将所有板栗握在一只手中,另一只手捏起一颗,稍稍用力,同样的脆响发出来,褐色的壳裂开一条缝,露出了里面香甜柔软的金黄栗肉来。   容景将板栗仁放入口中,软糯香甜。   ……   缈缈吃了一路,等黄昏回到林府时,肚子都还是饱的。   怕他们小姐今晚还会不满意,李大厨使出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做出了有史以来做的最好吃的南瓜羹,等端到她面前时,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已。   缈缈拿起勺子前,众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小姐从来不喜欢吃南瓜,也不必勉强自己。”   “是啊,这要是不喜欢,再让老李去做新的,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有,小姐想要吃什么都有。”   李大厨捏着围裙,也很是紧张:“小姐上回吃南瓜的时候,可都是五年前了,那时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容景进了府以后,也没急着回自己的屋子,见无人阻拦,就一路跟了进来,正好便看到这幅画面。他站一旁,心中还觉得有些好笑。   林家的下人们这般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小姐这会儿还不过是牙牙学语的幼童。   缈缈拿起勺子,所有人便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舀起一勺南瓜羹,众人便齐齐吸了一口气,等她将南瓜羹放入口中,便是三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唔……”   三人心中一跳,奶娘已经捧着碗递到了她嘴边来:“小姐要是不喜欢,直接吐出来,不必勉强自己。”   缈缈咕咚咽了下去。   她“咦”了一声,道:“味道可真不错呀。”   老管家与李大厨齐齐松了一口气,李大厨眉开眼笑:“小姐若是喜欢,明日再给小姐做。”   缈缈点了点头。   因着在外头吃饱了,她今晚也没有用太多,喝了南瓜羹,又吃了一点菜,很快就饱了。   放下筷子时,她说:“明早想吃韭菜肉饼。”   李大厨立刻点头应下。等人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又诧异地回头朝其他两人看去,纳闷地问道:“小姐不是不喜欢吃韭菜吗?”   奶娘:“小姐想吃,你就给小姐做,小姐从前不喜欢,说不定现在就喜欢了呢。”   李大厨挠了挠头,很是茫然。   等到明日,缈缈依旧是要出门的。这日她也依旧没有起早,反而是容景鸡鸣前就起了,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武,一早便与众人一块儿用了饭,然后就到饭厅等小姐。   林家的待遇好,就算是他们这些下人,伙食也很是不错,容景早上看见了满盘子的韭菜肉饼,心中便想起了昨夜的事。   军中士兵可不挑食,有时候军情紧急,吃饭都是争分夺秒。他们容家世代从军,年幼时对他要求就十分严苛,就算是他还是个孩童时,也从未被人哄着吃饭。   缈缈姗姗来迟,李大厨数着平日里她起床时的时间,等她起来时,韭菜肉饼也是刚出锅,热乎乎的。   容景站在旁边,看着她入座,看着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饼。   有了昨日的事情,今日三人也不紧张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姐吃饭。李大厨与奶娘还在心中回想着从前缈缈不吃的那些东西,心想最近他们小姐的口味变得那么快,不知道晚上又想要吃些什么。   容景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缈缈咬下一口,在口中咀嚼两下,眉头刚皱起,他便眼疾手快地拿起旁边小碗,递到了她的嘴边。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缈缈便“哇”的一下把刚咬下的那口韭菜肉饼给吐出来了。   “小姐?!”   容景将碗放到旁边,连那盘韭菜肉饼都端得远远的,然后再转回来,却见小姐脸色更白,掩着唇,一副要吐未吐的样子。   别说三人,这会儿连容景都紧张了。   “小姐没事吧?!”奶娘急忙奔过来:“小姐从来都不吃韭菜的,就不该答应小姐的。”   缈缈灌了两口茶,才总算是将胃里那股难受劲压了回去。   她还有些困惑:“可我昨晚是当真想吃。”   “小姐平日连韭菜的味道都闻不得,怎么会忽然想吃了?”奶娘又回头催促李大厨:“快去给小姐做些其他东西来,小心饿坏了小姐。”   李大厨点头,连忙去厨房准备。   好在他们昨夜就想到了,东西准备的齐全,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各式不同的早饭。   可今日缈缈的胃口实在是不太好。   不光是韭菜肉饼,桌上她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一大半的东西放到她的面前,她便脸色苍白,闻着味道就险些要吐出来,一顿早饭吃的竟是十分折磨。   容景起初不以为意,后来便跟着三人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等缈缈放下筷子,他便觉精疲力尽,比练了一个时辰的拳还疲惫。   容景心想:昨日可没见着小姐这么挑食。   军中那些士兵口中说的婆娘难伺候,大概就是这样难伺候吧?   小姐今日看着身体不适,上轿子时脸都是白的,容景瞥了一眼,心中担心不已。   等出了门,他才隔着布帘道:“小姐也不必这样辛苦。”   缈缈撩起布帘一角,露出嫩白的小脸,她仰着脸问:“你说什么?”   “小姐前日与昨日都去过了铺子,今日身子不适,为何不在家中休息?”   “桐州这么多人都没休息,还轮不到我休息。”缈缈说:“家中就我一个人了,我若是偷懒了,可就是你们跟着我吃苦。”   容景微微蹙起眉头:“小姐也不必这样苛待自己。”   “不过是去铺子看看,这哪算什么苛待,连路都不是我自己走的。”缈缈心中不以为意。   前世,在她名声扫地之后,她就被困在杨家,连后院都不得踏出一步,每日都想着该如何逃出去,可直到她临死之前,她也再也没见过杨家之外的京城是什么模样。与上辈子的遭遇相比,今生多得来的一辈子,她就想要多往府外走走,感受外头的鲜活气。   她过了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家中富足,就从来不曾亏待过她,所有的苦日子都是在京城杨家过的。与在杨家时的日子相比,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再说,我要是不早点学会如何管理铺子,日后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容景心念微动:“一个人?”   “是呀。”   “小姐要学会管理铺子,是打算自己管理产业?”   “这是林家的东西,自然是我管了。”   容景心说:旁人却不一定是这样。   他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想的,不管是林家之外的人也好,又或者是林家的下人,甚至是管家三人也好,都是想着,有朝一日,他们小姐会带着林家的产业嫁给某位公子。至于林家的这些东西,迟早都是要落到其他人的手中。   可小姐自己好像并不是这样想。   容景垂眸看了一眼,布帘半撩起,只露出小姐半张脸,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小姐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的,连发起脾气来都不凶,吃饭时还要哄着,外貌上看来,便是一个娇弱柔软的姑娘。   可心中倒是不软,还晓得要自己撑起门楣来。   容家世代为将,容家子弟更是要早早上战场,门中上下没有一个软蛋,就算是娶来的夫人,也不会是依附人为生的菟丝花。就说他娘容夫人,也是一个名声响当当的铁娘子,容景十分敬佩。这会儿看缈缈,他心中也多了几分欣赏。   他口中道:“小姐可以找个夫婿。”   缈缈张了张口,失落地放下布帘,钻回到了轿子里。   容景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惹小姐生气了。   只是他刚想出声道歉,又耳朵尖地听见轿子里面传来小姐的小声嘀咕。   “……京城真讨厌……”   容景:“……”   容景有些郁闷的想:小姐恨杨家人也就罢了,为何对京城人也有偏见? 第10章   小姐的脾气来得快,走到了目的地,容景都没想出来是为什么。等小姐进了铺子,他只能站在外头等着,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解,也只能憋在心里头。   小姐的脾气去得也快,等缈缈再从铺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已无异样,也愿意搭理他了。   容景受宠若惊,落后一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腆着脸想要说好话,又不敢随便开口,唯恐一下说错了话,又会招惹她生气。   缈缈余光瞥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觉得好笑,等坐进了轿子里,也撩起布帘一角,问:“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   容景呐呐。   “我见你一直看着我,还以为你是有话想要与我说。”缈缈作势要放下布帘:“若是没有,那就不说了。”   “等等。”容景连忙叫住。   缈缈的动作便停下,从布帘掀起的一角露出半张脸来,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容景一时被看得手足无措,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他心中所有想说的话一时也没了,低头与缈缈对视了半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姐饿了没有?”   缈缈哭笑不得。   可他这话问的也合适,早上缈缈没有吃多少,方才又在铺子里待了很久,这会儿看看天色,都已经到正午了。她点头说:“好吧,听你的。”   容景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去了桐州城里出了名的食楼,惦记着早上缈缈食欲不振,他也不敢擅自点菜,每一道都先问了缈缈的意思。等桌上菜上齐了,又拿着一个空碗站在一旁,紧张地注意着她吃饭时动静。   缈缈夹起一片青笋,他手中的碗都举了起来。   缈缈哭笑不得:“你也不必这样紧张。”   “若是小姐在外面吃了苦头,等回去以后,管家定然不会轻易饶过我。”容景实话实说:“出门之前,管家便已经吩咐过我,说若是小姐今日吃不好,回去就要把我换掉。”   缈缈惊讶:“林伯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是他们太小心了。”缈缈道:“我看我一点事情也没有,前些日子胃口也好得很,许是这些日子吃太多了,今日才吃不下东西。”   “小姐身体至关重要,耽误不得。”   缈缈无奈,夹起青笋放入口中,连她自己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只是让人松了一口气的,今日的午饭缈缈并未有任何不适。   “你看,我就说了。”缈缈道:“是你们太大惊小怪了。”   容景仍然抓着小碗不放:“是以防万一。”   他还认真将缈缈中午吃的东西记下,等着今日回去之后,再禀报给管家他们听。   下午也仍旧是到铺子里,只是这回却出了变故。轿子还未到铺子门口,容景远远看见有人影在铺子门口徘徊,他微微皱起眉头,让轿夫停了下来。   缈缈撩起布帘往外看了一眼,见没到铺子门口,顿时好奇:“怎么了?”   “小姐,有人来找麻烦。”   缈缈一愣,继而立刻紧张起来。她探头往那边看去,隐约是看见了一个人,连忙缩回到了轿子里。   他们来不及离开,远处的人就已经发现了他们。   “林小姐!林小姐!等一等!”那人挥着手朝这边跑了过来:“等等,我有话想要与林小姐说。”   来人一袭青衫,书生打扮,看着也是文文弱弱的,只跑了这一段距离,喘的就有些厉害。容景眉头皱的更深,可到底还是询问了缈缈的意见。   缈缈并未从轿子里走出来,隔着一层轿帘,问外面的人:“你是谁?”   “林小姐应当不认得我,在下乔青山,去年花灯会上,曾与林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乔书生拱了拱手,道:“去年在花灯会上见了林小姐一眼,便日夜难以忘怀,日思夜想,直至今日,才敢大着胆子过来与小姐说话。”   容景皱眉。这话都耳熟的很,好像在哪里听过。   缈缈轻声道:“我不认得你。”   “林小姐从前不认得在下不要紧,今日就认得了。”乔书生说:“林小姐的风姿令人难忘,在下也特地为小姐作了一手诗。”他说着,从掏出一张纸,展开就要念。   容景眼疾手快,还不等他开口,便将那张纸抢了过来。   “哎,你……”乔书生这才看到了他:“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夺人东西?有没有王法了?”   容景脸色紧绷,那张纸在他手中揉成了一团。   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夺人妻子,他还想问问有没有王法了!   他往前一步,挡在了轿子面前,沉着脸瞪着眼前人。   书生真的也只是个柔弱书生,被他这样一瞪,竟是一下子被吓住了。   “你……你是谁?”   容景沉声道:“我是小姐的……护院。”   他才是林小姐的夫君,虽还未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门,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天底下难道还有比他更与小姐亲近的人?   想到这儿,容景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也不知道他的手下们是怎么回事,中间又是出了什么差错,本来早就该把林小姐接入将军府中,可让林小姐回来桐州了,反遭这些人骚扰。   “护院?不过是一个护院,还来拦着我与林小姐说话?”乔书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又殷勤地朝着轿子里的人道:“林小姐,可否出来与在下一见?”   轿子里的人一声也还未吭,容景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眼看着这书生还想要无礼地更往前一步,他便直接伸出手,大掌如铁钳一般,牢牢按住了书生的肩膀,也迫使他抬起要往前的脚收了回来。   “你……”书生总算是正眼看他:“你一个小小护院,也敢这般放肆?”   容景没有应声,他沉着脸,按在书生肩膀上的手移到书生后领,轻而易举地将这弱鸡子一样的书生提了起来。书生满目惊恐,双脚悬空,下意识地蹬了蹬,等再落地时,自己已经到了距离轿子更远处的地方。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连书生也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一时没站稳,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颜面尽失。   容景沉声低喝:“滚开!”   书生惊恐地望了他一眼,看进他的眼睛里,被他浑身气势压得一抖,又看看轿子,竟是当真没有再纠缠,忙不迭转身爬起来跑了。   容景视线扫过街边众人,周围人才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缈缈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人呢?”   “走了。”容景不由分说地将布帘拉上,挡住了她的脸:“小姐在外多小心,别让外人瞧见。”   缈缈在轿子里笑了一声,“都已经走到外头来了,还怕让人看见不成?”   容景闷声说:“反正不行。”   这回反倒是变成他生气了。   缈缈也想不明白,有外人来纠缠自己,2她还没生气,反倒是他这个护院先生气了。可偏偏她的护院生起气来,板着脸,模样看着还有几分吓人,反倒把几个轿夫吓得够呛。   等办完了下午的事再从铺子里出来,走回家的路上,缈缈便又撩起布帘一角,问他道:“那书生写了什么诗?”   容景抿紧了唇:“小姐想看?”   “头一回有人给我写诗,我倒想知道那诗比起我爹写的,到底谁厉害一些。”   容景脸色绷得更紧了一些:“扔了。”   “什么?”   “扔掉了。”他说:“小姐就算是想看也看不着了。肯定是老爷写的诗更好一些。”   “他既然是个读书人,说不定还有些才华。”   “小姐喜欢有才华的人?”   “天底下谁不喜欢有才华的人?”缈缈心想:可读书人也不一定好。   想京城里的表哥杨新立,也是个读书人。表哥还有功名在身,在京城的诸多公子之中也小有名气,日后是要入朝做官的。会读书的表哥温文尔雅,待人和善体贴,可那也只是表面,缈缈可尝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苦。   上了一趟京城,她是明白了,也并非是所有读书人都像她爹一样好,杨家满门读书人,却多的是伪君子。   容景闷声闷气地道:“不会读书的人……就不行吗?”   他年少习武上战场,容家人的荣耀都是上战场拼命得来的,拿的是杀人刀,学的是演兵法。他的手握过百般兵器,也斩过敌人头颅,唯独没有握过毛笔写诗文。   缈缈疑惑地说:“不读书?若是不会读书,我连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啦。”   容景:“……”   他心中想:小姐貌美柔弱,应当也是不懂行军打仗的……   凶名赫赫的威武大将军,连单枪匹马面对敌人上万大军时也不曾皱过眉头,这会儿却是真心实意地开始发起愁来。   莫不是因为瞧不上他,小姐才不愿意入将军府,逃回了桐州来? 第11章   容景的郁闷还不止。   等回到林府,奶娘一见到人回来,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小姐快来。”她一手拉着缈缈往屋子里走:“我可给小姐找到了不少合适的人选。”   容景心中一紧,原本打算往自己屋子走的脚一时变了方向,悄悄跟上了两人。   他走路步子很轻,没有声音,奶娘正在兴头上,也没在意他跟了过来。她把缈缈拉进堂屋,只见堂屋桌子上放着不少画卷,随便摊开一张,便是陌生公子的肖像画。   奶娘兴高采烈地拿起一幅肖像递到她手中:“小姐快来看看,这些都是桐州城里合适的公子,若是小姐有看中意的,明日我便去找媒人上门说亲去。”   缈缈一惊,手中一时没有接稳,画卷自她的指尖滑落,在地上滚开来,正好停在了容景的面前。他低头一看,画上是一个容貌俊秀的公子,看着满身书卷气。   容景:“……”   奶娘还道:“小姐看这个,这可是咱们桐州城里出了名的才子,喜欢的姑娘可不少呢,当初老爷还在世时,就亲口夸过这位公子,说是文采出众呢!”   容景:“……”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心中重重地哼了一声。   手无缚鸡之力,一看就是个软脚虾。   缈缈慌了:“奶娘,哪来的这些人选?我先前不是与你说了,我不想嫁人……”   奶娘笑眯眯地道:“我也没有让小姐嫁人的意思,只是让小姐先看着,若是有了合心意的人选,再说也不迟。小姐说是不是?”   缈缈却不接下,她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有几分白:“奶娘,以后这些都不必给我看了,我是当真不嫁人。”   桌上的肖像画堆了不少,都是奶娘费心寻来的,听到她这样说,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小姐若是想嫁,定然能嫁个好人家。不说这些,自从小姐回来以后,可还有不少人上门来想与小姐说亲,小姐何必为了那杨家的表少爷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奶娘劝道:“这些可都是好人家,小姐仔细看看,说不定就看到了合心意的。”   缈缈也不好与她多解释,应付两句便急急忙忙逃也似的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留下奶娘在原地,看着满桌子的画卷,不禁叹气。   她眼前一暗,奶娘抬起头来,才看见是容景走到了自己面前来,手中还拿着方才掉在地上了的那副画,她伸手接过,一拉,却没拉动。   画卷的另一头被人牢牢抓住,奶娘纳闷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为何要给小姐找人家?”容景沉声问:“在京城里,不是有吗?”   “京城?你是说杨家人?”奶娘瞪圆了眼睛:“杨家人这样作践小姐,怎么还能再把小姐往火坑里推?我们小姐这么好的姑娘,为何要给那杨家人做妾?小姐都亲口说了,从前的婚约以后不算数了!”   “小姐还亲口说了不想嫁人。”   “你懂什么?”奶娘摆了摆手:“小姐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的。你保护好小姐的安危就是。”   容景站着不走:“除了杨家人,京城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其他人?” 奶娘惊讶地道:“我们又不是杨家那些三心二意的人,小姐从小就与表少爷定了亲,如何还能再与其他人定下亲事?让人知道了,不知道还怎么编排我们小姐呢!”   容景心想:可那也有先来后到的。   杨家的婚事是作废了,可那不是还有他的吗?   他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大将军,在京城不说是最厉害,可大多数人也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就算是杨家,再厉害也越不过他去。他难道还比不上桐州这些书生?   他分明已经下了令,让人把林小姐接到将军府里,可让林小姐回了桐州不说,怎么回来以后,连将军府 的名字都未提起?小姐困扰不想嫁人,若是把将军府的名号搬出来,小姐的奶娘也定然不会再继续纠缠。   小姐不提,就是不愿意嫁给他。可小姐已经是他的人,除了他也没法嫁给其他人。将军夫人跑了这样的大事,京城为何没有递消息过来?   容景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夜里再见到自己的下属,他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京城那边还没有送消息过来?”   下属们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连忙道:“消息已经传回去问了,等京城那边的消息再过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候。”   若不是自己必须待在桐州无法离开,容景恨不得亲自回京城问一问。   他还想亲自问一问小姐。   为何不愿意嫁给他?   ……   奶娘是当真上了心。   缈缈躲了一次,接着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奶娘似乎是铁了心的的要给她找一个夫婿,第二日缈缈吃早饭时,都见奶娘抱着几个画卷来寻她。   缈缈连饭也来不及吃完,逃也似的飞快跑了出去。   “奶娘,我出门去了!”   “哎,小姐!”奶娘连忙抱着画卷追上,把缈缈堵在了轿子前:“小姐都看看,我与小姐保证,这许多公子都是好人,可比京城里的表少爷好太多了,也一定会对小姐好的。小姐不喜欢,等见过了再说,可是有好几个长得丰神俊朗,模样好看的很!”   缈缈着急,闭着眼睛摇头:“不见,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奶娘你别催我了。”   “小姐……”   缈缈高声喊:“丁鹏!”   容景抿紧了唇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等到缈缈叫了第二声,才想起丁鹏是自己的假名。他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的,大步走了过去。   他像昨日提起乔书生一般,伸手抓住了奶娘后颈处的衣裳,一用力,就把人提了起来。奶娘一愣,还未回过神来,便见眼前场景变换,等再落地时,她已经距离她们小姐好长一段距离远。   趁着这个机会,缈缈连忙钻进了轿子里。   “哎……”奶娘愣住,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可所有想说的话都因为方才的变故而忘记了。   容景把人放下,又大步迈了回去,催着轿夫:“走。”   轿夫立刻抬起轿子,步子飞快地走了。   “哎……小姐!”奶娘总算是反应过来,可等她再抱着画卷追出去,缈缈早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缈缈才撩起布帘往外看,见奶娘没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容景亦步亦趋地跟在轿子旁边,见她探出头来,才问:“小姐是不想嫁人,还是未找到合适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缈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容景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可双手却在底下紧张地握成拳,“小的想知道。”   “这也不是不能告诉你的,我就是不想嫁人。”缈缈趴在小窗口上:“你今日做的对,以后要是奶娘再催我,你也像今日这样替我拦着她,等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放弃了。”   “小姐为何不想嫁人?”   “你今日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容景捏紧了拳头,硬邦邦地道:“小的就是想知道。”   缈缈叹气:“并非是不想嫁,还是不合适。”   “是那些人的身份不合适?”容景猜测:“从前小姐定亲的杨家公子虽然混账,可在京城也有几分脸面,若说身份,桐州这些人都是比不上杨家人。”   他说完,隐含期盼地朝缈缈看去。   桐州人比不上,他这个将军,却是绰绰有余。   缈缈摆手:“是我高攀不起。”   容景说:“若是对方主动求娶,就不算高攀。”   “那就更不可能了。”   “小姐在京城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人想要求娶小姐吗?”   “京城那么多贵人,自然也看不上我。”   容景愣住:“没有?!”   “为何会有?”   容景呐呐:“或许有大将军想要娶小姐……”   缈缈奇怪:“你又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是未出阁的姑娘,到了京城之后,能见到的人也只有表哥而已,自然是见不到外男的。你说的将军,那样的大人物,就算是表哥也不一定能见到,哪里是我能见的?”   容景皱起眉头:“这不对……”   “什么不对?”   他本来以为是小姐不愿意嫁给他,拒绝了他,才逃回桐州来,可如今听小姐的意思,似乎小姐并不知道他的事情?   他分明已经吩咐过,让人直接把小姐接回将军府,小姐如何会不知道?   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缈缈捏着布帘一角,拉高了些,看清楚了他的脸色。   她不禁道:“你真奇怪。”   “什么?”   “你只是个护院,保护我就好了,为何要操心这么多事?”缈缈说;“问得那么多,你好像比奶娘还要关心我的婚事。”   容景老实地道:“我不想小姐嫁给其他人。”   “为何?”   “我想娶小姐。”容景说:“我想娶小姐为妻。”   多年教诲告诉他,大丈夫顶天立地要负责任。他夺了小姐的清白,就理所应当负起责任来。只是其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小姐没做他的将军夫人,甚至连他的名讳都不知道。   可在他心中,小姐已经是他的妻,就不能让给其他人。   缈缈愣了好久,才问:“那你为什么想娶我?”   容景顿住。他还在隐藏身份,自然也还不能提京城旧事。他一时竟找不到理由。   缈缈用力攥紧了布帘一角,又泄了力,布帘缓缓垂下,挡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她的视野。   她轻声说:“你这样子,与那些登徒子也并无区别。”   她心中还有些失望。   早知她一个孤女会遭人惦记,没想到自己刚看重起来的护院也有这种想法。   容景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跟上。眼见着轿子越来越远,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   轿子的布帘垂着,他也不敢撩起冒犯,也无法看出轿子里的小姐如今是何脸色。容景笨拙地解释道:“我与那些人并不一样。”   布帘一动不动。   “我想娶小姐,并非是为了小姐家财,即使小姐孑然一身,我也想娶小姐为妻。我是不是真心,小姐能亲眼看到。我娶小姐,总归是要小姐亲自点头的。”   他心中责任使然,就不会把小姐让给其他人,大丈夫说到做到,万万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若是小姐当真能找到两情相悦的心仪之人,到那时,他也并非不是不能放手。只是如今他心中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一时连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小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上许多。   他想了想,说:“至于原因,我以后会找到的。”   “……”   晌久,轿子里才传出缈缈郁闷的声音:“你这人真笨,怎么连哄骗人都不知道先编个借口。” 第12章   缈缈也不知道自己这护院是什么心思。   她也不擅长看人,若是她擅长,前世早就该看出杨家人不是好的,也不会沦落到前世惨死的下场。重来一回,老天爷也没有给她眼睛开过光,她凭自己的肉眼,可看不出自己的护院是否有动什么歪心思。   只是自从她回桐州以来,碰到的主动与她示好的人大多都不怀好意,这个缈缈看得出来。不是为了她的相貌,就是为了她的家财。唯独自己的护院,目光正直,看不出是否动了歪心思。   她如今身份特殊,主动接近的人也多是不怀好意,让缈缈不得不防。   缈缈心中还遗憾。她的护院身手这样好,还听话,若是没有其他念头,那是当真好用。   可现在容景对她说了这番话,她反而有些不敢信任了。   缈缈主动与容景拉开了距离。   两人本是主仆,本就疏离,只是原先缈缈不在意这些,还与他同桌吃饭,也不介意他跟在自己身边。这回却是不同,至少容景开口之后,再也没了与她同桌吃饭的机会。   包间之外,容景守在门口,有些无措。   这些还不止,等下午回家之后,缈缈出了轿子,他习以为常的想要跟上,这还没走两步,就被缈缈回身喝止:“都回家了,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别说容景,家中上下所有人都看出有些不对劲了。   管家特地把他拉到一边,问:“你做了什么事,小姐这样好脾气的人,都生你的气了?”   容景绷着脸:“无事。”   管家斜了他一眼:“你最好把话交代清楚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我也不能再放心让你待在小姐身边,我们林家可容不下有祸心的人。”   “……”   “小姐没赶你走,是小姐仁慈,我可不会有这样的好心肠。”   容景只能把实情说了:“我想娶小姐。”   “什么?!”管家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你想什么?”   “我想娶小姐。”   老管家沉默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你离小姐远一点。”   “……”   “一个护院,你还想娶小姐?你的月钱都不够小姐买件首饰的,若是要小姐嫁给你,我连个理由都找不出来。小姐何必放着大好人选不要,嫁给你过苦日子?”   容景:“……”   他心中有千万句话想说,可这会儿却只能把话憋在心里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说不了。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了。   缈缈不提,老管家也好心帮忙保密,容景自然也不可能把事情说出去。林府上下的人便发觉,出了趟门回来,小姐不爱搭理新来的护院了。   奶娘等人心中嘀咕,只是管家一句话也未透露,他们虽然觉得奇怪,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以为是容景做了什么错事惹他们小姐生气了。   为了让他们小姐高兴,李大厨还特地做了两只螃蟹,来哄小姐高兴。   “这螃蟹肥的很,里面蟹黄也多,现在是九月,就是雌螃蟹最好吃的时候,小姐从前就喜欢吃螃蟹,今年这螃蟹一上来,我就特地让人送到府里来,就想着小姐会喜欢。”李大厨搓了搓围裙,乐呵呵地说:“今日小姐回来的早,就直接用淡盐汤煮了,这样最鲜。明天我再让人多送几只螃蟹过来,给小姐做蟹羮,炒蟹粉,剥壳蒸蟹,都是小姐喜欢的!”   缈缈听着,不禁食指大动。   桐州地处江南沿海,海货最不缺,每年到了秋季,便是螃蟹最肥的时候,她素来喜欢。   这回两只螃蟹端到了她的面前,缈缈吸了一口气,刚要动手,却是忽然面色大变,立刻转过身去捂住了嘴巴。   她这幅样子,众人都熟悉的很,最近些日子,她们小姐身子不适,动不动就吃不好。奶娘连忙把螃蟹端的远了一些,后又茫然:“小姐去年还喜欢吃螃蟹,今年就不爱吃了?”   缈缈也说不清,她俯身干呕,原先觉得十分喜欢吃的螃蟹,今日却觉得腥味扑鼻,难以入口。   管家连忙道:“是不是螃蟹不对?”   “不可能,这螃蟹我亲自看过,新鲜的很,下锅时都还是活的。”李大厨反驳道:“厨房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是亲自检查过,不可能有问题。”   奶娘忧心忡忡:“小姐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最近口味都变了不少,虽说吃的是比从前多了,可动不动这样,小心坏了身体。”   缈缈捂着口鼻,连呼气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再闻到螃蟹的味道。见她不适,李大厨连忙先把螃蟹端走了。   缈缈这才松开了手,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茶水,小心喝了两口,才感觉好多了。   她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平日里也没有半点不好的。虽说吃不得海鲜腥物,可旁的其他却都吃得了。吃的比从前多,睡的也比从前好。”   奶娘仍是担忧:“小姐从京城回来以后,便整日往外跑,这么多事情,全堆在小姐一人身上,小姐是不是累着了。这些日子,小姐睡得越来越多,兴许就是白日里太辛苦了。”   “奶娘,我没事的。”   管家:“依我看,还是找个大夫来给小姐看看。”   缈缈愣了一下,说:“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也用不着特地去请大夫。”   “小姐可别讳疾忌医,不管有事无事,都让大夫来瞧一瞧,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小姐身子骨弱,这些日子又这么辛苦,补补身体也好,省得累出了毛病来。”   缈缈还想说点什么,奶娘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小声道:“小姐的月事这月还未来呢。”   缈缈一愣,继而红着脸点了点头。   奶娘不提,连她自己都忘了这事。似乎是离开京城之后,她的月事就未来过,算算日子,都已经两个月多了。回来路上一路辛苦奔波,回来以后又忙着管理家中产业,或许是累着了,才推迟了这些日子。   有事无事,让大夫看看总归是好的。   秋天的螃蟹这么肥,不吃可惜了。 第13章   奶娘动作快的很,夜里缈缈刚点头,第二日她起床时,便听奶娘小声道:“我一大早就去医馆给小姐找了个女医来,小姐今日也就不用出门了,就在家中等着女医来吧。”   缈缈没有应下,面上先露出几分迟疑来。   奶娘立即道:“小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外面的事情再重要,也没有小姐的身体重要。这把身体养好了,才好做其他事情。这些日子,小姐都在外面忙活这么多日了,休息一日也不要紧。”   缈缈怕她再念叨,忙不迭应了下来。   今日不出门,在女医来之前,她便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来。   惦记着昨日的螃蟹她没有吃上,今日一早,李大厨特地给她做了虾仁粥,煮到粘稠的粥米里缀着粉红饱满的虾仁,又以青豆玉米豆点缀,闻着鲜美的很。缈缈试探着闻了一下,没有闻到令自己犯呕的海鲜腥味,这才拿起了勺子。   容景照旧是一早就等在饭厅门口了。   管家便道:“今日小姐不出门,也不用你跟着。”   容景不走,问:“小姐身子不适,今日是不是要看大夫?”   “你消息倒是灵通。”管家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让他在旁边待着了。   容景便站在饭厅角落里,看着缈缈喝了两小碗的鲜粥,又吃了两个小虾饼。这虾饼也是李大厨一早做的,用的还是现剥的鲜虾仁,把虾仁捶成泥,加了水面和成,一个不过半个巴掌大,葱盐花椒掩了腥味,炸的表壳酥脆,每一个都香气扑鼻。   用过早饭,缈缈就有些昏昏欲睡。   好在这会儿女医也来了,她也不用多等。   女医看诊也是把脉,管家三人紧张地围在一旁看着,容景站在偏僻角落处,也是翘首期盼。   女医的手指刚搭上缈缈的手腕,奶娘就迫不及待地道:“怎么样?我们小姐身子无碍吧?”   女医沉吟一声,却是微微皱起眉头来,看着缈缈的目光也有些古怪。   她一迟疑,便将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别说管家仨人,连容景都忍不住上前两步,凑到了旁边。这会儿大家都紧张的很,也无人在意他。   女医皱着眉,又反复把了好几次的脉,面色却是越来越古怪。晌久,她收回手,脸色有些为难:“林小姐莫怪,或许是我学艺不精……”   缈缈不禁忐忑:“难道是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是……是有些奇怪。”   女医问:“小姐今日是否贪睡?还食欲不振?恶心干呕?”   缈缈回头与管家几人对视了一眼,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是……是这样。”   女医的面色更凝重,她道:“接下来的话,或许是不方便外人听的。”   这屋子里也没几个外人,三人连忙把下人都赶走了,轮到容景时,却见他站在缈缈身边,眉头紧锁,管家拉了拉,怎么拉也拉不动,用尽了力气,都没法让他挪动半步。   还是缈缈道:“就让他听着吧。”管家这才罢休。   奶娘还不放心地把门关上了,才不安地道:“大夫,我们小姐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成?我们小姐身体向来好,这些日子还吃得好睡得好,早上还用了两碗粥呢,您可得小心些。”   “我确定了数回,每回都是一样的脉象。”女医面色凝重地道:“之后我的话也是认真的,你们可要听仔细了。”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小姐是有喜了!”   “……”   此话一出,五人齐齐呆滞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还是容景率先反应过来,刷地转头朝缈缈看去,目光之中满是惊喜,而后他又艰难地忍住,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掐住了自己,才勉强让浮于颜表的喜色沉了下去。   小姐有喜,那不就是他的孩子?!   他日日都跟在小姐身边,可是万万也不可能有除他之外的人!   容景用力捏紧了拳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总算是把自己上扬起的嘴角重重撇了下去。   “这不可能!”奶娘失声叫道:“我们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会……会……”   管家连忙道:“是啊,大夫,你再看看,是不是诊错了?”   女医面露难色:“我已经诊过数回……”   奶娘的心比其他人更细一些。她想起这些日子缈缈的反常,再想起缈缈月事已经两月多未来,顿时心中一咯嗒,飞快地朝缈缈看去,再见缈缈面色惨白,神色惶惶,心中的大石高高落了地,险些站不住。她看着她们小姐长大,如何能看不出小姐此时的反常是什么意思。   她来不及细想太多,便先给了李大厨与管家一个眼神,而后伸手把女医拉到了旁边去。   奶娘从怀中掏出钱袋,钱袋鼓鼓囊囊的,塞入女医手中。她压低声音道:“大夫,此事可千万不得告诉任何人。”   女医哪里不懂,把钱袋收入怀中,连忙应了:“今日只是林小姐身子不适,我什么也不知道。”   奶娘匆匆忙忙把人送了出去,又急忙快步走回来,关上了堂屋的门。   屋中几人皆是心神不宁,这会儿反倒是她更冷静一些。   “小姐,此事是真是假?”   缈缈惶惶抬起头来:“奶娘……”   奶娘面色凝重:“小姐在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怎么不早点发现这些不对劲之处!小姐刚上京城没多久,就匆匆忙忙赶回来,身边连个陪着的人也没有。这些日子身子有这么多奇怪症状,嗜睡嗜吃,又闻不得腥,倒是和从前夫人有身孕时一模一样!   奶娘的脸色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是表少爷做的?”   缈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她攥紧了衣裙,自从回了桐州之后,好不容易定下来的心又重新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她本以为回了桐州之后就可以万事无忧,离京城远远的,也不会再经历上辈子的事情。可却万万没想到,她从京城狼狈地逃走时,却多带了一样东西。   她受表哥陷害,失了清白,如今还有了身孕,却连与自己做了那事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前世她因失贞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在杨家受尽折磨。这辈子本以为逃脱了这个命运,她本以为能把此事藏得好好的,可却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缈缈垂着头,一时不敢看面前这几个仅剩的亲人的脸色。   奶娘失声道:“不是表少爷的孩子?那又是谁的?”   “我,我也不知道……”   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小姐向来乖巧懂事,从前老爷夫人在世时,就听老爷夫人的话,也从未做过什么逾矩之事。在震惊之后,三人便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他们小姐可不是那等放浪之人,定是其中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奶娘拉住了缈缈的手:“小姐别怕,小姐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都说给我们听。”   缈缈头低得更低,手指蹂|躏着衣裙,甚至不敢睁开眼睛:“那天……那天,表哥说带我出门,把我带进了一个酒楼里,而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醒来时,就……”   “那个畜生!”   缈缈声音轻得仿佛不可闻,颤巍巍地道:“表哥他不愿意娶我,我、我也不知那人是谁……我……我心里害怕,就回桐州来了……”   奶娘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小姐受委屈了!”   “那个混账!”管家气愤地说:“早知杨家人是这等黑心肝的人,就不该让小姐上京城去!”   “若是老爷夫人还在世,小姐如何会受这种委屈!”李大厨揪着自己的围裙,也是痛心疾首:“他不愿意娶小姐,不娶就是,我们又不是强盗,难道还会逼他不成?何必要这样作践小姐!”   “难怪呢,难怪小姐不愿意嫁人,原来是因为这个……”奶娘光想想,便觉得心里苦。   同是女子,她自然知道世道有多艰难。他们小姐出身好,相貌好,本该是全桐州城的年轻公子都排着队来求娶,可偏偏出了这种事,若是让外人知道此事,又该怎么看她们小姐?   未婚失贞,若是让人知道了,恐怕是全桐州的人都要来嘲笑他们小姐了!   他们小姐从未吃过苦,却在京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藏在肚子里,憋了那么久都不说,若不是今日女医发现,恐怕是要瞒一辈子。   奶娘光想着,便险些落下眼泪来。   “小姐真是受苦了……”   管家擦了擦眼泪:“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出对策来,小姐有了身孕,此事肯定瞒不住。”   奶娘恨恨道:“这孩子还留着干什么?!”   容景原先还沉浸在情绪变化里,先是为人父的喜悦,后又是听说杨家阴险的愤愤,脑子里正想着回京之后该如何为小姐出气,忽然听见这句话,顿时脸色大变。   他都当了爹了,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子就被一碗药给弄没了?!   容景急忙踏出一步,道:“我来。”   众人这才发现他也在屋中,一时惊诧转头朝他看来。连缈缈也在奶娘怀中抬起头来,眼角还带着泪,白着脸,微微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容景沉声说:“我娶小姐,做孩子的父亲。” 第14章   屋中安静无比,静得仿佛容景方才的话尤在耳边回荡。   屋中几人皆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容景视线扫过众人神情,还以为他们没有听没明白,又重复了一遍:“我娶小姐,做孩子的父亲,旁人也就不会议论小姐如何了。”   奶娘率先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方才起就在这儿了。”   管家板起脸:“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   “清清楚楚。”   李大厨急了:“你竟敢肖想小姐?”   “我对小姐是出自真心,并未有其他非分之想。”   李大厨瞪眼:“你想娶小姐,这还不是非分之想?!”   容景刚想开口辩解,缈缈便从奶娘怀中钻了出来。她先前已经听容景提起过此事,原先是不敢相信的,也怀疑他的心意,可这会儿又见他站出来,心中难免有些别的意思。   缈缈心中的好奇更大一些:“你为何非要娶我?”   容景朝她看来,微微皱起眉头,目露不解:“小姐未婚有孕,若是让外人知道,于小姐的名声来说并不好。小姐身为女子,想要管理家中产业,这些日子便已经十分辛苦,若是再让外人知道此事,只会连累小姐。反之,若是小姐有了夫婿,便不会再有人在意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帮小姐隐瞒。”   缈缈摸了摸肚子,如今她腹中还平坦,看不出什么来。她问:“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心中就不介意?”   容景心说:他介意什么?他高兴还来不及,小姐肚子里的可是他的孩子!   他恨不得立刻与小姐相认,八抬大轿吹锣打鼓把小姐娶回家,可他这时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道:“我早就与小姐说过,我想娶小姐。”   奶娘瞠目结舌地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容景并不看她,仍然看着缈缈:“若是小姐担心我,我还可以立下字据,绝不贪图小姐家产半分,若有不轨之心,立刻净身出户。若是能与小姐成婚,我也会将小姐的孩子视若亲子。”   就连管家都忍不住朝他侧目。   缈缈更疑惑了:“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想娶小姐。”   缈缈抬眸望进他的眼中。他眼中坚定,没有半分犹豫,可她仍然奇怪。因为她还未从容景的眼中看出爱意来。   他说要娶她,却说不出一个理由来。对她的态度虽是小心翼翼的,态度也坚定,却又没有半点喜欢。若是一个人喜欢自己,缈缈也是能感受出来。   她以为表哥会是自己相伴一生的人,从小听着婚约长大,心中早已记住了表哥,初上京城时,看表哥也是喜欢的,眼中的倾慕藏不住,连杨家的下人都瞧的出来。只是后来她看清楚了杨新立的为人,才死了心,绝了那个念头。   可在容景的眼中,她并未看出那样的喜欢来。   “你也不必这样做。”缈缈轻轻地说:“你可以娶个清白的姑娘,与那姑娘成婚生子,她应当会是个比我更好的人。你只是雇来的护院,保护我的安危就好,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天底下哪里有人会甘愿娶一个不清白的姑娘,还替别人养着孩子的?   容景说:“小姐就是天下最好的人。”   缈缈一时无言。   她能察觉出眼前人是真心实意,可越是真心,她就越不明白。   奶娘在一旁听着,听到这儿,才终于是急了:“你这人可真奇怪,自说自话的就要小姐嫁给你,小姐何必非要嫁给你?就算……就算出了这种事,我们小姐这样好的人,也能找个好人家,何必看上你呢?”   原先她对这个沉默能干的护院印象不错,可换一种身份看,奶娘就有些挑剔起来:“你口口声声说得好听,为了小姐好,我们小姐也不是非要上赶着嫁给你。”   容景说:“并非是为了小姐好,是我想娶小姐。”   “你……你别以为小姐出了事,你就能娶我们小姐了。”奶娘说:“一个孩子怎么了?我说小姐这孩子就不该留,也不怕让人知道这事,这孩子没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此事。到时候,小姐自然能好好的挑一户好人家。”   世间人多把清白名声看的十分重要,哪怕他们小姐出了这样的事,奶娘心里难过,可也不愿意看低了他们小姐。她们小姐这样好的姑娘,放在从前,哪是一个护院敢肖想的?好姑娘就要配好人家,她仔细找找,总能找到一个好公子,是真心实意喜欢他们小姐,也不会介意他们小姐曾经受过的这些委屈。   哪怕知道很难,可奶娘却也打从心底这样想。   容景紧张看向缈缈:“小姐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缈缈摸着肚子,心中却生出迟疑来。   肚子里这个孩子来的十分突然,她毫无准备,可仔细想想,她醒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或许那个时候孩子就已经在她肚子了。   上辈子,她是没有经历过怀孕的事,也或者是经历过,而她并没有发现。缈缈记得,上辈子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她的月事也是迟迟未来,可那时她经历许多,身体不好,又忧虑过重,还以为是这个缘故才推迟了月事,后来有一日下腹血流不止,还有血块流出,虚弱了好几日,她并无经验,还以为是月事不稳,可如今想来,或许那是她的孩子。   前后两辈子,这孩子却还是依旧落在她的腹中,哪怕缈缈知道这孩子不该存在,可现在想起来,却还有些于心不忍。   她心想以后她要一个人过,也不敢再嫁给谁,这或许还是她唯一的孩子。哪怕她甚至连想都不愿回想起那日的事情,更不愿去深究这孩子的爹是谁,可她从前也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家会是什么模样,现在她想象中的家没了,却凭空多出来一个孩子。   虽然不知孩子生父是谁,可她或许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缈缈捂着肚子,忐忑不安地朝着奶娘看去。   一与她的视线对上,奶娘便白了脸,忍不住惊叫出声:“小姐?!”   “奶娘,我……”   “小姐在想什么傻事?!”奶娘厉声呵斥,难得对她这般严厉:“小姐别被这人花言巧语给骗了,小姐听我的,这孩子不能要,等以后,我给小姐找户好人家,小姐定还能再有别的孩子。”   “可是奶娘……”缈缈咬了咬唇,声音也很轻:“还有谁会想娶我呀。”   “怎么会没有?”   容景连忙插嘴:“我愿意!”   奶娘愤愤转头瞪去:“你闭嘴!”   容景:“……”   “小姐这样好,只要不是瞎了眼的,当然能知道小姐的好。”奶娘劝道:“小姐听我的。”   管家忧心忡忡地说:“不如再问问大夫。”   “问大夫做什么?”   “小姐身子骨弱,这孩子没了是好,可也伤身体,不如再让大夫来看看。”管家叹气:“你忘了,先前那徐家的儿媳妇,便是头一回落胎之后伤了根本,之后就再也不能生了。”   奶娘呼吸一滞,脸色也一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一拍脑袋,连忙又转身出门,要去把刚走没多久的女医给寻回来。   管家也是郁郁寡欢,叹着气出了门。李大厨攥紧围裙迟疑许久,叹了一口气,说:“我去给小姐做些补身体的。”说完,也出了门。   屋中一下子只剩下缈缈与容景二人。   容景并未走,而是对着缈缈,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小姐嫁给我。”   缈缈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你也听到了,你就不在意这些事?”   “为什么要在意?”   缈缈说:“女儿家失了清白,许多人都是要瞧不起的。”   容景想了想,道:“小姐是自愿吗?”   “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瞧不起小姐?”容景说:“小姐是被逼无奈,要小姐选,小姐也不会选择发生这种事情。说到底,做下这种错事,做错的人也不是小姐。”   做错的是他。容景心想。   他自幼习武,自以为心性坚韧,能抵挡一切诱惑,可那日在酒楼,明知道此事不应当发生,却还是没抵挡住本能,占了小姐的便宜。   若是他再谨慎一些,在听到那流氓混混的话时就直接把人拦住,阻止此事发生。或是进了那间屋子以后,能够意志再顽强一些,抵抗住药物的引|诱,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被陷害的是小姐,吃了亏的也是小姐,怎么会是小姐做错了?   缈缈轻声说:“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想。”   “他人如何想,与我无关。我想娶小姐,是真心的。”   “可你又不喜欢我,为何非要娶我呢?”缈缈问:“你看,你我认识也没多久,只说过几回话,我们也未定下婚约,也没人逼你,你为何偏偏要娶我呢?”   “因为……我曾经做了一件错事。”   “错事?”   “对不起小姐的事。”   缈缈努力想了想,却想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你来我家之后,倒是保护了我不少次,只有功劳,没有错处。”   “如今还不能与小姐说。”容景注视着她,坚定地道:“只是要小姐知道,我与小姐说的所有话,都是出于真心,为小姐做任何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 第15章   缈缈只觉遇到了此生除了重来一回之外最离奇的事情。   她家的护院,口口声声说着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还坚定地要娶她为妻。她劝了那么多回,却连一次都没有他成功,反倒是连缈缈都差点被他说动了。   只是要缈缈自己想,天底下也没有多少对不起她的人,要说有,也就只有京城的杨家人害过她。可那又与她的护院有什么关系?   缈缈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   “要是当真有什么事情,我不可能不会记得。在桐州之外,我也不曾经过你。”   “见过的。”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容景闭了口。   如今他的身份是从青州来的猎户丁鹏,几月前并不在京城,也从未去过京城。   缈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同情我,才想要帮我隐瞒?你也不必和我说这些假话。”   “我对小姐说的话,句句都是出自真心。”   “一句假话也没有?”   “不曾有。”   缈缈犹豫了一下,不解地问:“难道是我回桐州的路上,与你碰到过?”   这下容景真的说假话了,他颔首应下:“是。”态度十分坚定,半点也不迟疑。   这下缈缈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从京城到桐州的这段路,她走了一个多月,近两个月,路上可遇到了不少人,只是她身子不适,路上走得浑浑噩噩,究竟遇到了谁,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更不记得其中是否有自己的护院了。   缈缈说:“既然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当做是我原谅你了。”   容景蹙起眉头,面上有些不赞同:“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左右我也不记得,你不告诉我,我就更不知道了,为什么就不能算了?”缈缈说:“我也并非是挟恩图报之人,就算当真有什么事,你想要弥补我,也不至于搭上你的姻缘。”   “小姐的心肠太软。”   “唉,我倒没这样觉得。”   “我算了,那杨家也算了?”容景问她:“小姐在京城吃过的苦头,杨家人那样对小姐,小姐也决定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算了?”   缈缈愣了一下。   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神色逐渐变得失落。缈缈抿紧了唇,眼中有些不甘,可最后还是轻轻地道:“但我也做不了什么。”   “……”   “你来自青州,也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情况。杨家虽是我外家,可他们在京城里有几分势力,就算我们在桐州有几分颜面,可桐州离京城那么远,又有什么用?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人了,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撼动杨家分毫。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   前辈子,她已经清楚认识到了。   她被困在杨家后院时,认清楚了杨家人的真面目看,也动过想要逃走的念头。可她在京城里无权无势,除了杨家之外,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杨家人也怕她逃出去会毁坏杨家名声,便将她关在后院里。不说杨家大门,她连院门都出不去。   她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可直到她死的时候,她都没踏出那个小院。   所以这辈子,她好不容易有了能够重来一回的机会,也只想着逃走,第一时间便先离开了京城。她当然那是恨的,谁能不恨把自己害死的人?只是她知道,无论她想要做什么,都是以卵击石,最后下场凄惨的人是她自己而已。   从闭上眼睛的时候起,她就将恨意藏在了心里,与其说憎恨,倒不如说恐惧。桐州离京城那么远,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杨家的人,也就不会再想起这件事情了。   “小姐不想报仇吗?”   “我当然是想到,但是我也做不了什么。”   “小姐可以找我。”容景说:“我可以帮小姐的忙,帮小姐报仇。”   “你?”缈缈抬头看他,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杨家人在京城做大官,你就是一个小护院,哪里能对他们做什么?”   容景面色不变,仍然坚定地道:“只要小姐点头,我就可以。”   缈缈微怔。   晌久,她才回过神来,轻轻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也不想连累其他人。”   容景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们小姐油盐不进,无论他说得再多,也不愿意点头答应,不敢报仇,也不愿意连累其他人。可他分明看得出来,提起杨家人时,小姐也是恨他们的,心中还十分害怕,只是害怕压过了憎恨。   除了他知道的事情之外,杨家人究竟对小姐做了什么事,足以让小姐害怕到这种程度?   容景皱起眉来,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中。小姐既然已经是他的妻子,那小姐的仇,就是他的仇,等回京城之后,他定是要和杨家人好好清算的。小姐这般心软,倒并没有不好,谁都喜欢这样心地柔软之人,可遇上坏人,也最容易被欺负。   至于眼前的事……他看了缈缈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等那女医来了再说。   奶娘很快便将那个女医找了回来。   众人很是紧张,又聚集到了屋子里。李大厨端着一口砂锅,里头是刚做好的东西,在最后走进屋子里来:“小姐快来尝尝,这是补身体的东西,我按着小姐最近的口味做了,趁热吃。”   “这都什么是了,还想着吃?”奶娘瞪了他一眼,又连忙朝女医看去:“大夫你看,我们小姐这身体……”   李大厨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把砂锅放到了旁边空桌子上,自己擦了擦手,也关心地跑了过来。   女医又把了把缈缈的脉,面上却依旧不好看。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奶娘最是紧张:“大夫,你说说看,我们小姐这孩子,到底要不要留?”   女医的手指在缈缈的手腕上搭了许久,等收回手时,却还是叹了一口气。她这一叹气,便让奶娘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了。   “依我看,林小姐这孩子,还是必须得留下。”女医说。   奶娘脸色顿时变得十分不好看了。   她连忙道:“大夫,你可好好想想,这孩子若是留下,那我们小姐岂不是……”   女医面色不变,她道:“林小姐身子弱,先前又忧思过重,劳累过度,又伤了身体,本是不该有孕,可如今既然已经有了,若是贸然要落了这孩子,反而会伤到身体。非但如此,你们还得小心护着,她这胎象不稳,前些日子没有养好,若是不小心,很容易就小产了。”   奶娘听着听着,脸色就白了。   她连忙问:“那……那要是孩子没了,我们小姐以后是不是……”   女医似是明白她的未尽之言,点了点头:“这胎要好好养着,若是没了,反而更伤身体,你们要好好调养才是。若是执意要落了胎儿,这后果恐怕是……”   奶娘恍惚着应了。   她又送女医出去,从堂屋到门口的这段短暂的距离里,她想了许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奶娘又掏出一袋银子放入女医手中:“大夫,往后恐怕还要你保密了。”   女医了然,应了下来:“放心,只要好好调养,林小姐定然无事。”   奶娘送完人,心事重重地回了堂屋里。屋子里,李大厨已经将砂锅端到了缈缈面前,哄着她道:“小姐多吃点,大夫说了,小姐身体不好,要好好养身体。从今日起,我就为小姐多做些补身体的东西,小姐的身体养好了,日后做什么事情都方便。”   等奶娘一进来,众人便立刻朝她看去。   缈缈捏着白瓷的勺子,忐忑地看着她:“奶娘……”   奶娘没好气地道:“都这样了,那我还能说什么?还得想办法,把小姐这胎儿瞒下来才是。”   容景立刻站了出来:“我来。”   奶娘白了他一眼,回头又是满脸忧色:“如今小姐的肚子还未显怀,现在倒还好,等过些日子,天气已经变得凉快,穿的多了,外人也瞧不出来。可等明年,小姐肚子大了,这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容景提醒:“我做小姐的夫君,对外就说是我的,外人也就不会起疑。”   “你……你想得倒美!”奶娘瞪了他一眼,却又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   缈缈捏着勺子,低头喝了两口汤,才把碗勺放下,擦了擦嘴,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四人都朝她看来。   “我这孩子是在京城怀上的,等到时候要生了,有心人一算,也能算出时间来。”   容景连忙说:“只说是早产了,京城与桐州也不过一月之余的差距。”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缈缈道:“我去京城是投奔表哥,原本是要履行婚约的。不如便说我已经上京城成了婚,孩子便是京城那人的。京城那么远,桐州又没有人认识杨家,也不知道与我定亲的人是杨家,还能找杨家当面对质不成?”   奶娘仍然觉得不妥:“就算是当小姐成了婚,可哪有成了婚却没见着姑爷的?”   缈缈气定神闲地道:“就当人死了,死在京城了,我肚子里的是他的遗腹子。”   容景:“……” 第16章   除了容景,众人都觉得这个方法也许可行。   只有奶娘皱着眉头:“那好端端的,小姐不就成了寡妇了?”   管家道:“就算是寡妇,也比未婚失贞好听许多。旁人若是知道了,至少只会觉得小姐可怜,也不会有其他的念头。”   奶娘说:“这以后要是再给小姐说亲,旁人还要在意小姐已经嫁过一回了。”   “小姐出了这种事,本来就已经无法挽回,嫁过一回,也比未婚失贞的名声来的好听。”管家叹气:“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必盼着小姐的亲事了。”   奶娘有些不甘心:“小姐这样好,若是没出事,在桐州,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可偏偏……”   不给她们小姐找户好人家,奶娘就有些不甘心,可要是找不到好人家,奶娘更加不甘心。   说来说去,都是那杨家人的错!   奶娘悲从中来,握着缈缈的手,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管家叹气:“成为寡妇,或许是最好的。”   李大厨:“老爷夫人去了之后,就有许多人想要打小姐的主意,小姐回到桐州的这些日子以来,上门求亲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小姐去了外头,都能遇到人拦轿子。若是再让人知道小姐成了寡妇,恐怕动歪心思的人就更多了。”   “也幸好先前招了几个护院,平日里小姐少出门,若是有人来找麻烦,就让护院们把人赶走。平日里小姐出门时,也有丁鹏在身边跟着,他身手了得,轻易也不会有人能接近小姐。”   “如今小姐还未显怀,此事也不必告诉其他人,等以后藏不住了,再对外说,这样也能省不少麻烦。”   “我去与宋夫人通通气,若是出了事,也能有准备。”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的,便很快将事情安排好了。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能接受下来,尽力应对而已。   奶娘嘀嘀咕咕地道:“也幸好当初夫人怀上小姐时,我跟在旁边伺候,如今小姐身边我也能伺候着。”   管家说:“大夫说了,小姐身子弱,要好好调养,至于外面这些事情,小姐都交给我,也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   李大厨:“我给小姐多做些补身体的饭食,是药三分毒,小姐又有了身子,少吃些药才好。我去给小姐做药膳补身体,保证把小姐和肚子里的孩子喂得白白胖胖的。”   缈缈听在耳朵里,心中也跟着高兴。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尽管如今还小腹平坦,什么也看不出来,可她心里知道,里头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初为人母,哪怕这孩子来的贸然,并非是她的期待,她心中也不禁多了一些想法。   日后她不但要把自己护住,还有护住肚子里的孩子。任凭坏人再多,再厉害,既然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要把自己拥有的东西牢牢抓住,不能让被别人害去。   只是这样想,她想起京城里的杨家人时,心中好像都生出许多勇气来了。   等到三人陆续离开,缈缈再抬起头来,看到容景还站在一旁不同,表情也有些难看的样子。她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容景握紧了拳头:“小姐为何不接受我的意见?”   “此事与你无关,也不能连累你。”缈缈坚定地道:“再说了,有你在身边保护我的安危就足够,只是这样,就可以给我省不少麻烦了。”   不够,当然不够。   小姐是他的妻子,是他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将军夫人,如何能背着一个寡妇的名号,还要遭受其他人看不起。   说到底,小姐什么也没有做错,凭什么受委屈的只有小姐一人,都到了这种地步,小姐还要想着不能连累他人。   容景哑声说:“可是小姐做了寡妇,也会有不少麻烦。”   “宋大人是我爹好友,他会照拂我家一二。”   “小姐这样做,就不怕日后有一天,找到了孩子的生父吗?”   缈缈愣了一下,然后迟疑地摇了摇头:“应当不会吧。”   “小姐就这样肯定?”   “那些人在京城,我在桐州,距离那么远,轻易是不会见到的。”   容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或许那人就在找小姐,想要对小姐负起责任来。”   缈缈却没放在心上。   杨新立找人来陷害她,能找到的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收了银子办事的,又怎么会想要对她负责任?若是当真有这点担当,也不会帮人去做这种事情了。   缈缈冷淡地说:“你别再提这件事情了,就当那人死了吧。”   容景:“……”   他堂堂威武大将军,千难万阻也未曾夺走他的性命,曾经单枪匹马闯入敌人军营,受伤严重,照旧捡了一条命回来。他经历过那么多战事,阎王爷都没把他带走,如今到了小姐的口中,倒是轻而易举就没了性命。   容景心中憋屈,可偏偏没法说出来。   他只能握紧了拳头,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紧,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低声说:“我等小姐改变主意。”   缈缈却坚定地说:“还是你早些放弃吧。”   ……   京城。   许副将接到了他们将军的飞鸽传书,还以为是什么紧急大事,打开一看,却发现上面在问将军夫人的事情。   他挠了挠头,把纸条烧了,心中还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他们将军都没对哪个姑娘有什么好脸色,难得动了心,心中有了惦记的人,就跟老房子着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放在从前,他们将军从不会为儿女私情这么大费周章,眼中只有家国天下,如今倒好,因为担心将军夫人,特地飞鸽传书回来。放在从前,他哪里敢想这样的事情!   只是若是没收到这飞鸽传书,连许副将自己都忘了这事。   回家之后,他立刻问自己妹妹:“将军夫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许思月顿了顿。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兄长会又问起这件事情来。明明这些日子里一句也没有问过的。   许思月问:“哥,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许副将说:“先前将军让我把夫人接回将军府里,你说你是姑娘家,好说话,把此事揽了过去。都这么些日子了,你办好了没有?”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奇怪:“我怎么也没听说过将军夫人的消息?你当真把人接到将军府里去了?”   许思月说:“还没有。”   “没有?!”许副将顿时急了:“之前不是你答应我的?坏了,将军当初走的时候可说了,要动作快些,这都耽误这么久了,夫人可别被其他人给勾引走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出门,又立刻被许思月拉了回来:“哥,你听我说。上回我不是和你说,我要去问问将军夫人的意见?你也知道,这婚姻大事这么重要,哪里是能说嫁就嫁的,夫人……夫人与容大哥也还没成婚,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住到外男家里去,你说是不是?”   许副将听着,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那你问过了,夫人是如何说的?”   “夫人不答应。”   “不答应?怎么会不答应?”许副将不解:“我们将军这么好的人,夫人难道还瞧不上?”   “哥,你傻呀,嫁一个人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随便来一个人上门,就能说嫁就嫁了?夫人说是要等容大哥回来,等容大哥亲自与她提,到那个时候,她再好好考虑。”   “还要考虑?”   “这是当然,嫁人这种大事,还不好好考虑?”   许副将点了点头,觉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许思月见他听进去了,又说:“夫人还说了。”   许副将连忙追问:“夫人还说什么了?”   “夫人还说,在容大哥回来之前,让我们不要去找她,也不要在外面乱说什么。”   “这……”   许思月说:“哥,你也知道,我们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容大哥不在京城,他与夫人的事情就传了那么多,你让其他人怎么看夫人?”   “你说得似乎也对。”   “这事情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吗?容大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当然办得妥帖。”许思月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好端端,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是将军飞鸽传书回来,问我夫人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许副将挠了挠头,道:“既然夫人不同意,那我就这样回复将军了。”   许思月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   “什么?”   “你别容大哥容大哥的叫,与你说了那么多回,你怎么就是记不住?你这样直呼将军名讳,未免太过失礼。”许副将又说:“将军与你可没半点关系,怎么将军的事情,就成了你的事情了?”   许思月:“……”   她没好气地瞪了兄长一眼,重重哼了一声,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第17章   许副将认真把许思月的话听了进去。   他也是年少就从军,平日里在军营里接触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到现在连个婆娘都没娶,许多事情,想的就不如他妹妹周到仔细。比如他妹妹说的这些,他从前可都未考虑过。   将军吩咐他把人接回去府里去,若是换成他去办,或许当真莽撞的不敢不顾直接去杨府要人。到那时,将军夫人却是不从也得从,说不定还会对他们将军心生出怨气来。   许副将可不想连累了他们将军,因此听许思月那么说了,之后也不敢再乱提将军夫人的事情,也与底下士兵提醒过,也让他们不准乱提,唯恐会拖累他们将军。   他把事情如实说了,在信中回禀了将军。等信送出去之后,难免又忍不住多留意起来。   将军夫人是杨家的表姑娘,等以后过了门,他们将军也是与杨家成了亲家。虽然杨家最高也只是礼部侍郎,不及他们将军身份高,可耐不住那是将军夫人的娘家!   因而,许副将见着杨家人时,态度也和善不少。   他在城门口巡逻时,见着杨新立坐着马车出城,还主动打招呼:“杨公子今日去哪儿?”   杨新立有些受宠若惊。   许副将乃容将军身边的红人,旁人想攀关系,也不一定能攀的上。他谨慎地应道:“家中来了亲戚,现在便是要出城去接人。”   “亲戚?”许副将眼睛一亮:那不也是他们将军夫人的家人?   他面上不显,又问道:“我看杨公子一人前往,城外多危险,是否要我派人保护杨公子?”   杨新立一时喜不自胜,不禁在心中多想,自己又有那点值许副将——或者说是他背后的容将军这般看重。他心中虽然高兴,可到底还是拒绝了:“多谢将军关心,有将士们在城门口守着,歹人也不敢造次。我出去接个人就回来,也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许副将这才让开了路:“杨公子请。”   杨新立驾着马车出了城,还忍不住回头看去,心中疑惑为何容将军忽然对他们杨家示好。   他这回出城,接的是他的二叔一家。杨二叔先前一直在西北某地做官,因着功绩出色,杨家人稍加运作,这会儿就调回了京城来。   杨新立把人接到,回来经过城门口时,免不了又与许副将见了一面。   许副将见着杨二叔一家人,将他们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和善地与杨新立寒暄两句,放他进了城。   路上,杨二叔问:“方才那人是谁?”   “二叔应当是没见过,那是容将军身边的副将。”   “容将军?”杨二叔微微一惊:“哪个容将军?”   “京城里还能有几个容将军?也就只有一个皇上亲封的威武大将军。”   杨二叔面容微肃,自然也是听过威武大将军的名号。他道:“那等人物,连皇上都要给几分面子,在京城里也是一等一的。我这才离开几年,杨家便与容将军交好了?”   “这说来也奇怪,从前我们家与将军府可没来往,今日我出城接二叔,反而见许副将态度亲切。”杨新立奉承道:“或许就是因为二叔的缘故,二叔此次被调回京城,以后前途大有可为,连容将军都想要主动与二叔交好了。”   杨二叔抚了抚胡子,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欣喜。他道:“几年前,容将军带兵前往边关,我有幸与容将军见过几面。”   杨新立便顺着说了几句恭维的话。   等马车到杨家门口,他一下马车,府中便迎出不少人来,今日有不少人在家,都是特地等在家中等着他回来的。   杨二叔一一见过,又咦了一声:“我那外甥女呢?”   杨父问:“哪个外甥女?”   “大哥说笑了,咱们就小妹一个妹妹,她只缈缈一个女儿,还能有几个外甥女?”杨二叔不禁叹道:“谁能想到,小妹和妹夫去的这般突然,就留下缈缈这一个女儿,我听说她上京城来了,怎么今日没见到?”   杨家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说:“她已经回桐州去了。”   “回桐州?”杨二婶诧异地道:“她怎么回了桐州,她不是上京城里来赴婚约的吗?”   杨家人一时有些尴尬。   杨新立道:“二婶说错了,我与表妹清清白白,哪里来的婚约?”   杨二婶还想说点什么,可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色,又连忙将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她哎呀一声,道:“瞧我这记性,都隔了这么多年了,连这种事情都会记错。”   几人很快岔开话题。   家中酒菜备得齐全,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杨二婶坐在女眷堆里,与众人说着在西北时的家常,说着说着,又说到了缈缈身上。   杨二婶说:“可怜她一个女儿家,身边也没有兄弟,林家可没剩下什么人了,这留下来的家业,全归了她一个人,树大招风,兴许还要遭人惦记。”   杨母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林家也不过是小户,哪里能遭来贼人。”   “大嫂可别这么说,几年前,我回了一趟娘家,离桐州近,便顺路去了一趟,那可是亲眼见着了。”杨二婶道:“妹夫官职不高,可日子过得却不差,我在林家小住几日,日子过得可比在京城时还滋润,临走之前,小妹备了行李,路上我一瞧,你猜我见着了什么?”   “什么?”   “旁的不说,只说小妹贴心,我与她提了一句,她二哥在外辛苦劳累,身子多有不适。她便给我备了补身子的,光那人参看着品相实在好,没个千百两银子可买不来,平日里有这等好东西,我连给别人看一眼都舍不得,林家说拿就拿出来了,至于其他,也是件件都不差。都说江南多富庶,我看林家这日子,就算是在江南,也是一等一的好。”   杨二婶别提多羡慕了。   西北贫瘠,哪怕她夫君做官,日子在当地已经过得很好,可到底比不上那江南富庶之地。别说林父官职没有杨二叔高,面上瞧着虽普通,可家中吃的用的,那都是她在西北见不着的好东西。她见着的是这些,还不知道私底下藏了多少呢!   几年前小住了几日,她可到如今都记着。   杨母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你说林缈缈?”   杨二婶喝了两小杯酒,这会儿正上头,她一问,便直接把心里话说了:“说的可不就是咱们这外甥女?大嫂也是,这好好的婚约怎么还不作数了?若是娶了缈缈,可就是娶了个金娃娃,后辈子都不用愁了。”   杨母脸色僵硬:“哪来的婚约,我可没听说过。”   杨二婶小声嘀咕了几句,含含糊糊的,也听不真切。杨母就听她说:“这么大笔家财,以后也不知道会落到谁手里。”   杨母的心都揪了起来。   仿佛是有一双手将她的心肝脾肾都抓住,只听着杨二婶在耳边念叨着可惜,她的心口就一阵一阵泛起疼。   要是林家当真如她说的那般,有那么大笔家财,林缈缈回了桐州,日后嫁给其他人,这些家产也都落到了其他人手里?   若是婚约算数,林缈缈本该是嫁给她儿子的。   杨母仿佛是见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大笔钱财,忽然生出翅膀飞走了。   她不但脸色难看,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第18章   自从有了身子,缈缈出门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非但是她自己小心克制,家中上下所有人都拦着,听大夫说她身子弱,胎儿也不稳,便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会有什么不慎。   奶娘原先见她肚子里的孩子十分不顺眼,如今也只能接受下来,变成了换着法子与李大厨一块儿给她补身体。奶娘伺候过林夫人,平日里也与其他府中妇人来往,记下了不少注意事项,回头仔细说给李大厨听,吃食便全由李大厨精心准备。   缈缈不出门,容景反而多了不少空闲时间。   他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偶尔有手下潜入林家汇报事情时也十分方便,若是要出门,与管家说一声便可以出去,给了他不少方便。   只除了公事之外,他平日里也不乱走,连出门回来都惦记着要给缈缈买点心。自从之前说开之后,如今是林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想要娶小姐的事情。   缈缈怀孕的事情还没有对外讲,众人只打算等到肚子瞒不住了之后,再对外告知寡妇的身份,只有给相熟的几户人家透露了消息,至于林家的下人,也只是真以为他们小姐成了寡妇。他们小姐肚子里有了前头那个的遗腹子,这孩子还没显怀呢,容景这护院就上赶着献殷勤,林家下人都不禁嘀咕。   反倒是奶娘等人,见容景送了一回又一回的点心,无事时就守在院子外头,没有缈缈吩咐,连一步也不多近,若是有上门找麻烦的,就是第一个站出来把人打跑。先是冷眼瞧着,看着久了,奶娘都不禁嘀咕起来。   她还对缈缈说:“我原本以为这人只是面上瞧着老实,心里头还不知道藏着多少歪主意,可这么些日子看来,竟然没瞧出一点不对劲,还真是稀奇。”   奶娘与缈缈说起这话的时候,正是午后闲时,外头舒适,太阳也正好,她就在院子里教着缈缈做未来孩子的衣裳。缈缈手上不太熟练地拿着针线戳进布料里,听见她这样说,下意识地便转头往院子门口看去。   她不让人进来,容景便站在院子门口,不远不近的距离,可若是里面有什么动静,他耳朵尖,立刻就能听见,也不怕出意外。这会儿奶娘与缈缈说话,便是小声的,怕让他听见。   缈缈看了一眼,便又转回了头,道:“奶娘又在胡说些什么。”   “我可没胡说。”奶娘笑眯眯地道:“小姐难道还打算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就算有了孩子,成了寡妇,可若是小姐以后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像老爷夫人那样伉俪情深,也是一件好事。我心中可就盼着小姐日子能过得好。”   “我看现在就过得挺好的。”   “小姐可别这样说,如今小姐身边虽有我们三个在,可等再过些年,我们肯定要先小姐一步离开。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大了,也是要娶妻生子,这能陪在小姐身边,最知冷知热的人,也就是小姐的夫君了。”   缈缈低头做着衣裳,一声不吭。   奶娘心疼地看着她,又小声说:“我看这人若是当真一片心意向着小姐,也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奶娘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然了,这也得保证他绝无二心,一心对小姐好才行。”奶娘连忙道:“别以为给小姐送几回点心,说几句好话,就想把小姐骗走了。”   站在门口的容景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他知道缈缈与奶娘正在院子里,有些好奇地转过了头去,没想到却正好与缈缈偷偷看过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容景还未反应过来,那边缈缈就先吓了一跳,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受惊似的飞快移开了视线。容景不但耳朵尖,眼睛也尖,看见缈缈手中的绣花针拐了个弯,他来不及出声制止,针尖一下戳进了她白嫩的指腹里,戳得不深,可血珠却挤了出来,把缈缈疼得眼泪汪汪。   她红着眼,憋着泪,回头埋怨地瞪过来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吓到了自己。   容景一口气才刚提起来,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想他上战场时,什么刀尖血海都闯过,更重的伤不知道受过几回,可偏偏小姐流了一滴血,却比自己受了致命伤还要紧张。   缈缈低着头,仿佛感受到院门口处有一道目光远远落到了自己身上。她低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做着衣裳,口中嘀咕道:“我看一点也不好。”   奶娘附和道:“是,他身份太低,也是配不上小姐的。”   “身份高也不一定好。”杨家人身份可不低呢。   “是是,他身份虽然低些,可身份低,也好拿捏,也不怕小姐以后被欺负。”奶娘低声给她出主意:“他先前可是亲口说了,林家的东西,半分也不要,若是有一点不好,都可以净身出户。有宋大人照拂,这桐州地界上,也不怕有人敢对小姐阳奉阴违。”   缈缈听着,又有几分为自己的护院鸣不平:“也不是逼不得已,他何必要娶我,还退让这么多?”   “哎哟,我的傻小姐啊。”奶娘不禁叹气:“旁人看着什么便宜,可就一股脑的凑上去占了,小姐倒好,非要走更难的路。”   “他又没欠我什么,我哪里能占他的便宜。”缈缈固执地道:“他虽是护院,可也只是花银子雇来的,出身不高,却也没有非要受我胁迫的意思。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上京城前,大家不也觉得杨家都是好人吗?”   奶娘就没话说了。   缈缈垂下眼睫,不太熟练地给小衣服锁了边。等好不容易做完一件,她放下针线,捏着衣肩处将小衣服拿起来看了看,不由得高兴地眯起了眼。   而后她放下手,便看见院门口处杵着一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这边。隔得远,缈缈也看不大清楚他是什么表情,可没由来的觉得,他应当是在高兴。   可他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与缈缈的视线对上,容景便立刻跑了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缈缈:“……”   她唔了一声,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来。   容景问:“小姐可是想吃点心了?今日我未出门,还没给小姐带点心。”   “那……好吧,你去给我买一些回来。”   容景得了令,立刻便跑出去了。   缈缈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开,收回视线时,转眼便对上了奶娘的眼睛。   奶娘叹着气道:“小姐还怪我呢,分明自己也最上心不过。”   “我……我对他上心什么?”缈缈说:“他既是家中的下人,我吩咐他做事,那不是应当的吗?”   “小姐可不想吃点心,方才老李端来的点心,还满满一盘未动。”奶娘说:“小姐这副样子,就与夫人当年一模一样。”   “我娘?”   “夫人当初怀了小姐时,也爱折腾人,老爷被夫人支使着满京城的跑。”   “……”   奶娘说:“我看小姐身边若是多个人陪着也好。这女人怀孕,可要吃不少苦头,老爷当初可比我们还上心,夫人有什么不适,还未开口,老爷便先察觉了,白日夜里都伺候着,夫人才生得顺利。这成亲的事,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得找个合意又贴心的。”   “奶娘今日怎么总是给他说好话。”缈缈小声嘀咕:“再说了,也没有心意相通的。”   她的护院可是亲口对她说,不知道喜欢她什么,也说不出她的好来。   原先她怀疑这人也是像其他人那样看中了她的家财,可知道了她这些事情之后,还没变过念头,甚至也说连林家家财都不要,也让缈缈对他另眼相看几分。   可他的心意,缈缈知道归知道,仍旧有些不情愿。   贴心是贴心,可既是不喜欢她,何必要做这么多呢。 第19章   容景整日在缈缈面前晃悠,连奶娘都在她耳边念叨了几回。同在一个屋檐下,容景又总是主动凑到她面前来,缈缈想要不看到他都不行。   见得多了,她也不禁多留意了一些。   似乎如奶娘说的一般,在她的护院身上找不到什么坏心眼,缈缈观察了好几日,却在他的身上挑不出错处来。非但是尽忠职守,因着身手了得,还主动教起其他护院功夫,连着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这些日子,缈缈把他的话想了又想,可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从京城回桐州的路上,她何时与容景见过。   她的记性虽然算不上好,可也不算差,若是有人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更不会轻易给忘了。可容景说的笃定,她就只好怀疑起自己来。   她还将从地图寻了出来,找了一条从青州到桐州的路线,又对比起自己从京城回来时的路线,寻着重合的地方苦思冥想。   只是她想了许多日,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再看她的护院,明明她没答应,可态度殷勤地仿佛他们俩已经成婚了,她的肚子还没显怀,就已经从容景手中得了不少小孩的玩意儿。某人脸皮深厚,说会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做亲子看待,就比奶娘等人还要关心。   缈缈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他锲而不舍,也难免对他多看了几眼。   随着日子过去,天气逐渐变冷,缈缈的肚子也终于显怀了,好在如今还不太明显,衣服穿得多了,外人也看不出来。这段日子以来,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事,缈缈对外便说身子不适,女医也时常到府中来查看,过了头三月,众人的心才终于放下,也肯放她出门了。   难得出门,自然还是容景陪在旁边。   距离上回出门,已经过去了近十日,连铺子里的事情都是管事送到府中来,缈缈被拘在府中这么多日,好不容易才出来,坐在轿子里,一路上便常常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   容景落后一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野。   缈缈不高兴地仰起头来:“你站到旁边去。”   容景不为所动:“今日风大,小姐小心着凉。”   “唉,你这人怎么变得比奶娘还要啰嗦。”缈缈小声嘀咕了一句,可到底还是听话的乖乖松手,隔着布帘与他讲话:“等会儿到了铺子里,你别站在外头等了,你替我跑去宝芝斋买些点心来,这时候他们的桂花糖糕最好吃啦。等我从铺子里出来,那会儿就要饿了,立刻就要吃上的。”   容景皱起眉头:“我若是离开了,谁来保护小姐的安危?”   “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我又没那么倒霉,你就走开一会儿,就遇着什么危险呢?”   容景还是有些不赞同。   若是方才从前,他还会放心离开这一会儿,可现在不同,小姐有了身子,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小姐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这若是一个不慎,可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缈缈等了许久没等到他的应答,又悄悄撩起布帘,从那一角缝隙里露出圆溜溜的眼睛来:“家中李叔做的桂花糖糕,可没有宝芝斋的好吃。他们一年也就卖这么一小段时间,若是错过了今日,我就要等到明年了。”   “可是……”   缈缈佯怒道:“你是我的护院,连我的话都不听啦?”   容景面上这才生出几分犹豫来。   等到了铺子那,他躬身替小姐撩起布帘,缈缈与他擦肩而过时,都还叮嘱着他:“记着我的糖糕。”   容景无奈,只能点头应了。   他没有立刻去,而是在门口守了一会儿,见的确是没有人来,这才快步往宝芝斋的方向走去。才刚转过一个转角,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手势,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衣着相貌都十分普通的人在偷偷对自己打暗号。   容景脚步迟疑一会儿,转身朝他走去。   两人走到暗处,那人才压低声音对他道:“将军,有眉目了。”   容景眼中一喜,又很快将面上喜色压下:“确认无误?”   他来桐州,本就是领了皇帝给的任务,说是桐州地界有些不对劲,城外山匪似乎有海外倭寇势力隐藏,他先前以将军身份来到桐州时,就遭遇几次试探,因而才隐姓埋名混入城中,而他的手下也转到暗地里行事。   “千真万确。”下属压低声音道:“属下派人盯了好几日,亲眼见到有船夫上了山,那些山匪十分小心,若有人过路都要盘查,山上各处也藏了暗哨,属下也不敢贸然上山。”   容景点头:“继续盯着,若是有什么不对,立刻撤退,小心为上。”   “属下明白。”   下属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将军,京城里回信了。”   容景眼睛一亮,立刻接了过来。   他不急着拆开,先把信放入怀中,而后又严肃地对下属道:“我还有其他事情交给你。”   下属神色一肃:“全听将军吩咐。”   “你替我去宝芝斋买一份桂花糖糕来,送到那间首饰铺的门口,我就在那里等着。”容景嘱咐道:“动作快些,一定要趁热。”   下属:“……”   下属迟疑地重复了一遍:“桂花……糖糕?”   容景点了点头,不与他多说,很快又转身大步往回走去。   缈缈坐在铺子里,方才容景离开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心中便期待了起来。谁知道人还没走多久,又回来站到了门口,这么短的时间,都不够去宝芝斋去个来回的。   缈缈心中气鼓鼓的,只等着等会儿出了门,就要对他耳提面命好好教训一番。   好不容易等事情办完,她便立刻提起裙子走出去,刚提起气要说话,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油纸包。油纸包有麻绳系着,包装的好,可里面热腾腾的桂花香气却藏不住,一下钻入了缈缈的鼻子里。她这口气提到一半,就变成了甜腻腻的桂花糖味,   缈缈惊喜地呀了一声。   油纸包到她手里的时候,还有些烫手,刚出炉的糖糕的热意隔着油纸裹着她的指尖,缈缈迫不及待地拆开,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白糯米的外壳破开,里面金黄金黄的桂花馅便流了出来,缈缈含在口中,含糊不清地呼呼吸气,舌尖浸着滚烫的甜意。   “宝芝斋的桂花糖糕可好吃了,我每年都要吃的。”缈缈拿起一块,递到了他的面前:“你接着。”   容景连忙伸出了双手,并在一起朝着天。小小的一块糖糕放在他宽厚的手掌里,显得格外精致。缈缈收回手时,他仿佛还感觉到甜津津的热意随着她的手离开了。   缈缈催促道:“你尝尝。”   容景反应迟钝了几瞬,才捻起糖糕放入口中。他一口便将整块糖糕吞下,秋桂的香气盈满口鼻。这种小姑娘家才喜欢的甜食,他向来都不太喜欢的,只是他的眉头都还没来得及皱起,一直停留在小姐脸上的目光扫见她眉眼弯弯的模样,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咽下了。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缈缈顿时高兴:“这是我最喜欢的点心啦!”   容景垂下眼眸,将她的喜意看在眼中。算算年纪,小姐本来就是个小姑娘,爱吃甜食,今日便是桂花糖味的。   他心中的话甚至没多想,直接脱口而出道:“明年我也给小姐买。”   缈缈仰起头来看他。   容景闭上了嘴巴。他这时才忽然想起,等桐州事情结束,他就要回京城了,明年此时,他与小姐就在京城里,桐州离京城可是十万八千里的远,上哪里去找桐州的点心?“   “好呀。”缈缈笑眯眯地应下:“我记下了,到那时候,你若是不给我,我还要向你讨的。”   容景呐呐应下。   ……算了,到那时候,再带小姐回桐州就是了。 第20章   容景一回去就拆了信。   容景信得过自己副将的为人,并不认为他会阳奉阴违,因而把信看的十分仔细。许副将在信里头把事情前因后果全都讲得清清楚楚了,包括他将此事交给妹妹,包括后来许思月解释的话,一封信写的很厚,生怕他们将军会担心。   要不是容景自己就在桐州,亲自见到了缈缈,说不定就真的信了。   他眉头皱起,盯着信中“妹妹”二字,不禁思索起来。   许副将的妹妹,他当然也见过的。   许副将家中的老人早就去了,与他的妹妹相依为命,早年许副将投军,就是为了养活他妹妹。他们军营里头都是大老爷们,许思月小他们几岁,平日里能照顾的,也就多照顾几分。容景也见过几面,印象并不算坏,可也没有别的想法。若非那是自己副将的妹妹,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信中她的说辞也没有不妥之处,婚姻大事的确是至关重要,事先问过对方的意见也并无问题。可问题就出在,他与小姐事先早就有过接触。   小姐失了清白,那会儿已是六神无主,她恨着杨家人,只是苦于无法报复,才逃回桐州。若是当真有将军上门来负责,一为清白,二为报仇,无论怎么想,也都会先答应下来。杨家并非是好人,若是她失了清白的事情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又怎么会先按捺着等待他回来。   再则,小姐已经回了桐州,话里话外都不知道将军府的事情。她又是在何时亲口问了小姐,亲口问了谁,才得了这样一个答案?   容景本来不想怀疑,这会儿心中也疑窦横生。   要不是许副将的妹妹出了问题,就是杨家出了问题。他对杨家并无什么好印象,只听小姐的话来形容,这等贪慕虚荣背信弃义之人,若是能找到攀附将军府的机会,定然也不会放过。杨家的表小姐已经跑了,他们要么找个假的,要么就会想把小姐带回到京城。   若是要找个假的,也不会先回绝,早就把人送到了将军府里。那或许……这个时候,从京城里来的人已经在路上。   容景不禁沉下了脸。   而后他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要是京城里真的来人,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到桐州了。要是找了个假的代替,他回去后立刻就能拆穿。还是杨家也不知道此事?   容景脑中,许副将妹妹不太清晰的脸一闪而过。   若是杨家都不知道此事,那就是这儿出了差错。   许副将的妹妹……叫做什么来着?她为何要撒谎?   ……   缈缈发觉,吃了她一块糖糕之后,自己护院看她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眼神里竟是装满了愧疚,半点也不加遮掩,缈缈每回与他的视线对上,都不禁要愣上一回。她把那一油纸包的桂花糖糕都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回头都忍不住有些困惑。   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吃一块糖糕而已,这有什么好愧疚的?   又一回拿到容景特地出门为她买来的桂花糖糕,缈缈打开油纸包,桂花香扑了满脸,她闻了闻,虽然嘴巴里馋,却是不敢下手了。   缈缈捧着糖糕,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天天都给我买糖糕?”   “小姐不喜欢?”   “当然喜欢。”   “既然小姐喜欢,那小姐就多吃一些。”   缈缈不解:“再喜欢吃的东西,也没有天天吃的。今天,昨天,还有前天,我可都没有让你去买,你怎么就自己买回来了?我问了林伯,他说你也没有去支银子,花的都是自己的银钱。”   “这不值什么钱。”   “就算糖糕不值钱,你也不能这样浪费,我给你的月钱,你反而把月钱全花在我身上了,也不为自己多考虑一些。”缈缈一本正经地道:“等你以后成家了,可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现在把银子攒好了,以后才好娶媳妇。”   她顿了顿,在容景的注视之中,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上回听奶娘这么说的。”   奶娘的儿子不住在府中做事,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她。缈缈撞见过几回奶娘数落儿子,如今都能将话背出来。   容景道:“我要考虑的,也就只有小姐一个人。”   缈缈:“……”   缈缈与他大眼瞪小眼许久,率先转头移开了视线。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这回缈缈拿着糖糕,却没了原先的期待。她想了想,干脆便分了容景一半,让他陪着自己慢慢吃。   容景将小小的糖糕拿在手中,他垂眸看着糖糕上的桂花,耳边听着小姐嘀嘀咕咕说他奇怪,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小姐还有没有想过京城里的事情?”   缈缈动作一顿。   她慢吞吞地把糖糕放下:“京城里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这几日就在想着这些。”   “你想这些做什么?”   “若是……若是小姐没有回到桐州,而是留在京城,或许会受很多苦。”   “……”   杨家并非是好人,能为了退婚想出这等阴险手段,容景收了信之后,便忍不住多想。若是缈缈没有回到桐州,若是那日杨新立闯进来时缈缈没有来得及逃走,他以为离开时自己安排的足够妥当,可又发现还是不够。   失了清白的姑娘,若是身边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就已经要遭受风言风语,更别说杨家人别有用心。许副将的妹妹故意隐瞒此事,若是连他的名号都不能借,缈缈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虎狼环绕的杨家会过上什么日子,容景不忍多想。   也幸好缈缈机敏,及时逃走,又离开了京城,碰巧与他撞见。要不然,等他在桐州的事情办完以后,再回到京城,或许他的将军夫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哪怕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愧疚却如排山倒海将他吞没,令他心神不宁。   要是人都没了,再报仇还有什么用?   容景哑声说:“是我的错。”   缈缈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又纳闷地朝他看去:“我在京城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成了你的错?”   “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姐。”   “可那时你也不认得我。”   “小姐有危险,就是我的错。”   “……”缈缈叹气:“唉,你这呆瓜。”   上辈子她留在京城,也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可除了杨家人之外,缈缈也知道怪不了谁。管家等人远在桐州不知道她的事情不说,就说眼前这人,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在谁家当护院呢,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又想想,要是她上辈子就遇到这人,不介意她已失清白,一心为她打算,在那个噩梦环绕的京城里,要是真有这样一个人,说不定她都舍不得死了。   要是她死了,说不定这呆瓜还会去为她拼命呢。   缈缈拍了拍手中碎屑,说:“都没发生的事情,你就别放在心上多想啦。”   容景不吭声,抿紧了唇,脸色绷得紧紧的,一看就还介怀的很。   明明是自己吃了苦头,可这会儿缈缈还能面不改色地去安慰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京城了,杨家人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以后我与杨家连面都见不着,想这么多,你还不如多吃两快糖糕呢。”   缈缈很放心。   这辈子她跑得快,嘴巴也紧,也没有对杨家人透露自己的家产如何。杨家人只当她是一个小孤女,哪里会瞧得上她,巴不得她自己走得越远越好。   容景回过神,对着面前糖糕,一时又有些发愁,后槽牙仿佛都疼了起来。   他瞥了缈缈一眼。   今日的小姐仍旧是桂花糖味,脸颊上的酒窝娇俏又可爱,仿佛盛满了桂花糖,瞧着比糖糕还要更惹人喜欢一些。   他仓促收回视线,又垂眸去盯着糖糕上的桂花瞧。   这样好的小姐,怎么就有那么多人想要害她呢?   容景抿了抿唇,说不清心中想法如何,只从心里本能觉得,他更想娶小姐了。   ……   京城。   杨二叔已经顺利回京述职,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们一家都在杨家住了下来,府中一直为他们留着院子,安置好了,杨二婶便忙碌走动起来,与自己离京之前交好的夫人们重新拉好关系。   等一波走动完,她回府时见到杨新立也正好回来,寒暄之后,心中不禁咦了一声。   要是她记得没错,她们回来没几日,她的妯娌便过来打听了好几次关于林家的事情。杨二婶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念头,却也没藏着掖着,该说的都说了。   只是她以为,这事情本应该是由她这侄子亲自去办。大夫人可不是什么耐的住性子的人,按理说早就该派人去桐州了。可杨新立还在京城,杨家也没少了哪个主子,这么一瞧,似乎是随便找了一个下人就打发了。   杨二婶心中唏嘘。   可怜她那外甥女,原先她见到时,也是千娇万宠的,如今却是一个下人都能欺负到头上去。   杨二婶心中叹了一声佛号,却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杨家若是真得了好处,那自然也少不了她的一份。要怪就怪林家富贵,藏着掖着不与外人说,连着亲近人都防。 第21章   缈缈并不知道京城已经派了人过来,如今已经正在赶往桐州的路上。   她被限制了出门的次数,在家中呆的久了,反而有些无聊起来。平日里有什么想要的,也都是下人跑腿买来,铺子里的管事有事也是到林家汇报,至于家中内外的事情,一切都还有管家与奶娘处理,她在家中反而无所事事的。   奶娘见她待得焦躁,便提议道:“不如小姐出门去散散心,去城外观音庙中拜拜。”   “拜菩萨?”   奶娘应道:“听闻城外那观音庙十分灵验的很,那些多年生不出孩子的夫妻去拜了,回来就有了身孕。大夫说小姐这胎怀的不容易,去观音庙里拜拜,菩萨保佑,让小姐少受些苦。”   缈缈摸摸肚子,听了之后,也有些意动。   众人很快便决定好了行程,找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便出门了,奶娘陪着她一块儿去,而容景这个保护小姐安危的护院自然也是要跟上。   只有容景听到他们要去城外观音庙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我听说桐州城外,似乎是有山匪的。”   “那山匪在桐州城外待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事,平日里大家都从那儿经过,也没有听说过谁遭遇过什么意外,你也太过紧张了。”奶娘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平日里出城进城可都要经过那儿,每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也没有发生大事。若是有,官府早就去派人围剿山匪了。”   容景仍然皱着眉头:“可小姐还怀了身孕。”   奶娘看了缈缈的肚子一眼,一下也变得犹豫:“小姐如今是受不得一点惊吓的……”   缈缈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俩。这可是自己难得的出门机会,眼见着两人一应一和就要取消了,她连忙说:“我不碍事的。”   “小姐的身体最重要,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奶娘这边行不通,缈缈便眼巴巴地朝着容景看去,目露祈求:“你是我的护院,若是我遇到了山匪,你也能保护我。有你在,我也不用担心会遭遇什么危险的。”   容景与她对视一眼就撑不住了,犹豫半晌,也跟着她一块儿朝着奶娘祈求看去。   奶娘:“……”   奶娘没好气地道:“这反而我成了恶人了?”   管家拉来一辆马车,众人收拾妥当行礼,由容景做了车夫,几人便朝着城外观音庙去了。   马车里,奶娘握着缈缈的手,口中还道:“小姐今年过得可不太好,又是老爷夫人去了,又是在京城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回来了,坏事也还是不少。小姐在庙中拜拜,去去晦气,接下来可就会好起来了。”   “等小姐的孩子出生了,再给小姐找一门好亲事,有人与小姐一道抚养孩子,小姐也能省心不少。”   “奶娘!”缈缈视线往外看了一眼,马车行驶晃动,车帘偶尔晃起来,露出坐在外面的人影。缈缈只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收回了视线:“你怎么又说这种事情了。”   “我可是认真的!”   “这事还不着急,再说了,有你们帮忙,我也累不着的。”缈缈的声音都低了不少,小声催促:“你不要再提这事了。”   奶娘张了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马叫声响起,马车里的人也下意识地往前倾倒,险些滚了出去。   奶娘连忙扶着缈缈坐稳,不禁板起脸来,掀起布帘就要骂人,可她第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剩下的话就被吓得咽了回去。   马车已经出了城,周遭本该空无一人,可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一群人来,个个手中都拿着锋利的刀刃,满脸不善地指着马车。   奶娘连忙松手躲回了马车里。   “奶娘?”   奶娘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声道:“小姐,别出声。”   缈缈也不禁紧张起来。   她虽然没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奶娘这么紧张的样子,也知道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再联想起平日里桐州外山匪的传闻,顿时脸色一白,缩进了奶娘怀里。   平日里这条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从未有人出过事,怎么偏偏他们这么倒霉?   她紧攥着奶娘的衣袖,一面还反过来安抚:“奶娘放心,还有丁鹏在,他身手了得,定然不会有事的。”   马车外,容景一动不动,冷静地看着眼前人。   若是他猜的没错,这些人便是城外山头上的山匪,也是他要调查的目标。容景视线微微往旁边移,果然在树影斑驳间隐约看到了人影。那些应当是他的人,容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暂时别出来。   先前他以将军身份来到桐州时,也刻意遮掩,这些山匪应当并不知道他的模样。   他扬声道:“不知诸位有何要事,若是无事,还请诸位让开,我们还要赶路。”   那些山匪问:“马车里头的是林小姐?”   容景微微皱起眉头,马车里的缈缈也听到了,脸色煞白。   这些人竟然是冲着林家来的。   容景:“诸位既然有备而来,那有何目的直说就是。”   山匪头子冷笑道:“我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林姑娘上山头说说话。”   “然后呢?”   “什么?”   容景面不改色地道;“是要求财?还是用林小姐做人质,威胁桐州城里的什么人?”   “你……”   “我们小姐平日里深居简出,也并未与谁交好,几位事先调查过,又大费周章地来拦路,应当只是求财了。”容景从怀中掏出钱袋,掂了掂,里面装着满满的银子。“既是为了银子,又何必这样麻烦。”   山匪们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人又道:“既然你这样识趣,就将林小姐交出来,我们不伤人,只求财,只要她把林家家产尽数奉上,我们就不会为难他。”   容景抬起眼,冷淡地扫了一眼他们:“你们口气倒是挺大。”   “既然你清楚,就识相一点,把林家的小姐交出来。”   容景把那一袋银子收回怀中:“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过身,撩起布帘探入半身,见马车里的缈缈被吓得满脸惊惶,脸色苍白,容景不禁放柔了脸色,温声哄道:“小姐别怕,在马车里等着,别出来。”   缈缈惶惶不安地点了点头,眼角还有些红。   容景面上镇定,无半分惧色,竟是令她也情不自禁地安下了心。她只见自己的护院松了手,车帘落下,竟是要赤手空拳与这么多山匪搏斗了。缈缈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他,可她却拉了个空,又被奶娘拽了回来。   外面是一片兵刃碰撞声,奶娘连忙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揽入怀中。冰冷的手掌挡住了大半声音,可她仍然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动静。在马车里什么也瞧不见,她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可却忍不住想出自己的护院浑身鲜血的模样。   缈缈攥紧了衣角,心中后悔不迭。   明明他们都劝过了,为何自己还要固执地跑出来,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遇到这种事。她明知道桐州有许多人惦记着林家,竟也不知道小心防范,还招惹了麻烦过来。   若是今日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外头的动静渐渐低了下来,缈缈的心也提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奶娘松了手,她仿佛听到了有远及近的脚步声,而后一只沾了血的手伸了进来,撩起了马车布帘。   直到看见容景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才浑身一松,泄了力倒在奶娘怀中。   容景依旧是方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小姐,无事了。”   缈缈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吸了一口气。   “那些山匪……”   “都已经被打跑了。”容景微微侧过身,让出了一大片空档,让缈缈看的清楚。外面歪歪斜斜倒了一群人,武器散落在地上,就是那些山匪。   “你,你……”   “我没杀人。”   缈缈忽然闭上嘴巴,没了话。   容景又站回来,挡住了她的视野:“我会将这些人交到官府。小姐是否要继续去观音庙?”   缈缈怔怔地看着他,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她被吓坏了,这会儿连思考都做不到,求助地朝着奶娘看去。   “不去了。”奶娘当机立断道:“还去什么观音庙,拜菩萨路上都有那么多危险,还是回家待着好。小姐受了惊吓,回去先找大夫看看,小心伤了身体。”   缈缈点了点头。   容景才松手放下帘子,又赶着马车掉头往回走。   他交代了附近的下属把那些山匪们处置好,回程时也不禁皱起眉头。今日出门也是突发奇想,这些山匪们怎么会这么快收到消息?还知道这是林家的马车?   难道林家也不安全?   容景赶着车,有些心不在焉。   他隐约观察出来,林家虽低调,却是豪富之家,如今只剩小姐一个孤女,被盯上也实属正常。可桐州城外这些山匪与海外倭寇有联系,在桐州待了许多年,一直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今日却忽然盯上了林家的家产。   要闹事,就得先有钱财支撑。或许桐州城马上就要不安全了。   而他也马上可以带着小姐回京城了。   ……   桐州城内。   管家刚把缈缈的马车送走,转身回屋子坐下,一壶茶还没泡好,门房又跑了进来。   “林管家,外头有人来想求见小姐。”门房道:“说是从京城来的。”   管家心中一跳,手中的茶壶险些烫着自己:“从京城来的?!”   “说是杨家的人。”   “杨家?!” 第22章   管家亲自去门口见了人。   站在门外等着的是杨家的下人,坐了一辆马车过来,管家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看,却没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杨家就派了这么一个下人过来,连个说话分量重一些的主子都没有。   管家脸上堆起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这位是……”   站在门口的杨家下人微微抬起下巴,倨傲道:“我是杨家的管事,大夫人特地派我过来,是要接表姑娘去京城的。”   管家脸上勉强露出来的那一点笑意也收了回去。若不是顾着脸面,他险些就要破口大骂出声。他们小姐在京城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这些人竟然也有脸过来接人?!   管家沉下脸道:“我们小姐就是从京城回来,杨夫人有心了,可我们小姐没有再去京城的意思。”   杨家管事面露出几分不耐,只是想起临出行前大夫人的交代,想起林家背后那数不尽的家财,脸上的不耐又收敛了一些。他来桐州,可是有重要的大事办的。   杨家管事和善地道:“当初表姑娘上京城,就是因着桐州没了亲戚,没个人照看,只是先前府中事务繁忙,疏忽了表姑娘,大夫人还要我代她向表姑娘赔个不是。表姑娘回来的匆忙,也未与大夫人知会一声,若是让大夫人知道,定是舍不得表姑娘的。这不,大夫人就派我来把表姑娘接回去,京城里有人照看,定是比在桐州好。”   管家冷冷地道:“我们桐州可比京城好多了。”   杨家管事愣了一下。   他的视线往管家身后大门看了一眼,试探地道:“表姑娘不在吗?”   “我们小姐出门去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我们小姐可不想去京城,往后都不要再来了。”管家态度冷淡。   “这……我是奉了大夫人的令,特地来接表姑娘回京城的,我要是空手回去,大夫人可就要怪罪我。”   林管家抬起下巴,重重地朝他哼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他说完,也不管杨家来的管事是什么反应,转身便进了府中,而后招呼门房把大门一关,直接将那杨家管事关在了门外。   只留杨家的管事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时,大门口空荡荡的,已经是一个人也没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哪里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冷待,险些背过气去。   “乡野村夫!”   要不是大夫人下了令,他哪里会到桐州这等偏僻小城来!   杨家管事愤愤瞪了大门一眼,没人接他,他只能另寻住处,暂且在桐州安顿下来。连表姑娘的面都没见到,如今他还是不能走的,表姑娘或者其他,他必须得带一样回去。   ……   缈缈的马车回了林家。   她受了惊吓,一路上脸色都苍白的很,马车片刻不停,等在林家门口停下,奶娘又连忙打发容景去找女医过来,生怕她会吓出什么问题来。   管家连忙跑出来迎接:“小姐不是去拜菩萨了,怎么忽然回来了?”   “唉,别说了,你说运气多不好,半路上竟然遇到了山匪,把小姐吓了一跳。”   “山匪?!”   “也幸好是丁鹏在,他身手了得,一个人把山匪全都打趴下了,这才无事。”奶娘道:“出了这种事情,哪里再敢去拜什么菩萨,自然是回来了。”   奶娘说完,又关切地朝着缈缈看去:“小姐可是否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   缈缈白着脸摇了摇头。   管家在一旁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容景很快便带着女医回来了,大夫给她把过脉,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之下,神色自若地道:“林小姐只是吓到了,不碍事的,若是实在担心,服一剂安胎药就好。”   奶娘连连道:“哎,那大夫开个方子,我这就去抓药。”   女医把方子写下,奶娘又连忙派人去抓药。林家的生意做的广,什么都涉猎一些,名下也要药铺,想着缈缈怀孕之后会需要许多药,便在家中也备了一些,又特地雇了一个药师留在府中,这会儿都不用出门去跑,很快便将安胎药端来了。   缈缈把药喝了,被苦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容景眼疾手快地往她唇边递了一块蜜饯,她低头含入口中,这才松了眉头。   见她脸色好了不少,管家才叹了一口气。   “老奴也有事与小姐说。”   缈缈好奇抬起头来:“我出门后,家中出了什么事?”   “今日有人来拜访小姐,是……”管家吞吞吐吐地道:“是从京城来的。”   听到京城二字,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奶娘立刻道:“是杨家的人?!”   管家点了点头:“杨家来人,说是要接小姐去京城。”   “好端端的,杨家人来做什么?”奶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们小姐可与他们没关系,当初我们小姐千里迢迢上京城,他们还作践我们小姐,如今我们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还来干什么?去京城?去京城再遭他们欺负不成?!”   “我也不知,只是来的也不是杨家的主子,是个管事。”   众人脸色更差。   “杨家的人也不是死绝了,既然是要来接小姐,竟然还派个下人过来?!他们杨家是厉害,难道我们小姐还低到哪儿去?由着他们这样怠慢?!”奶娘摆手,毫不客气地道:“他们想都别想!”   可话是这样说,杨家的管事第二次上门来时,打着大夫人关心表小姐的旗号,两边没有撕破脸,也没法把人再赶出去。   虽然是把人请了进来,可林家上下都没有好脸色,管家连待客的茶水都换了,让人加急去买了市面上最差的茶叶,十几文钱一斤的,特地泡了给杨家管事喝。   杨家管事尝了一口气,就变了脸色。杨家是京城世家,他作为管事,平日里吃穿也低不了哪里去,这茶叶涩的难以入口,他艰难咽了下去,心中不禁嘀咕:看林家这茶,就不像是个有钱人家。   他面上不显,对缈缈也好声好气的,先道了一声:“表姑娘先前走的那么匆忙,大夫人可一直念叨着表姑娘呢。”   他的态度越好,缈缈心中就越不安。活了两辈子,她可都没在杨家人身上见着这般好态度。   缈缈转头,看到身旁站着的容景,又安下心来,回头小声说:“不知道大伯母派你过来,是为了何事。”   “有事,有大事。”杨家管事笑眯眯地说:“表姑娘难道是忘了?表姑娘与我们少爷自小就定下了婚约,大夫人派我过来接表姑娘回去,就是为了履行婚约的。”   缈缈一惊,惊恐抬起头来。她身边众人也是纷纷变了脸色。   容景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目光如炬地朝杨家管事看了过去。 第23章   缈缈记得清楚,上辈子的杨家人可不是这样的反应。   她带着信物上京城,小心暗示过,可杨家人却嫌她是个麻烦,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甚至在她出事之后,还当着她的面,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   大夫人是亲口对她说:“你爹在世时,也不过是个县城小官,更别说你爹还去了,哪怕是定下了婚约,你也得看清楚自己,你这样的身份,于我们杨家来说只是拖累。若是你安分守己,我们杨家也能照拂你一二,可别自视甚高,耽误了我儿的前程。你失了清白,是我们杨家仁慈,才把你继续留在家中,若是你还有自知之明,应当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缈缈有自知之明,所以这辈子半点也不敢纠缠,醒来就直接回了桐州。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回了桐州,杨家人却是追过来了。   追过来不说,还口口声声说要带她回去履行婚约。这婚约,难道不是杨家人自己先不承认的?   那杨家管事还笑眯眯的:“表姑娘,京城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都等着呐!表姑娘快些收拾行李,随我一道回京城去,大夫人说了,定是要风风光光地将表姑娘娶进门的!”   缈缈听在耳朵里,却忍不住瑟瑟发抖,她攥紧了衣裙,指尖用力到发白,只觉从牙齿缝中都透出了寒意来。   哪里会有什么风风光光。   杨家人害她害得还不够吗?!   她在京城的时候,杨家人从来不给她什么情面,初上京城时,见到大夫人的第一面,她便在大夫人眼里瞧出了嫌弃与鄙夷,杨家的下人也是毫不避讳,当着她的面说她是上京城打秋风的穷亲戚。她在杨家过的日子,也就只有偶尔与表哥相处时才能感觉到一点好。可这点好也是掺了毒|药,后来回想起来,都一阵阵的犯恶心,比那些表面的冷漠还令人觉得可怕。   若是杨家人对她有什么好脸色……那也是因为她身上有利可图。   看这幅样子,杨家人应当是知道了,惦记上她的家产了。除了这个可能,缈缈也想不出来。可她这辈子一早就逃回来了,多余的话,没有对杨家人透露过半句,杨家人又是如何发现的?   她张了张口,想说出拒绝的话,可前辈子的惊惧阵阵涌上心头,让她连一道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后她肩膀一沉,缈缈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容景。   容景沉声道:“什么婚约?”   杨家管事闻声抬头朝他看来,与他的视线对上,也是吓了一跳。而后他忍不住仔细打量,面前人面目俊朗,比他们大公子还要更胜一筹,浑身气度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普通人。若是在京城,他还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贵人,杨家管事顿时迟疑:“这位是……”   容景又问了一遍:“什么婚约?”   缈缈捏着衣角,小声道:“他是我的护院。”   杨家管事恍然大悟,听见是个护院,心中就生出轻视来。但或许是被容景的气势慑住了,还是给他说了:“先前林老爷还在京城时,我们大夫人就与林夫人说好了,给大公子与表姑娘定了亲事,还交换了信物,这是自小就定下来的娃娃亲,这不,如今表姑娘与大公子都到了合适的年纪,也是时候该成婚了,大夫人特地派我来接表姑娘回去。”   “什么婚约,我从未听说过。”   杨家管事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下人,这主人家的事情,你当然是不知道了。”   他又笑眯眯地对缈缈看去:“表姑娘,你看……”   “什么婚约,我们林家可不知道。”奶娘竖起眉毛,上前一步站到了缈缈面前,道;“你空口白牙说个婚约,就想把我们小姐带走,想得倒美!”   “这……”杨家管事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信物来:“我还有信物。”   那信物是块玉佩,玉是上好的白玉。见着信物,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因为这样的玉佩,他们小姐也有一块。   容景可不管什么玉佩不玉佩的,他可没见过什么玉佩,既然原先小姐说了当婚约不存在,他就当做不存在。   他面色不变,一本正经地道:“这个信物,我们小姐是没有的。”   杨家管事又迟疑地朝缈缈看去。   容景安抚地拍了拍缈缈的肩膀,缈缈才冷静下来,她不擅长说谎,因此也低着头,不敢与杨家管事对视,只细声细气地道:“我也不曾见过这东西。”   “这……”   杨家管事懵了。   当初这表姑娘上京城,可不就是为了履行婚约?他们全府的主子下人都知道,只是明着没有提。那时的表姑娘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孤女,哪里配的上他们大公子?   当初是表姑娘主动要履行婚约,只是大夫人不同意,现在大夫人都点头答应了,这表姑娘怎么还跟变了个人似的,忽然翻脸不认人了?   “表姑娘,你可别说笑了,这信物都交换了,婚约当然是作数的。”杨家管事暗示道:“大夫人可说了,先前表姑娘说的,可都答应表姑娘……”   “什么婚约?我从未听说过。”缈缈也一本正经地说:“你说是从小定下的,可我爹我娘也未和我提起过有这回事,至于什么信物,我更是从来没见过,你不要污蔑人。”   “没错!”奶娘反应过来,连忙道:“什么婚约,我在林家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老爷夫人提起过。你拿个玉佩过来说是信物,就要把我们小姐带走,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可别污蔑我们小姐的清白!”   杨家管事没料到林家众人会翻脸,一时愣住。   奶娘见着机会,立刻道:“丁鹏,把人赶出去!我们林家老爷夫人虽然去了,就留下小姐一个人,也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容景一时没回过神,直到奶娘又叫了一声,他才大步走了过去。他身材高大,走到杨家管事面前,杨家管事只觉眼前一暗,而后衣领一紧,就是直接被人拎了起来。都不等人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被拎着出了堂屋。   “等……等等!”杨家管事连忙挣扎起来:“等等,我还有话说!”   可容景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身高腿长,一步就迈出老远,说句话的工夫,就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手中抓得紧,任杨家管事如何努力,也没松开半分。等出了林家大门,他将手一松,几乎是将人丢了出去。   杨家管事好不容易站稳,再抬起头来时,林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这……”他对着林家大门瞪眼许久,才愤愤道:“一群粗鄙之人!”   等骂完了,他才想起来,大夫人交代的事情他可没办成呢!只是林家这般粗鲁,连话都不给说的机会,就直接把他赶了出来,他就算是想,也没办法办。   杨家管事与紧闭的大门大眼瞪小眼许久,只能暂且回歇的地方,等之后再想办法。   林府之中。   虽然说是把人赶出去了,可所有人却还是满脸忧色。   “好端端的,杨家为何要派人过来?”奶娘说:“要是他们当真有这个心思,小姐上京城的时候,也不会这样磋磨小姐,早就该把小姐娶了,万万不会等到现在。杨家这些狠心肠的人,若是真心对小姐,也不会随便派个下人过来接。”   “可他们忽然要接小姐去京城,也实在是奇怪。”管家道:“小姐在京城这么多日子,他们都不提婚约的事,小姐回来了,他们反而又提起来?”   缈缈也连忙说:“当初我走的时候,还遇到了表哥。亲口与表哥说过并无婚约,也无信物,表哥也应了,我离开的时候,他也并未阻拦,这回忽然派人过来,我也觉得奇怪。”   李大厨:“若是他真心想娶小姐,先前的不提,这回也应该亲自过来求娶,派个下人过来,哪里是将我们小姐放在眼里?”   奶娘愁眉苦脸:“今日虽然是把人赶走了,可我看杨家人可不会那么容易死心,下回还要来。他们若是铁了心要把小姐接回去,软的不行来硬的,真要做点什么,我们可不一定能防得住。”   “不会。”   众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容景。   缈缈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   如今她六神无主,也或许是因为容景在山匪手上救了她一命,在她心中一下子变得可靠了起来。这会儿听着容景的话,她也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她的护院总是能在危急时救她一命。   容景沉声说:“从今日起,我就会加紧府中的布防,派人每日在周围巡逻,若是再看见那人,就把赶走,绝对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   他语气郑重:“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把小姐带走的。”   有婚约也不行,有信物也不行。   他的将军夫人,只能是他的。 第24章   提防着杨家的管事会有什么动作, 容景当天便将林家的护院集中起来, 紧急布置了一番。同是护院, 也没有分高低, 可他一开口, 其他护院便情不自禁的应了,照着他的话做。   李大厨今日一早炖了鸡汤, 炖了一天, 连肉都炖的软烂,炖出来的鸡汤金黄金黄的, 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给缈缈盛了一碗,直起身时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李大厨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说:“丁鹏虽然是个护院, 可派头倒是足的很,我今日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听他讲的头头是道, 似乎是挺厉害的。”   “可不是嘛。”奶娘也附和道:“府中雇来的也只是普通护院, 可经过他的手一整合, 好像就变得厉害了许多,我在旁边看了一下午, 就连衙门里的捕快都没咱们府中的护院看着精神。”   管家稀奇地道:“是啊, 我在旁边瞧着, 好像与军中将士差不多。”   缈缈低头小口小口喝着鸡汤, 听着他们的话, 心中也不禁好奇起来。她一整日都待在屋中,也并未亲眼见容景如何操练护院。只是容景的厉害,她已经亲眼见过,当初在城郊他以一人之力打退了山匪,心中对他就是十分有有信心的。   缈缈心中想着,连喝汤的速度都快了许多,用完晚膳之后便连忙跑了出去。   外头天已经黑了,可林家的护院还没有休息,容景将接下来几天的布防布置下,目光扫过众人,却还是叹了一口气。   与他的将士们相比,这些人差太多了。   可这也没有办法,他的将士们都是经过战场千锤百炼,已经能做到能够百分百达成他的指令,而林家的护院也不过是身强体壮些,与将士差了太多。   他要防范的不只是杨家人,还有城郊山上那些打上杨家家产主意的山匪。要保护好小姐,可不能再让这些护院散漫下去。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才让这些护院们就地解散。   容景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眉头紧锁,依旧有些愁眉不展。他转过身时,便看见缈缈站在屋檐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容景眉头一松,面上表情也柔和了不少:“小姐在看什么。”   “我听奶娘他们说你厉害,就出来看看……”缈缈慢吞吞地说着,眼中还满是惊讶:“你倒真是让我吃了一惊,我从前见过的护院,都没有你这样厉害的。”   看他方才指点布置的模样,要不是缈缈清楚他的来历,哪里敢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猎户。   “这不算什么。”   “我听你方才说这些,说的一套一套的,就像是那些将士一样。你只是一个猎户,也要学这些?”   “……”   “从前还在青州的时候,我见过青州的军队,曾经看见过他们演练。”   “看他们演练?你也想当将军?”   “那小姐喜欢将军吗?”容景忽然有些紧张,他捏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小姐是更喜欢书生一些,还是更喜欢将军一些?”   缈缈咦了一声。   她抬头对上容景的视线,竟是从他眼中看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来。   缈缈道:“难道我要说更喜欢将军,你就要去做将军了吗?”   “也并非不可。”容景心想:他本来就是。   行军打仗他擅长,可读书作诗,他却是不擅长的。   “我介意的,也并非是身份。不论是将军也好,还是书生也好,若是心肠不好,那都不是好人。”   容景抿唇道:“那在小姐眼中,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   缈缈移开了视线。   她状若不经意地提起:“你看将士们演练,他们那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你将这些学来,用在府中这些护院身上,他们也能变得与将士们一样厉害?”   “只能发挥五六分效用。”   “就算只有五六分,也已经很厉害了。”   “不只是这些护院,小姐也要提高警惕才是。”容景正色道:“就算是在林府之中,也藏着许多危险,小姐要小心身边人,若是见到什么生面孔,要小心防范。”   “听你这样说,好像哪儿都不安全。”缈缈有些被吓到了:“杨家来的人这么厉害,难道还能偷偷派人潜入府中要暗杀我不成?这儿不是京城,是桐州,他们想要做这种事也不方便。”   容景皱起眉头,不知道是否要和她直说。   小姐有了身孕,最不该提心吊胆,若是让她知道,不只是京城杨家,还要城郊山匪在觊觎林家,指不定会被吓成什么样。小姐是娇贵的,不是他这等粗人,要小心爱护才行。   容景张了张口,又闭上:“我只是说,小姐小心为上。”   缈缈满头雾水。   她还发觉,自己这护院的确是十分周到仔细,到夜深了,林家的护院们也还在外头巡逻,提防着一切可疑人。缈缈的院子外面就安排了一个,不时有人影从院墙之外走过。   缈缈临睡前,还忍不住多关心了一下,让下人去转告:“就说我说的,让人早些去歇息,这么晚了,杨家人不会偷偷过来的。”   京城只来了一个人,就算是要偷偷做什么,这会儿也来不及布置。   下人得了令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丁鹏说让小姐不用担心。”   缈缈惊讶:“在我院子外面的人是他?”   “是他。”   “那……那直接把他叫进来吧。”   缈缈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屋子,到院子里一瞧,果然见自己的护院从外面走进来,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假包换。   下人端来了热茶,缈缈捧在手心,杯中的滚烫热意顺着指尖攀了上来,暖烘烘的,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容景往她身边一站,挡住了吹向她的夜风。   “小姐找我何事?”   “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缈缈有些无奈地道:“说是给府中加紧防范,可在我院子外面巡逻的人怎么是你?”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护院有意而为之。   容景一本正经地道:“那些人的目的是小姐,小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既然如此,就应该由最厉害的人保护小姐的安危。府中众人的身手我都清楚,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如此,便由我来保护小姐了。”   缈缈乜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心虚来,可某人理直气壮,目光正直,一点也不怕她打量。   “那这么晚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不行,夜间正是歹人行动的好时候,更是要加紧防范才是。”   缈缈惊讶:“我见你白日里醒着,夜里也醒着,那一天之中难道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自然是有。”容景沉声说:“只要找到机会,就能有休息的空闲。”   战场上瞬息万变,战况紧急时,或许是要连着好几天都合不了眼,若是不休息,就无法保持头脑清明,他早就已经练就了闭眼就能休息,浅眠时也能注意到周遭动静的警惕。   缈缈可不知道这些,还有些愣愣的:“你们做猎户的难道都这样厉害?”   容景:“……”   他冷静地点了点头:“没做。”   缈缈带着满腹狐疑去休息了。   她心中还不相信,第二日醒来之后,便先问了下人:“昨日丁鹏是何时离开的?”   “回小姐,丁护院并未离开过。”   缈缈更是惊讶。   等她出了院子一瞧,却见容景神采奕奕,半点也看不出一夜未睡的疲惫,仿佛当真是如他所说的那般抽空休息过了。见着她,容景主动跑了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缈缈看的一愣一愣的。   ……   杨家管事一早就又来了。   缈缈的早膳才用到一半,门房就前来汇报,让她一下子食不下咽。   奶娘立刻沉下了脸:“不见!来得倒是挺快,昨日还嫌被赶出去不够吗?”   容景:“我去。”   “等等。”缈缈叫住了他,说:“杨家派人过来,肯定是不安好心,他们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若是目的没达成,肯定也不会轻易回去。就算是被赶出去,他们肯定也能想到别的办法来。”   “不能把人赶回京城,难道还要留在桐州不成?想要把小姐带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缈缈放下勺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巴,说:“我昨天想过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的二舅舅回京了。   在缈缈的记忆之中,她的二舅舅一家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回京城时,她已经出了事,在杨家饱受冷待,她的二舅舅也并未对她伸出援手,与杨家其他人一样冷待了她。虽然并未参与,可明知道杨家人如何对她,却也并未说一句不好,反而要反过来责怪她不知检点。   至于她死后,她的家产归了杨家,二舅舅自然也能分到一些。   要是她记得没错,在几年前,二舅母是来过桐州一回,在家中小住了几日。她想来想去,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在二舅母那边透露了消息。   她娘是个好人,待京城里的亲戚也是尽其所能,若是有心留意,自然能发现一些。   缈缈说:“杨夫人忽然反悔,想要履行婚约,应当是为了我的家产。”   奶娘一下瞪大了眼睛:“杨家竟然这般不要脸!?”   “奶娘应当也知道,我爹在世时留下了不少东西,杨家就算远在京城,是京城的世家,可银子是通用的,他们当然会心动。”前辈子可不就心动了?   “老爷夫人留下了再多的东西,那也是小姐的,与他们杨家有什么关系!”管家愤愤道。   缈缈说:“若是履行婚约,我嫁进杨家,这些东西就成了他们的了。”   缈缈把杨家人的心思摸得十分透彻。   经历了一辈子,她已经看清楚那家人究竟是有多少狠毒多少贪心。   是她前世太笨,在失了清白之后,慌不择路暴露了自己的身家,才让杨家人惦记上。她清白已失,杨家人自然不可能会让自己最看重的继承人娶她这样的人,就算是做妾都是没有资格的。可他们也不会放过那么多银子,才想要害她性命。   想起上辈子,缈缈不禁抓紧了衣角。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缓缓说:“就算是我们说没有婚约,没有信物,杨家人肯定也不会甘心的。他们既然看中了我林家的家产,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要是把人逼急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奶娘想到的更多:“若是杨家人继续纠缠下去,别的不说,小姐有身孕的事情,定然会暴露。”   “是啊,当初我们商量好了,对外就说小姐嫁过人,成了寡妇,不就是因为杨家远在京城。小姐肚子大了以后,肯定瞒不过去,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小姐有没有成婚,杨家人最清楚,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恐怕小姐的清白也保不住。”管家着急地说。   说到底,她们小姐遭遇这种委屈,也还都是杨家人的错,若不是杨家人狠心在先,先设计了小姐,他们小姐也不会失了清白,也不会有身孕,也不至于被迫对外说寡妇。杨家都把他们小姐害成这样了,竟然也好意思腆着脸再来争杨家的家产!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缈缈白着脸,脑中却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上辈子的噩梦。   明明她已经逃了,逃得远远的,回了桐州,为什么杨家人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她重来一回,难道最后还要落到同样的下场吗?   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满脸愁苦。   容景在这时开口:“我娶小姐。”   众人闻声抬头。   “我娶小姐,小姐成婚了,就不能再嫁给其他人。我娶小姐,小姐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孩子。”容景说:“这样,杨家人也无话可说了吧。” 第25章   容景这一回开口, 竟是难得的没有遭受到其他人的反对。   奶娘飞快地在脑中想了一遍, 竟是心动了。   与杨家人相比, 眼前这护院虽然身份低, 可比杨家人好太多了。若是嫁给他, 她也不用担心小姐会受委屈,好坏都有她亲眼看着。在这会儿, 身份低反而是个好处了。   心中这样想着, 可奶娘口中还有些不情愿:“你这岂不是趁人之危?”   “我是真心想要娶小姐。”容景说:“我是否真心,你们应当都看的很清楚。我先前说的, 现在依旧算数,我不要小姐家产,我也可以入赘,若是我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小姐的事情, 我也可以净身出户。要是你们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你们还可以请宋大人来见证。我对小姐说的, 句句都是真心话。”   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许久, 最后叹了一口气, 竟也没说什么。   李大厨攥着围裙站在一旁,也有些犹豫:“若是按照他说的, 或许杨家人真的会死心。毕竟小姐都成婚了, 他们也没有理由再把小姐带去京城了, 小姐有了身孕的事情, 也不怕被他们发现。至于这家产, 还是小姐的。”   缈缈惶惶抬起头来。   她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了容景的脸上。   容景的脸上依旧是原来那样的坚定,他毫不心虚地与她对视,能让缈缈将他眼底的神色看的清楚。可这会儿她却无心去看,也无心去分辨,自己上一次想要的情爱,这回究竟有没有。   在这个时候,有没有情爱都不重要了。   她想要活命。   她好不容易重来了一回,好不容易逃离了京城,离开了杨家,已经过了好几月的快活日子。这分明是她从小到大都过习惯了的,可与前世那段日子相比,竟是无比的快乐。可也才没过多久,杨家的阴影又重现在她眼前。   她不能再去杨家,也不能再让人发现自己失了清白。   好像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与自己的护院成婚一个办法。杨家派来的人就在府外头,她来不及等到自己孩子生下来,也来不及再去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人。   好像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可缈缈口中却道:“不可以。”   三人朝她看去,奶娘欲言又止。   容景问:“是因为小姐不喜欢我?”   缈缈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也不能害了你。”缈缈说:“杨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我与你成了婚,也保住了清白,可他们既然惦记上了我的家产,就绝不会因此而罢休。”   “他们还能做什么?”   缈缈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望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根浮木:“或许他们会赶尽杀绝,这样还更快一些。林家若是一个人也没剩下,林家的一切自然也就是他们的了。”   上辈子,杨家就是这样子做的。   容景面不改色,甚至眼神也未动摇半分:“那又如何?”   “你不怕死吗?”   “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一句话。”容景说:“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可要是我不顺着心意而做,就算是我活了下来,我的余生也会在后悔之中度过。我不想后悔。”   他这一生,面对过许多场战役。   命悬一线的关头有过好几回,可他仍然拼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他身上担着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命。要是他怕死,在千军万马中退缩,他的将士就会因此而丧生,他身后守卫的疆土、百姓,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现在,他肩上担着的除了将士与百姓,还多了小姐,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保护小姐,就是我不会后悔的事。”   缈缈没了话。   她怔怔地看着容景,好半天,才破涕为笑:“你真是个呆子。”   “那小姐是否答应,愿意嫁给我?”   “……”   缈缈一时答不上来。   她心目中的婚姻大事,并非是如此儿戏之事,应当是要与自己的心爱之人在亲友的祝福之中拜堂成亲,而不是现在被形势所逼。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在这会儿,她心中竟然十分想要应下。   奶娘在一旁道:“从前我都是站在小姐这一边,可这会儿,我还是想要劝劝小姐的。”   缈缈仰头看她。   “小姐万事为其他人打算,也要为自己想想。杨家人不是好相与的,小姐也知道,杨家人是看中了小姐的家产,铁了心要把小姐带回京城,小姐就算是不承认婚约,也不承认信物,说不定过些日子,表公子就亲自来桐州来向小姐提亲了。”   想到杨新宇,缈缈就脸一白。   “小姐的身孕,也根本瞒不住,就算现在瞒住了,等以后多了个孩子,外人也迟早会发现。可若是能有……”奶娘看了容景一眼,继续说:“若是能有个姑爷为小姐隐瞒一二,这倒还好说。可是小姐也清楚,现在就算是想去找,又去哪里找一个知根知底,既不会害小姐,还能压过杨家人的厉害姑爷呢?”   容景心说:他不就是?   “这样的姑爷找不到,依我看,就只能让丁鹏凑活着,先把婚约的事情给挡了。”奶娘又看了他一眼:“不过你先前说的字据,也是一定要立的。”   容景连忙点头:“那是自然。”   缈缈犹豫:“可是……”   “请宋大人做个见证,宋大人一定会答应的。”奶娘说:“有宋大人在,也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歪念头。”   “但是……”   容景去看她:“小姐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缈缈当然没有。   “那小姐是对我有何不满?”   缈缈也说不出来。   “那小姐为何不答应我呢?”   缈缈:“……”   缈缈与他对视,沉默地看了他许久,见他没有半点退缩,才犹犹豫豫地道:“那……那只能委屈你了。”   容景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来。他平时板着脸,连脸上的笑意都是十分内敛,这会儿却是能让人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他的高兴。   “为小姐做事,我不会委屈的。”   小姐点了头,他们也就是名正言顺、你情我愿的夫妻了。   他的小姐,到底还是他的将军夫人,跑不了。   缈缈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也生出了一点怪异来。   从今以后,她的护院……就是她的夫君了。   两辈子,她还是头一回,与她想象中的夫君差了太多,不会读书,是个习武的粗人,也不会像她爹一样写诗,不是她想象中的翩翩君子。可缈缈想了想,没由来的,却也生不出反感来。   ……   既然是决定好了,那接下来准备的事情可就多了。   杨家管事一早去拜访林家,却连林家的门都没进去,他也没放弃,正琢磨着还有什么办法时,再去林家,却见林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的,进出的下人还抱着红灯笼。   管家等人的动作实在是快,未免夜长梦多,怕杨家多做什么,等缈缈一点头,众人就立刻动了起来。   杨家管事看呆了,连忙上前去打听,问门房:“这是要做什么?”   林家门房看了他一眼,本来听了管家的吩咐,也不想搭理他,可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地说:“我们小姐要成亲了。”   “成亲?!”杨家管事呆了:“成亲?和谁成亲?”   “和丁护院。”   “护院?!”杨家管事瞠目结舌:“成亲的是表姑娘?”   “我们林府也就只有一位小姐,与丁护院成亲的,当然也就只有那一位了。”门房说完了,看他就越不顺眼:“走走走,小姐的婚事在即,我可没那么多工夫搭理你。”   门房走了,杨家管事却还回不过神来。   要他说,他当然也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可亲耳听到,亲眼见着了,他想要不相信都难。   表姑娘要成婚了,还是与一个护院?!   他昨日来的时候,可没听说过这件事情,这才过去多久,这……这……   他是奉大夫人的命,过来接表姑娘去京城,也是明明白白与表姑娘说清楚了,是要接表姑娘上京城与大少爷成婚的!当初表姑娘上京城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这些下人都看的出来,表姑娘最是喜欢少爷。按照他心中想的,只要与表姑娘说明白了,表姑娘自然会欢欢喜喜地跟他上京城。可结果呢!?   那护院再厉害,难道还有他们大少爷厉害不成?!   他们大少爷可是杨家未来的继承人,未来前途无量,京城里多少姑娘想要嫁给少爷,这么好的人,就算是瞎子也知道选哪个,可表姑娘……选了个护院?!   杨家管事很是不敢置信,却也不得不相信。   他在林家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又见一顶轿子到了林家门前来。以他的眼力,也能看出这顶轿子不是普通人的。果然,布帘掀开,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人。   等人进了林家,杨家管事又连忙前去打听:“方才进去的那个人是谁?”   “那是我们宋大人,我们桐州的知府!”   杨家管事一惊,连忙又问:“那宋大人是来干什么的?”   门房得意地扬起头:“自然是来给我们小姐主婚的。”   杨家管事沉默了。   ……   说要让容景立下字据,奶娘就寸步不让,当真把宋大人请了过来。   林父生前与宋大人交好,林父去了以后,他对林家也多有照拂,听说是好友唯一的女儿要成婚,宋大人抽空就赶了过来。   他听说与成婚的人是一个护院,也不禁纳闷:“何至于要找一个护院?林姑娘不是从小定下了婚约,先前不是上京城了吗?”   奶娘说起来还唉声叹气的:“宋大人,您可不知道,那京城里的杨家可当真不是好人,仗着老爷夫人去了,没有人给小姐撑腰,可劲儿的欺负小姐,小姐这才回了桐州。”   “那也不至于要嫁给一个护院。”宋大人还有些不赞同:“林姑娘这样的,桐州还有许多年轻公子配得上。”   “至少这护院知根知底的,也不敢欺负小姐。我们也不想让他占了便宜,所以才把宋大人您请过来,让您做个见证。”奶娘说:“倒是要多麻烦宋大人了。”   听她这样说,宋大人也就不再刨根问底。   旁的不说,他知道好友家中的下人都是好的,至少不会欺主罔上。既然林家的姑娘看中了这个护院,或许那护院也有什么出众之处。等会儿他也要亲眼瞧一瞧,为好友的女儿把把关。   宋大人喝了半盏热茶,才把人等来了。   他一抬头,见着了那个护院的脸,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容景与他的视线对上,微微抬了抬眉毛。   前些日子,他以将军的身份到桐州来时,宋大人这个知府自然亲自接了。只是容将军公事匆忙,他只见了一面。只这一面,也足够宋大人把人记住了。   容将军不是早早已经回京城了,为何会在这儿?!   宋大人连忙站了起来,刚准备抬手行礼,就见对面的人快步上前来,对他躬了躬身:“小的见过宋大人。”   他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宋大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却见容景面色镇定,神色自若。宋大人的手僵在身侧,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他迟疑地朝着旁边奶娘看去:“这是……”   奶娘给他介绍道:“他就是丁鹏,要与小姐成婚的人。”   宋大人的眼睛瞪得更大,又不敢置信转回头来,却见容景面色镇定,并无异色,还点了点头。   容景补充道:“我就是丁鹏。”   “……”   宋大人沉默了片刻,才干巴巴地夸道:“这……丁护院也是一表人才啊。”   “宋大人过奖了。”   宋大人沉默了。   等缈缈也来了,众人才拿出纸笔,开始立字据。   宋大人来之前早就听说了此事,知道是缈缈与一个护院成婚,对立字据的事情并未反对,甚至也还有几分赞同。他是林父生前的好友,自然也知道一些好友的身家,嫁的是一个小小护院,多提防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可现在不同了。   这与他好友女儿成婚的,哪里是一个普通护院,分明是大名鼎鼎的容将军!皇上身边的红人,亲封了一等威武大将军!他这个知府在容将军面前,连个提鞋的都不是!   这样厉害的将军,可如今却在林家做了一个小小的护院!   宋大人浑浑噩噩,等容景把字据写完了,他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他看清了纸上的内容,更是沉默。   上头写了,林家的家产与容将军没有半点关系,若是容将军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林家,对不起林家姑娘的事情,还要净身出户。   不管是成婚还是和离,都占不到一点便宜。   宋大人久久看着这份字据,无语凝噎。   外头哪里有人能想得出来,容将军会在一个小城的普通人家这样委曲求全,可偏偏这份字据是容将军亲自写的,上头的墨迹都还没干呢。   宋大人沉默了很久。   他恍惚地想:换做其他人,都是上赶着让容将军占便宜,哪里会生怕容将军占到一点便宜的?   见他久久没有出声,奶娘顿时紧张了起来:“宋大人,您看这还有什么不妥吗?”   宋大人摇了摇头,又朝容景看去,眼中带着几分小心:“你……丁护院,你写这份字据,是出于真心的?”   容景颔首:“字字都是真心。”   宋大人又迟疑地朝着缈缈看去:“贤侄女,你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   缈缈困惑:“这也不是我提出来的,是他自己提的。”   宋大人:“……”   宋大人左右为难地看了看,最后狠狠心,别过头,在纸上签名画了押。   两人都签上名,摁上指印,此事就算是成了。   奶娘喜气洋洋地道:“再过几日,就是我们小姐成婚的日子了,宋大人可千万要过来喝一杯喜酒。”   “这么快?”   “不快,我看过了,过了初八,下个好日子可就要等到下个月了。这几天的工夫,也够我们准备了。”   宋大人看了容景一眼,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那这丁护院的家人……”   奶娘摆手:“哪有什么家人,酒宴就摆在林府,等小姐成了婚,也是要住在林府的。”   宋大人觉出点不对劲来:“住在林府?既然嫁人了,不住到丁护院的家中去?”   “他哪里来的家?”奶娘说:“说是嫁人,可也是丁护院入赘呢!”   入赘!   咣当!仿佛有一道天雷劈到宋大人头上,让他一下子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   天底下竟然还有人敢让容将军入赘……可偏偏这等奇景,还让他亲眼见着了!   宋大人走出前厅时,脚都还是软的。   容景眼疾手快地拉着他到了角落处,见四下无人,才喊了一声:“宋大人。”   宋大人连忙正了正脸色:“容将军。”   “在桐州,叫我丁鹏就好。”   宋大人却叫不出口。   他道:“前些日子,容将军的手下送了几个山匪到官府里,多谢容将军出手相助。若不是容将军,险些造成祸事。”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在意。”容景说:“那日小姐出门上香,碰巧遇见山匪,我看桐州这些山匪已经盘亘许久,宋大人竟然也没有处理掉?”   “实不相瞒,除了那回,那些山匪也并未闹出过什么事情来。”宋大人连忙道:“将军放心,下官回去以后一定会加派人手,保护城中百姓安危,也让百姓们多加注意,小心为上。”   容景应了一声。   宋大人态度谨慎:“不知道容将军为何在此处……”   “我还有公事未办完,宋大人只当从未见过我,也莫要与外人提起我的身份。”容景说:“在外人面前,只当我是林家护院就好。”   宋大人诚惶诚恐,“那这婚事……”   “婚事自然是算数的。”   宋大人一面放下了心,一面又提起了心。   “宋大人放心,等我的事情办完,也会接林小姐回京城。”容景道:“只是我的身份如今还不能透露,还希望宋大人替我保密。至于林家,也请宋大人多多照拂。”   “将军说笑了,林姑娘父亲生前是下官的好友,就算是将军不说,下官也会多加照看。”   容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很快就回了堂屋里。   缈缈就在堂屋里等着。   “你方才与宋大人说话去了?”   “宋大人担心小姐,叮嘱了我几句。”   缈缈“哦”了一声,也并没有刨根问底。   她只是觉得奇怪:“我看宋大人对你的态度也有些怪怪,好像我爹见到什么大人物时的样子……”   容景不动声色地道:“小姐说笑了,我只是小姐的护院而已。” 第26章   为免夜长梦多, 也为了不让杨家人做出什么应对的手段, 在宋大人的见证之下立了字据之后, 林家上下便更加忙碌了。   婚期定在初八, 也没有多少日, 众人也不准备大操大办,只给相熟的人发了喜帖, 又请林家底下这些铺子的管事过来吃酒, 怕引人注意,万事都低调的很。   只是林家在桐州城里可不算是什么小门小户, 忽然传出来林家小姐要成婚了的消息,顿时将全桐州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先前上林家提亲的人那么多,可林家都没有点头,这会儿大家都好奇的很, 好奇林小姐究竟嫁了个什么人。   等他们一打听,听说林家的新姑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护院,顿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要知道, 上林家提亲的人之中, 也不乏桐州里家世出众惊艳绝伦的公子。   难怪没有大操大办了, 林家就算是没了主子,底蕴也还在, 林姑娘也不至于嫁给一个护院的。那护院还有什么特别的来头不成?   接下来几日, 容景每回陪着缈缈出门, 都要明里暗里遭受不少人打量的目光。只是他脸皮厚, 任外人如何打量, 自巍然不动。   林家底下的铺子紧赶慢赶做出了婚服,其余酒水食材也一应备得齐全,到了喜帖上写的那日,便在府中摆了喜宴。   宋大人自然也是应邀参加了。   缈缈作为新娘子,自然是在屋中等着,出来迎接宾客的是容景这个新郎。他站在前厅,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将人衬得十分精神,面色镇定地接收着来来往往无数人的打量。   宋大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他,进门时腿还有点软。一半是激动,一半是惊吓。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有幸参加容将军的婚宴,更别说还是……入赘。   宋大人干巴巴地问候道:“丁……丁护院。”   容景唇角勾了勾:“宋大人。”   “今日是丁护院的大喜之日,还未来得及恭喜丁护院。”宋大人道:“本官还特地准备了祝贺之礼,祝丁……丁护院与林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容景有些赞赏地看了宋大人一眼:“宋大人说的是。”   宋大人:“……”   奶娘瞪了容景一眼:“你这人可当真不会说话,宋大人,你可别和他见识。”   宋大人心中想:他哪里敢?   他摆了摆手,越过两人去了喜宴,落座后与相熟的人攀谈起来。   虽然一切准备的仓促,可该有的礼节一样也不能少。容景在桐州没有家,只是个护院,也免了吹锣打鼓八抬大轿迎亲这一环,缈缈在卧房里坐到了吉时,才由奶娘引着走了出去。   她两辈子都是第一次成亲,心中实在是紧张的很,红盖头蒙在头上,让她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样,只有盖头之下狭窄的视野,垂眼只能看到身边人的脚。   她走过熟悉的回廊,经过熟悉的门坎,到了堂屋,听着耳边喧闹,眼前才出现了一双手。并非是年轻公子的修长,虎口处茧子很重,可看着宽厚又可靠。   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了。   缈缈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交了过去。   容景轻轻地握住了小姐的手。小姐的手又细又嫩,他这会儿才明白军营之中那些士兵常说的女人如水是什么感觉,他连下重手都不敢,仿佛他稍稍用一点力,小姐白嫩的肌肤就要被他碰出淤青来。   而从今日起,小姐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他能够光明正大的叫小姐一声夫人,在外人眼中,他与小姐也要从今日起成为一对夫妻,他也不必藏着掖着。哪怕他的心意,从来都没有掩藏过。   缈缈被他牵着,走到了堂屋中央。   他们都没了爹娘,主位上坐着的是请来代作长辈的宋大人。   宋大人脸带笑意,目光欣慰地扫过缈缈,唯独不敢与容景的视线对上。   “一拜天地!”   容景牵着自己的小姐,对着屋外跪在遥遥一拜。他心中诸多激动,如今却没有办法与外人说道。   “二拜高堂!”   宋大人:“……”   缈缈弯下腰时心想,虽然她娘叮嘱她上京城履行婚约,可杨家的表哥并非是她的良配,若是她爹娘知道她嫁给了一个护院,心中也不知如何想法。   可她爹娘向来都疼她,若是知道她如今处境,应当也不会说她什么。   “夫妻对拜!”   缈缈垂下眼睛,能看到对面人穿着大红喜服的下半|身。从今日起,眼前人便是她的夫君了。   她看人的眼光也不好,当初上京城时,还真心实意的以为表哥是个好人。可她也同样打心底觉得,眼前人是真心实意对她好。   老天爷让她重来一回,总应该不是再让她重蹈覆,看错眼一次。   “礼成!”   围观宾客发出哄声,缈缈被奶娘牵着,又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进了屋子,她的盖头才可以掀开了。   缈缈打量四周,熟悉的卧房内如今挂满了红绸,门窗上也贴了红囍字,她坐到床上,又觉得有些硌人,回头被子一掀,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被放了红枣花生等物。   奶娘说:“小姐如今有了身孕,也不用早生贵子了!”   缈缈脸一红,才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奶娘喜气洋洋地说:“小姐就在屋中等着,外面那么多人,我还要去外面帮忙。再等一会儿,丁鹏就该来了。小姐放心,我看着,定不让他多喝。”   缈缈还能说什么,连忙应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奶娘劝住了,缈缈在屋中坐了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   容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我能进来吗?”   缈缈险些笑出来,又连忙把红盖头戴了回去。   “进来吧。”   外头的人这才听话地走了进来。   容景进门时还有些同手同脚,也幸好缈缈此时看不见,他忍不住先整理了一番仪容,才又喊了一声:“小姐。”   “嗯。”   容景走到桌前。缈缈有身孕在身,不能喝酒,因此桌上酒壶里装的也只是茶水。他先把两个杯子倒满了,后又想起盖头还没掀,又连忙把被子放下,去掀盖头。   玉杆缓缓挑起红布,露出了里面小姐娇艳的面庞。   容景看着呆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又连忙撇过了头,不敢多看。   “你躲我做什么?”   容景这才转回头来。   缈缈见他看着自己发呆,一时也有些害羞。她指了指桌上倒好了茶水的杯子:“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容景又连忙去端来。   喝合卺酒时,手臂勾着手臂,两人贴的极近,缈缈垂下眼,也不敢看面前的人,却能感觉到一束火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等合卺酒也喝完,缈缈看向窗外,这天都还没黑呢。   她不禁道:“你是不是太着急了。”   “不着急。”容景眼都不眨一下:“与小姐成婚,自然是十万火急。”   “外头的客人呢?”   “有林伯他们在,小姐不用担心。”   缈缈撇过头去:“那你就在这儿盯着我,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容景一怔。   他想起其他人成婚时的礼俗,目光下移,落到了缈缈的小腹上。   别人大婚洞房有什么步骤,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小姐有身孕在身,就算小姐已经成了他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小姐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这一会儿,容景也不禁有些遗憾。 第一回 是意外,于两人来说,印象都不算好。若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反而才有些特别的仪式感。   成婚第一日还未过去,容景便看缈缈肚子里的孩子有些不顺眼了、   这孩子未免来的也……太不合时宜了一些。 第27章   小姐的大婚之日, 林家热闹的很, 来了不少客人。   只是本应该出现在外面的新郎官却不见了人影, 几人端着酒杯找了一圈, 都没有找到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 顿时纳闷不已。   有人问:“新郎去哪儿了?”   问了一圈,谁也没见着。   管家与奶娘出来打着哈哈, 把此事含糊了过去, 就连宋大人也主动帮着隐瞒。宋大人是知府,旁人自然要卖他几分面子, 一时也就无人在意容景究竟去了何处。   而在席面上,唯独以杨家人身份混进来的杨家管事觉得心凉。   他本来以为这婚事是林家骗自己的,谁知道还亲眼见到了拜堂成亲的画面,连喜宴都摆了, 昭告了全桐州的事情,他想不承认也不行。   可……可林家的表姑娘成了亲嫁了人,大夫人吩咐的事情, 他又该如何办?   他心里头清楚, 大夫人把自己派到桐州来, 接回去的也不只是表姑娘,还有林家的家财。二夫人从边关回来, 带回来这么个消息, 可是让大夫人惦记上了, 在确认之后, 才连忙把他派了过来。说要履行婚约, 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等人到了京城,如何处置,还不是大夫人说了算?   可现在表姑娘嫁给了别人,这婚约履行不了,林家的家财更没法带回去。若是让大夫人知道了,定然会大发雷霆。杨家管事一时头疼不已。   他坐了许久,下定了决心,而后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杨家管事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走到与周围人谈笑风生的宋大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宋大人!”他道:“草民听说您是桐州城里的知府,草民有一件事情,想求宋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   宋大人面色一凝,缓缓收了脸上的笑意,皱眉朝他看去:“你是谁?又有什么冤屈?”   “草民是杨家的管事,从京城来的。”杨家管事从怀中掏出信物:“草民来桐州,是为了我们少爷与表姑娘的婚约一事。”   “你们少爷?”   杨家管事连忙道:“我们少爷是礼部侍郎的大公子,表姑娘便是林家的小姐。”   他跪在喜宴上,来参加喜宴的人,哪个不认得林家的小姐?林家就这么一个小姐,就是今天的新娘子!   在场众人纷纷放下筷子,朝着这边靠了过来。听闻杨家管事口中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可有不少人惊讶。在桐州这样的小地方,礼部侍郎便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大官了!   “林小姐与礼部侍郎的公子竟然有婚约?”   “可今日不是林小姐大婚吗?这成婚的对象……”   新郎可是个护院呢!   宋大人皱起眉头:“你说什么婚约?”   “大人,这婚约是我们大夫人与林夫人定下的,那会儿表姑娘都还没出生呢,这就是信物了。”杨家管事把玉佩交到他手中:“表姑娘失了父母,我们大夫人怜惜表姑娘,特地派草民过来接表姑娘去京城,我们少爷可都在京城等着,为了与表姑娘的婚约,我们少爷这么多年来都等着表姑娘。可谁知道……”   宋大人眉头皱得越深。   杨家管事掩面抽泣了一下,道:“谁知道草民带着信物来林家,可表姑娘却不愿意认,还另寻了人成婚。我们少爷在京城,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谁知道表姑娘竟将我们少爷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们少爷做主啊!”   宋大人可不信,他可是听林家人说过,林家的小姑娘上京城时是受了多少委屈。自己这贤侄女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可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宋大人不信,可来参加喜宴的人却将信将疑。   这杨家来的管事说的是情真意切,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自然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到这儿来哄骗人的。   “林小姐竟然与礼部侍郎的公子有婚约在身?”   “这事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可既然有婚约在身,为何林小姐今日还与……与一个护院成亲?”   宋大人问:“你说林家的姑娘与你们少爷有婚约在身,此事可有证据?”   “有的,有的,这信物就是证据?”   宋大人沉吟一番,想起自己去世的老友,道:“光这信物,也不能算作证据。”   杨家管事连忙说:“我还有证据。”   只见他从怀里又拿出了一张纸,展开呈到宋大人的面前。宋大人接过一看,竟是婚书!   婚书在眼前,就算是他有心想要偏袒好友,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来。   见他拿出婚事,围观众人纷纷伸长了脑袋,想要看清这上面的内容。众人口耳相传之间,便已经把此事传的在场众人皆知了。   奶娘与管家急匆匆赶了过来,见着杨家管事,顿时没有好脸色:“你又想做什么?!”   杨家管事却是哼了一声,对着宋大人拱了拱手:“你们林家欺人太甚,如今我就要求知府大人做主,换我们少爷一个公道。”   奶娘险些被气厥过去。   还欺人太甚?!还公道?!   究竟是谁先欺负人,谁先没有公道?!   管家立即朝宋大人看去:“宋大人,此事……”   宋大人摇了摇头,把婚书给他看。管家接过来一看,也是脸色剧变。   “这不可能!”管家立即道:“我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旁人不知道,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信物是有,可婚书是绝对没有的。当初他们夫人与杨家也只是口头约定,只交换了信物,至于婚书,夫人更是一字也未提过。若非如此,她们小姐上京城时,哪里能让杨家人这样欺负?!   管家知道不能说出婚约的事,只能一口咬定:“这婚书一定是假的。”   杨家管事站了起来,对着他怒斥道;“你们林家想反悔,不认这桩婚事,自然不肯承认这婚书是真的。如今婚书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想否认?”   “你……”   杨家人又对着宋大人哭道:“宋大人明鉴,这婚书是千真万确,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表姑娘与我们少爷是有婚约在身的。前些日子,草民代少爷上门提亲,林家却翻脸不认人,直接将草民赶了出去,如今更是胡乱找了个护院成了亲。可怜我们少爷在京城等了那么久,却被表姑娘毁了婚约,脸面可都丢尽了!”   管家气得脸颊通红,瞪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要说没有婚约,可他也不知道这婚书是怎么回事,要说杨家欺负人,不是还又承认了婚约?   他扫过在场众人,邀请过来的宾客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因着杨家管事的话站到了他那一边去,还反过来安慰杨家的管事。   杨家管事抹了抹泪,道:“多谢各位,只是有宋大人在,我相信宋大人一定会还我们少爷一个公道。这好好的婚约,哪能说不算就不算了?”   奶娘气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指着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大人皱眉沉思许久,忽然道:“去把丁鹏叫来。”   管家不敢置信地朝他看去。   宋大人气定神闲地说:“这婚约的事情,还是当事人来了之后才能说清楚。”   奶娘:“可是……”   宋大人冲她点了点头:“照我说的做。”   容将军的事情,他还是不掺和了,让容将军自己来吧。   宋大人看眼前的杨家管事,心中还有些同情。   天底下竟然还有人敢在容将军手上抢人?那位大将军要是一个不高兴,杀人可都不用偿命的。 第28章   外面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缈缈与容景耳中。   奶娘过来找人的时候, 满脸都是担忧, 三言两语很快便将外头发生的事情说清楚了, 而后忧心忡忡地道:“也不知道杨家人是从哪里寻来的婚书, 老爷夫人从未提起过此事, 明明原先只有信物。若是只有信物,我们还能不认这件事情, 现在好了, 如今来参加小姐喜宴的客人们,可都觉得是小姐对不起杨家人。”   缈缈听了, 也是六神无主:“怎么会这样?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婚书的事情。我娘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个。明明当初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哪来的婚书?!”   “是啊!根本就没有!”奶娘着急道:“可是杨家人就是拿了出来,宋大人也过目了,大家都亲眼见着,做不了假。”   缈缈咬紧了唇, 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奶娘愤愤道:“若是当真有婚书,当初小姐上京城时,杨家人如何能反悔?要是有婚书, 他们也不敢动让小姐做妾的念头, 也不会……”   奶娘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只心中仍然愤愤。   “可杨家人既然拿出了婚书,就算是个假的, 此事也是我们理亏。”缈缈面露忧色, 担忧地道:“我爹我娘都不在世了, 也没有人知道当年的内情, 全凭杨家人一张嘴说。”   “可不就是?他三言两语, 便是让客人都站在他那一边了。”奶娘道:“宋大人让我过来找丁鹏,说是此事也要由当事人亲自当面对峙……奇怪了,丁鹏又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就算是要找,也要找小姐才是,找丁鹏做什么?”   听到提起自己,容景站了起来:“我出去一趟。”   “哎,你等等。”缈缈连忙拉住了他:“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出去能做什么?”   “我知道。”容景说:“我知道婚约是假的,婚书也是假的,我还知道小姐已经嫁给了我,不能再嫁给其他人。我还知道,我已经是小姐的夫君,小姐受了委屈,就该由我给小姐出头。”   缈缈愣了愣。   她出神的片刻工夫里,容景便已经大跨步走到了门前:“奶娘,带路。”   奶娘一愣,连忙走到他前面去。   缈缈急忙站起来,可两人动作飞快,她只能看见容景穿着大红喜炮离去的背影。背影宽厚,看起来竟是十分可靠。   缈缈在原地愣神许久,又犹豫地坐了回去。   也或许……她能相信他一回?   毕竟都已经是夫妻了。   ……   奶娘进去叫人的时间里,外头的言论已经全都站到了杨家管事那一边。   他说的可怜,还拿出了婚书做证据,又句句提起他们身为礼部侍郎大公子的少爷,哪怕是受林家邀请来参加喜宴的,也不禁对他生出同情来。旁人哪里知道是杨家心怀不轨,于情于理,都以为是杨家受了委屈。   不然京城里的礼部侍郎,何必要千里迢迢来桐州这小地方来碰瓷呢?   还有人安慰他:“宋大人一向明理,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没错,有宋大人在,一定不会有什么冤屈。”   “只是林小姐悔婚在先,如今更是已经成了亲了,你这婚约,或许是……”   杨家管事抹了抹泪,说:“就算是表姑娘想要悔婚,也要亲口对我们少爷提,让我们少爷丢了那么大的脸,哪能这样子就算了。大夫人一直惦记着表姑娘,怜惜表姑娘失了爹娘,我们大夫人是吃也不好睡也不好,特地让我来接表姑娘回京城,无论如何,表姑娘就算是不想履行婚约,也该给亲自与我们少爷说,与大夫人说。”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安慰。   宋大人负手站在一旁,微微皱着眉头,一声也不吭。   若不是事先听贤侄女提过,说不定他也要被骗了过去。也不想想,若不是有隐情,寻常人家如何会放着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不嫁,非要嫁一个护院?除非这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也不是个好的。   他频频转头往后院方向看,直到看见一抹红色身影,这才眼前一亮。   宋大人咳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人来了,有什么话,不如当面说。”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容景。   杨家管事还记着这个把自己丢出林家的护院,见是他,一下脸色有些难看,问道:“表姑娘呢?”   “这等小事,不必由我们小姐亲自出面。”容景伸手:“拿来。”   “什么拿去?”   “婚书?”   婚书还在宋大人手中,宋大人就要递过去,却又被杨家管事急忙挡住:“不行,不能给你。”   “为何不能?”   杨家管事警惕地看着他:“你们林家不想承认婚约,谁知道婚书到了你们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你们想撕毁婚书当不算数,那我们少爷可怎么办?”   容景嗤笑一声:“只有卑鄙小人才会做此事。”   “你们林家悔婚在先,就已经卑鄙无耻。”   杨家人哪来的脸说他们卑鄙无耻?!   旁边管家与奶娘听得怒火中烧,想冲上去与他理论,却被容景长手一伸挡住了。   容景并不慌张,只道:“既然你怀疑我,那就由宋大人拿着,不经过我的手,让我看一眼。”   杨家管事狐疑地看着他:“你要看什么?”   “看你的婚书是真是假。”   杨家管事顿时气愤:“你们林家存了心想悔婚,当然不肯承认!”   奶娘叉着腰道:“既然你说你这婚书是真的,又怕我们看什么?你说我们林家成心悔婚,我还说你们杨家图谋不轨呢!你拿一个婚书出来就说我们小姐与你们少爷有婚约,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造了一个假婚书!”   “我们少爷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何必要大费周章来你这乡野之地骗人?”   奶娘冷笑:“你们少爷可没来,来的是你这个下人。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可从未见过京城来人,你说你是杨家的人,你就是杨家的人?我哪知道你的身份是真是假,说不定,你连杨家人都不是,是特地上我们林家骗人来了!”   “我拿得出信物,拿得出婚书,难道还能是假的?!”杨家管事愤愤道:“你们林家不想履行婚约,也别血口喷人!”   “你当杨家是什么厉害人物,礼部侍郎的儿子又如何,我们小姐可看不上!宋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自然会还我们小姐一个公道!”   这边两人吵得欢,旁边宋大人已经双手捧着婚书送到了容景的面前。   围观的宾客们分成两半,一面看那边的吵闹,一面对这边关心不已。   “怎么样?这婚书是真是假?”   “既然都拿出来了,那应当就是真的了。”   “我看那杨家的管事说的有道理,若是林家不想承认这婚事,自然也不会承认这婚书是假的。”   “可那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他图什么呀?”   耳边嘈嘈杂杂,容景全都忽视到脑后,认真检查着面前的婚书。   他说了不碰,也就当着不碰,只示意宋大人将婚书翻来覆去,一双手垂在两边,连纸边都没有摸到,只有一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他仔细看过,才终于开口:“这婚书是假的。”   他一开口,便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奶娘与管家面色一喜,连忙凑了过来:“是如何看出来的?”   奶娘又回身叉腰骂道:“听到了没有,你这婚书是假的,我们小姐与你们少爷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婚书怎么会是假的?”杨家管事着急道:“这上面白纸黑纸写的明明白白,你们想否认,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   围观群众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拿不定主意。   宋大人问:“如何看出这婚书是假的?像方才这杨家管事说的,你们要是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说是假的,在场的大家也都不会接受。”   容景慢条斯理地说;“非但是假的,做出来还没多久,我还知道此物究竟是由谁做的。”   奶娘与管家对视一眼,齐齐眼睛一亮。   唯独杨家管事面色一凝,原先胸有成竹,这会儿眼底飞快地闪过了几分心虚。只是他面上不显,仍然是一脸愤愤:“你们林家不想承认,你别栽赃污蔑我!”   宋大人抚了抚胡子:“你说你知道是谁做的?”   “城东榕树下,住着一个姓张的手艺人,专门给人做假文书,只要给了银子,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容景气定神闲地道:“若是你们不信,可以去把人请过来当面质问。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杨家管事脸上的愤愤险些维持不住。   他狡辩道:“你说是就是,谁知道那人是不是你胡编乱造的?”   “那就由宋大人派人把人请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谁……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人?”   容景朝他看去,面色淡淡:“你突然发难,我们毫无防备,即使有心也无时间准备。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宋大人?”   那……那自然是要信得过的。   宋大人挥了挥手,立刻派人去城东寻人。   只有杨家管事冷汗连连,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做的这么隐蔽的事情,怎么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难道林家人调查他的行踪?   容景冷静地站在远处,接受管家与奶娘惊喜的打量。   自然没有别的道理。   因为他身份是丁鹏的假户籍与假路引,就是找城东榕树下那个姓张的手艺人做的。 第29章   那个张姓手艺人在桐州已久, 手艺出众, 却也鲜为人知。这等是灰色行当, 也不能太过高调。   官府的官差亲自到了城东榕树下, 见到了那个张姓手艺人。张手艺人骤然见到官差, 险些被吓破了胆,一路被官差拖到林家来, 等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 扑通跪到了宋大人的面前。   “大人,草民知错了, 草民以后再也不敢犯了。”张手艺人哆哆嗦嗦地道:“草民是一时被银钱迷了眼,小的……”   “行了。”宋大人挥手打断他的话,将婚书递到了他的面前:“你认不认得这个?这东西是真是假?”   张手艺人一愣,把婚书接了过来。   他自己做出来的东西, 他当然认得,确认过后,他便道:“这是草民做的, 草民手里的东西, 没一样是真的。”   杨家管事一下白了脸。   “你……你胡说。”他色厉内荏地道:“这婚书怎么会是假的?”   “我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我当然能认得。”张手艺人看了他一眼,还把他也认了出来。   张手艺人本来不想与他相认的, 可宋大人抬手一指, 问:“那你认不认得他?”   张手艺人就只能说了:“这个假婚书就是他找草民做的。”   围观群众哗然。   方才他们之中, 可是有不少人都对杨家的管事说过安慰的话, 如今回想起来, 就如被欺骗玩弄了一般羞愤。有不少人看着杨家管事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杨家管事冷汗直流。   奶娘得意地道:“你这分明是假婚书,还想拿这假婚书来哄骗我们小姐。也幸好是宋大人明察秋毫,还了我们小姐清白,要不然,我们小姐的脸面可都丢尽了!”   方才杨家管事如何说的,奶娘便把这话还给了他。   围观群众也纷纷道:“我平生可从未见过骗婚的。”   “是啊,竟然拿着假婚书来骗人,实在是可恶!”   “要不是宋大人英明,我们都差点被他骗了过去。我就知道,林小姐在我们桐州可是从未有过坏名声,怎么会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宋大人连忙摆手:“不是我,是丁鹏找到的。”   众人话锋一转,便夸起容景来。   原先他们还不明白,为何林小姐金枝玉叶的要嫁给一个护院,经此一事,他们倒是对容景信服了许多。嫁给护院,至少是知根知底的,可比被人骗了好呢!   杨家管事挣扎道:“就算婚书是假的,可婚事是真的,这信物也是真的。我们少爷的确与表姑娘定下了婚约,此事是千真万确!”   可经过方才婚书一事,哪里还有人愿意信他。   奶娘呸了一声:“你拿个假婚书过来骗人,婚书都是假的,谁知道你这信物是不是假的?我看你这信物瞧着也普通的很,随便拿块玉就是信物了?想娶我们小姐,你想得倒美!”   杨家管事哑口无言。   正是因为林家不认信物,他才想到了婚书这个主意,几方打听,才打听到桐州有个能做假文书的手艺人,本以为是胸有成竹,不成想,竟然直接被人当面拆穿了!   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都说这假文书□□无缝,为何那护院过来瞧了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管家把府中护院叫来,把人赶了出去。宾客们也齐心协力,个个对杨家管事没什么好脸色。   礼部侍郎又如何!说不定这礼部侍郎都是假的!   把人赶走了,管家与奶娘继续招呼宾客,让大家别把这人放在心上,继续吃好喝好。就前院事情解决,容景又偷偷回了后院。   缈缈在卧房里等的焦急,好不容易见到他回来,顿时眼前一亮,立刻站了起来,问:“怎么样?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容景道。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如何解决的,你都说给我听听。”缈缈忍不住说:“我一直待在卧房里,都没有出去亲眼见着。我听奶娘说,杨家的人还拿出了婚书来,那婚书是如何解决的?”   “婚书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缈缈眼巴巴地看着他,心中着急的不得了:“你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给我说一遍,真是急死我啦。”   容景便耐心的,给她从头到尾说了。   缈缈听完,也不禁疑惑:“我虽然知道婚书是假的,可你又怎么看出来的?连宋大人他们都没看出来呢。还有你说的那个手艺人,我在桐州那么久,可连半点都没听说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假文书虽然做得像,可毕竟是假的,成不了真的,与真文书相比,还是有一点区别。这点区别,寻常人或许认不出来,可若是长久接触,就能很快分辨。”容景说:“再则,这个手艺人做假文书时还有个习惯,会偷偷在上面留下记号,我就是靠那个记号认了出来。”   缈缈点点头,听得却是更迷糊了:“你一个猎户,如何能分辨出这个?还有那个记号……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桐州人,都没听说过桐州有人能够做假文书的,你来桐州也没多久,你是怎么知道的?”   容景:“……”   “在来桐州的路上……我听人提起过。”容景干巴巴地解释道:“那人就是桐州人,我听他说起此事,记了下来。我也分辨不出真假,也是认出了那个记号而已。”   他也不怕拆穿,丁鹏的路引户籍都是他下属去办的,方才他与张手艺人面对面了,那个手艺人也不认得他。   只是面对小姐,他一时忘了掩饰,如今说起借口来都生硬无比。   缈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容景松了一口气。   他补充道:“也幸亏杨家人是在桐州做的假婚书,若是在京城做好了,我就认不出来了。”   想到这个,缈缈也是一脸心有余悸。   “假婚书被拆穿,他应当也不敢再来了。这个婚约,只当是从未有过。”缈缈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可杨家人的手段不止这么一点,还是要小心防范,不能松懈。”   容景颔首。   “我会保护小姐的。” 第30章   等到夜里, 林家的客人才陆续散去。   府中各处的红灯笼一一点亮, 静寂之后, 仍然还留着白日里的热闹。下人们抓紧时间打扫收拾。   缈缈有身孕在身, 即使容景有心, 他也做不了什么,唯独与平日里不同的是, 从前他踏不进这处院子里, 这会儿却可以理直气壮的登堂入室,还能与缈缈两人共处一室。   丫鬟端来铜盆, 伺候两人洁面洗漱。容景向来自己动手惯了,摆手拒绝了伺候,拿着脸巾抹了一把脸,而后便坐在一旁看着缈缈坐在梳妆台前。   一边由丫鬟拆下她头上的首饰, 连脸上的妆容也要仔细洗去,在这之后,还有从精致瓷圆盒挑出一抹脂膏, 细细涂抹在脸上, 步骤繁琐, 令容景看直了眼。   从铜镜之中影影绰绰看见他的身影,缈缈转过头来, 与他视线对上, 见他一副发愣的模样, 便不禁笑了出来。   缈缈问:“你瞧我与平日有何不同?”   容景便仔细打量。   平日里他见到缈缈时, 便不是这幅私底下不加修饰的模样, 脸上涂抹了脂粉,嘴唇也是点了红红的口脂。他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的将军夫人是极好看。现在那些脂粉擦去了,也一样是好看的。   容景老实说:“并无任何不同。”   缈缈:“……”   缈缈无奈道:“你这呆子,我费那么多心思打扮,你竟也不知道说些好听的。”   “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容景面露不解:“小姐已经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无论打不打扮,都是最好看的。”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反倒是让缈缈哑口无言。   正在给缈缈摘首饰的丫鬟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两人朝他看去,丫鬟才说:“小姐都已经与丁护院成亲了,可还叫的这样生分。”   两人一怔。   容景眼睛一亮,期待地朝着缈缈看去:“若是小姐不介意……”他早就在心中把这称呼喊了许多遍了。   缈缈撇过头,低低应了一声。   “那小姐,不,夫人,夫人是不是也应当……对于换个称呼?”容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的期待半点也没掩饰,只要缈缈一抬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有外人在场,缈缈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丫鬟一眼,丫鬟连忙端起铜盆退了出去。   容景站起身来,走到了她身边来。屋内只有一盏烛火照亮,他一走过去,高大的身躯便挡住了大部分光亮,缈缈只觉眼前一暗,便被他的气息笼罩。   集市成了夫妻,关系就与从前不同。   缈缈撇过头,盯着梳妆台上熠熠生辉的首饰,红着脸,轻轻地喊了一声:“夫君。”   她的话音刚落下,竟是忽然身下一空,自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缈缈一惊,连忙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   容景也是头脑发热一时之举,等缈缈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妥,红着耳朵抱着人在原地呆了许久,才轻轻把人放到了床上。   而后他后退几步:“夫人……早些休息。”   缈缈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容景却飞快地转过了身去,道:“我在榻上将就一夜,夫人不必在意我,天亮我就离开。”   缈缈看着他快步走过去,在软榻上躺了下来。这是平日里缈缈休息用的,他身材高大,长手长脚缩在那儿,反而看上去尤其委屈。   缈缈不禁莞尔,她让开身子,空出了大半位置来:“既然都已经成亲了,若是让奶娘知道,还会怪我的。”   容景心说哪里会,可却已经本能地惊诧坐了起来,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能与夫人成亲,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夫人是被迫,心中或许是不太情愿的,因而才主动避嫌。可他却没想到,此话竟然是由夫人主动提起。   容景与她眼神确认之后,同手同脚地到了她身边来,坐下时,身体僵硬无比。   缈缈轻声道:“睡吧。”   他就乖乖躺了下来。   两人都是平生头一回与人同床,上一回的意外时两人都意识模糊,这会儿却感受的十分直观。容景一躺,便占据了大半的位置,两人并排躺在一块儿,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隔着薄薄的里衣传了过来。   缈缈犹豫了一下,主动靠了过去。   感觉到夫人温软的身体主动靠近,容景更是连手指头都紧张了起来,不敢动弹。而后他感觉到,缈缈的脸轻轻贴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呼吸一滞,脑中有诸多想法一闪而过,而后停在了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这件事情上。他沉默了一下,才道:“还没有吹灯。”   缈缈刚要张口,却感觉他微微一动,似乎只是抬了下手,室内一下子便暗了下来。   容景:“现在好了。”   缈缈:“……”   缈缈犹犹豫豫地闭上了眼睛。   她心想:天底下的猎户都这样厉害,还能隔空吹灯的?   ……   长年以来保持的习惯,让容景第二日准时醒了过来。   方睁开眼睛,感受到有人与自己睡在一块儿,他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在身体做出反应之前,他又飞快地回想起来,睡在自己身旁的,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   他有每日清早起来练武的习惯,已经保持了数年,除了重伤之外一日也没有落下,可微微垂眸,见身边人睡得正香,平生头一回生出了犹豫来。   夫人有了身孕,似乎嗜睡的很,他起床的动静太大,一定会把人吵醒……   容景一犹豫,便从天蒙蒙亮犹豫到了日头正高。   李大厨一大早就做好了早膳,可左等右等,却怎么都没等到熟悉的人影在院子里打拳。   他不禁纳闷:“丁护院不是每日都要练武的吗?那些护院一早都起来了,我还想着他已经成了我们姑爷,特地给他做了不少好吃的,怎么一大早不见人影?”   奶娘白了他一眼,说:“都是成亲了,你也不准人睡一个好觉?昨日可是我们姑爷立了功,把杨家人赶跑了。”   李大厨讪讪应下,又在心中纳闷:原先是她最看不过眼的,怎么隔了一天,就‘我们姑爷’‘我们姑爷’的叫了?   卧房里,容景想了许久,终于做好了决定。   他心安理得地想:索性两边都没有长辈,也不用敬茶,何必要委屈夫人呢? 第31章   明面上还是丁家的护院, 但和缈缈成了亲, 容景的身份自然就不同了。   他在林家走动, 下人们便都停下来与他打招呼:“姑爷好。”   容景一一颔首应了。   在京城时, 多的是与他问好的人, 他接受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是管家等人看着惊奇,连奶娘都忍不住嘀咕。   好在他对缈缈的态度也并未有任何变化, 反而因为身份变了, 比从前还得寸进尺不少。   缈缈本就因为起晚了耽搁他晨练而有些不好意思,等用早膳时, 她的筷子都还没端起来,身边人便已经动作利落地给她舀了一碗鸡肉糜粥,粥汤是用鸡汤熬得,闻着就香喷喷的, 她才刚端稳,面前盘子里便多了数样吃食。   哪怕平日里管家三人在一旁看着,也没伺候的这么殷勤的。   缈缈小声说:“你不必顾着我。”   容景面露不赞同:“小姐有身孕在身, 多有不便, 我既然已经是小姐夫君, 那自然也应该多帮小姐一些才是。”   缈缈:“……”   顶着四个人的注视,缈缈喝了半碗粥, 又吃了盘中半数小食, 才放下勺子, 道:“你今日是否有空?”   “我是小姐的护院, 我做什么, 都看小姐吩咐。”   缈缈问:“那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去铺子里?”   容景张口想说她出门本就是自己护送,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什么,面上顿时露出了惊讶。   听出她言下之意,奶娘也不禁变了脸色,连忙问道:“小姐的意思是说,要让他接手铺子不成?”   缈缈点了点头,转头朝容景看去:“虽说我们成亲是为了躲避杨家人,可既然成亲了,你是我的夫君,也是林家的主子,若是你有兴趣,那些铺子我也可以交给你一些管理。”   “小姐,这怎么行?!”奶娘着急道:“那是老爷夫人留下来给小姐东西,小姐与他成婚,不就是为了不让杨家人把东西抢走?再说了,先前他还立了字据,说是半点也不要……”   “他不要是他的事,我给不给与字据无关。”缈缈认真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他都已经是我夫君了,也是林家的人,奶娘仔细想想,若是我嫁给其他人,那人却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也根本不是把我当家人看。”   奶娘一噎,哑口无言。   缈缈又转头看向容景:“我是认真考虑过,想了很久才和你说,你也不必像先前那样觉得占了我的便宜,既是做了夫妻,那我有的这些,你也有份。”   容景怔了怔,才道:“我并没有想过这些。”   “那你现在可以想想。”   “小姐不必为我考虑。”容景很快回过神来:“先前我说的话句句是发自真心,我对林家产业并无任何念想,我只是喜欢小姐,并无其他大胆想法。”   缈缈歪头,面露不解:“你既然在林家待过这么久,也随我去过那些铺子,那你也应当知道林家有多少产业,但凡给你一个铺子,便是你做多少年护院都换不来的。”   容景仍是摇头:“我不要。”   这下奶娘与管家当真对他刮目相看了。   先前只是口中说说,如今却是说到做到,林家那么多产业,小姐主动提出来还要拒绝,普通人可没有那么大的定力。   “你现在不要,以后可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我先前就说了,但凡我有不轨之心,就净身出户,我只是想娶小姐。”容景补充道:“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情。”   缈缈没话说了。   她定定地看了容景许久,才小声嘀咕:“真是个呆子。”   连杨家那样的勋贵都能动心的东西,更别说他还只是个普通人。说得再好听,可要做到却是很难的。也是因为这样,她想来想去,才主动交出去一些。   没想到他是真的不要。   ……   缈缈去铺子,容景照旧跟在她身边保护。   原先他只是个护院,现在缈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进了铺子以后,便对他说:“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在城中四处走走,在我走之前回来就是了。”   这几日林家事多,容景也已经很久没有与自己的下属碰面,他也没有拒绝,只是保证道:“我离开一会儿就回来。”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在门口站了许久,确定四周安然无恙,这才离开。   容景按照原先给出去的信号,往城南的方向快步走去。桐州城南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平日里缈缈从不踏足这里,容景也鲜少有机会去。只是这样的地方,探听消息却是最方便的。   他还未到城南,路上人就少了,巷子里更是空无一人。   容景拐过一个弯,发觉身后有人跟踪。   他眉头皱起,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那些人却是紧追在其后,寸步不离。   因婚事耽搁,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与属下联系,也不知道他们进展如何。他让属下隐藏身份打听山匪一事,却是不知道那些山匪有没有发现。   也许跟在他身后的人,就是山匪派来的。   容景加快了脚步,心中诸多想法一闪而过,最后停在了缈缈的脸上。若是真的被发现了,他定要想个办法,不能连累夫人。   容景心念一动,在一个转角处,脚尖一点跳上了墙头。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个手拿木棍的混混跑了上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顿时愣在原地。   “人呢?!”   “明明是跑这边来了,怎么不见了?!”   “快,仔细找找,别让他跑了。”   容景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见他们手中拿着木棍,行事慌张毫无秩序,就看出他们并非山匪。   “你们要找我?”   混混们闻声仰头看去,便见有一人站在墙头之上,逆着日光,看不清脸,反而显身材高大。   容景从墙头跳下:“你们是谁?”   混混们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等看清他的面容,又连忙提着木棍上前来。   “既然被你发现了,按我们也就有话直说了。有人雇了我们,要我们打你一顿出气。”   容景面色不改:“我并未得罪过谁。”   “你得没得罪谁,和我们可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是拿银子办事。要是你识相点,回去就与林小姐和离,要不然……”领头的混混掂了掂手中的木棍,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要是听话点,倒是能免受一顿皮肉之苦。”   容景微微蹙起眉头:“谁派你们来的?”   “这我们可不能说。”   “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你就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混混头子一挥手:“小的们,上!”   几个混混拿着木棍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   十几个回合之后,他们全都倒在地上哎呦哎哟地叫唤,手中的木棍哗啦啦掉了一地。   容景踩在领头混混的背上,混混哭爹喊娘地大喊:“英雄,英雄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说,谁派你们来的?”   “这……”   容景脚上使劲,混混的呼痛声猛然拔高,连忙道:“我说,我说,是那个杨家的管事,就是在昨日林家喜宴上闹事的那一个。”   桐州是个小地方,林家昨日发生的事情,早就传的满城皆知了。   “英雄,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哎哟!”   容景收回脚,混混连忙爬了起来,从怀中掏出银子放到了他的面前:“这些就是他给的银子,我们不要了,全给你。”   容景撇了一眼,道:“收着吧。”   “英雄?”   “你们回去找那个人,把他打一顿,此事就当是了了。”容景说:“告诉他,立刻回京城去,不准再来林家闹事,以后也不准再来找林家人的麻烦。”   至于回了京城,那才是他能施展拳脚的地方。   “是是是,英雄,我们记住了,那我们……”   “滚吧。”   混混们连忙跑了。   容景这才收回视线,先叹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往城南走去。   ……   酒馆里。   杨家管事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想到昨日那个可恶的护院如今正在被人打,心中就美滋滋的很。   要不是那个可恶的护院发现了他拿出来的是假婚书,还把做假婚书的人找了出来,昨日他也不会丢那么大的脸。要不会那个丁护院,本来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他也能顺利把表姑娘带回京城,可偏偏因着那个丁护院,他的计划全落空了!   杨家管事想着就来气。   不过没事,他特地找了这儿的地痞流氓,去把人打一顿。既然说理不行,那就来硬的。他就不相信,有人会不怕拳头?   要是那个丁护院不与表姑娘和离,他就再找人多打几回,总会有把他打怕的时候。   等表姑娘和离了,他不是能更加名正言顺地以表姑娘亲戚的名义把表姑娘接回进城去?   杨家管事一想到这个,便得意起来。   他往口中丢了一粒花生米,抬头便看见自己找的地痞混混提着木棍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他心头一喜,站了起来。   “事情办好了?已经把人打了?”   领头混混怒瞪了他一眼,扬手大喊:“给我上!”   杨家管事:……??!!! 第32章   容景去找了自己的下属们。   上回山匪袭击缈缈, 他将人打倒, 后让下属把那些人送到了官府, 如今还关在大牢里。那些山匪忽然失了人手, 难免会有慌乱之处。   容景命下属仔细打听, 若是能趁机找到机会,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证据。   到了城南, 人才又多起来。这儿三教九流混杂, 像容景这样一身正气的反而不少见,过往之人皆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他, 偶尔视线在他身上流连,寻找可以下手的机会。   容景在某处杂耍摊子前停下,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里面的杂耍,很快便有人靠近了他。   “将军。”下属小声地喊了一声, 把一样东西塞入他的手中。   “如何了?”   “那些人太过谨慎,平日鲜少下山,上回折了不少人手, 之后更是小心。不过还好, 我们已经派人上山, 大致摸清楚了山上的地形,属下们已经准备好, 将军带官府攻上山时, 随时都可以与将军里应外合。”   容景沉思一番。   “不能引他们下山?”   “那些人平日里行事小心, 上回袭击夫人, 已经是胆大, 又折损这么多人手,恐怕……”   容景道:“既然有过一回,那也能有第二回 。他们既然盯上了林家,就不会善罢甘休。”   林家家财庞大,不但远在京城的杨家惦记,在桐州边上的山匪自然摸得更加清楚。   容景沉吟许久,道:“明日,林家会贴出告示,招收新的护院,倒是你们派出几人前去应聘。在山上的人手依旧留在山上,其余等人留在城中待命,观察城中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什么不对,立刻派人来禀报我。”   “是,将军。”   杂耍一人将铜锣翻倒,双手捧着绕着人群走过,口中说着吉祥话。容景勾了勾唇角,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叮叮当当落入了铜锣之中。   “大吉大利!”   ……   容景回到铺子时,缈缈果然还在铺子里忙活。   他回来时顺路买了栗子糕,热腾腾的刚出炉,是甜糯甜糯的香味,猜想着缈缈或许会喜欢。   那香味从他手中的油纸包里传了出来,传到了铺子里,缈缈吸了吸鼻子,抬头便看见他站在门口的背影。她眼前一亮,飞快解决了手中的事务,才提起衣裙走了出去。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容景没吭声,把油纸包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有一事要与小姐说。”   “你说来听听。”   “今日我出门时,遇到了几个地痞流氓,手中拿着木棍。”   缈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一时间连栗子糕也顾不得了,担忧地看着他:“那你没出什么事情吧?”   “我将那些人打跑了,但是却问出了主谋。是杨家的管事掏银子雇他们来的,为的是让我与小姐和离。”容景说:“他们并没有得逞,可我觉得,我们也应当多加防范。”   “杨家的人!?”缈缈脸色一变。   这会儿是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事情可不太好。缈缈连忙扯着他回了家,连原先说好的生意也不顾了。   等回家把事情一说,管家与奶娘也都是愤愤不已。   “小姐都成亲了,杨家人还没有放弃,可真是阴魂不散!”   “也幸好是姑爷身手好,才没有让那些人得手,若是换成了小姐……”奶娘不敢往下说,连忙道:“可这一回他没得手,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杨家人还想要做点别的怎么办?不说小姐,府中其他人出去,说不定都不安全。”   容景点头:“我正有此意。”   缈缈捏着衣角,仰头问他:“你有什么主意?”   “依我看来,杨家人既然看中了小姐的家产,这会儿还不愿意离开桐州,定然也还是在打其他主意。他竟然能收买混混打我,一计不成,说不定过个几日,就会□□。”   其他人听得脸色煞白。   唯独缈缈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附和道:“他说得很有道理。杨家人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是……”管家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道:“杨家远在京城,就算是心狠手辣,可离得远,也许也不一样会做出这些事情来。这杀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林伯。”缈缈小声说:“他们做的出来。”   管家看了看她,一时噤声。   除去杀人,过分的事情,杨家也已经做了。只因着不想履行婚约,就找人玷污了他们小姐的清白,寻常人如何能有这样狠毒?或许□□的事情,也的确是杨家能做出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容景又道:“小姐出门时,身边有我护着,可我看府中也不一定安全。”   奶娘急忙说:“府中的这些护院,可都是你训练过的。”   “他们还不够。”容景说:“这些护院人数太少,才训练几日,也不成气候。若是杨家人雇来的是江湖人士,这些人完全抵挡不了。”   “那……”   “招人。”容景斩钉截铁地道:“再多招一些人,就算是实力不行,也能由人数来凑。”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顺着他的话应了。   ……   林家很快又贴出了告示。   这次不用老管家出马,也不用搬来砖头,挑人的事情全由容景来,不管来了谁,都要先与他打一场,凡是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的,才能有成为林家护院的资格。   挑挑选选之后,林家就又多了十个护院。   成了亲,容景就不住在那个小院子里了,天黑之后,缈缈在屋中点着等他,因着被训练的事情耽搁了一会儿,他回来的有些晚,缈缈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容景放轻了脚步,生怕会惊扰到她,可缈缈本来就是在等他,见他回来,顿时眼前一亮。   “我有话与你说。”   “夫人想要与我说什么?”   “那些新来的护院,都已经安置好了?”缈缈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他的面前,双手撑着脑袋,满脸惊叹地道:“你懂得可真多,今日我也见着了,新来的那些护院各个身手不凡,可都没有你厉害。那些人也真听你的话,我听你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把那些人训练的井然有序,与我从前见过的护院都好像有些不一样。”   容景端起茶盏,掩住了自己上翘的唇角,他道:“这些不过是小事。”   “你这样厉害,也已经不是小事了。”   “夫人过奖了。”   “你说你一个猎户,懂得可真不少呢。”缈缈笑眯眯地道:“当初招你招得可真划算,原本只想让你保护我,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用处。是不是所有的猎户,都与你一样厉害?”   容景浑身一僵,含糊地应了一声,不说是,也没有否认。   而后缈缈才慢吞吞地道:“我想来想去,这是不是有些多了?”   “多?”   “是啊。”缈缈说:“我刚回来时,就招了不少护院,你就是那时候来的,现在又多了这么多个。如今我走到哪里,府中好像都藏着人,怪有些不自在的。”   就连杨家,京城勋贵,也没有请那么多护院的。如今府中走几步就有一个,安全是安全了,可又不是她熟悉的林家了。   容景皱起眉头,却有些不赞同:“夫人的安危才是第一,这些人都是我亲自挑选,哪怕我时时跟在夫人身边,百密难免一疏,到现在,府中才算是铜墙铁壁。”   “可除了杨家人,也不会有别的人惦记我们府上了。”   容景心想:那可不一定。   就他所知,就连城外山匪都在打林家的主意。   那些从外头招来的护院,他并不多信任,当初缈缈遇险,便是其中有下人走漏了风声。林家行事低调,旁人也以为只是一个小富之家,府中下人自然也没有如军中训练的那么严苛。容景知道这怪不了谁,因而便想着将自己的下属放进林家。   他虽让人盯紧了那些山匪的踪迹,可那些山匪若是不死心,就肯定还会再来,缈缈不出远门,他们就会主动过来。   他的下属们身手过的去,也十分警觉。他还要顾着城外山匪一事,若是一时疏忽,缈缈出了什么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容景说:“小姐未踏入过江湖,也不知道江湖高手有多厉害。”   容景随口给她说了几件趣事。   江湖高手轻功快,身手好,入家宅如入无人之地,遇上普通人,便是能在呼吸之间取下人头。容景虽是朝中将士,可这些事情也听说过不少。   缈缈听着脸色愈发白。   她抓着容景的手,有些不安地道:“既是江湖人士,应当都是侠义之辈,也许不会做这等谋财害命的事……照你说的,这些人那么厉害,那我们府中的护院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   “夫人莫慌,我陪在夫人身边,定不会让夫人有事。”   只是方才听他说了那么多,这会儿缈缈望着他,便有些欲言又止。   缈缈吞吞吐吐地说:“那你有没有办法……也去雇几个江湖侠士来帮忙呢?”   容景:“……”   战无不胜的威武大将军,平生头一回,竟然是被自己的枕边人怀疑了能力。   他沉声道:“江湖中有位侠客柳叶刀,十分出名,我曾与他交过手。”   缈缈愣愣地看着他。   “三百回合内,并未分出胜负。”容景:“柳叶刀清高,不会为钱财做不义之事,既是高手,自有高手的底线,夫人大可放心。”   缈缈也不知道那柳叶刀究竟有多厉害,只听他说三百回合未出胜负,心中便肃然起敬。   可她心中还有些疑虑:“你不是个猎户吗?怎么还与江湖人士有牵扯。”   容景:“……”   容景冷静地说:“来桐州的路上……偶尔遇见。”   缈缈点点头,信了他的话。 第33章   杨家管事近日过得不太好。   先是大夫人给他布置的任务被林家拒绝, 表姑娘甚至还直接找人成了婚, 他拿出婚书, 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拆穿。之后更是倒霉, 他雇人想去教训林家的新姑爷一顿, 反而被自己找的人打了一顿。   那一顿打的他鼻青脸肿,在客栈里躺了两三天才好, 还倒赔了酒馆一大笔银子, 身痛,心也痛。   这林家真是邪门的很, 他来了桐州以后,做什么都不顺利。   等休息了几日,他又琢磨了起来。   大夫人吩咐的事情,若是没带着表姑娘回去, 他也无脸回京城。软的硬的,什么法子他都试过了,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杨家管事有空便往林家附近跑。   几日不见, 林家好似也变了个模样, 远远地看过去, 似乎还有好些人在外面巡逻,连守门的人也变了, 看起来凶神恶煞。   杨家管事原本还想登门, 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 守门的人仿佛就看见了他一般, 直直朝他看过来。杨家管事愣是被吓了一跳, 不敢往前一步。   他不敢去林家了,可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杨家管事躲在客栈里琢磨了许多日,而后又去城南四处打听起来。   ……   容景很快便收到了下属们传来的消息。   自从将属下招进林家做护院,他连收到消息也方便了不少,都不用出门,在家便能收到。   “你是说,看到有人上山了?”容景拧着眉问:“看清楚是谁了没有?难道是桐州的官员与那些山匪也有牵扯?”   下属摇了摇头:“并非是桐州的官员,属下们跟着那人下了山,回了桐州之后,那人进了城中的福来客栈。”   “客栈?只有一人?没有发现你们?”   “说来也奇怪,那人行事并不小心谨慎,我们的人跟了一路,都没有被发现。”   “那人的身份查出了什么没?”   “是从京城来的,还是京城杨家的管事,与先前来林家闹事的还是同一个。”下属面露迟疑:“将军,该不会杨家人牵扯到了其中,上回夫人出门遇袭,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关系……”   容景眼皮跳了跳。   下属们想的深了,容景却不这样想。   缈缈几次在他耳边提起,杨家人心狠手辣,若是用计不成,还会谋财害命。如今林家多出来的这些护院,一些是为了防山匪,一些就是为了防杨家人发难。   可如今看……两边却是一起来了?   杨家人想□□,正好城郊山匪也有意杀人夺财,两边一拍即合。虽说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可难保也有可能。   容景沉思了一番,道:“调集城中人手,在林家附近保护,若是城中多了什么生面孔,也要小心提防。你们去找当地知府,让他准备好人手,随时协助我们。”   “是,将军。”   下属领命而去,容景想了想,还是去找了缈缈。   缈缈正跟着奶娘一起做女红,上回做的是衣裳,这回做的就是鞋子了。奶娘手巧,几下便用针线绣出了一个老虎头的轮廓,看着活灵活现。   容景去的时候,缈缈正对着针线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他已经不用再像先前那样守在门口,甚至还可以直接走进去。   “夫人,我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说。”   缈缈一听,立刻忙不迭地把手中针线放下,欣喜地道:“你说,我这会儿正好有空。”   奶娘:“……”   容景在她身旁坐下,一本正经地道:“我想问问关于杨家的事情。”   缈缈一愣,旁边奶娘也不禁变了脸。   她急忙问道:“上回杨家人找人打你,被你给打跑了,难道这一次又有人想要对你做什么?”   容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有人看见杨家那个管事出城去了。”   奶娘大喜:“他终于肯走了?”   “出城?”缈缈却是脸色一白:“这是不是就要去找江湖人士来杀我了?”   “有没有江湖人士,我也不知道,只是城郊有山匪。”   奶娘:“难道说,上一次小姐被害,就是杨家人干的?!我记得小姐遇到山匪那日,就是杨家人来的那一日,说不定就是特地来捡便宜的!他们可真是可恶!”   缈缈也是满脸惊慌,等抬头与容景视线对上,又忽然安下了心。   她轻声道:“也幸好你早有准备,雇了这么多新护院过来,这些新的人好不好?我见你每天都训练他们,能不能挡得住那些山匪?”   奶娘着急说:“不如小姐先离开桐州,暂且避一避,等那些山匪们来过之后再回来。”   缈缈摇头:“出了桐州,我还能去哪呢?杨家人想要害我,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想要的是钱财,我不死,这些钱就落不到他们手里。”   “我也觉得,夫人还是留在桐州比较好。”容景说:“至少在府中有人保护,出了桐州,人生地不熟的,反而更危险的。再说,若是离开桐州,就算是夫人保住了性命,那些山匪扑了个空,说不定还会杀其他人泄愤,到那时,林府之中的所有人都危险。”   奶娘脸色一白,呐呐没了话。   容景道:“不过夫人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找宋大人,请宋大人派人来帮忙,若是山匪当真来了,有宋大人派来的官兵帮忙,还有我训练出来的护院们,我也会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的安危。”   缈缈不解道问:“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让宋大人派官兵去剿匪呢?那些山匪在桐州之外,虽然一直也没做过什么事情,可上回险些就害了我,也是会伤人的土匪,为了桐州百姓的安危,也可以派人剿匪。”   “夫人有所不知,剿匪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容景耐心给她解释:“城郊那些山匪占山已久,向来低调,尚且不知道那上面有多少人,那座山也是易守难攻,桐州是小地方,官兵也不多,要想剿匪,只能去借兵。最近驻扎的军队是郑将军带领的队伍,郑将军在此地驻扎了二十多年,似乎生有异心,根基深厚,就连皇上也不敢动,却为人狡诈,若是无利可图,并不会轻易答应。再者,军队入城,这般高调,那些山匪也会发现,有所准备。摸不清对方底细时,只能按兵不动。”   缈缈与奶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反应了好半天,她们俩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而后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那,那我就等在家中?”缈缈试探地道:“可你也说了那些山匪人多势众,那么厉害,我们府中也没有士兵,只是官兵,能拦得住吗?”   “山匪难攻,是因为他们躲在山上不下来,可到了桐州,还是我们更加熟悉一些。我们早有防范,早先布置,就已经是抢占先机。”容景说:“再则,在山匪眼中,林家也只剩下的夫人一个主子,就算护院再多,也只是一个肥羊,任他们宰割,并不会多忌惮。我猜他们应该是入夜而来,也不会派太多人手,这些就足够了。”   缈缈两眼茫然地看着他,可见他说的胸有成竹,自己也慢慢放下了心。   “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她忐忑地道:“你可要保护好我呀。”   “夫人放心,夫人的安危,便是我的第一要紧事。”   容景与她知会过,心中的心就放下了一半,他还要去与下属们商讨趁机将那些山匪一网打尽的事情,如何与宋大人合作,也要仔细商量。他没有待多久,很快又匆匆忙忙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缈缈才收回视线,满脸疑惑地朝奶娘看去。   “奶娘从前遇见过猎户吗?”   “当然见过,偶尔有猎户打了野味,若是新鲜的,就会送到府上来卖,我买过好几回。”   “所有猎户,都是像他这样厉害的吗?”缈缈不解:“我听他说的一套一套的,什么山匪,什么郑将军,我在桐州住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还有个郑将军,他竟然连郑将军是什么脾气都知道?”   奶娘面露犹豫:“或许是路上听到的?我看他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呢,连训练护院的方法,都是看将士们训练偷偷学得,还有那假婚书,不也是他发现的?”   “猎户都是这样厉害?”   “也许青州的猎户与我们这儿有些不同?”奶娘想了想,说:“我们这儿太平的很,那山匪这么多年也没有做过恶,我听说青州多战乱,那儿的百姓也都是虎背熊腰的,或许就比我们这儿的猎户厉害。”   缈缈点了点头,将信将疑。   可青州的猎户,怎么知道这么多桐州的事情?   连山易守难攻都知道了,说的一套一套的,还说从宋大人那边请官兵,她方才没注意,如今想起来,却还有些奇怪。那官兵,也是能说借就借的?   或许是宋大人胡看在她爹的面上?愿意帮他们林家一把?   缈缈有些不确定的想。要真是如此,需要帮忙的,她也可以去帮着开口,总比丁鹏的脸好用一些。   让她没想到的是,等再见到容景,便听他说了肯定的话,还当真把官兵借来了!   缈缈:“……”   唉,或许青州的猎户当真比较厉害一些。 第34章   虽说是把官兵借来了, 府中的护院巡逻的也整日在外面巡逻, 可缈缈心中还是有几分紧张。   那可是山匪, 她曾经还直面过, 差一点就被丢了命。如今知道那些山匪要来杀自己, 让她如何能不紧张。   她平日里觉多,睡得也快, 这夜却是心事重重, 辗转难眠。   容景就睡在她的身边,她一翻身, 容景就感受到了她的动静。身边人重复数次之后,他才睁开了眼睛:“夫人睡不着?”   缈缈一下子不敢动了。   容景爬起来,他睡在外头,起身去点了灯, 又回到床边坐下:“夫人心中有什么事情,不如说给我听。夫人发愁的事情,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缈缈忧心忡忡:“还不是那些山匪的事情。”   “有我在, 夫人不必担心山匪。那些山匪来了, 我也会将他们赶跑的。”   缈缈叹气:“话是这样说, 可我还是担心。是你说的,那些山匪在桐州那么久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 说不定他们就如江湖高手一般。双拳难敌四手, 你打的过一个, 也不一定能把所有人打跑。”   容景提醒:“上回那些, 就是我抓的。”   缈缈面上担忧并没有减少,她道:“可那不也是那些山匪毫无防备?说不定他们派过来的人,只是一些无名小卒,真正厉害的还在山上。现在他们知道你的厉害了,肯定也是有备而来,想好了对付你的对策。”   容景做了那么多年大将军了,还是头一回被说是无名小卒。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只要夫人相信我,我就能做到夫人心中想要的事情。无论是山匪也好,还是远在京城的杨家,都能替夫人做到。”   缈缈好笑地道:“这些话你与我说说也就罢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也不用次次说。我知道你身手了得,当初一人便打倒了那么多山匪,可你知道杨家人是谁?他们在京城做高官,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猎户,与他们硬碰硬,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容景抿紧了唇。   缈缈道:“你的心意我懂了,有这份心意就足够,我也不强求你做什么事情,你与我成亲为我遮挡,这些就已经够了。至于杨家人,我会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   “可我觉得,若是尽力而为,就不必听老天爷的意思。”容景沉声道:“只要夫人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事在人为,夫人既然说了尽力而为,也不该听天命如何。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缈缈愣了愣。   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她没有回答,容景也就没有说话,唯独眼底十分认真。   缈缈愣了好半晌,这才一下笑了出来。   “你这呆子。”   容景:“……”   他又抿紧唇。他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半句虚假也没有,不明白为何又稀里糊涂地遭了一句骂。   被他这样一打岔,缈缈反而放心了不少。她重新躺下,抓着被角看着容景,在烛火的映照下,双眸如浸过水一般明亮。   容景屈指一弹,屋子就暗了下来。   他捏起被子一角,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生怕会惊扰枕边人。   缈缈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这吹蜡烛的功夫练了多久?”   “吹蜡烛?”   “就是方才这样,你都没走到蜡烛旁边,火就灭了。”缈缈说:“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做到这种事,难不难,你们青州的猎户都会吗?”   容景心想:猎户还分青州不青州的   他说:“自小练工夫,长久之后就能以内力隔空吹火。”   “内力?就是我在那些话本之中看见的,江湖高手会的东西?”   “这并非是江湖高手才有,只要是习武之人,学至某种程度,就都能做到。”   缈缈跃跃欲试:“那我也可以?我也能变得像你这么厉害?不如从今日起,我跟着你习武,既能强身健体,日后也能保护自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容景摇头:“夫人不行。”   缈缈一下子就失望了,“为何不行?”   “夫人有身孕在身,应当静心修养,小心动了胎气。而学武一事,除非是天资出众之人,都得自小时练起,这样才能有成果。夫人现在想学已经太晚了,不过,虽然学不到我这样,可强身健体也是能做到的。”   “学到像你这样,也不容易?”   “我的一身武艺都是家传,若是没有师傅教导,也只是靠蛮力打架,学武并非要强身健体,也要练拳法刀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分辛苦,即使这样,与我一同练武的人,也鲜少有人是我的对手。夫人不必这般苛求自己。”   “照你的话说,你很厉害了?”   容景谦虚道:“天底下比我厉害的人还有许多。”   缈缈刚想说他先前说的那么厉害,可后来想想,好像也的确是他说的这样。他只是青州一个普通的猎户,像丁鹏这样的猎户,青州都有许多,或许青州的猎户都是这样厉害的。   “我在京城的时候,曾听说过关于容将军的事情。你认不认得容将军?”   容景唇角一翘,眼睛发亮,也幸好是在黑暗之中,缈缈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认真地道:“听说过,他是个很厉害的将军。”说起来半点也不觉得脸红。   “你只是一个猎户,都这样厉害了,容将军还是个将军,那得有多厉害啊!”缈缈十分憧憬。   容景一本正经地道:“与我不相上下。”   “……”   “夫人?”   “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也就只有这会儿只有我,你说的话才没人听见。”缈缈叹气:“可别在奶娘他们面前这样提,要不然,他们好不容易对你有了好脸色,以后又该瞧不起你了。”   容景:“……”   ……   林家上下忐忑不安地等了好几日,终于在某一夜等到了山匪们的到来。   那些山匪们行事低调,哪怕是做好了要屠林家满门的打算,也是小心翼翼的,等到林家所有屋子都吹了灯,才趁着夜色潜伏进了林家。   他们脚步轻缓,落地时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些山匪都穿着黑色夜行衣,与昏暗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刀光一闪而过,悬在屋檐下的灯笼便利刃切成两半,连仅剩的一点光亮都没了。   山匪们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分散开来,消失在林家四周。   杨家管事心中还有些得意。   他亲眼看着那些山匪入了林家,一个个身手敏捷,看着便是能成事的样子。他特地到了林家边上等着,等事成之后,里面的人给他发信号,确保此事完成。   等明日一早,他就可以假装拜访,然后发现林家上下所有人的尸体。此事是那些山匪而为,林家之中所有的金银珠宝被洗劫一空,与他可没有半点关系。而后他就可以以杨家人——表姑娘仅剩的亲人身份,处理好表姑娘的后事,再将那些产业接管过来,等那时,他就可以回京城交差了。   杨家管事心中还为林家的这些人叹息。   要是他们识相一些,早点把东西交出来的话,他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请这些山匪可花了不少银子,除此之外,他也与山匪们约定好了,能搜出来的所有值钱的的东西都给山匪们,自己只要那些田庄商铺与地契。   那些山匪是他特地找来的,方圆几十公里,也就只有这些人成气候。   虽然最后到手的比原先预想之中的少了许多,可也是情有可原,相信大夫人会放过他。这些铺子田庄,才是生蛋的母鸡。   杨家管事想的很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回京城之后被重赏重用的场景。   可林府里,那些山匪们的行动却并不顺利。   他们才刚进去没多久,动作快的,已经摸到了最近的屋子。可当这个山匪悄悄进去时,锋利的刀在黑夜之中闪着寒光,当他高高举起朝着被褥重重插|进去时,却只刺到了绵软的棉花。   山匪一惊,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外面忽然传来了喧闹声。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群人,举着火把与灯笼,气势汹汹地拿着刀枪木棍,将外面的山匪团团包围住。   这些山匪被逼退到中央,环顾四周,便发现这些人穿着护院的衣服,全是林家的护院。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击,又有一队人马跑了进来,哗啦啦拔出腰间佩刀,身上穿着的竟是衙门官兵的衣服!   那些山匪终于变了脸色。   院子里。   容景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地披上了外衣。   缈缈似有所觉,迷迷瞪瞪醒了过来,在昏暗之中辨认了一番,才睡意朦胧地问道:“你干什么去?”   “夫人在这儿等着,小心安全。”容景沉声说:“那些山匪来了。”   缈缈一个激灵,直接给吓醒了。   她抓紧了被子,也跟着坐了起来,惶惶不安地道:“那我……”   “夫人就在屋中待着,我并不走远。”见她已经醒了,容景这才点了蜡烛,而后转身打开衣柜,从底层抽出了一把长剑来。   那长剑锋利,在烛火的映照之下,闪着幽冷的寒光。   他握着剑,就站在门口,缈缈愣愣地看过去,只看到他宽厚的背影。   缈缈抠了抠被子,在惊恐之中,也有一些不解:那把剑看起来那么危险,他是什么时候藏进去的?   院子之外,利刃碰撞与呼喊声也逐渐靠近了。 第35章   容景就站在屋子前。   他身后是灯火明亮的屋子, 眼前是昏暗一片的庭院, 身子站在明亮处, 而脸却隐没进黑暗之中。   他等着人来, 他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打斗声。   容景在心中估算着今日夜里来的山匪的人数。   在林家的这段日子里, 他一直在训练着府中的护院,虽然是临时抱佛脚, 可也颇有成效。他要求严格, 不假辞色,那些护院竟也受了下来, 虽然与他手下的将士没有办法比,可也比从前强了不少,能抵挡那些山匪一段时间。   真正被他看重的,是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们, 他的将士都是精锐,随他上过数次战场,能以一敌十, 对上这些山匪也能抵挡。至于剩下的那些官兵, 则是以防万一, 以备山匪数量太多。   容景提着剑,面容肃穆。   待外面打斗声消了, 他才抬起眼, 朝院门口看去。   来人并未从正门进来, 而是从墙外翻了过来, 黑色的身影轻飘飘落地, 刀上还沾着血,他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容景。   山匪拿刀指着他:“让开,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杀了。”   容景往前走了一步,顺便关上了门。   屋子里的缈缈心中一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出去就是拖后腿,因而她站起身走了一圈,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根簪子,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屋子里发出来的光,只能勉强照亮靠近屋子的那一小处。今天夜里也没有月亮,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   可容景的视线能穿过黑暗,准确地落到了那个山匪的身上。   他淡淡地道:“大可试试。”   他不咸不淡得态度激怒了山匪,山匪冷哼一声,提着刀挥了过来。   刀剑碰撞声猛然响了起来,缈缈吓了一跳,而后用力咬住自己的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的心也扑通扑通紧张地跳动着,担忧地看着屋外,哪怕什么也看不见,光这声音就已经吓到她了。   那到底是山匪,一群亡命之徒,缈缈是知道的,府中所有的护院都保护着自己,那山匪若是能跑到她的院子里来,也许是那些护院都被杀掉了。   这样厉害的山匪,说不定也会把丁鹏杀掉。   那她就真的成了寡妇了。   缈缈脸色苍白,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簪子。簪子尖锐,若是有歹人闯入,她尚且还能拼着这一线生机。   屋外打斗声连绵不绝,却一直不曾停歇。缈缈也看不见外面是什么场景,只能靠声音努力辨认外面的情况。   她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握着簪子的掌心泥泞不堪。缈缈又连忙胡乱在被子上抹了一把,换另一只手握着簪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直没有人冲进来。   没有人冲进来,便代表着还有人守在门外拦着,不管是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全都安然无恙。   缈缈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   外面的打斗声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心猛地一跳,终于坐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外面。隐约有脚步声逐渐近了,门上也倒映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缈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中愈发用力,大睁着眼睛,连眨眼都不敢,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而后屋门被推开,容景出现在她的面前。   缈缈呆呆地看着他,晌久,才神色一松,手中紧握的簪子叮当落在地上,她也站不住,扶着床坐了下来。   “外面的人呢?”她问:“你没事吧?”   “夫人放心,外面的人已经被我打倒了。”容景站在门口,也不进去,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夫人受惊了,头目已经被我打倒,之后也不会有事了。我这就去把奶娘找过来,让她陪着夫人。”   缈缈急忙问道:“那你呢?”   容景歉意地道:“关于这些山匪的事情,我还有话想要与宋大人说,之后我要去宋大人,恐怕无法陪着夫人。夫人放心,在天亮之前,我就能赶回来。”   “天亮?”缈缈下意识地问:“这些山匪已经被打倒了,你有什么事情,天亮之后再做也来得及。”   容景迟疑了一番。   他想了想,道:“那我让人去把宋大人找来。”   缈缈张了张口,她本该阻止,听丁鹏的话,这就已经冒犯了宋大人。可也许是她心中太慌,六神无主,这会儿竟然生出了迟疑,眼看着人转身走了,她都没说出阻止的话来。   容景说:“夫人待在屋中,不要出来,我怕吓到夫人。”   缈缈就乖乖待在屋中。   容景走出去吩咐了一声,很快就回来了,他特地避着缈缈把长剑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而后又先去净手洗面,连指缝里都擦得干干净净的,再闻了闻身上的气味,确定什么都没有了,这才回到了缈缈身边来。   见缈缈脸色苍白,他便小声说起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奶娘很快就来了。   她到了院子里,在外面先被山匪的尸首吓了一跳,没忍住吓出一道惊呼来。缈缈浑身一抖,立刻抬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容景皱了皱眉,出门去把奶娘接了进来。奶娘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可见了缈缈,也只问了一些关心的话,并未提起外面院子里的事。   再接着,管家与李大厨也跑了过来,林府的护院与官差将所有山匪都抓住,又有容景的手下跑过来处理了地上的尸体,才过来汇报。   “夫人,姑爷,外面的山匪都抓住了。也已经去汇报给宋大人了。”   缈缈扶着容景站了起来,容景担忧地看着她:“夫人?”   “我要出去看看。”缈缈说:“等宋大人来了,难道让你一个人去见?”   容景欲言又止,却没敌过她的坚持。好在院子里的尸体已经处理了,容景伸手遮住了缈缈的眼睛,她连地上的血迹都没见着。   到了前院,官差们压着那些山匪,颈首大刀凛凛,缈缈一下子抓紧了容景,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宋大人知道有山匪要偷袭林家,这几日都睡不好,林府的人一到,他就立刻赶了过来。   看见这些跪在地上的山匪,宋大人面容严肃,厉声道:“这些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而后他看向缈缈:“贤侄女,你没事吧?”   缈缈摇了摇头,道:“有丁鹏在,我连人影都没看见。”   宋大人松了一口气,朝着容景拱了拱手:“多亏了丁护院身手敏捷,救了林姑娘一名,我替好友谢过丁护院。”   容景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地说:“分内之事。”   宋大人哑然。   忘了,人家那是成了婚的夫妻。   宋大人:“这些山匪我就带回官府处置,贤侄女放心,我定会给你们林家一个公道。”   缈缈轻轻点了点头。   官差们押着那些山匪正要离开,容景又叫住了宋大人:“我有事要与你说。”   宋大人一愣,连忙道:“丁护院请讲。”   容景往前一步,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今日是个机会,我打算趁此机会将山上那些山匪一网打尽,之后我带人上山,还需要你在山上接应。你手上能派出多少人来?”   宋大人沉思一番,给他比了一个手势。   “百?”   “丁护院说笑了。”宋大人说:“五十。”   容景皱了皱眉。   “就这五十个人,都已经我最大的努力,再多一个都不行,连我自己都算在内。”宋大人道:“桐州只是个小地方,抽不出更多的人手来。五十就已经是极限了。”   容景只能接受了。   他转过身,对缈缈道:“夫人,我要出门一趟。”   缈缈愣愣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去城外一趟。”容景言简意赅:“天亮之前回来,还要带上府中一些人。”   缈缈欲言又止,可看他十分认真的样子,又转头看看宋大人,宋大人也是满脸急迫。她迟疑了一番,才点了点头:“那你去吧,一切小心。”   容景颔首,大步朝外走去,都不用他说,护院之中便走出几个人跟在他的身后,秩序井然。宋大人也连忙跟了上去,落后一步,身后是那些押着山匪的官差。   缈缈呆呆地看着他们走了出去,人都走没了,她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家中的护院或多或少都受了一点伤,还是在管家的提醒之下,缈缈才回过神来,把府中的事情忙完,今晚凡是参加了抵挡山匪的护院们,统统发了赏钱。   大家都受了大大小小的惊吓,很快便散了。   奶娘担心她,陪着她回了屋子,要守着她睡觉。   可缈缈却睡不着。   她心中奇怪的很,想起今夜的容景,再想起了今日的宋大人。   看着就奇怪的很。   宋大人可是知府,而丁鹏只是个护院,就算是与她成亲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丁鹏就更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了,可宋大人对丁鹏态度竟然有些殷勤,凡是丁鹏说的话,他全都应了,百依百顺。   还有那些山匪。   她方才可亲眼瞧见了,家中这么多护院,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其中最严重的,险些被砍下一条胳膊。可最后跑到她院子里的那个山匪,打得过那么多人,却被丁鹏一个人打倒了。   让缈缈觉得最奇怪的,还是宋大人的反应。   那仿佛……仿佛是对什么大人物一样,不但是今日,连官府里的官差也是说借就借了。宋大人可是知府,还需要听他一个小护院、小猎户的话?   缈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当是发现了什么大事,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头绪来。她苦于如今容景不在身边,要不然,她还可以当面问一问。 第36章   容景如他所说的那般, 天亮之前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缈缈并不知晓。她有身孕在身, 哪怕坚持想要等他回来,奶娘等人也不同意。再加上先前已经是夜深,又受了惊吓, 等她放松下来时, 睡意很快涌了上来。   容景踩着夜色回来,身上还带着未消散的血气, 他一身肃杀之气, 哪怕是平日里混熟了的护院也不敢靠近,管家想与他说一句话,还没开口, 便感觉后颈发凉。   容景转头朝他看来:“夫人呢?”   “小姐已经睡下了。”管家连忙说:“若是有事,等小姐睡醒了再说,今晚可把小姐吓坏了。”   容景点了点头,并不反对。   他道:“我再去官府一趟,若是夫人醒了, 再派人去官府叫我。”   管家连忙应下, 眼见他走出了屋子,人影都消失在门口了, 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丁鹏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口的话带着命令之意, 他竟一点也没察觉, 下意识就应了, 好像本该如此。   管家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又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他手上还拿着一把剑,那剑上沾满了血,不知道是谁的。他浑身血气,也不知道是从剑上来的,还是他身上来的。   容景在官府里待了许久,哪怕知道缈缈平日里起来的晚,可他也放心不下,匆匆与下属和宋大人交代过之后,踩着日出时的微弱光线进了林家。   他先认认真真洗了一遍澡,连手指缝里头都抹上了胰子,又拿湿布将长剑擦拭干净,重新藏了起来。然后如往常一般,在院子里打了一遍拳。等他去用早膳时,其他护院也回来了。   林家的早饭准备的十分丰盛,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一半护院都偷偷摸摸打量着他们,众人好似没有察觉,面色不变地吃了大半盆馒头。   容景一夜未睡,可头脑却清明的很,用完早膳也并未回去睡觉,等他再指导护院们训练时,缈缈才终于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她先往旁边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身边人在,顿时咬了咬唇。   缈缈扬声把外面的丫鬟喊了进来,问:“丁鹏呢?”   “回小姐,姑爷已经回来了,就在外面与护院们一块儿训练。”丫鬟说:“姑爷说小姐正在歇息,不好打扰,所以才没有进来。”   缈缈松了一口气。   她迅速收拾好自己,连忙去了外面,果然看见了正在给众护院演示□□枪法的容景。他好似什么都会,平日里赤手空拳,昨夜用的是一把剑,如今□□也是使得虎虎生风。缈缈看不懂这些,只觉得他用的很好看。   等他演示完,院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容景敏锐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正在拍掌的她。   他随手把□□交给其他人,走了过来,“夫人醒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亮之前。”   缈缈上下观察了他一番,没看见他身上有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但这会儿却不方便对着外人说,便拉着容景往屋子里走,先让他陪自己用了早膳。等吃完了,她才又把容景拉回了屋子里。   “你昨天夜里去做什么了?”缈缈担忧地问:“那些山匪呢?你昨天带了那么多人与宋大人离开,是去找那些山匪了吗?”   “夫人猜到了?”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猜到一些。”见他并不否认,甚至还承认了,缈缈一下字睁大了眼睛,连眼眶都红了:“你……你去找那些山匪做什么,城外山匪的事情,自然有官府来解决,你原先只是一个猎户,只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手厉害一些,就敢做这种大胆的事情?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   容景急忙道:“不会有事的。”   缈缈可不听他的:“有没有事,当然不用你说,我自己能看清楚。双拳难敌四手,你自己亲口说的,说那些山匪厉害,说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说那座山易守难攻,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你就只是一个猎户,一个护院,你去拼命做什么?那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就……”   她说着说着,眼睛都渐渐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会因着她轻轻一眨眼就掉下来。   容景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见过不少人的眼泪,可从未有一人如缈缈这般能激起他的怜惜,他举着手,可那眼泪都还没落下,不知道是否应该去擦。   缈缈吸了吸鼻子,又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容景迟疑了一下。   这时候他应该应下,这样缈缈就不会担心他。可他心中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决定了他要做的事情,如昨夜之事,于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就算是他不想,皇帝也不会同意。于他而言,那也是责任。   他吞吞吐吐,却说不出应下的话来。   缈缈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你这呆瓜,怎么连骗人都不会?”   容景呐呐道:“我不想骗夫人。”   “你不想骗我,可我觉得,你还有许多事情瞒着我的。”缈缈轻声说着,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关于昨夜的事情,你是不是就瞒了我很多?”   容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说。”   “……”   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容景想了想,说:“杨家的那个管事雇了城外山匪来林家,是想要杀了夫人夺财……”   “这件事情我知道。”   “……”容景捏紧了手:“那些山匪已经被抓住了,宋大人很快就会审理这个案子,到时候,肯定能还夫人一个公道,□□是重罪,要掉脑袋的,等那人一处决,之后再也没有办法威胁到夫人的安危了。”   缈缈轻声问:“可宋大人已经知道了,你为何要出去?”   “我……我帮宋大人。”   “你和宋大人何时说好的?我先前怎么没有听说?”   “……”   “你帮宋大人,为何要将我们家的护院都带走,那些山匪虽然抓到了,可难免有漏网之鱼,昨天都有人闯到了我院子里来,万一你离开之后,又有人来了呢?”缈缈的声音依旧是轻飘飘的,听不出一点怒气:“你说也不说一声,就把人带走了,我真的吓坏了。”   容景手足无措,只能呐呐道歉。   缈缈看着他:“你真的是青州的一个普通猎户?”   “……”   容景捏紧了拳头,手心里满是汗:“我的户籍路引,夫人不是都见过吗?”   “是呀,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种东西都能作假,我还见到了一个假婚书呢!”昨天夜里,缈缈心中是越想越不对劲。   原先她还没有察觉什么,可一旦发觉了有一点不对之后,先前被她忽视的,她没有在意过的细节,都陡然变得充满了怪异感。   如丁鹏所说,他从青州而来,来桐州寻找亲戚,明明是第一回 来,却对桐州的一切了如指掌,他有一身武艺,却不去做大事,反而来林家做了一个小小护院。还有宋大人,对他的态度也奇怪的很。他们林家与宋大人是世交,她见过宋大人不少次,可从未见过宋大人对谁这般亲切。   缈缈柔柔地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先前你和我说,对我不会有半句假话。既然不会骗人,那瞒着我的事情,是什么?”   “……”   明明只是普通的对话,却让容景出了满身的汗。   他冷汗直流,只觉比在金銮殿上被百官诘难还要难过,心中慌得不行,就算是面对皇帝时,他也没这样慌过。   他当然是想过,要把一切都坦白给缈缈听。但并不是现在。   昨夜他虽然上山剿匪,可事情还未落定,那些山匪如何处置,也还没有个章程。怕被人认出,他昨夜上山都是蒙面,生怕会被山匪余党发现。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容景不敢将此事坦白清楚。   更别说,一开始,就是他骗了缈缈。   “我……”   缈缈柔柔地问:“你先前就说有事瞒着我,都是夫妻了,还不能与我说?”   “这……”   容景眼神游移,面色发白,任谁一看,都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就在这时,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下人,道:“小姐,宋大人来了,说想要见姑爷。”   容景如临大赦,立刻站了起来:“我去见宋大人。”   他说着就要走,缈缈又叫住了他:“等等。”   容景紧张回头。   缈缈柔声说:“我与你一起去。”   “……”   也不知是为何,明明夫人依旧是娇娇软软的模样,自见到他的时候起,也没有动过怒,甚至还差点掉了眼泪,可容景却没由来的心底发凉,他跟在缈缈身后,隐隐有大难临头的错觉。   他可没来得及和宋大人先对好说辞,希望等会儿宋大人不要说错什么话才好。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军中的将士都将家中的婆娘称呼为母老虎。他的夫人虽没有老虎凶猛,也不曾有对谁露过爪牙,说是小猫也不为过。可面对他夫人时,他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从前再多荣耀,再多威猛,这会儿都化作云烟,轻飘飘的就散了。   并非是夫人凶猛,而是他在夫人面前时就情不自禁矮了一头,半点脾气也不敢发。   在走到前厅的这一小段路里,容景又推翻了前头的话。   不是不敢发,是不舍得发。   万一他说了重话,夫人就哭了呢? 第37章   宋大人也是一夜未睡。   他带着官差随容景上山, 也亲自拿起兵刃剿匪, 一夜战斗下来, 好不容易将那些山匪擒住,而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到了衙门里审理此案, 从昨夜起就没合过眼。   好不容易把事情差不多忙完了, 可如何处置那些山匪,他还要问问容景的意见,便来林府找人了。   见着容景之前, 他先看见了缈缈,顿时将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缈缈问:“宋大人来找丁鹏, 是有什么要事吗?”   宋大人迟疑了一下。   容将军还隐瞒身份待在林家,他也不知道如今是否已经暴露了。宋大人朝容景看去, 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才放心, 道:“是关于昨夜山匪的事情, 不只是找丁护院, 我也是来找你的。”   “找我?”缈缈不解:“找我做什么?”   “那些山匪已经招了,说是杨家的管事雇了他们过来杀人。若是让他们得手, 我也无脸去见你爹。此事与你关系重大, 我便想着过来知会你一声。”宋大人顿了顿, 问:“贤侄女,你看那杨家管事, 该如何处置?”   从容景口中听到是一回事, 从宋大人口中再听到便是令一种感受。   缈缈眼睛亮起, 开口前又生出犹豫,忐忑地道:“杨家在京城可是做大官的,若是他们家的人没有回京城,是否会对宋大人您有影响?”   宋大人笑了笑,心说:杨家人再大胆,还敢与容将军硬碰硬吗?   “国有律法,万事当然要遵守律法来,杨家人□□在先,就算是你无事,他也已经犯了律法。都不用回京城,在桐州便可以直接处决了。”宋大人还道:“我听说杨家人屡屡找你麻烦,这次以后,他们应当再也不敢了。”   缈缈又惊又喜。   她自然是恨不得离杨家人远远的,与他们再也没有关系,若是杨家人能就此打消那个念头,那是最好不过。就算是没有,也许他们也能收敛一些,不再做意图谋害她性命的事。   怕就怕杨家人非但不知收敛,还会因为自家管事的缘故而恨上她。   “此次的事情,还是多亏了丁护院。”宋大人拱了拱手:“若不是丁护院带着人来帮忙,恐怕也没有办法将那么多山匪抓回来。”   容景心中一紧。   果然,缈缈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便问:“他有那么大的功劳?”   宋大人满脸喜色,帮着说好话:“贤侄女,你可不知道,丁护院实在是厉害,若非有他,根本除不去城外山匪,往后桐州的安定,可都是多亏了他啊。”   缈缈迟疑:“我听说那些山匪所处的山易守难攻,连官府也没有办法?”   “没错。”宋大人心想:这应当是容将军说的吧?   “宋大人在桐州当了那么多年的官,也没有办法?”缈缈又回头看了容景一眼:“他可是才刚来桐州没多久,只不过是一个猎户而已,对于剿匪一事,既然能发挥这么大的用处?”   容景急忙上前一步,抢在宋大人前面解释道:“这也是因为夫人的缘故。”   “我的缘故?”   “那些山匪平日里都在山上,鲜少下山来,先前拦夫人的马车,已经有不少人被送入了官府,这回为了刺杀夫人,他们特地派出一队人马,因为我们早有防范,才折损了人手。后来再上山时,那些山匪的人数少了许多,便比从前好攻打一些。”   “剿匪的事情,你也懂得?”   宋大人也连忙帮忙掩饰:“上回丁护院将那么多人送到官府里来,我就知道他身手不凡,这次就特地过来请他帮忙,没想到,还真发挥了不少用处。”   “那其他人呢?”缈缈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前不注意,现在注意到了,她满肚子都是疑惑:“你昨夜带走的还都是新来的护院,都是经由你训练的,难道不是原先的更好一些?”   容景:“……”   宋大人:“……”   宋大人左右看了看,大约是明白自己参与进了什么不该掺和的事情,连忙闭上嘴避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做起了壁花。   容景满头是汗:“新来的这些……更厉害一些。”   缈缈满脸狐疑。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灵光一闪,道:“新来的那些护院,全都不是桐州人。”   “……”   自己的护院家乡是在何处,缈缈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的,桐州里可不少是外乡人,原先招来的那些,也有许多是从外面来桐州讨生活的。可偏偏,她知道了桐州有个做假身份的人。   这些新护院,还个个听丁鹏的话,唯命是从,那默契好似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培养出出来。那些人腰板脊背永远挺得笔直,护院并非经过缈缈挑选管理,可她看过去,哪怕是不认得他们,也一眼能区分出来。   那些人一板一眼的,好像经过不少训练,若是要缈缈想,看着不像是普通护院,倒像是她先前偶然见过几回的,京城里那些守在城门口的将士。   缈缈看向容景的目光越来越怀疑了。   宋大人听着,便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他在心中暗想:或许容将军还未与林家的姑娘坦白自己的身份呢。   他多说多错,不敢再说,连忙道:“我忽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多打扰了,等过几日,劳烦丁护院再去衙门里一趟,关于山匪的事情,我也还有话问问丁护院。”   容景头也不回,一声也不应,只紧张地看着缈缈。   缈缈好脾气地对宋大人说:“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下回您也不必亲自过来,派人来传一声就是了。”   等宋大人走了,她又回头问容景:“你那瞒着我的事情,打算何时告诉我?”   容景犹豫了一下,坦白道:“现在还不能说,要等山匪的事情解决了。”   “山匪?那些山匪不是已经被抓了吗?”   “抓是抓了,可后面还有不少事情,宋大人……宋大人一人无法解决,还得由我帮忙。等山匪的事情彻底解决时,夫人自然也能什么都知道了。”   听他的意思,城外那些山匪看着还不普通呢。   缈缈在心中嘀咕,思绪百转,又问他:“那你不说,我自己发现了呢?”   “那……那我就全盘托出,半点也不敢隐瞒。”   缈缈满意了。   她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听我的?我说什么你都会做?”   “……违反律法的事情,夫人还是好好考虑才是。”   “我当然不是那等恶人,等会儿我要叫人过来,你就站在旁边,若没有我示意,一句话也不能说。不得摇头,只能点头。”缈缈说。   容景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哪里有收回的道理,只能忧心忡忡地应了。   缈缈这才满意,让人叫了一个护院过来。这护院是昨日夜里随着容景一块儿出门剿匪的人。   容景心中一跳,当即便皱起眉头来,可他刚张口,想起方才缈缈的嘱托,皱了皱眉头,又闭上了。只满脸不善地瞪着那个下属,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下属一进门就遭了他们将军的瞪视,心中忐忑不已。他先行了礼:“小姐,姑爷。”   缈缈颔首,对着他和颜悦色地道:“你也不必这般客气,所有的事情,丁……他都已经与我说了。”   缈缈心想:那身份可能是假的,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呢?   下属顿时震惊地直起了身,朝着容景看去。容景仍然满脸不善,他想摇头,他也想否认,可碍着方才缈缈的话,一动也不敢动。   他在心中愤愤想:他的夫人,说起谎来竟是一点也不脸红!   他分明什么也没有说!   可下属不知,唯独对着他的脸色有些犹豫。   缈缈转过头,埋怨地道:“你这么凶干什么?都把人吓到了,还是转过去吧。”   容景:“……”   他只得转过了身。   缈缈又看向下属,柔声说:“昨夜你们上山剿匪,受了不少累,那些山匪又危险,应当也是十分惊险的。我让李大厨给你们做些好的,你回去与其他人说一声,昨日上山剿匪的,都放一日假,今日不用留在府中,去忙活你们的事就好。”   下属不敢随便应下,迟疑地朝着容景看去,可容景背对着他,也没法给他递眼神。他倒是想打手势,可还没有什么动作,缈缈便先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   夫人软软的手抓着他的,容景闭了闭眼,手指头都不敢动。   缈缈叹了一口气:“我与他是夫妻,我的意思,当然也是他的意思。我都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那些山匪虽然抓住了,可后头也还有不少事情要忙,自然是你们的事情比较重要。”   下属这才高兴:“谢过夫人!”   容景目露绝望。   缈缈收回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挡住了半张脸的惊讶。   她问:“一日或许不够吧?坏人已经被抓到了,府中还有其他人在,也不用你们时时刻刻看着,若是需要,多休息几日也是可以的。”   “夫人大善。”下属喜气洋洋地道:“夫人放心,我们准备已久,先前已经找到了那些山匪不少把柄,昨夜又把人抓住,之后可就省事了,将军说了,夫人的安危最重要,我们都听将军的吩咐!”   缈缈手上的茶盏差点没端住,她目瞪口呆:“将……将军?!你说的是……是他?!”   “是……是啊。”下属挠了挠头,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来,他迟疑地道:“夫人不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缈缈咬了一下舌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端着茶盏的手还有些抖,慌慌张张地端到唇边挡住自己的脸,生怕被发现出什么。   她强装镇定地道:“我当然知道了,只是我一直在桐州,也没听过多少外头的事情,他……他不愿与我细说,听你的话,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身边人的表情。   无论是哪个将军,她都是高攀了。丁鹏还是个小护院的时候,她还能摆脸色,如今回想起来,那可都是以下犯上,就这一会儿,缈缈都想起来自己做了不少冒犯之事,她一时冷汗连连,只觉自己下一瞬就要脑袋点地了。   下属骄傲地昂起脑袋:“那是,我们将军可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大将军,战功赫赫,天底下有谁不知道我们将军的厉害?夫人要是想听,等改日找个日子,我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威武大将军!   缈缈手中的茶盏终于没端住,温热的茶水与碎瓷片咣当摔了一地。   她整张脸都白了。 第38章   地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碎瓷片间肉眼可见几片苍翠,蔫哒哒的糊在地上。   下属被吓了一跳, 抬眼看见缈缈苍白惊慌的脸, 更是纳闷不已。而容景终于按捺不住, 猛地转过身来, 朝他挥了挥手。   下属不敢多待,忙不迭跑了。   匆忙跑走的脚步声让缈缈回过神来, 她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容景,眼中还有几分惊恐。   “夫人……”容景想要伸手碰她,却被她更快的躲了过去。容景动作一顿,收回手来背在身后, 他尽量放柔了语气:“夫人别怕。”   “你……你真的是那个……那个威武大将军?”缈缈嘴唇颤抖, 瑟瑟地看着他。   威武大将军声名赫赫, 她自然也是听过的。就算是桐州这样的小地方, 关于大将军的消息也从京城那边传了过来, 几乎是无人不知。   说他奋勇善战,说他战无不胜,对于这般厉害的人, 缈缈自然也十分敬佩。敬佩归敬佩,可她万万没想到, 自己竟然会有能与世人口中的威武大将军这般接近的一日。   缈缈的脑子还有些混乱。   她已经猜到丁鹏的身份不一般,可也没想到, 竟然不一般到这份上。明明应该是青州来的猎户, 后来成了林家的护院, 到如今,竟然翻身一变成了当朝大将军!?   “我是。”她听到身边人沉声说:“夫人都知道了,那我也不会再隐瞒夫人。”   “……”   他竟然真的承认了!   缈缈心中五味纷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有与大将军成婚的一天,刚成亲没多久的夫君摇身一变从小猎户成了大将军,她……她岂不是还从林家小姐,变成将军夫人了?!   “夫人。”容景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缈缈的手冰凉无比,被他握住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而后她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怯怯,眼尾耷拉着,还有几分可怜。   “我不曾与夫人说过谎,无论我是谁,从前我对夫人说过的话,都是出自我的真心。”容景说:“夫人不必因为我的身份变了,而对我心怀芥蒂,从前如何对我,之后也如何对我就是了。”   “可……”缈缈抿了抿唇,有些紧张:“既然你是大将军,那你为何要入我们林家,做一个小护院?”   “我奉皇上的命令来追查桐州城外的山匪,那些山匪似有古怪,至于内情,暂且还不能与夫人细说,还望夫人见谅。那些山匪谨慎,我隐姓埋名来到桐州,原本只想有一个能够躲藏的地方,恰逢林家在招护院,这才前来应聘。”容景没有隐瞒,把这一段直接说了:“我运气好,被林伯选中,才做了夫人的护院。”   “那……那……”缈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禁道:“那你又何必与我成亲呢?你这样的身份,也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原先她心中就是有几分愧疚的,觉得自己是趁人之危,哪怕成亲的事情是丁鹏主动提出,可她也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人家。原先丁鹏只是一个小护院的时候,她心中就觉得过意不去,现在骤然得知他的真实身份,缈缈就感觉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天底下有谁敢让威武大将军平白给别人的孩子当爹?!   大将军手中的刀斩过那么多敌人的脑袋,可不缺她这一个的。   想起那柄被容景藏在衣柜底下的长剑,缈缈缩了缩脖子,一时觉得后颈发凉。   她颤颤地道:“当初……当初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不是我逼你的,你要是不情愿,我也可以与你和离,不,不是,你休了我也可以……你别杀我……”   容景哪里舍得,他把缈缈的手握紧了一些,用自己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试图让她的手变得温暖一些。   “当初是我主动要娶夫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与夫人和离。”容景说:“我还怕夫人得知我的身份之后,不愿意接受我,要将我赶出林家的大门。”   缈缈顿了顿。   而后她回过神来,双眼慢腾腾地亮了起来,竟然还有几分期待。   容景:“……”   他连忙说:“和离一事,也要你情我愿,我不同意,夫人一个人也是不准想的。”   他在心中暗恨:从前他的下属们是怎么说的?说是他的身份摆出来,多得是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怎么夫人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反而还想要把他给休了?   先前他还是丁鹏的时候,夫人都没想过要休他呢!   “唉,可是这样太委屈你啦。”缈缈软声劝他:“你瞧,你是大将军,想要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到?京城里那么多人,个个都比我好,那些姑娘也是清白之身,你娶了她们,肯定也比娶了我好。”   “容某从不做后悔之事。”   缈缈咦了一声:“原来你真名也不叫丁鹏呀?”   “……”   “好吧,容将军,可你当初来我们林家做护院,也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本来就不打算久呆。”缈缈道:“我与将军你成亲,是为了不履行与杨家人的婚约,也是为了不让杨家人害我。你是大将军,有你在,杨家人肯定也不敢对我多做什么。如此,等将军回了京城之后,也依旧可以娶其他更好的姑娘。将军放心,我一句话也不会多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容景却听得心里发堵:“我与你成亲,自然是出于真心。”   缈缈一愣:“可是……”   她抬头与容景的视线对上,一时又怔住。   哪怕她再笨再迟钝,这会儿也能看出来他眼中的情意。   容景垂眸,紧握着她的双手,沉声道:“我是喜欢夫人,才与夫人成亲,与我身份是谁,并无一点关系。若是夫人介意,等回京城之后,我再八抬大轿娶夫人一回。我想娶的,只有夫人一个,不要其他人。”   缈缈说不出话了。   晌久,她才喃喃道:“为什么……”   她从认识容将军的第一回 起,就并未有半点好。她是失了清白,逃回桐州,肚子里还揣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容将军分明知道的清清楚楚,为何还会真心实意要娶她呢?   哪怕她爹娘尚在,什么事情都还未发生,她也只是桐州一个小官之女,高攀不起大将军的。   “夫人答应与我成亲的时候,也并未嫌弃我只是一个护院。”容景说:“若我真的只是一个护院,等杨家的事情解决之后,夫人也要与我和离吗?”   缈缈急道:“当然不会!”   “那我也不会。”   缈缈无言。   她怔怔地看了容景许久,对上他沉默含蓄的柔和目光,一时被看得有几分脸红,不好意思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只觉指尖也是滚烫滚烫的,仿佛还带着男人手心的温度。   容景趁机飞快地道:“那关于和离的事情,夫人以后不可再提了。”   缈缈呐呐点头。   “不论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是夫人的夫君。”容景道:“等山匪的事情解决之后,夫人可否愿意与我一起回京城?”   “京城?”缈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好。”   “夫人担心杨家人?”容景将她的心思猜得透透的:“有我在,杨家人不敢找夫人的麻烦。”   缈缈愣了一下,才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可不是嘛!   杨家人再厉害,那也是对她来说。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杨家人在京城根基深厚,她与杨家人对上,无疑是以卵击石。可她的夫君成了大将军,杨家人……说不定杨家人见了她,都还得给她下跪行礼呢。   缈缈一愣一愣的,想到那个场景,一时有些晕眩。   重来一回,她当然也想过报复,可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撼动不了杨家分毫。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求杨家人不要来找她的麻烦。   谁知道……她竟然还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缈缈忐忑,想了又想,还是拒绝道:“这不太好……”   “若是夫人不愿意与我一道回京城,那或许有诸多不方便。”容景微微皱起眉头,有些苦恼:“若是我与皇上说要留在桐州,恐怕皇上也不会答应,若是分隔两地,我也不便照顾夫人,要是再有人想要冒犯夫人,我也无法帮上忙。我与夫人成亲了,夫妻便是一体,夫人遇到什么难处,也不该一个人扛下。”   缈缈听他说的,也有些心动了。   听容景一口一个夫妻的,她也不禁心驰神往,若是能有一个大将军做靠山,她也不用再怕被谁欺负。   但缈缈还是坚持住了:“除了杨家人,也没有人会想要欺负我了。”   “……”   容景看着她,慢慢抿紧了唇。   他板起脸时,便有几分严肃之意,下属见了都要腿软。原先缈缈是不怕的,可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一见到他这幅样子,心中就有些害怕,生怕自己惹怒了他。   可容景开口时,却是与面上截然不同的低声下气:“可是我想与夫人待在一起。”   缈缈听得晕乎乎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答应了下来。   她心中不禁纳闷:明明是容将军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先对她隐瞒身份,怎么这不知不觉的,她原谅了人不说,还被他牵着鼻子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答应说要去京城了呢?   离开京城的时候,缈缈心里曾想过,她以后再也不会去京城了。   没想到才过去几月,她竟然就生出了这样大胆的念头。 第39章   容景的身份告诉了缈缈, 自然也瞒不过其他人。   哪怕缈缈有心想要替他瞒着,可身份改变, 她的态度也变得小心翼翼诚惶诚恐起来,其他人见到了,心中自然觉得奇怪。可暴露容景身份的也不是缈缈。   容景的下属们以为缈缈知道了, 便也不再刻意隐瞒,当着其他人的面, 直接便叫了容景一声“将军”。   李大厨手中的菜没端稳,重重地落到桌上, 溅出不少菜汁来。   奶娘连忙拿着帕子过来擦桌子,埋怨道:“连个盘子也端不稳?幸好小姐坐得远,不然烫着了小姐怎么办?”   李大厨瞪圆了眼睛:“他……他……他方才叫什么?”   那个下属急忙闭上嘴巴, 有些惊疑不定地朝容景看去,有些不解自己是否叫错了称呼。   管家的耳朵更灵一些:“将军?哪来的将军?”   下属的嘴巴闭得更紧。   奶娘咦了一声:“你喊谁将军?我们府中哪里有什么将军在?你可别乱说话。”   缈缈下意识地朝着容景看去, 想要问他的意见。   容景顿了顿。   原先是因为担心暴露了身份会被传出去, 让那些山匪发现, 怕连累了林家。可现在山匪们已经被抓到官府, 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处理着山匪的事, 他很快就要回京城去, 到时候,要把缈缈带走,他也还是要暴露身份。   容景点头道:“不必瞒着。”   几人听了更加纳闷:“什么?什么瞒着?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事情?”   缈缈点了点头:“奶娘应该也听过, 京城里有个威武大将军。”   “那是自然, 我当然听说过。”奶娘说:“我们可就只有一个威武大将军, 那位大将军那么厉害,打了那么多胜仗,立了那么多功劳,天底下有谁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李大厨也连连点头:“小姐若是想听,就去外面茶馆,外面可有不少说书人说关于大将军的故事,大将军打过那么多仗,故事都有好几种,我听了不少,要说好听,还是那望春楼的说书先生说得好听。”   “小姐怎么忽然好奇大将军了?可是先前上京城的时候见到过?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若是能见到,可实在是幸运。”   几人话语之中都对威武大将军多有推崇,十分崇敬。   缈缈咳了一声,指着容景道:“他就是。”   “什么?”奶娘等人有些没反省过来。   缈缈说:“丁鹏是他的假身份,他就是那个有名的威武大将军,方才你们听到的将军,就是在叫他的。”   奶娘等人一下子呆了。   他们看看缈缈,见缈缈满脸认真,又满脸呆滞,整齐一致地转过了头去,震惊地看向容景。容景负手站立,坦然接受他们的打量。   好半天,三人才齐齐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可能!”奶娘结结巴巴地道:“他怎么会是那个威武大将军?!”   “他他他……”李大厨不敢移开眼,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就变了个人:“大将军……将军……”   “就是他,他已经亲口与我说了。”缈缈柔声道:“若是你们不信,还可以去问宋大人,宋大人也知道他的身份,宋大人可不会骗人。”   原先缈缈说的时候,三人还有些不信,可要是搬出宋大人的名字,就是他们想不相信也不行了。   他们小姐会骗人,可宋大人却是不会骗人的。   那就是……丁鹏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将军了?!   三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今他们的心情,就与先前的缈缈差不多。等回过神之后,看向容景的目光陡然发生了变化。   奶娘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而后又意识到什么,连忙又把帕子往旁边一丢,拿起一只空碗,给他盛了一碗汤——先前她只给缈缈盛了,并没有给容景盛。   李大厨连忙跑了出去,去厨房加菜。   管家转了一圈,热情又惶恐地邀请道:“将军,请坐。”   容景顺着他的话坐下,沉声说:“你们不必如此如此客气,像先前那般就好。”   “那怎么行?您是将军,您……”奶娘看见缈缈,话忽然停住。   缈缈有些不解地与她视线对上。   奶娘呐呐道:“丁鹏成了大将军……那与小姐的婚约,是不是也就不作数了?”   奶娘一下子想的多了。   她虽然想要她们小姐嫁一个好人家,最好比可恶的杨家也还要好,可她也明白,那样厉害的人家,是瞧不上林家这种身份的。放在现在或是从前,她们小姐再好,也高攀不上大将军。   可喜宴摆了,全桐州的人都知道他们小姐成婚了,等将军一走,让其他人怎么看他们小姐?与他们小姐成婚的是丁鹏,可不是大将军。   他们小姐的名声,岂不是又没了?   奶娘脸色有些难看。   她没想到,她千防万防,没让杨家的人得手,却让她们小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骗了。   容景:“……”   这林家的人都是怎么回事?身份一拆穿,都不打算认这婚事了?   他沉声道:“自然算数,夫人会与我一道回京城。”   “回京城?!”管家发出一声惊呼:“回京城,那杨家人岂不就……”   “我并不怕杨家人。”   管家一下子无言。   话虽然说的有道理,可要他想,他也并不想再让他们小姐卷进京城的那摊烂事里。   “小姐呢?”管家朝缈缈看去:“小姐也答应了?”   缈缈轻轻颔首,抓紧了衣裙。   她当然想为自己报仇,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机会就摆在她的眼前,她很难不心动。   “我……我想去一趟。”缈缈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看其他人的表情,可语气却十分坚定:“杨家人对我做的事情,我也想报复回去,不能只让他们欺负我。”   管家沉默下来。   奶娘依旧问容景:“既然你是将军,不是一个小护院,那你为何要娶我们小姐?”   容景便将先前对缈缈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他们听。   许是他语气太过坚定,眼神太过真挚,也或许是他从前的好名声发挥了用处,让人情不自禁便生出了信任来,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李大厨捧着一个大盘子姗姗来迟:“来尝尝这个,新鲜的梭子蟹,小姐有身孕在身,吃不得螃蟹,我也就没有做,白蘸醋最是鲜美,将军是从京城来的,那儿一定鲜少见到这些海物。”   整盘大螃蟹被放到了容景的面前,螃蟹又大又肥,蟹肉饱满,掰下蟹壳,里面也满满都是蟹黄。如今就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看着便惹人垂涎。   缈缈看得眼热。   李大厨擦了擦手,说:“原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渔民送海物过来,今年也送来不少,小姐有身孕在身,这些海鲜却是吃不得,我还发愁怎么吃掉,有大将军在,可就不用担心了。”   奶娘白了他一眼:“好哇,见着了大将军,你就连小姐也不顾了。”   “那……那与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就算还是原先的丁护院,也是我们的姑爷,这些好东西,自然也是可以吃的。”李大厨争辩道:“我这本来就是留给丁鹏的。”   奶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李大厨可没她那么多担心,只知道自己最崇拜的大将军一定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原先既然是他主动提出,那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喜欢他们小姐的。   他们小姐这么好,有谁会不喜欢呢!   ……   三人知道了容景的身份,却也并没有对其他人说,生怕会给容景招惹来什么麻烦,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也对他的那些下属叮嘱,让他们别暴露身份。   可对容景的态度,自然也比从前恭敬了不少。奶娘一想到自己还让大将军立了那样的字据,就险些晕过去,对他的态度更加殷勤讨好。   不过这也让容景方便不少,他出门的次数也更多了,不必再刻意避着人,直接去找宋大人商讨山匪一事。最让林家上下振奋的,就是山匪一事处理完之后,就要处理那个杨家管事了。   山匪袭击林家那夜,杨家的管事就等在林府外面,容景带着人出来的时候,把他抓了个正着,直接关进了大牢里。后来容景与宋大人便忙着去处理山匪一事,事务繁多,直接就将他给忘了。   等到山匪的事情处理完了,经由底下人提醒,宋大人才总算是想起了这个人。   与林家有关,宋大人也不敢一个人决定,便请示了容景的意思。   容景也才想起这个人,他想了想,便问了林家人的意思。   林家人都对杨家人恨之欲绝,一听是他□□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本来就是重罪,林府上下那么多人,要不是有容景与他的手下在,哪里能挡的住那些山匪,若是林家人全死了,那罪责就是重上加重。   哪怕是林家人没一个死了,杨家管事也已经与城外山匪扯上了关系,更逃不了。   都不用容景动动手指头,林家人一点头,官府就给他定了罪。杨家管事本想搬出杨家的身份,可哪里会有人听他的话。   行刑那日,林家人所有人都来了,下人挤到前头,就连缈缈都坐在马车里,远远地掀起车帘,朝着那边看。   容景本想蒙住她的眼,却被缈缈拦住了。   她认真地说:“这些是我的仇人。”   容景顿了顿,也不再抬手。   他只是低声说:“伤害夫人的人,我也不会放过。”   就算是他。   夫人会如何对他,他也都心甘情愿,引颈就戮。 第40章   山匪被抓到, 容景及其下属们将山上山匪的据点全部搜过,那些山匪猝不及防,什么都没来得及转移,一切证据都被搜了个正着, 关于与海外倭寇联合的证据更是明明白白的, 连给他们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能解决的都在桐州解决了,容景收集好一切证据, 就该回京城复命。   当他将这消息告诉缈缈的时候,缈缈还吃了一惊:“这么快?!”   “我只身一人, 一匹快马就可回京, 关于桐州的事情已经解决,皇上还在京中等着我回去。”容景说:“只是如今有了夫人, 自然也与从前不同, 夫人要与我一道回京, 自然也不必着急。”   话是这么说, 可缈缈还是感觉到了紧迫感,连忙加快了速度收拾行李。她的箱笼多, 收拾起来也费不少功夫,林家上下紧赶慢赶收拾好, 最后三人还选出了奶娘陪缈缈上京。   上一次缈缈上京城的时候可受了不少委屈, 哪怕这次有容景,林家人也不敢让她再一个人上京城, 让奶娘陪着, 她们小姐性子绵软, 若是有什么要出头的,也可以让奶娘出头。   林家三人拉着缈缈嘀嘀咕咕叮嘱了许久,把杨家人的可恶翻来覆去说了又说,生怕她会再被杨家人害一回。   缈缈又将家中的生意也安置好,让管家隔一段时间送信到京城去,又托宋大人帮忙照看,坐上马车时,还在想是否要将生意移到京城去。   只是她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京城久待,或许也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再回到桐州来。   并非是缈缈不信任容大将军,只是身份高低有别,连杨家这种血亲都能对她下狠手,又如何能保证一个陌生人能够无缘无故地对她好呢。   再说。缈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今她小腹凸起,已经能感受到里面的生命在活动。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并非是容将军的亲子,如今他说不介意,难保以后会生出别的念头。   缈缈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京城呆不下去,她就立刻回桐州来。只希望容景能够说到做到,帮她向杨家人报仇。   当然,若是做不到,她也并不会怨恨,依旧会感激他。本来他就不欠她的。   ……   因为缈缈有身孕在身,一路赶路也不快,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一路走走停停,比来时花了更多的时间,到京城时,都过去了近两月的时间。   缈缈生怕自己会拖累容景,担忧不已。容景反过来安慰她:“夫人不必着急,我已经派人先向皇上去信,说明了夫人的情况。夫人有身孕在身,皇上定然会怜惜,不会在意这些。至于那些山匪的事,我也已经先行派人将证据送了过去,皇上早就收到了。”   “你与皇上说了我的事情?!”缈缈惊讶:“你怎么与……与皇上都……”   容景理所当然地道:“我与夫人成了亲,就已经是夫妻,皇上还是我的表兄,我娶了夫人,自然也要与家里人说一声。”   缈缈咋舌。   她哪里敢想,容景竟然把她介绍给了皇帝。她当初上京城时,杨家人不待见她,杨夫人也不愿意带她去见其他人,杨新立更不必说,头一回带她出门便是那顿鸿门宴,她那般欢喜,谁知道后面会遭遇那些。   可现在,容景却轻描淡写便说已经与皇上说了她的事情。   缈缈心中复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待遇,一时感慨不已。   等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她就更小心谨慎了,生怕自己做错什么,就拖了容景的后腿。   将军府早早听说了他们的将军夫人要到来的事情,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到达的那一日,将军府的人一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临下马车时,缈缈特地整理了一番仪容,拉着容景,紧张不已。   “将军府中的人可会认得我?”   “其他人回来的比我们还要早很多,早就已经将夫人的事情说给他们听了。”容景说。   他在心中想:这也不止。   在离开京城之前,他就已经派人寻找缈缈的踪迹,在更早之前,将军府就已经做好了要迎接一个将军夫人的准备。   这个将军夫人,他们可等了太久了。   不止是将军府的人,连守城的士兵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亲眼看一看他们的将军夫人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竟然将他们将军迷得神魂颠倒。   只见马车里面先伸出了一只宽厚大手,一看就是男人的手,众人呼吸一紧,容景从马车中走了出来,而后……   而后他捏着路引过来,交给了守城门的士兵。   “将……将军?”   容景瞥了他一眼:“这路引有何不对?”   守城的士兵愣了一下,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不敢。”   他仔细把路引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恭恭敬敬地递了回去:“将军请。”   在众人的翘首企盼之下,容景又回到了马车里。   至始至终,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过。   将军府的人引着马车进了城,守城的士兵才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以为今日能亲眼见到将军夫人的模样,果然还是多想了。有将军在,我连掀开那马车帘子看一眼都不敢。”   同伴深有同感:“将军这样宝贝的护着,连一眼都不给人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入了将军的眼。”   “难道不是那杨家的表姑娘?”   “你这消息可实在是落后了,原先是说杨家的表姑娘,可后来将军写信回来,亲自对徐副将说了,将军夫人不在京城里,要不然,怎么会与将军一块儿回来?那杨家是杨家,与我们将军有何关系?”   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口才停下。   容景先一步下了马车,撩开布帘,牵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将军府的管家睁大了眼睛,生怕会错过见到他们夫人的第一眼。他们的将军夫人是个极为美貌的年轻姑娘,面白细嫩,嘴唇殷红,瞧着便是娇娇软软的柔弱姑娘,一步一步都迈得十分小心,与历代将军夫人很不一样。   历代将军夫人可也都是巾帼英雄,也能够上战场杀敌,并不比儿郎差。   管家飞快看了一眼,立刻殷勤的凑上了前去:“这就是夫人吧?”   缈缈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将军的眼光可不会差,既然是将军选的,那肯定差不了!   将军府的管家热情地道:“老奴可盼了夫人好久,总算是把夫人盼来了!夫人快里面请,一路可实在是累着夫人了!”   然后他的视线往下,在缈缈凸起的肚子上停留了一会儿,脸上笑意更深。   这里头的,可是他们的小将军呢!   缈缈有些受宠若惊,等进了将军府,里面的下人一个比一个热情。她在林家时,已经是享受过林家上下众星捧月的待遇,没想到将军府竟然有过之无不及。   连奶娘都有些不习惯,她跟在缈缈的身边,一双眼睛警惕地在所有人脸上扫过,却只看出来真心实意。   他们可不知道,将军府盼这将军夫人盼了多久!从容景离开京城时吩咐下去之后,他们就一直等着,等了好几个月,才总算是把他们的将军夫人给盼来,能不激动吗?!   缈缈一路被簇拥着,刚坐下没多久,手中就被塞了一杯热茶,而后又几盘香喷喷的点心端到了她的面前。   “听说夫人是桐州人,怕吃不惯京城的东西,老奴便特地去找了个桐州来的厨子,按着夫人的口味做。”   缈缈有些不知所措地朝着容景看去。   容景不甚在意地道:“以后你就是将军府的主子,想要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会有人办好的。之后恐怕要麻烦夫人,这将军府也要夫人来管了。”   缈缈诚惶诚恐。   正说话间,外面又响起了一道粗犷的声音,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将军,我听说夫人已经到了?!”   许副将冲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坐着的缈缈,顿时眼前一亮:“这就是夫人吧?夫人生的可真好看?”   缈缈不认得他是谁,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   “夫人,我是将军身边的副将,夫人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就好,我保证给夫人办得妥妥的。”许副将接到他们将军的信,听说他们将军在桐州找到夫人的时候,魂都快吓没了一半,不知道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夫人又是怎么跑到桐州去的。   不过幸好,现在夫人已经找回来了!   说起这件事情,许副将又想起了自己过来的另一个目的,连忙对容景说:“将军,我妹妹想亲口与您道歉。”   “你妹妹?”容景一顿,很快就想起了当初的乌龙事。   只因为离得远,他没有立刻追究,可这不代表他就将这件事情给忘了。他到如今也还是想不明白,为何许副将的妹妹要骗自己。   许副将回头看了一眼,又连忙出去将许思月拉了进来。   他对着自己妹妹板着脸:“你做错了事情,就得亲口向将军道歉,不只是将军,还有夫人。要不是将军自己找到夫人了,你可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今天一定要和夫人道歉!”   缈缈不解,纳闷地看了过去。   许副将的妹妹也是一个年轻姑娘,与她差不多的年纪。缈缈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错事,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只见到她撅着嘴,满脸都是委屈的模样。   缈缈心中觉得奇怪。   这许副将的妹妹,她以前是从未见过的。 第41章   容景离开之前, 特地吩咐了将军夫人的事情, 许副将应了, 后来许思月接了过去,她说出谎言的时候,自然也想过容景会回来的那一天。   可她也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当初容景只说上门求娶, 为了缈缈的名声着想,也并未透露太多, 旁人听了, 也只当作是他看上了杨家的表姑娘,生怕被其他人抢走, 才催着部下快些上门。可求娶归求娶, 当然也有被拒绝的可能。   许思月打的就是这样一个主意。   她并未去杨家, 只说将军夫人拒绝了, 只想拖延时间, 容景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这好几个月里能发生不少事情, 说不定杨家的表姑娘就被其他人给娶走了。   她心里有点不能与外人说的心思, 也不愿见到容景与其他人成亲。   所以她说将军夫人拒绝了她, 要等着将军回京之后亲自去求娶。至于容景回京之后, 她还想过许多种方法阻拦。她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缈缈竟然离开了京城, 还与容景相见了。   这天下那么大, 那么多地方, 怎么偏偏将军夫人是桐州人,而容将军又正正好好去了桐州,两人偏偏就在桐州遇见了呢?   明明还是她先遇到了将军,她与将军认识这么多年,各种示好,可将军偏偏看上了其他人。   许思月只觉得心中委屈的不得了。   容景从桐州寄来信,在信中拆穿了她的谎话,许副将狠狠骂了她一通,之后一直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听说将军和夫人回京,更是拉着她过来,逼着她道歉。   她可不想道歉。   许思月憋着不开口,许副将又戳了她一下:“快啊,夫人等着呢。”   许思月嘴唇动了动,可仍旧不愿意开口。   缈缈看着越发不解:“她为何要与我道歉?”   “夫人,当初是我的疏忽。”许副将满脸愧疚地道:“小妹还小,不懂事,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做得不够格,夫人要是怪她,也怪我吧,是我一时大意,才将此事交给了她。”   许思月咬了咬唇,满脸倔强。   缈缈听得越发糊涂。   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她可从来都不认识这两人,这两人又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就说容景的将军身份,她也是与他成婚后才知道。   缈缈迟疑地开口:“你们……”   “好了。”荣景打断了他们:“若是要道歉吗,就快些道歉,不必说这些多余的话。”   他说这些的时候,都不敢看缈缈,目光紧紧地盯着许副将兄妹二人,生怕两人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要知道,夫人还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呢。   看缈缈这么恨杨家人,容景一时也不敢将此事直接说了,生怕她会一气之下直接回桐州。他打算再过些日子,先把缈缈哄高兴了之后,再与她说此事,到那时,或许气也能小一些。   许思月抿紧了唇,有些不甘心地看着他:“容大哥……”‘   听到这个称呼,缈缈眸光微动,微微皱起眉头来。   她是个姑娘,也曾经有过心潮涌动,自然也能听出这声称呼底下的意思。   若不是有着暧昧情意,不然为何会称呼的这般亲密?   许副将急急忙忙拉了他妹妹一下:“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叫将军,别叫大哥,将军什么时候是你大哥了?”   许思月不听他的,依旧固执地看着容景,表情还有几分楚楚可怜:“容大哥,你为何要娶她?”   容景朝她侧目,也微微皱起眉头来。   他对此人的印象,也就只是自己副将的妹妹而已,至于称呼,他的确是年长一些,也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份,别人要如何叫,就由着人叫了,也从未有过什么特别的意思。   他与许副将的妹妹从未有过任何关系,可许副将的妹妹有什么理由质问他的姻缘?   “我想娶夫人就娶了,与你有什么关系?”容景不悦地道:“我以为你是诚心想与夫人道歉,若是不想,也不必出现在夫人面前,夫人有身孕在身,不便见客。”   “身孕?!”许思月惊叫出声:“她还有了身孕?”   缈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可许思月依旧没有看她,而是执着地看着容景:“容大哥,她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要娶她,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人的吗?”   缈缈:“……”   缈缈有些不解,她又成了哪种人了?   她是看明白了,这许副将的妹妹分明是喜欢着容景,看他们的模样,应当还是认识了很久,也不知道这其中情意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现在看来,容景反倒像是个负心汉。   缈缈心想:她可从未听容景提起过京城里的事情,也没听说什么许副将的妹妹。不知道是容景故意隐瞒,还是只是那许妹妹一厢情愿。   若是后者才好,她反而还要同情。若是前者,她也不必在这将军府里待下去了。   容景的眉头皱得更深:“我何曾说过这种话?”   “你当然说过!”许思月失声叫道:“容大哥,你亲口说过,最敬佩的是老夫人那样的女英雄,容家所有的将军夫人都是能手提刀剑的人,可她……她……”   缈缈捂着肚子,无辜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众人的眼。   别说刀剑,菜刀她都没碰过。   容景是越发听不下去了:“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夫人是什么模样,我娶夫人,与你都没有半点干系。你若不想道歉,就直接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   容景摆了摆手,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人把她赶了出去。   许副将满脸涨红:“将军,我,她……她明明已经答应好了,说是会道歉,我才带她来的……唉!”   许副将说不下去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愧疚地朝着缈缈鞠了一躬,追着自己的妹妹走了。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屋中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朝着容景看了过去。   容景问管家:“屋子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管家连忙道:“夫人自然是与将军住在一处,夫人带来的这些行李,我也已经派人送到将军的院子里去了。”   容景顿时满意。   想着舟车劳顿,缈缈还有身孕在身,众人也不多打扰。容景把人送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叮嘱几句之后,又急匆匆走了。   人全都走了,奶娘才终于憋不住了,把门一关,连忙凑到了缈缈面前来:“小姐,你说刚才那个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奶娘的脸色可不好看。   缈缈都看出来了,她当然也看得出来,那个姑娘分明是喜欢容将军。可容将军他是他们小姐的夫君啊!   原先她也觉得容将军是个好人,可没想到刚到京城就遇到这个,这会儿奶娘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缈缈说:“如今事情还没有清楚,依我看来,也不必这般快的下定结论,至于那个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将军回来,问问他就是了。”   “可是……万一他骗小姐呢?”一觉得不好,奶娘便开始大胆地猜测起来:“我看那姑娘说的那般情真意切的,好好的姑娘,哪里敢这么大胆地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难道自己的名声不要了?”   缈缈倒是与她不同:“他没有必要骗我这些,还是等他回来以后,亲自问一问就是。奶娘也不必在意这些,以将军的为人,若是有心要隐瞒这些,那在桐州时,也不必娶我了。”   奶娘叹了一口气,才点了点头。   她道:“要是容将军真的敢对不起小姐,大不了这将军夫人也不必做了,小姐与我一道回桐州去。”   容景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夫人险些就要被劝跑了,急忙进宫面了圣,见过皇上之后,把桐州山匪的事情汇报了。谈完公务之后,又说了一会儿家常,听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夫人,皇帝表兄也是十分替他高兴,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容景带着大箱小箱的赏赐出了宫,就见到了许副将。   许副将满脸都是羞愧:“将军……”   容景停下脚步:“何事?”   许副将挠了挠头,道:“将军,夫人的事情……”   许副将是跟了自己很多年的手下,荣景也不想刁难他。“夫人心善,也不会苛责于你,既然夫人已经接回府中,此事便不用再提。”   “谢过将军!”   “要谢,去谢夫人,不必谢我。”   “哎!”许副将应了一声:“今日是我忘了,明日我再向夫人亲自道歉,还有我妹妹……”   说起自己的妹妹,许副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满脸懊恼:“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要是我早知道,我绝对不会将此事交给她……也幸好是夫人没有出事,要不然,我……”   提起许思月,容景也皱起眉头。   两个大老粗都是满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容景想来想去,最后道:“以后不要让她出现在夫人面前,若是再有下回,我也不会再看在你的面上放过她。”   动作行径可疑,听说边疆还有一种药物,食之会让人性情大变,疯疯癫癫,药石无医。要是靠近了夫人,伤着了夫人怎么办? 第42章   容景回到将军府中, 带回来了不少赏赐。   那些上次全都被送到了缈缈的面前, 缈缈受宠若惊, 有些不敢接。   “这些本来就是给夫人的,夫人安心接了就是。”容景道:“等找个合适的时机,我再带夫人进宫去见见皇上。”   “见皇上?!”缈缈吓了一大跳, 连忙摆手道:“这可不太好。”   “为何不好?”容景不解地道:“我与夫人成了亲,夫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皇上是我的表兄, 我带夫人见皇上,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等缈缈说什么, 他又很快想到了什么, 问:“难道夫人是介意手续?”   “手续?什么手续?”   “我与夫人是在桐州成亲, 那时候虽然过了文书, 可说到底, 与夫人成亲的人也并非是我, 而是丁鹏, 丁鹏是个假身份, 老实说, 是不能算数的。”   缈缈一怔。   她倒是没想过这些, 单知道丁鹏是个假身份,容景不提,她都忘了那婚约算不算数。   缈缈顿了顿, 道:“那这样说, 我们的婚事也不能算数, 这将军夫人,我也是名不副实,当不起。”   容景:“……”   他心中一紧,立刻道:“这些并不是问题,等明日,不,今日我就去将此事处理了,?夫人这个将军夫人一定会做的名正言顺,谁也不能说什么不对。”   缈缈又顿了顿:“那或许,皇上也是不会答应的。”   “为何不答应?”容景困惑:“我已经与皇上提起过你,他十分高兴,若非如此,也不会赏下这么多东西来,这些还不够?”   缈缈想:当然不够了。   她看了奶娘一眼,奶娘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示意奶娘走出去。   奶娘叹了一口气,轻轻走出去,合上了门。   容景愈发困惑:“夫人?”   缈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小腹隆起,已经瞒不住,如今衣裳穿的厚,倒是能挡住一些,可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缈缈轻声说:“皇上会介意我的身份。”   她原先只以为容景是大将军,可没想到他还是个皇亲国戚,与皇帝竟然是表兄弟的关系。原先她就忐忑不已,可现在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她已经了解到,容家只有容景一人,皇帝怎么会同意他娶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更别人此人腹中还怀着其他人的骨肉。   缈缈低着头,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低声说:“你放心,我也不会纠缠,只要你说一声,我立刻就能与你和离。或者你也不必再麻烦跑一趟,只当婚事不算数。你还可以去娶其他人,今日我见到的那个许副将的妹妹看起来就不错。”   容景越听越觉得不对:“我为何要娶她?我又为何要与夫人和离,夫人……夫人也不必介意肚子里的孩子,因为那……那……”   容景张了张口,却有些难以说出口。   这会儿什么事情也没有,缈缈就想要把他休了,要是知道了当初的事情是他做得,岂不是就要逃回桐州再也不回来了?!   他知道的,杨家人当初做的那些事情,缈缈一直恨着他们,他虽与杨家人不相熟,可也是加害者,也同样被憎恨着。缈缈留下肚子里的孩子,是因着身体缘故,也并非是因为其他。   这样一想,容景就有些难以开口了。   他便听到缈缈用方才那柔柔的声音说:“可那许姑娘,是十分喜欢你的。”   容景:“……???”   这可谓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他不敢置信,眼睛瞪得滚圆:“怎会如此?”   缈缈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将军是个男人,兴许就会粗心些,当局者迷,我这旁观者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个许姑娘分明是最喜欢将军不过,我从前不在京城,也不认得将军与许姑娘,却是不知道将军与那许姑娘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旧事。”   “没有!从未有过!”容景火急火燎地否认,急得后背都出了不少汗:“我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她是我副将的妹妹,也就仅此而已,我从来都不知道这种事也或许是夫人看错了也说不定。此事……实在是荒谬。”   “荒不荒谬,我也不清楚,可我倒是看得挺清楚。”缈缈语气依旧是柔柔的,听不出半点喜怒来:“只是将军若是真的对那许姑娘有其他念头,我也不会勉强将军,自然也会识趣一些,有多远走多远,绝不妨碍将军的好事。”   容景可怕死她的识趣了!   他连忙说:“你不准走!”   “那许姑娘……”   “夫人信我!我当真是不知道此事,若是夫人所言是真,我这就去与她说清楚。”容景说着就站了起来,一副要往外走的样子。   缈缈连忙拉住了他:“等等!唉,你这呆子!”   容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又稀里糊涂遭了骂,站在原地,一副可怜又茫然的模样。   “也或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你就这样过去直说了,让人家姑娘的脸面往哪里放?”缈缈叹气说:“既然你说没有,就当做是什么也没有,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不必放在心上。”   “那,那夫人……”   “我当然也是信你的。”   容景这才长舒了一大口气。   缈缈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中都不知道是否该同情那许姑娘几分。她也曾一腔心意被辜负过,自然也知道这样多伤人,可将军既然无意,全是那个姑娘一厢情愿,她……她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当然也是高兴的。   她与将军在桐州时就成了亲,从那时起就把将军当成了是自己的夫君,既然连将军都没有放手,她又如何会主动将自己的夫君让给其他人。同情归同情,可感情的事情,也不分什么先来后到,她既然没有做出亏心事,那自然也不必心虚。   ……   自从容景回京城之后,许思月的日子过得就愈发不顺心了。   她没有与将军夫人道歉,回来又被自己的兄长教训了一通,许思月被骂的憋屈,可又没发反驳。   许副将整日催着她去道歉,越是催促,她就越不想去。她巴不得那将军夫人永远不要出现的好,哪里甘心能向自己的情敌低头的。   可没过几天,她就又听说将军府摆了宴席说要庆祝,连着她兄长都去吃了喜宴,回来时带了许多糖,是京城最出名的糖铺,价格也不低。从前容将军最是恪己勤俭,哪里有这样大方过?   再想想将军夫人那隆起的肚子,一想到将军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她就愈发觉得不快。   最让她觉得不快的,还是容景。   她同从前那样,特地做了饭菜送到城外军营。容景回京之后,就要每日去军营里训练将士,她是许副将的妹妹,军中上下都认得她,给她行方便,她以前来了不少回,也以这样的借口见了不少次容景。   只是这回她却吃到了闭门羹。   容景正在与属下商量要事,听说外面是她,当即皱起眉头,直接道:“不见,以后不要放不相关的人进军营。”   许思月也不是第一回 遭到拒绝了,如从前一样将食盒留下,而后便走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再想进来就十分艰难了。   等容景忙完了,再回到自己帐中,就看到的那一个眼熟的几层食盒。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谁放的。   以前他以为这是下属放的,有时饿了也会吃掉,为了不浪费。可现在知道这是谁放的了,就不能如从前那般随便了。   容景把许副将叫了过来,指着那食盒说:“你妹妹送来的。”   许副将惊讶:“我妹妹?”   许副将满头雾水地带着食盒走了,晚上回到家时,已经吃的一干二净。他将空食盒交给许思月,还一本正经地说:“往后你就不要做这些了,军中有伙夫,味道也不差,与你做得不相上下。”   许思月险些气厥过去。   等她再想以同样的借口去军营里找人,却发现自己连军营都进不去了。   许思月咬牙切齿,却没有办法,偶尔还能从自己的兄长口中得知将军与将军夫人的事情,听的她越发觉得心口堵。   那将军夫人,怎么就这般碍眼呢?   若是没有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将军夫人,容将军迟早会是她的。   某一日,她走在外头,遇到了杨家的小姐。   许思月记得,将军夫人是杨家的表姑娘,可不知怎么的,将军夫人到了京城之后,似乎并没有与杨家人多亲近。她平日里能从自己的兄长那边得知将军府的事情,却没有听说多少关于杨家的事情。   要事她记得没错,先前将军从桐州寄信回来,在信中责怪了她一通,似乎还叮嘱了一些关于杨家的事情?   许思月回想了一番,脸上堆起笑意,朝着杨家的姑娘走了过去。   她亲密地喊了一声:“杨小姐。”   杨小姐惊诧地看着她:“你是谁?”   “小姐不认得我?噢,是了。我们将军府还未登门拜访过。”许思月道:“我兄长是容将军身边的副将。”   京城里的人有谁不知道容将军是谁?杨家小姐一下子真诚了不少:“不知将军大人……”   许思月掩唇笑道:“杨小姐何必如此客气,我们将军府与杨家是亲家,我在外面见到了杨小姐,才特地过来打一声招呼,等改日我们将军有空了,还要亲自登门拜访的。”   “亲家?”杨家姑娘愣住。   “可不是嘛。”许思月热情地道:“我们的将军夫人,还是你们杨家的表姑娘,不就是与你们杨家是亲家?” 第43章   杨欣怡当然知道他们杨家的表姑娘是谁。   她爹是长兄, 她也只有一个姑姑,那个姑姑在半年之前去了, 她的表妹也上了京城,在杨家住了一段时日。关于那个表妹, 她还从她娘那听说了一些事情, 她还知道, 她娘最近也在为桐州的那个表妹头疼。   对于缈缈, 她记得也不大清楚,只记得她面貌生得极美,从看到的第一眼起,她心中便生出同为女子的嫉妒来。后来她与这表妹也不大亲近,只记得是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人, 与人说话时连头也不敢抬起来,还想着要做她的嫂子,她与缈缈从来没亲近过, 也没说过几句话, 更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直到最近,她的印象才更深一些。她隐约知道, 缈缈似乎身家众多, 她娘特地派了人去桐州。杨家上下那么多人,要撑着这表面功夫可不容易,她兄长天资卓绝, 家中大半资源全都给了他。她只是一个闺阁姑娘, 唯一能到手的只有自己的嫁妆, 若是林家的家产到了她娘的手中,她能拿到的自然也就更多一些。   当然,这些心思,都是不能与外人说的。   派去桐州的人没了消息,不但是杨夫人,杨欣怡也在心中暗暗着急。   可她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从将军府的人口中听到缈缈的名字。   若非是在外人面前顾着形象,杨欣怡险些就要惊叫出声:“你说林缈缈她……做了将军夫人?!”   许思月疑惑道:“杨小姐还不知道此事?”   她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杨欣怡顿了顿,道:“我……我们当然清楚。将军夫人……夫人先前上京城时,就借住在杨家,她爹娘去世之后,可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亲人了,将军夫人,可就是我的表妹。”   杨欣怡说得与缈缈十分亲近的模样:“先前表妹不告而别,没想到竟然有幸与容将军结缘,我心中一直记挂着表妹,没想到她竟然回京城来了。无论她何时来,只要是表妹的事情,我们可都有时间的。”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与将军府攀上关系,那对他们杨家可都是大大的好处!   杨欣怡敛去眼中异色,和善地说了不少亲近话,等着许思月走了,她也待不下去,立刻起身回家。   杨府之中,杨夫人正在头疼。   她派去桐州的管事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却没有递消息回来,直到她等不住,再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那个管事竟然犯了事,已经死了!   浪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赔上了一个管事,却还是没有将林家的家产带回来,杨夫人气的很,在心中将缈缈骂了数遍,骂她实在是不识相。   正巧这时,杨欣怡从外头回来了。   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想到什么,又连忙把门给关上了。   杨夫人揉了揉额角:“你忽然来干什么?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都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也不稳重一些。”   “娘,我在外面听说了一件大事!”杨欣怡面色慌张:“你听我说。”   杨夫人好奇起来:“什么大事,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   “娘,你还记不记得林缈缈?”   杨夫人动作一顿,问:“她怎么了?”   “我今日在外面的时候,你猜我遇着了谁?我遇着了将军府的人!”杨欣怡大喘气地道:“那人说林缈缈做了将军夫人,是那个容将军的夫人!”   杨夫人顿时变了脸色:“容将军?!”   “我听她亲口说的,那人说自己是将军府的人,说是容将军身边副将的妹妹,还说容将军改日要来我们家登门拜访。”杨欣怡忐忑不已:“娘,将军府可犯不着骗我们这些,难道林缈缈她当真……”   那可是将军府!那可是容将军!   就算是他们杨家也没法高攀的大人物!   容将军声名赫赫,京城里的人有谁没有听说过他的事迹?她是还未出嫁的姑娘,自然也憧憬过自己的未来夫君能有如此英明神武。可容将军不近女色,这些年来,可从未有过哪个姑娘有接近过容将军,听说就连皇上赐婚,都被容将军给拒绝了。   可林缈缈怎么就有这份运气,成了容将军的夫人?!   杨夫人想的比她还要更多一些。   与将军府做亲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林家只剩下一个孤女,杨家就是缈缈的家人,更别说还同在京城。可要杨夫人摸着良心自己说,她对缈缈也不算好。   这派去夺人家产的人都没回来呢。   也不知道先前派出去的人到了桐州之后,又透露了多少。要不是林家只剩下缈缈一个人,她也不会这样大胆地出手,可现在缈缈有将军府撑腰,要是知道了什么记恨着她,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杨夫人想来想去,忽然问:“你刚才还说,容将军要亲自登门拜访?”   “是啊,那个姑娘是亲口这么说的。”杨欣怡面色慌张:“说起来,前些日子,我也听说了将军夫人的事情,说是容将军从外面带回来的,要是真的是林缈缈……事情怎么就这么巧?林缈缈她不是回桐州了吗?”   杨夫人知道的也比她多一些。她从杨父口中得知,容将军刚出门办了一趟差事,要就是这么巧,说不定容将军去的就是桐州。   杨夫人思绪转了一圈,拍板道:“不必等着容将军过来,我们自己找过去。”   “我们过去?”杨欣怡道:“娘,你的意思是,要与将军府结这门亲事了?”   “若是能有容将军相助,你哥哥的仕途也会一片大好。不说容将军位高权重,他还是皇上的表弟,若是能交好,那可是满朝谁都比不上。”杨夫人说:“就是不知道,都已经回京城了,林家的那个小丫头为何不来找我们……”   杨夫人派人去外面调查了一番消息。   容景没有刻意隐瞒,她派人一查,很快就查出来了,将军夫人是从桐州来的,姓林,有亲戚在京城,每一样都对上了。更别说,当初容景可是亲口吩咐了要去杨家接人。   一确认了缈缈的身份,杨夫人便立刻备了礼,主动上门拜访去了。   ……   将军府里人少,长辈们都战死沙场,在缈缈来之前,也就只有容景一个主子。   她成了将军夫人,容景有意要把她留下,在府中刚住下没几日,管家便捧着许多账册过来,要把将军府的事务交给她管着。   好在缈缈有原先在桐州有过经验,还有将军府中的人手帮忙,倒也不算手忙脚乱。   她整理了几日,将事情慢慢都理清楚了,将军夫人的位置也坐得越来越习惯。事情多,一忙起来,缈缈差点就忘了杨家的事情,当她听到外头有人汇报,说是杨夫人拜访时,险些没回过神来。   缈缈心中复杂。   杨夫人先前对她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第一次上京城时,那会儿她刚失了爹娘,对他们的情绪也敏感的很,杨夫人对她的态度可不算和善亲切,隐隐约约还嫌弃着她。缈缈是有些怕她的。   可人都来了,万万也没有把人赶走的道理。她来京城,本来就是为了面对这些的。   缈缈心中猜想:以杨家人的作风,能主动上门来拜访,定然是闻着了什么好东西。应当便是听说她成了将军夫人,特地来讨好的。   杨家人可真是厚脸皮。   先前派了人到桐州,明明已经盯上了她的家产,现在还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是以为她不知道?还是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杨夫人很快就来了。   她见着了缈缈的面,都还没开口说第一句话,便是先掉下眼泪来。   缈缈绷紧了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杨夫人。”她说:“杨夫人登门,是有什么要事吗?”   “唉,你何必叫的这样客气,若说关系,我也是你的舅母。”杨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先前你上京城时,老爷便叮嘱我好好照顾你,可没想到你不告而别,不只是老爷,我心中也是很担心的。你已经失了爹娘,我们便是你的家人,你何必这样生分。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外头,如何能过得好?这些日子里,我就是日夜都睡不好。不过也好,没想到这么多日不见,你都成了将军夫人了。”   缈缈却并未改口,依旧道:“杨夫人客气了。”   奶娘就站在她的身边,脸上也满是紧张地看着杨夫人。   她们小姐在京城受了那么多委屈,可全都是杨家人害的!   可偏偏杨夫人还一副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依旧态度亲昵地道:“你回到京城了,为何都不派人到杨家说一声,也省得我们担心你。”   “劳烦杨夫人挂念。”   “我们是一家人,哪里这么生分。”杨夫人说:“今日就只来了我一个人,你舅舅还家中等着呢,还有你的表兄表姐,你或许还不知道,二老爷也回京了,从前你娘还没出嫁时,他也是最宠你娘的。大家都惦记着你,若是有空,便回家中来看看。你成了将军夫人了,我们连杯喜酒都没喝到,哪日容将军有空,你爹娘不在,我这个做舅母的,也要替他们看一眼才是。”   杨夫人说着,便状似不经意地往旁边看去:“今日容将军不在家呢?”   缈缈心中想:杨家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厚脸皮,说起话来套近乎时都不脸红的呢? 第44章   “将军今日不在府中, 若是杨夫人有事,还请改日再来。”缈缈淡淡地道:“府中事务繁忙,若是杨夫人没有其他要事,那恕我不亲自送了。”   她这话就是赶人的意思了。   杨夫人面色一滞, 一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在她的想象之中, 缈缈如何会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她可还记得, 缈缈这丫头第一次上京城来杨家借住时,态度可不像现在这般冷淡, 还小心翼翼讨好着她,若是她给了好脸色,就像是得了什么大好事一样。   哪知这才没过多久,就学会给她摆脸色了?   杨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又露出了笑脸来:“我也并非是来找容将军,这么些日子没有见,我这个当舅母的,也有许多家常话想要与你说。”   “我与杨夫人应当是无话可说的。”缈缈轻声说。   “你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哪里能无话可说?”杨夫人说:“我这心里头可一直惦记着你的安危, 倒是你,听说你是与容将军一起回京城的, 这么久了, 连这消息都是我从外人口中听来的。若不是将军府的人主动提起, 我都不知道, 你竟然做了将军夫人。”   缈缈顿住,疑惑问:“将军府的人?”   她转头与奶娘对视了一眼,奶娘也轻轻摇了摇头。   将军府的人都得过容景吩咐,不得将此事到处乱说。将军府上下口风紧,也都听话,平日里缈缈不出门,全靠奶娘在外跑,可没在外面听到什么闲话。   “不知道杨夫人说的是府中哪一个人?”   杨夫人愣了一下,道:“是个姑娘。”   “姑娘?”   “说是容将军身边副将的妹妹。”杨夫人并未隐瞒,直接说了:“欣怡在外面遇到了那个姑娘,听她说了,我们才知道此事。你应当还记得欣怡吧,她与你年龄相仿,你们二人应当有许多话要说。”   那可是万万不会有的。缈缈心想:她在杨家时,杨欣怡可不喜欢她。   她是上门来投奔的表亲,杨欣怡却是正儿八经的杨家小姐,虽说表姐妹,可杨欣怡却看不上她,从来不给她什么好脸色,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也全都看她的脸色行事,杨欣怡不喜欢她,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可以欺负自己。   从前她战战兢兢,隐忍忍让,也并未得到什么好下场。   甚至在她出事之后,杨欣怡也是毫不客气地指着她咒骂她毁了杨家的名声。那会儿缈缈悲痛惊恐,甚至都忘了,这一切的根源本就出在杨家。别说是毁了杨家的名声,因为她,杨家还白得了一个好名声。   相比起这个,还是杨夫人口中说的那个姑娘更让缈缈在意一些。   一说是副将的妹妹,她便立刻想起来那位许副将的妹妹。   从她第一日到将军府时,她便感受到了那位许姑娘对她的不喜。不喜欢她的人有许多,容景也说并不熟悉,缈缈也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可现在,那位徐姑娘却给她找来了麻烦,这就让缈缈不得不在意了。   缈缈问:“那位姑娘,是杨欣怡的好友?”   杨夫人道:“也不是,是那位姑娘主动找来的。”   缈缈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奶娘,送客。”   杨夫人:“……???”   杨夫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缈缈身边那位凶神恶煞的老妇人冲上前来,一副要拽着她离开的样子。杨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便自己站了起来,被逼着往外走了好几步才停下。   她回过神来,顿时沉下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夫人,今日我身子不适,恕不能多陪。”   杨夫人不敢置信:“无论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舅母,你这是对舅母的态度?若是让容将军知道你是这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以为容将军还会喜欢你?我们杨家给你撑腰,你还觉得不好?”   她这外甥女生的貌美柔弱,最能打动男人心。杨夫人以为,容景便是看中了她的相貌。   相貌再好有什么用?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没有权势撑腰,再美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缈缈拔高了音:“奶娘——”   都不用奶娘动手,外头的下人已经听到动静跑了进来,一人一个抓住杨夫人手臂一提,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双脚腾空。   缈缈眼皮抽了抽,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   两个下人提着杨夫人大步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大门口前,才把人一方,手一伸,朝着大门口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而身体却挡在杨夫人的面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想要往回走的路。   “你……你们……”杨夫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顿时气得手都在哆嗦:“你们将军府可实在是欺人太甚!”   将军府的下人都是随了容景,他们板着脸,任凭杨夫人如何辱骂,也一言不发。   还是奶娘追了出来,双手叉着腰,没好气地对她道:“我还是真是开了眼了,你们杨家人可真是不要脸,先前把我们小姐赶出去,现在等我们小姐过上好日子了,倒是主动扒着凑了上来,我瞧京城的城墙都没有你们脸皮厚!”   杨夫人怒道:“你又是谁?”   “我是谁?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是来给我们小姐撑腰的!”奶娘呸了她一声:“我们小姐心善,可不代表先前的事情就作罢了。我们老爷夫人去了没多久,你们杨家就过河拆桥,真以为天底下连个知道内情的人都没了?如今我们小姐成了将军夫人,先前受过的委屈,可都是要一件一件与你们杨家算清楚的!”   杨夫人惊疑不定,这会儿却冷静下来,她整理了一下仪容,镇定地道:“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我们杨家人做事问心无愧,容将军也是明辨是非之人,可不会偏袒你们。”   奶娘看她这幅样子,心中就来气。可杨夫人镇定,她比杨夫人还要自信。   “你以为你们杨家做的那些事情,就没有人知道吗?”奶娘冷笑道:“我们小姐在京城遭了你们多少冷眼,这些且不说,你派到桐州里的管事,不就是为了谋夺林家的家产?他想要□□,被将军抓了个正着,亲自送到了官府去。若非是将军在,我们小姐早就已经死了,你们做的事情,将军也早就全都知道了。”   杨夫人终于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那派到桐州去的管事后来就没了消息,等她收到消息时,那人已经死了。她听到缈缈做了将军夫人之后,最担心的便是那个管事生前会做点什么——对付一个孤女,也不用顾忌什么,请不到京城来,在桐州解决了还更方便,林家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她也能更加名正言顺地将林家那些家产握到手中。   可偏偏事情就发生成了她最不想见到的样子。   缈缈知道了她的打算,还被她躲了过去,还被容将军知道了!   杨夫人勉强镇定下来,微微昂起下巴,说:“空口无凭污蔑人,谁不会?你们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厉害,连将军都骗了过去。你说那是我们杨家的管事,可他做的一切,我什么都不知晓。我们杨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可不会做什么□□夺财的事情。”   “会不会做出来,可不是你说了算。”奶娘叉着腰,好不得意:“将军大人最是英明神武,你们杨家人到底有没有做这些事情,你们自己清楚,我们小姐受了委屈,将军肯定也不会放着不管。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这些都是你们先前坏事做尽,要遭的报应!”   “……”   杨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沉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她心中焦急,出了将军府之后,便立刻坐上马车回家。   杨欣怡知道她今日出门,特地等在家中,见她回来,立刻迎了上来:“娘,你见到林缈缈了吗?”   “当然是见到了。”杨夫人没好气地坐下,“她可真是了不得,成了将军夫人,还学会威胁人了!”   杨欣怡殷勤地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又连忙问:“那林缈缈说什么了?她是怎么成为将军夫人的?”   杨夫人一想起临走之前奶娘说的那番话,顿时头疼不已。   也是她看走了眼,谁知道那样一个先前在杨家到处看人脸色的小丫头,一晃眼没过多久,还能一翻身成了将军夫人?   早知道她有这番奇遇,当初她上京城时,也就对她好一些。不然,现在缈缈得势,他们杨家也能沾光。   可现在非但没有沾光,还结了仇!   想到这个,杨夫人就觉得胸闷气短。   “娘,你倒是和我说说啊。”杨欣怡催促着,又不禁说:“林缈缈到了京城也不来杨家,是不是还恨着我们呢?当初她与哥哥定了亲,上京城来就是履行婚约的,可我们家没认,她才回了桐州。她一个孤女,爹娘都死了,哪里配得哥哥?谁知道她就能做了将军夫人呢?”   杨夫人动作一顿。   是啊,她都忘了这茬。   原来是新仇加旧恨,还不止一件呢! 第45章   容景从军营里回来之后,才听说了杨夫人主动上门来的事情。   “还是将军您身边那副将的妹妹说的。”奶娘告状道:“我们小姐都还没去找杨家人算账呢, 那杨家人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问才知道, 竟然还是府中泄露出去的消息。将军也知道, 我们小姐有身孕在身, 这会儿可不想招惹来麻烦。”   “又是她?”容景皱起眉头:“先前我已经警告过一回,她怎么还将此事到处乱说。”   缈缈柔声道:“或许许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她也不知道我与杨家的旧怨, 若说关系,杨家也的确是我的表亲,许姑娘或许是好心办了坏事。”   容景心中可不这样想。   许思月哪里来的消息?当然是从许副将那里听说的。   既然她连这事都知道了,那肯定也知道他曾经给许副将寄过的信中的内容。在桐州得知缈缈与杨家的旧怨之后,他便特地叮嘱许副将, 不必去找杨家,也不必对杨家另眼相待。   不是无意,那就是有心了。   容景沉声道:“夫人放心,此事交给我, 我会处理妥当的。”   奶娘长舒了一口气。   缈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才又柔柔地道:“你是不是要亲自去找许姑娘问, 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被夫人说中了。”   即使是心中有了猜测, 他也要先找到证据, 这样才有信服力。一直以来, 他都是这样办案的。   缈缈笑了笑:“那我也要说, 就算是你亲自去找了许姑娘, 许姑娘也不一定会认的。她还说会是为了将军着想,也没想到我与杨家人关系这般差,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怪我在将军面前说她坏话了。”   容景惊讶:“难道我没有眼睛?”   “将军是信我,也知道我与杨家恩怨。可许姑娘既然做出了这种事,本来便不是为了我打算,那无论将军与她说什么,总归都是我的错。”缈缈无奈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而是给将军平添了麻烦。”   “小姐,难道就这样算了?”奶娘听得急了,连忙插嘴:“这都欺负到小姐面前来了,小姐还能忍着?不说那个许姑娘,就说是杨家,先前他们对小姐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竟然还能腆着脸凑到小姐面前来,我说起他们派人到桐州,他们还不认。杨家这样不要脸的人,今日来找小姐认亲,说不定明日就要打着将军府的旗号在外头做什么了。”   缈缈道:“我就是想提醒一下将军,省得给将军招来麻烦。”   容景听着,却觉得不对劲。   这一口一个将军的,倒是显得十分生分,还不如先前在桐州时。那会儿他的身份还没暴露,只是一个护院,缈缈可信任他,什么事情都找他商量,也会听他的主意。杨家人来,二话不说便将信任交到他手上,由着他布置抵挡。   到了京城,麻烦都上门了,却还要担心给他带来什么牵扯。   容景板着脸,嘴角绷得紧紧的,点头之后,又站了起来。   他说:“此事我会给你一个说法。”   缈缈眨了眨眼,“我并未生许姑娘的气。”   “……”   “说到底,许姑娘会做出这些,也是因为喜欢将军,才讨厌我。她喜欢将军,也并非是她的错,只是行事激进了一些,才想要给我寻来麻烦。至于杨家人,既然我都来到了京城里,那迟早也是要面对杨家人,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缈缈伸手拉了容景一把,“许姑娘只是个姑娘家,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好了。”   容景却是眉头紧皱,满脸的不赞同:“她是个姑娘,夫人也是个姑娘,要比弱小,夫人还有身孕,比她更弱。她想要寻夫人麻烦,就是她做错了事,有人欺负到夫人面前了,夫人也不必心软,如今有我给夫人撑腰,与从前不同,夫人也不必处处忍让。”   缈缈愣住。   容景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细嫩柔软,握着仿佛没有骨头。容景知道,她这个人便是软乎乎的,硬不起心肠来,从不主动给人找麻烦。   这样的柔软,只给他一个人看就行了,不必多留给外人。   容景说:“夫人遭受了欺负,万事都不必憋在心中,别说是杨家,就算是在太后面前受了委屈,也只管说出来,不必顾忌太多。夫妻一体,有谁欺负夫人,就是在欺侮我。”   他这顶帽子戴的可高了。   要是她一时心软退让了,岂不是还堕了他威武大将军的威名了?   缈缈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叮嘱她。   她爹娘去世之后,头顶失去了庇护的人,她就一直活的小心翼翼,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更是生怕会招惹来什么麻烦,成为他人的负担。别说是她,在第一次上京城之前,管家与奶娘也拉着她的手叮嘱,说她以后要寄人篱下,要多讨好杨夫人,这样日子才能过的好。只不过,杨家做的事情实在是过分,她才不堪受辱回了桐州。   她向来胆子小,性子弱,也怕死,对杨家人摆冷脸,都已经是重来一回后的新变化,在容景出现之前,她都没生出报复杨家人的念头,只想躲得远远的。   可现在是有人给她撑腰了。   容景的手很大,一合拢,就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仿佛所有苦难都能抵挡住,风雨不侵。   缈缈愣了许久,才十分郑重地道:“好吧,那我会努力不给将军丢脸的。”   都有人给她撑腰了,她也要更加硬气一点,不止是摆脸色,还要把人家凑到面前来的厚脸皮一巴掌打回去才行。   容景放下心。   “那我就直说了。”缈缈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有人喜欢将军,我是十分不高兴的。”   容景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他连忙表清白:“我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知道,我这是在迁怒将军。”缈缈十分认真地说:“是将军说,让我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直接开口的。许姑娘喜欢谁,我也控制不了,她也到不了我的面前来,可将军就近在我眼前,我一见着将军,就想起她,想起她,就想起杨家人。”   “……”   容景只觉自己背上忽然多了一个天大的锅。   奶娘左右看看两人,又忙不迭走了出去,不敢在旁边打扰。   容景说:“你不喜欢她,我也再没见过她。你不喜欢杨家人,日后我也替你报复回去。他们都是外人,不至于为了这些人气伤了身体。”   “唉,说起许姑娘,许姑娘比我认得将军更久,也比我喜欢了更久,或许我还比不上许姑娘的。”缈缈叹了一口气。   容景越听越觉得冤枉,急得满头大汗。   如今他是明白了。   为何军营里有些成亲了的将士,总是在军营里与其他同僚嘀咕,说是家中娘子喜欢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他可真是太冤枉了!   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容景眉头皱得紧紧的,深深的为此发愁。   他语气郑重地道:“不管有什么其他人,在我心中,无论谁都是比不过夫人的。”   军营里那些将士遇着了这种难题会怎么做来着?   容景眉头紧锁。   先把夫人哄高兴了,然后……要么去找人打一架,要么……就给其他人找不痛快。   别人不痛快,夫人就高兴,夫人高兴了,他的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让他想想,谁倒霉了,夫人会比较高兴?   杨家人?   ……   许思月被自己的兄长关了禁闭。   许副将从自己的顶头上司那里听说了她在背后撺掇杨家人去找麻烦的事情,急忙回了家中,更是难得的对自己的妹妹发了火。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许副将急得脸色涨红,大掌高高举起,可对着唯一的妹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旁边桌子上:“我都听说了,你偷偷跑去找杨家人说了夫人的事,给将军夫人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将军什么都和我了,你……你……你究竟是在想什么!”   许思月却是满脸失望:“为何不是容大哥来与我说?”   “将军那么忙,哪里有空搭理你?”许副将生气地说:“我与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再给将军和夫人添麻烦,你为何总是听不进去?要不是你,夫人早就回府了,这事你都没有与夫人道歉,现在倒好,又给夫人惹了麻烦!”   “我那是为她好!”   “你当我不知道?夫人虽说是杨家的表姑娘,可她与杨家人却并不亲近,此事你也是知道的,将军寄来的信,你都拿去亲眼看了,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夫人好?”许副将急得原地转了一圈,又拍了桌子一巴掌:“你一出门就给我惹事,干脆别出去了!”   许思月瞪大了眼:“你要关着我?”   “将军才找到夫人没多久,你就惹出了那么多的麻烦。是将军大人有大量,才不和你计较,要不然,我就只是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副将,将军要是真的找你麻烦,我就算是你的哥哥,我也护不住你!”许副将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也并不是我的主意,是将军亲口对我说,要你别再夫人面前晃悠,也别再给夫人惹事,既然如此,还是不让你出门的好。”   许思月瞪大了眼睛:“将军亲口说的?”   “当然是亲口说的,我亲耳听见,还能有假?”许副将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是最后一回了,将军这回是真的动了怒,我已经给你求情过,你要再惹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许思月咬住唇,小声嘀咕:“将军不能这么对我……”   许副将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准关我!”   “你在家好好呆着,明日我就去找媒人,该给你说一门亲事了。”许副将没好气地道:“也就是整日乱跑,你才想出这些事情来。”   “不行!我不嫁给其他人!”   “你不嫁给其他人?你还想嫁给谁?”   许思月张了张口,本来想说容景,可开口之前,又急忙闭了回去。   她知道,她要是说出口,她的兄长肯定会更生气。   谁让现在的容将军已经有了将军夫人了?而原先的容将军也不喜欢她。   谁让……谁让她的身份太低,也配不上容将军。   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坚持的久,将军迟早就能喜欢上她。将军从来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唯独对她另眼相待。可谁知道,谁知道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将军夫人来!   她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根本就想不明白,将军是在哪里认识了这个人!认识不说,连身孕都有了,这才几个月的工夫,为何动作能这么快?!   许思月捏紧了拳头,愈发不甘。   许副将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好反省吧。”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第46章   从将军府回来之后, 杨夫人过得可不太好。   将军府还未来找她的麻烦, 她便自己不安, 想了许多糟心事。   原先只以为缈缈是个孤女, 她欺负也就欺负了, 可谁知道缈缈能一翻身成了将军夫人。她去了一趟将军府,缈缈的态度摆的明明白白, 她身边的那个婆子亲口说了,她派底下管事去桐州的事情,容将军是亲眼见到了。更别说, 在这之前, 她就已经得罪了人。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孤女, 能一下飞上枝头成了将军夫人!?   杨夫人一想到此事, 愁得连夜里头都睡不着, 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嘴上也生了燎泡。   她心中藏着事,自然也瞒不过枕边人, 杨父很快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家中出了什么事?最近新立上进的很, 还考过了秋闱, 等明年春闱时, 他一定能考出个好功名来。除了新立,近日也没别的事情了。”   “还不是你那好外甥女!”   杨父努力回想了一番, 才从回忆里把缈缈想起来。   他语气淡淡的, “她能有什么事?”   “老爷可不知道, 她可有大本事,如今一下子成了将军夫人,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报复我们。”一想到这个,杨夫人便觉得自己嘴巴上的燎泡火辣辣的疼。“早知道她这么有出息,当初就不该把人赶走,给她个好处,让她当做那婚约没发生过。要不然,如今我们可就与将军府攀上了关系了!”   两人是同床夫妻,杨夫人做了什么事,杨父自然也一清二楚。   若是没有他默许,杨夫人也不敢冷待外甥女,更不敢不认这婚约。   杨父皱起眉头:“既然如此,赔礼道歉一番,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会记恨我们。”   “你可不知道,如今你那外甥女威风的很,你当我没想过?我可特地备了好礼去了将军府,她可没给我半点好脸色,还让人把我赶出去,分明是记恨上了!”杨夫人愤愤道:“若是当初我们应了婚约,她哪来的机会可以高攀上容将军,当初她上京城时,我们也没亏待她,好吃好喝供着,如今飞上枝头了,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至于派管事去桐州的事情,那不是最后也没发生什么吗?   她半文铜钱都没捞到,管事还死了!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林家那丫头还得了这么多好处,何必要揪着那点事情斤斤计较?在京城里,他们杨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比不上将军府,可也不会太差,林家那丫头要是懂事些,就应该知道要为自己找点助力才是!   杨父沉思一番,说:“既然如此,你就多上门几回,多说几句好话,她性子软,就算是生气,也气不久。有空你带着欣怡也过去走走,两人年龄相近,应当也有许多话说。”   “可她先前……”   杨父打断了她的话:“要不然,我亲自登门一趟,我是她的亲舅舅,没有被拒之门外的道理。”   杨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   ……   听到杨父拜访的消息,缈缈还吃了一惊。   “大舅舅来了?”   奶娘也惊讶:“大舅老爷过来做什么?上回我应当与杨夫人说清楚了,难道杨家人还不知道小姐的态度?”   缈缈也奇怪,她既然已经与杨家人说明白了,那应该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才是。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杨家人的厚脸皮程度,杨父被下人接引了进来,见着了她,面上竟是看不出半点不对劲来。   缈缈与自己这个舅舅接触的并不多,后宅之事,还是杨夫人管着。只是她大约也明白,当初自己上京城时,杨父应当也不是欢迎的,后来她出了事,杨父见着她,也是满脸失望,失望她给杨家丢人,令她心寒。   缈缈捏着袖口,只淡淡地喊了他一声,并无多少热情。反倒是杨父面色如常,还与她说了不少家常话,说起当初林母还在未出嫁时的趣事,还说她与她的娘亲长得十分相像。   缈缈态度冷淡地应着,等他说的差不多了,才掩唇轻咳了一声。   奶娘立刻站了出来:“舅老爷莫怪,我们小姐近日身子不适,大夫也说了,要好好静养着,没法多陪舅老爷了。”   杨父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头是怪我的。”   缈缈动作一顿。   “桐州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都是你舅母一个人的主意,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杨父满脸痛心:“要是我早知道,定是会将她拦住,也幸好是容将军在你身边,要不然……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母亲!”   杨父说着,不禁掩面泣了一声。   缈缈眸色微动:“舅舅什么也不知道?”   “要是让我知道,我哪里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杨父愤愤然,看向她时,也是满脸羞愧:“你爹娘都去了,我这个做舅舅的,合该要好好照顾你,我以为把你交给你舅母就是万事无忧,后宅之事向来都是她打理,却不知道……唉!”   奶娘面上忍不住露出惊讶来,又连忙敛去神色,担忧地朝着缈缈看去,生怕她会被说动。   她年长许多,见过的世面也多,杨父这番话说着好听,可漏洞百出,她只担心,她们小姐年幼又心软,说不定就会被这番好话哄骗去了,又相信杨家人。   缈缈仿佛是被打动了,沉默了许久,才犹豫地朝着杨父看去:“那舅舅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杨父早有准备,应道:“我让她向你道歉,到你原谅为止。也幸好是容将军在你身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你记恨着她,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她不止是你舅母,还是新立与欣怡的娘,这些年来,替我管理家中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那两个孩子还年幼,也不能失了亲娘。无论你要什么补偿,我这个做舅舅的,一定二话不说,全都给你!”   奶娘的目光更加焦急,视线恨不得把杨父瞪得个洞穿。   “小姐……”   缈缈抬手,打断了奶娘的话。   她并未看奶娘,任凭奶娘使了多少眼色,也没有接到。她垂着眼,也并未看向杨父,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有多愧疚与后悔。   她只是依旧声音轻柔地说:“要是没有将军在,我可就真的死了。要是我真的死了,舅舅会怎么做呢?”   杨父一滞。   缈缈攥紧了衣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死过了一回。   要不是好运得到重来一回的机会,要不是好运能够在桐州遇到将军,她或许还要在杨家人手上搭上第二条性命。   话说的再好听,可要是她真的死了,谁能赔她这一条命呢?   杨家人恐怕还会拍手称快,而后十分不客气地抢走她的一切吧。   杨父呐呐道:“这不是有将军在,你也未出什么事情……”   “表兄与表姐只有一个亲娘,我娘也只有我一个女儿。”缈缈轻声道:“表兄与表姐还有舅舅这个好爹爹,我可我爹我娘都死了,也没有人能护着我。若是他们还在世,他们定然会生气的。”   杨父猛地住了口。   没由来的,他竟然还打了一个寒颤。   “舅舅回去吧,我想要的补偿,舅舅给不了。”缈缈低着头说:“奶娘,送客。”   奶娘猛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用处。   她一挥手,将军府的下人立刻迎了上来,像是当初提着杨夫人那般,一边一个把杨父提了出去。   杨父哪里是将军府下人的对手,在门口被放下时,他沉着脸,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形象。他是朝廷命官,哪里丢过这样大的人?   “你们这些人……岂有此理!”   将军府的下人头也不抬,送完人就走了。   杨父气急败坏,只能在门口整了整衣冠,愤愤离开。他还有许多话没说,还没解释清楚的婚约一事,还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这才刚开口没多久,就被赶出去了!   他刚踏出门槛,就见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到了将军府门前,又被拉紧缰绳,骏马前蹄扬起,急急停下。   杨父抬头,就见容景穿着兵甲高坐马上,威风凛凛。   杨父眼前一亮,立刻迎了过去:“容将军。”   容景垂首,见到他,面色变也不变。   杨父堆着笑道:“容将军,下官是……”   容景翻身下马,并不回头,兵甲上的披风随他的步伐在他身后荡起血红的弧度。   杨父愣了一下,急忙追过去:“容将军……”   容景停了下来,才总算是回头看来:“杨大人?”   杨父一喜,连忙应道:“正是下官。”   容景才皱起眉头,侧头吩咐门房:“往后不必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扰夫人休息。”   而后他不等杨父开口,便大跨步进了府中。   徒留杨父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为何成了……无关紧要之人。 第47章   因为有身孕, 行动多有不便, 缈缈平日里也鲜少出门, 外头有什么消息,也都是奶娘在外面听说了再告诉她。   在京城里待了些日子, 把将军府的事务都了解了,托将军府人口简单的福, 府中事务也不多,而且府中还有人帮把手,缈缈也并不觉得辛苦。   等把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缈缈才觉得疑惑。   她问容景:“我在桐州时,平日里还有人情往来,将军府比林家更大,理应更繁琐些。我到京城这么久了,却没见到什么人。”   除了刚回京城时, 容景将他们两人的关系手续补全,她正式入了容家的户籍,摆了酒席请了一些相熟的人过来之外,缈缈就未出门与哪个府中的夫人往外走动过——就连是摆酒席时,容景也怜惜她身子重,并未让她出门,缈缈只匆匆见过那些人几面, 并未有能说得上话的。   至于宫中的, 容景先前说要带她进宫, 反倒是缈缈自己害怕,先给拒绝了。   容景淡淡应道:“那些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缈缈惊讶:“既然是在朝中办事,那其他大人也是将军的同僚,怎么能是无关紧要的人?人情往来必不可少,往后将军在朝中办事,也需要这些大人照拂。”   容景道:“这些自然不必由夫人操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管家就可以处理的很好。”   缈缈一时无言。   容景想了想,解释道:“将军府并没有太多亲近的人家,唯一走得近的,也就只有皇上。其他人交由管家处理就好了,若是夫人真要见,那不如进宫见见皇上太后。”   缈缈一下子又怂了。   那可是皇上太后,她这样的小人物,在到将军府之前,也是万万不敢想能有朝一日会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只是如今她身份变了,若是迟迟不去见容景的家人,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不懂礼数。   只是……   缈缈摸了摸肚子,隔着厚衣裳,如今都能摸出圆润的弧度。   她这肚子瞒不了人,她最担心的,便是皇上会无法接受她这个怀了其他人的孩子的人成了将军夫人。无论怎么说,容景也是皇亲国戚,哪里能丢这样大的脸?   缈缈紧张,容景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道:“我已经与皇上说过此事,皇上已经知晓,并不介意。”   “你……你都与皇上说过了?!”缈缈惊诧,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皇上如何能不介意,毕竟这……这……”   毕竟他与皇上说了实话。容景心想。   他带着夫人回京,哪里瞒得过皇上,甚至当初还在桐州时就写信告知了皇上此事。夫人肚子里有了孩子,皇上当然也清楚,怕皇帝误解夫人为人,他才事先告知过了。当然,他并未说当初阴差阳错的巧合,只说夫人第一次上京城时,两人便已经心意相通了。   他比夫人年长几岁,与他同龄的人,早就已经成亲生子,就连皇帝在他的岁数时,也已经有了太子。他的婚事可让皇帝太后都头疼的很,只是他一直没有中意的人选,若是要催他,他就躲到边关去,也无人能奈何他。   这个将军夫人,却是皇上与太后盼了好几年盼来的,得知夫人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那两位别提多高兴了,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只是他清楚夫人心中不安,才暂时挡了。   “我看中的人,皇上并不会说出不好。”容景道:“他向来相信我的眼光不会出错。”   缈缈哑然。   这分明是夸她的话,反而让她生出了不少愧疚来。她自己清楚,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是高攀了将军。   可她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既然成为了将军的妻子,就应当像将军一样有勇气才行。   缈缈想了想,道:“那我们何时进宫去?”   容景眼睛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我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反而会让皇上太后对我生出意见来。”缈缈轻声说:“我总不能拖累你,反而给你添麻烦的。只是我……我也是头一次进宫,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一定要提醒我。”   容景哪里会有反对的。   等宫中皇帝太后知道了,也是高兴不已。   出发进宫前一日,缈缈还辗转难安,都没到第二天,她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容景就躺在她的身边,她一有动静,他立刻就能察觉,哪里能睡得好,干脆便起身将蜡烛重新点燃了。   缈缈有些歉意:“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是我今日也没有多少睡意。”容景握住了她的手,道:“一想到要将夫人介绍给皇上与太后,我心中也十分激动。”   “你也睡不着?”   容景颔首应下,他表情向来时一本正经,说话时眼都不眨一下,话说的也是真诚无比,缈缈便立刻信了。   她不由得愁眉苦脸:“若是皇上不满意……”   “都入了我容家家谱的,皇上就算是不满意也并没有办法。”   缈缈哑然:“哪有你这样不客气的。”   “于亲缘上看,皇上虽是我的表兄,可夫人是我亲自挑中的,日后也是与我过日子,与他并无多少关系。”容景说的十分认真:“于君臣看,我为皇上行军打仗,皇上看中的是我的能力,我的夫人是谁,与政事并无任何冲突,也与他并无多少关系。我只是带夫人见一见他们,并非是要他们点头同意的。”   “……”   “再说,他们早就已经点头了。”   无论是什么,他都能说出理由来,反而让缈缈无话可说了。   容景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实在不行,等明日我再带夫人逃出来,宫中兵卫多,虽然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可人多势众,要逃出来也得费一番功夫。”   缈缈一下子笑出来:“怎么到了你的口中,见皇上太后,反而是成了要逃命了?”   可被容景这样一劝,她却是奇迹般的安下心来。   缈缈重新躺下后,心中忍不住想:连山匪她都见识过了,性命都险些有安危,见皇上太后,总归是性命无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劝住了,她闭上眼,直接睡到了第二日。   奶娘特地给她挑了一件正式的衣裳,衣裳还是从桐州带来的,料子是好料子,就算是进宫也不会落下面子。容景在一旁看她梳妆打扮,不禁皱着眉头道:“是我疏忽了,夫人到了京城,倒是忘了给夫人置办新衣裳。”   “我的衣裳并不少,也不必大费周章。”   “夫人到了将军府,总不能过得比在桐州时还差的。”他做了一段日子护院,缈缈平日里过的什么日子,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缈缈就由他去了。   等梳妆打扮完,坐上马车之后,她紧紧攥着衣角,紧张地几乎要将衣裳戳出洞来。   马车从京城主干道慢慢驶过,街上热闹的声音从缝隙处钻了进来,缈缈却浑然不觉,手心出了不少汗。   等马车驶到宫门口时,就该停下了,之后便要由双脚步行。知道缈缈有身孕在身,太后特地赐了轿子在宫门口等着,她坐上去,倒并不会累。   宫中太监走得稳,轿子慢悠悠的,缈缈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才总算是停了下来,她在心中将刚学会的礼仪回想了无数遍,才深吸一口气,抬眼望了出去。容景撩起了轿帘,躬身伸手等着她。   皇上有政务要忙,缈缈先见到了太后。她本来以为会是个严厉的老人,踏进殿门是连头也不敢抬,谁知道进去之后,她都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先被叫了过去。   太后慈眉善目,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手心也是暖烘烘的,她握住缈缈的手时,还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凉?”   缈缈有些不好意思。   等太后视线落到她的肚子上,目光便更加和蔼了:“听容景说,你到了京城以后身子就不太好,一直在府中调养,你有身孕在身,的确是该好好修养。要哀家说,他也不该这样着急带你回京城来,怀了身孕本就辛苦,还一路舟车劳顿,最后反倒是苦了你。”   缈缈听得脸红。哪里是她身子不好,分明是她不敢见人罢了。她偷偷摸摸朝容景看去,荣大将军却是一脸正气,与她的视线对上,也看不出半点羞愧来。   缈缈收回视线,低声应道:“让太后娘娘担心了。”   太后握着她的手,说了一番怜惜她身体的话,又赏下不少补身体的药材。   太后还道:“你可不知道,原先哀家一直在为他的婚事发愁,他爹娘去的早,自己也是早早上战场了,可却拖着迟迟不愿意成婚,他们容家就剩他一个孩子,哀家还以为见不到他成亲的那一日,谁知道,忽然有一日来了信,说是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原先憋了二十多年没动静,一有动静,不但人找到了,连孩子都有了!   正如容景说的,太后十分相信他的眼光,他看人从来不出错,因而也并不怀疑缈缈的秉性。太后早就对这个外甥无奈了,见他平日里不近女色,每日在军营里与一群糙汉混在一起,别说身边有个侍候的人,就连将军府中都没几个丫鬟。寻常男人到了时候还会动些念头,他倒好,满脑子打仗与兵法。   太后早几年就担心自己这个外甥会孤独终老,经过这么多年,对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更是没了要求,如今看缈缈乖乖巧巧的,也是越看越喜欢。   模样是可人疼的,性子也好,柔顺又听话,或许与她那个硬邦邦的外甥十分相配,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她可从未见过容景夸过人,却在信中说了一箩筐好话。虽说是身体不好了一些,可瞧着脸色不错,好好养养,总能养好的。   “听说你们是在京城时就认识了,算算日子,这孩子也是在京城时怀上的。你这孩子也是,有了身孕还跟着他胡闹,跑到了桐州去,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头。听说你没了家人,若是他早些时候告诉我们,当初便应该把你留在京城里,就算他不在,我们也能好好照顾着,或许如今身体也能好一些。”   缈缈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京城?   什么孩子?   将军又骗人了?   缈缈下意识又转头朝容景看去。   这回容景是真的心虚了,悄悄移开了视线,转头看旁边花瓶,认真研究白瓷上的图案。 第48章   缈缈万万没想到, 原来将军并未与皇上太后说实话。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可太后娘娘却是真情实意以为是将军的。难怪皇上太后并不反对呢,原来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这下反而让缈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着面前太后慈祥和蔼的关心,一时险些不知道该如何接。   等她见完太后, 见完皇上皇后,再出宫时,还带出来不少赏赐。   缈缈心中惴惴不安,一路脸色都不太好, 众人只以为是她身体不好而今日太过劳累的缘故。等到出了宫, 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她才脸色苍白地对容景道:“将军为何要骗人?”   容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骗……骗了什么?”   “我肚子里的孩子, 并不是将军的, 将军却骗了皇上与太后娘娘,就不怕这事情有朝一日会被皇上与太后娘娘发现吗?”缈缈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虽说我的确是上过京城, 可那时候却并不认识将军, 将军这样说谎……说了谎,迟早有一日会被发现的。”   容景咳了一声,道:“我的确是说了谎。”只不过不是对皇帝太后, 而是对缈缈。   缈缈有些不安地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惊惶。   容景握住了她的手, 一如平常那般小心翼翼安抚:“夫人放心, 等到了合适的时候, 我会将真相说出来。那时候, 不管……多大的怒火,我都会承受。”   缈缈只以为他的意思是对皇帝太后说出真相,一时更加着急了:“可这也不是你的错。”   “这本就是我的错。夫人什么也不知道,我说了谎,此事就是因我而起。再说,夫人也不必如此慌张,在与夫人成亲时,我就亲口与夫人说过,我会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当做亲子来看待。等夫人怀中的孩子一生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的孩子。”容景顿了顿,耳朵尖悄悄红了起来,他郑重说:“就算之后,夫人还愿意给我生孩子的话,我都会一视同仁。”   缈缈有些被他的话感动到了。   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毫不介意地接受其他人的孩子,又能当真视如己出。就算以后容景并未做到,她也不会在意,只要这会儿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实意就好。人心本来就会变,只要有这份好心就够了。   容景却是愈发忐忑。   他问:“若是夫人有一日发现我有一事隐瞒了夫人,夫人是否会生气?”   缈缈眨了眨眼,有些困惑:“是像你将军身份这样的事情?”   “不相上下。”   “这也不能怪你。”缈缈贴心安慰道:“我知道你当初是带着皇上命令才去了桐州,隐姓埋名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若是你把身份告知了我,我也不一定瞒得住,说不定反而还害了你的性命。再说,你最后不也与我说了,你还帮了我,我为何要与你生气?”   容景沉默了一下,又问:“那若是比此事还严重呢?”   缈缈想了想,才道:“若是你有苦衷,也可以与我说,既然是夫妻,也应当互相体贴,将军若是有什么事情瞒了我,那应当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我也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   容景长舒了一口气:“夫人这样想,皇上与太后定然也这样想。”   缈缈莞尔,脸颊边的梨涡深深的:“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   不管是将军府也好,还是皇上太后也好,都对缈缈肚子的孩子十分在意。   容家世代都是将军,每一代人都是年纪轻轻上了战场,同样的,去的也早。到了容景这一代,如今还在世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容景的娘是皇帝的亲妹妹,容家世代都是皇帝的心腹,关于容景的婚事,可让皇帝太后都发愁了许久,生怕容家就在他这一代绝了后。好不容易盼来了下一代的容小将军,自然是努力呵护。   每日补身体的膳食就不说了,宫中还特地赐了御医到将军府中,每日给缈缈诊脉,生怕她会有一点不碍。将军府中的下人也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让他们的将军夫人有一点委屈。   缈缈受了,自己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受之有愧。   容景反过来劝她:“既然夫人已经成了将军府的女主人,这些便是夫人应该受的,再说,夫人肚子都这样大了,是该小心些。太医都说了,夫人身子骨弱,若是不好好养着,孩子有些危险。夫人与其在意这些,倒不如好好养身体。”   “可我一个人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情,府中这么多人都小心着,哪里会出什么差错。”   容景想了想,问:“夫人可是觉得待在府中无聊了?”   缈缈还当真有这样的念头。   “我倒还真知道一个好去处。”容景:“明年就是春闱,现在京城里聚集了不少考生,这些读书人聚在一处,平日里便常去茶楼里头,或是讨论诗书,或是辩论题目。我猜夫人应当会想要去看。”   缈缈听了,果然是眼睛一亮。   “当真能看?”   “就在望春楼里,我给夫人找一个雅间,夫人便能看一整日了。”   缈缈欣喜应下。   第二日,她就让奶娘陪着出了门,在望春楼里找了一个雅间。这间茶楼里果然有不少书生在,只要把雅间的小窗户打开,便能听到底下书生们的议论。   今日缈缈来的巧,正好茶楼中间搭了一个台子,有书生在今日辩论,茶楼里来了不少人,便是特地来听辩论的。   缈缈心中好奇,忍不住打听:“今日是谁要辩论?”   “小姐等着,我这就出门去问问。”   奶娘兴冲冲出了门,没一会儿便沉着脸回来了。   她气呼呼地道:“小姐今日似乎不宜出门,不如还是回府中待着吧。”   “奶娘,怎么了?”   “小姐可知道今日要辩论的两个书生是谁?”奶娘一提起来就生气:“其中一名,竟然便是杨家的公子,是表少爷!”   缈缈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杨新立?”   “可不就是他吗!”   听见这人的名字,缈缈脸上的兴致也一下淡了。   她忽然想起来,表哥平日里似乎是经常与书生辩论的,他是当真有几分真才实学,赢了不少人,在京城之中也有一些名声。杨家人想要为表哥造势,在读书人之中,这的确是个十分快的法子。   只是平日里在台上辩论的书生不少,偏偏她难得出一次门,就遇到了杨家人,实在是运气不好。   一下子,缈缈也有些不想呆下去了,才刚坐下没多久,便与奶娘起身离开。   她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注意到她有身孕,周围人都小心让开,缈缈的目光也看着地面,每一步都走的小心。   杨新立进门时,便与她擦肩而过。   缈缈低着头,并未注意到自己身旁走过的人是谁,可杨新立却是立刻停下了脚步,驻足转身看去,却只看到她的背影。   “杨兄?”   杨新立回过神来,迟疑地朝着友人摇了摇头,继续往茶楼里走去。只是他心绪不宁,仍然想着方才离开的缈缈。   将军府的事情,他当然也听说了。听说自己的表妹如今成了将军夫人,杨新立心中也是五味纷杂。别的不说,他表妹的模样,的确是他见过的人之中少有的好看。   被自己嫌弃的人离了他,最后却攀上了比他还要更好的人,容将军那样的人物,如今的高度就已经是他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企及的,而容将军还年轻,未来也是前途无量。两相对比,反倒是他成了那个被弃之若履的人。   近日杨夫人每日都在家念叨着,杨新立也听了几耳朵,自然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例如林家的万贯家财。   非但是杨夫人后悔,他心中也是有些后悔。虽说表妹无权无势,可金银也能成为他的助力。若是他当初耐心一些,多哄几句,表妹那样喜欢他,说不定当真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妾。   原先还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却是越想越不甘心。   回府的马车上,奶娘忍不住念叨着:“小姐难得出来一回,怎么就偏偏遇到了杨家的人,这运气也实在是太过差了一些。京城的人可都是瞎了眼了,还追捧表少爷那个狼心狗肺的人……”   缈缈心不在焉地听着,在看到一家糕点铺时,让马车停下,让奶娘替自己买一些糕点回来。   若是白出门一趟,反而可惜了。   她撩起车帘,看见奶娘进了糕点铺子,远远看着寒冬里糕点蒸笼里散发出来的茫茫白雾,一时出了神。   杨家那么多人,杨夫人也好,她的舅舅也好,可要说她最恨的人,当然还是杨新立这个表兄。   杨家人最狠毒,可伤她最深害她最多的人就是她的表兄。   从前她最信任他不过,以为他就是自己的良人,每回见到他都是满心欢喜,只要表兄与自己多说一句话,她就能高兴一整日。   从前她以为他是天上神仙,高不可攀,一直小心翼翼讨好,讨好到最后,什么好都没得到。她满腔信任交付出去,可最后得到的却是一辈子以来最深的伤害。而后她才知道,那哪是什么天神,也不过只是个凡人,还心思丑陋,令人作呕。   会对她好的人,也不用她小心翼翼讨好等待,便会主动到她面前来,将所有心意都交付给她。 第49章   缈缈带着一油纸包的糕点回了将军府中, 她坐在马车里一边吃着一边出神。   奶娘买得多了, 到府中时,缈缈吃饱了,可糕点还剩一半。那家糕点铺子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好吃,糖糕香甜软糯,缈缈都舍不得丢掉, 抱着半包糕点找了一圈, 没找到容景的身影,她顿时有些失落。   奶娘看在眼中, 不禁失笑:“将军得天黑了才能回来,白日里小姐是找不到人的。”   缈缈脸一红, 她皮肤白, 红起来便特别明显, 那点小心思怎么藏也藏不住,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我哪里有故意找他……”缈缈轻声说:“我只是看这糕点浪费了可惜, 这是新出的点心, 从前是没有的,就……给他尝尝看。”   “小姐这番话不必对我说,等将军回来了, 亲口对将军说才是。”奶娘打趣道:“将军听了, 定然也高兴。”   缈缈一顿,又道:“等他回来了, 这点心早就冷了, 不好吃了。”她把剩下的点心匆匆往奶娘怀中一塞, 自己说不下去,先跑了。   等容景回来时,没尝到那点心,却听说了缈缈今日到处寻他。他纳闷道:“夫人不是去茶楼里看了书生辩论?”   提起这个,奶娘就来气:“今日小姐的运气实在是不好,京城里头那么多书生,遇见谁都好,偏偏今日里在茶楼里辩论的是杨家的表少爷。您也知道,小姐最讨厌那家人,哪里还能看的下去,见着了人就回来了。”   “杨家人?”   “可不是嘛。”奶娘气冲冲地说:“就算我们一直在桐州,也打听过表少爷的事情,听说他是个十分有才学的人,在京城的诸多才子之中也并不逊色,当初我们还以为表少爷是个良配……他的才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做人倒是真真切切不是个好人。来到京城这么些日子,小姐也鲜少出门,难得出门一回就见到了表少爷,小姐可太倒霉了!”   听到她说有才学时,容景便慢慢抿紧了唇。   他可记得,缈缈亲口说过,自己最喜欢有才学的人,料想前面十几年她都与杨新立有着婚约,将杨新立当做良配,打从心里将他当做自己的未来夫君看待。杨新立英俊风流,才华横溢,可不就是缈缈最喜欢的读书人?   就算是后来对他死了心,定然也是将他当做了参考,后来不管遇着谁,都要与杨新立比较。   虽然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可这会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将军夫人从前与其他人有过婚约,长达十几年将其他人当做自己的夫君,而如今……而如今还与那人同在京城里头,容景就感觉胃里头咕噜咕噜的翻腾,仿佛一张开口就要吐出一大团酸气。   那些读书人有什么好?   容景心中暗想:他们有他……会打仗吗?   会功夫吗?会舞刀弄枪吗?   什么都不会,遇着了危险,用什么来保护夫人?   容景听见自己酸溜溜地说:“夫人与杨新立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以后只将他当做陌生人看待就是了,他是不敢到夫人面前做什么。”   “按照杨家人的意思,定然是要让表少爷考取功名,入朝做官的。”奶娘说。   容景眼皮微动,问:“就算是考中状元,也是要先入翰林院,至于之后,历朝也有不少状元一辈子都在翰林院里毫无建树。”   奶娘听得欢喜,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像他那种小人,老天一定会开眼,让他遭到报应,怎么还可能做大官呢?”   容景抿紧了唇。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寻到了卧房里。缈缈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她一双手拿着书,一只手虚虚放在肚子上,屋中点着熏香,缕缕轻烟从精致的香薰炉里钻出来。容景看得心头一软。   管他杨新立是什么人,现在缈缈已经是他的将军夫人,明媒正娶,有文书作证,也入了他容家的家谱,只要他不点头,谁都抢不走。   “夫人。”容景大步迈了进去。   听见他的声音,缈缈眼前一亮,手中的书立刻放了下来:“将军!”   “我听奶娘说,你今日在外遇到了不快。既然连那茶楼也不是个好去处,不如我替你找几个人过来,陪你说说话,聊天解闷。”   “找人?”   “皇上膝下有好几个公主,比你小一些,但是十分闹腾,话也多。”   “……”   那可是公主!到了容景的口中,反倒像是解闷的小玩意儿!   缈缈一阵无言,才道:“还是不麻烦将军了。若是将军在意,不如替我多寻几本书过来,我去书房里看过,府中多是兵书,只是这些我都看不懂。”   容景欣然应下。   第二日,他就入了宫。   皇帝见他难得主动来找自己,有些惊奇,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微臣想要借几本书。”   听见这个,皇帝摆手道:“你何必亲自进宫,派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你想要什么,直接去挑,挑中什么就是什么,不用来问我的意见。”   容景欣然应下。   他虽然只擅长兵法打仗,可也有眼光,在皇帝的书库里挑了一下午,离开时还让小太监帮忙搬出去。皇帝政务繁忙,容景也不再打扰,只让人知会一声。   等皇帝忙完政事,才想起来这事,问太监:“容将军拿走了什么书?”   小太监报了好长一串,皇帝听他念了许久,却久久没等到停下,顿时纳闷,亲自起身去看。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差点站不稳,宫中藏着的珍贵古籍孤本全都被搜刮了去,凡是好东西,大半书架都空了。   皇帝:“……”   容景带着那些书回了府中,满满装了几大箱。   缈缈见到先是惊讶,等看清里面装了什么,一下子成了惊吓。   “这些书是哪里来的?!”缈缈惊恐地问道:“这其中大半,我只听我爹说起过,说是世间已经很难找到的孤本,我也只听说过这些书的名字……”   容景轻描淡写地道:“从宫中拿来的。”   “……”   “宫中藏书多,既然你喜欢看,我就多拿了一些过来。”容景道:“你放心,我已经知会过皇上,皇上也同意了。”   听他这样说,缈缈才放下心。   见到这些书,她当然是高兴的,随便拿起一本,便是自己听说过的孤本,缈缈爱不释手,翻起书页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动作粗鲁,一不小心就会毁了这些书。   容景负手站在一旁,等她翻过好几页,看得入迷时,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夫人是不是还是喜欢读书人?”   缈缈本能地“嗯?”了一声,而后诧异抬起头来。   容大将军板着脸,表情严肃,脊背也挺得笔直,一丝不苟,唯独眼神游移,瞥向别处,不敢与她的视线对上。   “那些读书人,虽然懂些之乎者也,诗书礼易,可心眼也多。”容景的语气也是一本正经的:“夫人纯善,容易被骗,我觉得,应当是不适合夫人的。”   缈缈:“……”   她起初是疑惑,而后低头看看书,才又后知后觉地回想来什么。缈缈朝奶娘看去,奶娘果然是在一旁笑得一脸促狭。   她捏着纸页手微微收紧,又想起孤本珍贵,连忙松开,小心翼翼地抚平了褶皱。缈缈低着头,不好意思抬起头来,晌久,她才红着耳朵,微微抿起了唇。   “你这呆子!”   ……   许副将说要给许思月定下婚事,当真去找了媒人相看。   他是将军的得力下属,跟随容景多年,也攒下了不少东西给妹妹做嫁妆,媒人很快便找到了好几个合适的人选。   许副将冷了许思月好几天,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拿着这些人选去找许思月。   “妹妹,你来看看。”他高高兴兴地抱着几个画卷放到许思月面前:“我替你看过了,这些人都不错,你也看看,然后挑一个最合心意的!”   许思月脸色一凝,顿时有些不好看:“这是什么?”   “你忘了?上回我就和你说过,说要给你挑个夫婿。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你的嫁妆我也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等你挑中了中意的人选,就该送你出嫁了。”许副将说着还有几分感慨:“我等了那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爹娘去世时候起,我就想着这一天了。”   许思月却是变了脸色,看也不看那些画卷一眼,失声叫道:“我不嫁!”   “你不嫁?是不满意这些人?”   “我……”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忽然闭上嘴巴。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连脸色都好了许多:“哥,你把这些放着,我找个时间好好看一看。”   许副将高兴不已,连声应下。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门了?”许思月试探地说:“我都答应你了,你总该让我出门去走走了吧?我都被你关了这么多天了。”   “这……”许副将面露迟疑。   “哥,你放心,我像你保证,绝对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许思月讨好地道:“你看,我都要准备嫁人了,我想去绸缎布看看,扯一匹新的布做件衣裳,再买个新首饰。你要我嫁人,总不能连这点东西都不给我吧?”   听她这样说,许副将犹豫片刻,也被说动了。   他想了许久,才咬牙应道:“那你向我保证,绝对不能去打扰将军夫人!”   “哥,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许副将这才点了头,又去拿了银子,叮嘱她不要小气,挑个好的布料。嫁人这样的大事,一辈子也就一回,万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许思月笑眯眯地应下,连连保证,等到出了门之后,却并没有往闹市走,而是转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的将军府去了。 第50章   容景每日都要去城外军营里训练士兵, 一日也不落。只不过回到京城之后,他出门就比从前晚一些时候, 非要等着缈缈都起床以后,看着她用了早膳, 才姗姗骑马赶去军营。   容景搬着几箱书回来后, 缈缈倒不觉得无聊了, 等容景离开之后, 她就摸了本书躺在软塌上看,旁边小桌上放着合胃口的点心与茶水,过得十分舒坦。那孤本自有珍贵的道理, 里面的内容也十分精彩, 让缈缈看得入迷。   等她听到许思月想要见她的时候,一时还舍不得从书中抽出神来。   上回许思月给她招惹来了杨家人, 缈缈本来是不想见的, 可想想她兄长是容景身边的得力下属, 在她被警告过之后, 还敢上门来寻, 想了想,还是让她进来了。   她今日没有特地打扮,只松松挽了一个发髻, 脸上也没有涂脂粉,也或许是日子过得顺心, 这段时间各种滋补膳食吃的好, 面色红润, 皮肤白皙恍若玉石盈盈。她生得好看,不必打扮就已经光彩夺人。   等许思月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她这幅模样。饶是先前见过,这回眼底也还是忍不住闪过嫉妒。   奶娘站在缈缈身边,对着她哼了一声,在缈缈耳边劝道:“小姐让她进来做什么?将军上回说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小姐不想见就可以不用见,不必委屈自己。上回要不是她,那杨家人就不会找上门来,可给小姐添了不少麻烦。”   她说得不加掩饰,许思月可以亲耳听到。   许思月一下涨红了脸,可许副将早就已经骂过她一回,料想在缈缈面前辩解也毫无用处,只能黑着脸默认下来。   “许姑娘这次登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缈缈顿了顿,又道:“趁着将军出门时来找我,应当不是来寻将军的。”   “没错,我就是来找你的。”想起自己的来意,许思月当即昂起了脑袋,有些得意。   她看了看周围,屋中侍候着不少人,许思月看过去,下巴抬得更高了:“我事先劝你一声,让这些人先离开,要不然,等会儿听到了什么,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过你。”   缈缈莞尔。   她都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不客气的与自己说话。在桐州时,她是林家的小姐,桐州地方小,林家在当地有几分面子,她出门时,旁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也就是到了京城后,杨家人看不起她,在她面前的态度总是趾高气昂。   只是杨家人得意在他们的身份,如今她是将军夫人,这位许姑娘却只是副将的妹妹,又觉得哪里能高过她?   要是她有心,还能直接把人赶出去,用以下犯上的理由教训一顿。   缈缈好脾气地笑了笑,“许姑娘,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已经提醒过你了。”许思月更加得意,视线却慢慢下移,落到了她的肚子上:“我要与你说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难道这也不用避讳其他人?”   缈缈一顿。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对上许思月的视线,心中猛地一跳。   将军府对外都说这是将军的孩子,事情真相如何,也就只有寥寥几人清楚。可这位许姑娘说得这般笃定,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旁边奶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与缈缈对视了一眼,连忙将屋中的下人赶了出去。门一关,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奶娘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缈缈的面前,目露警惕。   缈缈并不惊慌,依旧是慢条斯理地问:“许姑娘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了?”   “你的孩子,绝对不是容大哥的。”许思月肯定地说:“我原先就觉得不对劲,这些日子在家中,仔细算了算,你肚子里的孩子怀上时,容大哥还在京城里,可没到桐州。”   “那许姑娘应当也知道,我先前来过一次京城。”缈缈轻轻地说:“我与将军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你胡说!”   缈缈顿住。   她的手一直放在肚子的位置,被许思月这样坚定的指责,险些要装不下去。   “我认识容大哥那么多年,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从未见过他身边有过什么人。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姑娘,更不可能认得你!”许思月越说,语气越发愤恨。   从见到容景的第一眼起,她就一见钟情了,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接近容景,好在她有一个好兄长,才总算是让容景认得了她。她努力过,自然也知道容景有多难接近,也正是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特殊的人,她才自鸣得意。   可谁知道,忽然冒出一个将军夫人来了!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占了将军夫人的位置,得了容景的心。原先她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现在却忽然从云端落入凡间,容景眼中的她只是下属的妹妹,为了这个新出现的将军夫人,对她毫不客气。   这让许思月如何能忍得了。   她声音尖利,愈发愤恨:“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骗过了容大哥,可你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他的,那不是将军府的继承人!”   “将军知道这件事。”缈缈镇定地道,她抚摸着肚子,神色平静:“将军什么都知道,也不比由你来提醒他。”   许思月顿时变了脸色。   “他……容大哥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   “将军知道的清清楚楚,我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是将军主动提出来要与我成亲,为我遮掩。”缈缈性子软,鲜少会与人发生争执,可见到许思月听到自己这番话陡然大变的脸色,她也是难得的觉得心情舒畅。   这可从未有过。   从前她可不会大胆地将这些是炫耀给别人听,只会不好意思地憋在心里头,自己一个人高兴。可眼前人也爱慕着容景,她就忍不住……想要多说一些,多炫耀一些。   “我也不知道许姑娘知道了多少,可你要说这个孩子的话,将军什么都知道,现在你来威胁我,也没有办法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缈缈淡淡地道:“除了这个孩子,许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许思月脸色扭曲,脸上神色不敢置信与愤恨交杂,清秀的脸蛋都变得有几分可怖。   “怎……怎么可能。”她以为是缈缈设计骗了容景。她很快又镇定下来:“就算是容大哥知道了,可皇上太后肯定不知道吧?将军府对外放出来的消息,都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容大哥的,要是让他们知道容大哥娶的人怀了其他人的孩子,堕了容家的名声,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   缈缈沉默不言。   见缈缈沉默,许思月一下子找到了底气,又得意起来:“若我是你,也没法厚着脸皮在将军府继续待下去。容大哥或许是不介意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有意为你遮掩,可你是什么身份?容大哥又是什么身份?他堂堂大将军,就算是公主也能娶,何必娶你这个怀了其他人孩子的人。更别说你出身卑微,别说是你,就算是杨家,礼部侍郎的亲女儿,也配不上容大哥的。”   许思月越说,瞧着缈缈肚子的目光也越是鄙夷。   世人都将女子的清白看的极重,不论是未婚失贞,又或者是被休弃了,在常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她不知道缈缈算是什么,可她知道,这样失了清白,怀了其他人的孩子的人,是万万不能做将军夫人的!   “要是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应该主动离开,不给容大哥添麻烦,也不拖累了容大哥。”许思月高高在上的对她道:“容大哥对你是一片好心,可你若是得寸进尺,就是不要脸了!”   好一个自知之明!   两辈子都听到同一句话,缈缈有些恍惚,眼前的许思月仿佛与杨夫人重合到了一起,她定睛一看,两人都是一样的刻薄。   上辈子听到这句话,缈缈十分有自知之明,不敢再生出其他念头,将自己放的十分卑微。可这辈子,她却不想有自知之明了。   她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奶娘,面色依旧平静。   她对许思月道:“你这番话,不应该对我说,而是应该对将军说。”   “什么?”   “要娶我的人是将军,带我来京城的也是将军,做主将孩子认到他名下的,也是将军。”即使板起脸装严肃,缈缈也装不出气势,可她现在平静说话的样子,却让许思月没由来的有些害怕。“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我配不配得上将军,这些都不是我说了算。你说了也不算,我要不要离开将军府,还得听将军的意思。”   “你……你这人真是好不要脸!”   缈缈微微低下头,鬓边长发垂落,她抚摸着肚子,唇边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与其来劝我,许姑娘倒不如去劝劝将军,只要将军说一句不是,我立刻就收拾行李离开。许姑娘既然劝不了将军,那也不必来劝我了。”   “你……”许思月涨红了脸,听她这番话,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要是容景什么都知道,那她就算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办法把人赶出将军府。   “你就不怕我把此事告诉其他人?”许思月冷笑道:“就算容大哥什么都知道,可其他人却不知道,皇上太后也不知道,要是让其他人知道容大哥娶了你这样没了清白的人,你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旁人会怎么看将军府?这些,你就不多为容大哥考虑?”   缈缈终于没了表情。   “就算现在容大哥还对你好,现在不介意,可迟早有一天,他肯定会在意的!”   “那也轮不到许姑娘你来说。”缈缈沉着脸,难得地对一个人发怒:“你大可将这些事情告诉别人,只是不知道是你动作快一些,还是将军府的动作快一些。”   看着许思月仿佛被掐住脖子一般涨红了的脸,她沉声道:“你别忘了,将军现在到底站在哪一边。”   容景被赶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她的这一句话。 第51章   容景对将军府的下人吩咐过, 让他们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打扰缈缈休息。同时,他也叮嘱过,若是有人再来找缈缈麻烦, 就派人到军营里知会他一声。   许思月先前就惹出过事, 自然算是麻烦。   缈缈点头同意让她进门之后, 门房便立刻去了成为军营, 告诉容景此事。容景得知以后, 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将军府中十分安全, 他并不担心缈缈的安危, 只是缈缈有身孕在身,那个许思月只会说一堆气人的话,若是她被气到,反而也会伤了身体。   果然不出容景所料,他走到门口时, 没听到前面的话, 只听到缈缈最后一句, 长久相处以来的默契, 让他一耳朵便听出来这会儿缈缈有多生气。   他的夫人性子软, 平日里说话都是软绵绵的,更是从未对谁发过脾气, 哪怕生气时也是绷着脸蛋, 没有半点气势。缈缈这样生气, 都还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容景连忙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猩红色披风滚滚, 他沉声插口:“有何事要对我说?”   屋内三人齐齐转过头来,奶娘倒吸一口凉气,缈缈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撇开了头。   唯独许思月满脸惊喜,见着他,方才的咄咄逼人一下子消失殆尽,声音娇滴滴地仿佛能掐出水来:“容大哥!”   容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缈缈身边,低声问道:“我不是说了,不必放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进来。”   许思月面色一僵。   缈缈没有看他,低着头轻声道:“这位许姑娘是许副将的妹妹,我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容景知道她是顾忌着自己的面子,心中一沉,霍然转头朝许思月看去,视线锐利地像是刀刃一般,仿佛能直刺进心底。   许思月头一回遭受他这样狠厉又毫不掩饰的态度,她脸色一白,险些站不稳。只是想到自己的来意,她又勉强忍住了。   她急忙道:“容大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容景打断:“我并不是你兄长。”   “我……”许思月一噎,只能盯着巨大威势咬牙改口:“容将军。”   “容将军,我是有重要的事情才特地来的!”许思月指着缈缈,不甘心地又说了一遍:“她肚子里的并非是你的孩子,你被她骗了!”   奶娘终于忍不住了,气汹汹地冲了上来,挡在缈缈的面前:“方才我们小姐都亲口和你说了,将军他知道此事,知道的清清楚楚!当初我们小姐与将军在桐州成亲时,将军就已经知道了!将军是主动提出来要娶我们小姐,也是自愿做孩子的父亲,方才都已经与你解释的很清楚了!”   “我不信!”许思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容景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异色,“容将军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没了清白的女人?她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就算你不信,可事情就是这样,千真万确。”奶娘叉着腰,毫不客气地对她道:“你又不是将军的什么人,说好听点,是许副将的妹妹,说难听点,你也就是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小姐和将军的事情指手画脚的?你不信?我还告诉你,将军当初还签了个字据,说是若有什么对不起我们小姐的事,就主动净身出户呢!”   虽然当初那字据,是把容景当做一个一穷二白的猎户,上面说的净身出户也只是不拿林家一分一厘,可这并不妨碍奶娘将这个当做打击许思月的底气。   果然,许思月脸色苍白,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她朝容景看去,却没听到一句自己期盼中的否认。   “怎么可能?!”   容景蹙起眉头来:“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我……我算了算日子,她怀上身孕的时候,你还在京城,那时候,我没见过她。”   “即便如此,此事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容景顿了顿,又看了缈缈一眼,见她仍然还低着头,思索片刻,很快意识到了,“你还想要借此威胁夫人?”   许思月惶然抬起头来,望入他的眼中。   容景终于深深皱起眉头,看着她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冰冷。她顿觉手脚冰凉,如堕冰窟。很快的,容景移开了视线,没有再分给她一点注意力。她眼睁睁地看着容景把人抱入怀中,轻柔安抚,那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本以为以后会落到自己身上的。   许思月连自己是怎么被人拉下去的都不知道。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时,许副将也已经赶了过来,脸色比她还要更加苍白,看她时,脸上是遏制不住的怒火,他面色涨得通红,额前青筋暴起,而后他扬起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地一声巨响,终于把她打得回过了神。   许思月捂住脸,不敢置信地回过神来:“哥,你打我?!”   “你自己做的混账事!”许副将拳头捏紧,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你明明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说是不会再来将军府,可你……你竟然骗我!”   许思月一噎,又连忙问:“那将军呢?”   “将军将军,将军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上回就提醒过你了,你再惹将军生气,就连我也救不了你!”许副将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过了身去:“你回去收拾一下,今天就出城吧。”   “哥?!”许思月满脸震惊,一时顾不得其他,连忙站了起来:“为什么要我出城?除了京城,我还能去哪里?你不管我了?!”   “回咱们老家去,我会派人把你送回去,到了哪里,你找个人嫁了,一时半会儿别到京城来。”许副将沉默了片刻,说:“我这是为你好。”   “你要是为我好,你干嘛把我送回去?”   “你当我想吗!你几次三番得罪了将军,惹将军发怒,上回将军已经是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了你,可这回你倒好,又跑到夫人面前来。”许副将转了回来,脸上的怒火根本掩藏不住:“我提醒过你多少回了,你就是不听!本来就是将军心善,我才能带你在京城安置下来,你……你以为你得罪了将军,将军还能饶过你?”   许思月面色苍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做的事情造成的无法挽回的后果。   “将军仁慈,他说了,只要你离开京城,不要再出现在夫人面前,他也不会对你如何。我已经替你求过情,这是最好的结果。”许副将疲惫地道:“等回去以后,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安分一点,可别再惹麻烦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做了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可他们将军向来冷静,对待下属一向也十分宽厚,即使是在战场上,也依旧是冷静坚定,给将士们带来莫大信心。许副将跟随他这么多年,难得的见到他们将军面色有些慌乱的紧张模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仔细想来,他的妹妹应该是惹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   容景是真的很慌张。   缈缈不说,可奶娘却已经迫不及待添油加醋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说完了。   听到许思月跑到缈缈面前耀武扬威指责她失了清白,指责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再看缈缈现在沉默低头的模样,让容景眼皮狂跳。   奶娘告完状就悄悄出去了,把屋子留给两人。   容景轻声喊了一句:“夫人……”   “将军应当都听到了。”缈缈语气生硬地道。   容景心中更慌,他抿紧了唇,脸色绷紧,严肃保证道:“我对夫人的保证,句句属实,从前立下的字据,如今也还有效,若是夫人不信,还可以在字据上再加上将军府。我对夫人是真心。”   “我知你是真心。”缈缈叹了一口气,神情低落:“可许姑娘说的也是,不光是许姑娘,其实我心中也是这样想的……有朝一日,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自从她得知容景的真实身份……不,还要更早,在还是个小护院的容景向她表露心意时,她便有了这样的想法,且从未消失过。   若是真有那样一天,缈缈也不会恨他,因为她早就做好准备了。   世人都将女子的清白看的十分重要,上辈子缈缈就因此而吃够了苦头,明知她已经失去了清白,容景却还是站出来愿意娶她,她已经十分感激且感动了。   容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想要与我和离?”   缈缈仍然低着头:“要是你想这样做,我也不会说什么。”   容景脸色大变。   他想起许思月,心中恨恨,若是此刻人在眼前,他手里握着刀剑,说不定已经一剑捅了过去。若非是这个人突然跑到缈缈面前说了这些奇怪的话,缈缈也不会再生出要和他和离的念头!   他堂堂威武将军,要是被自己的夫人休了……这算是什么事!   容景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还不等他说什么,又听缈缈小声道:“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你是大将军,没必要为了我这样委曲求全。”   她说得体贴,语气却十分低落,软绵绵的,有些沙哑,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听着便令人心疼不已。   容景终于忍不住了:“夫人,你听我说,我……”   缈缈随着他的话茫然抬起头来,她的眼角有些红,模样可怜兮兮的。容景与她的视线对上,便胸口发堵。   他用力攥紧拳头,手心里紧张的全都是汗。   容景咕咚吞咽了一下,喉咙发紧,在这一刻,他甚至不敢和缈缈的视线对上。   “我一直有一件事情瞒着你……”   “夫人肚子里的……其实,其实是,我的孩子……”   缈缈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第52章   缈缈觉得应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听奶娘与女医都说过, 有了身孕以后,便会有各种各样令人苦恼的小毛病,例如浮肿,例如食欲不振, 例如夜里睡梦时会小腿抽筋。缈缈运气好,她虽然身体不好,可女医口中说过的这些却鲜少应验,唯独食欲是不大好, 从前喜欢的海鲜却连一样也碰不得。   缈缈不记得奶娘或者女医是否说过有了身孕以后耳朵会出问题,可她心中觉得, 应当是有很大关系的。   因此她仍是仰着脑袋, 眼角微红,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容景,唯独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圆, 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容景屏住气,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紧张地绷着, 他垂在身侧双手紧攥着,手心早已经不知不觉满是热汗。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缈缈,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反应, 他甚至连大声也不敢,怕把人吓到, 只语气尽量放缓, 轻柔地重复了一遍:“夫人怀的是我的孩子。”   这下缈缈真的听清楚了。   她的眼睛瞪得滚圆, 不敢置信地看着容景,整个人一动不动,好像连呼吸都停了。好半天,她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呼吸重到几乎让她不顾仪态。   然后她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容景好几遍,仿佛是要重新认识他一样,才用比往常的轻柔还要更加重几分的语调,惊声叫道:“这不可能!”   容景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一些:“是真的。”   “不可能。”缈缈惊恐地反驳道:“我上回来京城的时候,我们并不认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桐州……不,不是桐州,你先前和我说,在回桐州的路上,我们就见过。”   “是在京城。”容景说:“我在京城,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情。我污了夫人的清白。”   缈缈脑子被震惊充斥,一下子连思考都难了。   她努力回想道:“可我明明没有见过你,你是大将军,要是我见过你,我不可能忘记。而且……而且,你明明知道,当初我出事,是我杨家人的设计。”   她顿了顿,视线有些颤抖:“难道是你与杨家人合谋吗?”   “我与杨家人并不相熟。”容景道:“虽然同在京城,但是我与杨家并没有多少往来,我常年在军营,与礼部鲜少有牵扯。”   缈缈努力辨认他脸上的表情。   容景的目光坦诚地直视她,她从里面找不到半点欺骗与虚伪。   缈缈想了想,觉得他应该的确没有骗自己。她在杨家时,也没有听说过杨家人与大将军府有过什么牵扯,要是能与将军府攀上关系,以杨家人的性子,定然不会遮掩,甚至还会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就像她回到京城时,一听说她成了将军夫人,杨家人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来,想要与将军府拉进关系。   以她对容景为人的了解,都到这种关头了,他也没有必要骗自己。   缈缈犹豫地道:“那你先前说瞒着我的事情……就是这一件吗?”   容景轻轻颔首。   缈缈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先问了一句:“除了这件,你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了吧?”   “没有了。”容景老老实实地说:“一件也没有了。”   缈缈狐疑地看他,见他目光依旧真诚,才暂时算作信了下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里,震惊过后,她又飞快地冷静了下来。   她的视线一落到茶壶上,还未抬手,容景的动作比她还要快一些,已经走过去替她倒好茶水,杯子放到她的手边,温度适宜,正好入口。   容景站在她身边,态度有些小心翼翼的。他先谨慎地问了一句:“夫人很生气吗?”   缈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而后她从容景手中将茶壶接过,拿起一个杯子,也替容景倒了一杯。“你坐吧。”   容大将军谨慎地坐了下来,动作小心,仿佛坐的不是自己家的凳子,而是牢房里的刑具。   他又问了一遍:“夫人不生气吗?”   缈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面上震惊敛去,恢复了平日里的平和。她甚至能好脾气冲着容景笑了笑:“如今我与将军是夫妻,既然是夫妻,我也相信将军,若是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说,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再做结论也不迟。这是我爹教我的,他说万事都要保持冷静,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容景登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想过自己坦白真相之后,缈缈会有许多反应,这其中唯独没有冷静的坐下来听他说。也或许是因为他做了太多不好的打算,心中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根本没做过缈缈会原谅他的准备。   在这会儿,容景分外感激自己尚未见过面只见过一个牌位的岳父大人。   他紧张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才忐忑地道:“夫人想从哪里开始听?”   “从头到尾,你仔细讲一遍。”   容景回想了一番,道:“夫人被害那一日,我在街上偶然听到了一个地痞与旁人吹嘘,说是得了一大笔银子,要去……”他将后头的话含糊了过去。   缈缈端着杯盏想,大概就是杨新立找来玷污她清白的人。   “我心中怀疑,就悄悄跟了上去,跟着他到了那间酒楼里,在里面找到了夫人。”   缈缈心中一颤:“他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做,我把人赶跑了。屋子里只有夫人一个人,夫人昏迷不醒。”说到这儿,容景满脸都是懊恼与悔意,后头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缈缈提起的心却放下了一半。   她大约是明白后面的事情了,上辈子她醒来时,屋子里空无一人,可这辈子她醒来时,屋子里却是有一个人的。   那时候她见到的人,应当便是容景。   “这都是我的错。”容景自责地说:“若是我能再厉害一些,夫人也不会出事,那会儿我与夫人并不相识,只是陌生人,夫人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我却污了夫人的清白……”   缈缈打断了他:“你应当也不是主动自愿的。”她知道,以容景的为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容景点头,“屋子里被人点了催|情的迷香,我一时不察,着了道,等察觉时已经晚了。”他都来不及离开那间屋子,就已经失去了理智,后来便酿成了之后的祸事。   缈缈心情有些复杂,她望着容景,眼中好像有许多话想说,甚至还有一点同样被害的同病相怜。但她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哑声反过来安慰道:“这也不是你的错。”   容景却不这样想:“无论我是被迫还是主动,最后做下那些事情的人都是我。夫人的清白是因为我而毁掉,夫人是姑娘,应当比我更明白,此事究竟有多严重的后果。”   缈缈当然清楚。   她不但清楚,甚至已经清清楚楚地尝到了苦果,到了现在都因此而恐惧。从前经历过的,她不想再经历一回,所以才逃走了。   “你也是被……被连累。”缈缈攥着衣角,心神不宁,指尖用力到发白,可却还在反过来安慰他:“你的本意是为了救我,并非是心存恶意。”   “结果还是那样,就算是我如何狡辩,都已经对夫人造成了最严重的结果。”容景哑声说:“夫人恨我,是应该的,夫人不原谅我,我也甘心承受。夫人想对我做什么,想如何报复我,就算是想要我的性命……我都会弥补夫人。要是这样,夫人就能消气的话。”   缈缈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当然是恨玷污了自己清白的人,那个人与杨家人一样,都是害了她的人,她后来遭受的诸多恶事,都是源于此事。可她的恨也不能恨得理直气壮,因为容景本来也是一片好心,就连容景也都是受她连累。   她的指尖颤抖起来:“那你在桐州见到我时,后来想要娶我,就是因为这个吗?”   她记得,第一回 ,她问容景为何想要娶自己时,容景说不出理由来。   容景点了点头,说:“起初是因为这个,我污了夫人的清白,本应该负责起来。我也很惊讶,我以为夫人会在京城。”   “京城?”   “那日我醒来以后,并没有见到夫人,却见到了杨家的公子,我便知道夫人是杨家的表姑娘。只是那时皇上忽然命我立刻动身赶去桐州,夫人知道的,是山匪一事。我本是想亲自八抬大轿迎娶夫人过门,可因为这个缘故,便将此事交给了许副将。我本来以为,夫人应当会在将军府里等我回来。”   缈缈茫然。   这辈子,她回了桐州,上辈子,她更不知道此事。   她醒来时,屋子里已经只剩她一人,她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也没等到将军府的人上门提亲。她只知道,她的名声尽毁,那一日之后,就陷入了她最大的噩梦里。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   提起这个,容景愧疚更深。   他重重地低下头,甚至不敢看缈缈的神情,生怕从她的脸上看到对自己的恨意。   “这也是我的错。”容景说:“我把此事交给了许副将,我以为他会办好……但是他将此事交给了他的妹妹,他妹妹却偷偷瞒了下来,并未上门提亲。也幸好,我在桐州遇到了夫人,把夫人带了回来。”   他道:“我离开京城时,以为自己安排妥当,却并未考虑过这种可能,这是我的疏忽。我不知道杨家人对夫人不怀好意,若不是夫人机敏,逃回桐州,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虽然夫人逃过去了,可也是我疏忽在先,是我的错。”   缈缈怔怔地看着他。   她只觉自己的心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了下来。没有摔在地上,悬在半空,空落落的,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置放。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得知那日是容景,她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容景是她的夫君,是她真心喜欢的人,至少她现在回想起来,心中的恶心也褪去许多,或许有朝一日能释怀。   可她又得知了自己的上辈子。   她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是因为容景被皇命叫走。临走之前,他已经做出安排。   她本来应该不会死,本来在上辈子的时候,便应当成为将军府的夫人,或许与容景的见面与这辈子不同,但也许,两人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相识。将军是个好人,她知道,不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责任,都会尽心尽力照顾她,或许上辈子的她本应该过得不错。   但是没有或许。   她还是死了。   受尽欺侮折磨,还是死了。 第53章   缈缈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这会儿的心情,她甚至也没有抬头, 去看这时候的容景是什么表情。   她能猜得出来, 大约是愧疚的。   将军向来都是如此,责任心重, 哪怕是他的无心之举,哪怕是还未发生的事情,也会想要负起责任来。   可只有缈缈一个人知道,这些事情已经确确实实地发生过了, 是她的亲身经历。   她不敢看见容景的愧疚, 仿佛只要看见了, 上辈子的她也会忍不住怨恨起来。   若是没有疏忽, 她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也不会有那样惨的下场。可她也知道,这怪不了容景, 他已经想尽办法对自己好了, 他也是无心, 他本来是为了帮自己。后来她会变成什么样,就算是容景也猜不到。   他也不知道, 杨家人心怀叵测, 本来就是为了害她,所以也不会想到, 哪怕他安排周全, 唯一没有考虑过的杨家人会对她如何不好。   可缈缈又很难忍住。   她明明知道怪不了别人, 却还是忍不住。   她用力抓紧了衣角, 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华贵的衣料戳出洞来。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容景,努力不在他的面前露出半点异样,努力将自己心中的那些委屈压下。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怪不了将军。   她还能想点好的。   或许在上辈子,将军从桐州回来之后,没有见到她出现在将军府,就会理所当然去寻找她的踪迹。她并不知道许姑娘是否会在将军面前说更多的谎话隐瞒,毕竟那个时候,她的事情已经传得不少人都知道,或许将军府的人也不乐意她这个失了清白的人做将军夫人。但缈缈又相信,将军也并非是那种会被谎言蒙蔽欺瞒的人。   或许上辈子,将军没见到她,去杨家找她,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还替她报了仇。   她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上辈子除了那点露水情缘之外,她与容景并不相识,容景不认得她,也对她毫无感情,或许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将她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听过就忘了。   但是缈缈私心觉得,应该是前一种。   至少她认识的容景,定会刨根问底,将每一件事情都做的细致。   这样一想,缈缈心中就好受了许多。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的仇人只有杨家人,只有杨家人是真正怀着恶意要害自己,就算是那个从中作梗试图阻挠的许姑娘,也都没有杨家人来的可恶。   缈缈抓着衣角的手用力收紧,又慢慢放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状若无事地道:“可幸好我回到了桐州,还在那儿遇到了将军,这一切并未造成多少严重的后果……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知道,将军是想对我好的。”   容景浑身一松,像是肩上重到他几乎承受不住的分量一下子消失了。可他仍旧紧张,小心翼翼地道:“你不恨我?”   “我不恨将军……”缈缈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诚实地改口:“与杨家人相比,将军也没有做什么可恶的事情。”   毕竟是杨家人铁了心的要害她,就算是没有容景,她的清白也依旧会失。也不会有人惦记着她,离开京城之前还想要将她安排妥当。   或许在容景回到京城之后,还给她收尸了呢?   她猜杨家人并不会善待自己的遗体,一副破草席卷了扔到城郊乱葬岗,大约就是她最后的下场。要是容景能替她收敛遗体,为她找一处坟墓立碑,要是能再给她送回江南的话,那就更好了。   若是那样,她的下场倒也不算太凄惨。   想到自己坟墓的样子,缈缈的心情竟然轻快了许多。   她道:“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我知道,将军一定不会视而不理的。虽然当初的人是将军,我的确是很意外……但这样,倒是让我明白了,原先我一直在纳闷,将军这样厉害的人,为何会几次三番的帮我,原来是因为这个。”   容景也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无论你说什么,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堂堂威武大将军,这会儿说起话来竟还有几分卑微:“我知道,是我先做了不可饶恕之事,我也知道此事于你来说有多严重,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原谅我,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杨家人是可恶,我也是可恶。”   缈缈摇了摇头,又郑重重复了一遍:“与杨家人相比,将军并未做什么可恶的事情。将军是好人,我知道,好人好心做了错事,我也不能以恶人的标准来衡量你。真正作恶的人是杨家人,我该恨的也是杨家人,这些我都知道的。”   她终于抬起头来,朝着容景看了过去。   容景面上有几分忐忑,几分懊恼,紧张与愧疚将他充斥,缈缈毫不费力地就在这时候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   她问道:“将军先前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容景想也不想的便应道:“当然算数!”   “将军带我回京城时,就对我说过,会帮我报复杨家人,会帮我报仇。”缈缈重复道:“这话还算数吗?”   “当然。”容景重重应下:“我说出口的话,绝无虚假,夫人大可放心。”   “那这样就够了。”缈缈安心地道:“原先我还有些怀疑的,我也并没有什么好的,可将军却对我这么好,实在是不应当。可如今我知道了缘由,我就可以安心了。”   在这之前,她只是一个失了清白的人,肚子里还有别人的孩子,出身低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林家家财。可这家财,容景也看不上眼。他是大将军,身份尊贵,本身就不凡。哪怕是缈缈知道他们现在是心意相通,心中也不禁忐忑。   杨家虽然没有容家厉害,可在京城多年,也有几分势力,容景何必为了她得罪其他人?她一直做好了准备,就算容景最后反悔了,她也不会恨他。   现在她可以安心了。   是容景有愧于她,她不用担心他会反悔。   “这是这样?”容景反而有些不敢置信:“只要杨家……就足够了吗?”   “只要杨家人能得到报应,就足够了。”缈缈柔声说,望着他的目光之中,也充满了柔情:“我与将军已经是夫妻,既是夫妻,成了一家人,就该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从前我爹也并非没有做错过事情,我好几回见到我娘生他的气,可我娘也没有生太久的气,过了几日,我就又看见两人恩爱如初。将军虽然做错了事情,可既然与我道过歉,也已经知道后悔,我又何必要纠缠着此事不放。”   “只……只是这样?”容景诧异地道:“你明明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应。”   缈缈摇了摇头。   她本来就是个性子绵软的人,从小到大,也鲜少与人起过争执,也从未与谁交过恶,桐州的小姐们对她的印象都十分好。桐州是个小地方,可那儿的人也好,她的爹娘把她保护的很好,在上京城之前,缈缈从未想过世间有那么多险恶。   她虽然知道了,可她也不想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说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可她也没有必要因为那一点不甘毁了自己的生活。缈缈心中大约明白,她这一点不甘心,会在日后的某一日消失殆尽。   她知道将军是好人,知道将军是无心,知道将军日后也会想尽办法弥补,这样也就足够了。   不必她多说什么,将军自然会对她好的。哪怕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将军也会想尽办法将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呈到她面前来。   在她开口之前,将军便已经在这样做了。   缈缈轻轻地说:“我恨的,只有杨家人。”   容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晌久,他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在为自己夫人一如既往的柔软发愁。 第54章   将一切事情坦白之后,容景就发现, 缈缈似乎放开了不少。   她原先还有些战战兢兢的, 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忽然落到自己身上,甚至还随时做好了将军府众人翻脸不认人的准备。不止这些, 肚子里的孩子也让她心虚不已,没有底气。   如今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容景,她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   她半点心虚也没了,到现在才总算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将军夫人的身份。   也不只是她, 还有奶娘也是。在桐州的时候, 她还敢对容景颐气指使的, 自从容景的真实身份暴露, 她就再也不敢多说一句重话, 上京城后,也与缈缈一样紧张, 生怕他会介意缈缈肚子里的孩子。得知容景便是那个污了他们小姐清白的人, 奶娘的腰板一下子挺直了。   缈缈不但得知了真相, 还得知了上辈子的真相,再想起许思月时, 心情便有些复杂。   原先她只以为许思月是容景的爱慕者, 对于这样一个只有爱慕之心的小姑娘,哪怕是做过一些错事, 她原本也不想刁难。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许思月还害过她。   她从她的兄长手中接走了这个任务, 却什么也没有动作。缈缈猜想, 在上辈子, 这位许姑娘肯定认得她。她的事情在京城传过,许思月只要有心,便能打听出她失了清白的事情,也能知道她在杨家过得并不好。可她却什么也没有做,既没有带着容景的命令上门提亲,也没有阻拦杨家人,而是任由杨家人恶待她——也或许,她还曾经暗示过杨家人,想要借着杨家人的手除掉她。   缈缈知道,她成功了。   只是缈缈死了,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位许姑娘是否会因为她的死亡而产生愧疚,也或许许四月会高兴,她一死,将军身边就又没了人,这位许姑娘还能继续爱慕下去。她也不知道,将军是否也替她教训过,或许许思月已经得到了报应?   缈缈对容景提起此人。   容景道:“她哥哥来找我求情。”   “将军放过了她?”   “许副将跟了我很多年,立过不少功劳,在战场上也救过我的命。”容景摇了摇头:“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她的妹妹,答应我会把人送走,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夫人面前。我跟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他答应了。”   缈缈点了点头。   两辈子的事情,上辈子的许思月害了她,可这辈子的许思月虽然有一些小动作,却也没有真正害到她。而且她也付出了代价,许思月有一个好兄长,本来应该前途无量,但许副将的未来都被这个妹妹毁了。以后离了京城,她失去兄长的庇护,要还是那样的性子,定然会吃不少苦头。   许副将很宠爱这个妹妹,这回却是十分严厉,他已经见过许思月出尔反尔的样子,生怕她会再跑到将军府里来说什么,特地向容景告假,寸步不离地守了许思月一段日子,亲自把她送出京城才回来。   缈缈听到结果,便将此事忘到了一边去。   她待在府中养了几日胎,觉得待得实在是无聊,便带着奶娘一块儿出了门。   也是缈缈运气实在是不好,她特地打听过,知道今日没有杨新立到茶楼里辩论,才特地与奶娘去了哪里,要了一个雅间坐下,准备听书生们今日的议论。谁知道底下辩论没有听两句,雅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是杨夫人。   缈缈一见着她,立刻皱起眉头来。   奶娘想要关门,却被杨夫人眼疾手快的钻了进来。她身后也带着丫鬟,挡住了奶娘想要赶人的动作。   缈缈板着脸,面上不善,没有半点笑意。   “杨夫人特地打探将军府的行踪,是为了什么要事?”   说起这个,杨夫人还来气。她本来是想亲自登门,可却没想到自己连将军府的大门也进不去,不只是她,杨家所有人都是如此。她就只能派人在将军府门口盯着,一见到马车出门,自己也立刻动身出门了。   这回见着她,杨夫人也没有露出什么殷勤讨好的模样,看着缈缈的样子,竟然还有几分眼熟。   缈缈努力想了想,才回想起来,从前杨夫人看她时就是这样的表情。她努力让自己装作是和蔼的长辈,可本质上还是高高在上,眼中的鄙夷几乎藏不住。   自从重来一回后,缈缈从未见过她这幅样子。   缈缈不禁疑惑:“杨夫人是特地来找我?上回我便说了,我与杨夫人可没什么好说的事情。”   “将军夫人何必着急。”杨夫人道:“近日我倒是知道了一些,关于将军夫人的一些事情。”   缈缈惊讶。她见到的杨夫人,可是想尽办法与自己拉近关系,可从未这样阴阳怪气地叫过她。   杨夫人左右看了看,她带来的丫鬟走出去守在门口,不让人进来。这幅样子也让缈缈觉得眼熟。   杨夫人开口道:“我也是好心,才过来与你说这事。我最近知道了一个消息,谁也没说,便先来找你了。”   缈缈眼皮跳了跳。   她并未露出慌张,淡淡地问:“我有什么事情,值得杨夫人这样紧张?”   “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   “上头可说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杨夫人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推到了她的面前:“将军夫人若是有兴趣,不如拆开看看。若是没有,我也可以讲给将军夫人听。”   缈缈没有动。   杨夫人便直接道:“信里头说,将军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将军的。”   几乎是立刻的,缈缈就知道了是谁寄过来这封信。   她没想到,许副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自己的妹妹。直到离开京城前,许思月都还不死心,也没有从自己的遭遇之中反省。   “但是我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将军的。”杨夫人说。   要不是不合时宜,缈缈都快要笑出来了。“既然杨夫人这样说,那又何必带着这封信来见我呢?”   “原先我还奇怪,当初你上京城的时候,是过来投奔的,桐州也没有什么人了,要不然,你也不会特地上京城来找我们。可说回去就回去了,回去的这么匆忙,连说一声都来不及。你与容将军,也是在京城里认得的吧?”   要不是这封信,杨夫人都快要忘了这件事情了。   当初缈缈上京城时,是为了履行婚约,她当然看不过眼。她的儿子那般优秀,如何能娶一个乡野丫头做妻子,她刻意冷待,也知道府中的下人刁难缈缈,但并不做声。可缈缈这丫头难缠的很,连她主动透露,能让缈缈做她儿子的妾室,缈缈都不愿意答应。   那一天,杨新立把缈缈约了出去,她是知道的。   可后来杨新立回来,说是计划并没有成功,但是缈缈自己走了回了桐州。杨夫人也就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她又想了起来。那日杨新立带人闯进去,没有看见缈缈,却看见了容将军。原来计划是成功了!   缈缈冷下了脸:“杨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杨夫人扯了扯嘴角,竟是有些得意:“说到底,你能做上这将军夫人的位置,也有我们的功劳。若是没有我们,当初你也不会有机会认识容将军,更没有机会入将军府的大门。现在做了将军夫人了,就想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缈缈险些被气笑了,她抓着自己的衣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上辈子的一幕幕却出现在眼前,她记得很清楚,眼前的杨夫人在她出事之后如何刁难刻薄。哪怕是经历了两辈子,她都有些不敢置信:“你们杨家人是哪里来的脸皮,竟然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奶娘也冲到缈缈的面前,怒气冲冲地瞪着杨夫人:“别以为你一张嘴颠倒黑白,就可以当做事情的真相没有人知道了!还功劳?你们杨家人要害我们小姐,到了你们的口中,害人的事情反而还成了功劳一件,你们杨家人怎么那么大的脸啊!”   杨夫人瞥了她一眼,轻蔑地道:“要是没有此事,她哪里攀的上将军府?”   “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要害我们小姐!”   杨夫人的脸色却是半点也没有变化:“那又如何?她也没受什么委屈,还认识了容将军,天底下多少姑娘想着能有这个机会,就只有她一个人做了将军夫人。”   “你……”   缈缈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拦住了奶娘。   她努力镇定地问:“那杨夫人特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合作?”   “没错。”杨夫人说:“虽然你是做上了将军夫人,可那件事情也是意外,将军虽然娶了你,可将军也是男人,娶你也是被逼所迫,心中肯定不情愿。”   “不情愿?”缈缈都忍不住笑了。   杨夫人可不知道,当初可是将军上赶着要娶她,她拒绝了好几回,要不是杨家派人去桐州,她这会儿说不定还没有嫁给将军呢。   杨夫人说:“你这样的姑娘,又不得将军喜欢,又没有家世傍身,现在将军还怜惜你,等以后日子长了,他肯定会介意此事。要是那个时候你也什么也没有,将军可不会善待你。”   缈缈不置可否。   “你以为将军府是这样好进的?就算是你使了手段,也不一定能待下去。”杨夫人胸有成竹地道:“你先前一直在桐州那个小地方,你娘没有与你说过,那也怪不得你。我这个做舅母的,是应该好好教教你,在京城,你还得有出众的家世,家世才是你的底气,这样,就算日后将军厌烦了你,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缈缈没有吭声。   “你们林家远在桐州,京城的事情可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杨家虽然比不上将军府,可到底是你的亲戚,你能嫁给将军,也是我们帮了你。”杨夫人笑眯眯地道:“不说我,你舅舅心里也一直惦记着你,想要帮上你的。”   缈缈终于抬起眼来看她:“杨夫人是忘了,当初可是你们害我在先,到了杨夫人的口中,反而成了帮我了?”   杨夫人理直气壮道:“你嫁的可是容将军。”   缈缈没有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杨夫人愣了一下,才终于回过神,不敢置信地道:“你疯了?你就不怕日后容将军会厌弃你?你以为做将军夫人,只要一张脸就够了?”   缈缈轻轻说:“那也比与虎谋皮好。”   杨夫人一时有些不明白。   “杨夫人以为我回了桐州以后,为何要回来京城?”缈缈语气轻缓:“我想要的,与杨夫人想要的,恐怕不是同一样东西。” 第55章   杨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她用不敢置信地目光看着缈缈, 试图想要等缈缈再说出后悔的话, 亦或者收回前头的话。可她等了许久, 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缈缈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杨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她费了很大的力气, 才总算是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形象。饶是如此, 她的脸色也还是有些不好看。   她看了奶娘一眼,奶娘一脸不善地瞪着她, 只要缈缈一声令下, 就会立刻冲过来将她赶出去。   杨夫人又将那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缈缈:“你确定你想好了?除了杨家, 在京城里, 你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人了。要做一个将军夫人,你得有权势傍身,你们林家可就只有你一个女儿, 旁支也全都不争气。等以后将军反悔要休了你, 到时候你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缈缈冲她微微颔首:“不劳杨夫人操心。”   杨夫人愤愤然, 想要立刻站起身来离开, 可她还有几分不甘心, 不死心地道:“我知道你在计较什么, 就是先前那些事情,可……且不提那些事情, 你还小, 也不知道日后有多艰难, 要是为了一时之气,以后的日子可不一定好过,你确定你想好了?只要你放下原先的成见,京城里头,只有我们能帮你。”   “杨夫人不会以为,我会与害过自己的人合作?”缈缈说:“当初我什么也没有,杨家人尚且如此心狠手辣,连我一个孤女都下得了手。若不是将军,恐怕我如今已经尸骨无存。现在我做了将军夫人,杨夫人说的句句都是好听话,可别忘了先前做过什么。”   “你……你怎么……怎么这么小家子气?”杨夫人皱起了眉头:“我都与你说了,如今是要来与你合作,来帮你的。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再害你,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害你,不是还害了我自己吗?”   “谁知道杨夫人心中是如何想的。”缈缈勾了勾唇角,眼中并无笑意:“如今杨家在我身上有利可图,杨夫人当然是好心肠。等有朝一日,我没法给杨家带来好处了,恐怕杨夫人便是第一个要出卖我的人。与其相信杨家人,我倒不如相信将军会对我一心一意。”   “你……”   杨夫人终于忍耐不住站了起来。   她狠狠瞪了旁边奶娘一眼,再看缈缈,脸上也没有一点好脸色。“我这个做舅母的,还要再提醒你一回,容将军身份尊贵,是你高攀不上的人,我劝你自求多福,等你肚子里的孩子一生下来,恐怕这将军夫人都要换人当了!”   她说完,也不等缈缈回话,便扭头离开了这个雅间。   缈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门合上之前,也对她说:“与其关心我,杨夫人不如多关心关心表哥。”   杨夫人身形一顿,惊恐地转过头来。   缈缈冲她微微一笑:“若是我没记错,表哥应当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吧。”   杨夫人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可在她发作之前,奶娘已经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将主仆二人关在了屋外。   看不见人了,奶娘才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想把她赶走很久了。”   缈缈低头摸着肚子,沉默不语。   奶娘看着她,目光有些担忧,想着杨夫人方才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才好。杨夫人的话未曾不是没有道理,像他们桐州那样的小地方,都鲜少有人能做到一心一意对夫人好的,他们老爷倒是只娶了夫人一人,可他们老爷的那些同僚,就连宋大人,家中都有妾室。更别说将军这样厉害的人了。   奶娘欲言又止,这会儿倒是在心中怪自己嘴巴笨拙。   “小姐,将军是个好人,肯定不会是杨夫人说的那样……”   “我当然知道将军是个好人了。”缈缈轻浅一笑:“我相信将军,将军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亲口对我保证的事情,还立下了字据,当然不会作假。”   奶娘长舒一口气:“那小姐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表哥。”缈缈说。   “表少爷?”   缈缈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想上辈子的事情。   她被关在杨家后院里,对于杨家发生的每一件事,她都最了解不过。哪怕她死的早,可还有一件事情记得清楚。   杨新立虽然品行低劣,可不得不说,他也有一张能骗人的好脸蛋。当初缈缈上京城时,在见到自己的表哥之前,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直到亲眼见到了他,才彻底被迷得神魂颠倒。不只是长相,他的才学也十分出众,在京城这么多世家公子与秀才之中,他也有几分名气。   杨家在京城也不算差,靠着他的长相与名气,杨新立也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金龟婿。在缈缈上京城之前,杨夫人甚至还盘算着让他尚公主。   只可惜缈缈一出现,立刻让杨家人想起了杨新立身上的婚约,在杨家看来,缈缈便是阻碍杨家往前迈一大步的绊脚石,这也难怪杨夫人会嫌她碍眼。在缈缈出事以后,婚约更不能算数,杨夫人的心思便又重新活络起来。   在缈缈临死之前,她还听杨府的下人说起,说是杨新立巧合地救了云珠公主一命。   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缈缈不禁出神。   她死的早,都没有撑太久,杨夫人怕夜长梦多,怕她会成为杨新立的阻碍,根本不愿意让她活得太久。她死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杨新立有没有成功娶到公主,她甚至都没有撑到春闱,连年都没过,她就死了。   这辈子,她一定能活得更长更久,至少要比害死她的那些人活的都久。   缈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经过杨夫人这一打岔,她一时也没有心思再看底下书生辩论。缈缈打开小窗,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便起身与奶娘出了茶楼。   奶娘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要去哪儿?”   “回府吧。”   奶娘应了一声,又问:“要不要顺路买些点心。”   缈缈弯了弯唇,脸颊上的梨涡浅浅,“不要买太甜的,将军不喜欢吃甜食,还是买些将军会喜欢的吧。”   奶娘应了一声。   马车照旧是在京城最出名的那家糕点铺子门前停下,奶娘进铺子买糕点的时候,缈缈也忍不住撩起车帘往那边看。   糕点铺子依旧是热热闹闹的,路过的行人都能闻到它的香甜味道,刚出炉的糕点冒着热腾腾的雾气,氤氲着,远远地有些看不真切。   一片茫茫的白色在缈缈的眼前落下,她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却见天上洋洋洒洒飘落下雪片,今日天气阴沉,雾蒙蒙的天气,正好是适合下雪的日子。   京城的第一场雪,今年也照着同样的轨迹到了。   桐州地处江南,那儿鲜少能见到雪,奶娘捧着热腾腾的糕点出来,上马车时还有些惊奇。   “看样子,京城今年的冬天也冷的很呐!”   缈缈心不在焉地想,是有些冷的。   她将手缩进衣袖里,奶娘从油纸包里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她的手中。糕点在手中滚了一圈,指尖的凉意才褪了下去。   她又想:应当比她想的更暖和些。   糕点放了小半天,等容景回来时,已经冷了,但味道依旧很好。   缈缈乖乖地坐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将油纸包里的糕点一块一块吃完了,才掏出帕子递过去。   容景喝了一口茶水,在他擦手的时候,缈缈才开口问道:“你认不认得云珠公主?”   “云珠?”容景顿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在家待得无聊了?”   缈缈有些不解,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我听奶娘说了,说你今日在外面又遇到了杨夫人。”容景说:“你身子重,也不该总是往外跑,如今天气冷,今日还下雪了,路上地也滑,倒不如待在家中合适。你是从哪儿听说了云珠的名字?我知道,你一个人呆着无聊,不如将云珠找来,让她陪陪你。”   缈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那可是公主。”   “按照辈分,她也应该叫你一声表婶。云珠尊敬长辈,皇上知道了,也会同意的。”   缈缈:“……”   都不等她说点什么,容景便很快做好了决定:“明日我就进宫去找皇上,让他把云珠送出来陪你玩。云珠的年纪与你差不多大,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应当是能说得上话的。”   缈缈:“……”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忽然意识到,让杨家想尽办法尚的公主,这会儿已经成了她的……她的表侄女,到了容景口中,高贵的公主还是呼之即来的人物,缈缈心中就复杂的很。 第56章   容景说到做到, 第二日便进宫去找了皇帝。   云珠公主是皇上的大女儿, 很是宠爱, 与缈缈年龄相仿。缈缈从前没见过这位公主,只听将军府的下人说起这位公主如何受宠,说云珠公主性子跳脱, 平日还经常惹皇上生气。也或许是因为杨新立的缘故, 缈缈对这位公主十分好奇。   她有身孕在身,又比公主高了一个辈分, 便是有云珠公主到将军府里来寻她。   缈缈听说公主要来的这日, 特地收拾了一番,怕拉低容景的脸面, 穿上了自己新做的衣裳, 涂抹了脂粉,光彩夺人。等云珠公主的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时,缈缈也十分紧张。   饶是她比云珠公主大了辈分, 可那到底也还是个公主, 是杨家人想尽办法要高攀的, 在缈缈往前的十几年人生里, 可从未见过比宋大人这个知府还有厉害的人物。只是她又想想, 连皇上与太后她都见过了, 云珠公主再厉害,也没有这两位厉害。   人还没见到, 云珠公主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进来:“我那位表婶婶呢?上回她进宫时我没瞧见, 表叔护的紧, 平日里都不让人随便看,要见她一回可真不容易。”   缈缈忍不住站了起来。   就见一华衣姑娘从外头走了进来,缈缈还没看清,她便如一阵风般到了缈缈面前。然后她的手被抓住,缈缈抬眼,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云珠公主。   云珠欣喜地道:“这就是我的表婶婶了?”   缈缈呐呐。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我婶婶可真是个天仙似的人物,也难怪我那跟个木头似的表叔会喜欢上。”云珠公主激动地拉着缈缈的手,将她看了又看,一时都舍不得松手。   缈缈没想到她会这样热情,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呆了许久,才愣愣地叫道:“公主……”   “婶婶何必这样客气,与表叔一样,叫我云珠就是了。”云珠公主又连忙说:“婶婶快坐下,婶婶有身孕在身,可别太辛苦。”   只站这么一会儿,哪里能说辛苦?   就这一点,缈缈倒是看到了她与容景身上的相似之处。   虽然是头一回见面,可云珠公主却十分自来熟。她对自己的这个婶婶可太好奇了!太后与皇帝一直头疼容景的婚事,云珠公主自然也知道,非但如此,她还在心中腹诽,自己这表叔平日里头凶巴巴的,板着一张脸,谁都不敢靠近,连太后赐婚也不答应,她可是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这木头表叔恐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谁知道她都还没嫁出去呢,她这表叔就已经找到将军夫人了!   将军府的历代夫人可都不比将军差,云珠公主便以为是像容景那样的冷冰冰的人,谁知道缈缈进了宫,她又从太后口中听说是个柔弱乖巧的姑娘,还与她差不多大。云珠公主便好奇的不得了。   可她身为公主,也不是想见谁就能见到,她几次想见,却总是找不到机会,还以为要等到年宴时才能见新婶婶一面,谁知道容景还主动来找她了!   亲眼见着,可不就是如传闻中的美若天仙,温柔如水。   云珠公主高兴的不得了,拉着缈缈说了许多话,将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话都说完了,才总算是停下。   她接过缈缈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意犹未尽地说:“婶婶这样好看的姑娘,嫁给表叔实在是可惜了。”   缈缈莞尔:“为何这样说?”   “婶婶可不知道,我那表叔眼里只有行军打仗,模样长得再好看,可都不如一本兵书好看。”云珠公主左顾右盼,生怕自己在将军府里说主人的坏话被人听见。而后她偷偷凑到缈缈耳边,小声说:“先前,皇祖母想给表叔赐婚,只是赐婚之前,还想让表叔看看合不合心意,便找了个由头,让表叔与那姑娘一块儿进宫,设计了个巧遇。婶婶你猜,后来怎么着?”   缈缈犹豫地道:“将军没有看中?”   “哪是没看中啊,根本就没看见!”云珠公主提起此事,都还有些为那个姑娘忿忿不平:“我听皇祖母说,表叔与那姑娘在同一间屋子待了半个时辰——婶婶你可别误会,皇祖母也在,许多人都在呢。等那姑娘走了,皇祖母一问,你猜表叔又说了什么?”   “将军说了什么?”   “表叔问皇祖母,她的寝宫里头除了宫女之外,哪里有别的姑娘!”云珠公主一拍桌子,说起来还激动不已,又满是遗憾,恨不得自己没亲眼见着。   缈缈哑然,仔细想想,按照容景的性子,当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还有呢,还有呢。”云珠公主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婶婶你也知道,表叔他位高权重,身份尊贵,也是有许多人想要嫁给他。有的主动些的,才刚靠近没多久,就被抓走了。”   “抓走了?!”   “表叔说,正经人家的姑娘为了清白着想,可不会这样主动靠近外男,那样形迹可疑的人肯定是刺客!他把人抓了,直接关进了大牢,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后来那些人就只能去找父皇求情。可惜那会儿我年纪小,也没亲眼见着。”云珠公主语气之中满是遗憾。   缈缈哭笑不得。   “婶婶你可不知道,当我听说表叔娶了夫人时有多惊讶。”她上下打量了缈缈一眼,还有些遗憾:“婶婶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表叔那木头呢。”   “将军是个很好的人。”缈缈顿了顿,又好奇道:“难道将军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云珠公主一噎。   她倒也没有隐瞒,直接便道:“我偶尔偷偷溜出宫来玩,可是运气不好,许多次撞见表叔在城中巡逻。他那人可一点也不近人情,本来父皇不知道的,他非要把我抓到父皇面前,让我被父皇骂了好几回。”   缈缈失笑。   这倒也的确是将军会做出来的事情。   云珠公主说着,有些讨好地道:“可如今不同了,下回我再被表叔抓住,婶婶可要替我求情的。婶婶放心,平日里我偷偷溜出宫,只要不被表叔碰见,从未有人发觉,至于表叔……”   她这个做亲侄女的说再多好话,哪里有枕边风吹的好听?   缈缈没有直接应下,而是先问了一句:“你平日里偷偷溜出宫做什么?”   “我听说婶婶不是京城的人,也许是不知道。”云珠公主说:“京城里的书生经常在茶楼里辩论,我去过好几回,见着了许多有才之人。可惜去的多了,表叔总是在那儿抓着我。”   云珠公主又说:“婶婶可要随我出门去?”   “出门?”   “我好久没出宫了,如今春闱在即,京城里的读书人就更多了,茶楼里一定十分热闹。也不知道外地的考生里有没有什么才学出众之人,比之京城的又如何。”云珠公主眼睛亮晶晶地说:“在京城里,杨家的公子是十分出名的。”   缈缈一愣。   “杨家?”   “是啊,就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云珠公主憧憬地道:“上回我出宫时,便正好听到他与其他书生辩论,他可真厉害,引经据典,言辞犀利,将另一人说的节节败退。我听茶楼里的其他人说,他的才学是十分出众的,这次在秋闱里也考的不错,说不定在明年春闱,他能考中状元呢。”   缈缈没想到,云珠公主这么早就认得杨新立了。   也不知道云珠公主对杨新立这些赞美之中,有多少是杨家人有意为之。   缈缈也知道,杨新立对外装的好,相貌不算差,才学也是实打实的,会被云珠公主喜欢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初她也是被表象欺骗,一颗真心以为表哥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直到后来才认清了他的真面目。   缈缈并未直接拆穿杨新立,她贸然说这些,云珠公主也不会相信。   因此在云珠公主提出来要去茶楼里看看时,她欣然应下,让下人准备好了马车。   一路上,云珠公主都很是激动:“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见着杨公子,要是有,那运气实在是好的。”   缈缈只知道杨新立与云珠公主之间会有一场英雄救美,她旁侧敲击,却并未从云珠公主口中听说此事。云珠公主什么话也藏不住,若是真发生了什么,早就偷偷摸摸说了。缈缈也不记得此事是什么时候发生,只惦记着今日两人或许要相见,出门之前,便特地带了两个将军府的下人。   云珠公主也没有说什么,两人身份不一般,缈缈又有身孕在身,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两人来得晚了,茶楼里已经挤满了人,从客人们口中得知了今日辩论的两人之一有杨公子,云珠公主便高兴的不得了。两人要了一个雅间的位置,把小窗推开,大堂中央空荡荡的,今日要辩论的人还没有来。   云珠公主红着脸,偷偷与缈缈咬耳朵:“婶婶,你等会儿一定要看,最俊秀的那个肯定就是杨公子了,他厉害极了,你等会儿一定要看仔细。”   缈缈面上欣然应下,目光眺到远处,杨新立在一群人的簇拥中走了进来。   她收回视线,用力攥紧了衣角。 第57章   自杨新立出现的那一刻起, 云珠公主的注意力便不在缈缈身上了。   她的目光黏在杨新立的身上, 脸颊绯红,分明是一副动了情的样子。先前拉着缈缈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这会儿却是心不在焉的,连缈缈主动与她说话都来不及应答。   等杨新立上了大堂中央的高台, 与另一个书生一齐朝着四周拱手时,云珠公主整个人都快趴到了窗台上。   缈缈不动声色地问道:“我见那位杨公子,除了相貌出众一些, 似乎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云珠公主一听, 一下子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转过头来, 对着她道:“婶婶,你别看杨公子只是模样生的好看,等会儿你看着,他的才学定然也会让你惊讶。再说, 杨公子是个表里如一的大好人。”   缈缈听出了点什么:“难道你先前就与杨公子接触过?”   云珠公主脸上更红,她没有吭声,可这态度分明就是默认了。   缈缈顿生好奇:“你平日里出宫的次数也没有多少, 何时认识了杨公子?这件事情,将军知道不知道?”   “只是我认得他, 他却不认得我。”云珠公主小声说:“表叔不知道此事, 若是他知道, 这事情我肯定瞒不住。”   许是缈缈眼中的好奇之意太多, 云珠公主便小声说了:“上一回我偷偷溜出宫时, 正好便撞见了杨公子。他没看见我,只有我偷偷看见,他给路边的乞丐买了许多包子。杨公子可真是个好心肠的人。”   缈缈不置可否。   云珠公主说得笃定,可她却是不信的。   她并未拆穿,只是随云珠公主一道看完了今日的这场辩论。杨新立的论点实在是精彩,将对面的书生说得节节败退,拱手认输。   茶楼看客纷纷鼓掌,叫好声不停传来。雅间的小窗关上,隔绝了大半声音,可云珠公主却是愈发激动:“婶婶,婶婶你瞧,杨公子是不是很厉害?他的才学这样出众,等明年春闱时,一定能考中状元!”   缈缈顺着她的话接道:“你这样喜欢他,若是他考中了状元,便可以让皇上赐婚了。”   一下子被说中心事,云珠公主红了脸,都不好意思抬头去看缈缈。   她又小声说:“也不是非要做状元,只是以他的才学,就算不是状元,榜眼探花也不错。要是状元那就更好了。等父皇也见到他的厉害之处,肯定也不会反对,据我所知,杨家的身份也不算低,足、足够了。”   云珠公主说得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皇帝给他们两人赐婚的画面一般。   缈缈知道,杨新立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可这几分真才实学万万到不了做状元的程度。但这些也不重要,云珠公主的心都落到了杨新立的身上,哪怕他在明年春闱时考不出什么好名次,只要他考中了,云珠公主就一定会和皇帝提起此事。   大约是为了稳妥,才有了之后的英雄救美一事,先前的偶遇难保不是杨家故意而为之,若是再有英雄救美,让云珠公主打从心底觉得杨新立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优秀俊才,此事便有了十成十的把握。缈缈听杨家的下人说过,云珠公主受皇帝宠爱,皇帝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如果是婚姻大事,说不定也会听云珠公主的请求。   毕竟杨家人对外装的实在是好,半个京城的人都在夸杨家的公子呢。   底下辩论结束,茶楼里的人就渐渐散了。杨新立还留在茶楼里,与几个书生在说着话。   云珠公主打开小窗看了一眼,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婶婶,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缈缈连忙拉住了她:“难道你是想要与杨公子搭话?”   云珠公主被她说中,红着脸点了点头,眼中却满是迫不及待,若不是缈缈拉着,恐怕这时候已经冲了出去。   缈缈摇了摇头,说:“再怎么说,你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大庭广众之下,底下人都没走光,你贸然去与杨公子搭话,旁人还不知道会如何看你。”   “哎呀,他们又不认得我,哪里会计较这么多!”   “旁人不认得你,杨公子可认得你。”缈缈说:“杨公子怎么说也是出身名门,家中的规矩肯定也多,从小就是听各种规矩长大的,你贸然过去,若是让杨公子对你印象不好,该如何是好?”   宫中的规矩也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云珠公主觉得很有道理,便乖乖坐了回来。   “那婶婶你说说,如何才能让杨公子认得我?”云珠公主纠结地说:“我出宫的机会少,好不容易见着杨公子一回,若是再没有机会与他搭上话,等日后……他不认得我,不愿意接可怎么办?”   缈缈心想:哪里会不愿意?一定是接的迫不及待的。   她道:“你若当真想见,不如以将军的名义相邀,再当做偶遇就是了。”   云珠公主眼前一亮:“就像是当初皇祖母想给表叔赐婚那样?”   缈缈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现在便回去,把杨公子叫来。”云珠公主迫不及待地说。   缈缈连忙又拉住了她:“今日将军不在府中,等改日找一个合适的日子才行。你也不必着急,将军已经与皇上说过,这些日子你都能出宫,见杨公子的机会可不少。”   云珠公主这才冷静下来。   她又偷偷打开小窗看了一眼,见杨新立还在茶楼里,便连茶楼都不想出了。她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看,怕被杨新立发觉,让他对自己印象不好,只敢把小窗打开一条小缝,从缝隙里仔细观察。   殊不知,底下的人也正在观察她。   杨新立一边与身边人说着话,余光不停地往那个雅间瞟去。   方才辩论时,他就看见了那间雅间里的人,是云珠公主。他当然认得云珠公主,他先前做了许多准备,便是想要娶一个公主回来,原先的计划顺利,已经让云珠公主认得了他,并且喜欢上了他。   按照他的计划,眼看春闱在即,也是时候该“认识”云珠公主了。   他了解的云珠公主性情大方,辩论结束之后,他故意留在茶楼里没有离开,便是为了等云珠公主主动过来与他搭话。只是他等来等去,却怎么也没等到人。   杨新立等的有些焦急,可也不能主动去寻人。   他在底下站了多久,楼上的云珠公主就看了多久。   确定了云珠公主没有下来找人的念头,杨新立便只能皱着眉头与身边人结束话题,在茶楼某处坐下,开始想别的办法。   他很快就想到了。   缈缈喝到第三杯茶时,便听到云珠公主焦急地喊:“婶婶,婶婶,他出去了。”   缈缈和颜悦色地道:“你若是跟上就要被他发觉了,还是等改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以将军的名义把人叫来才合适。”   云珠公主想想也是,只能作罢。   两人走出茶楼,见天色还早,缈缈便提起了京城里那家特别好吃的点心铺子,云珠公主欣然应下,与她一道去吃点心。因为就在不远处,再加上云珠公主兴致勃勃,干脆便步行过去。将军府的下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保护,显眼的很,   还未到点心铺子,往四周看的云珠公主忽然浑身一震,激动地拉住了缈缈的手,努力压低声音:“婶婶,你快看!”   缈缈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杨新立的身影,就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处摊子前。她扬了扬眉,往四周看了一圈,看不出什么可疑人物。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   只是她很快就知道了,这也依旧在算计里。   远处忽然发出一声马匹的凄厉嘶鸣,人群陡然混乱了起来,惊恐的尖叫声不止,路上的行人也慌乱地往四周逃蹿。   在尖叫声中,有人喊道:“快闪开,马受惊了!”   缈缈顿时脸色煞白,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连忙又拉着云珠公主往边上避让。跟在她们身后的将军府下人也连忙挡在了她们的前面。   原来那场英雄救美,就发生在今日!   马蹄声与嘶鸣声越来越近,。缈缈与云珠公主都白了脸,慌乱不已,在恐惧之下,一时脚上都没了力气,腿软的连躲避都做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缈缈的错觉,还是她太过害怕,连小腹都隐隐作痛起来。   四条腿的速度哪里是她们能抵挡的,几个呼吸间,缈缈便看见了那匹马,横冲直撞朝着她奔来,也或许是直朝着云珠公主奔来,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脸色大变朝这边奔来的杨新立,可也没有办法多做什么,只来得及将云珠公主推开。两名下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捂着肚子,腿软地连路都走不了,缈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真是恨死杨家人了!   该不会她两辈子都要死在杨家人的手上吧?!   她的这个念头才刚生起,便听到一声长长的嘶鸣,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而后听到的便是人群倒吸一口气的惊叹声。缈缈愣了一下,下一瞬就被拥入了一个冰凉坚硬的怀抱里。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兵甲。   缈缈一怔,继而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了她的将军。   容景呼吸急促,低头与她的视线对上,眼中的慌乱还未消失,身上带着冰雪的寒气,唯独呼吸滚烫,沉沉地喊了一声:“夫人。”   缈缈一下子高兴起来。   她展颜笑开,眼睛弯成了两勾亮亮的月牙,欢喜地扑进了她的将军的怀中。 第58章   容景小心将自己的夫人抱入怀里, 确认了一番她安然无恙, 目光才朝四周看去。   云珠公主脸色惨白地站在旁边,到了这会儿,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连忙扑了过来:“婶婶,你没事吧?!”   容景拧着眉,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他将云珠找来, 本来是为了让她陪缈缈说话解闷,谁知道这才第一日, 便带着缈缈牵扯进危险之中。   想起方才的事情, 容景就一阵后怕,要是他晚来一会儿, 这会儿见到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场面。   缈缈抱了一会儿,又动了动,不好意思地从他怀中探出头来。她的心情大起大落,又得容景如救世英雄一般英勇的出现,这会儿她看容景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在外头,这会儿她都舍不得松手。   缈缈松了手,却还有些恋恋不舍,柔软的手便伸进了他的斗篷里, 借着斗篷的遮掩,握住了她的将军的大手。容景的手很大, 轻易就能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 暖烘烘的, 缈缈冰凉的指尖都变得滚烫起来。   她这才对云珠公主说:“你放心,我没事。”   然后缈缈才有空去观察四周。   她自己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前一瞬自己险些就要一命呜呼,后一瞬就已经被将军抱入怀中。   缈缈终于看到了那一匹受惊了的马,疯马已经被制服,缈缈也没看见它是如何被制服的,如今却乖顺地被两个下人牵着,看不出方才忽然发疯的模样。缈缈又看了云珠公主一眼,确认她无事,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弯了弯眼睛,看着容景满心欢喜:“将军怎么会在这儿?将军还救了我一命。”   “今日军营里无事,我本想回去找你,可你不在府中,才一路找来。”谁知道才刚找来,看见夫人的第一眼,便是她处于危险之中。容景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奔过去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时,便已经制服了那匹疯马。他声音还有些喑哑,满是后怕:“也幸好我来得及时。”   “将军还救了我一命。不,是两命。”缈缈摸了摸肚子。   容景安抚地拍了拍她,宽厚的手掌带着安定人心的意味。而后他才终于抬起头来,朝着云珠公主看去,视线锋利,目光如炬。   云珠公主与他的视线对上,险些就要被吓晕过去。   她何曾见过自己表叔这样狠厉的眼神。   云珠公主颤抖地道:“婶婶安然无恙就最好了。”   “怎么回事?”   “我与婶婶是想去吃点心,走到半路,忽然来了一匹疯马。”云珠公主连忙摇头:“我也不知道那马是哪里来的,此事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想起方才的事,云珠公主也出了满身冷汗。   她的表叔二十多年来难得铁树开花头一回,若是婶婶出了什么事,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一尸两命。更别说在那种危急关头,缈缈还将她推开,如果容景没有恰好过来,云珠公主都不敢想后果如何。   容景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离开,言简意赅地吩咐下人:“彻查此事。”   而后他目光一扫,看到不远处地杨新立。一与他的视线对上,杨新立便脸色苍白,只能勉强装作镇定地站在原地。容景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吩咐:“把他带走。”   杨新立顿时变了脸色。   这会儿连云珠公主都忍不住惊讶叫出声:“表叔,你为何要抓杨公子?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闹市惊马,京城百姓安危都在我的职责之内,他若是无辜,等询问过后,自然会放他们离去。”   容景又点了几个可疑人物,云珠公主犹豫看了一眼,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自然没有了继续去吃点心的念头,容景让人把马车牵来,扶着缈缈坐了上去,自己则骑马跟在一旁。云珠公主虽然担心杨新立,可面对自己的表叔也不敢多说什么,她缩在缈缈身边小声说着话,慑于表叔的威严,连大声都不敢。   等一到将军府,容景立刻将府中女医叫来为缈缈诊脉。   “夫人受了惊,倒也没什么大概,只是夫人身子骨弱,还是需要吃两副药。”女医提笔将安胎药方写下,又酌情增减了几味药物:“夫人平日里养得好,只要放宽心,好好修养就好。”   缈缈摸着肚子,遇事时她的肚子隐隐作痛,如今听女医的话,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等到这时,云珠公主才敢开口:“那杨公子呢?”   容景皱眉朝她看去:“杨公子?”   缈缈温和地道:“就是杨新立。”   “……”   也不知是不是云珠公主的错觉,她表叔看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凶利,凶的让云珠觉得自己也许是个刺客。   她紧张地道:“杨公子怎么了?”   “你怎么会认识他?”容景问:“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杨公子……”云珠公主求助地朝着缈缈看去,见缈缈避开自己的视线,她才硬着头皮道:“无论怎么说,杨公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表叔贸然将他抓了,该如何与杨家交代?”   “闹市金马,我怀疑是他做的,就算是杨家来要人,也拦不着我办案。”容景微微眯起眼睛:“倒是你,你一直在宫中,怎么会认得他?”   “他……杨公子才学出众,表叔你也知道,我偶尔会溜出宫,便听说了杨公子的事情。”云珠公主求情道:“杨公子是个好人,再说了,春闱在即,你把人抓走了,要是耽误了春闱怎么办?表叔,杨公子是个好人,你把人放了吧。”   容景满目狐疑:“我抓的可不止一人,你不给其他人求情,却只给杨家人求情?”   云珠公主一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她脸蛋通红,女儿家的小心思不言而喻。   容景问:“你是收了杨家的好处?朝堂之事,你身处后宫,最好不要参与。”   缈缈:“……”   缈缈没忍住咳了一声,勉强将自己的笑声给憋了回去。   她温声劝道:“云珠也是一片好心,等调查之后,要是查出来不是杨公子所做,便将人放了吧。”   “那是自然,我从来不牵连无辜。”   “那还等什么,表叔你快去审问呀。大牢里面哪里是人待的地方,杨公子……”在缈缈促狭的目光之中,云珠公主红着脸开口:“被抓的都是无辜百姓,让百姓们受连累了可不好。”   容景看了她一眼,心中疑惑更重。   此事也不必容景亲自去办,他先前吩咐了下去,闹市惊马案险些伤了将军夫人,底下人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去审问可疑人物。   马匹的主人也被找了过来,被带回来的人也一一盘问过,很快就出了结果来。   云珠公主在将军府与缈缈一道用了午膳,她想要知道结果,在缈缈去午睡时也故意磨磨蹭蹭不肯离开,在自己表叔慑人的瞪视之下,硬着头皮等到了缈缈从午睡之中醒来。   将军府的下人做了好吃的点心,等底下人汇报结果时,缈缈才刚拿起一块点心塞到容景手中。   “将军,事情查清楚了。”   云珠公主眼睛一亮,噌地站了起来:“查清楚了?怎么样?把人放了没?我就说了,杨公子肯定是无辜的!”   “这……”下属犹豫地看了云珠公主一眼。   容景:“直说就是。”   “是,将军。”下属说:“据马夫说,他是得了杨公子的银子,把马借给了杨公子,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也说不清楚。属下盘问了杨公子,杨公子却不肯说。”   可马都已经到了杨新立手中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不对劲。   缈缈并不意外,垂眼又往容景手中塞了一块糕点。唯独云珠公主愣在原地,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怎么可能,那马……杨公子……”云珠公主有些无助地朝着缈缈看去,试图从她口中听到认同的话。   缈缈叹了一口气,说:“将军,我能否与云珠单独待一会儿。”   容景不置可否,揣着满手的糕点与下属一起离开。   他一走,云珠公主便迫不及待地道:“婶婶,杨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缈缈温声安抚:“我知道,你喜欢杨公子,当然是见不得他有半点不好。我也并非是要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今日的事情,的确与他有关系,他借走了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马在闹市行凶,就算今日遇到此事的不是我,是普通百姓,他们没有将军相救,岂不是更加危险?”   云珠公主说不出话来。   晌久,她才呐呐道:“可他要马……干什么?”   “杨公子不愿意说。”   可云珠公主想的却并不少。   她长在后宫,当然也见过一些阴私手段,原先是因为喜欢杨新立而固执地相信他,现在冷静下来,却又很难不怀疑。   “只是不知道杨公子在街上闹市,又是为了何事。”缈缈淡淡地说:“事发时,杨公子离得倒是不远,也或许,就算是没有将军出现,他也会出来救人吧。”   可明明要闹事伤人,却还要特地救人,这算是什么?   云珠公主想多了,一时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心中那个风华隽秀的人物好像一下子崩塌了。 第59章   杨新立在牢里关了好几日才被放出来。   他出来时, 形容狼狈,杨夫人亲自来接他, 看见他的模样, 心也一抽一抽的疼,等回府之后,便忍不住大骂出声:“好端端的,容将军为何要关你, 一定是林家的那个丫头在容将军面前说了什么。她先前就说了恨我们, 迟早有一日会撺掇容将军对我们杨家下手,可怎么……怎么就对你下手了!”   杨新立脸色灰败。大牢里的日子可不是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过的好的,这些日子, 他可吃了不少苦头。   杨夫人骂道:“她肯定是见不得你好, 等明年春闱,你考出功名来,就能入朝做官,你爹都替你打点好了了。她见不到我们杨家人过的好, 就处心积虑想要害你, 还将你害到了大牢里去,可怜我儿,一定是在里头吃了不少苦头,经此一事, 你哪里能安心读书准备春闱, 若是春闱有什么闪失, 一定都是她害得!”   “娘, 别说了。”杨新立推开她,沉着脸道:“我要沐浴。”   杨夫人连忙指挥下人去给他准备热水。   他身上的衣服好几日没换,杨夫人也直接让人给烧了,生怕从牢里带出来什么晦气。那儿是什么地方?关的可都是下三滥的人物,她的儿子怎么能与那些人待在一块儿呢!   杨夫人越想,越是心疼。   再想杨新立是在大街上被带走,被那么多人看在眼中,外面人也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一想到这个,杨夫人便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昏过去。   都是那临缈缈的错!   等杨新立再出来,她便咬牙切齿地道:“那丫头仗着自己有容将军倚靠,就无法无天了。今日是害你入大牢,说不定明日整个杨家都要被她害了去!”   “娘,你先前不是去找了她吗?”杨新立坐下,丫鬟立刻端上茶水来,“表妹难道没有答应?”   “答应?她要是肯答应,哪里会害你。”杨夫人又忍不住说:“早知有今日,当初还不如让你把人娶了,就算是做了正妻,也能想办法除掉她,哪知道……”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愿再说,又问:“公主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提起云珠公主,杨新立的眼眸便暗了下来。   他本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很快就能名正言顺的认识云珠公主,再让云珠公主对自己好感变深,等春闱之后,他就能暗示云珠公主,请皇上赐婚。   本来他打算很好,可偏偏出了差错。若是究其根本,也还是在缈缈身上。   从前云珠公主出宫时,身边并没有带着人,那日却偏偏与缈缈一道出现,疯马朝云珠公主奔过去时,也是缈缈把人推开。若不是缈缈,容将军也不会出现在那里,救人的功劳本该是落到他的头上,也不会有人追究疯马从何而来,他更不会被关到大牢里。   他先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可偏偏在这一步出了岔子,现在也不知道云珠公主会如何看他。   杨新立脸色难看地说:“我会处理好的。”   杨夫人果然明白了,她也顿时脸色大变:“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先前你不是说,云珠公主已经喜欢上你了吗?”   “那匹马,本来是朝着云珠公主去的。”杨新立说:“容将军虽然是表妹的夫君,可云珠公主若是向他求情,看在云珠公主的面上,也不会把我关入大牢之中。”   “你是说,云珠公主她……”   “不会的,娘。”杨新立笃定地道:“云珠公主已经喜欢上了我,等日后我再找一个机会与云珠公主相识,到时候再解释一番,她一定会听我的。”   按照他的了解,云珠公主对他情根深种,经常偷偷摸摸地看他,他在茶楼辩论时,云珠公主也会来看,那些叫好声中就有云珠公主的。云珠公主以为他不会知道,其实他看的很清楚,那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他在许多人脸上都看见过。   包括他表妹。   想到缈缈,杨新立便胸口发堵。   不得不提,他的表妹的确是天仙之资,京城贵女之中,要说模样出挑的,也鲜少能比缈缈更好看。可偏偏她身份太低,也不愿意松口做妾,他就只能放弃。   可谁知道,缈缈能攀上将军府呢?   那日疯马朝着缈缈疾奔而去,也偏偏是容将军从天而降,制服了疯马,把人从马蹄中救下。他看的分明,两人已经是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他心中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遗憾,膨胀蔓延开来,竟然还有些眼红。   明明先前是最喜欢他的,当初缈缈上京城时,是带着与他的婚约出现,住进杨家之后,每次与他见到,也都是满眼濡慕,每回他与缈缈说一句话,她便最是欣喜羞涩。明明是最喜欢他的,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虽然……   虽然酒楼那事,还是他将人推给了容将军。   杨夫人并不知道他心中那么多想法,只是长舒一口气,说:“只要你能哄住云珠公主,以后你做了驸马,我们杨家也能往上一层。有云珠公主的面子在,就算是林家那丫头把容将军哄得团团转,容将军也不会对你下手。”   杨新立心不在焉地应下。   ……   云珠公主原本就是奉命出来陪缈缈的,虽然第一日出了意外,容景本来想板起脸把人赶回去,但缈缈拉着他求情,他才勉强答应云珠公主留下。   云珠公主长舒一口气:“要是让父皇知道我第一日就被赶走了,回去肯定要念叨我,我还指望着能够借此机会出宫呢,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还是婶婶对我好,不像表叔,整日板着脸,凶的不得了。”   缈缈失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将军也是担心我,上次的事情,也把将军吓到了。此事怪不得你,你也是被将军迁怒了。”   “上回那可是意外,京城里哪里有这么多意外,再说了,表叔还多派了人手在你身边保护,以后肯定是一点危险也没有。”云珠公主拍着胸脯保证道,又说:“上回可真是凶险,若不是婶婶推开了我,出事的可就是我了,也幸好是表叔来的及时。虽说是表叔救了我与婶婶的命,可危急关头,还是婶婶的功劳更多一些。”   缈缈一愣。   她心想:难道杨新立的救命之恩,还落到了她身上了?   云珠公主说:“婶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恨不得天天跟在婶婶身边报恩,连回宫都舍不得呢!”   缈缈哭笑不得。   报恩是假,出宫玩才是真吧。   先前出事把容景吓了一跳,这几日都不愿意让她出府,每日喝药时他也要紧张地在一旁看着,非要盯着她把药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才罢休。那药的味道可不好,缈缈这几日吃多了蜜饯,饶是她喜欢甜食,也不禁觉得牙疼。   别说是云珠公主,就连她都想出府去走走了。   缈缈无奈地道:“你别在我身边说好听话,将军不同意,我也是没办法的。就算是我想带你出府,可将军府门口就有人守着,我们连门口都走不出去。”   云珠公主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能出宫了,却还是换了一个地方被关着,可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想去做什么?还想去茶楼里听那些书生辩论吗?”缈缈试探地道:“这些日子,杨公子恐怕是没法出现在那里了。”   云珠公主摆了摆手:“我才不是想要去见他呢,茶楼里那么多书生,不止有姓杨的。”   缈缈咦了一声,有些惊奇,不禁坐直了身体:“你不想看杨公子了?”   “从前是我瞎了眼,还以为天底下当真有那么好的人。”云珠公主叹气:“如今我是明白了,人无完人,就算是杨公子那样的人,长得再好看,才学再出众,也还是会有不好的地方。像是我表叔这样的人,就算平日里再凶,再不近人情,不解风情,可对婶婶你也实在是好。如此看来,这天底下的人,都是差不多的。”   缈缈听她这人那人的说得糊涂,却是有一点明白了。在将军当着云珠公主的面救了她之后,云珠公主对将军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许多,如今可都会夸将军了。   云珠公主还说:“婶婶你年纪小,或许是不明白,先前是我被蒙蔽了眼睛,觉得杨公子哪里都好。可现在一看,他似乎是有意接近我,那他就与那些凡夫俗子没有什么区别。唉,京城里比他长得好看的人也有不少,才学比他出众的,也不是没有,这样一瞧,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了。”   两人的年纪明明差不多大,云珠公主说起来却是理直气壮,好像是比她要成熟许多似的。   可云珠公主放弃的那么快,缈缈也实在是惊讶不已。   “你就这样……这样放弃了?”缈缈试探地问道:“照你说的,杨公子既然是有意接近你,那等他找到机会,肯定还会再来找你。”   云珠公主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我以前怎么就瞎了眼呢。”   缈缈唇角翘了翘,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60章   云珠公主也并非是说说而已。   自惊马事情之后, 若不是缈缈主动提起,她就再也没提过杨新立的名字。缈缈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一说起杨新立,她就滔滔不绝, 能说上一整日。   可现在对杨新立有了新的认知, 云珠公主心中对杨新立的印象一下子颠覆了。她喜欢的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是她眼中看到的好人, 可现实又告诉她,好人不够好,光风霁月可能只是伪装出来的表象,去掉因为喜欢而固执遮在眼前的迷雾之后, 云珠公主便要重新打量这个人。   京城里不乏出众的世家公子,杨新立在其中也有些出名。杨家早早就做好准备为他造势, 他也争气, 在京城里挣得了不少好名声, 普通书生提起他时,也要赞叹一声。   可那也只是普通书生。   云珠公主是皇帝宠爱的女儿,到了年纪时,皇后早早就给她准备了不少合适的公子画像挑选, 能让皇后挑中的,定然是京城之中的俊才,个个可都是上上之选, 才貌家世都十分出众, 杨新立在其中, 只能算是平庸。   若是此事发生的再晚一些,若是云珠公主与杨新立认识的更早一些,两人相处之后,有了更深的感情基础,再遇到此事,或许云珠公主还会犹豫一番。   可现在,她对杨新立的认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并没有与他相处过,如今对他的偏见,也是一厢情愿。   一知道他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好,云珠公主对他的感情一下子就淡了。   缈缈乐见其成。   她感受过容景对自己的好,自然也更加瞧不上杨新立带有利益的示好,更何况她清楚的知道,杨新立并非是个好人。或许他会因为云珠公主的身份一辈子装模作样,可于云珠公主来说,云珠公主付出的是真心实意,得到的却不是他的真心。   缈缈相信,但凡云珠公主换一个身份,或者有朝一日失去了皇上的宠爱,杨新立就会立刻翻脸不认人。连一颗真心都没有,京城里头哪一个不比杨新立好呢?   知道杨家的计划落空,缈缈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直到黄昏时云珠公主回宫中了,容景从军营里回来后,她都是笑眯眯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高兴来。   容景也不禁柔和了脸色:“夫人今日遇到了什么,心情这样好?”   缈缈点点头,又摇摇头,仰头巴巴地看着他,等容景走近之后,她伸出手臂勾住了容景的脖颈。   她鲜少这样主动,容景简直受宠若惊,连忙弯下身去,生怕会累着她。   “夫人是遇到了什么大好事?”   “是大好事,也不算好事。”缈缈顿了顿,道:“我好像毁了云珠的姻缘,这样来说,也不算是好事了。”   “云珠的姻缘?”   缈缈点了点头。   上辈子,没有她插手,那场救命之恩是坐实了。云珠公主本来就喜欢杨新立,又得他救命之恩,自然也愈发感激,她就在杨家,看到的只有杨家人喜气洋洋的样子,料想杨新立的计划是成功了的。   若是顺利的话,杨新立或许就能成功娶到云珠公主,做了驸马。   容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你说杨家?”   缈缈点头:“云珠先前对我说,她喜欢杨新立。我与杨家的事情,只有你知道,我没有与她说,她也不知道杨新立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景皱起眉头:“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缈缈失笑。   云珠公主可没有刻意藏着掖着,不说她,就连将军府的下人都清楚,也就只有她的将军这个木头看不出来。   缈缈道:“我毁了云珠的姻缘,是不是做了一件大坏事。”   “杨新立并非是良配,云珠她被小人蒙蔽,你帮了她,那是好事。”容景正色道:“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云珠的表叔,你是她的婶婶,这等婚姻大事,你是她的长辈,你的话,她当然要听。”   “……”   缈缈忍不住捶了一把他的胸膛。   明明她与云珠公主的年纪差不多大,与云珠公主相处,也是像好友一样,可因为嫁给了容景,一下子变成了长辈,她都没处说理去。   容景将她的手握住,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缈缈的脸色,见她脸上喜意未退,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心中暗想:让云珠陪在夫人身边,也不是没有好处。   容景咳了一声,道:“先前我听云珠提起,说是你们想出府去?”   缈缈听得眼睛一亮,立刻朝他看来:“你同意了?”   容景故作为难。   果然,他的夫人立刻拉住了他的手,语气软绵绵地朝着他撒娇,“我已经听你的话,在府中待了好多天,将军府就这么大,我都已经走遍了,别说云珠,连我都待得腻。今日女医来给我诊脉,也说是好很多了,再说了,你还派人在我身边跟着,也不必担心我会出什么事了。”   缈缈眼中满是期待,眼睛水润润地看着他,容景低头与她的视线对上,被她看的有几分心痒痒。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逼着自己移开视线,硬起心肠来:“就算是没有惊马,被人冲撞了也不好,你每回出门都会遇到杨家人,你不是很讨厌他们吗?见到了他们,心中就不爽快,女医说了,郁结于心,对你的身体也没有好处。”   “你不让我出门,我才是要郁结于心呢。”缈缈软软地向他祈求:“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也不答应吗?我从外面回来时,会给你带好吃的点心的。”   容景没忍住,视线又移了回来,低头一对上,立刻溃不成军。   他道:“那……都听夫人的。”   缈缈顿时高兴,主动依偎到了他的怀中。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容景小心避开她的肚子,怀中搂着香香软软的夫人,只感觉心都要化开了。   他心中想:也难怪军中的那些将士都想要娶个婆娘。   虽然平日里听了不少抱怨,可定然也有如他现在这般的好时候,有夫人朝自己撒娇,好似一整日的劳累都化为乌有。他的夫人又乖又听话,比别人的夫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肯定也比其他人快活许多倍。   云珠没眼光,看上的人也是个没眼光的人。   容景在心中想:大概这就是王八看绿豆。   ……   得了容景的准许,缈缈与云珠公主每日能去的地方一下子多了起来。   虽然身边跟着保护的人多了不少,可两人也不介意,高高兴兴地出了府,又去了那间茶楼里。   云珠公主说:“每日在茶楼里辩论的书生可有不少,我听说连首辅家的公子有空都会前来,肯定有比杨公子好的。别的不说,光听这些书生辩论,也有意思的很。”   缈缈听得连连点头。   她爹是个读书人,在桐州的名气也十分高,每年花灯节,官府可都要请她爹做诗,受林老爷的影响,缈缈也最是敬佩读书人。   在遇见她的将军之前,她对自己未来夫君的幻想,也应该是个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人。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敢上台去辩论的书生也都是有真才实学的,缈缈与云珠公主看的津津有味,十分入迷。   等底下一场辩论结束,两人也跟着拍手叫好,激动的满脸通红。   云珠公主偷偷打听:“下面这个赢了的书生是谁?我见他容貌出众,才学也很是不错,应当是个厉害人物。”   下人很快就答应回来:“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云珠公主又凑到缈缈耳边:“婶婶,你看这人如何?”   缈缈惊讶朝她看去。   就在前几日,云珠公主可还是一口一个杨公子,这才过了几日,就算是对杨公子失望了,也不至于这样快就看上了别的公子吧?   云珠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看这位公子才学出众,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缈缈盯着她红了的脸,有些怀疑。   她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底下喧闹声传来,听到一个耳熟的字眼,缈缈连忙转过头看去。   就见茶楼大堂之中,杨新立从门外走了进来,就是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缈缈有些惊讶,连云珠公主也很是纳闷:“他怎么在这?”   杨新立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抓走,后来又在大牢里被关了好几天,他在京城里还有些名气,关于他的事情,京城里的人可都听说了,自然也知道闹市惊马案的凶手是谁。丢了这么大的脸,他本来应该待在家中,等过些日子大家将此事忘记了,再出来才是。   茶楼里的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杨新立顶着这些视线,只能努力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拱手与几个熟识的书生寒暄之后,便匆匆上了楼。   一直到雅间前面,敲响了缈缈与云珠公主所在的雅间的门。   缈缈与云珠公主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表妹,你在里面吗?”杨新立在外面喊道:“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   “表妹?”云珠公主不解:“他难道是找错人了?”   “没有。”缈缈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她冷静地道:“他就是来找我的。”   “你?”云珠公主惊讶:“你与杨公子是表兄妹?我先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这些。”   缈缈匆匆道:“你要是想听,之后我再说给你听。”   云珠公主点了点头,知道他们的关系应当不是很好了,将心中疑惑压下,没有再问。   “表妹?”   缈缈更加奇怪。   杨新立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第61章   缈缈最后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她身边有容景派来的人保护, 也不必担心杨新立会有什么动作。缈缈也有一些疑惑想要弄清楚。   杨新立进了雅间, 先是亲热地喊了她一声:“表妹。”   缈缈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冷不淡地道:“杨公子有何要事?”   “表妹何必这样冷漠?”杨新立面色镇定地道:“你我是表兄妹, 我也是你兄长, 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这样见外。”   “杨公子有事便直说, 不必拐弯抹角。”缈缈道:“你我之间有何问题, 杨公子清清楚楚, 也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云珠公主听得好奇, 忍不住多看了杨新立好几眼。   她与缈缈也算是相处了几日,可从未见过缈缈与谁这样不客气的样子。她这婶婶性情绵软,连说话时也是细声细气的,性子再好不过, 云珠公主与她相处多日, 连对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头一回摆脸色, 却是个身为表兄的杨新立。   云珠公主没有吭声, 好奇的心痒痒。   杨新立道:“我是来与表妹道歉的。”   缈缈扬了扬眉。   “前几日的事情,也并非是我有心。”杨新立道:“只是我也没有想到,那马竟然朝着表妹去了, 也幸好容将军出现及时,救了表妹你一命。其实, 就算是没有杨将军, 我本来也是想要救人, 我无意伤害你,只是容将军动作比我快些。”   “你这些话,不应当与我说。”缈缈道:“前些日子,你被关入大牢里时,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你花银子借了马,你自己也说不清用处,你说无意就无意,若真是无意,也不会在大牢里被关那么多日。”   杨新立却是满脸无奈,还带着几分纵容:“我知道表妹你正在气头上,可实在是冤枉了我。”   “冤枉了你?”   “没错。”杨新立说:“那马虽然是我借的,可我又不是马,不会与它说话,它也不通人性,那时我也不在马的旁边,哪里能指挥地动它。若是我能做到,我也不会让它去害你。容将军护着你,我只是一介小民,哪里敢与容将军作对。”   杨新立说的十分无奈,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似是对缈缈的任性十分纵容。   缈缈皱起眉头来,只感觉自己的孕期反应在这会儿忽然冒了出来。   云珠公主忽然插嘴:“既然不是朝着婶婶去的,那就是朝着我来的了?”   杨新立朝她看去,似是惊讶:“这位是?”   缈缈皱起眉头来,在桌子底下握了握云珠公主的手,示意她不要将身份说出口。   杨新立:“这位姑娘误会了,我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为何要故意害姑娘你?”   “哦,既然不是为了害人,那你为何这么巧的出现在那里,又那么巧的,连那匹马都是你借的?”   杨新立满脸无奈:“有些事情,是在下的私事,在下也不方便与外人说道,姑娘要是怀疑,那在下也无话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做事,也向来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要不是缈缈深知他秉性,都险些要被他这番大义凛然地辩驳给骗了过去。也正是因为深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缈缈听在耳朵里,更觉得喉咙底下翻滚。她微微蹙起眉头,脸上的厌恶几乎要藏不住。   她还更担心,云珠公主会被他这番话给哄骗住。   云珠公主咦了一声,道:“那我就不相信你吧。”   开什么玩笑?若不是表叔出现的及时,婶婶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有性命之危,人命关天的事情,哪里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当做没发生的?!   杨新立噎了一下。   缈缈道:“杨公子是否还有其他话要说,若是没有,那我也有些话想要问问杨公子了。”   杨新立连忙道:“表妹请说。”   “杨公子是如何得知我在这儿的?我出门时,可未与杨公子知会过,杨公子倒是比将军府的下人还要清楚。”   杨新立一顿。   旁边云珠公主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霍然抬起头来看他。   她想到了,若是之前那匹马就是冲着她来的,杨新立便是早早就知道了她是谁。既然如此,那先前她看见的那些事情,是否也都是假的?装出来的?   要不然,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杨新立面色僵硬:“表妹,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过是碰巧听人说起,才知道你在此处茶楼……”   缈缈咄咄逼人:“听说说起?我在京城里可没有多少认识的人,难道是将军府的人暴露了我的行踪?若是如此,还望杨公子告知我此人是谁,这般出卖主子的下人,我回去定要好好责罚。”   “……”   “杨公子说不出来?那就是不愿意说了?”   缈缈原先还奇怪着呢。   不说她运气不好,有时出门的确会遇见杨家人,可还有几次是杨家人主动过来寻她。她还纳闷,自己从将军府出来便直奔差目的地,也并未在外面多逗留,可杨家人是怎么找到她的?   杨新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缈缈轻声道:“杨公子就算是不说,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她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立刻有一人走了出去。容景派过来保护她的都是他特地从军中挑出来的,除了身手了得,其他的也十分出色。   杨新立的目光追着那人转过了头去,等看不见人了,他才转了回来,脸色有些苍白。   “表妹。”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缈缈,眼中满是心痛:“你为何要这样怀疑我?我与你是兄妹,难道我还害你不成?”   “杨公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担心呢。”缈缈柔声说。   杨新立一噎,被自己的话堵了回来,一时无话可说。   方才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手里头还抓着一个。缈缈看了一眼,面生的很,应当不是将军府的下人。   缈缈问:“表哥可认得这个人?”   杨新立:“……”   他没有吭声,而是先朝着云珠公主看去。   原先云珠公主就是满脸怀疑,等亲眼见到了人,她脸上的怀疑褪去,剩下的只有冰冷严肃。   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有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她想的更多,甚至想到,或许自己先前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刻意安排出来的假象。   一时之间,云珠公主满是被愚弄的怒火,看着杨新立的眼神也十分冰冷。   杨新立顿觉手脚冰凉。   他看到这样的云珠公主,便知道自己今日的来意全都白费,他要尚公主的事情或许是无法挽回了。   完了。   全完了。 第62章   杨新立曾有幸见过云珠公主一面。   皇城脚下, 多的是皇亲国戚, 那次便是京城之中某个闲散王爷设宴, 杨新立运气好, 想办法得到了一个机会进入其中, 那时候他的名气还没如今大,在应邀而来的俊才之中也十分不起眼。偏偏在那儿, 他见到了云珠公主。   云珠公主大概是偷偷溜出宫来的, 到了自己这个叔叔的府上, 她喜欢看书生们辩论, 这么多读书人在一块儿,云珠公主自然感兴趣。在那场宴上,她没看见杨新立,倒是让杨新立记住了她。   后来, 他又碰巧在京城街上遇到了偷偷溜出宫的云珠公主, 心思顿时活络开来。   杨家人与他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云珠公主是十分受皇上宠爱的公主, 若是能娶到云珠公主, 一步登天也不为过。知道云珠公主经常偷偷溜出宫之后, 杨新立便动了念头。   他让人留意云珠公主的行踪,这并不难,云珠公主是偷偷溜出宫, 身边也没有跟着什么人,而京城多的是地痞流氓, 他只需要花很少的银子, 就能知道云珠公主的踪迹。靠着这个, 他在云珠公主面前屡次出现,终于让云珠公主记住了他,并且喜欢上了他。   这个计划十分顺利,要是没有缈缈横插一脚的话,本来应该十分顺利。   可偏偏……云珠公主现在知道了真相。   杨新立有心想要解释,可云珠公主根本不愿意听,她整个人气得不行,更不想再看见杨新立的脸。   将军府的下人直接把杨新立带了出去,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云珠公主气鼓鼓地说:“我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种人,我真是……我真是太失望了!”   缈缈安慰道:“是杨公子故意哄骗你,你若是想,如今你看明白了他的这面目,日后就省了被他欺瞒,及时止损,这也是好事。”   “我从未见过如此人这般……这般……”云珠公主面带怒色,后面的话犹豫了许久,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该用什么合适的话来形容。往简单了说,简直是太轻放了!   缈缈失笑,连忙道:“现在你看清了,那也不算晚。”   云珠公主愤愤然灌了一肚茶水,才总算是冷静了不少。   她也坐不住了,拉着缈缈就要走:“我一定要回去把此事告诉父皇……不,告诉表叔,表叔可是大将军,一定要将这人关进大牢里面,狠狠教训一顿!”   缈缈只能依着她,与她一道回了将军府中。   只是运气不好,今日容景也不在家,去了城外的军营。云珠公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这才想起这回事来。   她又拉着缈缈,语重心长地劝道:“婶婶,你可一定要替我吹吹耳边风,一定要把此事告诉表叔,可千万不要放过那个人,他骗了我那么久,要是那么简单就放过,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放心,等将军回来,我就与他说此事。”   云珠公主放下心,心思一转,又问:“婶婶,你和那个人是表兄妹?”   缈缈点了点头,并不遮掩。   云珠公主本来就后期,只是因为后来的事情暂且将好奇压下,这会儿,心中的好奇又蠢蠢欲动冒了出来。   她连忙拉着缈缈坐下,又迫不及待地指挥下人送上来点心茶水,等一切准备齐全了,才终于说:“婶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讲讲。”   “我娘是杨新立爹的妹妹,只是我还未出生时,我娘便随我爹到了桐州定居,后来便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年初时,我爹娘去世,我在桐州连一个亲人都没了,便只能上京城来找杨家人。”缈缈淡淡地道:“要说起有什么渊源,在我出生之前,我就与杨新立定下了亲事。”   咣当!   云珠公主手上的糕点没拿稳,重重摔回到了盘子里。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缈缈,而后又连忙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咬了一小口的糕点从盘子里拿了出来,而后端起茶水饮了一大口压惊。   云珠公主紧张地说:“那后来呢?后来怎么就……就成了我婶婶呢?”   她更想问的是,婚约呢?   好在缈缈也没有让她失望。   “说是婚约,那也不恰当,我们两家并未交换过生辰贴,只是口头上做了约定,交换过信物而已。”缈缈说:“我无父无母,也无权无势,带着信物上京城,杨家人当然也不同意。他们不愿意承认这婚约的事情,我一人在京城寄人篱下,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活,便回了桐州。”   云珠公主听着越发愤愤,手中的那一块糕点都被捏成了好几块:“原来杨家人都这样可恶,亏得杨大人还是朝廷命官,都说虎父无犬子,我看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婶婶你做的对,那样的地方,就是不应该留下来,还是回去一个人过的好,要不是这样,你还做不了我婶婶呢!我表叔多好呀,可比那杨新立好太多了!”   缈缈勾了勾唇角,有些勉强。   她在心中想:可这个对,都是她付出了死的代价才找到的正确的选择。   若不是死了一回,她也不会看清杨家人的真面目,也不会回到桐州。   云珠公主:“那这样说起来,婶婶就是在那回上京城时遇到了表叔,后来婶婶回桐州,难道也是跟表叔一道回去的?”   “也不是。”缈缈笑说:“我并不知道他会去桐州,可就是那么巧,偏偏都在桐州遇见了。将军还帮了我不少忙,也幸亏是有将军在,要不然,我这会儿也不一定在这里。”   云珠公主的兴趣又提了起来:“这话又怎么说?”   缈缈想了想,说:“我回桐州之后,杨家也曾经派人过来,说是要接我回京城,履行婚约。”   “婚约?!”云珠公主愣住。   可如今缈缈都嫁给了容景,也知道那婚约肯定是没有作数。云珠公主想了想,却想不明白:“先前他们不是不愿意认吗?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千里迢迢去桐州找你?”   缈缈低下头,把玩着袖口处的精致绣花:“或许是看中了我身上的什么。我爹娘虽然去世了,可也给我留下了不少东西……”   她欲言又止,可云珠公主却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却不代表云珠公主会接受,她当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是为了你的家财?”   缈缈不做声,就算是默认了。   “可杨家虽然不说很厉害,但在京城里也并不算太差,如何能为了一些银钱就……”云珠公主顿住,又问:“我表叔知道此事吗?”   缈缈点了点头,轻声说:“就是将军出面,替我把人赶走,他什么都知道的。”   云珠公主没话说了。   别的不说,容景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最清楚不过。若是杨家人无辜,他绝对不会做偏听偏信的事,也不会帮着欺负无辜的人。他出手了,便是确认了那些人的确不是好人。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云珠公主咂舌不已,简直不敢置信。   “当时也幸好是将军在我身边。”缈缈小声道:“我们两家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可杨家派来的人偏偏拿出了婚书来。若是当真有这样东西,当初杨家人也不可能反悔。我当然不相认,可杨家人却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全桐州都以为是我背信弃义……”   云珠公主心中不忍地生出同情来。   她当然也知道于女子来说,名声有多重要。若是她表叔当时不在,又或者缈缈没有嫁给容景,就算是不去杨家,她之后也很难找到一个好人家。   杨家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阴毒,让云珠公主十分不忍。   只是她想想,连她这个无辜的人都能被调查行踪,屡次刻意偶遇,差点就被杨新立骗去。她尚且还是个公主,杨家人都有那么大的胆子,更何况是缈缈这个孤女呢?   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还喜欢过杨新立,再想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云珠公主便觉得胃中翻滚,一阵阵地犯恶心。   也幸好,她发现的早,及时明白了。   云珠公主喃喃道:“幸亏表叔在你身边,要不然……”   缈缈莞尔,点头应道:“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帮了我很多忙,若不是将军,恐怕如今我已经被杨家人害了。”   “难怪你这样不喜欢他呢。”云珠公主恍然大悟:“原来是我想错了,我原来还想,表叔这样不解风情的人,婶婶你又是看上了他哪一处。但如今想来,表叔的确是很不错的。”   “等将军回来以后,我便将此话转告将军。”   云珠公主连忙摆了摆手:“表叔好,那也只是对你好,与我可没关系。”   她拉着缈缈说到黄昏,在天黑之前,才恋恋不舍地坐马车回了宫中。   在回去的路上,云珠公主又恍然意识到,先前自己提起杨新立时,缈缈就没有说过什么好话,也或许,能看清杨新立的真面目,缈缈还在其中帮了她的忙。   她按下心中感激不说,等回宫之后,想了想,便直奔向皇帝的御书房。   “父皇,我在外面受欺负了!” 第63章   云珠公主十分受皇帝宠爱, 一听到自己心爱的女儿跑来喊委屈, 皇帝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谁敢欺负你?”皇帝关心地问道:“你不是出宫陪容景的夫人去了?朕可听说她是个好性子, 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她还敢欺负你不成?”   云珠公主:“当然不是婶婶欺负了我, 是有人欺负了我和婶婶!”   皇帝来了兴致:“你们被欺负,容景还能不管?”   “表叔自然是帮婶婶, 可没有人帮我,我自然只能找父皇撑腰了。”云珠公主撅起嘴巴:“难道我被人欺负了, 父皇还不愿意替我出气吗?”   “你在将军府里,既不是容景他们,那还有谁敢欺负你?”   “表叔与婶婶当然不会欺负我,可在将军府外头, 还有不少坏人在呢!”云珠公主说:“父皇你可不知道,宫外的人到底有多可恶,我可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坏心肠的人,就那样的人, 还是父皇您重视的大臣呢!”   皇帝不禁严肃起来:“若是朝中官员,你只要说出名号,哪里能有人敢对你做什么?   “唉,哪里有父皇你说的那样简单, 那人分明就是冲着我的身份来。他就是知道我是谁, 才故意欺负我。”云珠公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又重复了一遍:“我实在是没想到, 天底下还有这样可恶的人!”   皇帝更加疑惑:“你口中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是礼部侍郎杨大人。”   “礼部侍郎?他为何要害你?”   “可不是礼部侍郎杨大人, 是杨大人的儿子。”云珠公主摆了摆手:“只是他们一家都可恶,也不分谁和谁了。”   “你去了容景府上,为何会遇到杨家的公子?”皇帝了然地问:“你是不是又偷偷溜出去玩了?”   云珠公主:“……”   她登时不高兴地道:“明明是我在与父皇告状,为何反而是父皇在诘问我?我可没有阳奉阴违,这些日子,一直在好好的陪着婶婶,若是您不信,去找表叔问问,表叔总不会说谎的。”   皇帝好脾气地应道:“那倒是朕错怪你了。”   “那可不是嘛!”   “那你又是如何与杨家的公子认识?”   “……”   云珠公主冷汗抬起头来,对上皇帝含着笑意的目光,便明白自己偷偷溜出宫去的事情根本没瞒过皇帝的眼睛。   她沮丧地道:“出宫是出宫,可女儿受了欺负,您就不管了吗?”   “朕听说杨家的公子一表人才,既然知道你的身份,为何要害你?”   云珠公主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父皇,你听我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   第二日。   早朝。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默然垂首静立,等最后一个官员说完退回去之后,皇帝才开口:“诸位爱卿,可否还有事情汇报?”   群臣静默。   旁边的太监上前一步,刚想要宣布退朝,皇帝却抬手止住。   “朕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皇帝和颜悦色地朝着底下官员看去:“杨爱卿。”   杨父没想到皇帝会叫自己,愣了一下,才连忙往旁边一步站了出来:“臣在。”   “昨日朕可听说了一些关于杨爱卿的事情。”皇帝说:“容爱卿可在?”   容景也往旁边站了一步,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金銮殿上。   杨父眼皮一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景朝着皇帝拱手,而后便朝着杨父看了过去,他微微拧着眉,表情严肃。周遭其他官员看了他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时心情并不愉快。   皇帝朝着容景微微颔首。   容景道:“是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杨大人。”   杨父侧过身朝他看去,不禁浑身僵硬,面色紧绷。   “容将军请讲。”   “我想问问杨大人,杨大人为何对我将军府中的所有人的踪迹了解的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侧目。   杨父也不禁白了脸,只能勉强维持镇定。更多的话,他在前一日便听杨新立说过,那时候他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别说缈缈是个将军夫人,就说云珠公主受了那么大委屈,肯定也不会甘心咽下。   只是想到归想到,当着群臣百官的面被拆穿,他却是意想不到。   杨新立也并没有做多过分的事情,唯一调查的,也只有缈缈与云珠公主的踪迹,可到了容景的口中,却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容景身姿挺拔,立如青松:“我乃朝廷官员,得皇上看重,军营是我一手管理,其中涉及诸多机密,除了皇上,不能与外人透露。可偏偏将军府的行踪泄露,我调查过去,本以为是敌国暗探,却发现是杨大人在安插人手观察将军府,杨大人可有话说?”   杨父冷汗涟涟。   他应下,便是认了要通敌叛国,他要是不应,就得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这理由不是给容景,是给皇帝,也是给朝中在看着的所有官员。   杨父定了定神,才镇定地应道:“下官不知道容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大人若是不认,我也有人证在。昨日我的手下将人抓了个正着,盘问之后,那人已经交代清楚,是收了杨公子的银子,才要暗查我将军府的行踪。”容景:“杨公子是杨大人亲子,难道杨大人还不知道此事?”   杨父:“……”   容景朝着皇帝拱手:“也幸好是发现的早,才并未泄露机密。此事也是微臣的疏忽,请皇上责罚。”   皇帝看向杨父:“杨爱卿,你可有话要说?”   杨父满身冷汗,撩起袍角跪了下来,情真意切地道:“启禀皇上,微臣当真不知此事,或许是小儿年幼,才行错了路,险些酿成大祸。”   “杨大人这话说的不对。”容景冷冷地插口:“杨公子如此年纪,便已经名扬京城,既是读过圣贤书,便理应知道这些道理。”   杨父重重磕下头:“皇上明鉴!微臣绝无异心!”   皇帝沉吟许久,似是在思考。   晌久,他才朝另外一人看去:“李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李大人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臣,须发花白,原先一直微垂着眼睛,被叫到之后,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道:“皇上,依微臣看,杨大人此事,绝不可姑息。”   杨父重重地闭上了眼。   非但是李大人,朝中其他大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连将军府那样士兵重重的地方都泄露了,更何况是他们的府邸。通敌叛国事大,可要不是,事情依旧也不小。谁的家中没有一两件见不得人的私事,平日里藏着掖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若是被杨家人知道了,杨家是想要借此威胁他们什么?   其他大人不清楚内情,光听着容景说的这些话,便想得有些多了,忍不住心底发凉。   谁敢让自己所做的事情暴露给其他人知道?杨父虽然已经做到礼部侍郎,可朝中不缺比他官职还要大的官员。这个时候,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忍不住想,杨父连将军府都敢探查,也不知道探查了多久,也幸好是容将军发现了此事。那他们呢?或许也有人在查他们的踪迹,只是他们还未发觉。   一时,有不少官员站了出来:“皇上,此事决不能轻易放过。”   “微臣认为,此事应当彻查。”   “臣附议。”   “……”   杨父跪在地上,脸色灰白,伏在地上的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   缈缈是等容景回去之后,才知道此事。   听容景说完前因后果,她不禁惊讶:“云珠竟然去告状了?”   容景点头:“她向来就是这样的脾气,从来都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杨家人竟然敢骗她,将她骗得这样惨,云珠一定生气的很。再说,杨家人调查她的行踪,往严重了说,也是要危害她的性命,皇上更不可能小觑。今日早朝之前,皇上身边的太监便将我叫去,让我配合行事。”   缈缈点点头。   不说云珠这个当事人,皇上知道了此事,一定也是生气的很。   缈缈连忙问:“那后来又是如何处置的?”   “今日杨家人敢打探云珠的行踪,明日就敢窥探圣踪。我的话也并没有说错,将军府中藏着许多机密,军营也是外人进不得的地方,若是杨家人当真发现什么,便是件大事,皇上便要责罚我。”容景表情凝重地道:“同样,若是要趁此机会害杨家人,我只要伪造出几份文书丢失,皇上必定会下令追查,到那时,杨家人也是有口难言。”   缈缈的心一提:“那岂不是就能彻底击垮杨家?”   容景却摇了摇头。   缈缈心中难免不说失望。可她也没想过要一蹴而就,这会儿心中淡淡的失望拂去之后,便只剩下疑惑:“你不是说,只要伪装成丢了文书,就可以将杨家一网打尽?皇上不是也生杨家的气吗?”   容景摇头道:“有人给杨家求情,皇上看在那人的面上,也不得不给杨家留几分情面。”   “是谁?”   “二皇子。” 第64章   也是杨家的运气实在好。   除了杨新立之外, 杨父还有一个女儿。杨家妄图让杨新立尚公主来一步登天, 自然也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   杨欣怡的模样不算差,杨家有心经营, 竟然当真让二皇子看中,对她生了兴趣。   若是没有出这个意外, 杨家本来想慢慢来, 以他们的算计, 或许最后还能让杨欣怡做成而皇子妃, 就算不是正妃,侧妃也是可以的。可偏偏的事态紧急, 杨家人也没有办法慢慢来。   有二皇子求情, 皇帝只能给杨父留了几分情面, 同样的,杨家有一顶小轿偷偷抬了出去,从侧门入了二皇子府中。   缈缈得知此事之后, 还有几分唏嘘。   她早知道杨家在京城根基深厚,并非十分容易就能击垮。这次能抓住杨家的把柄, 能让杨家元气大伤,她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 在杨新立尚不得公主之后,还能让杨欣怡与二皇子府攀上关系。   缈缈也不知道内情,但也知道, 这关系一攀, 杨家定然是付出了什么严重的代价。要是没有二皇子帮忙, 杨家可不会这样轻易被放过,或许杨欣怡就是其中的代价。   缈缈尝过受人轻视的滋味,那并不好受,她大约也知道,杨欣怡在二皇子府过得好不到哪里去,刚开始就低了一头,日后想要让二皇子看重她,将她放到同等的地位,可要费许多许多的功夫。缈缈不知道她能否做得好,可以她知道的杨欣怡的为人来看,她并非是那种能隐忍耐心的人。   也或许,杨家的变化能让她也产生什么改变呢?   缈缈再见到杨欣怡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太晚。   那日云珠公主没有出宫来陪她,缈缈一个人觉得无趣,连容景也不在家中,她便与奶娘一块儿出门去逛逛。如今她身子重了,府中上下所有人都担心的很,自她踏出门的那一刻起,奶娘就提心吊胆的。   缈缈也不敢乱走去别的地方,便干脆进了一家首饰铺子闲逛。   街上商铺林立,缈缈的目光从眼前这些首饰上掠过,忍不住与奶娘说起悄悄话:“从前我们还在桐州时,那些产业也都被留在了桐州,并没有跟我到京城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些产业如何了。”   奶娘同样小声地回答她:“小姐若是担心,也得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操心才是。桐州有这么多管事看着,那些可都是老爷生前留下来的人,小姐放心就是。”   缈缈低头,还想要说点什么,右肩忽然被人一撞。她毫无防备,被撞得一个踉跄,好在她本来就站在柜台旁边,连忙伸手扶住,又有奶娘眼疾手快地扑过来,这才没有摔倒。   缈缈站稳,连忙捂住了肚子。她抬头看去,便见一个小丫鬟白着脸站在自己身边,让缈缈值得侧目的是,站在不远处的就是杨欣怡。   杨欣怡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许是她学乖了,并没有将自己的恨意表露出来。只是她那副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善来。   缈缈微微蹙起眉头。   身旁的奶娘已经站出来,怒声道:“你是如何走路的?我们夫人有身孕在身,若是冲撞了,你可赔不起!”   小丫鬟扑通跪下,不停磕头,惊恐地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缈缈有些不喜,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了小丫鬟的动作。她拉了奶娘一把,轻声道:“算啦。”   “怎么能这样算了?这铺子里头这么大,要不是故意,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撞到你身上来?”奶娘怒道:“我们夫人可没站在路中央,也没有挡了谁的路,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缈缈朝杨欣怡看去。   直到这时,杨欣怡才走了过来,故作愤怒地骂了小丫鬟一句:“这可是将军夫人,若是将军夫人有什么闪失,你哪里担待得起!”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当真不是故意的……”   缈缈:“杨姑娘,这是你的丫鬟?”   杨欣怡冷冷地道:“不错,是我的丫鬟,这小丫鬟毛手毛脚,平日里连事情都做不好,今日还不小心冲撞了将军夫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赔罪才好。也幸好将军夫人安然无恙,要不然,她一颗脑袋都配不起的。”   她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的,缈缈听着就有些不喜欢。   她无意与杨欣怡争执什么,更不想对刚才的事情斤斤计较,可杨欣怡像是成心过来找她的麻烦,就挡在她的面前,让缈缈想避开都不行。   缈缈注意到,她已经将头发挽起,是妇人打扮了。   缈缈对她颔首:“是我考虑不周,现在不能叫你杨姑娘了。”   杨欣怡面色绷得更紧。   她心中的怒意一下子藏不住,终于爆发了出来。杨欣怡往前走了一步,逼近缈缈,又被奶娘挡住。她的目光注视着缈缈,满是怒火:“你是不是很得意?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我们杨家也不会出事,都是你的错!”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缈缈淡淡地说:“杨家派人调查将军府的行踪,这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你若若是不服,大可到宫门之前击鼓鸣远。我什么也没有做,如何就成了我的缘故?”   “你……”   杨欣怡紧咬牙关,愤恨地瞪着她。   哪里不是她的缘故?!   在林缈缈回来之前,他们家什么事情也没有,她的兄长本来也能娶到云珠公主,她也可以做二皇子的皇妃,还有她爹,这会儿还受皇上重用。可偏偏,现在什么都没了!   因为她爹被皇上处罚,哪怕是二皇子相助,现在杨家也处境艰难,她的兄长更没了尚公主的机会,还惹来了她爹的训斥。马上就是春闱,他连用心读书都做不到!还有她!她本来可以做皇子妃,可现在却成了二皇子府中的一个妾室……   二皇子生性风流,最是喜好美人,府中正妃的位置空着,可却已经有了不少妾室。杨欣怡从前可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她早就想过,等她成了二皇子妃,再将那些人赶出去也不迟,区区妾室如何敢不听皇子妃的话,二皇子的喜好变得快,那些妾室也风光不了多久,到时候,还不是她这个皇子妃笑到最后?可偏偏,现在她也成了二皇子府中的妾,与那些人平起平坐……   如缈缈想的那般,杨欣怡在皇子府中过得并不好。   她心高气傲,早已经认定自己是二皇子府未来的女主人,可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哪里能接受的了。这些且不说,进了二皇子府,她还要与其他人争风吃醋,那些人在二皇子待了那么久,当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给她找了不少麻烦,杨欣怡应付的手忙脚乱,还要去讨二皇子的欢心……   她疲于应对,短短日子里,便憔悴了不少。也幸好,二皇子如今对她还很有兴趣,有二皇子宠爱,她的处境也不算差。   可这与她想象之中的差了太多。   更别说,她眼前还有一个缈缈对比。   论出身,缈缈比她低了不少,她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缈缈的爹娘去世,如今已经是一介白身,可她偏偏嫁给了容将军!   容将军有实权在握,论比能力,也比二皇子出色太多。而缈缈在将军府中,不是什么妾,而是正正经经被登记在册,上了皇家族谱的将军夫人!更别说,将军府中除了她这个将军夫人之外,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这让杨欣怡如何不眼红。   她看着缈缈红润的脸色,便嫉妒不已。这一看就是日子过得顺心才能养出来的,哪里像是她,出门前还在与一个妾室争风吃醋,等回去以后,也不知道又有哪个小贱蹄子来找麻烦……   杨欣怡恨恨道:“你别得意,迟早有一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付出什么代价?”   缈缈抬头看去,却见首饰铺子之外,容景大步走了进来,身后猩红披风滚滚,带着外面冰雪的寒意站到了她面前来。   容景蹙着眉头看着杨欣怡:“你想对我的夫人做什么?”   杨欣怡脸色苍白。   “将军?”缈缈惊喜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今日军营无事,我便提早回来了。”容景转过身,牵住了她的手。他的兵甲寒冷,可手心却是滚烫,暖洋洋地热意包裹着暖暖。“路过这儿时,看见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外面,我便知道你在这儿,来接你回府去。”   容景一来,缈缈哪里管什么首饰,什么杨欣怡的,连忙高高兴兴地躲进了他的披风之中。   “夫人方才在看首饰?”容景瞟了一眼,便道:“夫人看中了什么,都直接包起来,送到将军府去。”   “也不用如此浪费,我又不缺首饰,方才也只是随便看看。”   “日后夫人还有与我参加家宴,是该准备些新首饰,不然云珠便要嚷嚷我亏待了夫人。”容景一本正经地道:“云珠那丫头总是乱说话,就该让她无话可说。”   缈缈躲在他怀里吃吃地笑,也就不拦着他。   两人有说有笑,再也没看杨欣怡一眼,一道走了出去。身后,首饰铺的伙计满脸喜色地将方才缈缈看过的首饰包起,追着送了出去。   杨欣怡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好半天,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却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方才缈缈与容景亲热的模样,更是让她眼红不已,可偏偏,两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容景一来,连缈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好像她在二人面前只是个跳梁小丑,连分点眼神都不配。 第65章   容景说的家宴是正儿八经的家宴, 不是在将军府举行, 而是要入皇宫的。   将军府早早没了主人,皇帝与太后怜惜他伶仃一人,每年都要将他叫入宫中,今年也依旧如此, 只是参加家宴的人多了缈缈。   也是容景提起, 缈缈才恍然发觉, 新年就要到了。   上辈子的她可没机会等到新年, 在天下百姓热热闹闹欢庆新年之前,她就已经死了。缈缈这才发觉,上辈子自己去世的那个日子, 已经不知不觉的过去,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忌日。   就算是上辈子的她没死, 料想新年过得也不会好。杨家自然会热热闹闹的办, 可热闹是杨家人的,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只会被关在后院一间小屋子里, 与新年大鱼大肉的喜庆相比, 或许更要担心自己如何再寒冬腊月之中取暖。再说, 她爹娘已经去了,杨家人也不算是她的家人, 就算是过年, 没有家人在身边的新年, 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这辈子却是不同了。   她身边有奶娘在, 也有容景在,连肚子里都还有一个。   桐州那边掐着日子,早早就送来了年礼,其中有不少桐州的土特产,似乎是怕缈缈惦记。林管家与李大厨遗憾不能过来,特地写了好长好长的一封信,让缈缈不必挂念。   就连将军府都热闹了一番。   多了一个将军夫人,就算是他们未来的小主子还没出生,府中都有了不少鲜活气。将军府的老管家更是高兴不已,特地也置办了厚厚的年礼,还未到年关,府中上下都已经热闹了起来。   缈缈也变得忙碌不少,人情往来要打点,还有府中许多账目要结,平日里悠哉惯了,她倒是头一回担上将军夫人的责任,哪怕是有管家和奶娘在旁边帮忙,缈缈也累得够呛。   缈缈还有心,让人给军营里送去了不少东西。   她是这样对容景解释:“那些将士随你出生入死,大过年的也不能回家,他们不能与家人相伴,就连你也不在。你没有办法陪他们,我把你这个将军抢走了,当然得多送些东西补偿,让将士们过个好新年。”   容景当然没有说什么,回头又给她捎来了不少将士们送来的东西。不值什么钱,许多也只是一些地方特产,缈缈却收的十分感动。   除此之外,容景还让人给她置办了不少新衣裳首饰。   也不知道云珠公主在他面前说了什么,缈缈想要推拒,想说自己用不着这么多衣裳时,容景话里话外都是用云珠公主来做借口。好似不给她多准备一些衣裳,就像是对不起她一样。缈缈无可奈何,只能应了。她作为将军夫人,这些明面上的装点并不可少,就算是缈缈推辞,该有的也一定要有。   当然,容景这个大将军也少不了。   他向来不注重这些,衣物也都简单,缈缈提出要帮他准备,他也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   等将军府的一切事务都处理完,到了除夕那夜,两人换上新做的衣裳准备进宫参加家宴。容景看到缈缈身上的衣裳,忽而明白过来什么。   他的衣裳是缈缈一手操办,原先衣服做好了就放到衣柜里,平时他不在意这些,直到现在穿到身上了,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与缈缈身上的十分相像。   两套衣裳大概是用了同一块布,连领口袖口的细节也是一模一样,缈缈低着头,给他腰间挂上一块青玉,容景垂眼便能看见她头上的玉饰,或许连玉都是出自同一块。   缈缈挂完玉,后退一步,一下子对上了他的视线。她脸一红,小声说:“是你答应了,可以让我决定的。”   “我并没有说什么不好。”   容景平日里穿的衣服颜色重,以玄色居多,缈缈给他做的却是一身淡青色,他鲜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也不耐脏。因他常年征战在外,风吹雨淋,面色微黑,缈缈原先还担心他穿着会不好看,可这会儿见他身姿挺拔,长手长脚身材也好,平日里鲜少穿的颜色也能压住,他抿唇收敛气势时,不动声色竟还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意味,比之平日里一身玄色更让人眼前一亮。   容景看她更多一些。   他的夫人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他微微垂眸,看见自己与夫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颜色,唇角便悄悄翘了起来。   “夫人与我穿得一样,我很高兴。”如此,就算是陌生人,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夫妻。   缈缈便忍不住高兴起来。   等两人到了宫中,果然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   太后和皇帝远远看见,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娶了夫人,容景可当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啊,以前哪里能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日,去年哀家还和他念叨,催他快些娶妻,今年就连孩子都在肚子里了。”太后远远看见容景扶着人坐下,脸上笑意愈胜:“从前可没见过他这样高调,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哀家远远看着,他穿这新衣裳倒是比平日里一身黑精神不少,算算年纪,他也没有太大,却比他爹还严肃,平日里连笑一下都稀罕的很,对着容夫人倒是殷勤。”   皇帝也点头,说:“这成了亲的,是比从前变了不少。”   皇后也在旁边附和。   缈缈头一回来参加皇帝的家宴,她抬头看去,凡是周遭入座的,都是身份不凡的贵人。缈缈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丢了容景的脸,便努力挺直了腰板,朝着这些人点头示意。   好在没过多久,云珠公主便找过来了。   “婶婶!”云珠公主见着她第一眼,就先吃了一惊:“婶婶,你今日怎么穿的和我表叔……”   缈缈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的打扮也没失了礼数,在这场家宴上,也并没有拉低将军府的脸面。这也是缈缈一时兴起,没有与容景商量,原先她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心中满是欣喜,等到了宫门前,那点被压下来的害羞才冒了出来。与容景穿一样的衣裳是她的小心思,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便觉得害羞了。   云珠公主说:“是不是表叔逼你穿的?”   缈缈:“……”   容景在一旁听见此话,放下手中杯盏,冷冷看了云珠公主一眼。   顶着他的视线,云珠公主硬着头皮说:“不过是我上回在表叔面前说错了话,他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是了,怎么还能连累婶婶你呢。”   “说错了话?”缈缈不解地回头看了容景一眼,容景却避开了她的视线。缈缈顿时疑惑:“你与将军说了什么?”   云珠公主愣了一下:“婶婶不知道?”   “是什么我该知道的事情不成?”   云珠公主霍然抬头,与容景的视线对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是我……是我现在胡说的,婶婶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缈缈更加疑惑。   可云珠公主却是一副后怕的不敢再提起来的样子,更别说旁边还有容景看着,她也就没有再问。   只是在容景被其他人叫走寒暄时,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拉了云珠公主一下。   “你对将军说了什么,他那样好脾气的人,好似还生了你的气。”   云珠公主满脸苦涩:“好脾气?嫂嫂,你可别和我开玩笑了。若是表叔这算作是好脾气,那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坏脾气的人了。说起来,此事也的确是我不好,是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表叔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你惹了将军生气,或许我还能帮你求求情。”   云珠公主看了她一眼,脸色更苦:“若是我说了,连婶婶你也要生我的气了。”   缈缈便知道,此事大约还与她有关了。   她好脾气地笑了笑,温声道:“你若是不说,我就去问将军,将军肯定会告诉我的。或许你说了,我也不会生气,你不说,我可就真的要生你的气啦。”   “我……我……”云珠公主吞吞吐吐地说:“我说……我说表叔长得丑。”   缈缈一噎。   她回头看了容景一眼,她的将军常年习武,令他身材看起来比普通人健壮一些,可那也是好看的健壮,无论什么衣裳都撑得起来,让人看着便十分安心。不说其他,只说面貌,她的将军也生得英俊,剑眉星目,当初林家招护院,唯独这一个相貌最出众,连奶娘都偷偷与她说过。   到底是……哪里生的丑了?   云珠公主叹了一口气:“我那也是气话,当然了,现在大家都喜欢读书人,京城里的书生个个俊俏风流,表叔这样的粗人,就算是再好看,那也是太过粗鲁了一些,不够文雅。我也是情急之下说了一句,没想到表叔就记到了心里去。”   缈缈哑然:“将军可不是在乎相貌的人。”   “表叔是不在乎相貌,可他不是在乎婶婶你吗?”云珠公主心虚地说:“我知道你与杨公子曾经有过婚约,杨公子是个读书人,虽然做人不行,可相貌却是出众的。那日我与表叔起了口角,情急之下,便提起了杨公子的事……”   缈缈一愣,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子凝住。   云珠公主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是生气了。   她缩了缩脑袋,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表叔最是在乎婶婶你了,那日表叔就生了我的气,到现在还没消呢。婶婶,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缈缈却无心再听她的话,转头朝容景看去。   容景正与某位舅舅说话,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远远看了过来。他冷硬的眉目变得柔和,与缈缈的视线对上,隔着在十几步远的距离,缈缈好似都看见了他眼中的万千柔情。   他立于璀璨灯火中,身姿挺拔,一身正气,让人半点也瞧不出,心里藏了一个大醋缸子。 第66章   容景回到缈缈身边的时候, 云珠公主已经偷偷溜走了。   缈缈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笑得眉眼弯弯, 月牙似的眼眸被边上烛火映得亮晶晶的。容景心念一动,便朝她微微低下了头。   “将军?”   容景伸手,将她鬓边散发撩起,别到了耳后。   “方才云珠与你说了什么?”容景问:“我看见你们似乎说了不少话,难道还与我有关?”   “是与将军有关。”缈缈却摇了摇头:“只是我不能和将军说。”   “什么话, 不能和我说,却能和云珠说?”   缈缈抿起唇, 脸颊边的酒窝便显露了出来,她笑眯眯地看着容景:“是说了将军的坏话。”   “那定然是云珠说的。”   “为何就不是我说的?”   容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夫人可不会是会说我坏话的人。”   就算是得知真相,知道他就是当初酒楼里的那个人时,夫人也是温温柔柔的绕过了他。从始至终,除了杨家人,他的夫人从未对任何人露出尖锐的一面,对他更是温温柔柔的,就算是生气, 也只是憋着不理他而已。   这样好的夫人, 哪里会与旁人说他的不是。   容景问:“云珠对夫人说了什么?”   “竟然当真是被你猜到了。”缈缈依旧在笑,她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打量着容景的神色:“云珠与我说了不少将军的坏话, 若是云珠不说, 我都不知道将军是这样的人。”   容景脸皮一紧。   他绷着脸, 有些紧张, 脑子飞快地回想起自己与云珠先前的接触之中是否有表现出过什么过分的行为。   容景面色严肃地道:“我从未对夫人隐瞒过我的为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夫人应当十分清楚。”   “云珠说的可不是这样。”   容景皱起眉头:“云珠年幼,她的话,夫人随便听听,也不必放在心上。”   缈缈故意道:“可是与将军有关的事情,我都是要放在心上的。”   “……”   容景的心半边甜蜜,半边水深火热。   若是可以,他不想要夫人心中的自己有半点不好,只想在夫人心里留着一个光明伟岸的形象。许多在夫人面前不敢做的事情,在其他人面前却不顾忌。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在抓到云珠公主逃出皇宫时对她凶过多少回,但要是让夫人知道,这可就有些不太好了。   容景握紧了拳头,有些忐忑:“我对云珠也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她时常从宫里头逃出来,外面诸多危险,她身边却连一个人都不带,身为公主,她这样已经十分冒险,我虽然说话重了一些,却并非是不讲理……”   “云珠也并未说起这些。”   “……”   见容景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缈缈也不再逗他,直接便说了:“云珠还想要我帮忙,在将军面前替她求情呢。”   容景很快便想到了他与云珠最后一回说话时的争执。   他的脸色一沉,撇过头不愿意让缈缈看见自己脸上的神情。可缈缈与他多熟悉,从他陡然变得僵硬的身体便能感受到他此时的紧张。   缈缈笑道:“云珠年幼,你方才还说了,不要与云珠多见识,这会儿却还在生云珠的气。”   “她已经不小了。”容景沉声道:“夫人与她年纪相仿,她也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若是还像原来那样顽劣,只会让皇上头疼。夫人身为长辈,又与云珠走得近,也可以多多教训她。”   “我可舍不得。”   “我也只是行了长辈该有的责任。”   缈缈好笑地看着他。   云珠公主只说了如何惹他生气,却没有说后来又遭受了他如何威胁恐吓,只是看云珠公主现在怕他怕的不行的模样,缈缈也能猜得出来,云珠公主应该被狠狠吓了一跳。   她的将军总是如此,默不作声默默散发杀气时最恐怖。缈缈虽然没有尝过,可将军府中的人都十分怕容景,还有他的那些下属将士们。缈缈猜想,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容景应当是十分威严的。   这样的将军,她以为只有敌人打到城门口了,他才会变变脸色,却没想到,连一个杨公子都能成为威胁。   若不是听云珠公主提起,缈缈都不知道,原先容景心中竟然还是介意她曾经的婚约的。   她低下头,抿唇笑着将容景的手拉了过来,他的拳头攥得很紧,缈缈掰了掰,都没有用力,容景就主动放松了力气。而后她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中,五指收拢紧握住。有矮桌与宽大的衣袖遮挡,旁人也看不出来,可缈缈仍然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往容景身边靠了靠。   容景微微怔住,而后反过来用力包裹住掌心柔嫩的手,他勾了勾唇角,端起桌上杯盏,挡住了自己的喜悦。   来的人越来越多,矮桌前坐满了人,等所有人来齐以后,家宴就开始了。   众人举杯祝贺,缈缈有身孕在身,不能碰酒,杯中倒的是热茶。一杯热茶下肚,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而容景的大手却十分滚烫,缈缈侧目看去,才发现她的将军脸色有些红。   缈缈伸手拉了拉:“小心,别喝太多了。”   “夫人放心。”容景眼神清明:“我千杯不醉。”   缈缈这才收回了手。   宴会到正高|潮,中央舞姬助兴,而底下坐着的人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缈缈四处看了一眼,便发现云珠公主正在远远地冲自己挤眉弄眼。   她笑了笑,与容景说了一句:“我去找云珠说说话。”   容景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起身站了起来,没走两步,便感觉到身后好似有人跟着一般,一回头,便看见容景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将军?”缈缈惊讶地道:“你要去哪?”   容景背着手,满脸正气:“我跟着你。”   “我也不过是和云珠……”   “云珠那丫头莽撞,我不放心夫人一个人,若是她太过粗鲁,不小心冲撞了夫人,该如何是好?”   缈缈想说平日里她常与云珠公主待在一起,云珠公主可从未有他说的这般冒失,更别说周围还有那么多宫人看着,更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她抬头一对上容景的目光,一下子又无话可说。   威武大将军满脸正直,若是此地场景再换一换,换成兵荒马乱的战场,也无半分违和。要不是容景眼神清明,走路的步子也不虚浮,缈缈差点以为他要恃醉行凶。   大约是喝了酒,便将心里头的想法都激了出来。   缈缈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可云珠公主却是吓得两腿发软,等缈缈走近时,她更是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云珠公主欲哭无泪:“婶婶,你给我求情了吗?”   “将军不会生你的气,你就放心吧。”缈缈安慰道:“将军只是不放心我,担心我出事,所以才跟着我而已。”   云珠公主:“……”   一抬头就对上表叔凶巴巴的眼神,可在缈缈转头时,他眼中的凶狠又一下子消失殆尽,亲眼看见他的变化的云珠公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太难了!   别说云珠公主了,就连其他人也不敢靠近。今日的威武大将军可是秀尽了恩爱,不只是他与缈缈身上的衣裳,凡是有哪家的夫人想要主动去与缈缈搭话的,就得先遭受他的瞪视。谁能扛得住大将军刀山血海拼下来的杀气,瞪到最后,连云珠公主都找了个借口匆忙逃走,更没一个人敢靠近打扰。   容景心满意足地把自己夫人牵了回去。   缈缈满头雾水,还以为自己多么不招人喜欢,她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容景又端来糕点盘子小声哄她,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走了。   等熬到烟花盛放,缈缈已经困得不行,勉强撑着眼皮看完烟花之后,一出宫门上了马车,整个人都倒在了容景身上。   有了身孕之后,她睡得又多又早,今日能熬到这么晚,已经实属不易。   容景不敢惊动她,小心将她护在怀中,又叮嘱车夫行驶的慢一些。等马车到将军府门口停下时,缈缈已经睡了过去。   容景小心地将她抱下马车,而后自己匆匆忙忙去洗掉身上的酒味。   身边的床铺陷了进去,缈缈迷迷瞪瞪有所察觉,挣扎着醒了过来。她闭着眼,伸手一捞,抓住一件温热的衣裳。   缈缈含糊了一声:“将军?”   “嗯。”   容景应得很低。   但缈缈也听到了。   她仍旧闭着眼睛,脑子里混沌一片,仅剩的一点意识还抓着某件事情,在意识快要重新消失时,紧赶慢赶地把憋了一晚上的话说了出来。   “我只喜欢将军了……”   容景一顿。   他伸手将蹭入自己怀中的夫人抱紧,听着怀中人含糊不清地道:“没有……没有别的人……只有将军了……”   缈缈意识消失前,只感觉眼前光都被遮挡住。   她也分辨不清,容景是否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只是抱着她的怀抱骤然收紧,隔着薄薄的里衣,她耳边仿佛听到了谁的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剧烈心跳声。   连她的嘴唇也痒痒的,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一下。 第67章   因为过新年, 容景难得的有了空闲。   第二日,缈缈醒来时,便发觉身边人还未离开。她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便先翻过身, 钻进了身旁人的怀中。   容景的身躯滚烫,自从有了身孕之后,缈缈就十分怕冷, 屋子里的炭盆依旧在缓缓地燃烧着,可缈缈依旧觉得有些冷, 便眯着眼睛把手伸到了容景怀里。   容景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 而缈缈的手冰凉,隔着一层里衣接触到,容景登时浑身僵硬起来。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也不敢把身边的手拂开, 一动也不敢动,喉结滚动了一下, 却是从喉咙深处压抑又轻缓地喊了一声:“夫人。”   缈缈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容景却是不敢看她。   昨天夜里,他偷偷摸摸做了大胆的事情, 缈缈睡得十分安稳,可他却一整夜都舍不得合眼睛。对于容景来说,一整夜不睡不算什么,甚至他现在大脑清明, 连半丝睡意也没有。   缈缈非但没有离开, 甚至又往他怀中蹭了蹭。她的眼睛仍然闭着, 看上去像是要睡个回笼觉。   容景嘴唇动了动,有些艰难地道:“夫人,该起了。”   “什么时候了?”缈缈闭着眼睛问:“大过年的,还不能偷懒一回吗?”   “……”   夫人说的太有道理,他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屋门吱呀一声,奶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她本是想来看看两人醒了没有,谁知道刚进门就与容景黑沉沉的视线对上,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往后踉跄几步,哎哟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这下,缈缈想要不醒都很难了。   她总算睁开眼睛,“奶娘?”   “小姐,原来您已经醒了。”奶娘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连忙说:“小姐昨夜回来的晚,今日醒的也晚,府中的人可都一早就起了,就等着小姐和将军呢。”   听她这一说,缈缈也不敢赖床了,连忙坐了起来。   她睡得多,今日醒的比平日里还要晚很多,缈缈看了一眼天色,便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府中下人是如何看她的。   今日她也是认真打扮了,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新做的衣裳,等忙完一切之后,回身却发现容景并未像平日里那样站在一旁边看边等,反而在不知道何时已经出去了。   缈缈愣了一下。   她去用早膳的时候,才重新看见容景。缈缈拿起勺子,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热粥,才问:“将军今日可有什么去处?”   容景摇头:“明日我再去军营里。”   “那正好。”缈缈欢喜地说:“云珠也不能出宫来,将军便待在家中陪我一起,外头所有铺子都关了,我一个人待着,反而是无趣的很。”   缈缈没有什么亲人,唯一的亲人就是杨家,她更不想在大过年的见到杨家人的脸。至于容景这边的亲人,昨日在皇宫里便已经见过。前些日子,缈缈便听将军府管家说起,说每年这个时候,容景都是在军营里与所有将士一起度过,所以她猜想,将军应当也没什么要事。   容景沉默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以后,府中下人都过来拜年,口中说着喜庆的话。奶娘早早就准备好了打赏的金银锞子,这会儿大把大把散了出去。   等发完了,缈缈回头问容景:“军营那边,将军可有准备什么?”   “每逢过年,军中都会备下年礼。”容景解释道:“夫人不必担心,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前些日子,夫人也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将士们都高兴的很。”   缈缈这才放心。   两人也没有什么共同的爱好,一个自幼习武,只会舞刀弄枪,另外一个则跟着林父读书,有空便抓起书看。容景干脆也拿了一本兵书,坐在缈缈旁边看。   只是他心不在焉的,注意力却无法停在书中,没看两行,视线就忍不住朝着缈缈瞟了过去。   平时他收敛气息时谁也发现不了,可他偷看的眼神毫不掩饰,缈缈想不发现都难。她一抬头,与容景的视线一对上,容景却是火急火燎地率先移开了目光。   缈缈不解地放下书:“将军是有事想要与我说吗?”   “不……不曾有。”   缈缈怀疑。按照她的了解,容景这幅样子,分明就是心虚了。   她回想起昨日,忽然又来了兴致:“我倒是有事情想要问问将军的。”   “什么?”   “若不是云珠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将军心中原来是介意这些的。”缈缈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如今与将军是夫妻了,将军看见杨新立,是不是觉得十分可恨?”   “……”   容景不禁挺直了脊背,他的双手放在膝上,拳头紧握,一本正经地答道:“是他作恶在先,害了夫人,那等恶人,本就可恶。”   “只是因为这样吗?”缈缈咦了一声,故意道:“我还以为将军是有别的心思。”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缈缈也不怕他们的对话被人听见,这会儿只有两人独处,她都大胆了一些,甚至敢对容景说:“我还以为将军是喜欢我,才不喜欢杨新立。”   她亲眼见着,眼前人的耳朵慢腾腾地红了起来。   可容景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仿佛在商讨的是什么国家大事一般:“夫人……何出此言。”   “毕竟将军也知道,我与他曾经定下过婚约。”缈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变化,她轻轻地说:“虽说没有交换生辰贴,可也交换过信物,那信物我还留着……”   容景霍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你还留着信物?”   缈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   他原先强装出来的镇定,一下不攻自破。   “我早就扔了。”缈缈安慰道:“我留着那个东西干什么?早就给扔到后院湖中去了,谁都找不回来。”   容景满脸不赞同:“丢在湖中怎么会找不回来?既然是要毁掉,就该先将信物砸碎,让人再也拼不回去,而后再分散丢掉,这样才能免了被找回来的可能。”   “……”   缈缈无言地看着他。   容景轻轻咳了一声,撇过头去。   “将军明明知道的。”缈缈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亲昵地窝进了他的怀中:“就算曾经有婚约,可我在就已经死了心,如今我只……”   “我知道。”容景小声地断了她的话。   缈缈愣了一下。   容景的耳朵又慢慢红了起来:“昨天夜里,你已经亲口说过了。”   缈缈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睡着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她已经接近神志不清,隐约好像是说过什么,却又好似在梦中。   原来不是梦。   那她后来听到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也是将军的了?   缈缈可从未听过一个人的心跳声这样快,容景在她面前,想来都是稳重自持的模样,遇着危险时也十分冷静,缈缈好像从未见他害怕过什么。他向来不动声色,唯独心跳出卖了他的内心波澜。   缈缈盯着容景红红的耳朵偷笑。   她的将军表面看上去正经,可私底下竟是这样容易害羞的人。   她依偎进容景怀中,“是呀,我已经说过了。那将军呢?”   “我……什么?”   “我只喜欢将军一个人,也最喜欢将军,那将军呢?是不是也只喜欢我一人?”   “……”容景抿紧了唇。   缈缈迟疑:“难道是……”   “不是!”他飞快地应道:“我也的确是……”   “什么?”   那三个字,似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还带着气音,轻不可闻。可缈缈离得近,仍旧听见了。   她一下子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脸颊上的酒窝也深深的。   容景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发正经,他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说:“我还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情。”   缈缈愣住。   “对不起我的事情?”   容景颔首,十分严肃地道:“昨天夜里,我趁夫人睡着时,偷偷亲了夫人一下。”   “……”   缈缈呆呆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这样的话他怎么能用如此正经严厉的语气说出来。   容景继续道:“这涉及到夫人,本应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想要做,也得先征求夫人的意见,若是夫人同意,我才能实行。可我却趁人之危,偷偷做了,夫人却不知道此事。我思前想后,实在是不应该的。”   缈缈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险些傻了。   “既是我做错事情在先,那夫人如何处置我,都是应该的。”容景低下头,“我也实在是对不起夫人,我明知道夫人心软,仗着夫人不会苛责我,却做了如此逾矩的大事……”   缈缈可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她心中原先有多少喜悦,这会儿都只剩下了沉默。   好半天,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捏了容景一下。她的力气不大,容景的手臂更是硬邦邦地像块石头,容景反而还要担心是否会伤到她。   “你这个呆子!”缈缈又掐了一下:“你真是……真是……”   容景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这种事情,为何还要与我说,与我道歉?”缈缈又气又害羞:“我们既然已经做了夫妻,那……那本来就不算什么逾矩之事了……”   “……”   容景沉默半晌,恍然大悟。 第68章   既然是做了夫妻, 虽无夫妻之实,却也是正儿八经拜过堂成过亲的,有天地长辈宾客作证,也是正儿八经地上了家谱, 不论是京城还是桐州,两边都摆过宴席。在缈缈心中,当然是真心把容景当做了自己的夫君来看待。   只是他们二人的情况特殊, 与普通夫妻不同,就算是洞房花烛夜, 也与其他夫妻过得不一样。缈缈有身孕在身, 自然不能做寻常夫妻能做的事情。   只是虽然没有做,可她心里已经将容景当做夫君,早已经做好准备,有朝一日会补完洞房花烛那一夜没有做完的事情。   哪怕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容景也从未逾矩过,缈缈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对, 只以为是他小心谨慎的性格缘故。却没想到,原来容景心中自有另外一番想法。   她又羞又气, 下手时都忍不住加重了力气。只是她那点力气在容景眼中根本不够瞧。   缈缈天性绵软内敛,平日里说话都细声细气的,难道她还会主动对容景索取什么不成?在这等事情上,在她看来, 自然是要容景主动一些。   可某个大呆瓜却连主动都不会!   容景连忙拉住了缈缈的手。他不怕疼, 就是怕会累着夫人。   “我知道错了。”他双眸亮晶晶地看着缈缈, 一本正经地道:“从今往后,我一定会与夫人多实行夫妻的分内之事。”   “……”   缈缈的脸色涨得通红,骂也不是,不骂也不甘心。她只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容景,不明白他为何能把这种话说的如此正经。   容景反而还疑惑:“夫人,我说的话有何不对?”   “你……”缈缈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质问道:“这种事情,你为何要说出来……”   “为何不能说?”容景拧着眉道:“我与夫人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天地为证,夫人也说了,夫妻之间做这种事情并不算逾矩。我是皇上的臣子,为皇上征战沙场,是我的分内之事。我是夫人的相公,那与夫人欢|好,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欢……欢……”缈缈结结巴巴地想重复,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念出那个词来。   容景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欢|好。”   缈缈:“……”   “你……”   缈缈无话可说了。   反而是容景更加疑惑地看她:“夫人为何脸这样红?夫人在害羞?为何要害羞?”   缈缈红着脸想:为何不能害羞?   她又不是容景这个厚脸皮的人,嘴上说着这样的事情,竟然一点也不脸红,仿佛方才那个红了耳朵的人是她的错觉一样。口中说着荤话,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哪里像是她认识的容景!   “其实夫人也不必如此害羞。”容景说:“早在更久之前,我与夫人就有了露水情缘,只是那时我与夫人是陌生人,如今我与夫人成了婚,可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做过。原先我以为,这些都要请示过夫人才能做,可夫人既然说夫妻之间没有逾矩的事情,那就应当如吃饭喝水一般习以为常才是。”   缈缈:“……”   缈缈只觉脸上的热度已经从面庞蔓延到脖颈,再延脖颈蔓延到全身,连她的指尖都是滚烫的热度。   她知道,容景年幼时习武,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读的书也都是兵书,平日里舞刀弄枪,行兵打仗倒是擅长,可其他就不擅长了。读书知礼义廉耻,读书人更是羞于将这些方面的事情放到明面上来讲,她从前接触的也都是这些人。可容景并非是读书人,他是个粗人,行事直白,说话也直来直去。   这样的直白,让他将夫妻之事也说得理直气壮,半点也不觉得羞耻。在军营里,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待在一起,总会说一些荤话。虽然容景没有参与过,可他也听过不少,既然知道夫妻之间没有隔阂,便更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难以启齿。   缈缈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把人一推,自己狼狈地跑了。   反而留下容景茫然地留在原地,丈二摸不着头脑。   奶娘正与将军府的管家坐在庭院里,今日难得的天气好,没有下雪,也没有风,反而有暖洋洋的太阳。两人正说着话,便见缈缈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奶娘立刻站了起来,指挥着府中下人:“快扶着夫人,小心夫人摔倒了。”   旁边的下人立刻冲了过去。   奶娘也连忙走了过去,却见他们小姐脸上红通通的,再一看她来的地方,是书房。是了!早膳之后,小姐就与将军二人待在书房里呢!   奶娘眼睛转了一圈,便明白过来了缈缈为何这样脸红。她目光促狭地看着缈缈,惹得缈缈瞪了她一眼:“奶娘!”   奶娘乐意见得两人相处的好,顿时乐呵呵地道:“好好好……今日天气好,不如小姐也过来晒晒太阳?”   缈缈这才点头了。   将军府的花园也大,据说是老夫人生前布置的,将军府一家粗人,谁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是多年修缮维护的好,风景依旧别致。   虽说今日天气好,可到底还是深冬,奶娘担心她会冻着,连忙打发人去拿了一条毯子过来,又在旁边支了火盆,泡了热茶,厨房也忙不迭送来了缈缈喜欢的点心。   管家适时走了,其他人都守在园子外头,奶娘给缈缈倒了一杯茶,这才笑眯眯地道:“这大过年的,将军还说了什么话,惹得小姐生气了?”   缈缈捧着茶杯,指尖摩挲着透出热度来的杯壁,不敢抬头,“大过年的,有什么好生气的。”   “若是没有,将军为何在那边等着,都不敢靠近这儿。”奶娘给她指了指。   缈缈探头一看,果然在远处看到了容景的身影。大冷天的,他竟然还穿着十分单薄。哪怕知道容景的手每时每刻都是热乎乎的,缈缈也不禁担忧地皱起眉头。   只是很快的,她又收回视线,轻轻哼了一声:“是他不对在先。”   “从前夫人也常与老爷置气,每回老爷耐心哄几回,夫人就消气了。”奶娘笑眯眯地道:“夫妻哪有隔夜仇啊,说是与老爷生气,可夫人心里头可没生什么气,只不过是故意作弄老爷罢了,她就爱看老爷被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将军一向嘴笨,恐怕这会儿还不知道该如何与小姐道歉,总得要小姐给一个台阶下。”   “这才没多久呢,奶娘怎么就站到他那一边去了?”缈缈不服气地道:“奶娘应当是替我说话才是。”   “好好好。”奶娘改口说:“将军做了过分的事情,小姐生气也是应该的,将军惹怒小姐在先,小姐就应该冷落将军几日,他自然知道错了。”   缈缈这才满意了。   而后她又小声说:“唉,我也没有那么生气啦……”   奶娘笑眯眯地看着她,从盘子里挑了一块形状完好的点心,递到了缈缈怀中。   另一边,将军府的管家也靠近了容景。   “将军惹夫人生气了?”管家说:“我看夫人好像发了很大的脾气。”   “我也不知。”容景眉头紧锁,苦思冥想:“我与她好好说着话,她就忽然跑出去了。”   “将军与夫人说了什么?”   夫妻之间的事情,哪里能说给其他人听?   容景目光沉沉地看了管家一眼,管家适时改口:“依我看,想要夫人消气,还得从根源上解决。”   容景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老管家是从容景爷爷时就留下来的老人,从前是容老太爷身边的副将,老太爷去世之后,便留在将军府做了管家,已经看过了容家三代人。   容景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爹,都是老管家看着长大的。   他爹娘去的早,可在他的印象之中,也是夫妻和睦恩爱情深。老管家肯定看过两人吵架,比他有经验多了。   他立刻认真地问:“照你说的,那该怎么做?”   “夫人在生什么气?只要将军知道夫人在气什么,知错就改,便能迎刃而解。”   容景皱眉:“我与她好好说着话……”   “定然是将军说了什么话,才惹得夫人生气了。”   容景闭嘴了。   在说什么?在说夫妻事。   可他说的一点也没有错,甚至他说的话,也都是先从缈缈口中听到,然后再经由他的口又说了一遍。   难道还有什么话,只准缈缈说,还不准他说的?   容景很是茫然。   他想了又想,又忽然灵光一闪。   难道还是……夫妻的事?!   容景眼睛一亮,朝着老管家看去:“从前我成年时,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放在哪里了?”   老管家愣了一下,道:“都放在将军的书房了。”   容景颔首,大步离开。   他飞快地回到了书房里,片刻也不耽搁,翻箱倒柜起来。   在他成年时,管家就送来了一些私密的书籍,这些书籍本来该有大用,可在他眼中,还不如兵书吸引人,随便翻了两眼就放到了一边。那些书还有另一个用处,在大婚之夜前。   可现在的他与从前不同,现在的他已经娶了妻。   既然是夫妻,那那些书就该派上用场了。 第69章   容景在书房中钻研了许久。   书中的内容十分好理解, 多是图画, 比看兵书都容易许多。他表情严肃地琢磨了许久, 总算是琢磨出一些门道来, 而后胸有成竹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这琢磨的时间里, 缈缈的气早就消了。   他从书房出来寻缈缈,还未走进,缈缈远远地就看到了他, 顿时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奶娘了然,连忙催着旁边的小丫鬟去把人叫过来。   都不用小丫鬟去叫, 容景便已经走了过来。   这次他有□□成的把握,也不怕会被缈缈赶走。好在缈缈早就已经在心中放过了他, 也并未刁难。容景走到她面前时, 她还主动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冰凉的手被一双大掌包裹住, 缈缈眯了眯眼睛, 连身旁的奶娘在不知何时离开了也没发觉。   她软绵绵地道:“将军今日来的可真晚,让我等了好久呢。”   容景点了点头, 道:“的确是看的有些久了。”   “看的久了?”缈缈不解:“将军看的不是兵书?”   容景摇了摇头。   他张口想要说,可看看四周, 虽然奶娘走了,可丫鬟们还在亭子外面侍候着。他是习武之刃, 耳目灵敏, 这样的距离, 换做是他, 一定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夫妻间的话,可不能说给外人听。   容景严肃地道:“看的是夫妻之道。”   缈缈愣了一下:“夫妻之道?”   “正是。”   “府中还有这样的书?”还有人专门写一本书来传授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容景一脸正气:“自然有,据我所知,还是从祖上传下来的。”   缈缈顿时肃然起敬。   她道:“既是夫妻之道,那也不该将军一个人看,我与将军是夫妻,我也应当看一看才是。”   容景:“……”   容景心想:夫人莫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   新年是要吃饺子的。   从前在桐州时,包饺子也不是李大厨一个人的活,一张桌子摆满了食材,一群人围着桌子忙活,最后包出来的饺子也是所有人分了,府中上下每一人都能分到一碗。   今年到了京城,缈缈也没打算改变自己的习惯。容景自然是由着她。   将军府的厨子拌好了肉馅,又擀好了饺子皮,送到了前厅来。   容景吃过不少回饺子,包却是头一回,拿着一张饺子皮眉头紧锁。   “将军看我的。”缈缈拿着一张饺子皮,往圆状面皮中间放了一团肉馅,而后五指纷飞,很快便有一个娇小可爱的饺子在她的手中成型。缈缈笑眯眯地道:“将军学我这样子做就好了。”   容景:“……”   他夫人莫不是一个隐藏颇深的武林高手?   容景皱着眉,刚伸手舀起一勺肉馅,还未放下,便听到旁边缈缈在惊呼:“太多了!”   他默默地倒掉一些,再倒掉一些,在缈缈松口之后,才放到了饺子皮上。而后他动作顿了顿,将面皮裹着肉馅一包,一捏,事先经由料汁拌过的肉馅一下子被从面皮之中挤了出来,满手都是。   容景:“……”   缈缈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好吧,原来将军也是有不擅长的事情。”   容景:“……”   缈缈又重新拿起一张面皮,耐心地开始教起他来。容景听得十分认真,只是平日里舞刀弄枪十分灵活的双手,在这会儿却笨拙的不得了,包废了好几个,才总算是勉强有了第一个成品。   “从前在桐州时,我爹娘都要把林伯他们叫来,要一起包饺子,说这样包出来的饺子还要好吃一些。”缈缈抿起唇,又笑了笑:“其实都是一样的面皮一样的馅,哪里分什么好不好吃的。”   “夫人包的,一定是好吃的。”容景说:“等今夜煮饺子时,我要吃五十个。不只是今夜,明天,后天,夫人包的饺子,只能由我来吃。”   缈缈哭笑不得:“原先我可没打算包这么多。”   “那夫人包多少,我就吃多少。”容景加重了音:“他们一个也不能吃。”   缈缈便只好认真地包了。   “将军先前没有包过吗?”   “就算是新年,也鲜少有能一家人待在一起的。”   缈缈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今年容景能待在京城里,也是她运气好。身为将军,若是边关有什么异动,几年不回家都是常事,容家世代从军,就算是到了新年,也许也是分散在各地。   “不过军营里会煮饺子。”容景说:“每一年,都会煮很多很多饺子,我也尝过几回,味道很好。要是我记着没错,今年是白菜猪肉馅。”   至于将军府上,主人家要求多,准备的也细致些,光桌上摆着的就有七八种馅料,除了猪肉之外,还有牛羊鱼肉。将军府的厨子也是先皇送的御厨,就算是拌馅料的手艺,也比军营里的伙夫厉害一些。   容景垂着眼,认真地与手上的面皮肉馅作着斗争。缈缈想了想,便道:“那将军还要学得厉害一些,等再过几年,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还得由将军亲手教的。”   容景动作一顿,望着手上一不留神又用力捏到破皮挤出来的肉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   夜里头,众人坐在花园里,看完了京城今日天上的烟火。今日京城里就热闹的很,许多下人请示之后都跑出了门去,只是缈缈很早就困了,两人便早早回了卧房之中。   容景亲自跑到了厨房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的,从无数成品之中将缈缈做的那些一个一个挑了出来,而后又盯着厨子煮了,亲自端回了回去。   将军府的人饭量都大,包的饺子个个分量足,比外头的还要大上一圈,缈缈亲眼看着他一口一个,仿佛不怕烫一般,将满满一汤盆的饺子都吃了下去,她一个一个数着,竟是当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吃了五十个。   她吃了五六个个就觉得饱了,容景也不嫌弃,接过去将剩下几个吃掉,还一本正经地道:“夫人吃的太少,等年后女医来看,小心女医觉得我亏待了夫人。”   缈缈一阵无言。   吃饱喝足之后,她很快便觉得困了。   缈缈在床上躺好,只等着容景吹了灯之后再过来,没想到睁眼看着,却见容景拿着两本书到了床边。   缈缈不解:“只是?”   “夫妻之道。”   缈缈恍然大悟。白日里她的确是提起过的。   她是头一回与人做夫妻,虽然觉得自己的日子已经过得足够好,可也对书中教导的内容十分好奇,不由得坐了起来,伸手接过一本翻开——   “啪”地一下,容景被书砸了个正着。   他满脸茫然地弯腰将书捡起来,一抬头,便见自己的夫人满脸羞愤地看着自己,“夫人?”   “你……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缈缈羞恼地道:“简直是……简直是……不害臊!”   容景只觉得冤枉:“是夫人说要看的。”   “你说的夫妻之道,就是这种东西?!”   “不错。”   “……”   缈缈攥紧了被褥,瞧见他一本正经地神色,白日里的气愤这会儿又冒了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不敢置信地问:“你看这个东西……在书房里看了那么久?”   容景颔首。   “……”   “夫人为何生气?”容景纳闷:“我与夫人是夫妻,是夫人亲口说过,夫妻之间没有逾矩的事情,更别说,这书上的事情,我与夫人早就做过。”   缈缈涨红了脸。   容景瞅了一眼她羞得满脸飞红的模样,暗暗想道:也或许是夫人脸皮比较薄。   原先还未嫁给他前,缈缈便不是个大方的性子,就算是嫁给了他,两人除了之前他偷亲的一次之外,也并未做过什么。   既然如此,他这个做丈夫的,便理所应当负起责任来。   容景大刀阔斧在床边坐下,一本正经地道:“无论如何,我觉得夫人还是应当看看。”   “……”   “虽说已经在先前做过此事,可那会儿夫人与我都神志不清,恐怕我还不小心伤到了夫人。”容景的视线微微下移,停在她的肚子上,又飞快地飘了回来:“我对这些了解并不多,第一次时,或许太过粗鲁。今日我已经认真学习过,虽并未实践,可该做什么,我已经熟记于心。夫人放心,若是再来一回,我定不会再让夫人难过。”   缈缈脸色又白又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怎么也想不到,眼前人连这种荤话都说的正经,仿佛说的还是什么国家大事一样。这与白日里也不同,白日里也还未说到如此露骨。   “我……”缈缈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看这些做什么……”   “当然要看。”容景十分认真:“夫妻之间的事情,就是我们二人的事情,只有夫人点头同意了,我才能做这些。这书上也说过,若是夫人配合,两人便能更加快活。”   缈缈:“……”   缈缈当然也是看过的。   在她出嫁之前,奶娘便偷偷摸摸塞给了她这种书,她不好意思,奶娘也不好意思,随便翻了两遍就放下了。   当时看得慌乱仓促,她也没记下什么,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被容景放到台面上说,还劝她……劝她认真看看。   她爹劝她多读圣贤书,她的夫君竟然劝她多读……这种书…… 第70章   那几本书就放在缈缈的面前, 封皮与普通正经书没有什么区别, 就连名字也是正儿八经的。可缈缈十分清楚里面的内容有多不正经。   她爹是朝廷官员,虽不是什么大官, 可也是书香门第。她娘是京城世家出身, 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缈缈自幼受二人耳濡目染,知礼数, 懂教养。她本以为, 京城世家出身的人,便都是将礼义廉耻放在第一。   先是见得了杨家这家不讲道义的,如今又见到了容景这不知廉耻的……不,用不知廉耻,或许也不对。她的将军将道义, 懂廉耻, 只是不知羞耻!   缈缈连碰都不敢碰那几本书, 隔着被褥, 手在底下将那两本书飞快地抖了出去。书“啪嗒”从床沿掉了下去, 而后缈缈拉高被子盖过头顶,背过身不愿意去看他。   容景满头雾水, 弯腰将书第二回 捡了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不愿意看,那我也不会为难夫人。”   缈缈在心中想:分明是已经为难过了。   “这是夫妻之道, 夫人就算是如今不愿意看, 等到日后也还会再来找这本书。”他隔着被褥将手放在了缈缈的小腹处, 隔着被褥,仍然能感受到一层凸起。“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夫人与我还有几十年要过,夫人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   他说的十分认真,可听在缈缈耳中,这都有些像威胁的话了。   哪怕是知道容景没有这个意思,缈缈拉下被褥,目光也有一些惊恐。   “我……”   容景顿时紧张起来:“难道夫人不想与我过一辈子?夫人生了孩子以后,难道就不要我了?”   那当然没有。   缈缈心中已经将他认作是自己的夫婿,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事情而翻脸不认人。更别说,在更早之前,在容景还未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的时候,她便想过,等腹中父不详的孩子出生以后,还会拥有她与容景的孩子。   只是她的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头,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再这个时候,就更不可能会告诉容景。谁让她的将军瞒了她这些事情,她想要瞒一件事情,难道还能睡她有什么不对吗?再说,她和将军的孩子,如今已经在肚子里了。   缈缈咬了咬牙,躲在被子里,闷闷地出声:“你这呆子,再说这种事情,我就将你赶出去了!”   容景只觉委屈。   哪里有大过年的还被自己的夫人赶出卧房的道理,若是让府中的下人看到了,他身为威武大将军的面子往哪里搁?   “可这个……”   “不准再提了!”缈缈愤愤地道:“你若今日再提一句,我明日都不想见你了!”   容景连忙闭上了嘴巴。   他自然不敢挑衅夫人口中这番话的真实性,连忙将那两本书收拾好,藏在卧房某处不太欧容易被发觉的地方,然后才吹灯爬山了床。   容景试探地伸手过去,见缈缈没有阻拦,这才长舒一口气,将她揽到了怀中。   他摸了摸缈缈隆起的肚子,掌心感受到里面有另一个生命的跳动。容景勾了勾唇角,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心中想:来日方长,距离孩子出生,他还有许多机会。   ……   第二日,缈缈醒来时,便十分害怕容景会说什么令她害怕的话。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事,今日容景连一字也不再提,仿佛昨日主动说起的人不是他一样。   今日缈缈还见到了云珠公主。   今日才是初二,照理来说,云珠公主本不该出宫来,缈缈见到她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你怎么来了?”   “我可是求父皇求了很久,他才总算是答应让我出宫的。”云珠公主得意地道,她身后还带着半马车的礼:“我跟父皇说,今日我来表叔家中看望他,父皇才同意。婶婶,不说这些,我们去玩吧。”   缈缈面露迟疑:“可街上所有铺子都关门了,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自然是有,我可知道的,到了夜里头,京城里头可热闹了!”云珠公主说:“夜里还有灯会呢,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灯会,往年这种时候,都被关在宫中出不来,其他节日更是如此。今年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可一定要玩过瘾才行。”   “灯会?”缈缈更加惊讶:“可你不是要在天黑之前便要赶回宫中去吗?”   “那是从前,今日就不用了。”云珠公主昂着头得意地道:“我特地求了父皇,父皇也已经点头答应了,今日我不必再回宫中去,甚至还可以在宫外留宿一宿。我和父皇说好了,就住在表叔府中,等明日一早,让表叔送我回宫去。将军府侍卫重重,除了皇宫之外,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儿了,父皇可放心的很。”   缈缈这才放下心来。   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有将军在,你也不必担心你的安危,放心玩就是了。”   云珠公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应道:“没错,就是这样!”   不只是云珠公主高兴,能有人陪着自己玩,就连缈缈也高兴的不得了。   唯独容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她都有些不顺眼:“你出宫干什么?”   云珠公主咦了一声:“表叔不欢迎我?”   容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必说,态度便摆在了脸上。   云珠公主却不理他,反而亲亲热热地勾住了缈缈的手臂:“表叔不欢迎我,婶婶却是欢迎我的,我也不稀罕表叔陪我玩,只要有婶婶一人陪我,我便满足了。“   容景板起了脸:“你婶婶没空。”   他的话刚说出口,缈缈便诧异拆台:“今日我又无事,陪云珠玩一天也不碍事,正巧,我也觉得无聊,云珠来了,我高兴的不得了呢。”   云珠公主更加高兴,挽着缈缈,得意地冲着容景哼了一声,而后便匆匆地拉着缈缈往外面走:“那些东西都是父皇让我送来的,表叔收了就好,还要记得派人跟在我和婶婶身边,今日出去玩的人肯定多,人多眼杂,小心让我和婶婶遭了危险。表叔就不必跟来了,在家中等着我和婶婶回来就好。”   她动作快,拉着缈缈飞快往外跑,很快便上了马车,没了踪影。   容景:“……”   过来占了他的夫人,还不让他跟着,还得他事事全都准备周全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可见方才缈缈也是心甘情愿的样子,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照云珠公主所说的那般派出了人手跟随保护。   缈缈有身孕在身,精力可没有云珠公主厉害,容景本来以为她们二人很快就会回来,谁知道等到了天黑,却都没看见两人的身影。   容景:“……”   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吃了冷冷清清一顿饭,将军府的下人全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会触怒他,容景脸色阴沉,便是连将军府的管家都不敢靠近他。   他等来等去,等了很久,等到月上梢头,连路上的行人都变少了,才总算是将两人等了回来。   虽然铺子都关门了,可过年人多,还是有不少小贩在大过年的出来做生意,跟着两人的下属手下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   容景脸色阴沉沉地看着两人,主要还是看云珠公主。可云珠公主浑然不觉,仍然高兴地挽着缈缈的手:“婶婶,等明日,我晚些时候回宫,我们再去外面玩玩吧。”   缈缈欣然应下。   容景眼皮一跳,便觉得有些大事不好。   又听云珠又说:“婶婶,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外头睡,不如今夜你陪我睡,你放心,我会睡得很小心的。”   缈缈迟疑了一下,总算是想起容景来,转头朝着他看了过来。   “婶婶……”   云珠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容景飞快地打断:“不行。”   云珠公主登时不高兴:“为何不行?”   “因为这是我的夫人。”容景伸手握住缈缈的手腕,轻轻一拉,那边的云珠公主便在他的瞪视之下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容景将自己的夫人搂在怀中,冷眼看着她:“你就算不高兴,她也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就该与我一起睡。”   缈缈满脸通红,咬着牙倒吸一口气,背过手重重地掐了容景一把。   就算是云珠与她年纪相仿,可也是小辈,怎么能在小辈面前说这些话?   容景板着脸,十分不悦地道:“你明知道夫人身子不便,还带着她在外面劳累奔波这么久,到现在还不干休,连睡也不让她睡得好,你有何居心?”   云珠公主哑口无言,想要解释今日并非是自己一厢情愿,可被容景瞪着,仿佛脖子都被人掐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景搂着人走的看不见人影了,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这……”   她表叔这是老房子着火,醋劲也太大了吧!   容景的醋劲还不止。   他把缈缈带回卧房,门一关,便一脸严肃地看了过去。   缈缈心肝颤了颤:“将军?”   “夫人,我很不高兴。”他闷闷不乐,唯独目光十分认真:“我想要夫人的安慰。”   “……”   “夫妻之间的那种。”   “……” 第71章   缈缈听见他的话, 脑袋便懵了。   面前的容景说的理直气壮,神色认真, 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缈缈仔细分辨他脸上的表情, 却找不出一点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什么……什么夫妻之间的……”缈缈撇过头, 不愿意看他,含糊不清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夫人听不明白?”容景微微皱起眉头, 叹了一口气, 有些为难的样子。   不过他向来体贴,缈缈想要的东西, 也都会尽力寻来,这会儿便轻轻吸了一口气, 张口想要解释,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先被缈缈捂住了嘴巴。   容景眨了眨眼睛,半张脸被她捂住,露出来的眼睛里困惑十分明显。缈缈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连一瞬也不敢停顿, 又很快地撇开了脑袋。   她不用深究, 甚至都不用去琢磨容景今日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连方才说的听不懂,都只是欲盖弥彰而已。   她如何能不懂得。   她如何能听不明白。   只是容景忽然提出来, 让她有些猝不及防而已。   说起李, 他们早已经是拜了天地的夫妻, 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才是奇怪,甚至是,缈缈应当早早做好了准备。如容景所说,夫妻之间做这些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这也太着急了。没有半点征兆,明明前一刻还在与云珠说着话,她满脑子还是今日在外面的见闻,容景便忽然提出来要……缈缈满脸通红,脑子里也乱的不得了。   也是他们奇怪,明明已经拜过天地,她不是主动之人,容景也一直冷静恪己,两人虽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从未做过半点夫妻之事。她有身孕在身,许多事情也做不了,可也还有许多能做的事情,两人也并未做过。   甚至连第一个亲吻,都是半夜里,容景偷偷亲的。   这会儿缈缈羞得满脸通红,深深低下头去,只露出一截柔美的后颈。乌发之间,露出来的耳朵也是通红通红的。   这幅画面落入容景眼中,他眸色一动,主动伸手拉下了缈缈捂着自己嘴巴的手。   他道:“夫人不明白,我可以好好解释给夫人听。”   缈缈却是说不出听不懂的话了。   她明明是懂得。而容景也知道。   “夫人不说话,是不是就是默认了?”容景说:“夫人默认了,我是否可以向夫人讨要安慰了?”   “什么安慰?”缈缈的话细弱蚊音,她都不敢抬头看容景,只心慌意乱地扯开话题:“这么晚了,你还不困吗?我与云珠在外面走了一天,早就觉得累了。你也知道,我有身孕在身,平日里睡得也早……”   她语无伦次的,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能听出是借口来。   “夫人与云珠在外面呆了一整日,天黑了才回来,却不愿意与我多待一会儿?”   “怎么会?!”缈缈惊诧地反驳道:“云珠是客人,她难得出宫一趟,我又是她的长辈,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云珠与夫人年纪相仿,她去不知道体贴夫人,夫人何必这样关心她?再说,云珠出宫的次数可不少,夫人可被听她说几句可怜话,就被她骗了过去。”容景顿了顿,又说:“夫人冷落了我,我本来就难过,可夫人却还是要屡次提起云珠,我很不高兴。”   缈缈惊讶抬起头来,却见容景抿紧了唇,一脸的正经。   不是口中调|戏,而是真的不高兴。   缈缈哑口无言。   或许连方才的安慰,都是他认真的不高兴。   缈缈暗想:她平日里怎么没有见到她的将军这般粘人,这般肚量小?   可认清了这个,缈缈反而胆子大了起来。   她说:“当初是你进宫替我求来的,皇上也亲自点头应了,才让云珠能出宫来陪我,这会儿难道是你后悔了?”   容景刚想点头,她又说:“云珠本来就是你求来的,你要是后悔了,去找皇上把云珠送回去,让她以后不要再来,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平日里你又不在府中,若是连云珠都不陪我,那我也实在是无聊的很。”   她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可容景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便抓着她中的漏洞反驳:“我请云珠过来,是因为我平日不在府中,怕夫人无聊,才请她来陪着夫人。可今日我在家中,她便没了用处,她却又擅自过来把夫人带走,反而将我留在府中,这就是她的不对了。”   缈缈:“……”   “云珠是小辈,又是我请求在先,我若说她什么不好,那也是我的不对。我当然不与她计较,可我心中也实在是不高兴,想要夫人安慰我,夫人也不愿意答应吗?”他说着,竟然还有几分委屈了。   缈缈无话可说。   她与容景对视了许久,自己率先败下阵来,叹了一口气。   她往前了一步,整个人便与容景靠在了一起。   “你只说了安慰,可没说要什么。”缈缈抢先道:“既然你没有说,我便凭着我的想法来了。”   容景嘴唇动了动,这才恍然大悟,又后悔不迭,只是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他抿紧了唇,只能不情不愿地补充道:“要夫妻之间的。”   缈缈说到做到,自然不会食言。   她双手勾着容景的脖颈,稍稍一用力,容景便明白了她的暗示,主动弯下身来。   虽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缈缈一想到之后要主动做的事情,便不禁脸红。她都不敢看容景的表情,自己闭上眼睛,循着记忆贴了过去。   尽管只是亲吻,可对于二人来说,便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进步了。   缈缈并不懂什么更深入的,她甚至还是第一次在意识清醒时与人接吻,光是嘴唇贴着嘴唇,便已经令她羞涩不已。   在她对于未来夫君的幻想之中,与心爱之人交换最亲密的吻,便是其中一件。而等到真正实施时,她才发现,竟然远比想象之中的简单一些。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认定了容景是她的夫君,夫妻之间做这件事情本来就正常,可比情窦初开的少女冷静多了。   缈缈没有更进一步,容景也没有。   他甚至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多吸了一口气,多动了一根手指头,就要把怀中的人吓跑。   还是缈缈不知觉地将自己憋得满脸通红,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她撇过脸,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样就行了吧?”   容景:“……”   容景表情空白,一时回不了神。   “你也是,明明是云珠的叔叔,却还与云珠置气。”缈缈小声嘀咕:“我看你分明是他故意的……”   先是拿出那种图画书给她看,又是一本正经地与她要求夫妻之间的安慰,前后一想,缈缈又很难觉得他不是故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才两日,她的将军一下子就学坏了这么多。   容景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轻轻地,缓缓地,倒吸了一口气,而后又艰难地遏制住了自己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   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没由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太高兴。他的直觉向来有用,曾经在战场上数次让他躲过了致命的袭击。   他的直觉还让他故作不满地皱起眉头,容景费了好大的劲,才对缈缈说出挑剔的话:“只是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缈缈攥紧了衣角,十分紧张,也心虚的很,“你明明没有说要什么样的安慰,我便凭着我的想法做了,做都做完了,你还想得寸进尺吗?”   容景拧着眉,不赞同地看着她。   而后,他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听夫人的吧。”   其实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与上一回自己偷亲相比,这回可是夫人主动的!   他也知道,或许这不算什么,可夫人有什么身孕在身,这便已经足够了!   容景的视线下移,停在了缈缈的肚子上,他叹了一口气,说:“若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就好了。”   “……”   若不是家教使然,缈缈都想要给他一拳头了。   就算是夫妻,哪里有这样下流无耻的!   “只是夫人要知道,夫妻之间,能做的事情也不止这些。”作为看遍了两本书的人,容景说的底气十足:“这次便这么算了,往后夫人的补偿,我可不会就这样认了。”   缈缈:“……”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力掐了一把。   掐过了,出了气,她才哼了一声,扭头往屋子里走。   明日她就要去问问奶娘,从前她娘是不是也经常这样生她爹的气。   第二日一早。   云珠公主在客房里睡得香甜,还沉浸在睡梦中时,屋子的门便被人从外头重重敲响了。   她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茫然地坐起身往四周看去。   将军府的丫鬟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殿下,马车备好了。”   云珠公主尚未回过神来:“马车?什么马车?”   “是您回宫的马车。”   云珠公主:“……”   丫鬟道:“将军说了,公主的事情紧急,不容耽搁,让公主快些收拾好,立马就可以动身了。”   云珠公主:“……” 第72章   等缈缈醒来的时候, 云珠公主早就已经离开了。   她纳闷不已,毕竟在前一夜, 云珠还拉着她的手说是要今日晚些回去, 再与她在外面好好逛一逛, 今日却走得这样着急。缈缈疑惑过后,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让她惊讶的,是今日容景竟然也在家中。   缈缈困惑不已:“你还不回军营里吗?”   其他百官过年还有一段日子可以休息, 可容景是武官, 还掌管着京城布防,缈缈知道, 他能抽出空陪自己几日已经是很不容易。   “不着急。”容景摇头,说:“我已经与杜大人提过, 杜大人也答应与我调换。”   缈缈疑惑:“你哪里有空闲?”   “休息几日,之后再忙一些。”容景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能够有反应,当他的手摸上去时,圆滚滚的肚子还会鼓起来一个小包, 像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回应他一般。“再说, 今年日子特殊, 是我与夫人还有孩子的第一个新年,我也是想要与夫人待在一起的。”   听他这样说,缈缈便觉得心中暖乎乎的。   就算是她的爹娘去世之后, 她也有了家人陪伴在身边, 有容景在, 她便不觉得日子冷清。虽无血缘关系,可他却是天底下与她最亲近最亲密的人了。   与前辈子比,如今的日子好似过得像神仙一般。   缈缈心中高兴,口中还忍不住道:“你这样子,岂不是还要害得杜大人在大过年的没法回家了?”   “他无妻无儿,就算是过年,也是要待在军营里。既然如此,有何不可?”容景说的理直气壮,半点也不脸红。   缈缈才安心了。   有容景在,她也就不想着云珠公主的事情了,高高兴兴地拉着容景的手往外走。   “昨日我和云珠去外面逛了一圈,才知晓京城里的新年有多热闹。桐州只是个小地方,与京城却是不能比的。”缈缈高兴地道:“昨日我和云珠逛的时候,便想着要来与你走走,正巧,今日便有空了。”   容景莞尔,自然是欣喜应下。   只是他却不着急出门,先将缈缈拉了回来,拉着缈缈先去用了早膳。   缈缈吃的有几分不情愿,勺子舀起一个小馄饨,却怎么也不肯放入口中。“我昨日在外头看见了,外面有许多好吃的,昨日我和云珠就吃了不少,若是吃了早膳再出门,肚子里可就装不下啦。”   “无事。”容景神色镇定:“我在京城长大,京城的吃食,多数都已经尝过,也不遗憾。”   “……”   缈缈被他盯着,只能不情不愿地把面前这碗小馄饨吃了。南方的小馄饨皮薄馅小,将军府的大厨是京城人士,原先还不会做,只因为缈缈是桐州来的,可学了不少南方的菜式。他是宫中御厨出身,就算是一碗小馄饨也做的鲜美,可惜缈缈无心品尝,整颗心都落在了外头。   好不容易用完了早膳,她又催促了一番,容景去柜中给她挑了一条狐毛斗篷,看着她穿上了,还有些皱眉头。   “等改日我去打猎,为夫人打几只红狐狸来。”容景说:“云珠有一条红狐的斗篷,连皇上与太后都夸过,若是穿在夫人身上,一定更好看些。”   缈缈听着好笑:“难道我还要与云珠这个小辈斗艳不成?”   容景竟是点了点头,“那夫人一定是最好看的?”   “……”   如此拖延了一会儿,紧赶慢赶,才总算是出了门。   缈缈起来的就晚,出门前又拖延了一会儿,街上已经人来人往。   缈缈只昨天见过一次,可却能说的头头是道:“白日里还不算什么,等到了夜里头,那才是热闹,街上有花灯□□,城中央那广场上,还有许多表演,昨日我和云珠就在茶楼上看了许久,还有猜灯谜,只是那儿人多,我与云珠就没有进去。今晚一定也热闹的很,有将军在,将军一定会护着我,我一定要与将军一块儿去看看。”   容景听得十分舒坦。   可缈缈话中的意思却让他有些为难:“猜灯谜?”   “嗯。”   这可就太为难他了。   要他说兵法谋略,他能说上不少,可灯谜,却是一点也不会。容景当然知道这个,每一年,全京城的书生都会聚集在此,非但有猜灯谜的,还有辩论的,热闹的很,京城里不少都会凑热闹。他的夫人喜欢读书人,当然也喜欢凑这个热闹。   若是一个男人带着心上姑娘去,便定是要大出风头,好让心上姑娘为自己倾倒。他与夫人去,若是在夫人面前丢脸了可怎么好?   容景眉头紧锁。   “怎么?你不想去吗?”缈缈的语气有些失望。   容景立刻改口:“当然想。”   不就是去灯谜吗,在夫人面前丢脸,那也不算什么。   缈缈眼睛一亮,眼睛又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我爹还在世时,每年都要带我去凑热闹,我爹可厉害了,我们桐州的书生都没有他厉害,有一年,他还赢了最大最漂亮的那盏花灯,只是给了我娘,我只能在一旁看着,别提多羡慕啦。”   容景:“……”   他摸了摸怀中,隔着衣裳摸到鼓鼓囊囊的钱袋,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赢不到,买得到也是拿到。   缈缈一颗心都落到了猜灯谜上,接下来的时间也是心不在焉的。也幸好,冬日里天黑的快,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各处的灯笼一盏盏亮起,街上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缈缈与容景用过了晚膳,她便心急如焚地拉着容景直朝着昨日经过过的地方疾奔而去。   猜灯谜的地方已经满是人了,灯谜被挂在绳子上,前面挤满了书生,缈缈踮起脚往里头看了一眼,顿时有些着急。   容景与她道:“还不到十五,这会儿的灯谜也不多,就算是奖励也只是平平。等到了十五那日,那才叫热闹。”   “将军原先参加过?”   容景摇头:“我巡逻时经过过,十五那日,这儿的人会特别多,也容易发生事故,要往这儿派不少人手。”   容景给她指了指,缈缈果然看到了不少巡逻的士兵。他们远远看到了容景,冲着他点头示意,并不过来打扰。   缈缈笑眯眯的:“这样就已经很热闹了,到了上元节,那得热闹成什么样呀!”   “京城的人比桐州多不少,到了上元节,街口全都被封住,连马车都进不来。”容景将她护在怀中,避免行人冲撞,一面小声对她道:“只是上元节那日我无法陪着夫人,夫人若是想出门,就得小心一些。”   缈缈摸摸肚子,也知道他的担心。   她并没有不乐意的,在他怀中欣然点头:“只要今天看过了,我就心满意足了,等明年再来也是一样,往后机会还多着呢。”   容景勾了勾唇角。   他护着缈缈,总算是挤到了里头,在一处灯谜前停了下来。   只是两人运气不太好,偏偏挑了一道十分难的,容景看一眼便撇过了头,缈缈对着苦思冥想,却想不出答案来。   旁边还有道贺声不止,大约是哪位书生猜出了答案,同伴向他道喜。   缈缈头也不抬,对着那道谜题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太难了。”   容景摸了摸自己夫人的脑袋,“这儿题目多的是,不如换一道。”   缈缈小声嘀咕:“要是我爹在这儿,一定能猜的出来。唉,等会儿我一定要看看这答案是什么。”   容景莞尔。   他又护着缈缈往边上走,两人正好与几个答出了题目互相道喜的书生擦肩而过。经过时,那边书生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容将军?”   容景与缈缈同时回过了头去。   两人没看清出声的书生是谁,却是看到了被围在中央的那个,是杨新立。   缈缈不禁叹了一口气。   真是冤家路窄。   “容将军,当真是你!”杨新立身旁一个圆脸书生高兴地道:“去年上元节时,容将军救了我一命,我却没有机会亲自道谢,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终于见到容将军,可以与容将军好好道谢。”   容景已经不记得他了。   只是说起上元节,应当便是发生的几起事故之一。他轻轻冲圆脸书生颔首,目光落到了杨新立身上。   接触到他的视线,杨新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狼狈避开。   缈缈也往容景身后站了站,对于看到他,有些不大高兴。   圆脸书生看不懂脸色,这会儿还高高兴兴的:“容将军也来猜灯谜?不知道将军猜到了多少?今日的奖励很是不错,将军若是方便,不如跟我们一起。杨公子聪慧,今日可猜了不少,今日的赢家一定是他。”   “哦?”容景扬了扬眉毛:“何以见得?”   “因为昨日便是他赢走了奖励。”圆脸书生与有荣焉地道:“杨公子的才华,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   容景目光如炬,霍然朝杨新立看去。   杨新立面色僵硬,可周围人来人往,他又被围在中央,躲到哪里都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了他的视线。   容景凉凉地道:“看不出来,杨公子竟然这般厉害。”   还偏偏是他夫人最喜欢的那种读书人。 第73章   圆脸书生可不知两人之间的恩怨, 便以为容景这话当真是夸奖。   他还道:“容将军也许不知道,杨公子的才华是十分厉害的, 先前辩论就赢了不少人,连书院里的先生都经常夸奖他,就连杨公子的文章, 也是亲口被二皇子殿下夸过的。”   “二皇子?”   “容将军可要看看那篇文章, 正巧,前两日我刚摘抄了一遍, 今日还带在了身上……”圆脸书生说着,就要从怀中掏出来。   杨新立及时伸手拦住了他。   圆脸书生纳闷地转过头去:“杨兄?”   杨新立暗暗咬牙。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到容景。他们家与将军府不对盘,上回他又在将军府手上吃尽了苦头, 还连累他爹受皇帝猜忌, 如今在朝堂之中行事也十分艰难, 原先面上交好的人家如今也主动避开。若不是他妹妹做了二皇子的妾, 恐怕杨家想要再出头也难。   文章自然是他亲自做, 要说差, 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借了二皇子的名头宣扬开来,还特地请了大儒修改,为他重新累积名声而已。因为先前的事情, 他在京城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名气遭受重创, 走在街上时, 他都隐约感觉周遭人看他的目光充满鄙夷。   杨新立勉强地笑了笑:“不过是拙作, 不敢在将军面前丢人现眼。”   圆脸书生叹气:“杨兄太过自谦,若是杨兄的才华都算作是丢人现眼,那今年春闱,我们更是没有机会。”   杨新立心想:那是自然,他特地请了大儒修改,他爹与他二叔都挑不出错来。   容景目光如炬:春闱?   若是考中了,那不就是更得他夫人喜欢?   虽说他已经知道缈缈死心,缈缈的心意他也最清楚不过,可一想到眼前这人曾经与缈缈定下婚约,容景便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也看不过眼。   尖嘴猴腮,心思歹毒,也幸好夫人早早看清,不然天仙似的夫人,一脚要踩进这泥坑里。   容景冷冷地哼了一声。   圆脸书生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容将军是否要与我们同行?”   杨新立面色一变,连忙道:“将军是个武夫,哪里懂这些,我看将军手上连一张字条也无,想来也对灯谜并无任何兴趣。”   容景:“……”   这人是不是在挑衅他?   明知道他夫人喜欢读书人,还在他夫人面前贬低他?   缈缈站在容景身后,微微蹙起眉头,她拉了拉容景的袖口,暗示容景不要纠缠。   她的将军只懂兵书,的确是不懂的。   容景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语气冰冷地道:“依我看来,今日的赢家不是杨公子。”   圆脸书生愣了一下,杨新立也抬起头来。   容景冷冷地看着他:“杨公子也只会耍些小聪明,想来先前的苦头还未吃够,今日便敢出门来。京城人才辈出,杨公子便敢说今日赢家是你,大言不惭。”   饶是圆脸书生后知后觉,也看得出容景态度不善。   他往后退了一步,一个是自己恩人,一个是自己好友,一时呐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杨新立握紧了拳头,只觉心中恨意加重。   若不是容大将军小题大做,他又哪里需要重新积攒名声,这会儿就应当在家中复习备考。容景也不过是一介武夫,他是知道,这位容将军的名气都是在战场上拼来,没有一点是关于才学的。   既然如此,又是哪来的底气瞧不起他?!   “容将军这番话,杨某恕不能应。”杨新立说:“今日的灯谜还未有结果,昨日也是杨某博得头筹,将军何出此言?说不定杨某今日又是赢家。”   容景沉默地看着他。   他板着脸不说话时,威严十足,每回看到他这幅样子,底下下属便战战兢兢的。也就只有缈缈敢凑上前去。   杨新立后背出了满身汗。   他硬着头皮,大胆地道:“容将军可否敢与杨某打一个赌?”   “打赌?”容景应道:“你要赌什么?”   “杨某与容将军打赌,今日的赢家一定是杨某,容将军敢应吗?”在容景应下之前,他又飞快地道:“若是容将军输了,就要与杨某道歉。”   容景嘴角微动,像是要笑,可面上却没有笑意。缈缈用力攥紧了他的手,紧张地想要劝他,可他却不为所动:“好。”   杨新立长舒一口气。   “若是容某赢了,杨公子就与我夫人道歉。”   缈缈一愣,杨新立也愣住。   “怎么,杨公子不敢?”   缈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抓紧了容景的手,张口却说不出劝阻的话。   她知道,将军是在为自己出头。   她在杨家遭受的那么多委屈,被杨新立设计陷害,可一直以来,杨家人从未与她低头道过歉。她自然不稀罕这一声对不起,可亲耳听到容景这样说,心中也难免感动。   她拉容景的手,忽然就拉不住了。   杨新立看了她一眼,咬牙道:“好,就照容将军说的做。”   “既然如此,等到今日灯谜有了结果,我自然会来找杨公子要报酬。”   “希望容将军说话算话。”   杨新立带着圆脸书生等人走了。   圆脸书生不停回过头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容景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只低头朝着他怀中的缈缈看去。   缈缈十分担忧:“将军何必逞强?看杨新立已经猜了有些时候,将军也并不擅长,何必要答应与他比拼?”   她可不想自己的将军向那个家伙低头。   “我只说今日的赢家不是他,可没说是我。”容景冷静地道。   缈缈不解。   容景转头对着下属吩咐了一句,下属很快便挤过人群跑了出去。   他护着缈缈走出灯谜的范围,在附近茶楼坐了下来。   缈缈心里着急:“将军不去猜吗?”   “夫人莫急,等一会儿人就来了。”   “等人?什么人?”   没过多久,方才跑出去的下属扛着一个少年飞快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追着一个。缈缈好奇地看了一眼,有些眼熟,却叫不出是谁。   容景屈指敲桌,少年脸上惊魂未定,朝他看来,见到是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那身后追着的也追了上来,与少年有些相像,高上一些,应当是兄长。   “表叔。”少年拱手行礼,又对缈缈道:“婶婶。”   缈缈:“……”   她用眼神示意容景解释。   “这是晋王的世子。”容景指了指年长的那个,又指着少年说:“这也是晋王的儿子。”   两人苦笑不已:“原来是表叔,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歹人,险些就要去找表叔救命了。”   容景不理,指着少年继续对缈缈说:“他身子弱,平日里待在府中,鲜少出门。他虽然别的不行,但辅亲口夸过,脑子却是好用的。’   少年:“……”   缈缈慢慢瞪大了眼睛,猜到了他的意思。   就听容景对二人道:“我有一件事情交代你们去办。"   两人连忙道:“表叔请讲。”   “看到那个灯谜了吗?”容景指了指外头人来人往的热闹:“我与人定下赌约,今日就要拜托你们,赢得今夜灯谜的奖励。”   两人:“……”   这样大张旗鼓,却只是让他们过来猜个灯谜?!   容景气定神闲地对晋王次子道:“若是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上回的请求。”   少年眼睛一亮,当即应下,半点犹豫也没有,连忙拉着自己的兄长跑了出去,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他就要收回自己的话。缈缈转过头去,两人已经冲入猜灯谜的人群之中。   缈缈:“……”   缈缈不禁在心中有些同情起杨新立来 第74章   茶楼外面热热闹闹的, 可茶楼里头却是难得的清静。   缈缈在外面走了一天,早就觉得累了, 也不想再去,只是为了那场赌约的结果,她也得等到出结果了才回去。   缈缈问容景:“方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他那样容易就答应了你的要求?”   “因为他有事求我。”   缈缈不解。   容景给她解释道:“晋王府中已经有世子, 作为次子, 他也得另谋出路。虽说当朝首辅亲口夸赞过他的学识,可他也不能太过招眼。有真才实学在身的人, 自然也没法忍受甘于平庸。”   方才见到的那兄弟俩,看着年纪都不大,感情却是好。弟弟体弱,兄长也是十分担忧, 见“歹人”将弟弟带走, 便立刻追了过来。   “所以他来求将军?”缈缈猜测着容景方才的话:“可将军能帮到他什么?既然他体弱, 那也不能上战场的。”   上战场的将士, 哪一个不是身强体壮?若是体弱之人, 非但是拖累其他人, 也会连累自己没命。   容景道:“还有一种人,只需要动动脑子就好。”   缈缈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将军的意思是……军师?”   容景点头。   “将军贸然答应此事,就不怕晋王会不答应吗?”缈缈十分担忧:“这等大事, 要是只因为一个灯谜而决定下来, 未免太过草率了一些。将军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其实此事早就已经决定了下来, 年前, 晋王就亲自来找我,帮着求情。”容景说:“只是因为过年,一时耽搁,还没有来得及说,我本是想过完年后再与他提的。如今也不过是提前了。”   缈缈:“……”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对面人气定神闲的模样,一时又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容景毫不脸红,满脸正直:“他迟早会是我的部下,既然如此,听我命令替我做事便是他的分内之事。我并未做什么危害家国大义的事情,这便不算错。”   “……”   有这根萝卜吊在点头,晋王次子十分努力。   他天资卓越,首辅亲口夸过的才学,自然也不简单。那些灯谜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有不少还要引经据典,如此,就算是京城里的书生,猜起来也要费不少工夫。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一到,猜灯谜的比拼也有了结果。   缈缈与容景终于从茶楼里走了出去,挤到了前面。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杨新立与他的几个好友,他们手中那种不少纸条。若是谁猜中了灯谜,便取下那张写了谜题的纸条,最后只要数数谁的纸条多,便知道谁是赢家。   杨新立朝着他们瞥了过来,见到他们手中空荡荡的,眼中不禁得意。   他主动朝这边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打了一声招呼:“容将军。”   容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容将军先前说的话,可否还算数?”杨新立提醒:“杨某与容将军定下赌约,相信容将军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自然,若是杨将军反悔,那杨某也无话可说。”   他面无无奈,好像料定了容景不会应下惩罚。   站在他身侧的圆脸书生满脸焦急地看着容景,一副恨不得代替受罚的样子。   容景不为所动。   他淡淡地道:“希望杨公子也能记住如今的话,等会儿可不要出尔反尔才是。”   “杨某定然说到做到。”   想他道歉,可输的人却不会是他。   杨新立往两人以及他们身后下属的手上都看了一眼,没见一张纸条,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心中得意却将这点怪异压了过去。   果真是有勇无谋的莽夫!   连一道题也猜不出来,竟然也能用这样大的口气说话?   他赢定了!   除非容景还想要用权势逼人,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将军府的脸面便可以不要了。   杨新立胸有成竹。   他等着自己的纸条被清点完,便已经是一副胜利者的模样,胸有成竹地朝着容景看了过去。   “容将军请。”   容景一动不动。   杨新立笑了一下:“容将军不说话,难道是后悔了?该轮到容将军清点数目了,方才杨某与容将军打了个赌,容将军可不是忘了吧?”   容景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很快,晋王世子兄弟俩满头大汗的挤开人群钻了过来,两人手中都抓着厚厚一叠的纸条。   “还有我。”   晋王次子举高了手中的纸条,他看了容景一眼,见容景对自己点了点头,有赞许之意,顿时昂首挺胸,走过了杨新立的面前。   他将纸条放在杨新立面前的桌上,对着清点数目的人道:“还有我的,数数我赢了多少。”   看到他出现,杨新立便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他认得眼前人,京城里的贵人他都记下过面目,眼前是晋王次子,才华出众,他写的文章,才是引得京城书生争相抄阅。连当朝首辅都夸过的人,哪里是什么等闲之辈?   更别说,那叠纸条明显比他猜出来的多上许多。   杨新立眼皮一跳,便觉得有些大事不好,他意识到什么,倏然抬起头朝容景看去,容景仍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杨新立心中一慌,惊声问道:“容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容景终于朝他施舍眼神:“我说过,杨公子并非是今日的赢家。”   杨新立脸色煞白。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清点的人数完纸条的数目,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也点头宣布了赢家:“今日猜灯谜的赢家,是这位公子。”他指着晋王次子。   奖品装在一个木盒里,可谁都不在意今日赢家的奖品是什么。   容景拉着缈缈的手,望着杨新立的眼中,依旧是原先的波澜不惊。   他问:“杨公子主动提出来的赌约,杨公子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杨新立嘴唇颤抖,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许久,又将视线移到了缈缈的脸上。   缈缈险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些许祈求之意。   她心中觉得好笑。   她站在容景的身边,看着杨新立狼狈的模样,心中鲜少有这样痛快的时候。   她也不稀罕这一句道歉,只是看着杨新立的脸面被人踩在脚底,在众人面前丢了脸,看他被迫向自己低头,她心中便觉得高兴。   他做过的事情,哪里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可以还得清的。可于杨新立来说,要在所有人面前向她低头,却和要了他的命一般,像是锋利的刀刃一片一片划在他的身上,好似凌迟一般痛苦。 第75章   缈缈与杨家之间的纠葛,在场也只有三人清楚。   缈缈毫不怯懦地抬头与杨新立的视线对上, 与从前相反。   重来一回时, 她第一次见到杨新立, 脑子里只想躲得远远的,而如今, 她的手被容景握着, 她心中半点慌张也无。   杨新立瞪着她, 双目赤红,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他张了张口, 出口的却不是道歉的话, “表妹, 你……”   缈缈含笑打断了他的话:“杨公子是想要出尔反尔吗?”   他一噎。   容景将人护在怀里,有些不悦地瞪了杨新立一眼:“杨公子若是不愿,容某也并非是强人所难之人,杨公子直言便是。”   “……”   周遭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但这会儿也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也看得出来, 大约是这个杨公子言而无信在先。   圆脸书生原先担忧地看着容景, 这会儿他的担忧已经朝着杨新立去了。   杨新立嘴唇颤抖了半晌, 忽然道:“这不算。”   “不算?”   “没错, 这是杨某与容将军定下的赌约, 容将军却请来外人帮忙, 这难道不是耍诈吗?”杨新立急忙说:“容将军若是这样输不起, 当初便不应该答应杨某。”   “我与你定下的赌约,可没说赢家是谁。”   “可此人却是容将军请来的。”杨新立认得出晋王次子,当然也知道他与容景之间的关系。   容景还未说什么,晋王世子便火急火燎地跳了出来:“谁说我弟弟是容将军请来的,你们什么赌约,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这灯谜也不是你一个人办的,难道除了你之外,还不准旁人参加不成?我与弟弟听说这儿有灯谜,便来凑凑热闹,你输不起,还要把事情怪到旁人身上?”   “可……”   晋王世子又冷笑着看着他:“听说这赌约还是杨公子主动提出来的?我倒是奇怪,杨公子是什么意思,若是要与容将军比试,也应当比试身手功夫,再者寻一沙盘演兵布阵,有百般方法可以比试,杨公子却非要比拼这灯谜。我倒还要怀疑杨公子心怀不轨了。”   杨新立在心中暗骂。   换做比功夫,比兵法,他哪里能比得过容景?!   威武大将军的名声,也并非是说说而已。   在百姓心中,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可比他这一个书生名声响亮不少,大家也是打从心底深深敬佩着容景,自然也愿意更相信容景一些。这会儿,众人看杨新立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善。   人群之中的小声议论也传到了杨新立的耳中。   他的面色变了又变,从白变红,又从红变青,最后只能握紧拳头,不甘心地垂下了头。   他准备张口时,却见面前的缈缈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缈缈拉着容景道:“将军,走吧。”   容景侧头看她。   缈缈摇了摇头,连一点眼神都不愿意多给另一边,她轻描淡写地道:“杨公子这样不情愿,即便是当真道歉了,也是将军以势逼人,既然如此,便如杨公子所愿吧。”   容景当即随她离开,不做犹豫。   杨新立一口气卡在胸口,只觉心口阵阵地抽疼,他的身体晃了晃,耳边听到的议论声也比先前更大了一些。若不是他的好友急忙扶住,说不定此事他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这哪里是如他所愿!   这分明是又将他放在脚底下踩了一脚。   杨新立紧紧抓着好友的手,他闭上眼睛,甚至都不敢去看其他人是什么表情。不用他看,他也知道这些人面上应当满是鄙夷。   全完了!   今夜之后,他好不容易好起来一些的名声,恐怕要变得比从前更糟!   先前的努力,在今夜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   缈缈回头看了一眼,见晋王府的两个侄子也跟在后头,不由得转头看向容景:“将军?”   “他们要跟着,那就跟着吧。”容景道:“若是夫人觉得烦了,我就让人把他们送回去。”   缈缈笑了笑。那倒是不至于。   她听容景说过之后,也知道那个要求对于晋王次子是个多大的机会,如今两人恐怕都激动不已,她只要一回头,便能看到两人亮晶晶的双眼。   晋王世子兄弟俩感情好,这会儿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便下意识地跟着容景走,恐怕还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对容景说。   等走到了马车前,眼看着两人还要跟着自己上马车,容景才终于黑了脸。   两人连忙反应过来,让人把晋王府的马车也牵了回来,照旧是跟在后头。两辆马车慢悠悠地到了将军府门口才停下。   知道两人有话要说,缈缈便主动离开,把容景留给了二人。   她回屋洗漱准备歇下,待头上的首饰都摘下来之后,才等到容景姗姗回来。   “从今日起,楚行便要在将军府住下了。”   缈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楚行就是晋王次子的名字。   “将军决定就好。”缈缈道:“将军的决定,我都是同意的。”   “我没有同意。”容景说起来还有些郁闷:“是他非要住下,说是晋王府离得太远,两人串通好了,他哥这个混账直接跑了,行止又装病,我不敢动他,便只能答应了。”   缈缈莞尔。   她又问:“可将军既然答应让他入军营,他身体不好,将军也不怕吗?”   “早年御医看过,他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天生体弱,吃了多少副药都不够,但总归没有性命之忧。”容景扬了扬眉,说:“既然入了军营,就算他躲在后头,也应当有自保之力,日后便应当与其他将士一道训练。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那日后要做什么,也由不得他。”   “……”   楚行的年纪看起来可不大,加上天生体弱,身形也瘦弱。再想想容景手下那些将士五大三粗的模样,缈缈沉默了一下,一时有些难以想象他今后的日子。   应当是不好过的。   可他那般聪慧,肯定也早早就想好了自己会遭遇什么,也早就下定了决心。   缈缈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便歇了下来。   ……   第二日一早,她便见到了楚行。   用早膳之前,下人先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楚行接过,面不改色地仰头一饮而尽。缈缈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好似喝药的人她自己一般。那药看着就苦的不得了,缈缈连忙让人端了蜜饯过来。   楚行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是今早王府送过来的补药,宫中御医说对我身体又好处,我每日都要喝。”   他乖巧地拣起一颗蜜饯,抬头便对上了自己表叔的眼。   楚行:“……”   他手中一松,蜜饯从他指尖滚落,回到了盘子里。   缈缈疑惑。   “婶婶不必担忧,我从小喝,已经喝习惯了。”他搓了搓手指,指尖还残余着蜜饯表皮之外的粘腻。相比这个,还是另一头表叔的眼神更让人在意一些。“御医特地为我改了方子,也……也不苦。”   “药哪里有不苦的。”缈缈不赞同地道:“既然想吃,这儿也没有人拦着你。”   方才那颗蜜饯都拿起来了,哪里是不想吃的模样?   容景往缈缈碗中夹了一只小巧的汤包,轻描淡写地道:“他既然不愿,夫人就不必好心了。”   “……”   便宜侄子心中哽咽了一声,低下头,不敢去看婶婶脸上的失望。   等用过早膳以后,楚行便连忙跟在了容景的后头。   他跟着容景到了府中的练武场,不禁挺直了腰板,道:“表叔,我在家时,已经将兵书都看过,也拿沙盘演练过表叔从前的那些战役,还有……”   “这些都不重要。”容景道:“从今日起,你便开始训练吧。”   楚行眼睛一亮,连忙问:“表叔,我要训练什么?表叔这儿可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兵书?表叔放心,我学得快,我爹也陪我用沙盘练过数回……”   容景却摆了摆手。   他问:“你可习过武?”   “我爹有请人来教兄长。”楚行老老实实地道:“只是他不准我学。”   至于原因,自然也是因为他天生体弱。   容景点了点头,道:“那你先从马步蹲起吧。”   楚行点头应下,虽然并未学过,可他也见过兄长学习,见容景不再说什么,便走到一边,摆起了马步的姿势。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冷汗连连,只能咬牙坚持。   听说容景已经带着人开始训练,缈缈便待在花园里赏风景,也没有去打扰。   只是一大早的,外面便来了客人。因为担心自己的弟弟,晋王世子一大早就跑过来了。他来了不说,还将自己的妹妹也带了过来。   晋王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与一个女儿,小女儿过了年才五岁,长得粉粉嫩嫩的,冬天的厚衣裳裹得像个糯米团。   世子讪讪地笑了笑,将自己的妹妹推了出来:“是她,是她朝着想要见二哥,我便带她来了。”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扑进缈缈的怀里。   缈缈失笑,给世子指了指演武场的方向:“他们二人一早就去训练了,若是找不着路,便让下人带着你。”   世子眼睛一亮:“谢过婶婶!”   说完,便飞快地跑了,连妹妹都忘了带。   缈缈低头与小姑娘对视了一眼,将小姑娘抱住,哄起小姑娘来。 第76章   晋王府的小姑娘年纪小,还不知事,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怕, 缈缈往她手中塞了一块好吃的点心, 她便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缈缈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乖乖巧巧的, 半点也不隐瞒, 没几句话的工夫,便将什么都告诉缈缈了。   照她说的, 今日一早, 她的兄长便来找她, 她连早膳都还没有吃,就被稀里糊涂地抱了出来,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将军府,再到了缈缈的面前。至于二哥,昨日她睡得早, 连自己二哥没回府都不知道。   小姑娘吃完一块糕点, 便已经乐呵呵地婶婶婶婶叫着了。   缈缈哭笑不得。   因着自己也有了孩子, 如今缈缈看小孩也喜爱的紧, 小姑娘长得就可爱, 性子也乖巧听话, 讨人喜欢。她尚且不知道自己肚子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虽然心中盼望着能生个如容景这样的, 可一想若是个小姑娘,那也是喜欢的很。   等容景从演武场里出来时,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人亲亲热热凑在一块的模样。   “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是世子带过来的。”缈缈说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笑:“世子怕是不好意思过来,便说是妹妹想兄长了,方才我问了一下,她连楚行没有回家都不知道。”   容景扬了扬眉,看了小姑娘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   与碍眼的侄子侄女相比,才五岁的小姑娘倒并不让他觉得讨厌。   自从得知缈缈有了身孕之后,他就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大约是个像缈缈一样的小姑娘,定是会千娇百宠的养大,最好连性子也和她娘亲一模一样。   相比起她的两个兄长,晋王府的小姑娘瞧着倒讨人喜欢的很。   容景在缈缈身旁坐下,楚月却是缩了缩脑袋,躲到了缈缈身后去,像是不敢见到容景一般,怕得很。   容景:“……”   缈缈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又往小姑娘手里塞了一块点心,低声哄了几句,才转头对容景道:“我看他们都怕将军,不管是云珠也好,还是晋王府的,其他人我虽然没见着,可应当都差不多。将军可是做过什么惹人嫌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这样遭人讨厌?”   容景:“……”   被云珠等人怕也就罢了,连楚月都这样怕他,容景都忍不住自省起来。   他也并未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再加上常年在边关,连待在京城的时间都不多,与小辈们相处的机会都寥寥无几。不说见得多的那几个,就说眼前的楚月,他连一句话都未说过。   容景不禁讪讪:“我也不知。”   与人相处的事情,他向来不擅长,自认已经尽了长辈的责任与关心爱护,至于如何让小辈喜欢自己,容景从未研究过。   直到今日,在楚月这儿吃了亏。   虽然怕容景,可小姑娘却还是十分喜欢缈缈,粘着她不愿意离开,让缈缈哄了几句,才大着胆子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缈缈又问:“世子他们呢?”   “楚行累了,楚衍在照顾他。”容景说得轻描淡写。   缈缈猜得到,他说的累了,恐怕已经是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想那两兄弟关系好,世子一大早地便来关心弟弟,这会儿也不止照顾那么简单,说不定吓了一跳。   只是上战场不是儿戏,就算是躲在军营后头,那也得有自保之力才行。缈缈听容景说过不少打仗时的事情,一场苦战或许打个几天几夜不合眼,要是楚行身体扛不住,反而会误了大事。   她点头说:“我让府中的大夫去看看,往后便让厨房多做些补身体的东西。”   容景颔首。   而后他的目光又慢慢朝着小姑娘飘了过去。   楚月一与他的视线对上,便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容景眼皮跳了跳。而后她又大着胆子走了出来。容景扯了扯嘴角,尽量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缈缈好笑地在一旁看着。   小姑娘试探地往容景那边走了两步,而后哇地一声,连忙躲回到了缈缈声音,扯着缈缈的衣裳,软绵绵地道:“婶婶,我想找哥哥……”   容景:“……”   缈缈抬起手掩唇,努力将笑意咽下,才让奶娘带着小姑娘去找人。等人走远了,她才没忍住,终于笑了出来。   容景满脸郁闷。   “没想到将军竟然这样不讨人喜欢。”缈缈笑吟吟地道:“日后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将军应当便是严父,日后我倒不用担心该如何管教孩子了。”   有容景往那一站,想来他指东谁也不敢往西。   容景便更郁闷了。   若是个皮实的臭小子也就罢了,他们容家的男人,哪个不是演武场里摸滚打爬长大的,他与他爹就是十分像的,容景对与自己相像的儿子并没有什么兴趣。可小姑娘就不一样了,他就盼着能有个如缈缈一般的小女儿亲近自己,哪里有想过,或许自己的女儿不喜欢自己,甚至还怕自己。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容景便觉得有些不太好了。   他闷闷不乐地道:“我也并非凶神恶煞,明明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也并不怕我。”   “将军当然不凶。”缈缈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他:“我第一回 见到将军时,还与奶娘说起,将军可是我们林家有史以来生的最好看的护院了。”   容景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实地道:“我的确生的不可怕。”   “可那时候,将军是我的护院,将军再吓人,反而让我安心。若是我第一回 见到将军时,便知道将军的身份,恐怕我也与云珠他们一样,不敢与将军说话的。”   “……”   那难道还是他的身份的错了?   看着容景脸上的郁闷几乎要化为实质,缈缈才咳了一声,道:“等日后孩子出生了,日日都跟在将军身边,定然也会知道将军的好,怎么会怕将军呢?”   容景的眉头这才舒展一些。   一定是其他人的不对。   夫人就不怕他,夫人生的孩子,一定也不会怕他。   他看向缈缈的肚子,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十个月实在是太长了。”   缈缈莞尔。   ……   等晋王世子再带着妹妹离开时,脸上还忧心忡忡的。   缈缈没见到楚行被训练之后是什么模样,可看他的样子,便知道大约是不太好的。   楚衍不敢对容景说什么不是,只能苦着脸,磨磨蹭蹭地偷偷与缈缈道:“婶婶,你能不能多照看一下我弟弟,我怕表叔下手没个轻重……”   “你放心,将军心中有数。”缈缈安慰他:“将军还想要带他入军营,让他做军师,可不会让他出事的。”   楚衍放了一半的心,抱着妹妹愁眉苦脸地走了。   容景则又去了演武场,休息够了,便该继续训练了。   缈缈让厨房里多做些出事,问过容景之后,又让下人每日给楚行按摩,怕他肌肉酸疼。晋王世子每日都要过来看弟弟,刚开始愁眉不展的,后来就渐渐放心了。   年关一过,容景果然立刻忙碌了起来,一早就出门,天黑了才能回来。   好在他先前已经给楚行打了基础,每日出门前也会布置训练任务,就算他没有亲自在,也有人替他监督着。楚行从不偷懒,咬牙练了下来,多日下来,身体竟然都好转了不少。   等练到让容景点头的程度时,他就从将军府里搬了出去,跟着容景到了军营里。   这之后的事情,缈缈知道的也不多了,再加上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每日都要耗费她不少精力。她也无暇顾及这些,只听容景偶尔提起,知晓楚行在军营里适应的不错,这才放心下来。   这之间倒是过了春闱。   缈缈对春闱有些关注,她知道的,如杨新立就会参加此次春闱。可等放榜之后,出她意料的是,杨新立竟然没有考中。   要说才学,杨新立是不差的,可他歪心思太多,原本还想着恢复自己的名声,谁知道反而弄巧成拙,等年关过了之后,他的名声没见好,反而更差。与容景比名声,无疑是以卵击石,书生们虽然重文采,可心中也有家国大义,也崇拜着威武大将军。   自那之后,杨新立便关在家中埋头苦读,可他心思浮躁,读书一月多的书,最后别说功名,却是连春闱都没过。   杨家本来对他寄予厚望,这会儿便是失望不已。   可这些都与缈缈没什么关系。   春闱放榜时,她还被容景留在家中,生怕她会偷溜去茶楼看那些读书人。为此,容景还特地去晋王府把人家女儿借了过来,缈缈哭笑不得。   她可算是明白她的将军的小气肚量了。 第77章   春闱之后, 天气便逐渐热了起来。   放榜之后, 考中的学子们回家继续埋头苦读, 等待之后的殿试,到那时才能决定出名次来。许多有把握的考生更是拿着书不放手,想着能一举考出状元榜眼。   除了科举之外, 对于将军府来说,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更加重要。   他们的将军夫人快要到了生产的日子。   过了个年,缈缈的肚子就越来越大了,御医来把过脉, 估摸了生产的日子, 大约就是在殿试前后,因此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别的不说, 一应东西准备的却是十分齐全, 容景早早找好了稳婆住进将军府中。就连宫中的太后娘娘也十分关心, 送来了不少东西,至于云珠,更是找着机会就往宫外跑,对着缈缈嘘寒问暖。   身边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反而让缈缈自己冷静了下来。   只看准备的这么周全,连那些稳婆都是经验老道, 府中的太医更是宫中出来的, 缈缈便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肚子越大, 她行动愈发不便, 不能出门走走, 缈缈便觉得待在屋子里闷得慌。   “我的好婶婶,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想着出门了。”云珠公主叫苦不迭:“若是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呸呸呸,怎么会出事,就算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呸呸呸,惊吓也不能有。无论什么,我表叔一定会生气的。他生气了,当然不会怪你,却会怪到我头上。就当是为了我,婶婶,你就再待些日子吧。”   “将军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缈缈温和地道:“只要与将军说几句好话,将军自然就会应了。”   “那是婶婶你,可不是我。”云珠公主撇嘴:“也是表叔忙着不在府中,我才能来陪你呢,若是表叔在,别说表叔赶我,连婶婶你都不想见到我。”   缈缈顿时讪讪。   话虽然说的……也的确如此。   “婶婶要是觉得无聊,我将楚月也叫来陪你,再大不了,我去外面把戏班子叫到府中来,婶婶说不定就不觉得无聊了。”   缈缈有些不好意思:“倒也不必这样麻烦。”   云珠公主又想了想,还当真想出了一个办法来:“要不然,我回去与母后说一声,让母后在宫中设宴,邀请婶婶过去。在皇宫里头,表叔也就不用担心婶婶的安慰了。婶婶也没进宫几回,近日御花园中的十八学士开了,婶婶难道就不想看看?”   缈缈果然眼睛一亮。   凡是文人,就少有不好风雅的。林父生前好风雅,也爱赏鉴名花,缈缈跟着她爹耳濡目染,这会儿听着,也不禁蠢蠢欲动。宫中的珍贵名花,定然比她在宫外看到的好。   云珠公主回去与皇后一提,皇后果然欣然应下。   缈缈也与容景提了,她都答应好了云珠公主,又冲着容景说了几句软话,容景果然承受不住,一口应了。   可他还有些犹豫:“我不跟在夫人身边……”   “这有什么好怕的?”缈缈轻轻捶了他一下:“那可是在皇宫之中,身边也跟着这么人多,我怎么会出什么事情,你这究竟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宫中的守卫?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谁会整日想着要害我?”   容景有些不赞同:“人多眼杂,谁知道是否有人会藏了祸心。”   “皇后娘娘邀请的,自然也都是世家夫人,这么多身份尊贵的人,我运气得差到什么程度,偏偏被刺客挑中?”缈缈道:“再说,这些夫人也不会害我。”   容景皱着眉头半晌,说不过她,只能想着明天要多叮嘱她身边的人。   第二日,缈缈便高兴地起了床,特地梳妆打扮之后,而后坐着马车,被容景送到了宫门口。   容景是大将军,如今掌管京城布防,皇宫守门的侍卫也与他有些关系。他拉着侍卫叮嘱了一番,缈缈无奈地站在一旁,知道等他走了以后,这几声叮嘱就要传遍整个皇宫了。   唉,她的将军也就是太提心吊胆了一些,如今真是满京城的人都快要知道她平日里连出门都难了。   皇后设宴赏花,缈缈来得早了,先去了皇后宫中小坐了一会儿,云珠公主也在那儿,特地等着她来的。   一见她被扶着进门,云珠公主便立刻对皇后道:“母后你瞧,我说的可没错吧?表叔如今可满心都是婶婶,连婶婶进宫都不放心,还要亲自送到宫门口呢。”   缈缈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如她所料,已经传遍后宫了。   她低着头,耳朵泛着淡淡的粉,在皇后右手边坐下,偷偷嗔了云珠公主一眼。   云珠公主却不怕,还朝她扮了个鬼脸:“如今谁不知道表叔与婶婶感情深,婶婶就算是想瞒着,可这儿有谁不知道?”   皇后也笑了出来:“容景上回还特地进宫来,向我和太后讨了不少东西,说是给你准备的。太后还与我说起来,容景他爹当年都没他这样上心。”   缈缈便更不好意思了。   她红着脸说:“我已经劝过将军,是将军太小题大做了。”   “怎么会是小题大做?你有身孕在身,他这般重视,也的确是应该的。也幸好这会儿边关无战事,他还能陪着你,想当初容老夫人有了身孕时,容老将军正在边关打仗,赶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容景都一岁多了。”皇后说起来还有些感慨。   因着年岁差的大,容景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皇后说起来,都还有些唏嘘。   她怀念起来,一时说了不少从前的事。   还是宫人过来提醒,她才想起来今日的目的。   “御花园里的十八学士可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好,今年开的最好,皇上先前还说,等殿试之后,还要邀请那些考生来看看。”皇后笑说:“在此之前,倒是让我们先一饱眼福了。”   皇后设宴,自然是将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都叫来了。   出乎缈缈意料的是,她竟然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许是她的目光在杨欣怡的身上停留地长了,云珠公主主动与她说悄悄话:“那是我二皇兄的侧室。”   侧室?   缈缈印象之中,杨欣怡是做妾入了二皇子府中,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些手段,竟然爬到了侧妃的位置。   她还注意到,杨欣怡行礼时,一副小心翼翼扶着肚子的样子。只是她小腹平坦,还看不出什么来。   她这也是有了身孕?   缈缈心中想着,并未问出来,在皇后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云珠公主这会儿又反应过来,与她咬耳朵:“我差点忘了,她还是那个杨家人,你肯定认识的。我猜你与她关系也不好,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缈缈轻轻摇了摇头。   杨欣怡有身孕在身,月份还这么小,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也没有到刁难一个有身孕的人的地步。再说,只看杨欣怡的模样,便知道她应当过的也不是很好。   虽然是做了侧妃,可她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反倒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缈缈也有些眼力,她身上衣裳穿的料子,还不如自己身上的。   将军府向来简朴,虽然容景一心想让她用最好的,可缈缈也尽量低调,怕堕了将军府的名声。   她没有将杨欣怡放在心上,可不远处,杨欣怡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么多日不见,缈缈看起来过得更好了。   她在二皇子府中,也早有耳闻,将军与其夫人伉俪情深的话早就传遍了全京城,她当然也知道。二皇子后宅之中有那么多人,令她心力交瘁,若不是她娘帮着她出主意,她这会儿早就被冷落了,要不是她运气好,怀了二皇子的孩子,连这次皇后设宴都进不来。   她有多艰难辛苦,对比起来,缈缈过得便有多滋润。   这段日子她在二皇子府中学乖了,就算是心中不甘,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的衣裳,把心中翻腾的嫉妒用力压下。   虽然她是二皇子的侧妃,可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其他皇子妃也来了,而且还都是正妃,她在其中十分不起眼。但杨欣怡知道,这是她结交的好机会,只能强撑起笑容,与周遭人攀谈起来。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皇子府中的太医与她说过,她这胎怀得并不稳,若是不小心,说不定就有小产的可能,因此她一直小心翼翼的。   再看缈缈,她的肚子已经遮不住,听说已经快生了,宫中的几位都赐下了不少好东西,这会儿便已经饱受宠爱,更何况等生了之后。   人比人,怎么就差这样多呢。 第78章   御花园里的花是搜罗了天下名花, 有花匠精心照料, 其中让缈缈最感兴趣的十八学士开得正盛。她还在桐州时, 她爹带着她看过不少名花,见过的茶花之中不乏有十八学士这样的珍贵品种,可都没眼前的生得好。   云珠公主在一旁撺掇道:“婶婶若是喜欢, 回头与表叔说一声,种到将军府里去。我父皇疼表叔,若是表叔想要,他一定舍得分给表叔几株。”   皇后在一旁抿了抿唇, 像是憋笑。   缈缈好奇:“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渊源?”   “可不是嘛。”云珠公主一说起来, 精神就振奋了:“婶婶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叔向来不注意这些的, 他是个粗人, 哪里懂什么赏花呀。当初这花在宫里头种下, 第一次开的时候,父皇高兴,邀请了不少人来看,那时候表叔就在京城,自然也被邀请来了。父皇问表叔这花开的怎么样,婶婶你猜, 表叔是如何答的?”   缈缈猜想, 应当便是礼节性的附和。在这方面, 将军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出错了。   缈缈问:“是夸开得好?”   云珠公主哈哈大笑了三声, 连连道:“是, 是夸开的好。可表叔当时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学着容景的模样说话:“皇上的月季开得十分好。”   云珠公主学完,自己先没忍住,又大笑了出来。   缈缈:“……”   皇后笑道:“容景他不懂这些,那日也是被皇上硬拉过来,倒也怪不得他,反倒是皇上后来再也不敢让他来了。”   “这又是为何?”   “我知道,我知道。”云珠公主连忙插了进来:“在表叔将茶花认作月季之后,父皇还不死心,想要让表叔也变得风雅起来,后就说让表叔也带一盆花回去养。”   缈缈觉得奇怪:“可将军府里没有种着十八学士。”   “当然是没有啦。”云珠公主说:“表叔带着花出宫两日便进宫请罪了。”   缈缈倒吸了一口气:“请罪?!”   “是啊。表叔回去后是小心照料了,只是他下手不知道轻重,等再出现在父皇面前时,花都被他一手拔光了。”云珠公主说:“父皇把这些花当做宝贝,后来便再也不敢与表叔提半句花的事情。”   “……”   若是皇帝再听到要将花分给将军府的话,恐怕要气晕过去。   缈缈呐呐地为她的将军辩解:“府中也种了不少花,开的很是不错。”   “那些花有花匠照料,不经过表叔的手,自然也不会出事了。”云珠公主说着,又忍不住笑出来:“婶婶与表叔倒是不一样,表叔是个粗人,可婶婶却是个细致人。”   缈缈竟不知道该如何为容景解释了。   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她的将军……在除了练兵打仗的事情之外,的确都不怎么擅长。   皇后笑着提起另一个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三人说得火热时,有人慢腾腾地朝着这边靠了过来。   直到人在不远处停下,给皇后行礼,缈缈才注意到这人。她抬头看去,还愣了一下,竟然是杨欣怡。   在她的印象之中,杨欣怡与温柔贤淑并没有多少关系,也或许是她在外能装的出来,可再缈缈面前时,她总是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的本性。关于自己这位表姐的骄纵性情,缈缈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可在皇后面前,杨欣怡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   缈缈想了想,心说她在二皇子府中果真变了不少。   原先皇后还是满脸笑意,见到她,脸色淡了不少。   “你有何事?”   杨欣怡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道:“是殿下想念皇后娘娘,听说皇后娘娘今日设宴邀请,殿下事务繁忙,抽不出身,便叮嘱我,让我将一物代为转交给娘娘。”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大概就是她口中所说的那样东西了。   皇后眉目舒展,便道:“拿过来让本宫看看。”   杨欣怡这才走了过来。   缈缈就坐在皇后的身边,那个锦盒落到皇后手中,打开后,她也瞟了一眼,是一件精美的饰物,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可对于皇后娘娘来说,大概是特别的,一看到这样东西,皇后娘娘的脸色也变得柔和下来。   她看杨欣怡的目光也和善了不少。   “既然是老二让你来的,就坐下吧。”   杨欣怡恭顺地应了一手,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空位坐了下来。   有意无意地,她就坐在缈缈的右手边。   缈缈眼皮跳了跳,并没有分给她注意力。反而是云珠公主看了一眼,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巴:“母后,为何要让她过来,我又不喜欢她。”   杨欣怡一下子浑身僵硬。   云珠公主道:“先前窥探我行踪的人,就是她的兄长。也不知道二皇兄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护着他们。二皇兄喜欢,我却是不喜欢的,她长得也不好看。”   杨欣怡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她垂首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敢说云珠公主的不是。但是她却能感受到,皇后娘娘原先柔和的态度一下又变得冷硬起来。   这多嘴的云珠公主!   她兄长的事情,她当然清楚,也因为这件事情,杨家受了皇帝冷落,她也被连累。可过去了这么久,若是没有人刻意提起,大家本来已经想不起来了。   可偏偏被云珠公主提了!   皇后神色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杨欣怡出了满身冷汗,但到底还是没有被赶走。   云珠公主有些不大高兴,但皇后与她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开了。只是她让杨欣怡挪了位置,自己坐到了缈缈身边来。   换了个位置,缈缈与杨欣怡就是面对面了。   杨欣怡十分在意缈缈,除了小声与皇后说话之外,剩下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缈缈的身上。只是缈缈却并没有在意她,而是与云珠公主说着。   她咬咬牙,在皇后的注意力也被那两人吸引走的时候,忽然开口道:“我与将军夫人,还是表姐妹。”   话一出,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皇后有些惊讶,“表姐妹?”   杨欣怡点点头。   云珠公主毫不客气地道:“你们虽然是表姐妹,可到底不是亲的,长得一点也不像,我看你长得一般,半点也比不过我婶婶。”   杨欣怡:“……”   她细声细气地应道:“原先我叫一声表妹,如今我也该叫一声婶婶……”   云珠公主又打断了她:“我表叔辈分高,我是要叫一声婶婶没错,可你也别乱攀关系。若是我二皇兄的正妃,叫一声婶婶也就罢了,你也配叫?”   杨欣怡拧着帕子,险些扭曲了脸。   云珠公主却不和她客气,她们之间还有旧恨在呢。再说,缈缈与这人的关系也不好,她特地从将军府里把人请出来,若是让她的婶婶受了什么委屈,她的表叔可不会放过她,说不定以后都不准她找缈缈玩了。   缈缈看着杨欣怡,不知道她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   杨欣怡开口:“我与表妹未出阁时,关系就好……”   云珠公主又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婶婶就在这儿呢,你空口白牙乱说话,也不怕被人拆穿了,我可从未从婶婶口中听说过你,你们关系好不好,我可不知道,只是你们家从前似乎对婶婶可不太好。”   杨欣怡:“……”   她真是恨死这个公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小腹也隐隐作痛起来。杨欣怡咬了咬唇,依旧是低着头,不敢大声反驳,配上她的脸色,倒是有几分柔弱可怜的意思。   皇后娘娘制止道:“好啦。”   云珠公主撇了撇嘴,这才放过了她。   她一把搂住缈缈的胳膊,道:“婶婶,你可别与她一般见识,气着身体就不好了。”   杨欣怡:“……”   缈缈哭笑不得。   如今她有将军,有孩子,杨家人在她心中只占了一点点的位置,那一点点的位置里头,杨欣怡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她虽然不知道杨欣怡忽然想要与她拉关系是做什么,可心里没在意,也没觉得生气。   不过云珠公主能主动为她出头,缈缈也是高兴的。   她偷偷与云珠公主咬耳朵:“以后你再溜出宫,若是将军再凶你,我替你说情,将军不会骂我的。”   云珠公主眼睛一亮,顿时喜不自胜。   她高高兴兴地说:“婶婶,你想不想下去走走,太医说了,你肚子大了,还得多走动,以后生的时候才好声。”   而后她瞥了杨欣怡一眼,又毫不遮掩地说:“我也不想与这人待在一起。”   缈缈看了看远处的花,远远看着是好看,近看就更好看了,缈缈也有些心动,当即便站了起来。   她亲亲热热地与云珠公主结伴走了出去,身边跟着不少人,全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会有什么危险,好第一时刻冲上去。   杨欣怡:“……”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腹中的疼痛似乎越发明显了。   杨欣怡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勉强打起精神,与皇后攀谈了起来。 第79章   缈缈走在御花园里, 还有不少人主动来与她打招呼。   她向来性子好, 也知道能被皇后邀请来的人身份也不凡,也都点头致意。倒是云珠公主有些不耐烦, 接连与好几个人寒暄之后,她便摆手让宫人在一旁守着,不要让人来打扰。   缈缈还有些担心:“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婶婶放心,她们都知道是我的意思,不会连累婶婶的。”云珠公主说:“我向来如此,母后也不会说我什么。再说了,今日本来就是为了让婶婶放松才来的,御花园里的花开的这样好,要是婶婶反而去看那些人了, 岂不是还本末倒置了?”   缈缈这才没有说什么。   她与云珠公主结伴走在小道上,体贴她行动不便, 云珠公主也特地放慢了脚步,跟着她的步子来。   两人一边赏花, 一边说起了缈缈肚子里的孩子。   云珠公主憧憬地道:“婶婶可千万要生个像婶婶这样子的才好,若是像表叔,那可……那可……”她的面色变了变,欲言又止,艰难地将肚子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那可实在是太不好了!   “将军也是这样说。”缈缈莞尔:“可我倒是觉得, 若是像将军一样,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云珠公主的脸色便更加复杂了。   “像表叔那样才不好呢, 将军府中已经有一个整天板着脸的人, 若是再来一个,婶婶可就都高兴不起来了。”云珠公主认真地说:“婶婶好好想想,将军府只有那么点人,若是有了一个表叔,还一个像表叔那样的小孩,那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缈缈无辜地看着她:“可我觉得将军甚好。”   云珠公主:“……”   她怎么忘了,她的婶婶与表叔是两情相悦!   她表叔那么凶那么坏的人,怎么就能找到婶婶这样天仙似的人呢!   “可是婶婶你瞧,连表叔也说,若是生个像婶婶这样的,那是最好不过了。”   “孩子已经在肚子里,生出来是什么模样,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缈缈哭笑不得:“无论是像我还是像将军,等再过几日便能知道。我倒是觉得,若是能像将军这样保家卫国是最好的。”   云珠公主嘀嘀咕咕两句,又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了。   在这方面,她也说不出什么坏话来。   等绕过一个弯,前面人也变得少了。   缈缈如今不方便,走也走不了太远,两人很快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而后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十八学士栽种的地方。不过皇宫之中什么珍贵名花都有,看不见了十八学士,这附近也有其他好看的花。   避开了热闹的人群,这儿清净不少。云珠公主很是满意,命宫人端来茶点。   两人又说起了前头刚结束的会试。   如今殿试还未开始,可会试已经放榜,名次出了,有哪些考生有机会能考中前三甲,大家心中也有了一个模糊的标准。   云珠公主也是喜欢读书人的,先前她便经常偷偷摸摸溜出宫去,去茶楼里看书生辩论,这会儿说起会试的考生,眼睛也亮晶晶的。   缈缈一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心动了。   她故意问道:“将军拦着我,放榜那一日不让我去看,后来我也忘了打听,不知道今年可有什么出彩的人物?”   这可就问到了云珠公主的心坎里去。   她迫不及待地道:“我听说有一位温公子,文章做得特别好,说不定就是今年的状元了。”   “温公子?”缈缈沉吟半晌,道:“这位温公子如何厉害?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他是户部尚书温大人家的公子,婶婶不是京城里的人,或许是没印象,在京城里,他的才学也是很出名的。”云珠公主滔滔不绝地道:“婶婶若是有兴致,回头我便让人送几篇文章过来给婶婶看,我亲眼见过,才学是骗不了人的,他的模样也生的好看……”   缈缈饶有兴致地听着。   等云珠公主兴高采烈地说完了,她才问道:“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与皇上知道吗?”   “要他们知道干什么,我……”云族公主一顿。   她抬起头,对上缈缈促狭的目光,一下子红了脸,顿时不好意思地道:“婶婶就知道与我开玩笑。”   “我什么也没有说,倒是你主动与我提起来的。”缈缈诚恳地道:“我听你说了那么多温公子的话,听你的意思,便觉得应当是个好人。可温公子是什么模样,我也没见过,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或许皇后娘娘与皇上更清楚一些。”   “我……我也并没有这个意思。”云珠公主脸红红的,她转过头去,都不敢看缈缈:“我什么也没有说,是婶婶你想岔了。温公子才学出众,我多夸两句,那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不方便问皇后娘娘与皇上,我倒是可以回去让将军打听打听。”   云珠公主心念一动,又有些犹豫:“让表叔知道了……”   “将军知道分寸。”   云珠公主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她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被杨新立骗过一回,她也生怕自己会再瞎眼一回,看上了哪个人渣。先前是运气好碰见了婶婶,之后有没有运气还说不准呢。   只是那温公子,云珠公主也的确是喜欢的。   被缈缈发现了,她也就不遮掩,小声地与缈缈说了起来。   直到宫人来提醒,两人才发觉不知不觉说了许久,连忙走了出去。   “我还奇怪,你们两人去了哪儿。”皇后笑道:“一眨眼便没了人影,若不是我让人去找,还找不到人呢。”   “我与婶婶说多了话,一不留神,连时间都忘了。”云珠公主搂着皇后撒了一会儿娇,目光触及到旁边的杨欣怡时,脸上的笑意便收了回来。   杨欣怡恭顺地垂首站在一旁。   在缈缈二人回来之前,她便一直陪在皇后娘娘身边说话,她使出浑身解数,本以为已经是哄了皇后娘娘开心,记住了她,谁知道缈缈她们一回来,皇后眼中就没有她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缈缈,缈缈身边围着好几个人,方才与她说话时端庄严肃的皇后这会儿对她笑意盈盈的,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还亲自扶着她。同样是有了身孕,方才她可没得到半点优待。反而是缈缈,好像所有人都怕她磕了碰了,关怀备至。   杨欣怡又垂下了头。   今日的赏花宴便到此结束了。   众人往外走去,竟然正巧碰见皇帝也来了御花园里。皇帝身边也跟着不少人,几位皇子都在其中,还有好几位朝中重臣。   众人迎面碰上,连忙躬身行礼。   缈缈在其中看到了容景。   她站在皇后身后,隔着人群与容景对视了一眼,对上她的将军毫不掩饰的目光,忍不住弯了弯杏眸。容景眼睛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到她身边来了。   甚至他也这样做了。   皇帝还在与身边的大臣攀谈,便见容景站了出来:“皇上。”   皇帝:“……”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缈缈,无奈道:“去吧。”   果然,他应下的下一瞬,他的威武大将军立刻毫不停顿地往那边走去,猩红的披风随着他转身甩起,步子迈得十分迫切。   他有些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他这表弟二十多年不近女色,好不容易成了亲,就跟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京城里头,有谁不知道将军与其夫人感情甚笃?   缈缈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只感觉到四面八方无数人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尤其是身后那些世家夫人的。她低着头不敢抬起头,只能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容景沉声道:“我来接夫人回家。”   缈缈无言。   皇后莞尔:“既然容景都亲自来了,便让他带你回去吧,要不然,我怕容将军还要与我着急,怪我霸占他夫人太久了。”   缈缈便更不好意思了。   她小声与皇后娘娘道别,顶着无数人的视线,离开时的脚步还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好不容易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她才长舒一口气。而后缈缈抬头与容景的视线对上,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你就这样走了?”缈缈担心地多问了一句:“方才不是还跟在皇上身边的吗?”   “该说的事情,我已经与皇上说完了。”容景说:“本来是要走了,只是想着夫人还未出宫,便顺路来接夫人。”   缈缈莞尔,她低下头,将自己的手指分开插|进容景的指缝里,握紧就是十指相扣。   “那就谢谢将军,今日特地来将我接回去了。”   ……   云珠公主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才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   她忍不住感叹道:“虽然表叔对我不太好,可对婶婶是真好。”   皇后也笑着附和:“我可从未见容景对谁这样上心过。”   两人身后,诸位夫人听在耳朵里,心思各异。   两边人马在短暂的相遇之后,又往相反的方向离开,只是两边各少了一人。跟在皇帝身边的那些大人里,其中也不乏这些夫人们的夫君,可除了远远交换一个眼神之外,谁也没有多做什么。   杨欣怡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自始至终,二皇子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皇帝身上,认真地听皇帝与其他人说话,在自己其他兄弟出声时,听得更加认真。短暂的停留时,他只与皇后行礼请安,好似没有发觉自己的侧室也在这队人之中,更是从未给予某个期盼朝他看去的视线一个回应。 第80章   深夜。   京城各处的府邸大多都熄了灯, 将军府的主人作息良好, 托了有了身孕后变得极其嗜睡的将军夫人的福,将军府里的灯总是熄得特别的早。   只是今夜却灯火通明。   缈缈是在睡梦之中隐隐有所觉, 被肚子里的阵痛疼得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时,已经出了满身冷汗。   容景就躺在她的身边,从她在睡梦中发出细碎呻|吟时便迅速睁开了眼睛,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夫人半抱入怀中,手掌轻柔地一下一下,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柔地拍着缈缈的后背。他半阖着眼,熟练地往下伸手, 还以为是如从前一般,缈缈又在半夜时小腿肚抽筋, 对于一个怀胎多月的孕妇来说,这是常事。   直到他被缈缈一巴掌拍醒, 容景才总算是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今夜的情况好像与从前发生过的许多个夜晚都不同。   缈缈冷汗连连地说:“我好像要生了……”   容景踉跄了一下,险些从床上滚下去。在他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一步做出了反应。容景猛地跳了起来,随手抓起外衣披上,大步走了出去, 用着有史以来最慌乱的声音把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都喊了起来。   寂静的将军府在一瞬间热闹了起来。   无数盏灯笼亮了起来, 几乎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都跑到了院子外头, 早早就备好的稳婆与女医被人急急忙忙从被窝里拉了起来, 连衣裳都来不及穿整齐,就被将军府的主人用力推进了主院的卧房里。   而其他人的动作也飞快,将军府的下人对这一日早早做好了准备,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按着奶娘的吩咐动作起来。   当容景如同苍蝇一般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时,管家终于看不过去,仍然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到了他的面前。容景与管家对视一眼,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停住了脚步。   “将军。”管家劝道:“将军不必担心,白日里女医还给夫人把过脉,说是这胎能生的十分顺利。”   可生产一事,就跟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一样,在生死边缘走一圈的事,哪里能说的准的?   容景黑沉的眼与他对视了半晌,才扶着椅子把手,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他的所知所学,都无半点用处。   打仗可比这个轻松多了。容景心中想:至少大敌当前,他也从未这样慌乱过。   被门板阻挡住的喊声逐渐变得大了起来。   最好是个小姑娘。容景又想:最好还像夫人一样。   要是夫人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吃了那么多的苦,最后生下来的却是个皮实的臭小子……让他娘吃这么多苦头,孩子还没出生,容景就已经在心中给他定下了罪责。   他握紧了拳头,不一会儿,手心里便满是粘腻的汗水。容景胡乱在外衣上抹了一把,直到管家又端着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这会儿天气还冷,而他连鞋子都没穿好。   容景:“……”   但这点冷算得了什么呢,甚至都没引起他的注意,听上去,屋子里正在生产的缈缈可比他辛苦多了。   容景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比某场战役时他埋伏在掩体之下等了三天三夜还长,直到晨光熹微,初晨的第一抹光从东方的尽头出现,屋子里才忽然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伴随着这道啼哭声响起,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稳婆满脸喜色地抱着襁褓从屋中走了出来:“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眼前一花,而后仿佛有一阵风似的从自己的身旁掠过,等稳婆定睛看清院子里的人时,却发现方才还站在院子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管家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怎么样?夫人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稳婆愣愣地道。   她身后传来奶娘的尖叫声:“将军怎么能进来!”   容景也可不管这些。   什么血腥气太重怕冲撞了他,他在战场杀敌时,更血腥的场面他都见过。他连杀人都不怕,还怕生孩子吗?   容景闯进去的时候,缈缈虚弱地躺在床上,见着他时还吃了一惊。   “将军怎么来了?”   缈缈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大步走到了自己面前来,直到手被握住,缈缈才发觉他一向温热宽厚的手掌这会儿冰凉无比。她定睛一看,容景脸上的慌乱都还未褪去。   她的将军一定是吓坏了。   缈缈自己倒是听说过不少关于生孩子时的险情,她向来是个胆小的人,可母性的本能却让她生出了极大的勇气,她当然是打从心底喜欢自己的孩子,这种爱意让她无惧一切,并且满怀期待。   她本来还以为她的将军也是如此,并且她以为,她的将军会比她还要冷静,还要镇定。   可谁知道……   这会儿缈缈虚弱无比,可看着容景,都还是止不住心中的笑意。   谁能想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威武大将军,见她生产便慌成这副模样。   缈缈反过来将容景的手握住,轻声道:“将军放心,我没事。”   容景僵硬地点了点头,面色依旧紧绷,好像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一般。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不说缈缈看起来还十分虚弱,只说他之前听到的叫喊声,他便根本无法放下心来。   在这一会儿,他的脑子里也克制不住地冒出了那些下场并不算好的生产之事。容景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紧抓着缈缈的手,力气大到缈缈差点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缈缈便只好道:“将军可见过孩子了?”   容景沉默地与她对视了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脱力产生的错觉,缈缈甚至还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茫然。   缈缈:“……”   缈缈重复了一遍:“孩子呢?”   容景:“……”   容景沉默了片刻,茫然地转头朝着周围其他人看了过去。   奶娘抱着孩子,姗姗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将稳婆来不及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恭喜将军,是个男孩。”   缈缈弯了弯眼眸,准备好迎接容景的喜悦。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个孩子是在他们的期盼中生下来,虽然她的将军手忙脚乱了一些,可初为人父,总会有一点疏忽。她的将军不可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她笃定容景一定会高兴,就像她一样高兴。   容景看了一眼,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是个男孩。”   缈缈:“……” 第81章   将军府刚诞生的小主子很是遭了一番嫌弃。   缈缈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容景, 只以为那句话是自己脱力之后产生的幻觉。可现实之中, 她的将军也只不过是轻飘飘看了那个刚生出来的孩子一眼,之后的注意力便全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缈缈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她知道容景并非是因为自己而讨厌孩子,虽然缈缈出生于一个和睦的家庭,林父林母十分恩爱,但她也知道其他人家中会有恨屋及乌。她甚至还很清楚,她生了孩子之后,与容景的感情更深了一些,甚至容景比奶娘还要殷勤。可同样的,他好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半点没有分给其他人。   即使是自己的孩子。   缈缈都说不清这是为何。   被嘘寒问暖了好几日之后,缈缈才终于挣扎着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自从出生之后,将军府的小主子就被奶娘与管家抱走,大主子没有分出注意力给他, 两位下仆倒是伺候的十分尽心尽力。在休养之后, 缈缈才终于觉出一点不对劲了。   “孩子呢?”缈缈问:“将军为何都不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你才刚生产完, 正是虚弱的时候, 女医也说了,这段日子要好好休养, 若是一个没有注意, 反而对你日后没有好处。”容景说的十分认真:“至于孩子, 有奶娘他们看着, 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将孩子照顾好的。”   缈缈:“……”   容景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要是那么想看……等你出了月子,再看也来得及。孩子就在那儿,十分健康,太医来看过,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如今生的还丑。”   缈缈睁大了眼睛。   她自认为自己生得并不算丑,至少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贬低过她的相貌如何。容景也不用说,至少在她的眼中,她的将军是十分英俊的。   既然如此,他们二人的孩子为何会相貌丑陋呢?   缈缈当然也见过孩子,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像个猴子,可很快他就长开了,一天一个样,在缈缈眼中,自己的孩子当然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   她蹙起眉头,十分不赞同地看着容景:“将军这样贬低自己的孩子,若是让他听见了怎么办?”   容景一身正气:“我说得也是事实。”   缈缈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在她的坚持之下,刚出生的小男孩儿还是被他爹抱了过来。   在容景心里,若是女孩,就要千娇万宠,若是男孩,就很随便了。他们容家人世代从军,会走路时就跟着自己的将军爹爹去演武场摸滚打爬,至少他小的时候,他爹从来都毫不留情,他娘也不和他客气,自然而然,容景对儿子的态度也不小心翼翼。   他们容家的男人天生皮实,磕磕碰碰都不算什么。   他抱孩子的动作,在缈缈的眼中,说句粗鲁也不为过。   缈缈是真的生气了:“将军!”   容景眨了眨眼,立刻低下头,乖乖地听她教训。   “孩子才刚出生没有多久,将军的动作可千万要小心些。”缈缈十分紧张地说:“怎么能抱得这样随便呢?”   “我有分寸。”   “我看将军根本就毫无分寸。”缈缈拧着秀眉,严厉地说:“这是将军的孩子,将军怎么能这样不上心呢?”   容景只觉得冤枉。   “他是个男孩。”容景也十分认真地与她说:“男孩就不必娇生惯养,反而显得娇气,日后他迟早要随我上战场,若是养得太过娇气,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如何能拿起刀枪保家卫国?”   “就算他日后要跟着将军上战场,如今他也还是个孩子!”   容景满脸不赞同,他不敢反驳缈缈,可眼神里却透露出了明显的意思:他们容家的男人,就不该从小娇惯。   缈缈:“……”   缈缈心中想:平日里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她只好道:“将军要像对我一样对这个孩子。”   “但是……”   “若是将军不同意,那我也不同意了。”缈缈说:“我既然嫁给了将军,那么我也是容家的人,将军也不该对我这样小心翼翼的。昨日我说想要出门,将军可都不同意呢。我听管家说,当初老夫人可是生了将军没多久,便去演武场练武了。”   可这怎么能一样呢?   容景满脸的不赞同,但缈缈满脸的坚持,他也只能皱着眉头应了。   之后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有将军夫人发话,容景也不敢再随便。缈缈亲口说了,要像对待她一样对待孩子,容景便只能皱着眉头小心翼翼起来。   当初他刚出生的时候,容老将军还在边关打仗,等打完仗回来,容景已经能跑能跳,然后就被揪着进了演武场。要真说起父子之间的相处,他也并没有多少经验。   容景沉着脸,在儿子的摇篮前站了许久,盯着儿子的睡脸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勉为其难地找出了一点好的地方。   虽然是个男孩,可眉目之间还有缈缈的影子。新生的孩子白白嫩嫩,头顶的胎毛也短短的,攥着小肉手缩在襁褓之中,看不出一点容家男人的男子气概,软绵绵的,小小一团,倒是能看出可爱之处。   怎么就不是个女孩儿呢……   容景皱着眉头深思许久,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换上了一条大红色的襁褓。   他再左看右看,终于看出了一点顺眼的地方。   ……   得知缈缈生产之后,宫中便送来了不少的礼。   云珠公主迫不及待地想要过来看缈缈,可先前缈缈在坐月子,容景拦着不让外人见,好不容易等她出了月子,云珠公主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这日正好便是孩子的满月礼,将军府广发请帖,不少世家都应邀前来。   云珠公主更是一早就来了,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看自己刚出生的小表弟。   小孩被裹在一条大红的襁褓之中,这会儿还在沉沉睡着。云珠趴在小床边上看,大气也不敢出。   “我早就想来了,可表叔拦着不让我来,等了这么久,我可算是见着婶婶的孩子了。”云珠公主高兴地说:“不愧是婶婶生的,我看着可比大皇兄家的可爱多了,看着也比大皇兄家的听话。只希望日后等他长大了,能更像婶婶一些,千万不要像表叔那样。”   “若是像将军也是挺好的。”缈缈笑吟吟地道:“他是个男孩子,就该像将军那样才是。”   “那当然不好。”云珠公主连忙摆手:“一个表叔可就够我受的了,要是再来一个,我可受不了。再说了,婶婶这么好看,若是像婶婶,他日后一定也是个俊俏的公子。”   想起云珠公主更喜欢在茶楼里看书生,缈缈张了张口,将要夸容景的话咽了回去。   云珠公主又道:“要不是知道婶婶生了个男孩儿,我差点还以为是个小妹妹呢。”   缈缈眉毛一跳。   她逼着容景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之后,容景的确是上心了,一半的注意力都被分走,凡是也都亲力亲为。缈缈十分乐于见得父子俩的关系好,唯独有一点觉得不大对劲。   小儿子的一切东西现在都经由容景的手置办,非但是大红色的襁褓,连其他用品也都尽像是女孩儿用的东西,前几日,奶娘拿来了新作的衣裳,颜色也大多鲜艳活泼,那是经由容景吩咐做出来的,甚至连小衣裳上的绣花都是花朵。   孩子还小,穿的鲜艳一些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她的将军,怎么这么像在养女儿?   孩子还没出生之前,容景便不止一次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对她说想要一个女孩儿,等孩子出生之后,谁都能看出他的失望来。可这段日子里,容景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缈缈才放心了。   但是……   连云珠都看出了一点不对……   缈缈眼皮跳了跳,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   这样重要的日子,还来了不少容景的下属。   楚行被丢到军营里训练之后,十分难得能出来一回,借着这个机会,连忙跑出来歇一口气。   这段日子里,他被训练占满,就算是去做军师的,可等容景对他也十分严苛,让他不敢放松,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的表婶婶生了,却连生了个什么都不清楚。   等他挤在人群之中,乐呵呵看着孩子被抱了出来,看到大红色襁褓之中白白嫩嫩的小孩时,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将军的女儿生得可真好啊。”   周遭人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缈缈:“……”   缈缈霍然转头朝容景看去。   肉眼可见的,她亲眼看见容景眼睛一亮,甚至是带着赞赏地看了楚行一眼,而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缈缈:“……”   只有云珠还满头雾水:“婶婶生的不是个男孩吗?”   容景抿紧了唇,语气沉重地道:“是个男孩。”   缈缈:“……” 第82章   满月礼之后, 缈缈出了月子,容景也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事实上他也很忙, 这段日子里回家的勤快, 之后又迅速变得忙碌了起来,先前推迟的事情堆积在一起,让他忙得脚不沾地。   可就算是再忙,容景也还记着要照看小儿子,偶尔从外面回来时,除了给缈缈带东西之外,也会顺手多给小儿子带几个孩童的小玩意儿。   只是那些小玩意儿,缈缈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她生怕容景当真将将军府未来的大将军养成了一个女孩儿,凡是有空的时候,都亲自将孩子带在身边,小声与他说着他爹的英勇事迹。哪怕小儿子现在并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缈缈也说得殷勤。   容景偏爱给小儿子穿的颜色鲜艳活泼, 缈缈便连忙给小儿子准备颜色深一些, 连给小儿子念书时都不敢念自己平日里常读的诗文, 而是特地去容景的书房找出了许多兵书来。   她生怕将军府的下一代就在自己手里被她的将军给养歪了。   好在容景在家的日子并不多, 才能让缈缈松一口气。   等小孩儿又长开一些之后,她便能带着小儿子出门见人了。   宫中的三位早就想要亲眼见见, 缈缈找了一个合适的日子, 便带着孩子进宫去了。   她直接去了太后的寝宫, 一见到孩子, 太后便迫不及待地抱了过去。   “这孩子生的更像容景一些。”太后一抱住就舍不得撒手,笑眯眯地逗弄着:“当初容景生出来时,哀家也抱过,这一转眼,他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只是这孩子运气好一些,容景就在京城里,能亲眼见看着他长大。”   容老将军在世时,边关战事多,他待在京城里的日子并不多,要说相处,还是容景长大之后,入了军营,与他爹相处的日子才多一些。   “容景这孩子稳重,向来都不用我们操心。”太后道:“当初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他可慌得不得了,要不是有宫人看着,大皇子可要吃不少苦头。我看容景当爹,当得却是不错的。”   缈缈低着头,不敢吭声。   她今日可是特地趁着容景出门了,才将小儿子身上的衣裳换了。本来今日小儿子穿得还是一件桃红色的小衣裳,照旧是照着容景的喜好做的。   “大皇子出生时,皇上可没容景如今的年纪大,手忙脚乱也是情理之中,后来二皇子出生时,皇上有了经验,可是镇定了不少。”皇后也笑道。   她才刚说完,外面便传来了宫人的传唤声,云珠公主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见过皇祖母,见过母后。”云珠公主匆匆行礼完,便立刻凑到了缈缈身边:“婶婶难得进宫一趟,也不来找我,我还是听宫女说起来,才知道此事。”   而后她视线一转,便落到了太后怀里的孩子身上,顿时眼睛一亮,道:“连煦儿也一道来了!”   小孩的全名叫做容煦,是容景翻了好多日书取出来的。   见她喜欢,太后便将孩子交到了她手上。云珠公主抱得小心翼翼的,虽然动作僵硬笨拙了一些,可抱得紧,也是满脸高兴。孩子也乖乖巧巧的,没有乱动挣扎,让云珠公主长舒了一口气。   太后不禁笑道:“你倒是喜欢的紧,当初你大皇兄把孩子抱进宫里时,可没见得你这样喜欢过。”   “那怎么能一样呢?煦儿这样听话,可比大皇兄家的乖多了。”云珠公主煞有其事地说:“而且婶婶好看,比大皇嫂好看,煦儿也生得好看,他好看,我当然喜欢了。”   太后又指着云珠公主对皇后道:“云珠也到了年纪,也是时候该找一个驸马了,省得她整日惦记别人家的孩子。我看她这些日子跑出宫跑得勤快,这不,这会儿闻着音就过来了。”   缈缈在一旁听着,听太后这样说,便想起了先前云珠公主提过的温公子。   经历生产,满月,过去不少日子,殿试早就结束了,缈缈还错过了状元游街。她倒是忘了问云珠,后来温公子如何了。   这会儿听太后这样一提,云珠公主便扭扭捏捏地红了脸。   “皇祖母,您说什么呢……”   皇后欣然应道:“皇上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了。”   云珠公主的眼睛便立刻瞪大了,不敢置信地朝皇后看去:“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缈缈也紧张。她可是让容景打听过,那温公子的确是个品行合适的人,更何况还是云珠公主真心喜欢,那就比其他都重要了。   “既然是皇帝看中的人,那应该就错不了。”太后点头:“是哪家的公子?”   “户部尚书温大人家的公子,便是今年的状元郎。”   缈缈听得一愣,下意识地朝云珠公主看去,果然见云珠公主也是满脸震惊的模样,又惊又喜,显然这人选选到了她的心坎里。   皇后还道:“那可是个好公子,皇上生怕人错过,一眼就给定下了。也省得云珠整日惦记着。”   “我……我……”云珠公主涨红了脸:“我才没有……”   “你偷偷摸摸出宫去见了谁,还能瞒着皇上不成?”皇后好笑地道:“你还让他去打听温家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可不是能保密的人,转头便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   缈缈瞠目结舌,感受到对面云珠公主投过来的视线,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原来是她的将军出卖了云珠!   罢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反而误打误撞让云珠公主能嫁给心上人了。   因着害羞,云珠公主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把容煦还到了太后手里,自己则拉着缈缈跑了。   等跑出去了好远,缈缈才不好意思地道:“我倒是忘记让将军保密了。”   云珠公主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表叔就是这样的人,我看他刚开始把此事告诉父皇的时候,说不定还是担心温公子不怀好意呢。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想要嫁给温公子,这反而成全我了。”   听她说得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缈缈才松了一口气。   “御花园里最近可开了不少花,婶婶一定会喜欢的。”云珠公主亲亲热热地搂着缈缈的手,“我与婶婶一道去看看,那些可都是父皇的心头好,宫中那些花匠伺候得可精心了,肯定比外头的好看。”   缈缈自然依着她。   两人没有走几步,前面便迎面走来一个人,直到人走到眼前,对着云珠公主行了一个礼,缈缈才认出是杨欣怡。   云珠面色冷淡:“你进宫干什么?”   “殿下让我进宫见见皇后娘娘。”杨欣怡低着头,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缈缈听出来她有些精神不济。   她并不多在意杨欣怡进宫干什么,目光只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便很快收了回来。   两人也并不想与她多说话,云珠冷淡地应了一声,很快便绕过了她。   直到走远了,缈缈才后知后觉地道:“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婶婶管她干什么?”云珠说:“她对婶婶又不好,婶婶何必关心她呢,好心可没好报。”   听云珠公主的意思,好像其中还有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缈缈满脸好奇。   云珠公主便压低了声音,小声与她说:“婶婶这段日子一直在府中,我想表叔也肯定也不愿意让这些事情污了婶婶的耳朵。可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想与婶婶说一声,应当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还与我有关?”缈缈惊讶。   “婶婶果然是不知道了。”   这些日子,缈缈的全部心力可都在容煦的身上,对于府外的事情并不关注。将军府上下都是容景的人,也没有人不长眼敢将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到她耳中。   缈缈已经有很长一段见没见过杨欣怡,更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她。上回见面,那还是在她生容煦之前。   缈缈总算是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方才她见到杨欣怡的时候,杨欣怡小腹平坦。她可记得,上回见到人的时候,杨欣怡应当已经有了身孕,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月份也大了。如今天气变热,衣衫也变得薄,她肚子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她的孩子呢?!”缈缈惊讶。   云珠公主面色镇定地说:“没了。”   缈缈愣了一下,联系起她之前的话,顿时惊讶:“此事还与我有关?”   “当然与婶婶没有关系,婶婶就在将军府里,连一步也没有走出去,与婶婶有什么关系?”云珠公主说起来时还满脸厌恶:“本来表叔都不让婶婶知道了,我也不应该提的。只是她做的事情实在是可恶,她没了孩子,竟然还要怪罪到婶婶身上。”   “怪我?”   “是啊,她可就是怪婶婶,口口声声说是婶婶害了她。”云珠公主道:“还好大家都是明事理的,没有信她的话,此事闹得连父皇母后都知道了。这是我二皇兄的第一个孩子,他十分重视,还当真听了这人的话去找表叔讨说法,表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直接就来宫中找御医去给她把脉。太医说她本来就胎象不稳,还忧思过重,这才没有保住孩子,好像二皇兄府中还有些事情,只不过这些我就不清楚了。说到底,就是与婶婶半点关系也没有!”   缈缈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事情,容景一句话也没有与她提过,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平白遭了这么大一个冤枉。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与杨欣怡无冤无仇的,要说有仇,也是她恨杨欣怡才是,杨欣怡何必还恨她呢?她可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杨欣怡的事情。   云珠道:“婶婶别将她放在心上,我听说最近二皇兄府中乱的很,她的日子应当也不好过呢。”   缈缈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心情才好。 第83章   缈缈回去之后便将此事问了容景。   容景先前瞒着她, 这会儿倒是毫不避讳,坦然应下:“的确是我拦下了。”   “此事也不是大事,将军不必特地瞒着我。要不是云珠和我说起, 我都不知道外面还传过这种流言。”缈缈困惑道:“我已经不将杨家人放在心上, 将军也不必担心我听到这种话而难过。云珠不说, 我都不知道将军还受我牵连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容景说:“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夫人那时候还在坐月子,女医说了,夫人最是需要休养, 何必又为了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分神?此事说给夫人听, 反而平白让夫人心情不好。不必告诉夫人, 我也已经解决了。”   缈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她小声说:“也不用将军事事都为我打算,她就是冲着我来的, 合该由我自己来报复她才是。”   “夫人的事情, 那也是我的事情。”容景一本正经地道:“我是将军府的主人,有人想要害夫人,那就是要和我们将军府过不去,既然如此,那这些人都是仇人,我不只是为夫人, 也是为了整个将军府。”   反正到了容景嘴里, 有千万个理由可以解释。   缈缈无意与他争执, 可关于先前的事情, 还是有些不解:“云珠知道的也不多,她也并没有与我说的太仔细,之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应当是最了解的,杨欣怡为何偏偏要针对我?”   提起杨欣怡,容景也不禁蹙起眉头:“我也不清楚,二皇子后院里的事情,我一个外人知道的也并不多。我知道的时候,便是二皇子来找我,说是要讨回公道。那会儿夫人一直在府中没出去,只字未提过杨家人,夫人更不可能做这种事情。那二皇子的那个侧妃,却是口口声声一直说是夫人害了她。”   然后他也没有耽搁,直接进宫请太医来诊断,顺便让皇帝皇后也知道了此事。   无论事情是真是假,那孩子是千真万确地没了,毕竟是二皇子的第一个孩子,皇帝皇后口中不说,说不定心里还会介意。容景直接一招釜底抽薪,让皇帝皇后心中多余的念头还没有生出来,便得知了真相。   到最后,他们也就只会怪罪杨欣怡了。   容景说:“太医说是她忧思过重,想的太多,才没了孩子。依我看,她就是嫉妒夫人,嫉妒到入了魔怔,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说出了这番话。”   缈缈也是茫然,但想想,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夫人不必将此人放在心上。”容景如同云珠公主一样安慰她:“那人让二皇子丢了那么大的脸,二皇子也不会放过她的。”   缈缈点了点头,彻底将此事忘到了一边。   在她眼中,还是容煦更重要一些。   出生还没多久的小儿子占据了她的全部心力,那么小的孩子,软绵绵的,尚且还不明事理,缈缈宝贝的不得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陪在他的身边,只要是容景不在家的时候,她便全副心思放在了小儿子的身上。   小孩涨的快,一天一个样,又缠人的很,让时间也过的飞快。等缈缈回过神来时,便已经听到了云珠公主的喜讯。   上回她亲眼见着皇后与太后提起此事,皇上也看中了温公子,再加上那也是云珠亲眼挑中的,这婚事便定下来的飞快。   作为云珠公主的好友,又是她的长辈,缈缈自然也受邀了。   她与容景一道参加了云珠公主的大婚,容景手中抱着容煦,容煦这日乖巧的很,不哭也不闹,只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两人目送着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皇帝十分宠爱云珠这个女儿,自然也十分大方,抬嫁妆的队伍长的不得了,引来全城百姓的围观。   缈缈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出嫁,忽然感受到了容景靠近自己。   她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便看见容景垂着眼睛,看着有些失落的模样。他怀里的容煦仿佛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这会儿蔫哒哒地趴在自己的爹爹怀中,提不起劲。   “将军?”缈缈小声地喊了他一声,又从他怀里将容煦接了过来:“是不是煦儿吵着你了?”   容景摇了摇头。   周遭人都在看热闹,也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窃窃私语。   容景小声说:“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夫人。”   “对不起我?”缈缈不解:“将军又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夫人本该也要像今日云珠这样风光出嫁才是。”容景说:“是我亏欠了夫人。”   缈缈愣了愣。   说起来,她与容景的大婚,可没有什么三媒六聘,当初大婚也十分仓促。起初与容景成婚,也不过是为了躲避杨家人,再加上她的爹娘去了,虽说是请来了宋大人主婚,可也只是匆匆忙忙地置办酒席请了相熟的人来吃喜酒,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   后来回到京城之后,虽然也有重新置办过酒席,但毕竟是第二回 ,也没有办的太风光。   缈缈倒没有觉得什么遗憾,她并不太注重这些形式,只要自己与容景心意相通,知道她的将军是真心待她,便已经心满意足。再说她也已经得到了最亲近之人的祝福,该有的都有了,也并不介意是否不及谁风光。   反而容景遗憾的不得了。   缈缈眨了眨眼,看到容景面上毫不掩饰的失落与内疚,便唇角弯了弯,她道:“将军可别这样,今日是云珠的大喜之日,将军一脸不高兴,可别让外人瞧见了。”   容景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也想给你这样的大婚,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你。”   缈缈小声应道:“我知道将军有心,这样就足够了。”   容景抿了抿唇,脸上分明是不赞同。   这样哪里就够了?   旁人都有的,他的夫人可不比谁差,为何不能有?   可偏偏这又是因为他的缘故。   甚至是最开始,他本是想好了要八抬大轿迎娶缈缈过门,只是后面打乱了计划,在桐州时,仓促之间,他也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打算来。   现在缈缈口中说着不介意,可他却是介意。   一直等到云珠的大婚结束,回了将军府,容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缈缈不知道该如何劝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劝也没法将他的念头打消,干脆也不再理会他,将容煦往他的怀中一塞,让他来照顾过了一天还精力旺盛不愿意闭上眼睛的小儿子,自己去休息了。   容景怀中抱着软绵绵的小儿子,他一低头,便与容煦圆溜溜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容景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又懂什么。”   容煦无辜地眨了眨眼,习以为常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拳头挥了挥。 第84章   容景的这个念头过了好几日都没打消, 等云珠公主的大婚过了一段日子后,云珠公主来寻缈缈玩,他见到云珠公主时, 都忍不住先叹了一口气。   叹得云珠公主满头雾水, 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他。   “表叔看我的眼神实在是奇怪。”云珠公主说:“这些日子我可没见到过表叔, 也没有从宫中溜出来被他抓住, 又是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表叔的事情不成?”   缈缈笑道:“你别搭理他,将军是被自己难住了,不关你的事情。”   “说起这个。”云珠公主满脸高兴:“如今我可不用再偷偷溜出宫了, 往后表叔可再也没有办法抓住我的把柄, 唉, 我怎么早点没发现, 原来嫁人还有这种好处。”   云珠公主成了婚,便与温公子一道住进了公主府中, 公主府就在京城里头, 可算是圆了她时时刻刻想要出宫的心愿。   “若是让温公子知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而出嫁,恐怕温公子还要伤心呢。”   “婶婶可就别打趣我了,再说了,我这样子不还能多来找婶婶玩,婶婶难道不高兴吗?”云珠公主不禁得意地道:“表叔那么忙, 可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婶婶, 而煦儿年纪还小, 离不得人, 也就只有我能够天天来找婶婶玩了。婶婶应当替我高兴才是,离了我,婶婶还不知道会有多无趣呢。”   缈缈哭笑不得:“要是让温公子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吃我的醋。”   “婶婶是我婶婶,还是我的好友,他就算是吃醋,难道还能怎么样不成?按照辈分,他见到了婶婶,也得喊婶婶一声长辈呢。再说,他想做什么,表叔还不答应呢。”   “你出嫁之前,分明对温公子那样推崇,这才没几日,竟然还有些嫌弃他了。”   云珠公主顿时脸红:“婶婶可别打趣我了,在我心中,我夫君可还是那样厉害,一点也没有变。”   缈缈笑过,便不再提此事。   正如云珠公主所说的那般,容煦年纪尚小,离不得人,这会儿两人在一起说笑时,他便躺在旁边的小床上,没有睡着,手中抓着奶娘给他做的布老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身边人。他应当还记得云珠公主,见着了也不觉得害怕,还伸着手想要往云珠公主那边爬。   见状,云珠公主便立刻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煦儿生的这样可爱,都是多亏了婶婶。”云珠公主道:“若是像表叔一些,那我可就不稀罕他啦。”   缈缈抿唇笑道:“可我觉得,他还是更像将军一些。将军平日里都爱抱着他,你若是见着了,便会发现他们二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云珠一想那个画面,便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心有余悸地道:“也幸好他如今还没长大,若是等再过几年,与表叔像了,那可就太可怕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话中的嫌弃,容煦蹬了蹬腿,挣扎着要从她怀中钻出来。   缈缈便伸手把人抱过来,到了她怀中,方才还不安分的容煦这会儿一下子就变得乖巧起来。   缈缈道:“按照将军的话,等再过几年,便要带着他开始习武,等煦儿长大以后,应当也是与将军一样从军的。”   “那婶婶呢?”   缈缈愣了一下:“我?”   “是啊,婶婶如今就没有打算吗?”云珠公主说:“婶婶也是知道的,等边关一有战事,表叔就要去边关打仗,到时候,婶婶就得一个人留在京城里。婶婶应当是不会跟过去的,若是有煦儿陪着倒是还好,可若是煦儿也不在,那婶婶身边可就没有人了。”   缈缈顿了顿。她自然也想过这种问题。   与她的婆婆容老夫人不同,容老夫人是巾帼英雄,与容老将军一道上战场打敌人,可缈缈尚且有自知之明,她不曾习过武,也提不起刀枪兵刃,学着上战场也只会拖累容景。在容景上战场时,她也只能留在京城里,与其他人一样等着容景回来的消息。   现在容煦年幼,离不得人,她的这个念头倒还没有太明显。反而被云珠公主一提,这才想了起来。   “有表叔在,当然也没有人敢欺负婶婶了,不说表叔,就连我也会护着婶婶,不让婶婶被其他人欺负。”云珠叹了一口气:“可我知道,京城里头有不少人嫉妒婶婶呢,他们最喜欢在背地里说闲话,就说那那个杨家的人……要不是表叔拦着,那等糟心事都要被呈到婶婶面前了。有表叔在,倒是不担心这些,就是表叔哪一日不在京城……”   缈缈回过了神来。   她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些了。”   云珠公主说的不好意思:“我都嫁人了,与从前相比,当然有些不同了。”   “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缈缈说:“我知道,你与将军担心的一样,只怕你们不在,我就被人欺负了去。”   “婶婶放心,我可是会一直站在婶婶身边的。”   要云珠公主说,她的婶婶可真是天底下最好欺负的人了,至少相识以来,缈缈一直是温温柔柔的,连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模样,好似什么都不会让她生气,至少她就从未见到过缈缈动怒的模样,也就只有在容景面前会凶一些。可夫妻之间的凶,那能叫凶吗?   云珠公主说:“要是表叔与煦儿都不在,将军府里空荡荡的,我还怕婶婶无聊呢!”   “你今日来找我,说了那么多,定然是有什么主意想要找我帮忙吧?”缈缈好笑地道:“我们之间,也不必拐弯抹角的,直接与我说就是了。”   云珠便更不好意思了:“我还是头一回与婶婶提这些……”   “自从你嫁了人,好像都长大了一些。”   “婶婶说这话,倒是与我母后一样,像个长辈了。”云珠摸了摸鼻子,说:“是我自己想的,我想要帮上夫君一些,可我仔细想来,我什么也不会,先前也只会偷溜出宫去茶楼里听书生辩论,至于其他的,唉,我虽然有个身份,却也没什么用处。”   用处自然是有不少,只说娶了公主,温家不知道得了多少便利。   缈缈更好奇云珠为何会生出这种念头:“难道在温家,还有人想要找你的麻烦?”   据缈缈所知,温公子是温家长子,温家是书香世家,温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人,更别说云珠公主身份不低,只要是温家有些脑子,也不会故意刁难云珠公主。至于温公子本人,连容景都亲自调查过,品行也是他点了头的,那自然更加不可能会做什么对不起云珠公主的事情。   “温家人都好的很,当然不是他们了。”云珠公主说起此事,还有些不高兴:“是其他人。”   “其他人?”   “这说来还有些话长。”云珠公主左右看了看,而后摆手将屋子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她凑近缈缈,压低声音道:“是我那几位皇兄。”   缈缈恍然大悟。   这牵扯的,自然也不只是后宅的事情了。   云珠含糊地说:“有人想拉拢温家,也有人想要刁难温家,这种事情,我是不愿意牵扯进去的,可我夫君身在朝堂,就算是想没关系,也离不了。婶婶可不知道,原来还有人来找我夫君的麻烦呢,他本来还不愿意说,是我自己发现了,逼问了他,他才愿意将此事告诉我。”   缈缈惊讶:“温公子?”   “我夫君这般厉害,今年科举还考中了状元,自然也有许多不如他的,看不过眼,心生嫉妒。”云珠公主说得咬牙切齿:“就比如那杨家的骗子……”   缈缈更加惊讶了:“杨新立?!”   “可不就是他!”   缈缈诧异:“他不是在先前春闱时就没考中?为何还要找温公子的麻烦?”   云珠公主说起来还愤愤不平:“我哪知道他为何非要与我夫君过不去,他没考中春闱,可如今也在帮着我二皇兄做事,唉,我真是太讨厌这人了!”   云珠公主如今说起来还觉得有些犯恶心。   当初她可差点就被这人骗了,原先有多崇拜,这会儿便有多讨厌。本来皇帝已经教训过杨家,她也就不在意了,可偏偏杨家人却几次三番地来她面前找麻烦,杨欣怡这个针对了缈缈的不说,谁知道连她的夫君都被牵连了?   原先有多讨厌杨家,这会儿她更是加倍的讨厌杨家了。   原先云珠公主只讨厌杨家,这会儿连她的二皇兄都讨厌上了。谁让如今的杨家是听二皇子行事,谁知道杨新立故意为难温公子,是不是也得了二皇子的授意?   “还是表叔好。”云珠公主叹了一口气:“谁也不敢对表叔做什么的。”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我也想帮上我夫君。”云珠公主说:“我夫君让我不必放在心上,可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只是我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即使是我想帮,也帮不了什么。再说,说不定还是我连累了温家呢。”   云珠便有了这样的念头。   缈缈心想:她也有些心动的。   因为她也想要帮上她的将军,让她的将军在外打仗时,不必还要为她分心。   就算是离了她的将军,她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她,也不能欺负将军府的任何一人。 第85章   缈缈与云珠公主一拍即合。   也不只是云珠公主, 实际上缈缈早早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她还在桐州时,接管了家中的生意,每日为生意忙碌奔波,若不是容景出现,缈缈曾以为自己的后半生会这样度过。   到了京城之后,她虽然将桐州的生意交给了那些管事, 可也并不代表是要放下不管了。她心中仍然还有打算,也想过要将那些生意搬到京城里来, 那些是她爹娘留给她的东西,也是她手中的底气。   但是对于将军府来说,银钱再多,也不是必要的。   像杨家这样的或许会因为她手中的庞大家财而让杨新立娶她,可就算是娶了, 也是打从心底看不起她。更别说将军府这样的, 若不是因缘巧合,缈缈连与容景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她手中的银钱再多,也多不过皇家去, 容家身为天子重臣, 哪怕日子过的清俭,可以缈缈平日里见着的将军府账本来看,家底也是十分丰厚的。   要想作为一个能担得起将军夫人这一称号的人,还要想帮上容景, 不给将军府拖后腿, 需要做的可不止是那么简单的事。   等云珠公主走了之后, 缈缈便忍不住与容景提起了这回事。   “夫人不必在意这些。”容景诚恳地说:“旁人若是想欺负将军府,那便是我的敌人,若是能护佑自己家人的能力都没有,那我这个丈夫、父亲、主人,做的一定是不够格的。”   “可我也不想只依赖将军呀。”缈缈与他说:“因为有将军在,我已经过得比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好,可我既然是将军的妻子,也不应当只会躲在将军的身后,是要与将军互相扶持,我也要做个能帮上将军的人才是。再说,我觉得云珠说的话,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容景的眉头皱得深深的:“若是夫人担心我以后在外行军,看在我的面上,皇上也会多照拂一二,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打夫人的主意。”   “皇上是皇上,你是你。再说,我也不可能事事都去麻烦皇上,煦儿也是我的孩子,若是有人想要对煦儿做什么,我这个当娘的,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吗?”缈缈不赞同地道:“有将军在的时候,当然能指望将军,可就是因为如此,将军也会事事牵挂担心着我们,我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将军的。”   容景嘴唇动了动,想说依靠自己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一直以来,容家的将军夫人都不是那样依靠别人生存的菟丝花。家风使然,他也最欣赏这样的人。只是在他心中,他的夫人善良柔软,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不应当经受任何风雨磋磨,他也舍不得。   只是……   若是他的夫人也只会依赖旁人,什么也做不到的话,那也不是他喜欢的夫人了。   早在桐州时,他作为林府的护院,每日护卫小姐出门时,便早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容景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只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缈缈便觉得有些好笑。她伸手抚平容景紧皱的眉头,笑眯眯地说:“将军想,若是再有如杨家这样的人欺负我,我自己便可以将他们打回去,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   容景勉强翘了翘唇角,可面上却还是高兴不起来的样子。   缈缈便凑过去,在他的唇角亲了亲,声音也软绵绵的:“可我也想帮将军呀。”   容景……容景还能有什么不同意?   他伸手把人揽入怀中,说:“夫人不必勉强,若是有我帮忙的地方,务必要亲口告诉我。”   “我还真有一件事情要找将军帮忙呢。”缈缈笑眯眯地道。   容景有些困惑地低头朝她看去。   ……   隔日,军营之中。   容景并不住在军营,所有将士们都知道,自从有了将军夫人之后,他们的大将军再也没有在军营里住下过,都是每日一早从将军府赶来,再等天黑之前赶回去。甚至他们还可以从这频率里推断出将军府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比如将军夫人快要临盆时,容将军便恨不得连军营都不愿意来了。   容景每回出现在军营时,都是骑着自己的棕红色大马,身上兵甲穿得整齐,他驾着马疾驰而来,身后披风被风吹扬起,猩红色的一片在风中起伏,威风的不得了。军营里所有将士都能瞧见。   只是今日,容将军骑马时十分小心。   马匹几乎以散步般的速度慢悠悠地来到了军营里,甚至比平日里还晚了不少时候,等容景翻身从马上下来,众人才看见他怀中还抱着什么。   副将凑上前一瞧,一下子笑出来:“这不是我们小将军嘛!”   容景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僵硬的手换了一个姿势。   “将军怎么将小将军带过来了?”副将说:“难怪将军今日骑马这样小心。”   容景没吭声,只将遮在容煦脸上的布拉了下来,露出了小儿子白嫩嫩的脸蛋。   他也不想的。   只是今日一早,云珠便来找缈缈,两人一道出门了去。平日里都是缈缈待在府中照顾容煦,缈缈一出门,他也要来军营,容煦便一个人留在家中。虽然家中也有下人照看,可缈缈却不放心,临出门前,想了一圈,便将容煦塞到了他的怀里,让他好好照看。   容景要来军营,自然也是把小儿子带到军营里了。   可他骑上马时,刚准备以平日里的速度架马疾奔,却又被缈缈拦住,怪他对儿子太过冷酷,也怕把煦儿吓着。没有办法,他便只能骑着马,慢腾腾地从街市中央穿行而过,还怕风沙伤了小儿子柔嫩的脸,把他护在怀中,半点也不敢露出来。   容景很是头疼,低头对上容煦的笑脸,心中想:夫人到底是想错了,他们容家的男人胆子哪里有这么小?   “我就不该带他过来。”容景说:“他这样的小孩,到军营里干什么。”   “将军也别这样说,左右如今无事,将士们也只是每日训练,小将军到了这儿也没有危险。”副将乐呵呵地说:“小将军迟早要跟着将军到军营里来的,早些来见见世面也好。”   容煦这才几个月大,他能懂什么?   容景不以为意,直接抱着儿子进了自己的帐中。   容煦乖得很,不哭也不闹,到了自己从未来到过的陌生地方,也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容景将桌上清理出一块空地,而后就将他放了上去。容煦便乖乖趴在他手边,不时与进来的人的视线对上。   凡是今日进来汇报公务的人,说话时,视线都忍不住往容景手边的孩子瞟去,连说话时都心不在焉的,走出去时还恋恋不舍。   不过半天过去,几乎是满军营的人都知道了,容景带着小儿子到了军营之中。全部将士们都好奇的很,有些空闲的,便拐着弯想要绕到这边来亲眼瞧瞧。   容景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楚行兴冲冲地冲了进来:“容将军,我听说我的表弟来了?”   容煦似有所觉地从桌子上抬起了头来。   与小孩的视线一对上,楚行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道:“婶婶呢?婶婶竟然也同意表弟过来吗?”   容景头疼不已。   “你怎么知道的?”   “不只是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可都想亲眼瞧一瞧。”见容景没有反对,楚行才走过去,把容煦抱了起来。   他原本身子骨弱,连重物也提不得,经过这么多日的训练之后,这会儿抱起容煦来也十分轻松。小孩乖得很,哪怕是只在满月时见过他一面,早就不认得他了,到了陌生人的怀中,也并没有挣扎。   晋王府中他排第二,底下还有一个小妹妹,可妹妹小时候也没有这样乖的。楚行抱着他的动作十分熟练,也忍不住道:“表弟也太乖了一些,若是让外人抱走了,连哭也不会哭一声。”   “他那哪是乖,只是胆大包天。”   “表叔,我可不可以带着他到外面玩去?大家可都想亲眼见一见呢。”   人就在军营里,哪里也跑不了,军营里安全的很,容景巴不得有人替自己照看孩子,连忙摆了摆手,应了。   楚行更加高兴,把容煦抱在怀中,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没了小孩在身边,反而让容景处理公务时也方便不少,没了人在旁边吸引走下属们的注意力,他处理公务时的进度一下子变快了。   等到正午,将公务处理完,容景才想起被抱走的小儿子。小孩饿的快,在家中时一日要吃好几顿,出门前喂了一顿,到这会儿他可是连半滴奶都没有喂过。容景变了脸色,若是让缈缈知道他亏待了小儿子,说不定回去以后还要被夫人揪着耳朵骂一顿。   容景连忙起身去找人。   他找了一圈,非但没找到楚行与容煦的身影,还发觉连训练的将士们都少了不少。   容景随手抓住一个副将:“我儿子呢?”   “将军是问小将军啊?”副将乐呵呵地道:“小将军饿了,楚公子带着他去火头营里找吃的。”   “那其他人呢?”   “他们都去看热闹啦!”   容景:“……”   容景寻着人找了过去。   火头营里,无数士兵围在一块,正中央便是抱着容煦的楚行。   等容景挤进人群里时,便看着楚行正端着一口粗瓷大碗喂容煦,碗中装着的是热腾腾的羊乳,容煦躺在楚行怀里伸着手,捧着大碗喝得吨吨吨的。   等一碗羊乳喝完,容煦打出一个奶嗝,人群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鼓掌与欢呼声。   “不愧是小将军,一口气喝了两碗奶!”   容景:“……” 第86章   容煦来军营里被抱着逛了一圈, 得到了莫大的欢迎。   整个军营的将士的心神都被他勾引了过去,趁着中午休息时,所有人都恨不得亲眼见见他们小将军的模样。   容煦喝奶,被将士们围着看着纷纷鼓掌庆贺。   容煦的小拳头不小心打到了抱着他的楚行,围观的将士们也纷纷道:“不愧是小将军,这么小就已经这么厉害,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容景:“……”   容煦连话也不会说,只会呜哇呜哇地叫, 落到这些将士口中,变成了:“不愧是小将军,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听就健康的很!”   容景:“……”   等容景重新把小儿子抱到怀里的时候, 都感觉他变重了不少。   多出来的全都是其他将士送给小将军的马屁。   他的脸色有些僵硬, 看着楚行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容景纳闷地低头与小儿子的视线对上,左看右看, 儿子还是那个儿子, 并没有多出一朵花来。   他今日出门前,本来给容煦换上桃红色的小衣服,却被缈缈临时给换了下来。今天的容煦穿了一身墨绿,颜色沉稳, 落到容景眼中, 难免过分无趣。   穿红色的小儿子尚且还能看出几分可爱, 不穿红色……   容景纳闷地戳了戳容煦嫩嫩的脸蛋:“你是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容煦圆圆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看了半晌,乐呵呵地咧开嘴笑了出来。   若是其他将士在这里,说不定又要夸一声小将军英俊不凡,可落到亲爹眼中,容景叹了一口气,道:“唉。”   到了下午,容景便不敢把孩子交给其他人了,其他将士们也开始训练,也幸好他已经处理完了自己的公务,不用再担心容煦会让其他人分心。   本来平日里的下午,容景一般是会巡视整个军营,又或是跟着其他将士一起训练。可今日有容煦在,他反而做什么也不方便,容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抱着容煦走了。   他出军营时,副将也不禁失望:“小将军就这样走了?”   容煦躺在他的怀中,乐呵呵地冲着副将挥手。   容景:“……”   自从自己做了将军以来,容景还是头一回这样的空闲。   他抱着容煦回了家中,找了一圈,没找到缈缈的身影,才想起来缈缈与云珠一道出门去了。容景叹了一口气,只能回了书房里。   他拿出一本兵书,低头问小儿子:“爹给你念书?”   容煦依旧乐呵呵的,挥着小拳头叫了一声,他还不会说话,容景便当做他答应了。   他翻开兵书第一页,慢吞吞念了起来,也不管容煦能不能听得懂,遇到晦涩的地方,自己停下来思考一番,中间也不解释,等一本兵书念完,他才把书放下,把儿子重新抱了起来。   容景问:“听懂了没有?”   容煦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不用说,肯定也是不懂的。   容景叹气:“唉,你怎么这么笨。”   容煦:“……”   小儿难教,兵书他也念不下去了,又抱着儿子满将军府的乱走。还是管家看不过眼,提议道:“将军要不要带小少爷去城中逛一逛?”   容景急忙停下脚步:“城里?”   “夫人平日里也并未带小少爷出门过,京城那么大,小少爷还没看过呢。”   容景思索一番,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又抱着儿子出门去了。   容煦从来都不怕生,到了军营里不怕,到了大街上就更加不怕了。他好奇地睁着眼睛看着四周,注意力不时被路边的新奇玩意儿吸引走。   只是他爹与他娘不一样,并不会注意他的好奇,大刀阔斧地往前走,不曾为任何一样东西停留。好在小孩的注意力转移的快,路过了这个,很快他便被新的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   容景只在糕点铺子与首饰铺子停留了片刻。   他在糕点铺子买了缈缈喜欢吃的点心,顺便拍掉了小儿子想要乱动的手。糕点铺子里的香甜气息一下子将容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令他垂涎欲滴,只是他爹却严厉地告诫道:“你还小,还不能吃这个。”   容煦只能委屈巴巴地收回了手。   而后容景又去首饰铺子给缈缈挑了一套首饰。他也不懂这些,只管让首饰铺的娘子挑出最好看最贵的那一套。他的夫人生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在首饰铺里的时候,容景才多看了小儿子一眼。   他拿了一个小簪子,在儿子头上比划了一下,有些蠢蠢欲动,对上儿子茫然的眼睛时,想起缈缈平日里的警告,这才又失落地放了回去。   等买完了东西,他便提着两样东西,抱着容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巡视完了京城的安保之后,眼见天色不早,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到家时,缈缈果然已经回来了。   他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去:“我给夫人买了一套首饰。”   “首饰?”缈缈抬起头来,伸手从他的怀中把容煦抱过来,一边问:“将军今日不是去了军营里,怎么有空给我买首饰了?”   提起军营,容景便不禁板起了脸。   “在煦儿能够习武之前,还是不好将他带到军营里的。”容景说:“他一进军营,连楚行都跑过来,特地将他抱出去给人看,有他在,所有将士都无法静心训练。”   “他们也只是好奇而已。”缈缈哭笑不得:“他们从未见过煦儿,又那么崇拜将军,当然是想要亲眼见一见煦儿,说到底,那也是因为将军的缘故。”   容景不赞同地道:“当初我跟着我爹进军营时,也从未这样过。”   缈缈心说:煦儿年纪这么小,过个几年,他也不会记得此事。   她又问:“我听管家说,将军后来带着煦儿出门逛街去了?”   “没错。”说到这个,容景又高兴起来:“我给夫人带了首饰,还有夫人最喜欢吃的点心。”   “那煦儿的呢?”   容景微微皱起眉头:“我问过他,他并未开口,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容煦:“……”   容煦委屈巴巴地把脸埋进了娘亲的怀里。   缈缈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把儿子抱在怀中安慰了一番。   “那夫人呢?”容景在她身旁坐下:“夫人今日与云珠一块儿出去,是否还顺利?”   说到这个,缈缈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顺利,我本来以为这会很难,没想到却比我想象中的简单多了。”   她与云珠出门,便是为了与其他世家夫人交好的。后宅的用处可大的很,枕头风的威力也十分大,若是能与世家夫人交好,变相的,也是给自己的夫家增加助力。   缈缈到了京城以后,便安心养胎,后来容煦出生,更加专心的照顾容煦,对于其他世家,只有逢年过节互相送个礼而已,起初与云珠一起去赴宴时,还有些紧张,生怕其他人会瞧不上自己。但她倒是低估了自己的分量,光将军府这个后台在,谁也不敢小看自己。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她成功地与那些世家夫人搭上了关系,今日交流甚好,众人甚至还约好了下回再聚。   许多事情可都比缈缈想象之中的简单许多。当初她回桐州的时候,也以为一个人过艰难的很,可后来也发现,一个人撑起门楣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现在到了京城,做一个合格的将军夫人,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缈缈轻声说:“也是因为将军,我才没有被为难,他们都是看在将军的面上,想讨好的也是将军。”   “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开头,之后会如何,全是靠夫人自己的努力。”容景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夫人不要看轻了自己,夫人很厉害。”   缈缈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心中却觉得自己实在是运气好。   自从重来一回之后,她的运气就好的很。   她最大的运气,便是遇见了她的将军。   三人一道用了晚膳,晚膳之后,缈缈便吃了容景带回来的点心。是京城里最出名的那家点心铺子,果然也是缈缈最喜欢的口味。   容煦还是个小孩子,早早便睡着了,被奶娘轻手轻脚地抱走。   在拆头上首饰的时候,缈缈才想起来什么,又道:“我看煦儿与将军在一块儿,相处的也很是不错。”   容景有些不赞同地说:“尽给我添麻烦。”   “将军口中这样说,可心里分明也是很喜欢与煦儿待在一块儿的。”缈缈道:“再说,不管将军同不同意,之后还要请将军多照看煦儿呢。”   容景眼皮一跳,便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他听缈缈说:“我还答应了云珠,明日要与她一块儿去出城去寺中上香,带着煦儿不方便,海底再让将军照看一日。”   容景:“……”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里有什么不同意的。   让他更加不情愿的是:“你整日与云珠待在一块儿,她已经是成了婚的人了,为何还总是缠着你。”   “将军总不会还吃云珠的醋吧?”缈缈将耳坠摘下,所有的首饰便全部摘完了,她才坐到了容景身边去。“云珠是侄女,将军身为长辈,怎么能吃小辈的醋。”   “……”容景抿了抿唇,严肃道:“我没有。”   缈缈笑盈盈地看着他。   “是温公子。”容景道:“她已经是成了婚的人了,还整日与你出门,就算是我不说,温公子肯定也要说。他们新婚燕尔,才刚成婚,正是感情好的时候。”   缈缈唔了一声,靠近了他。   她伸手轻轻揽住了容景的脖颈,乌发披散在肩上,烛火的光线昏暗,朦胧地照在她的脸上。容景只要微微垂下眼,便能看见自己夫人柔美秀丽的面庞。离得近,看的更清楚,也比平日里更好看了。   她说:“可是我与将军成婚也并未很久,我与将军的感情,也是很好的。”   容景的舌尖抵住上颚,克制地伸出手去,轻轻放在了她的腰上。   即使是生了孩子,可缈缈的腰肢依然纤细,如少女时一般。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他隐约能触及到底下柔嫩滑腻的肌肤。   容景觉得有点不太好。   他微微撇开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床幔上,轻声应道:“是……是很好。”   “既然如此,将军吃醋了,也不必不好意思,我想将军与温公子都是同样的想法。”缈缈眼中盈满了笑意:“将军喜欢我,才吃了云珠的醋,不想我与云珠一道出门,是不是?”   容景难以否认。   他也清楚的知道,缈缈是在故意打趣自己。   他隐忍地提醒道:“夫人,煦儿已经不小了……”   缈缈应了一声,却并不收敛,杏眸柔柔地看着他,眼尾眉梢隐约还透着几分无辜。里衣轻薄,两人靠在一块儿时,根本藏不了什么。   容景喉咙一紧,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87章   第二日, 容景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天还没亮,他先去演武场练了一会儿,而后再去奶娘那把容煦抱了过来,抱着他一道去用了早膳。容景将小儿子抱在怀中,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了他一碗羊乳,等父子俩都吃饱了, 才带着容煦往外走去。   奶娘还有些纳闷:“将军今日不等夫人了?”   容景唇角翘了翘,掂了掂手中的儿子, 道:“夫人今日要睡懒觉,等云珠来了再叫她吧。”   奶娘恍然大悟,一时也不再说什么。   容景牵上自己的马,翻身上马之后,刚准备架马疾奔, 又想起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儿子, 还有昨日缈缈的叮嘱,这才又克制着,慢腾腾地以散步一般的速度, 往军营的方向去。   等到了军营之中, 他抱着容煦下马时,抬头便见到副将一脸惊喜:“将军今日也带着小将军来了?”   容景颔首,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什么, 又问:“楚行呢?”   “楚公子正在与其他人一起训练, 要我去将楚公子叫来吗?”   “你让他过来找我。”   副将应了一声, 连忙去了。   容景到帐中等了一会儿,楚行才姗姗来迟。   他方才正在与其他将士们一起跑步,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到容景这边时,还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今日你就不用跟着其他人训练了。”容景说:“你帮我带着煦儿吧。”   楚行顿时眼睛一亮,继而又摆手道:“这怎么可以,我本来就比其他人差了不少,要是再偷懒一日,就更拖后腿了。”   “行了,这段日子里你的表现很不错,能跟上将士们的训练,我也没想到。”容景:“你爹上回还来找我,说是你身子骨好了不少,多亏了我的缘故。还让我对你下手轻一些,你自小身体弱,经不得这么重的训练。左右你是靠脑子的,今日就休息一日,省得你爹还来念叨我。”他   听见他这样说,楚行也就不反驳了。   他乐陶陶地朝着容煦伸手,容煦还记着他,昨日就是他抱着自己在军营里走的。容煦躺在桌上,高兴地朝着他伸出手脚,在被抱住之前,楚行又飞快地收回了手。   他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往外走,一边焦急地道:“表叔你等我一会儿,等我换身衣裳再过来。”   容景:“……”   他低头挠了挠小儿子的肚子,“穷讲究。”   楚行很快就回来了,不但换了身衣裳,看起来还洗了个澡,将满身臭汗洗掉,容景吸了吸鼻子,才发现他连京城公子哥常用的熏香都带到了军营里来。非但如此,连他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材质好的绸缎,一眨眼就成了原先那个翩翩少爷。   容景有些无语:“不过是帮我照看一下煦儿,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   楚行这才终于把容煦抱了起来,闻言立刻反驳道:“这哪里算什么大费周章?我在家中时,若是我身上又脏又臭,我妹妹都是不愿意给我抱得。”   容景心想:他儿子倒是没这么多讲究。   平日他从军营里回家,带着满身汗去抱容煦时,可没见容煦介意过。   容景摆了摆手:“去吧,今日我就将煦儿交给你了。”   楚行巴不得他答应,高高兴兴抱着容煦走了出去。昨天容煦来的时间太短,他还没带容煦将整个军营全部逛遍呢。   于是军营里的将士们又知道了,他们的小将军又来到了军营里。凡是有空的人,也立刻去找楚行,一块儿照看小将军去了。   这日,容景在军营里待了一天,等到黄昏时,他才姗姗去找楚行,把儿子接了回来。   容煦回到他怀里时,已经变得灰头土脸,身上的衣裳也都是脏污,仿佛累了一天,刚到他怀里便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见儿子身上没有伤处淤青,容景才无奈地道:“你带他去了什么地方?”   楚行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带着表弟在军中逛了逛,只是其他人看见了,非说要让表弟看看表叔手下将士们有多厉害,还让表弟去试那些兵器——当然了,表弟还这么小,当然拿不起来,我有注意着,没让表弟多碰,怕伤着他。只是一日过去,就……就……”   就成了这样了。   自己手底下将士是什么性子,容景再了解不过。他无奈地把儿子抱紧,心中却想着,最好自己回家时缈缈还没回来,要不然,说不定他还有要被缈缈骂一顿。   虽然夫人骂人也是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凶,可到底有损他大将军的威严。   容景一路紧赶慢赶回到将军府中,先警惕地找了一圈,没看见缈缈的身影,这才长舒一口气,连忙让府中的丫鬟带着容煦去洗澡。   等儿子重新变得白白嫩嫩,又穿上了他最中意的大红色小衣裳,容景这才信心十足地去等缈缈回来。   只是天黑了,连晚膳都摆满了桌子,容煦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吨吨吨喝完了一碗羊乳,容景也没等着人回来。   他心中担忧,连忙将管家叫来:“夫人今日不是和云珠去寺中上香了吗?怎么还没回来?你派人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危险。”   管家应道:“忘了将军说,夫人先前派人回来过,说是今日与云珠公主一道住在寺中,不回来了。”   容景:“……”   他沉默了片刻,与管家对视了半晌,才问:“那夫人就没有提我?”   管家想了想,道:“恐怕是还得再让将军照看小少爷一日了。”   容景:“……”   他低头与容煦对视了一眼,小儿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拨弄着面前空了的碗,啊啊冲他叫着,示意再来一碗。   容景:“……”   这日夜里,他只能抱着浑身奶香味的小儿子,冷冷清清地在屋中睡了一宿。   自从他成婚之后,可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冷待,就算是缈缈大着肚子时,虽然什么也做不了,两人也是睡在同一张床上。昨日夜里刚温存过,今日就留下来他一个人,这落差也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小孩觉多,睡得也快,容煦刚碰到床铺没多久,便很快沉入梦乡之中,呼呼大睡。   容景翻了一个身,小心注意着没有压到小儿子。可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   容景叹了一口气,难得的,有些难以入眠。   他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幔,想着远在城外寺中的缈缈,不禁抿紧了唇。   就算是夫人要打趣他,他也要说。   云珠实在是太讨厌了。   都成了婚的姑娘,难道还不知道把他夫人占着有多可恶吗?   温家的那小子怎么就不管管她? 第88章   缈缈与云珠在寺中住了一个晚上。   她本来只想与云珠过来上一炷香而已, 但却见到了寺中的住持。住持已经胡子花白,身材佝偻,上了年纪,也德高望重。钻研佛法多年,总归有些特别之处。住持一眼便看出了缈缈的特殊之处。   有那样的奇遇,缈缈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连容景都不曾告诉,被住持说穿的时候,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在住持也并非是要多做什么,只是留她在寺中住了一日。盛情邀请之下,缈缈没有拒绝,便与云珠一道住了下来。   云珠倒是云里雾里的,什么都没有听懂, 知道要住下之后, 还拉着缈缈小声说:“这儿的住持可难请的很,就算是我父皇也不一定能请得动呢。”   缈缈只是笑笑,在佛门清静之地, 梵音环绕, 她却心神不宁的,怎么也睡不好,辗转反侧地想着将军府中的容景与容煦,更甚是心中惴惴不安, 唯恐住持揭穿自己这偷来的一辈子。   重来一回, 说好听点是老天垂怜, 若是说的不好听,那可就是怪力乱神了。古往今来,可都没听说过还有这等离奇的事情。   谁知道那样的得道高僧,会不会有法子让她一下子连这多出来的一辈子也没了?若是在刚回来的时候,没了也就没了,本来就是从老天爷手指头缝里漏下来的机会,就算是心有不甘,可要是老天爷收回去,那缈缈也无话可说。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她已经有了夫君,还有了孩子,日子也在过好,无论哪个,缈缈都舍不得。   第二日一早,她战战兢兢地用过寺中的素斋,主动提出来告辞,住持没有阻拦,直到出了寺门,缈缈才长舒一口气。   云珠不停的看着她眼底下的青黑,忍不住说:“这才不过一个晚上,婶婶这样想念表叔?离了表叔,婶婶夜里头连睡也睡不好呢。”   缈缈抿了抿唇,并不解释,只是笑笑应了下来。   过了一夜,她还当真十分想念容景。明明回去的路也并没有多长,可她却望眼欲穿,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容景出现在自己面前。   “婶婶与表叔的感情可真好。”云珠公主感叹道:“我从未见过如婶婶与表叔这般,恨不得每日都待在一块儿,片刻也不分开的。就算是有了煦儿,表叔也和从前一样,连我与婶婶亲近半分,他都要吃醋。”   缈缈不禁觉得好笑。   她的将军肚量那么小,连外人都能一眼看清楚,可偏偏还总是嘴硬不愿意承认。   “将军也并没有你说的这样,只不过是将军担心我,所以紧张了一些。”缈缈轻柔地为容景辩解:“再说,你与温公子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也别打趣将军了,温公子一定也是这样紧张你的。”   若非是礼教使然,云珠公主可真想反驳缈缈的话,说说容景的坏话。   她道:“我夫君可没我表叔这样防着人呢。”   缈缈轻轻说:“将军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云珠公主便知道了,两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生绝配。   马车慢悠悠驶到了城门前,还未进城门,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   云珠公主好奇地撩起车帘往外看去,她还没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先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城门口。云珠公主愣了一下,而后定睛一看,那个人影可不就是她的表叔!   容景站在城门口不说,怀里头还抱了容煦,他往那一站,便将无数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可气势逼人的很,可偏偏那十分的气势被他怀中的容煦中和了七分,凡是看见他心中发憷的人,只要视线下移,落到容煦身上,对上小孩圆溜溜的眼睛,便半点惧意也没了。   云珠公主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确定那是容景之后,才连忙把缈缈也叫了过来。   缈缈凑过去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云珠公主都来不及叫她,她便已经高高兴兴地跳下马车,朝着那般的容景跑了过去。   云珠公主便眼睁睁地看到那一边的表叔也一下子鲜活了起来,甚至她还从容景的脸上看到了十分罕见的笑意。而后他快走了几步,一手抱着容煦,一手将扑过来的缈缈搂入怀中。   “将军今日怎么在城门口呢?”缈缈好奇地问:“今日不去军营吗?还是有别的要事?将军为何还将煦儿也抱过来了?”   “我来接夫人。”容景低声道:“夫人迟迟未归,我心中放心不下,便来城门口等夫人。”   “那煦儿呢?”   容景掂了掂怀中的儿子,说的理直气壮:“夫人是他的娘,他当然也会想念夫人了。”   容煦浑然不知自己爹爹说了什么,还在咿咿呀呀地朝着缈缈伸手。   缈缈莞尔,将他接了过来。   沉甸甸的儿子抱在怀中,又被容景搂着,夫君与孩子都在身边,她慌乱了一整夜的心中才有了踏实感。   她小声说:“我也想将军,还有煦儿。”   容景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又迅速地撇了下来。他故作严厉地道:“既然如此,夫人下回也不必宿在外头,我看夫人也没有睡好。平日里夫人与云珠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足够久,也不必再辛苦自己,陪着云珠胡闹。”   不远处的云珠:“……”   她缩回马车里,终于不顾礼数,偷偷翻了个白眼。   缈缈好笑地说:“将军再说,便是要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将军总是吃醋了。”   容景:“……”   他又转移话题,道:“今日我哪里也不去,在家中陪你。你应当不会又要出门吧?”   “不,今日就在家中了。”   “那就好。”   两人说着,慢慢朝着城内走去。姿态亲密,旁人一眼便能看出这夫妻俩之间感情好的很。   云珠等了一会儿,见外面没声音了,这才又探出头来,哪里还能找到两人的身影。   云珠公主:“……”   她叹了一口气,让马车回公主府。明明她也是个成了婚有家室的人了,明明也是夫妻和睦恩爱,可一想起她表叔与婶婶,也忍不住眼疼的很。   别说她表叔呢。   就说她婶婶,也是有了表叔,就将她给忘了! 第89章   当缈缈开始与其他世家夫人来往密切, 走动频繁后,便很轻易的就能了解到京城里的波云诡谲。   容景从来不将公务带到家中来,先前缈缈一直待在府中,要么安心养胎,要么照顾容煦,出门时也是与云珠公主在一块儿, 又或者进宫去见太后皇后,即使是想要来找她的, 也被容景拦在了外头。   她与旁人接触之后,才知晓如今京城的形势有多紧张。   几位皇子都已经到了壮年,从二皇子将杨家保下,让杨欣怡入了他的后宅时,皇子之间的争斗几乎摆在了台面上。不只是皇子之间的争斗, 还有朝堂大臣之间的派系争斗, 作为天子重臣,又有实权在握,无数人都想要拉拢容景, 讨好缈缈。   容景自然也不是那么好拉拢的, 他向来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京城里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好脸色。没有办法拉拢容景,众人便想办法拉拢缈缈。   缈缈当然能察觉到这些人的意思。   可将军府并非是她的,容景这个大将军当得有多辛苦, 她自然最清楚不过, 万万不敢乱应下什么而给容景带来麻烦。也因想着这些, 她反而还变得比先前圆滑了不少,若是有人对她提起什么,意图从她这儿突破来与容景达成什么合作,她也能想方设法避开,没让人占到什么便宜。   只是与世家夫人接触多了,难免会碰到一些熟人。   杨欣怡作为二皇子的侧室,虽然先前流产让她失了不少宠爱,可二皇子到底还看重杨家,她也努力讨好二皇子。为了给自己增添助力,也为了帮上二皇子,杨欣怡自然也会与其他世家夫人来往。杨夫人也是如此。   只是身份高低使然,缈缈反而还成了她们要讨好的人。   不知道多少回在世家夫人来往的宴上看到了杨夫人,每一回见到,杨夫人的脸色都有些僵硬。缈缈偶尔看见,心情也莫名的很。   重来一回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缈缈一开始还满心想着要让杨家人得到报应,可如今她有了想要的家庭之后,满心满眼只有容景与容煦,相比起美满平和的日子,前世的仇恨都很少想起来了。   只是很少想起,却也不代表就这样忘了。   她对杨家人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想要让杨家人付出代价的念头,只是变得比从前更有耐心了一些,比起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她更想看到杨家自取灭亡。也是出于这样的私心,缈缈并不想让杨家支持的二皇子坐上皇位。   但二皇子适不适合做皇帝,也不是她说了算。   后宅不插手朝堂的事,也不代表缈缈什么也做不了。   杨家除了一个做了二皇子侧室的杨欣怡之外,还有一个年龄正正好好的杨新立。   杨家本来是想要杨新立尚公主,等他考出功名进入朝堂之后,杨家的分量也能更重一些。可云珠公主发现了杨新立的计谋,而他也不幸在春闱时落第,杨家的打算接连落空,可杨新立却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即使可以再等三年后的科举,若是能考出功名,杨新立定然能娶到更好的夫人,可这会儿二皇子却还需要他发挥用处,为杨家拉拢一个强大的姻亲。   缈缈再一次参加世家夫人的聚会时,便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杨新立的名字。   她不禁留了神:“杨家的公子?”   杨夫人也在此次的聚会之中,本来与其他人有说有笑,这会儿听到她发问,顿时脸色一僵,变得苍白起来。   立刻有夫人应道:“是杨夫人家的大公子。”   杨夫人勉强笑了笑,不敢吭声。   她能感觉到,缈缈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杨夫人攥紧了手,心中希望着缈缈能够在这个时候放过她。她知道缈缈与杨家有旧怨,缈缈如今已经是将军夫人,身份高出了杨家太多,她的话分量也足够重。   但这显然不可能。   她听到缈缈开口的时候,便已经觉得大事不好。   “若是我记得没错,在今年春闱时,杨公子就没考中吧?”缈缈道:“京城之中,有许多才华出众的公子,如温公子等人,这会儿已经考□□名入朝为官,杨公子原先名声不小,可惜结果却不尽人意。”   她语气淡淡的,旁人听不出半点不对,但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想了想。   方才众人说起杨新立时,说的也都是好话,将他的才华夸了又夸,再者如今杨家与二皇子交好,受二皇子重用,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夫人也都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这会儿被缈缈点醒,众人才回过神来,杨新立春闱落第,这会儿还只是一个举人而已。   虽算不上差,可与京城其他差不多年纪相仿却已经谋了差事的青年俊才相比,却是差了不少。   方才眼中还透露出了几分兴致的夫人们这会儿立时收敛了脸上的好奇。   杨夫人攥紧了衣角,这会儿只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她艰难地道:“说来也是不巧,春闱前,我儿不幸染了风寒,可惜准备了这么久,偏偏连累了春闱。”   她这样一说,众人的脸色便好了不少。   若是当真有才华的人,其他夫人也不吝于抱以期待。   她周遭的几位夫人宽慰了一番,安慰了一番杨夫人,又夸了杨新立几句。也是杨家先前作势做得好,杨新立的才名在京城之中也是有几分名气。若不是名落孙山,而是带病参加科举,这样便让人好接受多了。   杨夫人心里却无法放下心来。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缈缈,生怕缈缈会再说出什么话来。她知道缈缈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这会儿杨夫人心中倒生出几分后悔来,为自己从前那样刁难冷待缈缈。早知道会有今日,在缈缈上京投奔杨家时,她就应该对缈缈好一些,更不能默许杨新立的计划,若是先前没有把人得罪了,这会儿杨家就不会处处被刁难。   可若是当初缈缈没有被杨新立陷害,在酒楼失去清白,也不可能会认识容将军,更不会成为将军夫人,这会儿她也不用处处看缈缈的脸色。   杨夫人心中复杂,先前种下了什么因,这会儿结出了什么苦果,她也只能咽下。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缈缈竟然没有再说些什么。   杨夫人紧张地看着缈缈,可她做好了准备,等待了许久,却并没有听到缈缈再搭话。缈缈只是安静地凝神听着其他夫人的话,即使其他夫人口中说了许多夸奖杨新立的话,她也并没有插嘴。   这让杨夫人松了一口气,在其他人提起自己儿子,并且表达赞赏时,她也可以面色自然地应下。   等众人从这个话题结束时,杨新立已经成为了诸位夫人口中炙手可热的佳婿,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缈缈没有再出声说些什么,直到这个话题结束,众人再说起其他的事情,直到这场聚会结束,缈缈都没有再多说关于杨新立的一个字,这让杨夫人终于放下了心。   等到众人相继离开此次设宴的主人家时,杨夫人脸上的喜色藏不住,她在心中将众人先前的脸色反复揣测,已经开始在想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人家会派媒人上门说亲事。这其中不乏有身份高且家世出众的,就算是杨新立已经考中了功名,也是高攀。若是能被这样的人家看中,自然是大好事。   诸位夫人相继告别,缈缈落后于众人,在最后才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有交好的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先前难得主动针对别人时的不对劲。所有凡是与将军府有过来往的夫人都知道,将军夫人性情温和,对谁都是好脾气,也从未说过任何人的坏话,连婉转的暗示都不曾有过。那般发难杨夫人,已经是罕见。   在人快走光时,便有人问缈缈:“容夫人与杨夫人可是有恩怨?”   缈缈认出这是徐夫人,京城世家夫人里出了名的大嘴巴,也最爱与旁人说道八卦。   缈缈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意有所指:“杨大人先前被皇上训斥,似乎与杨公子有些关系。”   这便几乎是明示了。   听到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尤其是徐夫人,眼睛都亮了。   缈缈没有多说其他的,很快便上了马车,只留下徐夫人等在心中揣测。   杨父被皇帝训斥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太久,就在去年,哪怕是杨家尽力遮掩,可当时有无数朝臣亲眼看到。诸位夫人回家后一问,很快便知道了前因后果。   事情涉及到云珠公主,皇帝也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落到众人耳中,便是杨家窥视圣踪。众人不知底细,却也能打探到事发于杨新立,杨父也是受儿子牵连。   被夫人一问,诸位大人一时又想起了去年杨家失去圣宠时的原因,本来因为时间而淡去的嫌隙这会儿又重新冒了出来。   先前杨夫人将杨新立形容的有多光风霁月,这会儿他的形象便有多差。   那些动了念头的夫人们很快便打消了。   毕竟杨家的公子可害过杨家一回,还因此在皇上那留下了差印象,谁知道他会不会害自己家一回呢?   才华再出众,可做人不好,那也是不行的。 第90章   杨夫人并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   从世家夫人的聚会回来之后, 她便十分高兴地与杨新立说了这件事情。在她离开之前,已经有好几位夫人对杨新立表示出了兴致,虽然没有直言,可多问了几句关于杨新立的事情,便已经是即将成功的讯号了。   仿佛是看到了未来杨家会与某个世家结成姻亲的场景,杨夫人一路都高兴的很, 到了家中之后,也忍不住与其他人说起了此事。   杨家所有人都还住在一块儿, 在晚膳时,杨夫人便说了这个好消息。   杨二婶听完,果然是吃了一惊,立即笑着夸道:“大郎本来就出色,模样生得好看, 才学也十分出众, 讨人喜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想来再过些时日,便能娶到一个大家闺秀了,能与大郎相配的, 定然也一定是个相貌家世才学都十分初中的姑娘。”   杨夫人听了更是满意。   若是能与世家结亲, 对于整个杨家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桌上众人都是满脸喜色,高兴的不得了。唯独杨新立笑不出来,脸色阴郁。   自从春闱之后, 他便一直是这个模样。   对于今年科举, 杨家所有人都胸有成竹, 先前的顺利也让他们料定杨新立一定能考出一个不错的名次。不只是杨家人,就连书院中的所有老师也是如此。谁知道最后杨新立去考,却偏偏没考中!   对于杨家的计划来说,他没有考中,反而是最大的纰漏。   杨家人虽然失望,可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句,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算是没有入朝堂做事,可杨新立仍然能帮二皇子做不少事情,最近杨家颇受二皇子重用。众人的想法,是等三年之后,下次科举时,再让杨新立入朝堂。   只是春闱落第到底让人失望,杨新立郁郁寡欢,杨家人也只是柔和劝慰,等着他自己走出来。   可过去这么久了,杨新立非但没有振作,反而比起床还要更加阴郁,甚至还比先前少了翩翩俊公子的潇洒。   只是谁也不敢说。   自从春闱之后,杨新立的性格也变得阴晴不定,一点就燃。   他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在杨家为他安排好了路的情况下,他也早就畅想过以后自己会有的一切。谁知道一个春闱落第,他什么都没了。   也不只是春闱,在春闱之前,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便接连受损,杨新立便已经浮躁不安,这也影响了春闱。在春闱之后,他本来也想振作起来好好复习等三年之后再考,谁知道几个与他相熟的书生都考中了。   其中就包括容景与缈缈之前遇到的圆脸书生。   尽管平日里经常与这些人来往,可杨新立隐隐以自己比他们高上一头,心中也有些瞧不起,只等着自己攀上更厉害的人之后,便与这些人拉开距离。谁知道,他原先瞧不起的这些人,竟然还考中了?!   这之后便一发也不可收拾了。   哪怕他如今在为二皇子做事,可到底不是他原先印象之中的朝廷命官,连走在路上遇到了曾经的同窗,他都低着头避开,甚至不敢与他们再继续来往,生怕会从他们的眼中看到嘲笑。   这会儿他听见桌上其他人满是欣喜的话,也不禁嘲讽道:“那些世家哪里看得上一个春闱落第的人?”   桌上气氛一滞。   杨夫人立刻道:“虽然春闱没有考中,可你却也不输其他人什么,那时候只是他们运气好,等三年之后,你一定能考中状元。再说,你如今正在帮着二皇子做事,二皇子这般看重你,他们在朝堂里钻营再多年,也没有你厉害。”   杨新立说:“没有功名在身,就算是给二皇子做事,也是个不入流的奴才。”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   这话说的十分难听,可偏偏杨新立又是在说自己。   杨二婶左右看了看,连忙打圆场,笑着道:“大郎可别谦虚,大郎有多厉害,我们可都看在眼里,等过些日子定然能媒人上门,到时候大郎可要好好挑挑。”   杨新立嘲讽地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攥着筷子,也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好处。   方才他也只是憋不住,一时逞口舌之快,可若是当真能娶到一个世家小姐,他自然也是乐意的。   林缈缈原先也不过是个从乡野之地过来的孤女,还要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连下人都能压过她一头。可不就是因为嫁给了容景,才一下子飞上枝头,如今杨家反而还要看她的脸色。   他先前想要娶云珠公主,可惜被林缈缈破坏。尚公主是不可能了,可若是能有一个家世出众的夫人,也能为他增添不少助力。   杨新立与杨家人一样满意。   众人心思各异,只等着那些有意的世家打发媒人过来提亲。   只是他们等了很多日,却什么也没有等来。   唯一等到的,却也并不是他们期待的世家,而是一个家世甚至还不如杨家出众的小官之女。   不只是杨新立,连杨二叔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杨父也偷偷问杨夫人:“你不是说一切都准备好了的吗?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   杨夫人也那么纳闷着,闻言还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那一日,分明是有许多人都透露出了有意结亲的意思,我总不能连这个都会看错的。”   “那人呢?”   杨夫人哪里能想得出来。   她将那一日的事情努力回想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惊叫道:“难道又是林家那丫头捣的鬼?”   “林家那丫头?”杨父眉头皱起:“将军夫人?”   “没错,那一日,将军夫人也在场。”杨夫人说起来后,便有些惴惴不安:“老爷也知道,自从她回了京城之后,就一直与我们过不去。那日我想要给新立找一门好亲事,她也在场,她应该是听明白了,那会儿还说了春闱的事情。当时她也没有说什么,可如今想来,说不定是她之后做了什么。她现在可是将军夫人,旁人总要卖她几分面子的。”   杨父听罢,顿时脸色阴沉。   可知道归知道,他们却也没有办法。   要知道,容将军一向把将军府护的紧,就算是他们想要做点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   杨父沉默良久,只能恨恨道:“都是你这蠢妇!当初将军夫人上京城时,你就不该那样对她,反而结出了一门仇来!”   杨夫人低下头,不敢说什么。   她嗫喏道:“那新立的婚事……”   杨父沉着脸想了许久。   如今杨家迫切的需要一个助力。先前的事情已经让杨家在皇上面前失了圣宠,更何况,帮二皇子做事,他们也得有能让二皇子看重的筹码,要杨家的分量越重,杨欣怡也能在二皇子府过得好。   他沉思良久,说:“不如拜托二皇子吧。”   杨夫人白着脸点了点头。   ……   自从那日在夫人聚会时见到杨夫人四处说杨新立好话之后,缈缈便没有再听到过杨家的消息。   那日她也只是提醒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做任何事,至于之后杨家是有什么下场,那可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等她再听到杨家的消息时,竟然便是杨新立成婚了。   缈缈大吃一惊。   世家之间的结亲,大多都是为了利益往来,失了圣宠的杨家带不来什么好处,除非是有意交好二皇子。只是她也没想到,竟然当真会有世家愿意与杨家结亲,甚至亲事还定下来的这么快。   缈缈一时都想多了,猜想是不是杨家又用了什么阴险手段,譬如当初对待她一般,迫使那个姑娘失去了清白什么的……   可等她听说了与杨家结亲的人是谁之后,这个念头便再也找不到了。   容景有些惊讶于自己夫人的好心情。   他特地把管家与奶娘叫过来问了一番,却是什么也没问出来,今日缈缈都没有出门,只有云珠过来找她。   容景不禁问:“难道是煦儿会叫娘了?”   缈缈说:“煦儿才多大,还没有到能会说话的时候,难道将军听到煦儿叫爹了?”   容景摇了摇头,又抿紧了唇:“只是云珠过来,你今日就这样高兴?”   “原来将军说的是这事。”缈缈乐呵呵地说:“今日云珠来寻我,的确给我带了一个好消息。将军应当是还未听说,杨家要办婚事了。”   “杨家?”   容景当真是很久没有听说过这家人了。   他思忖了一番,便问:“是你那表哥?”   “不错,就是他。”缈缈高兴地道:“那将军再猜猜,与他成婚的是谁?”   容景皱起了眉头。   因着缈缈的缘故,他也对杨家人有了一些了解。那样一家人贪得无厌,若是要结亲,肯定也是要往上结。他不耻杨新立的为人,无论是哪个姑娘嫁给杨新立,他都觉得是糟蹋了。   可见缈缈这样高兴,事实又好像不是这样?   “那人是谁?”容景问。   缈缈说:“是钱大人家的千金。”   “钱大人?哪个钱大人?”   缈缈道:“能让杨家人愿意结亲的钱大人,还能是哪个钱大人?”   朝中有好几个姓钱的官员,可比杨家家世出众,位置更高,能让杨家高攀的,也就只有一个。   那位钱大人在朝中的位置不低,可却是有一件事情十分为难,便是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钱小姐相貌肖父,偏偏钱大人生的实在是一般,生出的钱小姐也是相貌平平,甚至在闺阁之中,多有千金小姐以钱小姐的相貌打趣。   因着相貌的缘故,钱小姐到了年纪,迟迟没有定下亲事来。   而这回,嫁不出去的钱姑娘却嫁给了杨新立。   缈缈十分了解杨新立,知道他心高气傲,眼界也高,甚至还想要尚公主,对他妻子的人选,自然也是十分挑剔。不说家世要顶尖,相貌性情等等也都是要十分出众的。也正是杨新立的这些高要求,曾经让缈缈十分自卑。   但钱大人家的千金,除了家世之外,他没有一样能及得上杨新立的标准。   缈缈并不想知道杨新立为何娶了钱姑娘,但她知道,结成这门亲事,杨新立心中一定十分不快活。   只要杨家人不快活,她心中就高兴。   容景听完前因后果,沉默了良久,说:“钱大人……二皇子似乎有意拉拢钱大人。”   缈缈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   杨家如今可是二皇子手底下的人呢。   她还有些惊讶:“杨家可当真豁的出去,杨新立可是杨家未来的家主呢。”   “照夫人说的,与钱家结亲,能给杨家带来不少利益,就算是未来的家主,只要有好处,那也该牺牲些什么。”容景淡淡地说:“杨家人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只是他们惦记了那么多,恐怕迟早有一日会遭到反噬。”   缈缈听了连连点头。   也正是上辈子在杨家受苦的那一段时间,她也把杨家人的心思摸了个透彻。她十分了解杨家人,也十分了解杨新立,以杨新立那样的性格来说,娶这样不合心意的妻子,他心中定然是不满的。杨家所有人都很像,自私自利,经此一遭,说不定杨新立还会恨上杨家其他人。   她还有些担心那位钱姑娘。   虽然婚事是你情我愿,可嫁到杨家也并非是一件好事。她并不知道钱姑娘是什么样的性子,但凡不硬气些,就容易在杨家吃亏。有钱大人撑腰,只要钱大人一天没失势,钱姑娘倒也不用太担心。可只要杨家人挤了上去,有朝一日若是地位比钱家还要高的话,那钱姑娘的苦日子可就要来了。   她只希望钱姑娘是个明白人,不要被杨家表面的示好迷惑,早日看明白。若是她醒悟的晚,连最基本的丈夫的喜爱都得不到。   容景摸了摸缈缈的头:“夫人也不必在意那一家的人,夫人已经离开了杨家,之后杨家过的如何,可都与夫人没关系了。”   缈缈点头道:“只是听到他们过的不好,我心里便高兴。云珠知道我与杨家人不合,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特地过来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我高兴了一整日。”   缈缈顿了顿,又忽然反应过来,道:“不对,能与钱家结亲,对于杨家来说,那也还是好事。”   杨新立憋屈归憋屈,可对于杨家来说,这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缈缈高兴了一整日,回过神来,顿时有些郁闷了。   容景见她这幅模样还有几分可爱,心情也不禁跟着好了不少。   他道:“那等以后有了杨家的坏消息,我便第一个过来与夫人说。”   缈缈果然高兴,连忙应了下来。   ……   缈缈很快就见到了那位钱姑娘,但如今也应该叫一声杨夫人了。   照例是在世家夫人的聚会之中,她被杨夫人带了过来,被介绍给其他夫人。   据说钱姑娘相貌平平,但缈缈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如今一看,倒果真很难说上一声好看。钱姑娘皮肤黄,脸盘大,浓眉小眼厚唇,全身上下竟很难挑出一处优点来。   她还多留心了看钱姑娘的脸色,见她精气神好,看上去并没有在杨家遭遇什么不好的,便放下了心。如今杨家还要与钱家交好,想来也不会亏待钱姑娘。   对于这个聚会里新出现的人,其他夫人倒是议论纷纷。   最爱与旁人说八卦的徐夫人最是吃惊,她就坐在缈缈身边,见状便忍不住与缈缈小声道:“我听说杨夫人的眼光可高的很,从前杨公子在京城风头正盛时,拒绝了好几个上门求亲的媒人。无论哪一个,可都比钱家的姑娘好呀。”   别说是杨新立了,就算她们同为女人,心软一些,设身处地想想,也不愿意每□□夕相处对着的人是这样的模样。   缈缈不愿说钱姑娘的坏话,她与钱姑娘无冤无仇的,心中还怜惜钱姑娘进了杨家这火坑,这会儿听徐夫人的话,也只是道:“或许是她性子好,温柔体贴。”   徐夫人张了张口,也无话可说了。   性情好,那也算是个优点啦!   等今日这聚会到了一半,他们才见到了徐姑娘的性情如何。   缈缈离得远,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她正在与其他夫人说话时,忽然听到哗啦啦巨响,还有碗碟摔裂的声音。缈缈连忙转头看去,却见声响是杨夫人那边发出来的,钱姑娘掀了桌子,原先摆在桌上的东西摔了一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钱姑娘大声冲着杨夫人道:“这亲事可是你们杨家上门求的,你也瞧不起我?!”   嚯!   缈缈身旁的几个夫人都小声议论起来。   钱姑娘说完就跑了,留下杨夫人尴尬地坐在原地,顶着所有人朝那边投过去的目光,羞愤地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场聚会不欢而散。   徐夫人与其他夫人说的欢,她还凑到缈缈身边,小声说:“容夫人,这小杨夫人的性子看着也不怎么好啊。”   缈缈只能呐呐点头。   她心想:不出两日,恐怕今日的事情就要从徐夫人口中传出去,传遍整个京城了。   如今一看,钱姑娘的性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会儿她也不想着怜惜钱姑娘了,想起杨家的事情,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了。 第91章   杨新立的日子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   成婚之后, 比之先前,他变得更加阴郁,明眼人都能瞧出他的不顺来。   要说不顺,表面看起来那也是没有的,若是他的夫人能换成一个美娇娘,他可谓是春风得意。他替二皇子做事, 现在颇受重用,在与钱家结亲之后, 帮着二皇子拉拢了钱大人,钱大人也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表面有多风光,他心中就有多窝气。   他想来自视甚高,对于自己未来的妻子,想过的也是家世相貌品行皆出众的姑娘, 谁知道最后却娶了钱姑娘。除了有一个好爹之外, 钱姑娘没有一样能符合他的幻想。这些且不说,他还得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费心四处讨好。   钱姑娘肚量也小, 好不容易嫁了出去, 嫁的还是一个俊俏公子,她心中对这个夫婿满意的不得了,也唯恐被旁人抢走。自从她嫁进杨家之后,杨家的丫鬟们就遭了殃, 非但每日要被大少奶奶刻薄, 就连从前在杨新立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也都被赶走, 若是模样生得好的,就被打发去做洗衣洒扫等粗活。   非但如此,钱姑娘脾气也差得很,许是被钱大人娇惯出来的,对杨夫人等人也十分不客气,大声顶撞之类的事情更是常有。没过几日,杨家就变得乌烟瘴气的。   反而让杨新立办事时变得殷勤了不少,他巴不得不呆在家中,让二皇子对他更加满意。   就算是差事办完了,他也不愿意回去,不等到日落天黑,他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京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却是巧合的很。   这日,缈缈与云珠一道出门来,还带上了容煦,两人走得累了,停下来在茶楼喝茶吃点心时,竟然就遇到了杨新立。   还是云珠先看见的,她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也没有与缈缈提。可那边的杨新立也发现了她们,竟然主动走了过来。   “温夫人。”杨新立冲着云珠喊了一声,又看向缈缈,顿了顿,道:“容夫人。”   缈缈这才发现他。   她抬眼看了一眼,应也没有应,便冷淡地垂下了眼,继续照顾怀中的容煦。容煦大了不少,也变得没有先前那么乖了,十分好动,就算是待在她怀中也不安分,伸着小手想要去抓桌上的东西,缈缈注意着把他的手拉回来。   杨新立遭了冷脸,却不愿意离开,反倒是笑了笑:“无论怎么说,容夫人也是我的表妹,对我就这般冷淡吗?”   “我对杨公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缈缈把容煦的手塞回襁褓之中,小儿子在她怀里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总算是愿意安分了。她这才抬起头来,等看清杨新立之后,便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而后道:“还没来得及恭喜杨公子,听说杨公子成婚了。”   “……”   杨新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不少。   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微微笑道:“大婚之日没有见到表妹过来参加,实在是让我有些失望。”   “杨公子倒也不必失望。”缈缈冷淡地说:“我与杨公子也并没有交好到值得去祝福杨公子大婚的程度。”   杨新立一噎。   他方才见到缈缈与云珠才过来,虽然是一时兴起,可也没有想到缈缈会这样不客气。   他道:“表妹何必这样生分……”   缈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杨公子也不必叫得这般亲近,我俩虽然是表兄妹,可相比起这个称呼,我倒宁愿杨公子客气些。”   “……”   杨新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缈缈深居内宅,与他的接触并不多,上回碰面都已经不知道多少日之前。在他印象之中,更多的还是从前她寄住杨家是唯唯诺诺的模样,没想到她如今就变得这般不客气了。   杨新立有些难以接受,可又被她的话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他自己说,自从去年开始,自己就是诸事不顺。更别说大婚之后,家中新娶来的妻子更让他心烦意乱。   “我说你,要是还有几分眼色,便知道我们二人都不想见到你。”云珠打断了他的想法:“要是你有一点自知之明,就算是见到了我们,也不该主动凑上前来。”   杨新立看了她一眼,被这样毫不留情又直白的话指责,他也有些落不下面子。   方才他过来也只是一时兴起,远远地看见了人,便动了这个念头。虽然早知道两人不待见自己,却也没想到会遭到这样的冷待。   若是换做从前,他定然是会面不改色地应下,按照自己的目的寒暄几分,可抬眼一见到云珠眼中毫不掩饰的嫌弃与鄙夷,他却觉得难以再待下去。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云珠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缈缈浑不在意地道:“或许是来套近乎的吧。”   “套近乎?”云珠一想那个画面,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虽然是去年的事情了,可回想起来还清晰的很。上一回这位杨公子想要与她套近乎,便是对她图谋不轨,想要害她。不知道这回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两人并未深思,缈缈怀中的容煦忽然“啊”了一声,不安分的小手又从襁褓里伸出来,朝着桌上的点心伸了过去。缈缈立刻低下头来,抓住了他不安分的小手。两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他吸引了过去。   云珠看着,便忍不住伸手去逗弄,一边道:“煦儿最近可真是越来越活泼了,我见婶婶温柔,表叔沉稳,也不知道这性子像了谁。”   “男孩总要活泼些才好。”缈缈低头温柔地道:“若是他这么小就要像将军,我才是要担心。”   容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视线不由自主地便被桌上的点心勾了过去。   他呀呀叫着伸出了手,两人便彻底想不起来杨新立了。   可杨新立却没这么轻易忘掉。   他出了茶楼,经过一家胭脂铺时,忽然想起自己今日一早出门前,他的妻子给他的暗示。钱姑娘想要他回家时为她带上一件首饰,或者一盒胭脂,无论什么都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了其他人的事情,便也想要自己的夫君也对自己好一些,连出门回来时都记着给自己带东西。   他还要讨好钱家,按照二皇子的意思,他不得不答应。   杨新立抬脚进了胭脂铺,铺子里胭脂盒子满目琳琅,他心不在焉的,胡乱指了一个,也不管那是什么颜色,是否适合钱姑娘,便直接让首饰铺娘子给他包起来。   只要一想起出门前钱姑娘满脸娇羞的模样,他的胃中便一阵翻腾。   在掏银子付账的时候,杨新立便又忽然想起了方才见到的这两人。   曾经有机会,这两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他曾经瞧不上缈缈出身低微,无法帮上自己,可至少缈缈还有万贯家财,至少她容貌出众,温柔体贴,性情纯善。无论哪一点的,都比他现在娶的钱姑娘好上太多。更别说云珠公主,那也是样样都是顶尖的,若不是他太过急进,或许如今考中状元尚得公主的人就是他了。   至少这两人,曾经都是真心喜欢过他。   可偏偏他谁也没娶着,最后娶得的却是一个容貌丑陋,矫揉造作,善妒且心胸狭窄的恶婆娘。   杨新立揣着那盒胭脂,走出胭脂铺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彷徨。   一想到回家之后又要面对他的妻子,他的双腿便如灌铅一般沉重。   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眼熟的书生,他心中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本能地侧过身避让。直到那个书生走了过去,并没有发现他,他才回过神来。   曾经他也意气风发,为何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   缈缈能感觉到,局势越发的紧张了。   容景忠于皇上,没有牵扯进任何一方,可尽管如此,哪怕没有淌进这趟浑水里,缈缈仍然感觉到如今京城里的气氛很是凝重。   她减少了与京城这些夫人的见面,不敢参与进这场变乱之中,专心在家中教养容煦。   好在容煦大了,最近还学会了爬行,一下子变得好动起来,精力充沛,半点也没有先前还在襁褓时的乖巧模样,只要一不留神,他就会到处乱爬,没了踪影。容景公务繁忙,平日里不着家,缈缈不放心让下人看着,便得抽出不少精力来顾着他。   也许是为了将在襁褓时没法动的日子都补偿回来,容煦十分好动,一整天也不见得累,反而是缈缈每天精神疲惫。等容景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回来时,看着便心疼的不得了。   他还主动地道:“不如我将煦儿带到军营里去,也省得夫人辛苦。”   缈缈埋怨说:“军营多危险,煦儿如今还那么好动,若不一个不剩碰到了什么,那儿人又多,更加不好照看。”   容景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他便每日尽早结束公务,赶回家中,从缈缈手中将孩子接过来。   还不到一岁的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对什么都好奇的很,唯独对自己的亲爹怵得慌。每次容景板着脸一出现在他的小床胖,容煦便哪里也不敢乱爬,乖巧的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爹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听话的不得了。   缈缈十分惊奇,看了半晌,见容煦在容景面前与在自己面前时当真不一样,也不禁感叹: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的将军的冷脸,好像除了她之外,无论对什么人都管用的很,就连亲儿子也不例外。 第92章   等到容煦开始会喊人时, 京城又热热闹闹过了一个新年。   这个新年, 缈缈照旧是跟着容景到宫中过的。她将容煦也抱了过去, 小孩长大了不少, 也讨人喜欢的很,让太后与皇后见到了都忍不住伸手去抱, 抱在怀中也舍不得放开。   凡是参加了宫宴的人, 都看见了这一幕。众人私底下在心中嘀嘀咕咕,心说容将军可实在是得圣宠, 就算是大皇子的亲儿子,也从未得到过这二位大佬的这般亲热态度。   缈缈将小儿子放在太后那儿便放心的很, 自己则与容景一道坐在底下。因着容景的关系,不少人主动过来打招呼, 如今朝中局势紧张, 几位皇子对容景的态度都十分和善,甚至还有几分殷勤。可这些人无论多讨好, 也都被容景的冷脸拒绝了。   缈缈小声与几位相熟的世家夫人说话,什么话也不敢乱接,也不敢乱说。   等到容景应付完那些人, 重新在她身旁落座时,她也立刻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缈缈拉着他的衣角,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小声说:“就算是过年, 也不让人省心。”   容景握住了她的手, 小声道:“等回府之后, 我们再过一回。”   缈缈偷偷点头,哪里会不答应。   宫中的宴席虽说是家宴,可也不让人省心,还得打起精神提防着别人的明枪暗箭,虽说是家宴,可也没有几人把这真心当做家人团聚的地方,更多的还是趁此机会为自己的利益谋划。   将军府半只脚在京城的利益圈中,半只脚在利益圈外,也不让人省心。   等到宫宴结束,钟鼓齐鸣,烟花绚丽地照亮了整个京城。容煦早就已经睡着了,但听到烟花声的时候,还是挣扎着醒了过来,圆滚滚的眼睛如黑玉一般,也仿佛被水浸润过,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将天上的所有明亮都尽收眼底。   缈缈抱着他站在宫楼之上,容景早就给她占了一个好位置,非但能看到天上的烟火,也能看到京城各处。无数百姓都从家中跑了出来,今夜没有宵禁,街上也站了不少人,这会儿纷纷仰头去看。城中热闹不已,绚丽之下便是繁荣昌盛。   缈缈也不管容煦能不能听得懂,忍不住小声对容煦说:“煦儿日后要像爹爹一样,守卫天下的百姓。”   容景站在一旁,闻言低下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母子二人,他微微侧过身,无言地替二人挡住夜里的寒风。   等到热闹都结束了,众人才陆陆续续从宫中出来。   等回到将军府里的时候,容煦便又已经睡着了。   奶娘小心地从缈缈手中将孩子接了过去,轻手轻脚地放进了容煦专属的小床上。   将军府里也热闹的很,自从有了将军夫人之后,向来冷清的将军府就变得十分有人气了。从前的时候,即使是过年这样的日子,将军府里也依旧冷冷清清的,在这一日,将军府的下人都能得一日假期回家去,容景会去宫中,回来之后就倒头睡下,又或者去军中与将士们一道过,与其它时候并无不同。   而这会儿,除了容煦这个小孩睡下,将军府可热闹的很。等三位主子一回来,厨子便立刻将白白胖胖的饺子下了锅,下人们接连过来拜年说道喜的话,就连管家也寻来了京城如今最时兴的几样玩意儿,邀请大家一块儿玩。   去年缈缈有身孕在身,歇息的也早,今年却是与众人一道守岁了。   她与容景一道,还有奶娘与管家,四人一块儿打牌九。奶娘与管家将今日得到的赏银全都拿了出来,缈缈与容景自然也没有小气。屋中的门虽然关着,可外面的动静仍然传了进来,主人在屋子里玩,其他下仆在外面也依旧热闹。   早在桐州时,林家上下便有这样的玩乐,以前是缈缈与李大厨一块儿守在桌边看着其他人玩,后来她自己也上了桌。不说自己十分厉害,可缈缈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至少是比容景厉害的。   像她的将军这样正经的人,学会走路时便跟着老将军舞刀弄枪,看的书也都是兵书,怎么会懂这些玩意儿?   缈缈抓着一张玉牌偷偷笑,已经想到等会儿将容景杀得片甲不留,把他手边的银子全都赢过来的场景。虽说是夫妻,可她也不介意自己的私房钱变得多一些。   后来果然不出她所料,容景很快便输了好几把。   缈缈手边的银子也变得多了不少,不过最多的还是奶娘。奶娘在林家打了那么多年的牌九,经验可比她丰富多了。唯独管家苦着脸,作为将军府的管家,他如他的主人一样正经。   很快的,容景手边流失的银子又慢慢地多了起来。   缈缈刚打出一张牌,便听到容景把所有玉牌一掀,轻描淡写地道:“和了。”   缈缈一下瞪大了眼。   她不敢置信地低头将那些牌数了一遍,只以为容景不会玩算错了,谁知道果真是和牌了!   缈缈有些不甘心地拿起银子放到他的手心里,松手时还有些恋恋不舍:“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从来都没玩过吗?”   “是没有玩过。”   “刚才你还输了好多银子呢。”   “是输了不少银子。”   “那现在……”   容景气定神闲地摸牌:“方才不会,现在会了。”   “那……那……”   会就会了,怎么还能一下子变得那么厉害?   容景勾了勾唇角,露出坐上牌桌后的第一个笑容:“我熟读兵法谋略,行军打仗的时候,恐怕夫人也还没有上牌桌吧。”   缈缈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却无法反驳。容景说的可太有道理了。   原来熟读兵书还有这种好处?   要是让天下人知道,堂堂威武大将军将用在敌人身上的兵法谋略拿来与自家人打牌,恐怕是要笑掉大牙呢!   只是输的最惨的也不是缈缈,而是将军府的管家。   在天蒙蒙亮时,这位可怜的老人家将今日得来的赏银全都输了个精光,管家苦着脸看着牌桌,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容景赢了个盆钵满贯,在缈缈眼巴巴地注视之下,他毫不客气地所有赢来的银子收入怀中。   缈缈盯着自己消失的钱袋,有些不甘心地道:“将军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要花银子的地方……”   “有备无患,身上多带些银子,总归是好的。”   “若是将军缺银子花,从公中的账上支就是了。”   “这些就足够了,还省了一笔账。”   缈缈咬了咬唇,知道她的将军今日不会把银子还给自己了,只能回去抱着睡醒了的容煦叹气:“说好了要把赢来的银子给你买点心尝尝的,看来你的点心是没有了。”   容煦才刚醒过来没多久,迷迷瞪瞪地趴在娘亲的坏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也听懂了自己的小点心没有了的话。   他顿时着急了,连忙朝着容景伸手:“爹……爹……”   缈缈叹了口气,更加失望了:“别喊爹了,就是你爹把你的点心抢走了。”   容煦恍若遭受重击,一时间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瘪了瘪嘴,委屈地看了自己的爹一眼,却也不敢骂爹爹,只能缩在娘亲的怀里,吸吸鼻子,玩着自己的小手,难过地将眼泪咽了回去。   容景在一旁哭笑不得。   他可不知道这两人做了什么约定,怎么说他也是个当爹的人了,难道还能与自己的儿子抢点心吃不成?这会儿得罪了小儿子,过些时候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能哄回来。   他的夫人可真清楚该怎么给他找麻烦。   天亮了,将军府里的下人玩了一整夜,这会儿又忙碌起来,贴上了新春联,换下了旧桃符,竹子噼里啪啦爆开。而缈缈与容景也一道换上了新做的衣裳,抱上容煦出门去了。   成婚之后,容景便再也不与将士们一道过年了。今年也特地与杜大人调换了公务,空出几日空闲的时间来陪着家人。   趁着过年,容景特地给小儿子准备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如今儿子年纪还小,加上又是过年,穿红色也并不奇怪。可偏偏他先惹恼了缈缈,缈缈也拿出了自己给容煦准备的月白色新衣裳。而他又惹恼了容煦,连平日里素来听他话的容煦见到了大红色也立刻扭头。他也只能不甘心地放弃了。   等出了门,去今日还开着的点心铺里买了新年限定的糕点,容煦抱着软乎乎的糕点,用自己米粒大的小牙慢吞吞地磨着,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自己的爹爹。让容景哭笑不得。   等剩下的银子换成了一套新首饰,缈缈也不生他的气了。一大一小抱着自己的礼物,满脸都是不好意思,细看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夫人这下愿意原谅我了?”容景无奈道:“我本是打算给夫人惊喜,谁知道有惊无喜。”   缈缈被说的更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这样输了还耍无赖的行为有些不太好。她不好意思,对容景的态度便更是关怀备至,在外人看来,便是将军大人与夫人一如既往的恩爱。 第93章   年关一过, 京城才重新开始忙碌起来, 缈缈便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云珠怀孕了!   她嫁给温公子之后,如今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 两人年纪都不大, 也不着急, 温家的父母也不催促,但有身孕也的确是令人惊喜。   宫中也赐下了不少礼物来,作为云珠最交好的好友,缈缈一收到消息, 自然也马不停蹄地准备好礼物上公主府道喜去了。   她当然也没忘记带上容煦。   一见到容煦,云珠便稀罕地不得了, 连忙伸手要抱。她如今有了身孕, 缈缈也不敢随便把容煦交给她,生怕冲撞了她。   “婶婶还担心这个呀?我看煦儿这样乖,哪里会伤到我。”云珠不由分说地把容煦抱到怀里,容煦果然是安安分分,他先前得过缈缈的叮嘱,这会儿也一动也不敢动。云珠道:“煦儿大了不少, 再过些时候,我就抱不动了。”   缈缈笑道:“等那个时候,连你自己的孩子都出生了,也不稀罕煦儿了。”   “那怎么会呢。”云珠低头亲了亲表弟嫩嫩的脸, 如今做了母亲以后, 她看小表弟就更加稀罕了, “煦儿这样可爱,这样乖,无论过多久我都会喜欢的。”   容煦可不是刚出生的孩子了,比当初重了不知道多少,连缈缈抱他都有些费劲。云珠到底是有身孕在身,缈缈也不敢让她累到,看着差不多了,便连忙把小儿子抱了回来。   倒是云珠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婶婶与夫君一样,都太过小心了一些,虽然我有了身孕,可也不至于让你们这样小心翼翼的。”   缈缈却不赞同。怀孕有多辛苦,她自己可感受过的,到后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温公子也是担心你。”   “这我当然知道了。”云珠说着,便叹了一口气:“就是太小心了,害的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明明女医说了,我胎象很稳,不碍事的,可现在他连门都不乐意我出,说是外面太危险。京城的路我都走过不少回了,到底危不危险,难道我还不知道?”   “当初将军也是这个样子。”只是缈缈不像云珠那样待不住,平日里也喜欢安静地呆在家中,她的身子不好,胎象也不稳,自己也十分注意。   云珠听着,却是又叹了一口气。   缈缈失笑道:“你要是真的想出去,难道温公子还能拦得住你不成?”   “他当然拦不住我了,可现在府中上下所有人都是他的眼线,我做了什么,他很快就知道了,等我从外面回来,他就免不得要念叨我一番。”云珠撅起嘴巴,不高兴地说:“自从知道我有身孕之后,他就变得婆婆妈妈的,可太啰嗦了。”   缈缈哭笑不得。   温公子在外可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又是状元,外人眼中的温公子是清风明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到了云珠面前,那就是在烟火堆里打了好几个滚,半点没有那些清高。   虽然口中说着抱怨,可云珠心里头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就这一会儿,缈缈都有些想自己的将军了。也不知道当初云珠看她,是不是也和现在她看云珠一样。   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话题还没有从温公子身上离开,外面便火急火燎地走进来一个人。   “公主!”温公子才刚踏进来,看见缈缈也在,连忙把话头收了回去。   云珠立刻对缈缈告状:“婶婶你瞧,他肯定又是要来教训我了。”   温公子一时讪讪。   他冲缈缈喊了一声容夫人,而后便在一旁坐立不安,对着云珠欲言又止。   缈缈看出一点名堂来,不禁问云珠:“你又做了什么?”   温公子长松一口气,连忙道:“我听人说,你今早刚牵了一匹马回来?”   缈缈一下张大了眼睛,也不赞同地朝着云珠看去。   被两人这样看去,云珠顿感压力深重,她道:“那不是我刚买的,我买的时候,我肚子里还什么也没有呢。那是我盼了好久的西域宝马,银子都花出去了,总不能还不能让它进府吧?”   缈缈道:“你有身孕在身,骑马这样危险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做了。”   云珠苦了脸,“那可是我盼了好久的西域宝马,我父皇都没有呢,婶婶你可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可值钱了!外面多少人想要都买不着呢!”   “再稀罕,那也得等你生了以后再说。”缈缈认真地道:“这马再珍贵,再难得,也好好呆在你府中,自然有下人伺候着,哪里也不会跑,等你腹中的孩子出生了,到时候再骑也来得及。”   旁边的温公子也是连连点头,满脸赞同。   云珠摸了摸肚子,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她又看向温公子:“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总不能是为了我的马特地跑回来的吧?”   “也不是。”温公子摇头道:“是杨大人,今日特地来找我的麻烦,常大人说让我先回来避一避。”   常大人是温公子的顶头上司。   云珠听了更生气:“怎么又是杨家人!”   缈缈微微惊讶道:“杨家人?”   “婶婶你也许不知道,杨家人可实在是可恶。”关于朝堂上的事情,他们私底下是鲜少说起的,只是这会儿云珠在气头上,也不隐瞒了,“从去年的时候起,他们就处处找温家的麻烦,尤其是我夫君,一直被他们针对,这才刚过完年呢,他们这么迫不及待地又跳出来了。”   温公子无奈摇头:“他们的意思,那也是二皇子的意思。我爹明确地拒绝了二皇子的拉拢,二皇子气不过,便处处找麻烦。”   二皇子手底下有不少人,可偏偏来找麻烦的是杨家人,那就是新仇加旧恨,火上浇油一般的惹人火大。温公子面上不显,可至少云珠喜形于色,这会儿生气的很。   温公子劝慰了一番,碍着缈缈在场,也不多说什么,很快便起身告辞离开,让二人继续好好说。   等他走了,云珠才又凑到缈缈耳边,小声道:“我听说,二皇子如今还在找表叔的麻烦呢。”   “将军?”缈缈惊讶,又不解道:“将军无意参与这些争斗,就算二皇子拉拢,也是拒绝了二皇子。可将军身份在,二皇子还想找将军麻烦,也不怕将军生气?”   缈缈知道,她的将军虽然不愿意参与这些事情,可要是真的动了怒,也不介意给这些事情添点麻烦。   云珠撇了撇嘴,说:“我那二哥是越来越猖狂了,就像是个疯狗一样,见谁都想咬一口。再说了,表叔厉害是厉害,可就是因为太厉害,我二哥才想打表叔的主意。”   这话也不用说的太明白,她一提点,缈缈就明白了。   朝中当然不止一个将军,可容景是最厉害的,他手中握着兵权,有这么分量的东西在手上,让其他人不敢找他麻烦的同时,当然会招人垂涎。   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忙,那就是一个很大的助力,可容景当然也不会帮忙。   他不帮忙,又死死握着兵权,二皇子当然想要下手了。   缈缈高高兴兴的来,走的时候却是忧心忡忡的。 第94章   容景向来不愿意将公事带到家中, 就连他的下属也鲜少踏及将军府。若不是云珠说起, 缈缈都不知道二皇子竟然已经在针对将军府。   她担忧的不得了,回去之后也是满脸忧虑,苦于容景这会儿不在府中, 想要说话都找不到一个可以问的人。   奶娘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忧心忡忡,连忙问:“难不成是夫人在公主那儿遭受了什么委屈?”   缈缈摇摇头。这种还没确定的事情, 她还是不说出去让奶娘担忧了。   连着容煦都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宁, 接下来的时候都乖乖的,没有捣乱,也没有到处乱爬,娘说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他的娘亲这会儿也顾不上他。   等黄昏时, 容景才刚踏进门, 便见小儿子朝着他伸出手,口中“爹爹”“爹爹”的叫唤,满脸的迫不及待。容景还有些受宠若惊, 连忙走过去将小儿子抱了起来。   等到了他怀中, 容煦就抓着他的衣裳,叠声喊:“娘!娘!”   “你娘怎么了?”容景纳闷。   他倒不觉得是缈缈出了什么事, 要是缈缈出事了,早就有人去军营里找他。   但小儿子催得紧, 容景还是去寻了缈缈。   “我一回来煦儿就催着我来找你, 我记得你今日是去找云珠了, 难道云珠还惹你发脾气了?”容景纳闷地说:“你们俩不是向来要好吗?她也会惹你发脾气?”   缈缈摇头, 见到他来了, 这才安下心来。她让奶娘将容煦抱出去,等人走光了,缈缈关上门,这才敢问出来:“二皇子是不是近日还找了你不少麻烦?”   容景愣了一下,便知道是云珠说的。   “那个臭丫头,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容景低声道:“也不知道瞒着你点。”   “要不是云珠和我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缈缈顿时有些不高兴地捶了他一下:“家里头的事情,怎么还能让云珠告诉我?如今我也能给你帮忙了,你也不用事事都瞒着我。难不成还真要我什么都不知道,非得着出事了,才是全京城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夫人说的是。”容景连声说:“只是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也就没想着告诉夫人,说出来,反而让夫人平白担心一回。”   “这怎么会是大不了的事情呢。”缈缈忧虑道:“虽然我没有你这么厉害,可如今京城的局势,我当然也清楚,几位皇子之间……就算你不情愿,也迟早会牵连到你。既然是在京城,就没有能避开的道理。我都明白这些。”   “在京城这么久,想要给我添乱的,也不只是二皇子一人。”容景道:“对付这些人,我心中有数,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缈缈却是不赞同地看着他。   容景见她这样,心中也不由得一软,不禁放柔了语气,柔声说:“我在京城待得比夫人久,自从我接手将军府开始,明里暗里的针对便有过无数回。我不告诉夫人,也只是想夫人与煦儿过得高高兴兴的,不必为此事烦心,从前就是如此,我一人就足以应付。”   “那是因为从前将军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如今我是将军的妻子了,怎么能万事还让将军一个人应对呢?”缈缈认真地说:“就算是将军一个人能做好,那我也是要知道,只有我知道了,我才能给将军帮忙,为将军分忧。我娘告诉我的,夫妻就是要同进退,就算将军一个人可以,可我要是能帮上将军,将军也能少辛苦一些,要不是为了将军,我也不喜欢与那些夫人周旋。我娘告诉我的道理,那就都是好的。”   容景还能说什么,只能连声应好。   他拉着缈缈的手,仔细地将最近京城里的局势分析给缈缈听。   哪怕缈缈心中清楚,可从他这个站在漩涡中心的人口中说出来,也还是让缈缈胆战心惊。   几位皇子年纪都大了,为此争斗个不休,连朝中官员也分成了好几派,不是今日他针对你,就是明日别人针对他,若真要形容,那就是水火不容。   如容景、温尚书那样坚定的中立党,哪边也不站。也有许多人已经偷偷站了队,谁都想要让自己与家族更上一层楼,若是能拥得从龙之功,便是大功劳。为此,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想要让自己的主子登上那个位置。   “除了二皇子之外,大皇子也来找过我。”容景说:“相比起二皇子,我倒是更希望大皇子能赢。大皇子为人宽厚谦逊,礼贤下士,比二皇子好上太多。但这也说不准。”   二皇子是什么性子,缈缈当然也清楚。   二皇子急功近利,为人激进,手段狠辣,投靠二皇子的人也大多名声不太好。如杨家,缈缈最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容景又说:“可若是坐在那个位置,心狠些也没有什么不好。”   “皇上为何不早早定下太子呢?”缈缈有些不解:“若是早早定下太子的话,这会儿也就不用几位皇子争来争去了。”   容景笑道:“万事哪里有夫人说的那么轻巧。若是早早定下太子,恐怕这会儿太子早就没命了。”   缈缈闭上嘴巴,知道这其中有太多的利益关系,不是她能深究的。   “那将军打算怎么做?”缈缈担忧地问:“既然几位皇子都来找过将军,将军一定也遭了这些人忌惮,像是二皇子这样……我怕在京城待得越久,将军也会更危险。”   刀山血海容景都闯过,人心他也面对过无数回。   百战百胜无往不利的威武大将军从来不怕外来的手段,可缈缈最了解他,宁愿他有一日失败,也是在战场之上,并不想他在阴谋诡计之中丧命。   可身处京城,就难以从中逃开。   “其实我也想了很久,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当然不怕。”容景低声说:“可夫人在,我们还有煦儿,我怕你们会出事。”   缈缈眼睛一亮:“将军有主意了?”   “我想要带夫人与煦儿离开京城,不知道夫人怎么想。”   “离开京城?!”缈缈从没想过这些,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容景,万万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离开两个字。   要她说,她的将军怎么能做逃兵呢?!   容景一看她,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顿时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   “事实上,最近边关也不安分。朝中局势混乱,外族也蠢蠢欲动,似乎想要趁机谋划利益。边关的文书送到了京城,皇上有意让我带兵前往边关镇压外敌。但我不放心将夫人与煦儿留在京城,我在京城时倒还好,可我不在夫人身边,我怕夫人与煦儿出事。”   缈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容景面露难色:“只是边关条件艰苦,恐怕夫人会不习惯。”   他自己就是个粗人,无论什么地方都待得下去,可夫人娇滴滴的,哪里受过这种苦?   “皇上是怎么说的?”   “我与皇上说清楚过,皇上也知道我无意这些。我们容家世代都是皇上手中的利刃,从未有过异心,皇上信任我。”说到此处,容景不禁露出笑意。   为人臣子,能得君主信任,那是最好的一件事。   缈缈呐呐。   她又道:“将军什么也不告诉我,难道还打算等着出发那日,才让我知道?”   容景自知理亏,不敢反驳。   “那将军打算何时出发呢?”   “夫人答应了?”容景惊讶:“夫人没去过边关,恐怕不知道那儿有多苦,我只担心夫人会接受不了。若是留在京城,我也能请人照看,就说是云珠,还有晋王,他们绝不会看着夫人有难而不出手。”   “可京城又没有将军,若是能与将军在一块儿,再辛苦我也不怕的。”缈缈轻声说:“我早就想过将军会再带兵出征,事实上,我也不好意思与将军提,我没有将军想的那么厉害,我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只是我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怕将军笑话我。”   她爹娘去了,身边除了几个老仆之外,谁也没剩下,又在杨家遭了一番磨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自然舍不得分开。她的将军已经融入骨血,只要一想到分开,缈缈才发觉自己仍然胆小的很。   她比不上容家从前的将军夫人,她还是个胆小鬼,甚至连分开都不敢。可若是与她的将军在一块儿,无论京城有多危险,外敌有多凶狠,她就都不怕了。   容景眸光微动,又惊又喜,望着她好像有许多话想说。   缈缈不好意思地撇开头:“再说,我与煦儿留在京城,难道将军就能放心吗?”   容景无话可说。他当然也舍不得。 第95章   关于离开京城的事情很快就决定了下来。   尽管如今边关的事情还没有被所有人知道, 可容景要带兵出征的事情却是已经与皇帝商量好了,他与缈缈提过, 这事就算是定了。   容煦如今年纪还好,连话都说不利索, 作为将军府的第三个主人, 他的意见自然也不在参考之内。   一旦决定要离开京城, 能避开京城这些事端, 缈缈便长舒了一口气。   可她该担心的一点也没有少。   且不说其他,光是如今有了身孕的云珠, 就足够让她担心的了。   温家自然也处在京城权利的漩涡中心, 也无法像将军府那样避开,先前缈缈上将军府拜访时, 便亲眼见到温公子被二皇子针对的事情。这本来就危险,更别说云珠刚怀有身孕。   可担心归担心,缈缈也没有办法把人一起带走,只能愧疚地带着容煦频繁上公主府看云珠。   “婶婶最近来的可实在是多。”云珠纳闷地道:“当然了,婶婶愿意来陪我,我当然是再高兴不过了。可婶婶从前来见我, 也没像最近来的这么多, 我好像天天都能见到婶婶, 比见我夫君还多。”   缈缈哑然。   她没有将离开京城的事情说出口,只是应道:“你有身孕在身, 我放心不下。”   “婶婶与我夫君一样, 也太大惊小怪了。”云珠满不在乎地说:“寻常有身孕的人也不止我一人, 我已经是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了。放到平民百姓家中,那些有身孕在身的夫人还要忙碌家事,我现在出了吃好喝好,什么也不干,想干什么也干不了,我夫君都拦着,每日还有女医来替我把脉,想要出点什么事情都不行。”   云珠指着屋子里的那些丫鬟道:“婶婶你瞧,这些可全都是我夫君的眼线呢!”   她的话音刚落下,外面便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丫鬟,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云珠今日要喝的补品。云珠一见,顿时苦了脸。   缈缈莞尔,仔细打量她,好似当真比刚开始圆润了不少。   云珠苦哈哈地喝完了,等丫鬟走了,才与缈缈叹气:“这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是个头。”   “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温公子也就不担心你了。”   “婶婶可别说胡话了,煦儿都这样大了,表叔可还把婶婶当做眼珠子似的疼,平日里我带婶婶出门,表叔都要提心吊胆的,还把我当仇人看。我看就算是煦儿长大娶妻生子了,表叔也还是把婶婶当心肝儿呢。”   被这样打趣,缈缈都不禁有些脸红。   她道:“我看温公子对你也不相上下。”   这下便轮到云珠脸红了。   一边拜访云珠,缈缈一边也收拾着离开京城的行李。   等边关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在上早朝的事情,容景受命出征,便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要离开京城了。其他人心中想法各异,也有不少人暗地里险些咬碎了牙,不甘心事情怎么会发生的这么巧。   所有人都知道,自然云珠也知道了。   她知道之后,特地来了一趟将军府,拉着缈缈的手直埋怨:“婶婶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不与我说一声,我还要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回事。难道婶婶还怕我知道了会怪你吗?要不是我夫君与我说此事,说不定我连婶婶离开京城了都不知道。”   缈缈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   “当然是有话直说了。”云珠高兴地道:“如今京城是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表叔要去边关打仗,这要说起来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猜以现在的局势,表叔肯定不会放心把婶婶与煦儿留在京城里,肯定要带着婶婶一块儿走。这样也好,离开了京城,婶婶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话虽说的轻巧,可就算是在边关,也并非与京城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虽然离得远了,可要是还有人想要下黑手的话,他们连防都防不住。   正如云珠所说的那样,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婶婶放心。”云珠偷偷摸摸地与她说:“京城里还有我呢,我肯定会帮着婶婶,无论是谁想向将军府出手,我都不会干看着的。”   缈缈心中感动:“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   “婶婶就放心离开吧,京城里一切都有我呢。”云珠拍着胸脯保证道:“再说,婶婶离开京城,我也能放心,婶婶就不是个与人斗心眼的性子,等边关的仗打完,京城的局势也稳定了,婶婶到时候再回来,说不定连我的孩子都出生了。”   缈缈红着眼点了点头。   她也没有反驳云珠的话。与云珠相比,她的确是差了不少。无论怎么说,云珠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宫里头勾心斗角少不了,云珠肯定亲眼见过不少,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可她也心细的很。在这方面,缈缈自知自己不如她。   因为自己难以开口,反而还让云珠反过来安慰她。缈缈羞愧的不得了。   等云珠回去了,她便忍不住对容景说:“真要算起来,云珠还是我的小辈,我反而是让她替我操心了。”   “这又算什么。”容景满不在乎地道:“能者多劳,她既然做得到,那就多操心一些,也不碍事。”   这话说的,难道是她一点用处也没有吗?!   缈缈瞪圆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骂他。   在离开京城之前,缈缈也与平日里交好的那些夫人见过,这些夫人非但是与她交好,也是容景点过头可以放心来往的人选。她也不只是与人告别,而是还小心将容景的提点透露了出去,这其中究竟有没有帮到对方什么,她也就不知道了。   边关战事要紧,军队很快就整装出发,好在缈缈一早就开始收拾行李,这会儿也不慌不忙的,抱着容煦跟进了随军的队伍里。   唯独奶娘忧心忡忡:“在京城也就罢了,还去那打仗的地方做什么呀?”   缈缈不语。   可奶娘也看得出来京城波云诡谲,收拾行李的时候担心的不得了,可动作也利索的很。   离开京城那日,缈缈抱着容煦坐在马车里,容景则身穿兵甲骑马带着军队走在前头。她偷偷撩起车帘看,看见的依旧是高大的城门与肃穆的将士。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离开京城了。   缈缈放下车帘,怀中抱紧了容煦,过了晌久,才叹了一口气。 第96章   随着大军走了许多日, 缈缈才总算是到了边关。   这一路紧赶慢赶,哪怕她是坐在马车里,身边还有奶娘陪着,也辛苦的很,让缈缈想到了当初自己回桐州时。因为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她在回桐州的路上过得可不太好, 这会儿虽没有身孕在身,可也有过之无不及。   赶了那么多天的路, 缈缈也不禁精神不济,脸色也难看的很。和她一样,好动的容煦也变得乖了不少, 缩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圆圆的小脸瘦了一圈, 看着就让人心疼的很。   与京城相比,边关的条件也的确是如容景所说的那般不好。不过在来的路上,缈缈就已经听他提起无数遍,心中咋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会儿见到了也不觉得失望。   反倒是容景愧疚的很:“我让夫人跟着我, 却是让夫人吃了不少苦头。”   “怎么会呢。”缈缈柔声道:“住在哪儿也都是住,除了将军府之外, 这儿就是将军生活最多的地方, 只是因为将军,我也想留在这儿。不说是我, 煦儿也是如此。”   容煦这会儿被容景抱在怀中, 下了马车之后到现在, 他已经缓了过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会儿好奇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四周。   因为是同一个主人,这处院子与在京城的将军府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如主人一般的正经沉闷。容景与缈缈原先最担心容煦会适应不了新幻境,可到了新的地方,容煦倒是没露出半点不对劲,他趴在奶娘的怀中,兴致冲冲地伸出小手指挥着奶娘在院子的各处跑来跑去,像是在视察自己的领地一般,兴致高昂。   原先只有自己住,容景的要求便十分的低,样样从简,可现在多了两人,一下子就变得不同了。   他特地出了一趟门,带回来了不少东西,连屋中的家具都换了新,生怕缈缈与容煦会住的不好。原先屋子里空荡荡的,容景只要有一张床便可以安然入睡,一日还未过去,屋子里便如翻天覆地一样。   缈缈任由他忙进忙出,也不阻拦,等住处变了个样,她才看着容景长舒一口气,似乎是安心了下来。   屋子里多了许多新东西,连容煦都有了一个新的小床。   容煦高兴地爬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小手摸来摸去,看上去十分喜欢。   容景出门回来还顺便给他带了两身衣裳,缈缈看了一眼,果然是熟悉的红色。衣裳带着边关特有的风格,与京城的精致繁琐不同,就算是大红色,穿到容煦身上,也不像是个小姑娘了。缈缈看了半晌,紧皱的眉头才松开。   “这儿不比京城,就只能勉强凑活一下了。”容景说的很勉强。   缈缈不禁笑道:“将军又将煦儿打扮成小姑娘,在京城里就罢了,所有人都知道煦儿是男孩,到了这儿,若是让人误会了可怎么办?”   “就算是误会了,那也是他们的错,怎么会是衣裳的错呢?”容景一本正经地说:“再说了,不只是我,煦儿也很喜欢。是吧?”   他最后一个问句可丢给容煦的。   容煦眨了眨眼,茫然地看了看爹,又看了看娘,隐约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衣裳,一岁大的小孩了,也见过许多回娘亲把自己身上的红衣裳换下来,他隐约也能明白爹爹买的衣裳是不能随便穿的。容煦再抬起头,委屈地看了爹爹一眼,瘪了瘪嘴,却连一句不好的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家中,爹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不然的话,趁着娘不在时,他的爹爹就会板着脸凶巴巴地教训他。   缈缈叹气:“煦儿还这么小,能懂什么呢?”   “他已经一岁了,应该懂事了。”   缈缈瞪眼,捶了容景一把。哪家的小孩一岁就能懂事呢?连路都走不顺呢!   容景自知理亏,摸摸鼻子走了出去。   之后的日子,容景便忙碌了起来。   边关战事紧迫,敌人也虎视眈眈,容景作为主帅,最是抽不开身。楚行在军营里锻炼了那么久,这次也跟了过来。顾念他年纪还不大,又得了晋王嘱托要照顾,再说楚行也算是家中小辈,他便与一家人住在一块儿,每日与容景同进同出。   楚行天资聪慧,饱读群书,就连将军府中的那些兵书也被他全部吃透,容景让他做军师,他也没有辜负容景的期待。   军营里的事情,缈缈也并不是很清楚,可每日听容景的下属们讲起,说起楚行时,他们就满口夸赞,料想楚行是十分出色的。   只是他从小在王府里娇生惯养的,哪怕是后来入了军营,跟着将士们一起训练,每日摸滚打爬狼狈不堪,再差也没有在边关差。来了边关许多日,容景担心之中的缈缈与容煦都平安无事,反而是他先水土不服病倒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算不上好,在京城里便要常常吃药,到了这儿更加不适应。缈缈给他请了一个大夫回来,就留在家中,每日给他诊脉。   这反而让楚行很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婶婶这么麻烦……”   “你都喊我一声婶婶了,我自然是要将你照顾好。”缈缈难得对他板起脸,十分严肃地道:“离开京城时,晋王特地来拜托我们,让我们把你照顾好,我答应了晋王,自然也不能出尔反尔,若是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等回头回京城的时候,让我如何向晋王交代?”   楚行便无话可说了,每日乖乖在她的盯梢之下喝了药再出门,回家后再喝一碗药。   边关形势紧张,自然也容不得他休息,每日都要与容景一道出门去。在缈缈的照料下,两人还是瘦了一大圈。容景倒好,楚行本来就身形瘦弱,瘦了以后看上去更是弱不禁风,好像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倒。   缈缈做不了其他多余的事情,便只能每日盯着厨房多做些饭食,让两人吃好喝好。容景本来就饭量大,对比着楚行的胃口像猫儿一样,看得缈缈不停地往他碗中夹菜。楚行哭笑不得。   要说唯一过的好的,那就只有容煦了。   到了边关的几月之后,天气又变冷,缈缈拿出给他先前的小衣裳时,忽然发觉他穿不上了。   缈缈目瞪口呆:“这可是今年做的衣裳,虽然过了半年,可那会儿也特地做大了。”   容景斜眼看小儿子,小孩儿本来就是肉乎乎的,短手短脚,圆头圆脑,每日都看着,什么时候胖了也没有察觉。小孩虽然长得快,可也没快到这种程度。   容景严厉地道:“从明日起,让他少吃半碗饭。”   “这怎么行?”缈缈满脸不赞同:“煦儿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饿着了他?”   “那便跟着我开始训练。”   “这怎么行?”缈缈更加不赞同了:“煦儿还这么小呢,路都走不好,跟着你能做什么?”   容景一锤定音:“那就少吃点。”   容煦双手托着圆乎乎的下巴,满脸无辜。   相比起其他的小孩,他的饭量也并不小,还在襁褓吨吨吨喝奶时,奶量便已经领先其他孩子,现在嘴巴里长出了小米牙,各种糊糊也是一碗接一碗。   缈缈舍不得让他少吃,也舍不得他跟着容景训练——如今说这些也太早了一些,可她左看右看,觉得长胖了的小儿子也实在是可爱,不至于到要节食的时候。小孩胖点本来就不稀奇,就算是要少吃,那也等他长大以后才是。   缈缈发愁了许多日,见容煦走到哪都让人抱着,便干脆对家中的人下了令,让容煦自己一个人走。   容煦天性好动,一个人待不住,平日就是让下人抱着在家中到处跑,这会儿缈缈不让人抱了,他瘪了瘪嘴,委屈了好多日,见娘亲还是不松口,只好不情不愿地自己迈动了双脚。他再懒得动弹,也没自己的好奇心重,一段日子之后,连走路都比从前利索了。   容景看过以后,沉思了许久,还是缈缈看出了不对头,在他开口之前拦住了他的念头:“将军可不准多想,煦儿的年纪还太小了。”   容景满是遗憾:“那便教煦儿认字吧,训练不行,先从看兵书开始。”   缈缈:“……”   缈缈都无力再提醒他小儿子的年龄。   好在容景十分的忙,这个念头刚生出来,都没有付诸行动,很快便又分身乏术,又没空顾及小儿子的学习进度了。   容煦乐呵呵地在家中跑进跑出四处冒险时,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容家史上第一个险些被拔苗助长的人。 第97章   到了边关, 也并非是与京城一点联系也没有了。   缈缈安顿下来以后, 便给京城里的云珠寄了信过去。只是路途遥远, 一来一回都要费不少时候。但也多亏了云珠, 她还能知道京城里的局势。   在云珠肚子越来越大的时候,京城里的情况也越来越紧张了。   正如缈缈担心的那样, 就算是他们离开了京城, 也有许多人盯着容景不放。在云珠寄过来的信中, 便有暗示她要小心防范。   京城天高地远, 那边的人想要做什么,他们也无法拦住。因此缈缈只能行事更加小心一些, 生怕会被抓到什么把柄。   她还在心中想:一场仗要打个几年都是常事,与朝堂争斗相比,显然还是天下安危更加重要。或许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 那些人不会对将军府做什么。又或者,等这边战事结束时, 京城的事情也已经了结了。   只是这也是想想而已。   缈缈十分清楚, 在天下大义面前,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她见识过人性丑恶,也知晓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能对所有人都抱以期待,指望他们会手下留情。缈缈也有些庆幸, 至少他们离了京城, 也不必让容煦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直面动荡。   尽管边关也不一定安全就是了。   战事紧迫, 外敌似乎是铁了心要在这时趁机谋取利益, 来势汹汹,几次有敌人过来骚扰。起初容景与楚行尚能出主意应对,之后便不得不带兵出征了。   容景带着将士们迎敌,便要连着许多日不回家。边关动乱,他唯恐缈缈与容煦出事,也派了人手保护。但容景不在家的日子,缈缈便提心吊胆,怎么也无法放下心来。   哪怕知道她的将军这一辈子经历过无数战役,百战百胜,无数次死里逃生力挽狂澜,但缈缈仍旧无法安心。她唯恐自己某一日睁开眼睛时,得到的便是容景丧命的消息。缈缈密切地关注着边关的动向,但也一直乖顺地待在家中,不乱跑,也不找事,不敢让容景在这样至关重要的时候为自己分心。   她不能上战场保护容景的后背,便要替容景守住他们的家。   战事一起,边关的气氛便陷入了不安之中,不只是缈缈,城中所有人都是如此。身处在这儿的百姓见过无数次动乱,但也无法冷静,每日都担心自己会丧命。   在这种时候,容煦反倒是最乐呵的一个。   他太小了,缈缈也不敢让他知道什么,就算是与奶娘等人说事时,也会刻意避开,并不会因为他年纪小而不避讳。哪怕是心中担心,但在容煦面前,缈缈可从未露出过自己的不安。   一岁多的小孩小脑袋里装不了太多的事情,可容煦也隐约能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例如凶巴巴的爹爹忽然鲜少出现在他面前,但他也无法去深思追究刨根问底,只要缈缈拿个小玩具放在他眼前,他的注意力便立刻被转移了。   边关不比京城,缈缈也不敢随便带他出门,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家中。这儿的院子还没有京城的将军府大,容煦在这里待得久了,小短腿便亲自走遍了家中的每一处角落。他倒是想出门,可缈缈不带他出去,他就只好又重复的用自己的小脚丈量家中的每一寸土地。   他与容景十分像,就算是再枯燥无聊的事情,重复无数遍也不会觉得腻烦,每日都兴致勃勃的。   这让缈缈长舒了一口气。   越是紧张时,日子仿佛就过得越慢。   但又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容景又是许多日没有归家,缈缈知道他带兵出城去了,带着楚行一起,根据她得到的消息,容景是去追击敌人——留在城中的将士并未对她隐瞒这些,或许是容景的意思,知道越是隐瞒她就会越担心。但缈缈的担心也并不少,每日闭上眼睛时,怀里抱着睡熟了的容煦,心中都要想象一番容景此时的处境。   这日夜里,容煦照旧在她怀中睡得很沉。缈缈如往常一般胡思乱想了一番,还在想着明日是否要去找城中大夫那儿配一剂安神的药,便听到外面的动静陡然间变得大了起来。   她立刻坐了起来,拿被子将容煦盖住,而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边。缈缈不敢立刻出去,只打开一条小缝,从缝中往外看。   没有她害怕的兵戎声,反而是一片欢喜笑声。缈缈眼睛一亮,但也没有轻举妄动,直到视线之中出现了容景的身影,她才立刻打开了门。   容景身上兵甲未脱,还带着多日对敌留下来的痕迹,可以说是十分狼狈,可他脊背挺得笔直,身上杀气冷冽,步子迈得急切,气势汹汹,好像在追击敌人一般。但只一见到缈缈,他的目光便一下子变得柔和下来,气势一扫而空。   “将军!”缈缈双眼亮晶晶地扑进了他的怀中,抱住的是坚硬的兵甲。只抱了一会儿,她又立刻紧张起来,松开容景仔细检查他身上的痕迹。   兵甲上的血已经干了,缈缈更担心它的来处。   “夫人放心,我没事。”容景温柔地看着她,唇角忍不住勾起,与她分享自己的喜悦:“我赢了,夫人。”   缈缈长舒一口气。   在缈缈的标准里,他这幅样子也算不上什么没事,至少他身上的伤口不少,有些才堪堪止住血。但在容景的标准里,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伤,都能算做无事。   外面早就已经热闹起来了。非但是府中,连城中上下都热闹了起来。军队连夜回城,胜利的好消息眨眼便传遍了城中上下,就连在睡梦之中的百姓都醒了过来,高兴地跑出来庆祝。   容景一回城就立刻回了家中,甚至都来不及安顿将士。   连容煦都被家中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他的娘亲早就已经把他忘到了一边,满心满眼都是他爹,还是奶娘去把他抱出来的。   等庆祝之后,缈缈才问容景:“那些敌人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当然不是。只是暂时打退了他们,但接下来少说也有好几月能够安生,一时半会儿,他们不敢再来。”容景伸手将容煦抱过,离开家这么多日,他还担心小儿子会忘了他,但容煦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便朝着他打了一个哈欠,窝进他怀中继续睡了过去。容景伸手碰了碰小儿子嫩嫩的脸,不禁压低了声音:“这么多天,煦儿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煦儿乖得很。”缈缈忍不住笑道:“煦儿很乖,从来不让我操心的。大约是知道将军有要事在身,也没有闹过要找爹。”   容景低头看着小儿子,忍不住捏了一把小孩的鼻子,看着容煦在睡梦中之中皱起了小眉头,这才送开口。他低声说了一句:“小没良心。”   “煦儿怎么会是没良心,分明是要将军安心。”缈缈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煦儿可贴心的很,将军一回来就冤枉他。”   容景便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他才又道:“等过几日,我将剩下的事情处理好了,就带夫人与煦儿在城中逛一逛吧。”   缈缈抬起头来。   容景脸上难得的柔和,自从到了边关之后,他就鲜少这样放松过。   “到了这儿之后,都还没有带夫人与煦儿好好出门走走。让夫人担心了这么多日,也是该带夫人看看这里的好了。”容景道:“或许不及京城安宁,但夫人也许会喜欢这里。”   缈缈弯了弯唇,笑着应了下来:“当然。”   这是她的将军倾尽全力保护的地方,她当然会喜欢。 第98章   战事暂歇, 又是打了胜仗, 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军中的将士们高兴, 就连城中的百姓也都满脸喜色。   来了边关这么久,缈缈的确是没有好好看过这儿, 等容景的公务解决之后, 有了空闲的时候, 两人便带着容煦一块儿出了门。   “这么多日没有出来, 煦儿应当是憋坏了。”缈缈莞尔,低头柔和地看着容景怀中的容煦,小孩果然满脸新奇, 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大胆地朝着四周看去,边关与京城有许多不同, 让容煦看得连眨眼都舍不得。   他在家中到处乱跑, 出了门,缈缈可不放心让他跑了。容景把小儿子抱在怀中,手臂禁锢着,容煦扭了扭, 没有办法从爹爹的怀里钻出来,他拍了拍容景的手, 见容景还是不放开,便只好指着某一处喊:“爹!去!”   容景:“……”   堂堂威武大将军, 刚刚才打了胜仗, 最是风光不过, 在自己的小儿子面前,却成了马匹坐骑。   缈缈在一旁笑了笑,两人朝着容煦指的方向走了过去。那儿围了不少人,中间几个杂耍艺人,口能吞针吐火,身手灵活,看得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容煦嫌待在容景怀中看得不够,拍了拍爹爹的手臂,又指着那边着急地啊啊叫了几声。   容景:“……”   他无奈地将儿子举高,让小儿子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视野变高,看的更多,能将那些杂耍全都收入眼底,容煦这才满意了。   围观的百姓不时发出叫好声,容煦也激动地直拍小手,双眼亮晶晶的,满脸崇拜地看着那些人。容景忍不住低下头与缈缈小声嘀咕:“我这个爹做得一点也不威风。”   缈缈哭笑不得。   “在煦儿心中,将军一定是最威风的那个。”   容景听了果然满意。   等那些杂耍艺人表演完之后,容景也大方掏出银子给了赏钱,容煦坐在他的肩膀上,恋恋不舍,即使走远了,也不停地转头往那些杂耍艺人看去。人群换了一波,那些艺人稍作休息之后,很快又重新表演了起来。   “爹!爹!”容煦激动地道:“还要!”   容景:“不行。”   小孩儿扁扁嘴巴,又拍了拍:“还要!”   “这城中还有不少好玩的地方,煦儿若是要留在那儿看,今日可就逛不完了。”缈缈哄道:“煦儿就不想尝尝这儿的点心?这儿的点心与京城相比还有许多新奇的。”   点心一出,容煦果然面露犹豫。   他迟疑了片刻,又回头看看杂耍艺人,半晌,才从容景的肩膀上爬了下来。容煦伸出两根手指头,与她讨价还价:“吃两个。”   缈缈笑着应下。   小孩儿这才满意了,乖顺地趴在爹爹的怀里,只是回头看看,还是有些不舍。   他道:“爹爹,厉害。”   容景颔首:“我是很厉害。”   容煦眨了眨眼,又重复道:“爹爹,玩,厉害。”   容景还没琢磨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旁边的缈缈就先听懂了。她哭笑不得地道:“煦儿的意思,恐怕是在说方才那些人厉害。”   容景:“……”   容煦果然满意地说:“爹爹不厉害,玩,厉害。”   他也不知道方才那些人是谁,可在那些杂耍艺人手中,火焰都像是玩具一样,口能喷火,还能钻火圈!   可厉害了!   容景:“……”   他堂堂威武大将军,在小儿子的眼中,竟然还比不上杂耍艺人?!   缈缈憋着笑,咳了一声,连忙劝道:“煦儿还年幼,分不清这些,将军可不要与他计较。”   容景:“……”   容景绷紧了脸,低头看看满脸无辜的小儿子,好半天才忍住了当街打儿子屁股的冲动。   他冷声道:“今日只准他吃一块点心。”   缈缈憋着笑点头。   容煦宛若遭受晴天霹雳,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自己的点心为何忽然就少了一块。他着急地拉着容景,一心急,连话也说不利索,只能不停地喊:“爹!爹!”   容景冷酷地说:“半块。”   容煦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时连话也不敢说了,生怕自己再开口,连剩下的半块点心都吃不着。   他的眼睛不停地往缈缈看去,湿漉漉的眼中满是祈求,想要让缈缈给他求情。缈缈却撇开了头,不与他的视线对上。容煦顿时蔫了。   一直到了点心铺,容景给缈缈买了几种点心,等全都包好了,才掂掂小儿子,道:“挑吧。”   容煦犹豫地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块?”   容景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又重复了一遍:“挑。”   容煦看了他一眼,只当他默认了,看过所有点心之后,乐颠颠地指了其中一种。容景便让人将这种点心也包了不少,大大超过两块的数量。容煦把一切看在眼中,顿时更高兴了,趴在爹爹怀中兴奋地乱动,恨不得立刻就能吃上。   那点心被缈缈提着,直到三人将城中大半地方都走了一遍,等到正午时,寻了一家食楼进去。一踩到凳子上,容煦便立刻迫不及待地道:“两块!”   缈缈连忙将他挑的那包点心找了出来。   他迫不及待地双手接了过去,可小手笨拙的很,怎么也没有办法解开系在上面的绳结,又连忙求助地朝着爹娘看了过去。容景伸手拿过,打开油纸包,从中拿起一块放到他的手中。   容煦愣了愣,双手捧着点心,这块点心小巧的很,分量并不大,可样子好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他挑中。可他数来数去,手中也只有这么一小块而已。   “爹,两块。”   容景看了他一眼,又伸手把他手里的这块小点心拿走,从中间掰开,一半塞入口中,一半放回到了他手里。   容景提醒说:“半块。”   “……”   小孩儿脑中轰隆一声响,仿若遭受重击,一下子懵了。   当着他的面,容景又慢条斯理地将油纸包系上了。他摸了摸小儿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男子汉要言出必行。”   “……”   缈缈在旁边看着,险些便笑出声来。   她知道她的将军是个小心眼,可从前也只对云珠这样锱铢必较。对待云珠,那也是醋缸子在冒泡,嫌弃云珠跑将军府跑的太频繁,但也没拦着过。对小儿子倒是不一样了,连一块点心都要斤斤计较。   也幸好是容煦如今年纪小,不记事,要不然他这个爹都做得没脸。   哪里有这样小气的爹的?   缈缈看着小儿子泫然欲泣的脸,他双手捧着那块小点心,看着可怜的不得了。还是缈缈不忍心,连忙抓了一把其他点心放到容煦手中。   等安慰完了小儿子,她抬头看了容景一眼,大将军此时半点也不心虚,甚至还理直气壮地看了回来,义正言辞地说:“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缈缈心说: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第99章   边关得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容景陪着缈缈把城中每一处都走过了之后, 一家人便能在边关好好安顿下来了。   打仗的日子过得飞快,缈缈掰着指头数了数,惊讶的便发现竟然很快一年都要结束了。   这边的战事未平, 京城里头的事情也没有定,云珠寄过来的信中依旧说了京城里的事情,与他们离开京城之前相比,似乎更紧张了,连云珠寄信过来的次数也变得少了, 每一回都尽量在信中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照云珠的意思, 就连寄信都有些不安全。   缈缈便减少了给京城那边寄信的次数。   她心中惴惴不安, 只怕留在京城里的人会出事。照云珠说的,二皇子行事手段激进,反而还占了上风,二皇子手底下的人都是与他差不多,譬如杨家人,便是阴险又不要脸。他们本来就是被二皇子盯上, 若是二皇子得势, 温家与将军府说不定都要遭殃。   云珠还有身孕在身, 却要留在京城面临这种局面, 反倒是她躲到了边关, 还要云珠远在京城惦记着她。云珠到底还是她的小辈, 被自己的小侄女这样照顾, 缈缈还怪不好意思的。   “云珠喊了我那么多声婶婶,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她。”缈缈有些羞愧地对容景说:“就连到了边关,也还是云珠在给我递消息。”   “在这方面,云珠比夫人厉害一些,她懂得不少。”容景安慰道:“再说,夫人来边关,也是我强拉着夫人来的,是我不放心夫人,也怪不得夫人。云珠当初不也说了,让夫人放心的来。皇上向来宠她,若是二皇子敢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皇上也不会干看着,再说温家也不是任人欺侮的,温大人平日里待人和善,可他能做到户部尚书,自然也有自己的厉害之处。云珠留在京城,也并不危险。”   就算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是被温家连累。就算温家倒了,云珠也还有一层身份在,皇上可不会看着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出事。   只要云珠不做什么过格的事情,她本身便是一张免死金牌。   云珠虽然平日里行为跳脱,可也知道分寸,不该做、不能做的事情,一件也不会碰。她本身也不是蠢人。   容景安慰了一番,缈缈才想开了。   “也是,我顾好自己,不让云珠操心我,这样也就不给她添麻烦了。”缈缈顿了顿,又道:“可照你说的,皇上如今身体可还正值壮年,二皇子跳的那么高,难道就不担心会惹皇上不喜吗?”   “皇上迟迟没有定下太子的人选,也不只是选不出来,也是为了看看几位皇子的手段如何。”容景说;“皇上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若是谁的手伸过了头,皇上肯定不会干坐着。再说,就算是太子的位置已经有人了,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放弃了。你说的也对,皇上身体还硬朗,只要皇上不出事,这事情就不会又结果,还有的熬呢。”   缈缈讪讪:“照这样说,就算是这场仗打完了,难道我们回京城的时候,还要扯进这个麻烦里?”   “说不准连煦儿都长大了,这事还未结束。”   缈缈:“……”   缈缈顿感压力深重。   容景笑了笑,道:“夫人不必担心,万事有我呢。”   “可我也想帮到你。”缈缈小声嘀咕:“我是煦儿的娘亲,要保护煦儿的安危,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虽然说离开了京城,可说不定回去的时候,云珠都要把我甩在后头了。”   “夫人也不必小瞧了自己,夫人当然厉害。”容景说:“从前将军府里只有我一人,我从未担心过身后事,可现在我有了夫人,有了煦儿,府中多了让我记挂的人。但我上战场时,依旧十分安心,便是因为我知道夫人会将自己与煦儿照料好。连管家也说,有了夫人之后,府中都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他夸得十分认真,缈缈反而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也……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缈缈红着脸,心中一时庆幸容煦不在这儿,要不然,要被小儿子看见这样的自己,她连做娘亲的颜面都没了。缈缈轻声道:“我嫁给了将军,这便是我的分内事了。将军也是,若不是将军,我就要一个人在桐州,就算有奶娘他们在身边,我也是无法安心的。”   刚回桐州时,她的心中别提多慌啦。可之后她遇到的事情,比面对杨家还要可怕,不论是京城也好,还是边关战事,只要有她的将军在,她便无所畏惧了。   “夫人本身便是最特别的。”容景认真地道:“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缈缈撇过头,不禁埋怨说:“将军总说这样的话,让煦儿听见了怎么办?”   “他听见就听见了,我与夫人是夫妻,明媒正娶,拜了天地的,他要是不想听,也该自己躲好,捂着耳朵别将这些话听去才是。”容景说的理直气壮。   “……”   缈缈心中叹气:唉,怎么从前认识她的将军时,都不知道她的将军的正经严肃也能变成这样的厚脸皮。   也幸好煦儿这点不像他。   唔……也或许是像的,但这也不是对他,得等煦儿也成婚之后,才能看出头绪来。   ……   作为一个还不到两位的小孩,容煦便是最不懂情况如何的人了。   他只是懵懵懂懂知道,自己先前鲜少见到的爹爹忽然回来了,每日都要在他眼前晃悠,有娘亲的地方就有爹,有爹在的地方,连娘亲都鲜少关注他了。   不过倒是有一个好处,他出门的次数多了不少。除了家中的院子之外,他的小脚丫还走过了城里,还进了军营。他已经不记得京城军营里的那些将士,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他压根记不得,只觉得这边军营里的将士热情的很,每个人都一副恨不得抱抱他的样子。   等亲眼见到将士们训练,队伍整齐,一招一式都带着迫人的气势,锋利的武器在他们手中也如半身一般,看得容煦双眼亮晶晶的,立刻将街上的杂耍艺人抛到了脑后。   而在军营之中,最厉害的就是他的将军爹爹了。   容景带领将士们打过无数场仗,威信十足,军营上下所有人都对他崇敬的很,更别说他自己的武力值也十分高,日常训练时,那些让容煦看到双眼放光的士兵被他轻易摞倒。   容景带着小儿子去军营里逛了一圈,得意地成为了小儿子心目中最厉害的人。   等回到家之后,容煦眼中的崇拜也是半点不减,迈着小短腿追在他的身后,不停地喊着:“爹!爹!”   缈缈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无奈地看了容景一眼,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空闲下来的容景了,便干脆由着他去了。反正她的将军心中有分寸的。   容景满意地享受了一天小儿子的崇拜之后,才带着容煦进了书房。   父子俩面对面站好,他严肃地说:“这之后的事情,你不能告诉你娘。”   容煦瞪圆了眼睛,连忙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   容景满意:“那你想不想变得与我这样厉害?”   容煦的小脑袋都快点晕了。   容景伸手按住小儿子的脑袋,才又道:“既然如此,那你要不要跟着我开始训练?”   “像那些叔叔那样吗?”   “不行,你的年纪还太小,还不能碰武器。”   容煦有些失望:“那什么时候可以?”   “等你能够从我手下过上十招起。”   容煦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高大威猛的爹,一下子沉默了。   “那我以后可以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吗?”容煦问:“比你更厉害呢?”   “看你本事。”   没否认,那就是有可能了。   容煦顿时来了希望,捏紧了小拳头,认真地点头应道:“好。”   他又追问:“那我要干什么?”   容景说:“从明日起,你去找楚行。”   “找哥哥?”容煦歪头:“爹呢?”   “现在你还太小,跟着我也没用。”容景直言说:“就算我教你,你也学不到什么。”   “……”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好像被爹爹瞧不起了。   容煦捏紧了小拳头,又郑重应道:“好!”   他又问:“那哥哥能教我什么?”   “教你认字。”   “……”   容煦快两岁,是时候该认字了。   不但容景有空,楚行也有空的很。他的才学在京城时就出名的很,当朝首辅亲口夸赞过,天资聪慧,才智过人,从小时候起就名扬京城,来教一个小孩认字绰绰有余。   容煦起初还有些不情愿,他好动,坐也坐不住,但容景只说了一句“认了字才能看兵书”,他就乖乖地坐好了。   楚行摸了摸鼻子,容景不但是他的表叔,也是他的上司,他就算是想不答应也不行,只能拿着书本开始给小表弟启蒙。   于是不但容景满意,缈缈也满意的很。她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才武双全了。   只有每天捏着毛笔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容煦皱紧了小脸,觉得认字比锻炼还要难太多了。 第100章   真要说起来, 容煦启蒙也比其他孩子早, 楚行见过他平日好动的样子,并不觉得他能坚持下来,也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小目标, 出乎意料的,容煦竟然也磕磕绊绊读完了一本三字经。   他的天赋并不算出众,也不知道是像爹还是像娘,认字时也艰难的很。楚行自小便展露了自己的天赋,从小到大得到的全是夸赞, 他一目十行, 过目不忘,与他年幼时相比,容煦的资质甚至可以说驽钝。但唯独像容景一样, 对习武打仗都热衷的很,每日跟着楚行认完字读完书之后, 便缠着家中的将士将他抱到军营里去。   楚行这个天才觉得不行,可他的爹娘倒是挺满意的。   等容煦奶声奶气地将三字经念下来, 缈缈恨不得立刻把儿子抱在怀里疼的心都化了。她亲了亲小儿子激动到红扑扑的小脸蛋, 欣喜交加道:“煦儿也太厉害了!”   楚行心说:他在容煦的年纪时, 可是都开始读论语了。   只是他瞅瞅容景的脸色, 见容景脸上也是不动声色的欣慰, 顿时将满肚子的话给咽了回去。   “煦儿这样厉害, 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去考功名做状元呢!”缈缈骄傲地说:“旁人的孩子, 一定没有煦儿这样厉害的。”   容景面色一肃, 纠正道:“煦儿是跟着我做将军。”   “考状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爹以前就没考中。你看温公子多厉害,煦儿这么早就启蒙,想来也是有天赋的。”缈缈欢喜地说:“能考中状元的人,才学定然是顶顶出色的,若是煦儿也有这样厉害,岂不是更好?”   几乎是立刻的,容景便想到了自己夫人从前最稀罕读书人的事情。他绷紧了嘴角,又纠正一回:“不行,要跟着我打仗,他也有这样的天分。”   缈缈眨了眨眼,道:“好吧,如今还早着呢,日后煦儿要做什么,他自己说了才算。”   容煦迫不及待地道:“爹!要跟爹爹一样!”   容景心中一下子舒坦了,满意的不得了。   他说:“我听说,楚行小时候读书时,可是过目不忘,他这样都没考中状元,煦儿读三字经还要费数月,如今连字都还没认全,应当也是不行的。”   楚行无辜地抬起头来,张口想解释自己并没有去参加科举,可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就接到表叔淡淡的视线,默默地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没错,是他资质驽钝。   缈缈果然迟疑。   她还是头一回做娘,也并没有与其他人攀比过自己的孩子,并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什么样。可听说温公子也是年少成名,再不济,楚行也是被当朝首辅亲口夸赞过,再者,就她以前听说的杨新立的事迹,也都是厉害的很。缈缈再回想起从前自己读书时,读书认字似乎也费劲,不禁叹了一口气。   “好吧。”她摸了摸容煦的脑袋:“若是做个小将军也是不错的。”   容景安慰说:“我们容家的人向来都不是读书的料。”   同样是书,兵书可比那些诗书文章吸引人多了。   缈缈好似被安慰到了。   旁边的楚行怜惜地摸了摸小表弟的脑袋,容煦尚且懵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爹一句话变成了资质驽钝的人。   读完了三字经,又接着读千字文。他年纪尚小,读一本启蒙的书都要费不少时间,等楚行又忙碌起来之后,教他认字读书的事情便到了缈缈的手中。缈缈教他启蒙也绰绰有余。   每日需要读书认字,这占据了容煦每日大部分的时间,在边关的形势又变得紧张起来之后,他也没有想着往外跑,而是乖乖呆在家中读书,让缈缈省了不少心。   缈缈还将他开始认字的事情写到了信中,炫耀似的告诉了云珠一声。云珠肚子的孩子在冬天出生了,是个男孩儿。接到了缈缈的信之后,也在回信之中说,等她的孩子长大之后,也要让温公子教他读书,有一个状元爹,怎么着也不能被容煦赢了过去。   云珠的孩子出生,缈缈让人送了礼回去,只是错过了云珠孩子的满月,她心中遗憾不已。听云珠在信中说,那孩子长得更像她一些,缈缈心中大致想出了模样,却还是因为没有亲眼见到感觉遗憾。   更遗憾的是容景。   得知云珠的儿子长得像云珠,他便无言地对着容煦沉默了一整晚。   容煦越长越大,就越能看出五官长相,照管家的话来说,那是与他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容景很郁卒,夜里偷偷对缈缈道:“为何煦儿就不能长得像夫人呢?”   “长得像将军又有什么不好的?像将军才好呢,将军那么威武,以后煦儿一定也会是个与将军一样厉害的人。”缈缈说。   “若是像夫人,那更好一些。”更别说容煦现在大了,知道了男女有别之后,就不爱穿他准备的红衣裳了。容景看他,就好像看到了小一号的自己,怎么看都觉得不太顺眼。   缈缈无奈道:“煦儿就是将军的孩子,已经长得像将军了,我也没有办法再生一回,将军就认了吧。”   “……”   容景抿紧了唇,道:“那不如,再生个像夫人的。”   缈缈一愣。   他道:“是个小姑娘就更好了,煦儿一定是个爱护妹妹的哥哥。”   缈缈迟疑地摸上自己的后腰,说话间,已经有一只手放到了这儿。她不禁探究地朝着容景看去,想看清楚他到底是真心想要个女儿,还是只想要趁机做点别的事情。   容景声音低沉地哄道:“夫人就不想要再有一个女儿吗?”   缈缈顿时心动。   上辈子的她可没有什么子女缘分,煦儿还在她肚子里是便已经没了。重来一回,小儿子能安安稳稳地降生,她更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她天性柔软,也喜欢这些软绵绵的娇孩子,只一想能有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喊自己娘亲,便心动的不得了。   想容煦从前还不会走路时,也乖巧的很,待在她的怀里,后来学会走路了,一下子就抱不住了,越是长大,就越像他爹,小脸板起来时也是严肃的很。女儿与儿子又是不一样的,就算是长大了,也是贴心如意,若是爱与她撒娇就更好了。   缈缈攥着容景胸前的衣裳,也是期待地点了点头。   ……   可想生个女儿也没这样容易。   边关的形势依旧十分紧张,容景每日早出晚归,缈缈很快又重新提心吊胆起来。   当初容煦落在她的肚子里时,只是起源于一场意外,就连缈缈与容景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有孩子的出现。从前他们不期盼的时候,容煦出现了,现在开始期待时,反而一直没什么消息。   奶娘还说:“女医早就说过,小姐身子骨弱,想要有孩子都不容易呢。”   缈缈也没强求,摸摸肚子就放宽心了,只等着缘分的到来。与期待的小女儿相比,还是眼前的战事更让她重视一些。   唯独容景对容煦的态度好了不少,看容煦的眼神用柔和来说也不为过,哪怕是容煦年纪小,也被他看的头皮发麻。   容景看小儿子变得十分顺眼,也不嫌弃他像自己,也不嫌弃他是个男孩了。   要知道,当初若不是缈缈有了身孕,他还不一定能有机会娶到缈缈,要是抢占时机把人娶到手中,说不定现在他的夫人就嫁给了桐州城里的那些青年才俊了。   小儿子可是个大功臣!   唉,若是能换成个女儿,那就更好了……   容景心中有些淡淡地遗憾。   容煦并不知道他的爹爹心中是何想法。   只是听到容景叹气时,还以为是自己还不够厉害,生怕会让爹爹失望,爹爹就不教自己习武了——容景说,他如今年纪还小,必须再等些时候,先读书认字学好了,才能跟着他练武。容煦皱着小脸蛋,读的更卖力了。   容景还给了他一本兵书。   他已经能认识不少字,可认识归认识,读懂兵书却是另外一回事。容煦见过他爹与楚行商量军务时的场面,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而后他便知道了,首先得读书认字,才能成为他爹这么厉害的人。   他爹是大将军,根据他平日里进军营里的所见所闻,大将军可是最威风的人啦!   容煦看着看着那本兵书,眼睛里充满了崇敬的光芒。 第101章   一场战事打了很久, 缈缈在边关过了年, 在边关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连边关的百姓都认得了她,对她和善的很, 逢年过节还要送上不少东西过来。不只是沾了容景的光,也是缈缈平日里与人为善,在有空闲的时候,也当初在边关做善事。   在边关待得久了,缈缈便越适应在边关的生活, 甚至连外面还未停歇的战事都让她逐渐适应。要不是云珠还时不时地从京城寄信过来, 缈缈险些都忘了京城的事。   光是容景与容煦,便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心力了。   在容煦都读完了所有启蒙的书后,缈缈便开始教着她学论语。楚行依旧忙碌, 平日里还是缈缈教导容煦,只是当楚行空下来时, 教导容煦的事情才会落到他头上。缈缈还琢磨着等回京城之后再给容煦请一个好的先生,不管是她还是楚行, 都不太适合做一个老师。   只是与以前的读书认字不同, 读论语还得背下来, 容煦还得弄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年纪不大, 读起来十分费劲, 学得也慢的很。找老师的事情也就不那么着急。   毕竟他们家的小将军, 日后可不是要去考状元的。   倒是缈缈从云珠的信中得知, 云珠的儿子面貌像她,脑袋却像了温公子,小小年纪便天资聪慧,记事也特别快,偶尔温公子在他旁边随口念了一句诗词,隔个几日他都能顺畅地背出来。缈缈最是崇拜读书好的人,一听云珠的话,便只能叹着气摸摸小儿子的脑袋,再也不指望他能考状元了。   当将军也挺好,容家的男人世代从军,各个都十分出众,她的将军就挺好的。   云珠还在信中与他说了一件事情。   杨欣怡本是二皇子的侧妃,却遭了二皇子的厌弃,非但没了侧妃的位置,还被幽禁在后院之中,日后的日子恐怕是更加不好过,甚至连杨家也没有先前受二皇子重用了。这些事情,对于京城发生的事情来说只是小事,因为是与缈缈相关,云珠才特地写在信中告诉她,与缈缈分享这个好消息。   至于杨欣怡被厌弃的原因是什么,后院之中的事情,云珠也不清楚,倒是在信中含糊地说了几句,大约是杨家办事不利,给二皇子惹来一个□□烦,让二皇子手忙脚乱的同时,也迁怒了他,而后便有其他人顶替了杨家,成为二皇子的心腹。   云珠打听的不清楚,缈缈看的也稀里糊涂的。只是云珠在信中说着大快人心的话,她看着也跟着高兴。   她离京城离得远,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偏偏云珠说的也不清楚。缈缈看得心痒痒,哪怕她如今已经不在意杨家人过的如何,甚至在到了边关之后,都好久没再想起杨家的事,连前世遭受的那些委屈她都快要记不起来了。但受过的委屈,也不代表就这样算了,看杨家人过的不好,她心中便高兴。   缈缈拿着信去找了容景,与他说起京城的事情时,也没忍住多提了一嘴。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杨家说倒就倒了,不知道等我们回京城的时候,还会不会有人记得此事。”   “杨家也还没有倒。”容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家在京城扎根多年,再加上杨家还有人在朝中身居要职,只是被二皇子厌弃,也不代表杨家就这样败了。只能说是比从前落魄一些。”   缈缈还想要说点什么,却忽然察觉到了他这番话还有言外之意。   “听将军的意思,好像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   “夫人与云珠联系,从云珠那儿得知京城的事情,我自然也有我的路子。”容景抿了抿唇,面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可缈缈却能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他的轻快,“如今看来,我的路子比夫人消息更灵通一些。”   “你当真知道?”缈缈顿时好奇,拉着他道:“那你快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事说来也有些长。”容景并不隐瞒她,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道:“其实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杨家也还没有被二皇子厌弃,他们与二皇子合谋,想要从更作梗为难我。”   缈缈立刻惊叫出声:“为难将军?!”   容景点头:“夫人也知道,就算离得再远,我也是要听皇上的命令,若是有人在京城想要做什么,我远在边关,连阻拦都来不及。”   “那……那……”缈缈心神不宁,好半天才想起他方才说了什么,顿时抬起头来:“是二皇子?”   容景颔首。   “将军从未与我说过此事,如今连杨家都倒了,那便是二皇子没有成功了?”缈缈紧张地看着他,见容景点头,这才长舒一口气,又忍不住埋怨道:“这样大的事情,你竟然也不与我说一声。边关的战事这样紧张,你还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做什么?我……我也可以帮你的。”   说到最后,缈缈自己都有些气短。   京城那么远,她能帮上什么呢?早知道还不如留在京城,也不至于等事情都结束了才收到消息。   “夫人已经帮上我了。”   缈缈狐疑:“你说这些安慰我的话,我也不会当真的。”   “是真的。”容景道:“也是多亏了夫人从前的交际,夫人在京城时也有不少来往密切的好友,二皇子本想偷偷对我发难,但他做出来的事情,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是夫人从前结下的善缘,我才辗转得知了此事,我在京城之中的好友才帮我应付,将此事捅到了皇上面前。若非如此,恐怕这会儿我都有了牢狱之灾。”   缈缈一时受宠若惊:“真……真的?”   “当然做不了假。”容景温声说:“夫人已经帮了我大忙,如此我也就没有把此事告诉夫人,煦儿已经让夫人这般劳累,夫人也不必为我烦忧。如今此事已经解决,夫人大可以放心了。”   “那为何连云珠也不曾和我说过?”   “想来云珠应当也不知道吧。”   缈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杨家……”   “皇上得知了此事,自然要找二皇子发落,二皇子若是不想失去皇上的信任,便得找出一个替罪羊来。杨家就是他推出来的羊。”容景笑道:“自从跟了二皇子,杨家人行事便越发无所顾忌,尤其是杨新立,他手段阴毒,惹了许多人不喜。杨家落败,也是众人落井下石,二皇子到底顾念旧情,再加上杨家还有人在朝中,这才保了下来。但他们若是不知悔改,再做错事的话,之后就难说了。”   缈缈心中暗想:以她的了解,杨家人恐怕也不会这样甘心,迟早都要再踏出一步。   只是那一步是力挽狂澜还是将家族推入深渊,她也不好说。有些事情并非是正直才能有好结果。   缈缈最后问:“那皇上呢?”   容景说:“皇上是个好皇帝。”   只这么一句,缈缈就放心了。   皇上是个好皇帝,因而也能辨忠奸善恶,也知道大敌当前,什么才重要。   缈缈长舒一口气,为她的将军能遇到一个明主。   她如今只盼望着,等自己回到京城时,自己在意的人能过得好好的,而自己讨厌的人能自取灭亡,各有各的下场。 第102章   缈缈从容景口中得知的也只是片面,实际上杨家的处境比她知道的还要不好。   杨家的确是二皇子推出来的替罪羊, 可他们手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先前仗着自己是二皇子眼前的红人时, 手段阴狠毒辣,得罪过的人不知几何。温尚书在朝中与许多人都交好,结下了不少善缘, 在温家屡次被针对时,也有许多人看不过眼, 想要出手劝拦, 但这些帮忙了的人也被杨家小心眼的记住了。   先前二皇子有多风光,杨家人便有多得意。   等二皇子放弃了杨家之后, 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杨家身上, 又被皇上骂了一通, 紧接着连杨父被降职,杨二叔好不容易调回京城也失了圣宠, 先前杨家得罪过的人这会儿都忍不住上前来踩一脚。   原本还有一个杨欣怡就在二皇子府中做侧妃, 还能给杨家求情, 若是操作得当,还能让二皇子心中的愧疚加深。   可偏偏她自从小产时前牵连二皇子丢人之后,便一直过得有些不大好, 二皇子后院之中那么多人,她每日都要与这些人勾心斗角, 她的位置高, 便成了其他人的眼中钉, 今日遭这个算计,明日又被那个陷害。缈缈并不知道二皇子的后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云珠更不可能特地打听她这个人,在两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杨欣怡在二皇子面前已经渐渐失去了宠爱,但杨家的地位还在,她的侧妃位置也不会动摇。   本来二皇子对杨家正好有愧疚,还犹豫着是否要顺着皇上的意思夺了她的侧妃之位,可偏偏二皇子后院又乱了起来,另一位侧妃有了身孕,却在她的嫉妒之下被推落入湖中小产,被二皇子撞了个正着。二皇子一怒之下,便会直接削了她的位置。   杨家正在焦头烂额,杨夫人忙着捞自己的儿子,一时顾不上她。没有杨夫人给她出主意,杨欣怡匆忙应对,可碍不住二皇子府中其他人一起落井下石,最后等杨夫人顾上她时,她已经被二皇子厌弃,还惹得二皇子发了大火,得了一个谋害子嗣的罪名。   而杨家也不安宁。   出事之后,杨父与杨二叔在朝中一下子变得艰难了不少,杨新立也没了事情做。他便整日出门寻花作乐,钱姑娘哪里能忍,在家中闹了起来,仗着有她爹钱大人给自己撑腰,还亲自带人上青楼把杨新立捉会家中。   这段日子里,杨家可成了全京城的热门话题。关了门,众人小心翼翼谈论着关于杨家想要暗害容将军的事情,出了门,又谈论杨公子与他夫人鸡飞狗跳的趣事。   缈缈远在边关见不着,可云珠却看了许多笑话。   她本来还想把这些事情都写到信中告诉缈缈,还是被温公子无奈地拦了下来:“若是让容将军知道了,你偷偷把杨新立的事情告诉将军夫人,想来容将军可不会与你客气。我记得你与我说过,杨新立从前与将军夫人有过婚约的。”   云珠恍然大悟,也不敢让容景相隔千里还记恨着她,要知道她的表叔是个小心眼,背后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她的坏话。于是云珠只好按捺着等待下来,只等着缈缈从边关回来以后,自己亲自告诉她。   两人见不着,却还是在通着信,随着局势的动荡,偶尔几个月也不一定会有一封信,偶尔一个月里就要寄出好几封。托了云珠的福,缈缈没有错过京城的事情,而云珠也得知了不少边关的事情,收了不少缈缈托人送回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京城里没见过的新奇事物。   等她收了三回边关送来的年礼后,才总算是从温公子那儿听说了边关的事情。   外族投降,容将军大获全胜,军队已经在动身准备回来了。   喜讯传到京城,连皇上都高兴不已,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笑了许多声,连着好几日,都是满脸喜色。   等军队回京之后,不难猜测容景又能得到皇上重赏。   而对京城的许多人来说,容景回京,便代表着有许多变化。要知道,容景这次回来,定然会在皇上面前出大风头,若是皇上高兴,也不知道会如何更加重用——容景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一等将军,鲜少有人能比他的成就更高。   而对于京城里某些人来说,容景回京反而是好处,容景手中的兵权让不少人眼馋,拉拢也好,谋夺也好,在这些人眼中,大胜归来的容将军是一块香饽饽。   自从离开京城之后,缈缈便一直有收到云珠的来信,对于京城之中的事情,她知道的也并不少,在回京城的路上,她便已经猜想过无数回之后会遭遇什么。   大军回京这日,皇帝亲自到城门口迎接,缈缈坐在马车上,撩起车帘,抱着容煦远远地看着皇帝与容景面对面交谈。因为隔得远,她也听不到那边在说了什么。除了皇帝之外,京城里的百姓也是夹道相迎,缈缈还在其中看见了云珠。   云珠抱着小儿子站在人群后面,缈缈见到,也是眼睛一亮,两人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眼,而后云珠与她比了比将军府的方向,缈缈便知道等会儿在将军府见了。   容景与皇上一道进了宫,而缈缈与容煦乘坐的马车则转了个弯回了将军府。将军府的下人一早就听说要回来,管家带着人高兴地站在门口等着,一见到人回来,立刻迎了过来。   下人们把箱笼往府中搬,管家高兴地说:“将军与夫人总算是回来了,先前我得了信,就一直盼望着,可总算是把人给盼回来了!”   容煦懵懂地牵着缈缈的手,仰头看着管家,一走就是这么久,他早就忘记这位老人家了。   管家低头与他对视一眼,乐呵呵地道:“小少爷都这么大了呀!”   容煦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爷爷。”   管家哎哟了一声,笑得见牙不见眼,他道:“先前我写信问了将军小少爷喜欢什么,今日一早就备上了小少爷喜欢吃的点心,那是边关才有的,厨子特地去学得,小少爷等会儿可得尝尝看,看与边关差了多少。”   容煦眼睛一亮,面上都有了几分迫不及待。   缈缈被他拉着往府中走,这会儿容煦倒是半点也不见矜持,她哭笑不得。小儿子像容景,可还没学到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一眼便能让人瞧出他的小心思来。   府中的下人很快便将点心端了上来,容煦才抓了一块到手中,将军府便来了客人。   温家的马车一在门口停下,云珠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险些连儿子都忘了顾:“婶婶!”   缈缈眼睛一亮,立刻起身相迎。   她对容煦说:“煦儿应当是不记得了,但你也得喊云珠一声表姐姐的。”   容煦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小脑袋瓜便立刻想了起来,云珠便是那个时常给娘亲寄信的人。那些信被他娘亲好好收在木箱里,整整一箱呢,他爹还借此吃醋过,连他这个小孩都不忍看。 第103章   一别许多年未见,虽然有在信中往来, 可到底没有亲眼见过。见着了缈缈的第一眼, 还未说出什么想念激动的话, 云珠开口便道:“过去好几年,婶婶也与离开京城时一样好看。   缈缈哑然,失笑道:“你的嘴巴何时变得这么甜了?该不会见我之前, 偷偷摸摸买了蜜糖吃。”   云珠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眯眯地改口道:“是我说错了, 婶婶是比先前还要好看了。”   缈缈无奈, 心里头那一点点感慨都被她的话给冲没了。   她低头往云珠身边看去,云族的小儿子也已经能走会跑, 她离开京城之前, 这孩子还在云珠的肚子里, 那时候云珠都还未显怀呢,这些年来, 缈缈也只听云珠在信中说起过无数回这孩子的近况, 但也从未见过。   如今一瞧, 果真是生的与云珠十分相像,一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让缈缈一见着, 便立刻想到了头一回见到云珠时的样子。只是他与云珠的性格差了不少,与大方外向的娘不同, 小孩儿看着一本正经的, 倒是有几分温公子的模样。   云珠问:“煦儿呢?”   缈缈回过头, 小儿子也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笑了笑,将容煦拉了出来,对他道:“煦儿该叫表姐姐了。”   容煦乖乖叫了一声,目光又好奇地看向了旁边的小温公子。与年龄差了不少的表姐姐相比,倒是这个比他还要小的弟弟更让他好奇一些。   云珠立刻笑眯眯地说:“这是你的表外甥。”   容煦闻言,立刻仰头看娘亲。缈缈冲着他点了点头,按照辈分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她轻轻推了推容煦:“带弟弟去玩。”   容煦听话的上前一步,又纠正道:“是小外甥。”   缈缈:“……”   云珠却是大笑了一声,连声道:“没错,没错,是小外甥,小外甥比煦儿小,煦儿可要好好照顾,别让人欺负他。”   容煦果真是认认真真点头应了,伸手去牵小外甥的手。他自己尚且不知道将军府里有什么好玩的,却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牵着小外甥去往花园的方向了。管家看了一眼,也不放心地追了过去。   等人都走了,云珠才笑着对缈缈说:“我看煦儿小时候乖得很,模样瞧着也可爱,怎么长大之后,反而更像表叔了呢?像表叔也不要紧,两人若是从小一起玩,感情处的好,肯定不会像表叔那样对我这么凶,日后煦儿继承了表叔的衣钵,我儿子可就在京城横着走,比我风光多了。”   可不像她,每回偷偷逃出宫去都被自己的表叔抓回去。云珠想来想去,觉得应当是年幼时相处的不够多,她的亲表叔才会对她这般冷酷无情。   缈缈哭笑不得。   她道:“照将军的意思,等煦儿长大之后,也是要先到军中历练,之后如何,全靠他自己的本事。”   “表叔与婶婶的儿子,定然是差不了的。”云珠自信地道:“我看人眼光好的很,我看煦儿日后有大作为,他就一定能做成大事。容家还没出过平庸的人呢,他既然像表叔,那日后肯定也不会甘于平凡。再说了,我也不要他做什么,只要能在表叔面前能求一求情,说一说好话,那也就是帮大忙啦!”   虽然自己的儿子还年幼,可这好处得先占了呀!   缈缈说:“可煦儿也怕他爹怕得很。”   云珠瞪大了眼睛,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果然不管过多久,她的表叔都是京城之中最厉害的那一个。云珠想了想,只能叹一口气:“早知如此,还不如来讨好婶婶你呢。”   缈缈没忍住,弯了弯唇。过了多久没见,云珠在她面前也依旧是原来那个模样。   她拉着云珠到了堂屋坐下,倒了茶水,端了点心,与她好好说起这些年的事情来。虽然在信中说过了,可那么多事情,哪里是薄薄几页信纸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再说了,两人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些年来,半点不好的事情也没说过。   云珠拣着几件事情说了,又忍不住将杨家发生的事情与她再提了一遍,这回是添油加醋版本的,虽然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可对缈缈来说也十分新奇了。   饶是已经对杨家不在意了,再听到钱姑娘上青楼去抓杨新立,闹得满城皆知,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的事情时,缈缈也不禁惊讶:“杨新立还上青楼?”   云珠撇了撇嘴:“那有什么新奇的,他寻欢作乐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京城,也不只是上青楼呢,什么浪荡的事情都做尽了,也是婶婶离得远才不知道,如今你到京城街上去,随便抓着一个人问,他们都知道的。从前他在京城的名声有多好,还是出了名的才子,现在大家提起他,说的可都是风流事,还有便是他平日里做下的过分事情,半点才名也不剩了。”   缈缈吃惊不已。   她是知道,杨家是十分注重脸面名声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在科举之前就帮着杨新立造势,上辈子还利用她得了好名声呢。   “杨家就不管?”   “杨家怎么管?他们想管也管不了。”云珠道:“他们现在自身难保,不夹着尾巴做人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太张扬,再给自家脸上蒙羞。杨新立的事情,他们当然是想管的,但杨新立还挡着许多人的面放下了狠话,将他夫人骂了一通,也将杨家的其他人骂了一通,如今整日宿在花街柳巷,杨家先被他下了这么大的面子,杨大人是要面子的,当街说当自己没有这个儿子,如今就算是想管,杨新立也不听他的话,杨大人也不好打自己的脸。”   云珠说的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她看了看缈缈,又压低声音,小声该说:“我夫君也知道了先前的事情,虽然我只是被他骗了一会儿,他也没有得逞,可我夫君生气得很,还让我不要再打听杨家的事情。其实我也只是当笑话看,早就不在意了,我夫君瞧着好像比我还介意呢。”   缈缈抿唇,目光促狭地看着她,云珠刚得意完,这会儿又被她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别说我夫君,我看表叔也是一样的。”云珠道:“先前杨家出事的时候,还不知道表叔出了多少力呢,要不然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杨家倒了大霉?要知道,杨家可是我二哥的得力下属,我二哥也不会轻易自断臂膀。”   缈缈柔声道:“我当然知道,将军做这些,那都是为了我好。”   她说出来,倒是半点羞涩的意思也没有,语气稀疏平常,好像在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云珠瞪大眼睛看了她许久,也不得不承认,同样是成了婚的人,这变化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   要是放在以前,她婶婶定然也会害羞不好意思,这么久不见,原先容易脸红的婶婶怎么还和她表叔一样厚脸皮了呢!   云珠的目光有些心痛,很快便兴致冲冲地盘问起关于她在边关时候的事情。   等容景眼带笑意的回来时,看见的便是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模样。   他微微扬起的嘴角立刻撇了下去,离京多年回来,见到侄女的第一眼,便是先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婶婶回来了,我当然就在这儿了。”云珠伸手,把缈缈的胳膊一揽,亲亲热热地道:“我非但是是来了这儿看婶婶,今日我还要留下来用饭,我还要与婶婶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呢!”   容景慢腾腾地板起了脸。   离京几年,又上了一次战场,他板起脸时,面容都比原先严肃了少许,气势更加深沉。每当容景这样看下属时,下属便会吓得两腿发抖。   被他这样看着,连云珠都有些不习惯,一下子回忆起了从前在他笼罩下的恐惧。   她道:“不……不行吗?”   “当然不行。”容景慢腾腾地说,声音低沉,他看着云珠,好像在看自己的敌人一般,让云珠感觉自己像是被按在砧板上,而他的视线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样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哪一块地方好下手。容景沉声道:“如今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便不该在赖在别人的家中。”   “那又有什么。”云珠鼓起勇气说:“我出门之前,就已经与我夫君说好了,他知道我今日要来找婶婶,已经答应我了。再说了,我与婶婶这么多年不见,可有许多话要说。”   “方才不是已经说了?”   “那可不够,我与婶婶那么久不见,一日说一个时辰的话,都能累积成许多许多日了。就刚才这么一会儿,哪里够?”   “那先前的信里头,说的还不够多?”   “当然也不够多了!”云珠说的理直气壮:“信里头才多少的内容,哪里能说的清楚呢。今日我可是有婶婶给我撑腰,不管你说多少回,婶婶可都是要站在我这边的。”   说罢,她又拉了拉缈缈,有些不自信地问:“是吧,婶婶?”   缈缈眨了眨眼。   云珠心里是如何想,她可都听到清清楚楚。云珠说的这些,她听着也心动。这么久没见,那么多的话,的确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说的完的?   但是……   她一抬头,便对上了容景的视线。   与她的将军朝夕相处这么久,哪怕是容景板着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要他稍稍抬个眉毛,皱个眉头,缈缈都知道他心中是什么想法,并且知道的一清二楚。   都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已经知道她的将军心眼有多小,醋缸子有多大了。   远在边关时,见不到云珠,她的将军都能为云珠的信吃飞醋。报复不到云珠身上,可全都报复到了她身上。都老夫老妻了,自然也不是原先青涩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的模样了。   缈缈迟疑了片刻,一时不敢应下。她撇过头,咳了一声,红着脸小声地问:“不如……不如我明日去找你?”   云珠不敢置信地转过了头来,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她痛心疾首地惊呼出声:“婶婶?!”   缈缈不敢与她的视线对上。   容景扬了扬眉,唇角轻快地往上扬起,对云珠道:“既然知道了,你还留在这儿?”   云珠:“……”   容景说:“我们才刚回来,什么都没收拾,府中乱的很,没空招待你。”   云珠:“……”   她愤愤地想:怎么都过去那么久了,表叔还比原先更讨人厌了?   听听这话说的,这样对多年未见的亲侄女,这还是人话吗? 第104章   尽管主人家下了逐客令, 可云珠还是留下来用了一顿晚膳。   先前缈缈站在自己身边的表现便已经大大满足了容景, 他也不与云珠计较这一顿两顿的事情, 反正等吃完了之后,云珠都是要走的。   容景也见到了云珠的儿子, 他定睛一瞧, 果然是与云珠小时候生的很像。小温公子倒是比云珠乖一些, 不像他娘在小时候就是个泼皮猴子,模样看着乖乖巧巧白白嫩嫩的。   容景的视线往旁边移了移,落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容煦长大一些, 就跟着他开始训练,边关的日头比京城读,好好一个小儿子晒成了黑猴子,又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长大之后,就更明显了。   容景再看看小儿子旁边的小温公子, 暗暗想:这个看起来倒是更像女孩子一些。   他对生女儿的念头,到如今也没打消过。   儿子一出现, 云珠便恢复了在缈缈面前十分少见的端庄模样,缈缈瞅见她挺直了脊背优雅雍容地对小儿子说话时的样子,这才看出了她与自己离开时的不同。   相信云珠在京城的夫人圈子里, 待得应当也是十分不错的,只这身气度, 缈缈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皇后娘娘。   桌上多了两个小孩, 话便围着小孩开始说了。   缈缈提及在边关时, 是楚行教导容煦启蒙,又说到回来之后要给容煦找一个老师。云珠便道:“不如让这两人一块儿上课吧,我夫君特地请了柳先生来,婶婶应当认得柳先生的。”   缈缈思索片刻,果然是眼睛一亮:“难道便是那个柳先生?”   容景困惑转头,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暗号。   “不错,就是那个柳先生。”云珠兴冲冲地说:“当初我夫君还想要拜柳先生做老师,可柳先生嫌我夫君资质驽钝……唉,我夫君可是考出了个状元的,他这样厉害,竟然也能被嫌弃资质驽钝,也能看出柳先生眼光是有多挑剔了。这回我夫君又不死心,特地带着孩子上门请教,谁知道柳先生这回却是点头了。”   听到娘亲提及自己,小温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腼腆的很。   容景瞥了一眼,暗暗点头:心说这个比他娘讨人喜欢的很   缈缈顿觉失望:“那煦儿应当是不行的。”   “为何不行?”云珠说:“煦儿是婶婶的孩子,肯定也差不了,我看煦儿长得就是一副聪明相,柳先生虽然眼光高,不去试试,哪知道行不通?”   “煦儿像将军,对学问倒是没多大兴致,更爱舞刀弄枪,当初教他认字,还是他想要看兵书呢。”缈缈不禁叹道:“我看就算是让煦儿跟了柳先生,他也没有那么耐性读下去,他才这么小的年纪,平日里往军营里跑的多了,都恨不得立刻能上战场了。”   容煦绷着小脸,颔首道:“还是做将军好。”   云珠顿时无话可说。   她与缈缈一样,也喜欢学问出众的读书人,温家是书香世家,不管是温大人还是温公子,又或者她生的小温公子,对学问都是一脉相传的认真。小温公子连路都走不稳时,便已经缠着爹给他念书。而容煦……容煦在那么大的时候,则是恨不得去跟着军营那些将士一起训练了。   话题很快便从此事跳了过去。   等晚膳用完,等到月亮高挂,云珠才在容景眼神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离开之前,她还拉着缈缈的手,连声说:“婶婶明日可千万要记得找我,我就在家中等着,哪儿也不去,若是婶婶不来,我就再来找婶婶了。”   缈缈哪里会拒绝,拉着她的手连番保证。   容景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两人一副话都说不完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像是硬生生拆散二人的心狠手辣之人。   小温公子困得眼皮直打架,离开时还趴在娘亲的肩膀上,朝着容煦挥挥小手:“哥哥,明日要来找我呀。”   容煦一本正经地点头:“是舅舅。”   缈缈无奈笑了出来。   她先把容煦送回他的屋中,看着容煦睡前看了一会儿兵书,乖乖闭上眼睛睡了,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屋子里,容景早就已经等着了。   他对缈缈道:“明日我还有许多事情,又不能在家中陪着你了。”   缈缈点头,应道:“将军放心去忙吧,离开了很久,可该做的事情,我也没忘记,府中的事情我一个人也能处理好,再说,还有管家和奶娘帮我呢。明日我也不在家,我要去公主府,将军难道忘了?”   容景抿紧了唇,又道:“我会尽量早些时候回来。”   缈缈眨了眨眼;“就算将军早些时候回来,我应当也不在家中的。我与云珠这么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云珠那样热情,说不定也要留我下来用晚膳,说不准,我就直接留宿了。将军放心,若是我没有回来,我会让人给将军捎个口信,将军不必担心我。”   容景的唇抿得更紧了。   如今四下无人,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心里头这点不情愿,也就表现的更加明显。   缈缈无奈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安抚道:“将军明明知道我与云珠感情好,怎么能连这种醋都吃。”   容景沉着脸,憋了好半天,才道:“温公子应当不情愿。”   “温公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云珠今日还说了,她原本是要打算留下,是将军你不同意。”   “……”   容景又说:“府中事务多。”   缈缈眨了眨眼,道:“那我也不着急,等过些日子,府中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去找云珠也不迟。”   “……”   “煦儿都这么大了,将军怎么还和云珠较气呢?”缈缈无奈地道:“上回将军与我计较时,还被煦儿看见了,煦儿也不是从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让他看见,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为何要不好意思?”容景认真地说:“煦儿也亲口说了,是想要一个妹妹的。”   缈缈瞪大了眼睛看他。   容景忽然压低声音,哄道:“难道夫人就不想要生个女儿……”   “……”   这几乎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了。   缈缈叹了一口气,才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眯起眼睛,主动地朝着容景伸出了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都成婚那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言外之意呢?   ……   第二日,云珠在家中盼了好久,才总算是把缈缈盼来。   她一见到缈缈,便先往缈缈身后看了一眼,而后才长舒一口气,说:“我还真担心表叔不愿意让你过来呢。”   “将军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缈缈小说:“虽然与你计较,可也从未真的拦过。”   “我知道,我知道,婶婶你当然是站在表叔那一边的。”云珠拉着她坐下,又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丫鬟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她道:“表叔都占了婶婶你这么久了,在边关可亲热够了,回到了京城,总不能还不把婶婶你放出来。”   缈缈哑然失笑。   “没了婶婶留在京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着,平日里与其他人来往虽多,可他们都不及婶婶。”云珠连声说:“也不只是我,京城里可有不少人都在想着婶婶呢。这次婶婶回来,也不知道多少人高兴着。”   “我的确是要好好谢谢她们的。”   缈缈想起来,之前容景与自己说过,在二皇子对付他时,京城里也有不少人暗地里帮了忙。容景说那是她先前结下的善缘,可缈缈清楚,自己的人情再大也大不到这份上,除了云珠之外,恐怕其他人也并不是真心实意一心为了她才帮的。但这些雪中送炭的好,缈缈记在心里,回了京城,原先那些交好的夫人也该重新联系上了。   “那此事就交给我。”云珠道:“早听说婶婶要回来,先前可是有好几个人来向我打听婶婶呢。既然婶婶也有这个意思,便由我做主,邀请其他人过来,也好让婶婶重新与她们熟络起来。”   缈缈不在京城的这些时间里,云珠可没疏忽了这些。   她本身身份尊贵,嫁的也不低,又有心与那些世家夫人交好,她有心,其他人自然也顺着橄榄枝往上爬,在京城夫人的圈子里也是有高有低,而云珠便是其中佼佼。   而容景身份高,多得是想要与缈缈交好的很,缈缈也更不会低到哪里去。   缈缈轻轻点头,应下了云珠的话。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杨夫人……”   云珠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嘲讽:“恐怕这点是无法让婶婶顺心如意了,回了京城还得见到她。” 第105章   再见到杨夫人, 缈缈险些都没认出她来。   杨夫人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这几年老的特别快, 缈缈几乎找不出记忆中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也或许是杨家大变之后让她饱受磋磨,当她从自己面前走过时, 缈缈还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只当她是京城这段时间里新起来的某位大人的妻子。   直到她在杨夫人的脸上找到熟悉的痕迹, 而杨夫人也诚惶诚恐地看着她,缈缈的神色一下子收敛起来。   她迟疑道:“这位是……”   杨夫人低下头,她身旁的云珠轻轻笑了一声, 道:“我还以为见不着杨夫人了。”   缈缈这才认出她。   她往杨夫人身上多看了几眼,一直与云珠坐下之后,都忍不住问:“她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本来就该是这样,杨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又有个不省心的儿子,就说她女儿, 先前做了我二哥侧妃的那个,如今被我二哥厌弃, 更不省心。她这般年纪了,是该好好让儿女孝顺颐养天年了,却还厚着脸皮来这儿拉关系, 如何能过的好?”云珠压低声音说:“婶婶见着,应当会很高兴吧。”   缈缈想了想, 也分不清是高兴居多, 还是感慨居多。   她犹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一直到临死之前,她都将杨家人视作洪水猛兽,等重来一回睁开眼睛,更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京城,唯恐再踏入上辈子的噩梦之中。对于原先的她来说,杨家人是恐怖的梦魇,她恨不得离得远远的,甚至还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无法翻越过这座大山。   但如今看来,杨家人却也是只普通人,甚至连倒下都轻而易举,她甚至没有刻意刁难对付,杨家人便已经落败。只要她想,从前她害怕的,就再也爬不起来,杨家人甚至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缈缈不知道是该感慨杨家衰落的过分快,还是该感慨时过境迁自己的变化。   今日这场聚会的主题也不是杨家人,杨夫人在这其中半点也不起眼,按照如杨家在朝中的地位,她连留在这儿都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今日是缈缈回来以后参加的第一场聚会,所有人也都是围着缈缈转。杨夫人被挤到角落处,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但缈缈仍然还是与她说上了话。   是在这样宴席结束之后,所有人陆续坐着马车离开,因为是云珠的主持,缈缈特地留了下来,想要与云珠说一会儿话。杨夫人踌躇片刻,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主动过来寻她。   缈缈颔首应了,云珠在一旁陪着,目光不善地看着杨夫人。   杨夫人垂着头,佝偻着脊背,从前她向来在意形象,京城里的世家夫人,无论何时都是一丝不苟的,仪态要做到最端庄,。像她这个年纪,本来还应该正是世家夫人的宴会里风头正盛的时候,这会儿她却已经露出了疲态与苍老。   “将军夫人……”杨夫人嘴唇动了动,忽然改口道:“缈缈。”   缈缈面色冷淡:“杨夫人不必叫的如此亲近,我们二人也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无论怎么说,你娘都是杨家出来的,是你舅舅的亲妹妹。”杨夫人说:“现在杨家遭了难,你都知道的,只有你能帮我们。你娘也是杨家人,若是你娘还在世上,一定不愿意看见杨家落败。就看在你娘的份上,你帮帮我们吧。”   杨夫人说着,便膝盖一屈,眼看着就要跪下。   她这番举动让缈缈与云珠都没想到,还是奶娘先回过神来,冲上前把她拦住。   “杨夫人难道是想威胁我?”缈缈冷下脸:“你们杨家走到今天这地步,也是你们咎由自取,这其中可没有一件事情是谁逼你们的,杨夫人难不成还忘了,杨家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下场,皇上怪罪你们的时候,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们要害我将军府!若不是将军运气好侥幸躲过,今日跪在这儿的,还不知道是谁。你们害人没害成,还反过来求我帮你?”   奶娘也跟着冷笑一声:“我可真是开了眼了!你竟还敢拿夫人出来说事。夫人去了之后,你是如何对我们小姐的?当初你这样对我们小姐时,可还记得夫人也是杨家人,是大老爷的亲妹妹!”   这已经是家务事了。云珠主动走了出去,暗示缈缈自己就在外面等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她就会立刻冲进来。缈缈对她点了点头。   杨夫人不禁湿了眼,连声说:“是,是,我知道错了,这一切全都怪我。可其他人是无辜的,你恨我就好,我要对我做什么都好,你别牵连其他人……”   “我可什么都没有对你做。”缈缈冷冷地看着她:“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方才就说了,你们杨家是咎由自取,而今落到这个地步,是你们自己从前做下的孽事,怪不到任何人。我从前没做什么,现在也没有做什么,往后更不会帮你们。”   “若是你什么也没有做,我的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杨夫人猛然拔高了音,惊声叫道:“若不是你,新立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欣怡在二皇子府中,好端端地坐着王妃,如今怎么会被冷落!从你到了我们家后,杨家便越来越差,怎么会不是你?!”   奶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险些都气笑了。   “你这人真是好大的脸,你家的公子花天酒地,你的女儿失宠,这与我们小姐又有什么关系?你可别忘了,这些年里,我们小姐可都在边关,一直没有回来过!”   杨夫人固执地昂着头,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缈缈。大约是知道缈缈当真不会帮忙,于是她就破罐子破摔了。   无论见多少次,缈缈都要为杨夫人这般理直气壮而震惊。   但她已经明白了,杨家人就是这样厚颜无耻,若是杨家人肯自省,但凡他们还有一点悔改之意,那就都不是杨家人了。   缈缈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薄怒淡去,又重归冷静。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看着杨夫人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你错了,杨新立与杨欣怡会变成这样,那都是因为你和杨大人。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就被你们教成了什么样。从前杨家没出事,你们自鸣得意,现在出了事,你们也从来不会反省。并非是谁让他们变成了这样,而是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杨夫人却咬牙切齿,固执地说着相同的话:“如果不是你害了新立,新立本来有大好前途,要不是你嫉妒在心,欣怡也不会失宠。欣怡亲口对我说,都是因为你!你害了我们杨家,却还不知悔改!”   “杨夫人忘了,是你女儿几次三番想要陷害我。”缈缈移开视线,再也不想看见她:“我与杨夫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杨夫人有空来寻我说这些无用的话,倒不如亲自去一趟城东,将你的儿子接回去,如今可是满京城的人都在说着你们杨家的笑话。”   杨夫人脸色青白,又涨得通红,显然也是想起了近日城中的风言风语。   越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就越是在乎脸面名声,因为这事,她已经不知道丢了多少脸,从前往来多的人家不知道在背后如何笑话她。可一想到缈缈也这样嘲笑她,她便有些难以忍受。   她可一直记得,几年前从桐州来上门寻亲的孤女。他们杨家本来也是受皇上重视,家中的男人是朝中重臣,她的儿子前途无量,她的女儿也是一路锦绣。可就因为这点小小的疏忽,杨家的命运变得天翻地覆,与想象之中的背道而驰。   究竟为何会变成了这样!   她还想要说点什么,可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奶娘捂住嘴巴带了出去。   她说的已经够多了,奶娘可不想再让她的话污缈缈的耳朵了。   人被奶娘带了出去,又被公主府的下人赶出了大门。杨夫人姿态十分狼狈,她还顾忌着脸面,生怕被人看见,连忙走了。但她也知道,缈缈与云珠的这番作态,便是表明了以后与杨家不会来往。   早就是如此了,今日本就是她厚着脸皮拜托了好友带自己来的。   杨夫人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中惶惶,已经料想到日后只要缈缈与云珠继续保留着现在的地位,她就会慢慢被排挤出这个圈子。   事实上,现在就正是如此了。   在京城之中,杨家已经是人见而避之。   命人把人赶了出去,云珠才走进屋中。   她对缈缈说:“见着了杨夫人,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情,都忘了与婶婶说。”   “又是杨家的事情?”缈缈面色不变,懒洋洋地道:“也不必说给我听,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的确不是好事。”云珠点了点头,但还是道:“听说我二哥后院中,有个人疯了。”   “杨欣怡?”   “应当是她,听说她口口声声还念着婶婶你的名字。那会儿婶婶还在边关,与婶婶有什么关系?二哥府中倒是请了不少太医过去,照太医的说法,是她得了癔症。”云珠耸肩道:“也不只是婶婶,还有后院之中其他的人,许多都没有半点关系,我想来想去,觉得应当她是嫉妒婶婶吧。”   “嫉妒?”   缈缈都觉得好笑。   她有什么值得杨欣怡嫉妒的呢?她自己都快忘了,当初她上京城时,杨欣怡有多不将她放在眼里。   出身名门,有爹娘爱护,又能如她意愿入王府。只要她好好经营,无论如何也落不得现在的下场。   不只是杨欣怡,杨家所有人都是这样。   而杨家还兀自沉浸在从前的繁华鼎盛之中,而从前她在意害怕的,这会儿在她心里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第106章   见了一回杨夫人, 缈缈还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杨欣怡的事情, 也比如杨新立的事情。在她去边关之后,中间又有一次科举,这回杨新立也依旧下场, 但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 他这次也依旧没有考中。   大约是两次落地磨光了杨新立的劲头,让他彻底的崩溃, 再也没有办法振作起来, 才变成了如今缈缈所知道的模样。   缈缈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她所知道的杨新立, 虽然心肠狠毒, 但也是心高气傲之人, 杨家从小给他安排了路子, 他照着这个路子走,也顺顺利利,从未受过挫折,自小享受着赞誉,因而也被教养的自视甚高,却接二连三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自然会承受不住。   但也只是科举而已。   于杨家来说,科举并非是改变命运的唯一路子, 只不过是通往朝堂的一个台阶而已, 哪怕是没有, 杨新立也已经在为二皇子做事, 并给颇受重用。其他寒窗学子尚且能够多年苦读, 屡败屡战。可杨新立却不行。   他能轻易将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可自己却连一点也无法承受。   等如今看清了他,缈缈才发觉从前惧怕他的自己有多稚嫩。而如今她有将军,有煦儿,即使她什么也没有,依旧如从前那样只是个小小孤女,也对杨家人提不起一点惧怕之意了。   缈缈对容景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甚至都像是与其他人一样,冷静地说着杨家人的笑话。   容景也只是应道:“夫人也不必再介意杨家这些人了,他们执迷不悟,迟早会尝到恶果。”   “对杨家人来说,他们现在落到这种境地,便已经是他们尝到的恶果了。”缈缈弯了弯唇,浅笑道:“要说起来,杨家人也幸运的很,从前遇到云珠的事情时,他们还能遇到二皇子这样的帮手,到现在连二皇子都放弃他们了,钱家的姑娘却还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   钱姑娘亲自去抓杨新立,虽然是让京城里的人看了笑话,又何尝不是还对杨新立一往情深呢。   尽管钱姑娘有诸多不好,她形貌再平凡,性情再不好,可对她的夫君是一颗真心。不但是杨家注重脸面,钱家也是如此,钱姑娘也是高门出身,甚至还心思敏感,旁人多说一句话,她都要怀疑别人是在背后嘲笑她的相貌,到现在却愿意为了杨新立做全京城的笑柄。   若是真的不放在心上,那也是该任由杨新立自生自灭,在这个时候想办法与杨新立和离,趁早从这泥潭里脱身才是。   容景:“尽管他们再幸运,可要是不知道珍惜,落到最后是什么下场,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缈缈轻轻颔首应下:“是啊。”   再多的感情,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受磋磨,那也迟早会有消耗干净的一天。   等什么也没有了,再心软的人也能硬起心肠来了。   ……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回了京城之后,缈缈出了府,总能遇到几个熟人。   她在一间首饰铺里遇到钱姑娘的时候,都忍不住在心中道了一声巧合。   自从回到了京城之后,好像她就经常能遇到杨家的人,听到杨家的消息。   缈缈想了想,主动走过去搭话:“杨夫人。”   钱姑娘转过身来,见着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连忙道:“将军夫人。”   “小杨夫人若是有空,要不要与我去茶楼坐一会儿?”缈缈轻轻道:“我有一些话想要与杨夫人说。”   钱姑娘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缈缈笑了笑,示意身后的丫鬟们将她方才挑中的首饰带上。其实平日首饰铺有了什么好东西,便会第一时间送到将军府来供她挑选,只是今日缈缈正好有空闲,连容煦都被他爹带到了军营里,这才出门来走一走,谁知道这么巧就碰见了钱姑娘。缈缈还注意到,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钱姑娘与她身后丫鬟的手上都是空荡荡的,他们挑了许久,却是什么也没挑中。   一直到了茶楼,钱姑娘都没有说一句话。   缈缈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钱姑娘的面前,钱姑娘瞪直了眉毛,盯着那杯茶看,好像这里头藏了什么毒药一般。她犹豫了好久,才总算是伸出手,浅浅地啄饮一口,又很快放下。   “杨夫人好像很怕我?”缈缈笑道:“好像在此之前,我从未对杨夫人做过什么。应当是在杨家听说过我不少坏话吧?”   钱姑娘一惊。瞧她这反应,缈缈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问:“杨家是如何说我的?”   钱姑娘面上很是警惕。   “其实杨夫人……我是说另外一个,她早就来找过我,与我说了不少话,杨家人口中是如何说我的,我大概都清楚。不管是杨欣怡也好,还是杨新立也好,那可都与我没什么关系。”   钱姑娘犹豫地开口:“但我夫君……他这般有才华,为何会考不中?”   “杨夫人心中应当很清楚。”   钱姑娘愣了愣,而后沉默下来。   整个杨家都将杨新立没考中的原因怪到了缈缈身上,在私底下,他们直言是缈缈这个将军夫人从中作梗,才让杨新立名落孙山。但作为杨新立的妻子,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她最清楚不过,说是要考科举,那他一门心思在帮二皇子做事,也不爱待在家中,书房落了一层灰,若是那样还能考中科举,可就太笑话了。   但杨家所有人都说的信誓旦旦,把缈缈骂了又骂,听得多了,连她也不禁动摇,产生了怀疑。   再说,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她爹也是朝中大官,且不说将军夫人那会儿不在京城,科举要是那么容易能被动手脚,那负责此事的官员都得引咎革职。杨家人说得笃定,却也不见他们去叫过任何不公。   还有杨欣怡……   她对这个小姑子也不喜欢,刚嫁到杨家时,整个杨家都不敢给她脸色,唯独杨欣怡面上的嫌弃藏也藏不住。杨欣怡出事时,她还幸灾乐祸过呢!   “那将军夫人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钱姑娘问:“我听家里人说过许多将军夫人的坏话,我也知道将军夫人与杨家的恩怨,现在杨家都这样了,将军夫人应该是高兴才是。”   缈缈道:“你与我从前见过的样子,变了不少。”   钱姑娘的神色一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她说:“都这么久了……当然要不一样了。”   “那你就不想离开杨家吗?”缈缈说:“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杨新立都变成了这样,你为何还惦记着他?”   钱姑娘一下又变得很警惕:“将军夫人想对我夫君做什么?”   “我并非是想要对你夫君做什么,而是想要对你做点什么。”缈缈目露安抚之意,柔和地说:“你也知道我与杨家的恩怨,可与我有恩怨的杨家人也不包括你,你也从未对我做过什么。我想杨新立对你硬蛋也算不上好,有钱大人给你撑腰,你也不必守在杨家不走。”   钱姑娘呐呐:“我夫君对我好的……”   缈缈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钱姑娘本想例举一些事情,例如她刚嫁到杨家时,她的夫君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过,还给她买首饰,买胭脂。但她也并非蠢蛋,当然能感受的出来真心与假意。要是杨新立是出自真心,也不会费心思躲着她了。   “可离开杨家,我还能去哪呢。”钱姑娘说:“我又不是您,模样生的好看,京城里的人是如何笑话我的,您应当很清楚,当初便是没有人娶我……我相貌丑陋,夫君不喜欢我,也是情有可原。”   她向来为自己容貌自卑,却容不得旁人说道,这会儿却是头一回亲口承认。   “不管旁人如何想,我想,无论何时,钱大人应当是最看重你的。”   钱姑娘一时怔住。   好半天,她才问道:“你为什么要特地和我说这个?”   缈缈笑道:“你也知道,我与杨家有旧怨。既然是有恩怨,那我当然也不想见到杨家人过的好了。”   钱姑娘沉默了。   过了半晌,她忽然端起面前的茶盏,仰头将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谢过缈缈之后,急匆匆地带着自己的丫鬟跑了。   缈缈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杯子,不禁叹了一口气:“唉,我可真坏啊。”   “夫人可别这样说。”她身旁的丫鬟道:“我看离了杨家,小杨夫人一定能过的更好,就算是谁也不嫁,也比嫁给杨公子那样不着家整日在外寻欢作乐的人好多了。夫人是帮了人,怎么能叫坏呢?”   缈缈看她:“你觉得这样算好?”   “当然是好了。”丫鬟煞有其事地道:“杨公子那样的人算的了什么,我们将军这样的才算是大好人呢。别的不说,就说军中的将士,哪一个不知道上进?也没谁坏成杨公子这样的,军中的将士们都知道要疼人呢!”   军营里这些大老粗平日里连娶个婆娘都费劲,到了军营里头,母猪都能赛貂蝉,钱姑娘虽然相貌一般了一些,可军营里的这些将士们哪会介意长相呢!   要知道,上了战场就容易受伤,脸上的伤容易结疤,一条大疤横过脸,因而变得形貌丑陋的也不知道多少,更别说缺胳膊断了腿的,那就更多了。   军风彪悍,连着将军府的丫鬟们也个个被影响。   缈缈打趣道:“你看中了将军手底下哪个人?我去帮你说说。”   丫鬟眨了眨眼,红着脸不说话了。 第107章   缈缈以为自己会等很久, 谁知道没有过太久,便听到了杨家的消息。   听说是钱姑娘主动休了夫, 料想杨家应当是十分不情愿的,但其中或许是有钱大人出了力, 进行的十分顺利。一队人马闯进杨新立住的青楼, 趁他伶仃大醉时,按着他的手画了押, 就让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钱大人就这么一个女儿, 疼到了心坎里,为了这个女儿愿意和二皇子合作,等钱姑娘跑回家中一哭,原本他想要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铁了心要把女儿带回来。   这些家事, 缈缈就不清楚了。   只是听说钱姑娘回了钱家之后,她便忍不住对容景说了同样的话:“唉,我可真坏啊。”   容景赞同地点了点头:“夫人是挺坏。”   缈缈立即瞪眼。   她的丫鬟都不说她半句不好, 转口就是夸她的话,偏偏她的将军反而还认同了她的话, 真心实意地觉得她坏?!   缈缈的手放在了容景的腰侧,盘问道:“那你说说看,我究竟坏在何处?”   “夫人是很坏,一门心意还顾着别人家的事情, 连我这个夫君都忘在了脑后。”容景丝毫不惧她的威胁, 一本正经地说:“夫人还有空插手别人的家事, 却连我这个枕边人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   缈缈一愣,立即紧张起来,威胁的手也收了回来,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把容景打量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出来,顿时问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   “夫人现在知道关心了?”   “我可没有与你开玩笑。”缈缈着急地道:“难不成是谁为难你了?也不应当啊,难道是……是皇上?”   容景绷着脸点头:“是皇上。”   缈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脑子里飞快地将近日的事情想了一遍,虽然抽空去管了钱姑娘的家事,可她平日里的重点当然也是放在将军府里,甚至是昨日她才和云珠见了一面,若是有什么事情,云珠不可能不告诉她。难道是今日早上容景上早朝时,皇上说了什么?!   缈缈悚然一惊,立刻问道:“那皇上说了什么?”   她心想:皇上向来信任她的将军,她的将军也从来不会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情,更别说将军刚打了胜仗立了大功,皇上怎么可能会对将军发怒,除非是谁想要害将军……   她的脑子胡思乱想,便听容景说:“皇上念我立了大功,有赏赐了不少东西。”   “……”缈缈满腔的慌乱戛然而止。   容景:“那些都是什么绸缎珍宝,我看着没有用处,但夫人应当用得上,就放在库房里,夫人有空去看看……嘶。”威武大将军忽地倒吸一口凉气。   缈缈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在他的腰间用力掐了一把。   ……   容景可谓是风头正盛。   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又得圣宠,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试图与他搭话交好。威武大将军的冷脸在这会儿也失去了用处,让他烦不胜烦,只能躲进了军营里。   外人不得入军营,可容景到底也有出来的一天,每天回家的时候,一路便能遇到好几个。非但是他,连缈缈也遇上了不少,在夫人们的聚会上,多得是想要与她攀关系的人。   缈缈脾气软和,虽然也不会轻易应下事情,可若是有人与她交谈,也不会摆着冷脸不理人,看上去比容景好说话太多,也正因为如此,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家也喜欢找她商量。   但缈缈也有分寸,商量归商量,可不会事事都应下。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以容景为先,不经过容景点头,她哪里会给容景找什么麻烦。   次数多了,连缈缈都忍不住与容景抱怨:“这也太烦人了。”   容景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两人都生出了同样的想法,早知如此,还不如找借口留在边关,等京城所有事情都消停了再回来。   要知道,来找容景的这些人之中,可不止是朝中的那些大臣,还有几位皇子。其他人且不说,甚至连下手害过容景的二皇子这会儿都腆着脸上门来了。容景本就不欲掺和这些,这会儿招了这些人打扰,若非是顾忌着身份,他真是恨不得来一个打一个。   次数一多,连容景都想要直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满将军府的人,也就只有容煦一个人不被打扰。他人小,什么事情都轮不到与他商量,京城里的人倒是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与他交好,可到了京城之后,容煦也跟着进了军营,谁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这份热爱几乎是留在了容家的血脉里,也传到了他身上,他每日都要去军营里跟着那些将士们训练,空闲时便去读兵书。没了战事,将士们的空闲多了,也能抽出空来去教他,容煦乐陶陶的,若不是家里还有娘亲和爹爹,每日还要回家,他都恨不得直接住下与这些将士同吃同住了。   与容煦这样想的,估计只有小温公子了。   自从这对舅甥见着了之后,就一见如故,平日里容煦与小温公子也时常在一块儿玩,容煦去军营里的时候,小温公子就待在家中读书,直到两人都有空闲时,便会让自己的娘亲把自己送到对方那。一个给人将军营里的事,另一个便是讲书中圣人的奥妙。   与自己只爱看兵书的爹不同,容煦还是读了不少书的。   他跟着楚行学习,楚行原先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懂得自然是多,教导的内容也杂,在容煦能进军营之前,启蒙之后,除了缈缈教他的之外,他也读了不少楚行写下的书目。这会儿与小温公子交谈起来,竟然也十分顺畅。   而小温公子自懂事以来就乖乖读书,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也没有出过京城,光听容煦说起边关的那些事情——哪怕是缈缈不愿意让他看见,可身在边关,他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小温公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脸惊叹。甚至等容煦离开之后,还一本正经地去找云珠,说也想跟着到军营里历练,把云珠和温公子都吓了一跳。   从边关回来之后,容景便接管了京城的布防巡逻,随着京城局势越发的紧张,他也开始每日早出晚归。缈缈能他从他的口中得知,最近的京城越来越不太平。   表面平静,底下是波云诡谲,许多事情都被偷偷压了下来,不让旁人知晓。只因为容景的眼睛如今遍布整个京城,两人才能知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在这种关头,能接管这样重要的任务,是皇帝的信任。容家人世代都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与最坚硬的护盾,当满京城都是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之后,便很快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容景没有耽搁,便直接去报给了皇帝。   朝堂上的事情,缈缈了解也并不深,容景不会将外面的事情带到家中来,但只从容景一日比一日冷峻的面庞里,她也能感受到事态严峻。   而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愈发厉害,时不时就能听到消息,京城里的人,但凡有一点牵扯进这个漩涡中心的,都能感受到事态的发展,也几乎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容景变得越来越忙,连缈缈都鲜少见到他的身影,只能每日醒来之后确认他的安危时,缈缈便隐约察觉出来,时候应该快到了。   那一日,宵禁之后,每一个人都躲在屋子里,已经躺下的人心神不宁,沉睡中的人也从噩梦之中惊醒。   缈缈把容煦哄睡之后,心中就慌乱的很,等到月上中天,都没有等到容景回来。   将军府的大门紧闭,容景的亲兵留在府中,把守着将军府的每一道门,将军府的下人也是战战兢兢的,行走之间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缈缈躺在床上,身旁的位置冰凉,她蜷缩在被窝里,眼睛紧闭,脑子里有诸多想法纷杂,几乎让她无法静心。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才有了睡意,当身体实在是撑不住,意识快要沉入黑暗之前,外面天光微亮,屋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   缈缈眼皮沉重的连睁开都困难,她挣扎着要清醒过来之前,一只温热的大掌先贴到了她的脸颊上。   熟悉的气息带着冷冽的寒意将她包裹,这其中还夹杂着令她害怕的味道。   但缈缈却是无比的安心。   她醒了,却不愿意睁开,沉默地将一半的位置空了出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旁的位置才多了一个人,而后是带着温热水气味道清爽的怀抱。   “将军……”   容景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柔和,难掩疲惫:“夫人,睡吧。”   “……”   “一切都结束了。”容景的嘴唇贴在她额角,声音轻不可闻:“夫人可以放心了。”   缈缈便真的放心了。   她往容景的怀中钻了钻,感受到熟悉的味道包裹自己。   只要有她的将军在,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她也并非是孑然一身,初上京城是仓皇无措的孤女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安身之处,她的爹娘去了,她的将军又给了她新的家。   她的将军将她护佑在羽翼之下,免她风雨惊扰,坚定又温柔。   她本来失去了所有,而她的将军又全部补了回来。   晨光熹微,经历了一夜大变后的京城,一如往日一般,在人间烟火气里开始了一整日的热闹。   —完— 第108章 番外一   京城绝大多数人都没想到,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缈缈也是醒来之后,听容景给她讲了一遍,才知晓让她辗转难安的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正值壮年, 可底下的几位皇子却争个不休, 真要说起来, 大皇子等本来也并没有那样强烈的念头,还是二皇子先跳出来,急哄哄地将所有人都拖下了水。   但二皇子行事却并不顺利,接连受挫, 甚至连自己的得力下属都折了进去。在陷害容景的事情发生之后, 尽管舍去杨家保了自己,但在皇帝心中,二皇子的位置更是狠狠往下跌。   皇帝十分信任容景, 也十分看中他, 甚至比自己的亲儿子还看重。在容景回到京城之后,更是大出风头, 连整个京城的布防都接了过去,甚至连宫中也都是容景的人手。   相比起容景得到的信任,二皇子便觉得难以忍受了。   容景手中的兵权令人忌惮垂涎, 二皇子设法抢夺过, 没成功,自己也动了这个念头。他也是试探地想要从皇帝手中得到一些, 但结果十分令人失望, 他什么也没得到, 反而还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通。   之后的事情,容景并没有详说。   缈缈知道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不少事情,真要说起来还得费不少口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她知道的事,在忍耐了多年之后,眼看着自己的优势越来越少,二皇子终于忍耐不住,狗急跳墙了。   在容景最后的话里,二皇子日后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皇上并没有对他下狠手,只是将他幽禁在王府之中,让他以后再也不得出门。若是二皇子有心,当然还可以做一番动作,但他的兄弟也并不会只看着什么都不做。   墙倒众人推,等到第二日,二皇子手下的那些党羽便都接到了噩耗。   皇帝虽然没有对二皇子下狠手,可对其他人却是毫不留情,再加上其他人浑水摸鱼,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调职的调职,朝中忙了好一阵子。   出乎缈缈意料又在缈缈意料之中的是,杨家也在其中做了一些什么。   杨家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杨家了,犯了大错,失了圣宠,再无翻身的可能,也或许是因为如此,他们才铤而走险,与二皇子一道做了不可饶是的事情。事发之后,二皇子被幽禁,杨家也被狠狠责罚。   杨家的男丁全都被夺了官位,变成白身,杨父与杨二叔还身陷牢狱之灾。杨夫人耗尽家财四处奔波,也没有把人救出来,杨家剩下的人也不敢再在京城待下去,举家搬到了边陲小城去。   听说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杨夫人与杨二婶还大吵了一架,当街撕扯犹如泼妇,两人都互相将罪责推到了对方的身上,让许多人看了笑话。   杨家人搬走了,杨新立也跟着走了。直到官兵把他从青楼里抓出来的时候,他才睁开朦胧的醉眼,最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他什么也没了,又是忽然地成为了家中剩下的唯一男丁,要承担起撑起门楣的责任来。杨新立恍恍惚惚,直到离开京城时,都还没回过神来,甚至也没有出上任何力。   杨家离开之后,钱大人还亲自带着女儿上门了一趟。   在女儿回家之后,钱大人就迅速地与杨家撇清楚了干系,他倒是想离开二皇子,但是合作了那么多年,也并非是他想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的,尽管他并没有参与二皇子最后的挣扎,可手上也不干净,这次清查之下,钱大人也受了牵连。但好在他一直谨慎,与其他人的下场相比,倒也不算是凄惨。   钱姑娘满脸的心有余悸:“也幸亏是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我还要连累我爹。”   也是在回家之后,她才知道她爹为了她做了多少努力,钱家会变成这样,归根到底,还是以前她嫁不出去。虽然钱大人并未责怪自己的女儿,但钱姑娘依旧内疚的很。   “钱姑娘说笑了,我也并没有做什么。”缈缈微微笑道:“是钱姑娘自己想清楚了想要什么,也是钱姑娘自己做的选择,说到底,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话虽如此,但钱姑娘还是郑重谢过。   缈缈并未收她的礼。说到底,她去提醒钱姑娘,也有几分自己的私心在。尽管是帮了人,但缈缈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因为这些事情,京城忙了好一阵子,容景也照旧早出晚归,温公子也是如此。缈缈反而是悠哉了下来,整日带着容煦往云珠那儿跑。   容煦与小温公子一见着,便嘀嘀咕咕一起去玩了,还有丫鬟在旁边照看,不用她们操心。   缈缈长舒一口气,才总算是觉得清静了下来。   “现在才好了,提心吊胆了那么多年,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可不是嘛。”云珠笑眯眯地说:“婶婶自从回了京城之后,事情就多的很,这会儿倒是可以好好放松一回。西山那儿有个温泉庄子,上回我去见母后的时候,母后将它给了我,如今天凉了,正是去的好时候。”   “温泉池子?”缈缈也不禁心动。   “婶婶有兴趣?”   缈缈刚要点头,又犹豫了半晌:“将军恐怕是没什么空……”   “那就我与婶婶两人一块儿去好了。”云珠高兴地说:“京城里那么忙,忙的也是他们,与我们可没关系,我夫君这些日子也是整日早出晚归的,想来表叔也是如此。再说了,婶婶你也不必事事都惦记着表叔,我们带上煦儿他们,好好去泡一泡,说不定等回来时,他们都还没忙完呢。”   缈缈听着,也十分有道理的样子。   她很快就被云珠说动了,回去就让人收拾好自己与容煦的东西,夜里头等到容景回来了,迷迷瞪瞪与他说了一声。她也没听清容景是否答应了,只是第二日起来时,容景照旧一早就出门了。   缈缈带着容煦坐上马车时,容煦还有些不情愿:“今日也要去军营里的。”   “都练了那么多日了,去玩几日再回来也不会耽误什么。”缈缈劝道。   容煦依旧是一副固执的模样。   缈缈便只好说:“反正你爹教你的那些东西,你也都学会了,就算是没有人在旁边看着,你也能好好练。就当是陪娘出门,好不好?”   容煦板着小脸,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一本正经地道:“就这一回。爹说了,要是有一天松懈,就做不了大将军了。”   缈缈莞尔,亲昵地亲了亲小儿子嫩嫩的脸蛋,容煦顿时满脸通红,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起来。   两家的马车出了城,往温泉庄子的方向去。那原先是皇后的私产,打理的很好,空气清新沁人,紧绷了许久的心神到了那儿便放松了下来。   到了一个新地方,小孩儿反而是最好奇的那个。哪怕是原先说的有多不情愿,双脚一落地,容煦便高高兴兴地牵着小温公子去四处冒险,用双脚来丈量这儿的土地。   温泉庄子很大,也只有他们几个人,环境清幽。缈缈与云珠一块儿泡进了温泉池子里,被温热的水流包裹时,她忍不住喟叹出声。   “婶婶要是喜欢,日后我们也可以多来几回。”云珠笑眯眯地说:“我早就想和婶婶出门玩了,就只有我和婶婶两个人,我夫君倒是好,我说什么他都是同意的,就是表叔总是不放人。也是现在表叔忙,才顾不着我,等日后他忙完了,说不定还又要在婶婶面前说我的坏话。”   缈缈失笑。这两人每次都在她的面前说对方坏话,她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云珠拉着她高高兴兴说了不少,等两人都泡的累了,才从池子里出来。   这庄子里自给自足,因着有温泉在,就算是天气凉了,也还有新鲜的绿菜可以吃。容煦与小温公子玩得累了,也主动跑了回来,温泉庄子大,他们二人还没有走遍,照他们的意思,还是要等明日接着走。   用过膳食,云珠又让人拿来了棋盘,一边与缈缈说话,一边与她下棋。等到夜深时,两人都觉得疲倦了,云珠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两人不住在一块儿,等把容煦也哄睡了,缈缈才躺下。   她习惯性地往旁边伸手摸去,却摸了个空。缈缈愣了半晌,然后才回过神来,容景并不在这儿。   她叹了一口气,只好自己默默拉高了被子。   这才分别还不过一日,她就已经有些想她的将军了。不知道她的将军回家之后没见着她,是否也会如她这般失落。   在沉入梦中前,缈缈迷迷瞪瞪地想:要不明日与云珠说一声,还是早些回去吧……   深夜。   她在睡梦之中翻过身,钻入熟悉的怀抱之中。身旁人的衣衫还带着凉意,缈缈眼睛紧闭,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气声。   容景动作小心翼翼地脱去外衣,再重新将她抱入怀中后,才见她眉头舒展开来。   容景舒了一口气,而后在她的额角亲了亲,这才闭上眼睛,与她一道沉入梦中。 第109章 番外二   在容煦八岁的时候,将军府终于迎来了小千金。   这个小女儿是在容景的期盼下诞生的, 自从缈缈又有了身孕之后, 容景便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好在这会儿边关安定, 没有战事, 他这个大将军就可以安心在家照顾缈缈,等孩子出生后, 得知是个小闺女,容景便更是恨不得待在将军府里不愿意出门了。   对于这个盼了好多年才盼来的小女儿, 容景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每日起来第一件事, 就是先去看一看自己的小女儿好不好, 连每日晨练都要排在后头。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女儿像了缈缈,照奶娘的话说,小女儿与缈缈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几乎是一模一样!   容景便更喜欢了!   他这回可以放肆地给小女儿准备大红桃红嫩红的襁褓,缈缈没有再阻拦, 每日见到小女儿时都是红艳艳的,对于自己将军的这个爱好, 早在容煦出生时便已经看出端倪, 缈缈知道且无可奈何。   而小女儿的名字, 也依旧是容景翻了好几日的书找出来的。这回他翻的还是缈缈的藏书, 诗篇文章, 词藻优美, 他恨不得找出天底下最美好的字送给小女儿。   有了妹妹之后,容煦便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自从他记事起,他爹对他是什么态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对他是什么态度,对妹妹却是另外一番态度。   只看容景每日走到哪里便将妹妹抱到哪里,满脸的喜爱之情根本藏不住,就算是妹妹满月了,容景也还是高高兴兴的,走路都打飘。容煦就算是再迟钝,也能看出点差别来。   小千金出生之后,府中上下都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唯独容煦有点失落。他这点失落是小温公子先发觉,而后小温公子回去告诉了他娘亲,云珠再告诉缈缈,绕了好大一圈,缈缈才得知自己儿子的心事。   自从容煦懂事起,就从未这样烦恼过,缈缈还觉得新奇呢。   她将小儿子叫到面前,好好安慰了一番。容煦口中应着,可面上却还没有多大的变化。长得越大,他就越像容景,缈缈无可奈何,只能再将容景叫了过来。   她当着容煦的面教训自己的将军:“若不是你,煦儿也不会想歪,这事情说到底,也都是你的缘故。”   容景听了,果然十分重视。   他们容家世代单传,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宠爱分不均匀的事。   容景把宝贝小女儿交给缈缈抱着,自己把小儿子拉到了一边。他郑重地问:“你知道错了吗?”   缈缈在旁边听着,顿时:“……”   容煦绷紧了小脸蛋,重重点了点头:“知道了!”   “错在哪了?”   “……”   容景严厉地道:“你与你妹妹,当然是不同的。”   缈缈:“……”   缈缈在一旁听着,险些就要不顾容景的颜面冲过去当着儿子的面教训他一通了。   都是自己的孩子,还能分出什么不同来?!   “在你心中,难道爹和娘就一样吗?”容景煞有其事地道:“若是遇到什么危险,首要其冲的就是保护你娘,你妹妹就和你娘一样。日后你也要入军营,上战场,要做大将军,整个将军府都是你的,可你妹妹有什么?你妹妹没有你厉害,若是遇到了坏人,她这么小,连自保都做不到,若是爹娘都不在,你这个做兄长的,便要担起兄长的责任来。”   容煦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他才从容景的逻辑之中找回一点自己的理智,他垂下眼睛,失落地道:“还是不一样。”   他开始记事的时候,边关战事紧急,容景可没像现在一样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   缈缈终于忍不住,在容景的后腰掐了一把,小声提醒:“煦儿可不是和你在开玩笑。”   “我也并非是与煦儿在开玩笑。”容景十分认真地道:“你妹妹才刚出生,可等她再过几年,她大了以后,就算我是她爹,也要顾忌礼节不能随意亲密,等再过些年,你妹妹到了合适的年纪,就要出嫁了,我甚至都不能天天见着她,若是远嫁,那见的次数就更少。仔细想来,我能与你妹妹相处的日子,也就只有这么几年而已。你也是如此。可你不同,与你妹妹相比,我多的是与你待在一块儿的日子。”   容煦听得一愣一愣的,缈缈也险些呆住了。   她都不知道,还能有人把偏心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可容景还说的十分有道理,等再过几年,小女儿长大一些,也要懂得避嫌。缈缈想了想,险些都被容景劝住了。   而容煦显然也是被他这番话给说动了,他恍然大悟道:“所以我也要趁着妹妹年轻时,与妹妹多亲近?”   “没错。”容景把小女儿抱回来,递到了容煦的面前:“你看看她,是不是长得很像你娘?”   满将军府的人都这样说,容煦看了一眼,果然是十分的像。   听容景这么一说,他倒是半点也羡慕不起来了,反而还内疚的很。他爹说的有道理,能与妹妹亲近的日子也就只有这么一点时间,等日后妹妹长大,他想要与妹妹亲近,那还要顾及礼节,更不能像现在一样随便抱抱妹妹了。   更别说,他这个做兄长的,本该是要保护妹妹,可将军府那么大,日后当将军的人是他,他爹手下的那些将士,以后也会是他的下属。至于妹妹,妹妹就什么都没有啦!   在容煦的心中,其他都不重要,当大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才是最重要的。   他仰头看向容景,认真地说:“爹,等妹妹也会走路了,我教妹妹习武,等妹妹长大以后,也跟着我一块儿做将军。”   容景:“……”   容景心想:这有点不太好吧?   在他的想象之中,他的小女儿应当是与他夫人一样,娇娇软软惹人疼才是。   当大将军的女儿……那不就是又多了一个儿子吗?!   ……   小温公子再见到容煦的时候,容煦已经话里话外都是妹妹了。听着他妹妹长妹妹短的,小温公子都觉得耳朵疼,回头又去跟他娘抱怨,让云珠无奈不已。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将军府的千金,那可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宝贝了。   且不说有一个大将军爹,当小姑娘长大以后,能跟着她娘去参加夫人间的各种聚会了,那会儿容煦已经长得高高大大,已经入了军营,跟着他爹一块儿上战场了。小姑娘像娘亲,娇娇俏俏的惹人怜爱,让许多夫人一见着,便立刻喜欢上了,恨不得一早将她定下。   小女儿年纪还小,缈缈自然没有答应,可小姑娘能出门了,见到了别人家的公子,招惹来了不少注意力。一有谁家的公子表达出什么好感,让容煦知道了,他就立刻提着刀从军营里快马加鞭赶过来,上门威胁一通,生怕自己的妹妹就这样被人给骗走了。   缈缈起初还没有觉得什么,等小女儿再大一些,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却连一个媒人都没上门,顿时开始发愁起来。   家里有个磨刀霍霍怕女儿被哪家臭小子骗走的爹,还有个摩拳擦掌等着揍那个臭小子的兄长,她的女儿再出众,姻缘也早就被家里一大一小两个人给赶没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想要娶走将军府的宝贝千金,就得先打过将军府的两个大阎王。容景威名赫赫,而将军府的小将军如今也闯出了名声来,在京城之中的名声尤盛,满京城的公子哥,凡是对他妹妹动过念头的,就没一个在他的铁拳之下讨着好的。   也就只有缈缈对这件事情最上心了。   她拿着京城适龄公子的画像去找小女儿时,小女儿看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这些都不行。”小姑娘说的头头是道:“爹爹和哥哥都说了,这些人都不行。”   “他们什么时候说过?”缈缈纳闷。   “哥哥说,我以后的夫君,一定要比他还厉害才可以。”小姑娘说:“爹爹还说,若是连哥哥都打不过,那也就不配做我的夫君啦。我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这些人都不行,看上去连哥哥的一拳头都挨不了。”   缈缈:“……”   “那你就没有什么合心意的人选?”缈缈不死心地问道:“你也知道你哥哥与你爹多厉害,满京城的人呢,要找能打的过他们,也实在是难找的很。你平日里都爱往外跑,应当也见过不少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合眼缘的?不看拳头大不大,若是学识渊博,才华横溢,读书人也是不错的。”   小姑娘摇摇头。   缈缈叹气:“你平日里交好的徐姑娘都定亲了,上月李家还办了喜事,你平日里都与他们走的密切,你就半点也没想过。”   “这有什么好着急。”小姑娘说得理直气壮,这份理直气壮里,隐约还能瞧出她爹与她兄长的痕迹。“爹爹说了,我可不愁嫁,就算是我一辈子都不嫁人也好的,他可以养我一辈子呢!”   缈缈:“……”   “娘,你与其操心我,还不如去操心哥哥呢。哥哥都比我大这么多岁,他的亲事也没定下来呢。”小姑娘撇撇嘴,说:“哥哥也说了,就算他成婚了,将军府也还有一半是我的,你们又不会把我赶出门,我着急什么呀!”   缈缈:“……”   她的将军究竟都教了些什么呀! 第110章 番外三   家里有两个拖后腿的人, 连小女儿都对自己的婚事毫不在意,甚至直言要留在家中不嫁人,缈缈可谓是操碎了心。   容景还安慰她“不嫁就不嫁了, 又不是嫁不出去,是我们瞧不上他们。你看京城里的那些人,哪一个能配的上熹儿的。熹儿这样的姑娘, 就合该要最好的人来配才是。”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缈缈就来气。缈缈瞪了他一眼,“那你说说,这个最好的人是谁?”   容景一时语塞。   “我看不管是谁,到了你们爷俩面前,万般好都成了万般不好。”缈缈埋怨道“都是你, 你是什么心思, 我还能不知道吗?如今连煦儿也跟着你胡闹, 现在好了, 熹儿自己就不愿意嫁。”   “不嫁就不嫁, 我们容家不缺她一口饭吃。”容景暗暗为女儿的选择点头赞赏“我看熹儿留在家中也好,我和煦儿平日里都忙, 她留在家中, 不也正好陪着你吗?”   缈缈无奈“我又用不着她陪我, 云珠还嫌在家中无聊,整日要拉着我一块儿出门去。”   “……”   容景义正言辞地说“她一个外人, 哪里有我们女儿重要?”   反正遇到什么事, 云珠这个亲侄女就成了外人, 缈缈懒得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若是让云珠听到了,两人估计又要吵一番。   容熹有一件事是说对了,不但是她没出嫁,连容煦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   小儿子与他爹十成十的像,缈缈从前便听说过无数回,在她出现之前,太后娘娘便为容景的婚事操碎了心,到后来太后都以为容景要孤独终老时,她才出现了。有容景这个亲爹在前头,如今所有人都镇定的很,只觉得容煦的缘分还未到。   可缈缈自己清楚,她与容景是因为一场意外才有了缘分。可她与容景是如何遇见的,更不能照搬到容煦身上去。总不能也让容煦污了谁家姑娘的清白,来个先斩后奏,但凡他敢做出这种事情,缈缈第一个饶不了他。   可小儿子溜得快,一言不合就钻进军营里,她要是再着急,容煦便立刻带着兵马前往边关,一去便是好几年。缈缈就算是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眼看着别人家的儿女女儿都成了亲,连小温公子也是,云珠都已经抱上了小孙女了,可把缈缈给羡慕坏了。   在这会儿,她可总算是理解了容家之外所有人的着急。   太后还把她叫进宫中去,太后的年纪已经很大,头发都已经花白,老人家还安慰了她一番“这事情也着急不了,当初容景不愿意成婚,我可是操了不少心呐,可他不想,谁也说不动。他们容家的男人就是这样,要是三言两语能劝动,当初我也不会头疼了。”   缈缈哭笑不得。   容煦溜得快,她管不着,可容熹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倒是能管得着了。   但还不等缈缈再抱着新画像去找她,容熹好像已经察觉到一半,忙不迭地溜出家门,开始早出晚归了。   缈缈都怀疑是不是容景通风报信了。   容景自然又是安慰了她一番,缈缈无可奈何,只能由着这父女俩去了。   但事实却没有容景想象之中的那么顺利。   容熹平日里交好的姑娘都定了亲,又或者是出嫁了,她整日往外面跑,缈缈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儿。左右在京城里,她乱跑去哪里也不会出事,缈缈也就由着她了。   当容熹偷偷过来找她,想要问她借书时,缈缈还吃了一惊。   “你何时对这些有兴趣了?”缈缈好奇。   容家的书房里,大半都是父子俩的兵书,只有缈缈一个人对诗篇文章感兴趣。而容熹被爹爹与兄长宠坏了,更不愿意踏进书房里。   “左右就是有兴趣了……”容熹含糊了一声,说“娘,你借不借我吗?”   缈缈哪里有什么不可以的,听说她想要读书,便亲自给她挑了一些,还叮嘱她读完了之后再来找自己要。但她的小女儿向来不爱这些,缈缈也没有想过她会读完。   谁知道过了没多久,容熹又偷偷摸摸来了。   她把上回借来的书往缈缈面前一放,道“娘,我读完了,有没有其他的?”   缈缈这下顿时惊讶了,低头看看书,再抬头看看女儿,好像是头一回认识她一样。   容熹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撇开头道“你不给我,我就去温夫人了,她家的书最多了。”   “你去找了云珠,她还有什么事情能瞒住我?”缈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按照她说,给她又找了几本出来。她劝道“贪多嚼不烂,你好好读,等理解了书中意思之后,再读下一本,要不然,读的再多也是白读。”   与容煦不同,楚行倒是也想给容熹做老师,可容景受不得小女儿受苦,小女儿扁扁嘴,他立刻抱着女儿跑了。有容景这个爹护着,就算是缈缈想要管教也不行,好在该读的书没少读,至于其他,那就不是容熹的喜好了,这么多年了,也就在容熹小时候给她请过先生。   容熹含糊应了一声,又抱着这些书跑了。   又过了几日,等女儿再来找自己的时候,缈缈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信邪地拿起一本书,随便挑了一句话问她其中的含义。   出乎她意料的是,容熹竟然当真答出来了。   缈缈大为震惊,唯恐因为自己的疏忽纵容,而错失了一个大好的苗子。   “娘,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很用功的!”容熹道“我把这些书都带回去了,可全都好好读了,还按照你说的那样,把每一句话的意思都看懂了。”   缈缈不信,又抽查了几句,她竟然真的答出来了。   容熹还说“娘,有没有更深奥一点,这些都太简单了,万一让别人小瞧了我,那怎么办?”   缈缈又是惊讶又是困惑,给她挑了新书之后,回头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小女儿有这个天分,在更早之前,他们早就该发现了,可不会白白耽误这么多年。再说了,好端端的,小女儿为何忽然想要奋进了?   缈缈觉得古怪的很,回头去找容景商量,容景却是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大概是没有人陪她玩了,觉得无聊吧。她乐意上进,这不是好事吗?”   缈缈想了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她也终于找着机会,抱着一堆新的画像去找容熹。   这回容熹可什么拒绝的话也没有说,反而认认真真把这些画像看过去。在她挑选的时候,旁边缈缈的视线也逐渐变了。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容熹看完了,才状若不经意地问“娘,咱们家挑女婿,非得从这些人里挑吗?”   缈缈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我当然不是在说这个啦。”容熹指着画像,这些画像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俊才,家世才貌无一不出众。容熹含糊地道“我们将军府不愁吃不愁穿的,也不一定非得要门当户对吧……”   缈缈眸光一闪,顺着她的话道“那是自然,你爹已经够厉害了,我们也不是靠儿女来联姻的人家,你未来的夫婿,品行才是最重要的,家世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此话一出,容熹脸上的喜色几乎要藏不住了。缈缈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娘,她的眼睛多眨一下,缈缈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等女儿乐陶陶地走了,缈缈收拾起这些画像时,才在心中想恐怕她的将军要失望了。   缈缈便开始留心容熹在外去了哪儿。   容景掌管着京城布防,全京城的士兵都是眼线,缈缈自己打听了,让人别告诉容景,自己找了过去。   眼看春闱在即,京城里聚集了无数的考生,外地来的考生在京城各处租了小院子,京城的地价高,手中宽裕的,住的就好些,手中紧张的,住的就差些。缈缈便是到了京城里一个有些偏僻的胡同里。   马车在胡同口停下时,缈缈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说容景还是对女儿太放心了一些。   女儿是娇宠着长大的,读的书不多,连拳脚功夫也学了个三脚猫,全因为那父子俩舍不得家中的宝贝吃苦。可偏偏容熹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容景一个不注意,就跑到了这种地方。   这儿的地价便宜,住的人也是什么都有,容熹一个人常常往这儿跑,若是出什么事情,想要呼救也来不及。   缈缈正想着,胡同里便传来了容熹的声音。   “你走慢点,等等我!”   还有另一道冷静疏离的声音接着响起“容姑娘,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这还早着呢,你瞧,我又读了新的书了,这会儿总该能与你说上话了吧?”   缈缈心想好哇,原来女儿想要上进也是因为外人啊。要是她的将军知道了,估计又该生闷气了。   “容姑娘,我把你送到路口,之后的路你就该自己走了,在下之后还有些事情,恕不能多陪。”   “不行不行,我这才刚来找你呢。”容熹说“你接下来去哪?你不能陪我,那我陪你好啦!要是路远的话,我还有马车呢!坐我的马车,你就不用多走路,那你就可以多看书,比你自己走过去好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   缈缈听在耳中,都忍不住想要捂脸。   她何曾听过女儿这样对人献过殷勤,家中的两个人若是知道了,恐怕容家库房里的武器都得全搬出来了。   缈缈也不禁好奇,另一道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竟然还能让小女儿这样喜欢。   等人从胡同口走出来了,她才看清了。   走在前头的那位公子步子迈得很快,竟然半点也不曾怜香惜玉,容熹在后面追着,追得十分费劲。让容熹心悦的公子模样倒是十分俊秀,只是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一身书生打扮,手上还拿着书。联想起春闱,缈缈猜测他应当是进京赶考的人。   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胡同口,两人一走出来,便立刻看见了。书生冷淡地看了一眼,而后便转过了头去,步履不停,倒是容熹认了出来,迟疑地停了下来。   书生快走了许多步,许是因为身后的声音停了,他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去,便见容熹脸色有些苍白地站在原地,看看他,又看看马车,十分慌乱的模样。书生愣了一下,抬脚想朝她走过去,没走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也朝着马车看去。   缈缈主动撩起车帘,微笑着对书生点了点头。   书生的脚步迟疑地停了下来。   “娘……”容熹忐忑地喊了一声。   缈缈柔声道“熹儿,跟我回去。”   “娘……”容熹回头看了书生一眼,咬咬牙,道“娘,你听我说……”   “熹儿,上来。”缈缈语气不变,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天色不早,是该回家了。”   容熹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慢吞吞上了马车。她钻进去时,还恋恋不舍地对书生道“你等我,我明天还要来的。”   缈缈并没有说什么不可以,只是问“这位是?”   容熹的眼睛顿时亮了,立刻说“娘,这位是沈公子,他很厉害的!”   缈缈温和道“多谢沈公子照拂,家中还有事,我先将熹儿带走了。”   沈公子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他垂首退到旁边,把路让开,沉默地等着马车过去。   马车里。   缈缈看着女儿,容熹立刻低下了头,手指慌乱地绞着衣角,不敢与她对视的样子。缈缈看着好笑“上回是谁与我说,说是自己不想嫁人的?这沈公子又是谁?”   “他是来赶考的书生。”容熹说“那会儿……那会儿我说的时候,还不认识沈公子嘛……”   “照你这么说,这位沈公子就是你想嫁的人了?”   容熹轻轻点了点头,满脸都是不好意思。   “这位沈公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惦记?我看你方才追在别人后头,他连头也不回,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缈缈有些心疼地说“要是让你爹知道了,恐怕是要心疼死。”   “他才不是不将我放在心上呢,他这人就是这样,面冷心热的,其实可喜欢我了。”说起这个,容熹就来劲了,当即滔滔不绝地道“我们俩第一回 见面的时候,他还救了我呢!”   缈缈眼皮子一跳,总觉得这事好像还似曾相识的很。   “你何时出了事,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娘你怎么和爹一样,我走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摔了碰了,那都是常事,也不是事事都得让爹爹的手下知道,再让他们告诉爹的。”容熹说“他救了我,我肯定要报救命之恩,是不是?我看他日子过得好像很落魄,就给了他银子,谁知道他又给我丢了回来,说是不受嗟来之食,还说我头脑浅薄,哎呀,真是把我气死啦!”   “那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瞧不起我的。我心里气的不得了,看他整日捧着书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找娘你借了书,可那些书实在是不好读,把我给难住了。他这个人脾气这么坏,可看我在读书,又对我好的很,还主动愿意教我。”容熹说着说着,便满脸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想着要他刮目相看,可学着学着,觉得他好像又厉害的很。”   缈缈含笑听着。   “娘,你可不知道,他真的可厉害了,那些书中的东西,没有一样能难倒他的。温大人和温哥哥都这么厉害,我看沈公子也不比他们差。他还说要考科举,我觉得他肯定能考中状元!”   缈缈便顺着她的话道“若是他能考中状元,那肯定是有很多人想要与他结亲了。状元郎游街走过的时候,再风光不过,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芳心暗许呢。”   “那怎么行呢!”容熹立刻道“那娘,你明日就帮我上门提亲去吧!”   缈缈“……”   她怎么不知道,她的女儿是这样主动的人呢?   “可我听得都是你说的,还不知道那位沈公子喜不喜欢你,我看他对你这样冷淡,或许是被你缠得烦了,我方才还听到,他在赶你回家,许是不耐烦见到你。”   容熹顿时垂下头,满脸沮丧,嘴唇动了动,竟然半句反驳的话也没说出口。   话是缈缈自己说的,缈缈反而后悔了。   她们家的小姑娘自打出生之后起,她爹就每日抱着舍不得放下,堂堂威武大将军都愿意趴下来给她当小马骑,容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委屈,还是头一回热脸贴冷屁股,就这人家还不情愿呢!   容熹高高兴兴地出门,垂头丧气地回家,容景见着了都不禁侧目。   “她这是怎么了?”   缈缈摇头,没有将小女儿的心事说出去。   第二日,容熹又跑出了门去。缈缈知道她去了哪,叮嘱她要带着人,小心自己的安危。   她本来以为又要等到快天黑时才能把人等回来,谁知道都正午都没到,女儿便先哭丧着脸跑回了家中。   “娘!”容熹趴在她怀中呜呜哭“他竟然真的不喜欢我!我去找他问了,他要我回家,不要再去找他了!”   缈缈叹了一口气,抱着女儿安慰了一通。   头一回情窦初开就被拒绝,容熹受了好大的打击,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乐意出门了,闷闷不乐地趴在家中。   缈缈默默收了那些画像,偶尔出门给她带好吃的点心回来,就连容景也想办法哄女儿高兴。   这日,缈缈再出门的时候,顺路去给女儿买了点心,回去的路上,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是有人拦了她的路。   她撩起车帘往外看,竟然看见了那个沈公子。   缈缈有些惊讶,“沈公子?”   沈公子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在她面前站定时,又犹豫了起来。   缈缈反应过来“沈公子想找人?”   “她……她怎么样了?”沈公子迟疑地开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甚至不敢看缈缈的表情。   缈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都是过来人了,究竟有没有感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公子为何不亲自去问问?”缈缈温声说“你与熹儿认识那么久了,她的身份是什么,你应当早就清楚了。将军府就在那儿,也比沈公子费心拦我的马车方便。”   “……”   沈公子不说话了,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又想跑。   缈缈叫住他“熹儿说你能考中状元,沈公子有什么话,不如等考出了功名再说也不迟。”   沈公子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惊讶。缈缈朝他笑了笑,却没有多说,放下车帘,让车夫继续行驶。   缈缈心中说她算得了什么?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想要娶将军府的千金,得先经过她的父亲与兄长这两个难关。没这两个人点头同意,他们将军府的小姑娘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娶到手的。   缈缈心里想着,又让马车拐了个弯,打算回去给她的将军也买些东西。   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就要被外面的大尾巴狼叼走了,她的将军恐怕是不好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