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重生了》 作者:时三十 文案 父亲懦弱愚孝,母亲软弱可欺,兄长纨绔无能。她嫁入王府,受冷落欺凌,临到生产还被人设计一尸两命。 这本该是宁暖的一生。 可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重生了。 宁暖茫然,只感觉阿爹忽然成了家中的顶梁柱,阿娘脾气变得凶巴巴,连整日遛狗打鸟的兄长都开始拿起书认真念了起来。 院子墙头还日日出现一个少年,腆着脸“阿暖”“阿暖”的叫她。 ①应该也是个甜宠文,可能还是很小白,估摸着还是很慢热 ②人物智商不超过作者智商 ③架空,就不要考据了吧XD ④作者立flag必倒,任何即兴保证都不要当真 微博@时三十_真的不叫十三 标签: 宫廷侯爵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主角:宁暖 ┃ 配角:楚斐 第1章   刚开春的天气,风吹着还有些冷,已经有娇俏的小丫鬟穿上了新的春衣,被春风一吹,便哆哆嗦嗦地往屋廊下躲。院子里的茶花开了几丛,风裹着淡香,吹到雕花的木窗前,却被紧闭的门窗隔在了外面。   室内,香炉子吐着缕缕似有似无的轻烟,袅袅散到屋子各处,门窗紧闭着,整间屋子都是淡淡的香味。   宁暖醒来的时候,香薰的味道蹿入鼻间,立时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香桃。”   宁暖从榻上坐了起来,睡着前手中拿着的书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地上。宁暖弯腰将书捡了起来,随手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外间候着的香桃听见声响,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小姐,您醒啦。”香桃撩开了门帘,外面尤带着几分冷意的空气也钻了进来,冲淡了屋子里的薰香味。“小姐,您这一睡睡了好几个时辰,连午膳都错过了,要不要奴婢去小厨房给您做些吃食过来?”   “给我端几盘糕点过来吧。”   “奴婢这就去端。”   “等等。”宁暖又叫住了她:“屋子里的香薰是不是换了?”   说到这个,香桃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怒意:“今儿一早,奴婢看香饼用完了,便想去库房领一些,谁知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先去了一步,将小姐常用的香都领走了,剩下最好的就只有这种了。”   宁暖微微蹙眉。   “奴婢气不过,就想着去找大夫人,想要大夫人帮忙出头,可是大夫人说……说让小姐要着二小姐一些,让奴婢带着这盒香饼回来了。”香桃有些不高兴的说:“依奴婢看,二小姐分明是故意的,大夫人也真是的,明明小姐您才是她的女儿,为什么大夫人总是站在二小姐和三小姐那边呢。”   宁暖淡淡地嗯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你将这香饼拿走吧,以后不用放到我房里来了。”   “那小姐您呢?”香桃急忙问道:“二小姐将您常用的香都拿走了,如今库房里可没有什么好的了。”   “那就不用了。”   香桃更急,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宁暖挥手打断。   “我肚子饿得慌,快给我端些吃的过来。”   香桃跺了跺脚,到底还是怕饿着她,连忙去给她端吃的。还未走出去,她又急忙折回来,将那只莲花纹银熏炉抱了出去。门一开一合,屋内的香味也被吹淡了不少。   宁暖又躺回了软塌上。   她转头看了一眼放在小桌上的书,记得才刚看了一半,一时却提不起兴致继续看下去。   过了没多久,香桃就端着几盘糕点回来了。   “奴婢已经让小厨房在做了,小姐,您吃吃糕点填填肚子。”出去又回来,香桃又高兴起来:“奴婢方才出去的时候,听说布庄的娘子来了,小姐您吃好了,就去挑一挑,如今刚开春,还能做好几件新衣裳呢。”   宁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将布匹送来,当然,也是二小姐三小姐挑剩下的。好看的布都被那两人挑走,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人手,再挑挑拣拣,送到宁暖院中时,只剩下了老气横秋的料子,连老妇人都嫌素淡。   这才高兴没多久,香桃又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   她低头翻拣着那些布料,小声嘟囔着什么,声音不大,却是没有像平常那样发作。   无他,这状况已经是宁府中的常态。   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偏偏只对老二老三宠爱有加,大儿子是出了名的孝子,可惜这孝是愚孝,耳根子也软,老太太和两个弟弟哄一哄,便乐得找不着北,什么好东西都送了出去。   自大房从正院搬出来以后,日子每况愈下,但凡有什么东西,也都是二房三房挑过了才送到大房来,其他两位姑娘也处处看宁暖不顺眼,专爱从她手中抢东西,眼看着日子过得越来越差,偏偏宁父还是乐呵呵的,只说要兄弟和睦,即使宁暖提出来意见,还被反过来劝她身为长姐要多让着妹妹一些,说到深处,还以自己为例子,让宁暖多和他学学。   换做其他人,看着一家人被排挤到偏院里,早就已经大发脾气,偏偏宁母也是个绵软的性子,而二房三房的人惯会在老太太面前装好人,背地里也不知道嘲笑自己这好脾气的妯娌多少次,连管家权都被她们揽了过去。她一向没主意,丈夫说什么便听什么,宁父说要多让让,多忍忍,她也就一直忍着。   忍着,让着,便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连个普普通通的香饼都要任人抢去,新的布料在其他人手中转了一圈,挑剩下的才会送到她手上来。   宁暖的糕点还没吃完,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人,裹着开春的冷意,一阵风似地冲到了她面前来。   “阿暖,你快来看。”   宁朗将手中提着的鸟笼子放到了她的面前,笼子里八哥的爪子紧紧地抓着站杠,圆滚滚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警惕地看着周围。   “我在街上看到了这只鸟,它可聪明了,还会学人说话,我教一句,它立马就学会了。”宁朗拿木棍子伸进鸟笼里戳了戳它:“来,小八,跟着我学叫阿暖,阿暖她是我妹妹,你认好了,以后她也是你的主人。”   笼子里的八哥扑腾着翅膀跳了跳,避开了那根小木棍,它仰头盯着宁暖看了半晌,尖喙一张:“阿暖——阿暖——”当真聪明的很。   宁朗更加得意:“怎么样,这可是我花十两银子买来的,值吧?”   “十两?”宁暖蹙眉:“这才刚月初,你就已经将月例花光了?”   宁朗面色一僵。   他连忙转移话题,指着那几匹新送来的布,道:“阿暖,你年纪还小,怎的用这般老气的布?我看你平时就喜欢整天呆在屋子里,这待得久了,怎么连穿得都和老太太一样了。”   香桃插嘴:“这是其他小姐那挑剩下了送来的。”   宁朗浑不在意地道:“那改明儿个我去布庄给你挑一挑,保准买最新最好看的布回来给你做衣裳。”   八哥张口应和:“阿暖——阿暖——”   宁暖又说:“你口袋里还有银子不成?”   宁朗:“……”   “我在街上见着了这只八哥,瞧着实在有趣,心里又喜欢的紧,想着你在家中无聊,于是就……就……”宁朗顿了顿,忽地想起了什么,又急忙从怀中掏出了一盒胭脂,“阿暖,你瞧,哥哥还给你带了什么来?”   他讨好着将那盒胭脂递到了宁暖的面前。宁暖垂眸看了一眼,就见盒子上雕了簪花小楷的店名,正是京中最出名的胭脂铺。   她再抬眼,瞧着兄长脸上可怜兮兮的讨好模样,却是没有心软,继续问道:“你今日没有去学堂?”   “这、这……夫子今日有事,所以不上课。”宁朗眼神游移,很是心虚。   宁暖抬手将那盒胭脂接了过来,他却是心中发毛,生怕妹妹再说什么,连忙扯了个借口跑了。   不用说,肯定又是逃课了。   宁父虽然后宅的事情拎不清,可学问却是出色的,如今的官职也是家中最高的。宁朗是大房长子,他对儿子的学问也十分上心,可偏偏宁朗不争气,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功课是全学堂垫底,逮着机会就想着逃课,对家中事务也不上心,对玩乐一事倒是精通的很。   大房的处境,宁朗也是知道的,可他毫不在意,也一向对弟弟妹妹们好的很,听宁父说要多忍忍,多让让,他也自持是长兄,不爱和弟弟妹妹争抢,只要口袋里不缺银子花,也不觉得有什么。月例花完了,宁母心疼儿子,自然会从自己的私房掏出银子来补贴他。宁朗不理家务,不管后宅,整日与那些朋友们在外面玩乐,是家中最悠闲的人。   宁暖捏着那盒胭脂,深深叹了一口气。   “香桃,帮我把这盒胭脂放到梳妆台上去。”宁暖说:“然后抱上这些布,随我到老太太那去。”   香桃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她:“小姐,您这是……”   宁暖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净:“这才消停了几日,当真以为大房好欺负的很,娘说要忍让,我可是不依的。”   香桃大喜,连忙去将那几匹布抱了出来。   两人还未踏出屋子,又听到外面传来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叫声。   “夫人!夫人您慢些!”   紧接着,宁母急切地声音又传了过来:“阿暖?阿暖在哪里?”   宁暖心中一惊,连忙走了出去。   院子里,宁母被小丫鬟扶着,神色凄惶,眼带泪意,看见宁暖出来,她先是一怔,一眼仿佛穿过了数年,继而眼中迸出无限喜意,张开怀抱,竟是直接将宁暖紧紧抱在了怀中。   宁暖懵了。   她下意识地回抱住了宁母,眼睛朝着宁母身边的小丫鬟看了过去。   丫鬟低声道:“大夫人午膳后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以后,也不知怎么的,泪流不止,奴婢劝了许久也不管用,后来她想到了小姐,便急忙过来寻小姐了。”   这边,宁母还抱着她泣不成声:“阿暖,娘的好阿暖,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 第2章   宁母抱着宁暖站在院中哭了许久,心情才总算是平复下来了一些。   众人长舒一口气,宁暖也找到机会,将宁母扶到了屋子里坐下。   “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宁暖关切地问道:“是方才做噩梦了?”   宁母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视线还一直落在她的脸上,连眨眼都舍不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里还有宁暖看不懂的愧疚。   宁暖愈发莫名:“娘?”   宁母像是刚回过神来,连忙移开了目光。   “娘就是……做了个噩梦。”宁母恍惚地道:“娘梦见你受了好多苦,娘无能,没有办法帮上你,反倒是还连累了你……”她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与其说是噩梦,倒不如更像是她的亲身经历。在她的记忆之中,女儿的面容也比现在更成熟一些,甚至已经做了王妃,却没了未出阁时的灵气,宁家出了太多事,王府也不是个好地方,她性情软弱,反倒是还连累阿暖出嫁以后还为她烦忧,如果不是脑袋撞到柱子的感觉太过清晰,她也差点便将那一切当做一场梦境。   宁母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也不管其他人的惊呼,她定定地看着女儿惊慌的面孔出神,真实的痛楚竟是让她差点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还好,她努力忍住了。   “娘没事,娘就是做了个梦,把自己吓到了。”宁母擦干净眼角的眼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是娘一时没分清梦和现实,反倒是把你吓到了。”   宁暖仔细打量了她半晌,确定她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娘是做了什么噩梦?竟然吓成这样?”宁暖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还和我有关吗?”   宁母接过茶,小啜了一口,这才道:“娘梦见你嫁人了。”   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不管平时多沉稳,听到这个话题,宁暖也忍不住有些羞涩。   “只是你嫁的那户人家对你不好,还有我和你爹,你哥哥也是个不省心的,非但没有帮你,反而还连累了你。”提到这个,宁母心中便生出无数悔意,嘴里仿佛也像嚼过黄莲一般,苦涩地道:“娘和你爹没用,看着他们欺负你,竟然还眼睁睁看着,身为你的爹娘,竟然也没有护着你……”   也是死了一回,宁母才幡然醒悟,明白自己上辈子活的有多窝囊。   她夫君是宁家长房,未来的宁家家主,宁家上下数他官职最高,本该是宁家最有前途的人,偏偏是个愚孝子,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捧着一颗真心巴巴地送过去任人践踏。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明明亲眼看着宁家人欺负他们,却一直忍着,让着,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不但管家权被妯娌分走,甚至还给阿暖添乱。一想到上辈子阿暖为他们家的事到处奔波求情,宁母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若是她再硬气一些,何至于让大家陷入那般境地!   若不是她一直忍着让着,又怎么会委屈阿暖?若不是她一直纵容溺爱着儿子,又怎么会让阿暖连自己兄长的助力都得不到?   他们一家上下四口人,她夫君是头蒙了眼睛被母亲弟弟牵着走的蠢驴,她是个任人揉搓的软包子,宁朗从来事不关己,唯独阿暖看得清楚他们的境况,可阿暖这一番心意,到底还是被他们辜负了。   宁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呼了出来。   她握紧了宁暖的手,坚定地道:“阿暖,娘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其他人欺负你。”   不管是宁家也好,还是王府也好,她的阿暖已经操够了心,这辈子就应该快快活活的过,她要在宁家之中护着阿暖,也不会再让阿暖踏入王府那个深渊,什么安王,他们可招惹不起!   宁暖眨了眨眼,只觉得娘亲忽然精神一振,眼神变得坚定,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让她有些忍不住来。   宁暖笑了一下,道:“娘,您真是多想了,怎么会有人欺负我。”   宁母目光一错,落到了香桃手中抱着的布匹上。   因为忽然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一直将那几块布抱在手中,如今正好让宁母看见了。   宁母不用回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不论什么东西,都得先经过二房三房的手,最后轮到他们大房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些挑剩下的残次品。从前,她不但自己忍着,还让阿暖也忍着,又担心委屈阿暖,便偷偷拿自己的私房银子贴补,连阿暖要去找他们争论,也被她劝了又劝。   香桃手中抱着的布料颜色素淡,花样也老,连她身边的婆子都不穿,更别说阿暖还是花一样的姑娘,不用说,这回估计又是二房三房两位姑娘特地挑出了这料子,送过来埋汰他们了。   宁母盯着那布料看得有点久,众人便以为她又是要说出一番忍让的话。   香桃撅起了嘴,很为她们小姐不甘心,却不好说什么。   宁暖沉默了一下,欲要开口,忽地感觉宁母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紧接着,宁母脸色阴沉地道:“这是新送来的料子?”   宁暖怔了怔,只觉得宁母变得有些陌生。   果然,下一刻,宁母忽地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连着桌上的瓷具都震了震:“她们简直欺人太甚!”   “……”   整间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别说宁母身边的丫鬟,就连香桃都吃惊地张大了的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母。   她们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这句话是夫人说的?   连宁暖也是不敢置信的模样:“娘?!”   宁母霍地站了起来,“香桃,抱上那些料子,跟我走!”   走?   走去哪里?   香桃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连脚都忘了抬起来。   眼看着宁母已经风风火火地出了屋子,众人才猛地惊醒,连忙跟了上去。   乖乖,她们夫人该不会是被什么妖怪给附身了吧?! 第3章   宁家是布庄的大主顾,往常有了什么好料子,布庄娘子就会第一时间送到宁家来,任由宁家上下的女眷们挑选。今天也是如此,先由二房三房的两位姑娘挑了中意的布料,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早就按着老妇人的喜好挑走了料子,再让二夫人三夫人挑一挑,最后剩下的,才会送到大房去。   二房三房也并非是头一回这么埋汰大房了,大房四人里,唯有宁暖硬气一些,一旦受了委屈,就会跑去与两房争执,只是这样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老夫人不喜欢大儿子,同样也不喜欢她,老夫人再和宁父一抱怨,又惹得宁父心中愧疚不已,最后吃亏的还是大房。   不管宁暖如何硬气,可身后有着拖后腿的家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不时去敲打一下两位堂妹,让她们做的不要太过分。偶尔她去了之后,两人就会消停一阵子,只是停不了多久,又底气十足地来找她的麻烦。   宁暖烦不胜烦。   可她也做得不能太过火,不然她前脚刚闹完,后脚宁母便巴巴地带着礼物去赔罪,反过来将她气得肝疼。   特地让丫鬟将那几匹料子送到大房去之后,宁晴和宁昕掐指算了算,便坐在屋子里等着人过来。   “二姐,你说宁暖她怎么还没来?”宁昕等得有些着急:“那料子当真送到大房那儿去了?”   宁晴看了旁边的丫鬟一眼,很快就有人道:“小姐,奴婢亲手将布料送到了香桃的手中,不会有错的。”   宁昕这才安下心,又高兴了起来:“等宁暖来了,将那几匹布给她,然后我就可以去和娘说,让她给我补偿。我上次出门时看中了一套粉翡首饰,只是价格贵得很,我的月例不够,实在没有银子,这次去找娘哭一哭,她定会给我买的。”   宁晴勾唇一笑,道:“不如让大伯母送你。”   “这不好吧?”宁昕犹豫:“宁暖肯定不会答应的。”   “笨,等宁暖来了,你就趁机装委屈,跑去和大伯母哭一哭,大伯母心软,一定会说要补偿你,到时候再说你的要求也不迟。”   宁昕还是迟疑。   宁暖可不是好相与的,她们占了大房那么多的便宜,可却没有在宁暖手上得到过什么好处,就算大伯母再心软,可宁暖要是阻止了,她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宁昕多看了宁晴好几眼,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跟着安下了心来。   她们又等了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急忙跑了进来,悄声对她们道:“大小姐来了。”   来得正好!   两人齐齐眼睛一亮,期待地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门外很快便传来了喧哗声,是丫鬟们劝阻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喧嚷的声音越来越大,没一会儿便到了门前。   宁晴微笑着拂了拂袖口,心中已经想好了数种能反驳的话,她只等着那道熟悉的少女清丽的声音响起……   宁母推开挡在面前的丫鬟,劈手夺过香桃手中的布料,前脚一迈过门槛,便直接将几匹布扔到了两人的面前。   往常宁暖再怎么不客气,也没有直接动手的。   宁昕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已经失了底气。从前被宁暖威胁过的回忆涌上脑海,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便往宁晴的身后躲。   宁晴看清面前的人,差点失声:“大、大伯母?!”   宁母冷冷地看着她:“布庄送了料子过来,你们俩偏偏挑出这几匹送到大房来,阿暖和你们年纪相仿,连你们都不愿意穿的料子,是故意侮辱阿暖不成?”   宁母眼神冰冷,表情也是冷冷的,与平常软弱的模样差了太多,让两人一下子没有办法将她和平常的样子联系在一块儿。就连屋子里所有的丫鬟们都惊呆了。   眼前这凶巴巴的人,当真是那面团一样的大夫人不成?!   宁母忽然变凶,香桃也难得地有了底气,这会儿也得意地挺直腰板站在宁母的身后,还趁机上眼药:“大夫人,小姐常用的香饼用完了,上午奴婢去库房取,二小姐却将所有香饼取走,只剩下了次等的留给小姐,小姐可不高兴啦,连香饼都不愿意用了。”   宁母听罢,看向姐妹俩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两人和她的视线对上,竟是直接打了个寒颤。   宁晴抿了抿唇,总算是从这意外之中定下心来,道:“那香饼就准她用,难道还不准我用?”   香桃:“小姐和二小姐的喜好不同,从来都不曾和二小姐用过同一种香。”   “就不准我换了喜好?就准她用,难道我就不能用这个香了?”宁晴朝她看去:“你这臭丫头,要是再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坏了我和暖姐姐的感情,我可不会放过你。”   香桃连忙躲到了宁母的身后。   宁晴又对宁母道:“大伯母,是您误会了,您别听那些丫头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将这种布料送给暖姐姐。布庄娘子来的时候,我差丫鬟去问,说是暖姐姐在休息,我不好打扰,就做主替暖姐姐挑了一些料子,不是地上这些,许是丫头拿错了。”   她说着,给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得了令,连忙去里屋将一早准备好的料子抱了出来。   是鲜嫩的适合少女的颜色,布料也是上好,两人一早就准备下来了,只等着宁暖来闹一闹,然后再将这料子给她。一想到宁暖得靠刁蛮的手段才能拿到这些,宁晴心情就舒服的不得了。   谁知……宁暖没来,却将平日里一向软和的大伯母招了过来,这大伯母还变了性子,眼神凶得吓人。   宁晴试探地道:“大伯母您看,是丫鬟送错了,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宁母不置可否,没有吭声。   宁晴只当她是心虚了。   是了,大伯母性情一向绵软,谁都能揉搓,如今也只是难得硬气一番,误会一接触,心中的气一消,可不就硬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宁晴顿时又得意了起来。   “大伯母,我对暖姐姐是一片好心,您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冤枉我,我这心里也难受的很。”   宁晴眼珠子转了一圈,将自己最近看中却舍不得买的首饰都回想了一番。   却听宁母一声冷哼:“你难受,阿暖被你的丫鬟这样埋汰,阿暖还委屈呢!” 第4章   宁母的态度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冷酷。   她这一句话却是惊天动地,宛如直接在宁晴的脑袋里砸了一个响雷,直接将她给砸懵了。   方才还在想着自己心中惦记着那套宝石头面,宁母的话一出,宁晴仿佛听到了宝石头面碎掉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找回神智:“大……大伯母?!”   宁母却是不理会她的惊讶,依旧冷冷地道:“你以为从前的事我没有计较,就是什么都没看见?你和宁昕如何欺负阿暖,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从前,我是看在你们俩还小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可如今你们都已经大了,这再过不久,可就要说亲了,你们也不想有个欺负姐妹的名声吧?”   宁晴还未反应过来,躲在她背后的宁昕却是惊呼出声:“大伯母?!”   宁母恶狠狠地朝她瞪了过来:“难道你想?”   宁昕顿时噤声。   “大伯母,您疯了不成?”宁晴不敢置信地道:“我们俩何曾欺负过暖姐姐?”   “你们从小就惦记着阿暖的东西,阿暖的首饰你们要抢,阿暖的衣裳你们要抢,不论得了什么赏赐,都被你们找机会抢走。就连我,你们欺负了阿暖,还反过来找我哭诉,每次一来,非要我给你们买东西安慰才罢休,这宁家上下,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大房,你们眼泪一掉,哪个委屈过你们?”宁母也不用举例,张口便来,只因这些全都是这两姐妹从小到大都会做的事情。   可宁晴却是分外委屈:“那都是您主动给的。”   “我主动给的?”宁母笑了一声,忽然厉声道:“香桃!”   躲在她后面的香桃立刻跳了出来,脆生生地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将这屋子里,凡是所有属于小姐的,都拿回来。”宁母给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个眼神:“连着我从前送出去的东西,都一并拿回来,一件都不准落下。”   宁母身边的丫鬟们还有一些犹豫,香桃却是立刻应了下来,骤然有了人撑腰,她只觉得扬眉吐气,连腰板都挺得比从前直了一些。香桃昂着头,从宁晴身边的贴身丫鬟面前经过,还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立时让那丫鬟黑了脸。   宁母身边的丫鬟们还有一些放不开,可有香桃带头,众人也渐渐大胆了起来。自己小姐用过的东西,香桃自然能认得出来,而宁母的贴身丫鬟也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十分清楚。几个丫鬟在宁晴的屋子里搜刮了一圈,在众人沉浸在震惊之中还未回过神来时,便已经动作麻利地将那些东西挑了出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抱了不少,宁晴的梳妆台上竟是直接空了一半。   宁母看到以后,越发后悔当初自己的的软弱性子。   可如今她却是冷着脸,直接转身带着众人离开。   “等、等等!”宁晴不敢置信地追了上来,视线还粘在那些丫鬟们手中拿着的首饰上:“大伯母,您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将我的东西拿回来,怎么?你还不满意?”   宁晴瞠目结舌,眼看着那些丫鬟们又要带着她的首饰离开,又急道:“大伯母,那是我的!”   “那是我送你的。”   “你送了我,那不就已经是我的了吗?”宁晴恼怒道:“大伯母,我尊敬你是长辈,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是长辈就这般无理取闹,你将我的首饰拿走了,若是老夫人问起来,大伯母想到该如何回答老夫人了吗?”   这是要拿老太太来压她了?   宁母一扬眉,又道:“香桃。”   香桃喜笑颜开,美滋滋地应道:“奴婢在。”   “我看二小姐屋子里还有不少摆件,也一块儿拿回来。”   香桃将手中抱着的东西往旁边丫鬟手中一塞,乐颠颠地去将自己眼熟的东西都抱了回来。   宁晴房中的下人连忙想要过来阻止,可有了后台的小丫鬟毫不客气,左撞一下,右撞一下,如同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抱着那些东西突破丫鬟的重重障碍,飞快地跑回到了宁母的身后。   宁晴恼怒:“大伯母,你再这样过分,我就要去告诉我娘了!”   “去啊。”宁母轻飘飘地说:“你去告诉她,我将我送你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去你娘面前哭一哭,求一求,说不定她心疼你,还能全都给你补上。”   宁晴一噎。   这行径太过无赖,让她连半点招架的办法都没有。   往常,就算是她想要什么东西,也是设计将自己放在制高点,让宁母心中有愧,主动送过来。可这都送出手了的东西,即使有诸多理由,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至于到收回来的地步。   可宁母就是那么做了!   瞧瞧这小家子气的样子,哪像是他们宁家人的作风!又硬又横,还不要脸!   宁晴气得肝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耀武扬威的离开。   宁母可不管这么多,经历了上一辈子,她对宁家人没有一点好感,尤其是在闺中就常常让阿暖受委屈的两位姑娘,一想到自己曾经脑子进水送出去了那么多东西,宁母便心疼的不得了。她可不管什么颜面,对付宁家人,哪需要什么颜面?她已经做好了和宁家人撕破脸的准备,当然更不可能让那些人占她半点便宜。   当宁母一行人珠光宝气地回到了大房院子里,将那些首饰摆件堆到宁暖面前,就算是宁暖也惊呆了。   “这些都是夫人从二小姐那里拿回来的。”香桃拿起其中一支缀着血红宝石的金钗,得意地道:“小姐您看,这里好多东西,还是二小姐从您手中抢走的。”   宁暖已经没了印象。   她试探地朝着宁母看去:“娘,您将这些拿了回来,恐怕宁晴会大闹一场,到时候老夫人又要来找您了。”   整个宁家上下,宁母最怕的就是老夫人。   可如今宁母却是毫不在意,还抓着她的手,一脸可惜地道:“还有许多东西,吃的用的,时间过去了太久,已经没有办法拿回来,咱们也就勉强咽了这个亏。阿暖,你可记好了,以后莫要再忍让,若是她们再欺负你,你就来找娘,娘为你做主。”   宁暖沉默了一下,又说:“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又如何?老夫人可不会送她这些贵重的首饰。”宁母在桌上那堆首饰之中挑拣了一番,道:“这些都被用过了,款式也过时了,阿暖,咱们看不上这个,娘明天带你出门,咱们去铺子里好好挑一挑,你喜欢什么,娘都给你买来。”   “……”   宁暖忍不住探究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今日的娘亲与平日里截然相反,如果不是眼前人有着与娘亲一模一样的相貌,和她说话时一模一样的亲昵,宁暖差点就要以为宁母被人掉包了。   往日里,她无数次的期望过宁母能硬气起来,可这变化也来的太快,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就能让人有这么大的变化?   宁母可不知道女儿心中淹到了嗓子眼的疑惑。   真要她说,她连死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第5章   午膳后宁母去宁晴那大闹了一通,还没有等到晚膳时间,老夫人那边就派人过来了。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通报:“大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娘。”宁暖顿时担忧地朝着宁母看了过去。   若说宁母会这般软弱,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老夫人的缘故。当初她刚嫁进宁府时,与宁父也是浓情蜜意,老夫人生怕她会哄得宁父不再帮助两位弟弟,她一入宁府,便找着机会敲打她,话里话外都是要宁母“懂事”一些。宁母的性子本来就不强硬,后来便愈发软弱,当然,也让老夫人愈发满意。   宁母施施然站了起来,昂首应道:“我这就去。”   她说完,又安抚地拍了拍宁暖的手,这才转过身,跟着丫鬟往外走了出去。   等她走后,宁暖沉思一番,对香桃道:“你去将哥哥叫过来,就说夫人被老夫人叫走了,让他赶紧去找老夫人。”   香桃应下来,连忙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即使是重来一回,又做出自己从前不敢做的事情,哪怕宁母心中做了无数准备,可她对老夫人的恐惧却已经是本能,原先底气再足,近了老夫人的院落,她也忍不住心底发虚。   屋子里,宁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丫鬟们侍候在一旁,二夫人带着宁晴坐在她左手边的位置,宁晴的眼眶有些红,显然是刚哭过了一番,一见宁母进来,她又立刻红了眼睛,可怜兮兮地朝着老夫人看了过去,眼中泪光闪烁,虽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却让老夫人怜惜的心肝颤。   再看看宁母,宁老夫人的眼中也带上了愠怒。   宁母给她行了个礼,然后便站在原地,一声也不吭。   “老大家的,我听说你带人去宁晴院子里闹了一顿,将她首饰全拿走了?”老夫人微微怒道:“你身为长辈,行事还这般荒唐,莫说是让外人知道了笑话,就是在府中,你做出了这等事,又将大房的颜面置于何地?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我们整个宁家都跟着没脸。”   宁母握紧拳头,冷哼一声,道:“那也是她先埋汰阿暖,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小辈不尊敬长辈,长辈难道还不能好好教她规矩了?”   早就听宁晴说了宁母性情大变,可亲眼见着,在场众人也不由得吃惊。   二夫人频频朝她看来,目露惊诧,就连老夫人也愣了一下。   宁晴红着眼睛,委屈地道:“我已经和大伯母解释过了,是丫鬟送错了料子,并非是我有意想要欺负暖姐姐,我已经与大伯母说过了,大伯母为何你听我的解释呢?”   二夫人护着宁晴,隐忍地说:“大嫂行事这么冲动,说是为了暖姐儿后,可要是落在其他人眼中,那就是暖姐儿受大嫂你连累了,暖姐儿的年纪也是时候该说亲了,若是让外人知道暖姐儿有大嫂你这样的娘,恐怕这名声也不会好吧?”   “名声?”宁母冷哼一声:“阿暖在外面还有什么名声不成?”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宁母恨恨道:“你倒是问问你女儿,她与宁昕两个人在外面又是如何议论阿暖的!”   宁晴眼中一抹心虚一闪而过,立刻低下了头来,不敢和宁母的视线对上。   二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说:“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晴姐儿还是一个姑娘,又一向敬重你,你将她的首饰全都抢走,这暂且不说,只看你做出来的事情,哪像是一个长辈的样子。”   “不如弟妹来教教我,长辈该是什么样子?”宁母掰着指头数:“宁晴的那些首饰,我只拿走了一半,那些都是我花了银子买的,她自己的,老太太赏的,弟妹你送的,那都还好端端地待在她的屋子里,她的那些东西我可不稀罕碰,我做的事情我当然承认,可我没做的,也别赖到我头上,我就拿走了我给的那一半,宁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了全部,阿暖好好的不招惹她,她却还在外面败坏阿暖的名声,弟妹,你和我说说,我这个做长辈的,好好教她还错了?”   还不等二夫人接着说,宁母又抢白道:“如今是我们阿暖,若是再过不久,她又去编排宁昕,我们阿暖咽下了这个亏,可昕姐儿以后也要说亲,她的名声坏了,到时候又有谁给她说亲呢?”   “你……你胡说什么!”二夫人恼怒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平日里一向软和的妯娌。她和宁母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什么时候见宁母这么大声说话过?   “你少在这儿败坏晴姐儿的名声,我家晴姐儿怎么会做这种事!”   话一出口,二夫人就后悔了。   没有比她更了解自己女儿的了,方才宁晴低头不回应,显然就是真的做过这种事情。   她心中暗恨,猜想今天宁母忽然性情大变,也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消息的缘故。涉及到宁暖未来的婚姻大事,好好的名声被破坏了,以后相不到什么好人家,宁母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罢休?   真是可惜,也不知道是哪个丫头乱嚼舌根,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二夫人不知道,宁母也是上辈子到了给宁暖说亲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   那时候,家中的姑娘都到了合适的年龄,自然也有媒婆拿着帖子上门来提亲,可好人家都是来找宁晴宁昕的,看了所有帖子,没有什么条件合适的人家,宁母这才急了。   可她困在深宅之中,也没有和哪位夫人走动的多,宁家有什么事情要女眷出面的,也都是两位弟妹去办,宁母消息堵塞,更没有人主动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见不着好的,当然也不可能将就,这拖着拖着,就拖到了宁暖被安王看中,一张圣旨直接赐了婚,也没了让她们挑选的机会。   直到后来,作为王妃的母亲,宁母才偶然在婚宴上得知其他人说起,说女儿和安王是破锅配烂盖,她心中疑窦突生,后来再找人打听,才知道二房三房两位姑娘又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各府女眷设宴相邀,老夫人总是找借口将宁暖留下,正主不在,那两姐妹便大肆在外面说宁暖苛待下人,虐待姐妹,将宁暖说得丑陋恶毒,那些好人家自然也不会再将她放在儿媳的备选名单上,而那些递了帖子过来的,也无非都是看中了宁家的家世。   若非她的阿暖聪敏,在与安王成婚以后澄清了自己的名声,也不知道又被其他人编排成什么样呢!   她的阿暖有千般万般的好,若不是这姐妹俩的缘故,早已经订了一户好人家,又怎么会被安王看中,入了王府以后受那么多的委屈?   一想到这个,宁母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撕碎姐妹俩装无辜的脸。   她直接抬起头来,朝宁老夫人看去:“老夫人若是不信,只管去找人打听,她们何曾在外面说过阿暖一句好话?老夫人说我今天欺人太甚,我也不过是拿回了曾经给出去的首饰,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可她们在外面如何败坏阿暖名声的?若非我碰巧知道,往后连个给阿暖说亲的人都没有,那我的阿暖又该找谁哭去?到时候老夫人难道还会给阿暖做主吗?”   老夫人轻轻阖上眼,没有说话。   二夫人讪讪道:“晴姐儿还小,性情顽劣,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等以后找个机会说清楚了便是,你又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宁母冷笑:“晴姐儿可不小了,她与阿暖差不多年纪,也该说亲了。这是不知道她这败坏家中姐妹名声的事情传出去,还能不能说到好人家。”   二夫人怒道:“晴姐儿不过是年少不懂事说了几句胡话,你也说了,昕姐儿也一样,说不定是昕姐儿在外面乱说,宁姐儿才是被冤枉的那个。”   “弟妹这么说,不如我也去将昕姐儿和三弟妹叫来,你们当面对对?”宁母哼了一声:“我看晴姐儿做出这种事,也是二弟妹你教女无方,我这个做大伯母,教一教她什么叫尊敬长姐,反倒还让晴姐儿受委屈了?”   “你……”   二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头一回知道她是这么牙尖嘴利的人。   “行了。”宁老夫人睁开眼,道:“吵得我头疼。”   宁母颔首道:“老夫人将我叫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吧。依老夫人看,我这规矩教的对不对?”   宁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宁晴一眼,又收回视线,道:“既然如此,晴姐儿也知道错了,让她好好和暖姐儿道个歉,你再将那些东西还给她,也同她道个歉,这件事情就算是过了。”   二夫人脸上顿时露出喜意。   宁母却差点气笑了:“老夫人说的没错?难不成不是应该让宁晴和我道谢?”   宁老夫人皱眉:“今日你大闹一场,晴姐儿已经受了惊吓,既然你闹完了,她也知道错了,还有什么不成?”   这可真是心眼偏到咯吱窝了!   还道歉,怕是将那些首饰再送到宁晴屋子里以后,她还得自掏腰包补偿个新的用来压惊吧?   宁母张口,还要再说点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顿时将她为出口的话打断。   宁朗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阻拦他的丫鬟。他听了香桃的口讯,便立刻赶了过来,生怕宁母会再收受什么委屈。他虽然不理后宅之事,可也知道,每次老夫人将娘亲叫过去,总是没什么好事,因而一点也不敢耽搁,立刻跑了过来的。   可他一踏入门,对上屋子里看过来的数双眼睛,再一看宁母脸上也没有泪意,不像是平常受了委屈的模样,顿时愣在原地,肚子里酝酿了许久的话也忘了说。   他挠了挠头,憋了好半天,才道:“娘,我爹……我爹他回来了。” 第6章   宁彦亭才刚踏进家门,便立刻有机灵的下人跟他说了宁母大闹二房的事情。   “听说二小姐哭得可惨了,如今老夫人已经将大夫人叫去了。”下人说:“大老爷,您快去看看,大夫人去了可是有一段时间了。”   宁彦亭心中一慌,连忙快步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了过去。   他可是知道的,自己的夫人一向胆小,哪像是下人口中会做出抢走侄女首饰的人,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他夫人一向怕老夫人,如今又出了这等事情,可别被吓到才好。   宁彦亭想着,脚上也忍不住加快了速度。他匆匆赶到宁老夫人院中,便听到从里面传来女人尖利的吵闹声,宁彦亭也不多想,急忙大步跨了进去,扬声高呼:“娘,手下留情!”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宁彦亭急急站定,一抬眼,还要再说些什么,可看到了屋子里的景象以后,顿时又愣在原地,连快要脱口而出的劝阻都被他咕咚一下咽回了肚子里。   他用力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了什么??   宁母抓着二夫人的头发,面目狰狞,两人撕扯到了一块儿,个个十分狼狈,哪里还有半分高门贵妇的模样?老夫人显然被气过一回,捂着胸口靠在主位上哎哟哎哟地叫唤,几个丫鬟着急地侍奉在她的身边,而宁晴和宁朗则满脸慌张地去拉宁母和二夫人。屋子里混乱成一团,还是宁彦亭忽然出现,才总算是让这场混乱停了下来。   宁母重重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抓着二夫人头发的手。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转身到旁边位置上坐下,模样端庄,和刚才拉扯头发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宁彦亭怔了半晌,才呐呐道:“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你也看到了,大嫂她这么粗鲁,先是去晴姐儿那大闹了一通,现在又像个市井泼妇在老夫人屋子里闹,你看看,老夫人都被气成什么样了。”二夫人抚了抚头发,也不管自己的形象如何,扶着宁晴,恨恨地道:“大嫂这个样子,哪有宁家长媳的风范,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我们宁家都要成为外人的笑柄。大哥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进来让老太太手下留情,老太太不过是将人叫过来问话,她倒好,还先动起手来了!到底是谁才要手下留情?”   宁彦亭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的夫人温婉端庄,平时连大声说一句重话都不敢,怎么会像会直接动手的人?可他方才见到的也不是幻象,他也是真真切切看到了这幅画面。   宁彦亭只觉得十几年来的认知忽然天翻地覆,他怔怔地朝着妻子看去,宁母冷着脸坐在那里,那表情半点没有他熟悉的模样。他错开目光,和站在旁边的儿子对上视线,也在宁朗眼中看到了事情超乎常理的无措。   “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宁彦亭又巴巴地朝着宁老夫人看了过去:“娘,您、您……”您没什么事吧?   宁老夫人捂着胸口,显然是被气得不行,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宁彦亭讪讪地看了她一眼,又将未说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又朝宁母看去:“云兰,这是怎么回事?”   “爹,爹,这事我来说。”宁朗急忙挡在了宁母的身前:“我来的时候,娘和二夫人已经在吵起来了,不过我听着,是二夫人先骂了阿暖,她说阿暖在外面的名声差,是因为阿暖自己的缘故,和两位妹妹没有关系,娘听了很生气,所以才去和二夫人动起手来。”   “阿暖?这事怎么又和阿暖扯上了关系?”   宁朗是从中间来的,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因着宁彦亭一问,他也只能茫然相对。   宁母将蠢儿子拉到一边,语气冰冷地道:“你不如去问问你的两位侄女,她们在外面是如何败坏阿暖名声的。”   “我们晴姐儿一向乖巧,连布庄送来了布匹,她都惦记着姐妹,特地给暖姐儿留下最好的,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惦记着给暖姐儿一份。”二夫人拂开宁晴,朝着宁母瞪了过来:“你空口无凭,张口就冤枉,若是连晴姐儿的名声都被连累了,你拿什么来赔?”   “她自己做出的事情,还敢不承认?”   “这人又不是没脑子,晴姐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看暖姐儿平日里就不爱和姐妹相处,惯在你面前装的好,谁知道私底下又是什么人!”   宁母又瞪圆了眼睛,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再和她争论一番。二夫人毫不示弱,就要迎难而上。   “行了!”老夫人重重地斥了一句:“看看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让人看见了都要笑话!”   宁彦亭总算是找着了插话的机会:“娘,您看这是……”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才道:“就按我刚才说的那样,将晴姐儿的那些首饰还回去,晴姐儿去给暖姐儿道个歉,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就这么过去了。”   “那我阿暖这委屈就白受了?”宁母叫道:“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完了,那阿暖的名声难道还能回来吗?”   老夫人厉声道:“你这么闹,她还有什么名声!”   “我再闹,那也是我的,与阿暖有什么关系,别人只知道阿暖有个蛮不讲理的母亲,可她却是个好的。宁晴那一张嘴在外面这么一说,阿暖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老夫人,我知道你喜欢宁晴,可阿暖也是你的孙女,阿暖受了委屈,难道您就这么看着不管吗?”   老夫人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朝着宁彦亭看了过去。   宁彦亭向来孝顺母亲,对老夫人言听计从,被老夫人这么一看,身体已经快于理智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宁母。   “你少说点。”他低声道:“小心气着娘。”   宁母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又冷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宁彦亭又抓住了她:“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你……”   宁母想说,你能说出个什么结果来?   是能给阿暖讨回公道,还是敢大着胆子说老夫人一句不是?   她的目光看过屋内众人,看到二夫人一身狼狈,再看宁晴满脸惊惶,连老夫人也是强忍怒气的模样,心情才总算是好了一些。顾忌着还要给丈夫面子,她也就没再继续发作。   宁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这才道:“老夫人说的这些,我可不答应,宁晴那句道歉,我们阿暖也不稀罕。只是我话撂在这了,往后若是让我再听到一句阿暖的不是,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阿暖已经没了名声,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会再让她在后宅之中受欺负。”   二夫人还想要说点什么,宁母冷笑一声,话锋一转,又道:“我江家虽说不如以前,可我父亲也还留下不少旧部,要是阿暖受了委屈,她那些叔叔伯伯也会为她讨回公道。”   二夫人瞪大了眼,像被掐着脖子的鸭子,伸长了脖子,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怜宁彦亭左看看右看看,还是稀里糊涂的,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的妻子为什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宁母趾高气扬地喊了宁朗一声,带上自己的丫鬟们,哗啦啦出门去了。   “哎……”宁彦亭干巴巴地回头叫了她一声,又无措地回头看了回来:“娘?”   老夫人阴沉着脸,看了二夫人和宁晴一眼:“你们先回去。”   二夫人也带着宁晴走了。   眨眼,屋子里只剩下了宁彦亭。   “娘。”他终于找到机会凑近宁老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听下人说,云兰她到宁晴的屋子里,将她的首饰全都抢走了?”   老夫人眸光微动,回答之前,却是先幽幽叹了一口气,顿时让宁彦亭的心提了起来。   ……   宁朗一路跟着宁母回了大房院子里,还是满脸恍惚的模样。   一踏进门,他才总算是憋不住了,急忙追问道:“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没有要把晴儿的首饰全都拿走?”   “还晴儿呢,叫得那么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妹妹。”宁母没好气地瞪他。   宁朗挠头:“阿暖当然是我亲妹妹了,可晴儿不也是吗?女孩子家家怎么能没有首饰,娘,你还没说,你抢她的首饰干什么?”   宁母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自己的火气,又道:“我也没有全拿走,我只是将从前我送给她的拿了回来。她要是缺首饰,叫她爹娘买去!还有你,以后不准和大房二房走得太近,有多远就离得有多远。”   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坑成什么样呢!   宁朗依旧傻乎乎地问:“为什么啊?娘?”   “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宁母美目一瞪,又忽地想起了什么:“你今天怎么在家?”   宁朗恍然想起,又朝着她伸出了手:“娘,我的月例花完了,你再给我些银子花。”   “……”   宁母回头问丫鬟:“今儿是什么日子?”   丫鬟应道:“回夫人,今天是初六。”   宁母又刷地转过头来:“才初六,你就将月例花完了?”   “是、是啊?”宁朗茫然。   换做以前,娘亲一听到他口袋里缺钱花了,早就立刻掏出了银钱来给他,怎么今天这么凶?   “你是不是又逃学了?”   “是、是啊。”宁朗心虚地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娘,我还看中了一个簪子,想要给阿暖买,你再给我些银子,我今天就去买来。”   回答他的却是耳朵上传来的剧痛。   “娘!痛痛痛!!”   宁母毫不客气地将儿子的耳朵扭了一圈,怒道:“要什么银子,你看看你,整天不学无术,学问不学好,旁的倒是精通的很,整天想着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你看看阿暖,阿暖怎么就和你不一样?从明儿个起,你好好去学堂上学,若是缺了一天勤,你下个月的份例都直接没收,我拿去给阿暖买首饰。”   “什么!?”宁朗顿时傻眼:“娘,这不好吧?”   “我这是为你好,你给我记住了,往后我可不会对你再手下留情,至于银子,除了月例之外的,我一分也不会再给你。”   宁母心想:傻儿子,我这也是为你好呢。   想上辈子,她就是一直纵容着宁朗,几乎有求必应,才让宁朗落到了后来那个境地。现在还好,宁朗还没有跟着他那群朋友学坏,趁早让他改过来,好好纠正他身上那些臭毛病,等以后读书读好了,再考个功名出来,也省得阿暖再为他操心。   明明是兄长,该为阿暖这个妹妹撑起一片天,最后反倒是连累阿暖为他奔波,这算是什么道理? 第7章   宁彦亭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待了很久,回来的时候脸色凝重的很,一踏进院门,便急匆匆来寻宁母。   宁母正在和宁暖说着话,一看见他出现,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将娘气出病来。”宁彦亭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对着宁母,也没有说出重话:“所有事情我都听娘说了,你的确做得不对。”   宁母冷笑:“我哪里不对了?”   “你身为长辈,去宁晴那儿闹什么?那些东西,你既然都给宁晴了,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如今你大闹了一通,那些下人们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宁晴。”宁彦亭叹了一口气,又说:“你平时不是这样的,怎么今天忽然变了性子。”   听完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宁彦亭也很是意外。   他的夫人从进门之后起,就从来没有红过脸,后来在老夫人的教导下,更是端庄守礼,孝顺婆婆,爱护弟弟,平日里也十分宠爱侄子侄女们。他自己最孝顺母亲,也最关爱两个弟弟,看到夫人和自己同一条心,更是满意不已。   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他的夫人忽然性情大变?   宁彦亭在桌前坐下,打算和她好好说说。   他看了宁暖一眼,道:“阿暖,你先回去,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没事的,爹爹,让我听着吧。”宁暖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   宁彦亭微怔,见女儿坚持,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正好,你在这儿,你也听一听。”   “听什么?”宁母冷着脸道:“难道又要听你教训,要让阿暖忍一忍,让一让他们不成?”   宁彦亭点头:“本该如此。”   “胡说八道!”   “你!”宁彦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似第一天认识她一般,“云兰,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你让人欺负到头上也没发现,难道还不准我做点什么?从进了你宁家大门起,我就听你的话,一直忍着、让着,可我忍了那么多年,让了那么多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差,你在外面倒是风光呀,谁不知道你宁彦亭在家是个大孝子,兄友弟恭,可我们呢?”宁母反问他:“我和阿暖一直听你的话,可你知道外人是如何议论阿暖的吗?”   宁彦亭下意识地应道:“如何议论?”   “她们说阿暖苛待妹妹,虐待下人,样貌丑陋,心思歹毒,你且去外面打听,那些议论阿暖的,可没有一句好话。你是阿暖的爹,你说说,阿暖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宁彦亭立即反驳:“阿暖岂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她从小就聪明,一点就通,咱们院子里的下人,哪个不喜欢她?和两个妹妹也一样要好,反倒是朗儿,远不及她半分。”   宁母深吸了一口气,说:“是啊,阿暖这般好,在你眼里,还不如你那两个侄女好吧。”   宁彦亭皱眉:“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外人为何会这样看待阿暖?那都是宁晴和宁昕两人在外面败坏阿暖的名声!”   宁彦亭一怔。   他本能的不愿意相信宁母说的话,偏偏宁母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之中不带半分犹豫。宁彦亭朝宁暖看了过去,却见宁暖眼神一黯,受伤的低下了头。   这竟是真的?!   他本能的想要反驳,可他对女儿的性情也十分了解,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谎话来。   尽管平时再怎么尊敬老夫人,再怎么爱护弟弟,可阿暖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宝贝女儿,骤然得知女儿名声被毁,宁彦亭眼前一黑,好险扶住了桌边,才没有倒下去。   他张了张口,想要为侄女辩解,可对着女儿黯然的模样,却也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   他干巴巴地道:“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   “若是你不信,去外面打听打听。”宁母顿了顿,看着他这幅模样,又放柔了语气,对他道:“我平时是如何对宁晴宁昕的,你也都看在眼里,她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阿暖也是如此,往常有什么新的料子、脂粉、首饰,哪个不是让她们姐妹俩先挑?你说说,我和阿暖,平日里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宁彦亭摇了摇头。   “我自问对她们已经仁至义尽,比她们亲娘还要大方,你只知道我从宁晴那抢走了首饰,可你知不知道,这些首饰,都是我给她买的。”宁母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了然,走进里屋,拿出了一个大包袱出来。   那大包袱往桌上一放,绳结一解,被烛火一照,珠光宝气差点晃花了宁彦亭的眼。   各色宝石首饰散了开来,几乎将桌上堆满,粗粗一看,也知道这价值不菲。   宁母酸涩道:“你看看,这些全都是我给她买的。”   宁彦亭怔住。   “我听你的话,一直好好对待她们。”宁母拿起一支凤蝶金钗:“光这支金钗,当初就花了我三十两银子,她们一个月的月例才多少?这些首饰,哪样不是价值不菲?我自认为已经不亏待她们,她们得了好处,却又在背后污蔑阿暖的名声,你让我如何气得过?”   宁彦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光一支金钗就要三十两,这桌上的首饰,可件件不比那支金钗差,比之更华丽的还有不少。一整桌子的首饰啊,若是换成银子,这又得多少钱?   饶是宁彦亭平时对两位弟弟再大方,粗粗一想这些首饰背后的银子,也忍不住捂胸心痛。   宁母的声音又响起:“阿暖素来体谅我,她这般年纪了,首饰是那姐妹俩挑剩下的,剩下的就是朗儿用自己月例给他买的,你平日里何曾见过她头上戴过什么贵重首饰?阿暖是宁府长女,可连那两丫头身边的丫鬟都比她要风光。”   宁彦亭顺着宁母的话看去。   宁暖低着头,他也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估摸着也是伤心无比。宁彦亭心中一痛,又细细打量她的头顶,乌黑的发上只插了两根款式简单的簪子,他又回忆了一番,宁暖长得好看,一张脸便能夺去所有人注意力,平时没有注意,可现在回想起来,倒的确没有见女儿戴过什么贵重的首饰。   他垂眸,看着桌上这一堆珠光宝气,竟是失了声。   他不禁在心中想:难不成真的是他错了?   ……   宁彦亭离开时,还浑浑噩噩的,等他回过神来以后,就已经到了宁朗的屋前。   见宁朗屋子里的灯亮着,有一道人影坐在桌面,似乎是在认真读书的样子,他心中好奇,不由得敲了敲门。   “谁呀?进来。”   宁彦亭推门进去,果真见到宁朗坐在桌前,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顿时稀奇:“你今日也改了性不成?平日里我常听说你逃课,今天倒好,反倒还会主动拿起书来看了,若是让你的夫子知道了,定会高兴不已。”   “爹,你可别说风凉话了。”宁朗苦着脸将书放下:“今天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对我要求严格了起来,从老夫人那回来后开始,就逼着我用功读书,还说什么,说我要是不好好上进,往后阿暖受了欺负,都没有人能护着她。”   宁彦亭微怔。   他掩饰性地用手挡住嘴巴咳了一声,严肃道:“你娘也是为你好。”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宁朗小声嘟囔了一句,余光瞟见外面的丫鬟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看,那是宁母派来监视他的,他顿时心中一慌,又立刻将书拿了起来:“爹,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快点走吧,别碍着我看书,娘说了,我今天要是不将这篇文章背下来,明日就要克扣我的伙食了。”   宁彦亭哑然。   儿子难得上进,他自然也不打扰,转身欲要离开,又忽地被宁朗叫住。   “等等,爹,爹啊。”宁朗笑嘻嘻地凑到了他面前,朝着他摊开了手掌:“爹,给我点钱呗。”   宁彦亭皱眉:“你的月例呢?”   宁朗毫不在意地道:“月例才十两银子,我买了一只鹩哥就花完了。爹,我又给阿暖看中了一根簪子,是红宝石的,戴在阿暖头上一定可好看了,要五两银子,你给我钱,我去给阿暖买。”   宁彦亭张口就要怒斥,可又忽地想起那支三十两的凤蝶金钗,快要脱口而出的怒斥也一下之卡在了喉咙里。   宁晴戴的是三十两的首饰,他的阿暖只能戴五两银子的?   不知怎么的,宁彦亭心中很是不舒服。   斥责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他的手伸进袖子里,却掏了个空。   宁彦亭这才想起来,三弟今天看中了一把古扇,但是口袋里没钱,他身上的银子全都用来给三弟付扇子钱了。   对上宁朗眼巴巴的眼神,他尴尬地伸出了手,咳了一声,正色道:“你缺银子了,就去找你娘要。”   “我找过了,可娘不给我。”宁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娘说了,以后除了月例之外,一分钱也不会给我。”   宁彦亭:“……”   “爹,爹,我只要五两,我给阿暖买根簪子就好了。”宁朗想了想,又说:“哦,我还要给阿暖买料子做衣裳呢。”   “做衣裳?府中给的料子还不够?”   “府中给的料子可不适合阿暖,那颜色又老又丑,阿暖才十六,你瞧晴妹和昕妹,每天打扮的多好看呀,阿暖分不到好的,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给她补上了。”宁朗理直气壮的道。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又在宁父心中插了一刀。   宁彦亭在心中想:阿暖分不到好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仔细回想,阿暖平时不但首饰戴得没两位妹妹的华丽,连衣裳似乎也简单的很。   阿暖是宁府长女,难道当真过的不好?   宁彦亭心中更是酸涩。   宁朗又喊了他一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爹,你倒是说话啊。这银子给不给,你倒是给我个准话,那簪子可不等人,要是我去的晚了,被别人买走了怎么办?”   宁彦亭:“……”   可是他口袋里也没有银子能给的。   宁彦亭又咳了一声,严肃地道:“我看你娘说的很有道理,就按着你娘说的办。”   宁朗登时傻眼:“那阿暖的簪子怎么办?”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然会给阿暖买。”他在心中琢磨,这不但要买的好看,还要买的贵,一定要将那支凤蝶金钗给压过去!   不等宁朗在身后叫,宁彦亭大步朝外走了出去。   这买簪子之前……他得先去和夫人要点银子。   ……   宁母房中。   让丫鬟将那装满了首饰的包袱拿走,宁母拿着一把算盘拨了拨,看着最后的数字,也不大满意。   “将这些首饰卖了,也收不回原来花出去。这些银子我要是没给她买首饰,拿去做什么不好,到现在也不止这么一点了。”   宁暖的心思还惦记在宁父身上。   “娘,这样和爹说,真的好吗?”   “怎么了?我又没说错什么,你的首饰的确都是那俩姐妹挑剩下的,要么就是朗儿给你买的。”只是她平时给宁晴宁昕买什么,也喜欢给阿暖买一份,只是阿暖不喜欢太华丽的首饰,因此也没有戴出来,可首饰盒里却是满当当的。   宁母冷笑道:“你别以为你爹这么容易就会被说动了,他现在心中觉得对不起你,等二房三房那些人给他说几句贴心话,他就又乐得找不着北,转头将你忘到了天边去。”   这样的事情,宁母上辈子见得多了。   可宁彦亭掏心掏肺地对宁家这些人好,一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人转头就将他推了出去,哪里对他有半点感情?   宁家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有着好处时,他们就巴巴地凑上来,等榨干你身上所有的利用价值以后,转头又毫不犹豫的放弃。   亏宁彦亭也是宁家人,却没有遗传到半分宁家人的冷血无情,好似全家的心软都到了他身上。   宁母噼里啪啦拨动算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虽然懦弱,可到底也没蠢得太离谱,她的所有嫁妆都还捏在自己的手里,那些铺子庄子每年也源源不断地给她送来效益,若非如此,二房三房的人也不会整天惦记着她手里的钱。可惜她上辈子去的突然,什么都没交代,也不知道手里那些东西又便宜了谁,阿暖离得远,也不知道赶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将属于她的东西抢回去。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重来了一回,这辈子不但要好好护住阿暖,属于她的东西,也会牢牢捏在手中,不会再让那些人占到她半分便宜。   首先……就得从断了那父子俩的零花开始。   宁朗暂且不说,就连宁彦亭,往常的花销也都是从她口袋里掏的,就他那一点俸禄,还不够给两个弟弟扒拉的。   宁彦亭口袋里没了银子,没办法再供养两个弟弟,那两人得不到好处,想也知道不会给宁彦亭什么好脸色。到时候,再让她这蠢相公看看两个弟弟究竟是什么货色。   宁母拨动着算盘,心情畅快无比。   宁暖坐在一旁,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也不禁弯了弯唇角。   虽说她也不知道为何娘亲忽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可这变化总归是好的,若是一场噩梦能让人变化这么大,她反倒是希望,让爹爹和兄长也做同一场噩梦。   若是连爹爹和兄长都“醒”了,那日子才算是要过得好了。   与此同时,屋中念书的宁朗和在门口徘徊的宁彦亭齐齐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上辈子死亡顺序重生的,下一个重生的是宁爹   但是重生之前呢,要先虐一虐他~ 第8章   宁母说到做到,第二天,宁彦亭和宁朗都两手空空的出了门。   两人的午膳都是府中做好了送过去,若是克制一些,倒的确没有什么别的花销。宁彦亭倒没觉得什么,只叮嘱宁母去给宁暖买几样好的首饰回来,只有宁朗苦着脸,他先是一大早就被宁母拍门叫醒,连脑子都没有转的灵光,稀里糊涂用了早膳以后,又被宁母赶着出门去学堂。   宁母对他素来纵容,往日他睡到日上三竿,也只有宁彦亭会来训斥,可每次训斥的话一开口,宁母就会过来护着他。宁母对他百依百顺,宁朗还是头一回从娘亲这感受到冬风般的冷酷无情。   偏偏宁母还理直气壮:“阿暖一早就起了,还给我帮忙,你看看你,你比阿暖还大了两岁,倒还不如阿暖这个妹妹贴心。”   宁朗无话可说。   宁母对他气得很,还追着他骂:“书也念不好,连早起都做不到,以后阿暖怎么指望你,我生你还不如生根棒槌,棒槌还能帮阿暖打人呢!”   宁朗满脸绝望,只觉得宁母的脾气越来越差,哪里还有半点从前温柔如水的模样?如今倒是凶巴巴的,还只对他凶,对待阿暖倒是比从前更加温柔了!更气人的是,妹妹还躲在娘亲身后笑,连他的眼神暗示都没有接收到,更别提帮他说什么好话了。   等两人一走,宁母便忙活了开来。   她将所有账本都拿了出来,又将自己铺子里的管事都叫了过来,一一和他们对账。   宁母闹得动静很大,连着二房三房都忍不住朝这边窥探。可宁母一概不理,但凡有过来打听的,都让丫鬟赶了回去。   她让宁暖给她打下手,心中也存着让宁暖早些接触这些事务的念头,省得又像是上辈子那样,她出了什么意外,阿暖却连她手里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越是重新对账,对自己手中的东西越清楚,宁母便越忍不住在心中骂自己。   她爹给她准备那么多的嫁妆,就是为了让宁府不看轻自己,她的嫁妆是妯娌之中最厚的,按照道理来说,也应该是底气最足的,可最后偏偏却落到了那步境地。   她上辈子真是被自己蠢死的!   宁母越是盘算,越是回忆,就越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气。   她越算越窝火,连着那些管事的态度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丫鬟们进进出出更是放轻了脚步,生怕会触霉头。到后来,反倒是宁母先回过神来,见宁暖看账本看得专注,特地拿了一个小铺子的账本交给她,让她回屋子里好好看。   “娘,我在这儿陪着您。”   宁母和颜悦色地道:“阿暖,去你屋子里,娘怕娘发火吓着你。”   宁暖:“……”   宁暖只好不再说什么,带着香桃回了自己屋中。   一合上门,香桃便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道:“夫人那样子真是太可怕了,奴婢从未见过夫人这幅样子呢。”   “有什么不好的?”宁暖将账本摊开,仔细看了起来,随口应道:“我倒是觉得娘现在这样挺好的,她一凶,也没有什么人敢欺负她了。”   “是呢,是这个样子。”香桃又高兴了起来,眉飞色舞地说:“小姐,您是没看到昨日二小姐的脸色,奴婢和其他人将二小姐梳妆台上的首饰都拿了回来,二小姐的脸啊,比吞了苍蝇还难看,奴婢平时还想着,夫人总是这样好脾气,会被二夫人她们欺负,现在好了,夫人变得这么凶,以后不管是二夫人三夫人,还是二小姐三小姐,都不敢欺负咱们了。”   宁暖随口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将账簿翻过一页。   往常宁母怜惜她,再加上宁母也接触不到宁家的事务,所以也从来没有让她接触过这些事情,而宁暖院子里的一切事务也都是宁母来打理,宁母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宁暖还是头一回接触账务。   她平日里看得最多的是宁父书房里的书,练着的是琴棋书画,宁母满心满眼想要她嫁一户好人家,因此也将她培养成了大家闺秀。若是提笔作画,宁暖还能擅长,拨算盘什么的,反倒是一头雾水了。   初看账本,她看得十分缓慢,遇到了什么不懂的,也瞅着宁母喝水的间隙过去问,一天下来,不但宁母那边对账的进度过去了大半,连宁暖的学习进度也飞升了不少。   等到暮色西垂,宁朗和宁彦亭也回家了。   宁朗整个人都蔫蔫的,他不敢违背宁母的话,又有书童盯着,一整天都乖乖坐在学堂里,连夫子都觉得稀奇不已,一整天下来,多看了他许多眼不说,还故意挑他来回答问题。不用说,宁朗也回答不出什么,自然又被夫子训斥一顿,惹得其他学生纷纷偷笑。   就连宁彦亭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一回到家中,他先是去宁母那儿看了一眼,见宁母忙碌着对账,又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他在门口徘徊着,倒是过来请教宁母问题的宁暖先发现了他。   “爹,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宁暖好奇地道:“你是来找娘的吗?娘在里面呢,你为什么不进去?”   宁父心中讪讪。   他把手背到身后,有些不好意思说,他是过来讨零花钱花的。   宁父咳了一声,目光落在宁暖手中的账本上,顿时面色一正,严肃地说:“阿暖,你抱着这个做什么?”   “娘让我学一学如何管账。”提及这个,宁暖也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来:“娘说了,女儿也到了年纪,以后若是出嫁了,也要管好家中事务,所以让女儿现在跟着学一学。”   提及出嫁,宁彦亭不免又想到了今天打听到的事情。   昨夜,妻子对他说了那一番话,他心情沉重,整夜睡不着,今天一出门,便立刻差人去打听。他原先还抱着侥幸的念头,猜想是不是妻子误会了什么,可打听的人回来一说,他才知道妻子说的都是真的。   阿暖的名声,是真的不好。   大户人家最是注重名声,阿暖的名声已经变成了这样,以后又怎么说个好人家?   看着眼前娇羞的女儿,宁彦亭心中又酸涩了起来,也不敢再提起要银子的事情。   “爹?”见他发呆的时间有些久了,宁暖不由得叫了他一声:“爹,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宁彦亭狼狈转身:“你和你娘好好学,我……我去看看朗儿。”   他说完,脚步不停,慌慌张张地走了。   宁暖看了他的背影片刻,这才抬脚进了屋子里。   “娘,刚才爹来了。”   “我知道。”宁母停下动作,让小丫鬟给她捏捏酸麻的手臂:“你爹肯定是来跟我要钱的,还好阿暖你聪明,先把他给支走了,要是他进来,我先骂他一通。”   宁暖不由得失笑:“我看爹也不是这个意思。”   “还能是哪个意思?”宁母哼道:“他那人耳根子软,出手又大方,有谁不喜欢?今天出门时,他一文铜钱也没有带,想来今天也不好过,这不是一回来就过来找我了?”   宁暖走到她身边,将账本放下,又好奇道:“爹平日里公事繁忙,也不会和其他大人出去喝酒,这花销也大?”   宁母拿起另一本账本,放到了她的面前。   “你看看,你爹的开销,我全都记了下来,你看了就知道了。”   宁暖从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账本,一时间愣住,连账本都忘了翻开。   “你放心,我也就记了你爹的,你和朗儿的,平日里开销也不大,朗儿虽然喜欢玩,可真论起花销来,还不如你爹多。”   听宁母这么说,宁暖的好奇心立刻提了起来,她伸手翻开了账本,从第一笔慢慢开始记了起来。   宁母也不是从入门起就开始记账,只是后来看宁父开销越来越大,心有不甘,又不敢提起,才选择用账本的方式记了下来。   账本已经泛黄,第一笔更是在许多年以前。宁母将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与其说是宁父的账本,倒不如说是大房为二房三房承担的开支,连她给宁晴买首饰的开销都记在了这本账本上。宁暖学了一天,已经能活学活用,很快便挑出宁父单独开支的部分看了起来。   宁父的每一笔开支用途都记得清楚,大多数都是为两位弟弟承担了开销,或者是给侄子侄女买了小玩意。宁彦亭公事繁忙,可他的两个弟弟就不一样了,两人官职低,平日里也喜欢和朋友喝酒玩闹,可他们俸禄和月例哪里承担的起?家中的夫人又不是宁母这样的财娃娃,因此每回都是差人去喊宁彦亭付钱。宁彦亭最是宠爱两位弟弟不过,哪有什么不答应的?   相比起来,宁朗今天买只鹩哥,明天买只簪子,已经算是十分节俭了。   宁暖越看越是心惊,到后连,更是克制不住自己脸上的惊讶。   宁母的语气却是淡淡的:“你爹一向如此,你也不是头一回知道了。”   宁暖的确不是头一回知道,可她却是头一次发现,原来两位叔叔比她知道的还要过分。账本上,宁父的支出都是大笔大笔的,却鲜少有花在自己的身上的。   她合上账本,语气坚定地道:“娘,你说得对,一切就听你的。”   反正银子到了爹爹的手中,最后也是造福其他人,总归爹爹的生活质量不会下降,哪怕是让爹爹过得窘迫一些,也不能让其他人占了便宜!   书房之中。   宁彦亭坐在椅子上,正在为女儿的婚事发愁,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便有人推开书房大门,打断了他的思考。   宁彦亭抬起头来,就见自己的弟弟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大哥!”宁彦海愤怒地道:“你今日怎么没有来酒楼给我付账?我特地带了朋友去,说好是请客的,我叫了小厮去喊你,可你却没有来,我在我朋友面前丢了一个大脸。”   宁彦亭一慌,连忙安抚道:“三弟,你别急,你好好说。”   “大哥,难道是你没见到人不成?我下午在酒楼里等了一个时辰,怎么都没有等到你人影。”   宁彦亭皱眉:“我下午忙着公事,不是和他说过了?”   是说过了呀!   可从前,他差了人过去,宁彦亭就算是抽不出身来,也会让小厮将酒钱带过来,因此他每次派小厮去的时候,都是记好了酒钱数目的。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今天不但人没来,他的小厮也是空着手回来,半两银钱都没带回来。   还带了一句话,说什么不方便,让他自己先把酒钱付了!   宁彦海在酒楼里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到宁彦亭过来,偏偏他说了请客,因此也只能肉痛地掏出自己的私房,把酒钱垫付了。要知道,因为想着是宁彦亭来付钱,他点菜的时候可没有吝啬的,什么好酒好菜都叫了上来,最后掏出的可是一笔巨款。   他不想宁彦亭,有个会生财的夫人,平日里只有公中发的份例和自己的俸禄,他夫人是个斤斤计较的,平日里也舍不得给他零花,那一笔私房,也是他攒了很久才攒下来的,如今一口气花了出去,别提他多肉痛了。   宁彦海气冲冲地道:“我兜里没银子,就算是你不来,好歹让小厮带着酒钱过来,大哥,因着你,我今日可是被我的朋友们嘲笑了一番,丢人丢大发了!”   宁彦亭心中顿时愧疚不已。   “是我的错,只是今日出门时,我身上也没有带银子,没法帮你付了。”   宁彦海眼珠子一转,像是被安抚了,面上也没有原先那么愤怒。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追究了。”他说:“那酒钱我先垫上了,只是那笔银子,我原先是要用来买漱石先生的画作,如今银子没了,这漱石先生的画,怕是也……”   他故作迟疑地停了下来,犹豫地朝着宁彦亭看了过去。   宁彦亭心中愧疚泛滥,目光触及到弟弟眼中的祈求,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刻点头应了下来:“我给你买,明日我就派人给你买来。”   宁彦海这才满意。   他又说:“不麻烦大哥了,弟弟迫不及待地想要观摩一番漱石先生的画作,不如大哥将银子给我,我自己亲自去买了,既省时省力,也省得大哥跑一趟。”   宁彦亭又连连点头:“行,就依着你说的办。”   他说着,便要掏钱,可手伸进了袖子里,摸了个空,这才又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别说漱石先生的画作了,就算是一张纸也买不起。   宁彦亭顿感尴尬。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等明日……明日一早,我就把银子送过去。”   宁彦海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他好好记着,这才走了。   他一离开,宁彦亭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去找宁母。   等他将自己的诉求说了,宁母一挑算珠,算珠与算盘框碰撞,发出砰的一声。   她眼也不抬,直接回绝:“不给。”   宁父登时傻眼。 第9章   宁彦亭都到自己面前了,宁母便拿出账本,算盘归零,给他好好算了算。   “你的俸禄和月例都是月初就发到了你的手里,因着你还有应酬走动,我又额外每月给你八十两银子,这八十两银子,普通人家可以过好些年的,京城物价虽高,可八十两也绰绰有余,即使你偶尔给阿暖和朗儿买些什么,也是足够的。”说到这里,宁母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似是不经意地嗤笑一声,声音很轻,却还是让宁彦亭听到了。   宁彦亭有些不自在。   果然,就听宁母道:“你鲜少给阿暖和朗儿买东西。不过这也不重要,那本来就是给你花的,阿暖和朗儿少了什么,我给他们补上就是。”   宁彦亭越发不自在,他移开目光,尴尬地道:“我以后会记得的。”   宁母凉凉地说:“若是记得就再好不过了。”   宁彦亭:“……”   宁母继续拨算盘:“可这八十两银子也不够你花的。”   “不可能。”宁彦亭下意识地反驳:“那可是八十两银子!”   “这月月初,我就已经将八十两银子给了你,这之后,你又问我讨了一回,说是银子花光了,我担心你不够,又给了你一百两。”宁母的算盘拨到这里,停了下来,抬头问道:“如今才是初七,你这一百两也花光了?”   宁彦亭:“……”   他想要摇头否认,表示自己并不可能会花这么多钱,可一和宁母的视线对上,再一摸口袋,顿时又失声了。   若是没花光,他这银子又去哪了?   宁彦亭细细回忆了一番,这才讪讪道:“月初时,二弟去吃了一回酒,还买了个前朝的花瓶,三弟看上了几把古扇,就……”   宁母凉凉地说:“你整个待在府衙里,也能碰的到他们?”   “二弟三弟出门时忘了带银钱,派了小厮来找我,我给他们先垫上了。”   “你府衙离这市集可有不少距离呢,与其派小厮去找你,倒不如直接回家来,还是宁府更近一些。”宁母道:“以后你可得好好提醒他们,何必舍近求远,是不是?”   宁彦亭仔细想想,说的很有道理,深以为然地道:“我下次就这么提醒他们。”   宁母低头,嘴角露出几分讥笑,又说:“既然二弟三弟以后不来找你要银子了,你的开销本就,不大,往常我一月给你八十两,如今已经是初七,就折个中,给你四十两吧。”   宁彦亭皱起眉头:“四十两?”   “怎么?不够?”   “这……三弟想要买漱石先生的画作,这四十两,怕是还不够。”   宁母故作惊诧:“他要买漱石先生的画作,缘何要来寻你?”   宁彦亭将今天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宁母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你给不出银子,他回宁府取就好,你都与他的小厮说了,这还能怪到你头上来?”   “若不是我,三弟也不会被朋友耻笑。”宁彦亭面露歉意:“他的银子都拿来付了酒钱,已经没有多余的银子来买漱石先生的画作了。”   “啪”地一声,宁母将算盘归零,她合上账本,冷笑一声:“既然他有钱付酒钱,那为何要来找你?”   宁彦亭一怔。   他从来都对弟弟们的话有求必应,这有求必应已经成为了习惯,凡是两个弟弟开口,就立刻答应下来,也不会细想,如今宁母忽然一问,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啊,既然有钱,为什么还要来找他呢?   只是长年累月对弟弟的信任作祟,宁彦亭没有多想,又好声好气地对宁母道:“可我已经答应了三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话都说出口了,你就给我银子,让我去买了漱石先生的画作给他。”   “那以后呢?”   “什么?”   “以后他们若是再来问你讨要这位先生的画,那些先生的书,你难不成也要全都答应下来?”   宁彦亭理所应当地道:“他们想要,自然是要给的。”   宁母冷冷地道:“既然他们想要,为何不自己掏钱去买,非要问你拿钱?你的俸禄和月例都给了他们,这本来就是你的,我也就不说什么,可其他的,除了这八十两,我一分也不会多给你,你愿意让他们占便宜,且让他们去占,可他们休想惦记我的口袋。”   “你……你怎么变得这么无理取闹?”宁彦亭深深地皱起眉头:“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从前当了个冤大头,以后可不会再这么傻下去。”宁母又低下头来,拿起另外一本账本,继续看了起来:“要么拿着四十两走,要么一分也别拿,你自己看着办吧。”   宁彦亭脸色阴沉:“你守着这些银子,又有什么用处!”   “怎么没用处?”宁母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阿暖的名声坏了,我不给她多准备点嫁妆,以后她被人看不起怎么办?”   宁彦亭一噎。   妻子将女儿搬出来,却是让他没有话说了。   他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什么,可又觉得再开口就是夺女儿的嫁妆,顿时又拉不下脸来。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讪讪道:“那就给我四十两吧……”   宁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数出四十两银子,随手拿一块帕子裹了,交到了他的手里。等宁彦亭一接过去,她便意味深长地道:“小心着用,你这个月可就只有这四十两了。”   宁彦亭落荒而逃。   他逃出了门外,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过来寻宁母的宁暖。   宁暖问了一声好,眸光一错,落到了他的手上,顿时黯然道:“爹爹又要给二叔他们买东西呢。”   宁彦亭呼吸一滞,差点便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仓促将银子放入怀中,目光触及到女儿脸上的失落,又想起妻子方才说的不曾给一双儿女买东西的话,顿时心头一软,还不等他仔细思考,便脱口而出道:“爹……爹也给你买。”   “真的?!”宁暖惊喜地抬起了头来,眼睛里满是欣喜和期待。   对上她的视线,宁彦亭一下子忘了其他,忙不迭地点头:“自然,爹说得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宁暖更是欣喜,她思索了一番,才说:“那爹爹,你能给我买枕柳先生的书来吗?”   “只要书?”   宁暖张了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可开口之前,她又想到什么,迟疑地摇了摇头:“只要这个就够了。”   宁彦亭心中更软。   他目光上移,注意到女儿今天只戴了一根白玉的簪子,乌黑的发被白玉簪子挽起,虽然好看,却是简单的很。他又回忆起两位侄女头上的精致首饰,又柔声道:“爹看你平日里打扮也是朴素的很,还不如你两位妹妹爱打扮,不如,再给你买一套首饰来?”   “这会不会太为难爹爹了?”宁暖迟疑:“ 府中每月都有新首饰送来,不用麻烦爹爹了。”   宁彦亭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也不管宁暖再三劝阻,还是坚持要给她买首饰。   直到和女儿告别,他揣着一兜银子转过了一个弯,笑意才凝固在了嘴角。   坏了。   且不说弟弟的想要的画就不止四十两,给阿暖买首饰,当然也不能太差,被那只凤蝶金钗比下去,可是……他哪来那么多银子?   宁彦亭低头一看怀中的银子,再想起女儿期盼的目光,顿时脚一软,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柱子。   今日才初七……   唉,今日怎么才初七呢?   宁暖一进屋子,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和宁母说这个好消息:“爹说了,要给我买首饰呢。”   宁母摇头:“他哪里有那么多钱。”   “是爹说的话,从来都会实现的。”宁暖笑着在她身旁坐下:“就看爹是要委屈我,还是要委屈二叔他们了?”   她说完,又想了想:“娘,你要不要将爹房中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   “都收起来了,他拿什么去当?”宁母说:“等他全都当完了,没什么能当的东西了,到时候宁家人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不用太心急,只需要等着就行,我现在将他屋中的东西拿走了,他以后还要来怨我。”   宁暖点了点头,又说:“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若是二叔他们真对他好,才不会整天想要这从手里抠银子了。”   宁母叹了一口气,道:“这之前,还得先委屈你一番。你被宁晴宁昕那么污蔑,娘都知道了,现在却还只能让你担着这样的名声。”   “那就再等等便是了。”宁暖笑了笑:“若是名声变好了,恐怕她们又要是视我做眼中钉,我倒是想要在娘身边多陪娘几年,若是我出嫁了,家中就只有娘一个人,以后二婶他们再来找娘的麻烦,娘该怎么办?”   宁母感动不已,心中却不是这么想。   她心道:等找到了好人家,当然要先将你的亲事定下,早点将你嫁出去。   若是不早点定下,她的阿暖这般好颜色,又被那安王看上了可怎么办?到时候圣旨一下,她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让皇上收回旨意的。可要是阿暖身上已经有了婚约,那安王就算是再混不吝,也不至于做出强抢的事。   ……   宁彦亭只得到了四十两银子,连买宁彦海说的漱石先生的画作都不够,他回去将屋子里翻了又翻,却是怎么也翻不出多余的钱来。   一早就答应好了弟弟,说是第二天就将钱送过去,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却还是没凑到足够的钱。   宁彦亭心中慌张,自觉没有办法满足宁彦海的要求,更加不敢接到宁彦海的质问,到了第二天早上,天才刚微微亮,他竟是直接出门去了,离开时背影更像是落荒而逃,生怕会被抓住。   宁彦海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到他送钱过来,这才忍不住亲自去找他,谁知却扑了个空,顿时气急不已。   可上完了早朝,到了府衙,宁彦亭也还是忧心忡忡的。   不只是弟弟,还有女儿的首饰呀。   早上虽然是逃出来了,可晚上他还是要回家的。   若是弟弟问起来,他也还是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来,可若是女儿问起来,他也还是拿不出首饰来。   一想到会接收到女儿和弟弟的失望目光,他就觉得焦心不已。   等到正午,宁府送过来午膳,他也食不下咽,为银钱的事烦忧。他正吃着,忽地听到同僚的聊天,似乎是提起了当铺。   当铺?   是了!他还可以去当铺啊!   宁彦亭眼睛一亮,等用过午膳以后,立刻解下身上的玉佩,差人去当铺换了银子回来。   回家之前,他先去了一趟首饰铺。大手笔地买了最好的一套首饰,然后又去买了女儿和弟弟要的书和画,最后才回了家中。先去女儿屋子里送了首饰,果然得到了女儿十分惊喜地道谢。   等惊喜完,宁暖便立刻担忧起来:“这一定很贵吧?爹爹,您的银钱还够花吗?”   宁彦亭慈爱地道:“够,当然够,阿暖乖,爹爹怎么会让你担心这个,以前是爹爹的疏忽,现在反倒是让你担心了,你放心,以后爹爹一定会会时常给你买东西的。”   宁暖自然是欣喜不已,连忙和他道谢。   得了女儿一箩筐的感谢,宁彦亭这才抱着漱石先生的话去找宁彦海。   宁彦海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见他出现,脸色更差。   他阴阳怪气地道:“原来大哥还记得我,我今天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大哥送银子过来,还以为大哥将我忘了呢。”   “怎么会。”宁彦亭殷勤地将手中画卷展开:“三弟,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过来。早上是我出门的急,一下子将这件事情给忘了,这不是,想着三弟你等了一天,我就直接去帮你买了过来,也省得你白跑一趟。”   看到那副画作,宁彦海脸色更加难看。   他想要的怎么可能真的是漱石先生的画作,只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宁彦亭补偿自己的私库而已!   可现在好了,画有了,银子却飞了!   一想到他还要将去见将这画作卖出去变现,中间还有这么多麻烦事,反倒不如直接收到银子方便。宁彦海脸色更加难看。   心情不好,他也没有给宁彦亭什么好脸色,沉着脸收了画,便找了个由头将宁彦亭赶了出去。   宁彦亭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情也不大好。   若是换做平时,宁彦海对他这种态度,他当然也不会觉得什么。可他来之前,是先去见了宁暖,女儿的激动高兴还在眼前,那一声声感激,喊得他心中舒服的不得了。这漱石先生的画作,比阿暖一套首饰还贵,偏偏弟弟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   这其中差别待遇太大,让宁彦亭心中觉得很不好受。   他沉着脸,一回到院子里,就见宁朗飞奔而来,惊喜地在他面前站定,喊道:“爹!”   “什么?”宁彦亭没好气地应道。   宁朗毫不在意,继续道:“我听说你给阿暖买首饰啦!”   “是啊。”   “那爹,我最近也看中了一样东西,你可不可以帮我买来?”   宁彦亭脸色一沉,立刻想到了给他差脸色的弟弟。   一抬头,再看到儿子满脸期待的模样,他一句应答又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心想:阿暖与朗儿平日里从不求他,一旦有什么需求,一开口,总是说一番祈求的话,态度更是殷勤的不行。可他的两个弟弟呢?好似一直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他给他们买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又想起了妻子的话。   是了,为什么两个弟弟总是让他出银钱呢?   “爹,爹。” 宁朗叫他:“你还没说,你答不答应呢。”   宁彦亭回过神来,看着他眼中的殷切,心又软了下来:“你想要什么?”   宁朗眼前一亮,立刻给他报了好几样东西。虽然多,可都是不贵的小玩意儿。   和弟弟一点也不一样!   宁彦亭一口应了下来,习惯性的往袖子里一掏。   ——掏出了三文钱。   宁彦亭:“……” 第10章   宁彦亭的日子最近不太好过。   宁母说只给他四十两,就一文银子也不多,他想来想去,就只能将屋中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当了。好在宁家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宁母从前对他也很是大方,给他置办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虽然当出去以后得到的银子比之原价还低了一大截,可好歹也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这还是没有办法彻底地解决他的问题。   他自觉亏欠女儿太多,也不用宁暖说,每回回家时都给她带了东西,要么是哪位先生新出的书集,要么是一件首饰,或者是哪个酒楼里的好吃点心。他恨不得想要将从前亏欠女儿的都补回来,也不用宁暖求,只要一露出迟疑的神色,宁彦亭就立刻被父爱冲昏头脑,忙不迭地点头应了下来。   有宁暖一份,自然也有宁朗一份。宁暖倒贴心一些,每每都会推拒一番,又说几句关心的话,可宁朗就不一样了,宁朗十分不客气,想要什么就伸手来讨,好在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宁彦亭答应的也十分痛快。   最让他困扰的,还是来自两个弟弟给的压力。   也许是因为口袋里没了银子的缘故,使他开始对银钱在意了起来。两个弟弟使小厮过来,让他付各种酒钱饭钱,他每每都掏得十分心痛,若是再来和他说看中了哪件古董,喜欢上了哪样东西,宁彦亭心中更是要滴血。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对银钱这么在意过。   当了屋中好几样装饰品,又替弟弟付了好几回账,连给一双儿女买东西的时候,宁彦亭都忍不住叹气。   宁暖很快就察觉到了,并贴心地道:“娘一月给爹爹八十两,这些银子只够爹爹平常的花销,爹爹近日常常给女儿买东西,一定是银钱不够了吧?”   “怎么会。”宁彦亭立刻反驳道:“阿暖,你别操心这个,爹若是真的缺了银钱,自然会去找你娘要,你看,爹什么时候为这个操心过?”   宁暖心想:娘?娘连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呢。   她面上不显,只回屋将自己的私房拿了出来,所有银子尽数装在一个木盒里,交到了宁彦亭的手上。   “若是爹爹缺钱花,就花这个吧。”宁暖说:“爹爹也不要给我买首饰了,娘最近给我买了许多,我不缺首饰戴,爹爹的银子还是用到需要用的地方才好。”   这可是女儿的私房!   宁彦亭拿着手烫,急急忙忙塞了回去:“爹哪能拿你的银子,阿暖,你快收回去,爹哪能让你操心这个。”   “可是爹爹……”   “爹真的不缺银子!”   那木盒也不重,动作之间,还能听到里面银钱碰撞的声音。虽然知道没有多少,可一想到这是女儿所有的私房,宁彦亭便眼热不已,他感动得不行,生怕慢了一步,宁暖又要固执地将木盒塞到他的手里。宁彦亭推拒了一番,连忙逃也似地快步走了,临走之前也没忘了答应给她带望山先生的诗集。   只是为了望山先生的诗集,他又让小厮偷偷去当了书房里的一个古董镇纸。   女儿的钱,他是万万不能要的,可他屋中的东西少了,没过几天就让妻子察觉了。宁母什么也没有说,可宁彦亭却是心虚不已,这段日子里,妻子的脾气变得暴躁了不少,让他连直视妻子的勇气都没有。   唉,这日子过得也太难了。   ……   屋子里的东西少了,宁母自然也察觉到了,当着宁彦亭的面,她什么也没有说,可背地里却是咬牙切齿地记账,那表情凶的,看得连宁暖都心慌慌的。   “你爹这蠢货,那两家子整日想方设法从他口袋里掏钱,他竟然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堂堂宁家家主,竟是还要靠变卖家中物事过活,说出去还让人笑话!”宁母恨恨地道:“早知他脑子这么不灵光,我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他。”   宁暖大惊,满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宁母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火,这番话,她在心里想着就是了,阿暖还这么小,她到阿暖面前说什么?宁母心中懊悔不已,手上记完了账,又从一旁拿起几张纸,递到了宁暖面前。   “娘?”宁暖好奇地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宁母笑眯眯地道:“阿暖,你看看,这些公子里面,你有没有什么中意的?”   宁暖动作一顿,立时明白过来这几张纸代表着什么意思。她的双颊顿时染上几分薄红,含羞带怯地看了宁母一眼,到底还是将这几张纸展开了。   宁暖忍不住道:“娘,我都说了,我不急着出嫁,再说了……”   再说了,她现在名声不好听,就算是想要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娘知道,可这不是也得先准备着?”宁母说:“你年纪正好,是时候该相看对象了。咱们也不要嫁什么大户人家,这越大,腌臜事就越多,你看你爹,宁家长子,前途无量,多么风光啊,这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到底还是只有家里人清楚。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一生喜乐顺遂就足够了。京城那些高门咱们高攀不起,若是眼光放低一些,你又一向有主意,娘再给你准备好嫁妆,你嫁过去,全家上下都听你的,谁敢让你受委屈?”   宁母说得头头是道,竟是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宁暖默默点头,却忍不住将那纸上的讯息都看了一遍。   正如宁母说的那样,她找的的确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相比起宁家,纸上的这些人选门第的确是低了,只是仅凭一张纸,也看不出什么来。   “娘给阿暖找个有本事的,就算是门第低一些,只要他争气,也能爬到高位,那样,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仍然能护着你。哪像是你爹,唉……”宁母说着,又摇头叹了口气。   如今宁彦亭在她口中是个反面教材,宁母恨不得耳提面命,让她千万不要像自己一样被宁彦亭表面的风光给骗了。   宁暖心中只觉得好笑。   她将那纸上的讯息从头到尾看了,才仔细将那几张纸折好。   正说着,门外来了人,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   丫鬟见着宁母,福了福礼,面带喜意地道:“大夫人,老夫人唤您和大小姐过去。”   宁母合上账本,诧异道:“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老夫人竟然还想着我们?”   丫鬟道:“是二小姐,有人来向二小姐提亲啦!” 第11章   宁暖跟在宁母的身后,两人一块儿走到了老夫人的住处,老夫人有个客人,屋子里还有二房三房的所有女眷。宁暖走了进去,还见到了得意地看过来的宁晴。   她与宁晴已经是许多天没有见过,自从宁母大闹了一场之后,宁晴自觉丢了大脸,整日闷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老夫人也宠着她,任由她闹着别扭,还让下人将饭菜送到她房中去,生怕饿坏了她。   一见两人出现,宁晴便抬起下巴朝她们看来,很是得意无比。再结合方才丫鬟说的话,不难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暖面色不变,跟着宁母给老夫人请了个安,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老夫人的客人就是上门提亲来的媒人,她拿着对方公子的名帖,满脸喜气。瞧着宁晴高兴的样子,想来对方也是一门好亲事。   宁母一落座,那边二夫人便立刻得意地嚷嚷了出来:“大嫂,你猜是谁来了?王婆子带来了个好消息,礼部侍郎周大人的公子喜欢上了咱们晴儿,特地差了人过来上门提亲来了。”   宁母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了一声。   她在心中破口大骂:提亲就提亲,将她叫过来做什么?还连阿暖都一块儿叫上了,管他是周大人还是李大人,那都是宁晴的亲事,关他们大房什么事?   等等!   这该不会是要他们大房出嫁妆吧?   一想到这个,宁母便立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警惕地朝着二夫人看了过去。她可是记得的,上辈子宁晴出嫁,二房特地去找老夫人去哭了一通,回头老夫人将宁彦亭叫去,等宁彦亭再回来时,就从她这儿要走了不少银子,后来全数成了宁晴的嫁妆。   啊呸!他们二房的事情,关他们大房什么事?这回甭管老夫人怎么说,宁彦亭也别想从她这儿掏出半个子儿!   这次宁母可误会二夫人了。   二夫人之前在她这儿受了气,嫁进宁家那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在自己这个妯娌身上吃亏,把二夫人气得晚上觉都睡不好,偏偏性情大变的宁母油盐不进,任凭她如何阴阳怪气地说话也不会听进去半句,二夫人也愈发生气。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压宁母的机会,不等媒人离开,她便立刻哄着老夫人将宁母叫了过来。   美名其曰说是分享一下喜悦,可谁说又不是特地来和宁母炫耀呢?   那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也就是她们宁晴才能有这么好的婚事。宁暖的名声早就臭了,就算宁母如今再护着她又有什么用?在其他世家夫人的眼中,宁暖可不是一个合适的儿媳人选,以宁暖如今的条件,可找不到比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更好的了。   一想到宁母面上必须装作高高兴兴和她道喜的模样,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如何嫉妒,二夫人差点便笑出声来。   “那真是恭喜二弟妹了。”宁母表情不变,看不出高兴或者生气:“晴姐儿能有这么好的亲事,等日后嫁进了周家,可莫要忘了提携提携咱们宁家。”   二夫人眼中得色更深,甚至等不及媒人离开,便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   只有宁母心中嗤笑不已。   经历过了一辈子,她可是知道的。上辈子宁晴就嫁入了礼部侍郎周家,可非但没给宁家提供什么帮助,她仗着老夫人宠她,反倒是还让宁家帮了她不少。周公子不是一个良配,宁晴回家时,她也听了几耳朵,宁晴对周公子也有诸多抱怨,只是嫁都已经嫁了,即使有再多的不满,除了抱怨几句,她也只能默默吞下。   可二房铁了心的要和周家结亲,就算是有人想拦,又有谁拦得住呢?   因此宁母什么也没有说,倒是还真心实意的恭喜了一番。   等媒人走了,老夫人也称累离开,二夫人这才幸灾乐祸的道:“说起来,暖姐儿还比我们晴儿大几个月,如今连晴儿都定了亲,怎么不见暖姐儿有什么消息?”   还不等宁母说什么,她便又故作善解人意地道:“以暖姐儿的条件,自然也是好的,暖姐儿还是我们宁家长女,大哥也是宁家最出息的人,若是……哎呀,我倒是忘了,如今那些好人家,可不敢来和暖姐儿提亲呢。”   宁母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她。   “我说大嫂,你也别的固执,若是看着合适的人了,便将暖姐儿嫁了吧。”二夫人掩唇笑道:“暖姐儿比晴儿还大,这要是再拖,再留个几年,可就成了老姑娘了,趁着现在颜色好些,说不定还能找到好人选,若是拖得再晚,还能有什么样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宁母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移开视线,她没有生气,却是轻笑一声,道:“这又不是秦楼楚馆,还要计较着颜色好不好,年龄小不小。”   二夫人脸色巨变:“你……”   这岂不就是将她的女儿比作了那些下九流的妓子?!   宁母却是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施施然站了起来,道:“若是晴儿的日子定下了,二弟妹也记得通知我一声,好让我讨杯喜酒。”   她说完,没有给二夫人留下什么开口的机会,很快便带着宁暖走了出去。   二夫人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用力抓着手边的杯盏,抬手欲要摔下,到底还是顾忌着这儿是老夫人的屋子,只能又憋着气将杯盏放了回去。   “好你个江云兰,简直是欺人太甚!”   “娘,您快消消气。”宁晴乜了门外一眼,又得意道:“等我嫁给了周公子,往后自然有她来巴结娘的时候。”   二夫人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总算将自己的怒火憋了回去。   宁母表面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有宁暖知道她有多不甘心。   刚走出老夫人的院子没多久,宁母的脸色便立刻阴了下来,愤愤道:“不过是一个礼部侍郎,让她嘚瑟的……阿暖,你将我方才给你的那张纸撕了,娘给你重新挑!”   宁暖:“娘?”   宁母说:“是娘想岔了,娘的阿暖这么好,那些人怎么配得上阿暖。”   她的阿暖上辈子可是做了王妃的,哪怕安王名声再不好,那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王爷。这辈子,哪怕是为了让阿暖过得幸福快乐,她也不该将眼光放低,即使要挑,也该挑配得上阿暖身份的。权势就是权势,若是寒门弟子,即使钻营了大半辈子,也不一定能赶得上世家的底蕴。   “是娘错了,娘要早些洗清你的名声才是……唉,都怪你爹,你爹这个蠢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宁母又愤愤道:“若不是他脑子还拎不清,我怎么还会等到现在?”   她在心中骂了宁彦亭一顿,这才总算是解了气。   却不知,宁彦亭也遇到了大麻烦。 第12章   当了屋子里许多东西,才勉强维持住平常的生活。宁彦亭在心中掰着指头数着下个月到来,等着宁母再给自己发零花钱,好用来改善生活。   可经历了一月,每日数着银子掏钱给一双儿女和两个弟弟花,宁彦亭也对自己的花销明细也十分清楚,因此也更加明白,仅凭自己的月例和俸禄,再加上宁母给他的八十两银子,相比起他的巨额花销,也只是杯水车薪,等到了下个月,照样还是要靠他典当物品过。   还没到下一个月,他心中又是期盼,又是焦急,愁得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这月底还没到,二弟宁彦文便带着满脸喜意找上门来。   “大哥,晴儿已经定了亲,是周家的公子。”宁彦文欣喜地说:“就是礼部侍郎周大人家的公子。”   宁彦亭早就听说过,也很是为宁晴高兴,见二弟这般欣喜,自是真心实意地对他道了一番喜。   宁彦文似乎真的是十分激动,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说了许久,才总算是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只见他面色转喜为忧,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晴儿从小就争气,如今更是嫁给了周大人家的公子,只是晴儿这么好,我这个爹却是让她丢人了。”   宁彦亭不禁好奇:“二弟,你这话怎么说?”   “大哥,你也知道,我向来没有大哥你厉害,如今你是我们宁家最有出息的人,弟弟如何努力也赶不上。大哥你这么厉害,平日里,我对大哥十分尊敬,可如今到了晴儿要出嫁的时候,如今我再看大哥,心中却是羡慕的不行。”宁彦文说着,用羡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急忙移开目光,一副不敢让他察觉自己心情的模样。   宁彦亭的好奇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连忙道:“二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自小就优秀,娘从小就跟我夸你,大哥哪里比得上你,不信你去问问娘,咱们三兄弟之中,是不是你最厉害?”   宁彦文叹气:“大哥说笑了,若是我真的那么厉害,怎么会连晴儿的嫁妆都拿不出来。”   他说完,又一惊,好似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又改口道:“大哥,你别放在心上,我方才只是口快,一时说错了话。”   宁彦亭更加纳闷,他皱起眉头,道:“二弟,你也别瞒着我,什么叫做连晴儿的嫁妆也拿不出来?咱们宁家还会缺了晴儿的嫁妆不成?”   管家的既不是他,也不是宁母,因此宁彦亭也不清楚宁家的事务,可他也知道,宁家家大业大,表面也是风光,无论如何也不会到子女嫁妆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却见宁彦文又叹了一口气,道:“晴儿的嫁妆,家中自然能拿的出来,只是晴儿嫁的是周侍郎家的公子,若是嫁妆太少,恐怕会让周家看不起。唉,这事本不该让我来操心,实在是让大哥见笑了,只是晴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心中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自从晴儿定亲以后,既是为她高兴,又在想,若是我能再厉害一些,像大哥这么厉害,晴儿也不用受我这个没用的爹连累了。”   “娘一向喜欢晴儿,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宁彦亭安抚道:“晴儿嫁了一户好人家,娘高兴,自然也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你也不用操心这个。”   宁彦文还是叹气:“道理我都懂,可一想到以后晴儿会因此被人看轻,我就觉得心中对不住她。若是她能有大哥这样厉害的爹,想来一定能过得更好。大哥从小就厉害,凡是我做不到的,大哥都能帮我做到,我太过依赖大哥,反倒是让晴儿吃苦头。”   “二弟,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宁彦亭急忙道:“你这么说,我第一个不答应。宁晴出嫁是大喜事,娘会帮宁晴准备嫁妆,宁晴也是我和三弟看着长大的,作为她的大伯,我当然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达到了今天的目的,宁彦文的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   他感动地拉着宁彦亭说了许多体己话,才姗姗离开。   弟弟仍然如同小时候那般依赖自己,一想到又能帮上弟弟的忙,宁彦亭长兄心理作祟,满足的不行。   他这番心情,一直持续到去见了宁母为止。   “不行。”宁母冷冷地看着他:“宁晴出嫁,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她的爹娘都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到我给她出嫁妆?”   宁彦亭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什么死不死的,二弟和弟妹身体健壮,你怎么能说这样子的话。”   “他们既然什么事情也没有,那又怎么惦记上你了?”宁母摊开账册,问他道:“那我要来问问你,你打算给宁晴出多少银子的嫁妆?”   宁彦亭一愣:“这……”   这他倒还没想过。   “老夫人和二房自然会她准备嫁妆。”宁母说了一个记忆中的数目:“你还要让她风风光光出嫁,这好东西可少不了,银子还是小头,更值钱的东西不舍得银子,可买不下来。”   宁母拨了拨算盘,道:“若是按照你说的,这少说也得在宁晴身上花几万两银子,你真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说给就给了?还是说,你要自己出这笔银子?”   还不等宁彦亭回答,她便嗤笑一声,道:“你哪来的银子。”   宁彦亭的一切花销都是她从手里拿,仅凭那一丁点儿俸禄和月例,还有两个吸血虫弟弟,他半文钱都攒不下来。至于他手上能产生效益的庄子铺子,有些已经被二房三房花言巧语骗走,还有一些早就已经到了宁母的手里,他的口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连宁家的下人都比他有钱。   宁彦亭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一点头,背后竟然要花这么多。   “这……”他目露迟疑,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地点头答应下来。   宁母却是面色一变,红着眼眶朝他看了过来:“你只惦记着宁晴,你什么时候为阿暖想过吗?”   “什么?”   “宁晴是找了一个好婆家,礼部侍郎周大人家的公子,好风光呐,可阿暖呢,阿暖好好一个姑娘,她什么也没有做,名声却已经坏了。你记不记得,阿暖的名声还是被宁晴和宁昕那姐妹俩给败坏的,她们心肠这般歹毒,可你倒好,宁晴出嫁,你还巴巴的去给她送嫁妆,你有没有想过阿暖的心情?”宁母说着,上辈子受过的委屈涌上心头,不由得真情实感地落下了眼泪来。   宁彦亭呆了。   “若是阿暖的名声还没有坏,何愁不能找个好人家?宁晴哪里比得上阿暖?她是宁家长女,父亲又是朝中大官,我一直盼着阿暖出嫁这一天,可如今呢?阿暖比宁晴还年长几个月,因着宁晴的缘故,还有哪些好人家会喜欢她?”宁母泣不成声:“阿暖被宁晴害得落入这种境地,亏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护女儿,如今竟是去爱护别人家的女儿去了!”   “云兰……”宁彦亭张了张口,张口想要辩驳,喉咙却酸涩无比,不知该如何开口。   宁母抹了一把泪,说:“你以为我是真的不想给你银子吗?我还不是为了阿暖,阿暖的名声已经不好了,若是不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以后她婆家看不起她怎么办?阿暖的名声回不来了,我除了能多给她银子,我还能怎么办?你倒好,宁晴她毁了阿暖的名声,你作为阿暖的父亲,你不但不给阿暖出气,你还要夺走阿暖的嫁妆给宁晴。宁晴是你的侄女儿,可阿暖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了个侄女儿,你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吗?”   宁彦亭被她这一连串的话打击地几乎要站不稳。   他张了张口,目光触及到妻子的眼泪,更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稳了稳身体,生怕妻子还会说什么,连忙找了个借口,狼狈地逃了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宁母才擦干净眼泪,又恶狠狠地在心中给他寄了一笔账。   ……   自从宁晴定了亲之后,整个宁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宁母又被宁彦亭气了一回,看着宁家人高兴的模样也愈发碍眼,她想来想去,干脆直接带着宁暖出门去了。   “这一出宁府,连空气都好了不少。”宁母感叹:“平日里总是待在府中,鲜少出来过,我竟不知道外面这变化竟然这么的大。阿暖你也是,你哥哥整天都想着往外面跑,你却一直待在家中。家里有什么好的?如今府中上下一心都是宁晴,连你爹都说要给她筹嫁妆,我待着一点儿也不舒服。”   宁暖笑了笑,既没点头,也没附和,只听着她抱怨。   宁母带着她去自己名下的店铺里逛了一圈,带她熟悉自己的产业,平日里账册看不明白的,在铺子里倒是可以一点一滴全都说清楚。等走得累了,两人便走进一间茶楼,要了一个雅间坐着。   茶才喝了没两口,宁母忽然指着窗外道:“阿暖,你看,那是不是你哥。”   宁暖探头朝外看去,顺着宁母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宁朗。他对面站着一个锦衣公子,那人背对着她,她也不知那人长什么模样。   宁朗和那人十分熟悉的模样,说话之间不时笑了出来。   宁暖好奇问道:“那是哥哥的朋友?” 第13章   今天还是学堂上课的日子,可如今她们却在大街上见到了宁朗,不用说,也知道他又逃课了。   等宁母反应过来以后,顿时气得磨牙:“我怎么和他说的?让他好好待在学堂里上课,他偏不听,现在倒好,竟是直接逃学了?”   宁暖连忙安抚她:“许是学堂那儿放假了也说不定。”   “阿暖,你可千万不要替他解释,他是个什么性子,你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宁母怒道:“若是你哥哥他能有你半分听话懂事,我和你爹又怎么需要帮他操心?什么学堂放假,他哪次逃学不是用的这个借口,也就阿暖你才会信,娘是绝对不会信的。”   宁暖在心中道:她也是不信的。   她看了街上的宁朗一眼,心中不由得为他叹了一口气。   见宁朗还和朋友说得开心,宁母坐不住了,她让宁暖乖乖呆在雅间里,自己则带着丫鬟怒气冲冲地下楼去。宁暖趴在窗框上,就听见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远走,过了好一会儿,茶楼门口才出现了宁母的身影。   只见宁母直奔着宁朗而去,她还没走到,那边宁朗就先发现了她,顿时脸色大变,若不是自制力还在,恐怕已经拔腿狂奔。   宁暖坐在楼上,都能听见他一声石破天惊的:“娘!”   宁暖弯了弯眼角,没忍住笑了出来。   到底还顾忌着是在外面,宁母也没忘记给宁朗留着面子,因此也没有太过分,只是语气严肃了一些。最近宁朗见着她,就犹如老鼠见了猫,一句话还没有开口,气势就先短了半截。   宁朗挑好地道:“娘,你别顾着这个,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叫楚斐。”   宁母一愣,继而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了过去。   楚是国姓,也就只有宁朗这个蠢的才会没有察觉。可最让她震惊的是,楚斐……不就是阿暖上辈子嫁的安王吗!?   方才光顾着宁朗,她一时忽略了和宁朗交谈的人,如今仔细一看,站在她面前的,不就是安王?还是来求娶阿暖时的那副模样,看上去英俊堂堂,可举国上下都知道,安王是个扶不起来的废柴王爷。在上辈子,安王说是对阿暖一见钟情,特地求了圣旨赐婚,可他娶了阿暖以后,却又没有好好待她……   宁母脑子如同一团乱麻,上辈子的记忆不停地涌现出来,即使她努力忍耐,可看向楚斐的眼睛里仍然还是泄出了一点恨意。宁母眨了眨眼,在这点恨意被察觉之前,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她半点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揪住了宁朗的耳朵。   “我让你好好上学堂,你非要逃课,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你要是敢逃课一次,你下个月的月例我半文铜钱也不会给你,全都去给……你妹妹买首饰!”宁母顾不得儿子的面子不面子了,若不是现在还在街上,她恨不得直接拿起棍子痛打这拖后腿的蠢儿子一顿。   真是翻了天了!   她想方设法想要让阿暖离安王远一些,最好在安王见到阿暖之前就先将阿暖的亲事定下,这样,即使安王还是起了那样的念头,她也不用再担心阿暖嫁入王府蹉跎,可宁朗呢?他倒好,直接将安王带到阿暖面前来了!   阿暖还坐在楼上,若是一不小心,让安王见着了怎么办?   宁母心中一紧,飞快地看了楚斐一眼,揪着宁朗耳朵的力道更大,她一用力,拽着儿子便急匆匆地往茶楼里走。宁朗的耳朵还在她的手里,因此半点也不敢反抗,只来得及跟自己新认识的朋友挥了挥手,便脚步仓促地追上了宁母的步伐。   楚斐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跟随着他们的动作转过了身去,目送着他们离开。   他一转身,也让楼上趴在窗框上的宁暖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他容貌英俊,有着飞扬的眉,俊朗的眼,宁暖见过的男子不多,可也知道他的容貌实属上乘。宁暖不敢多看,匆匆地收回视线,缩回了屋子里。   底下,楚斐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确实看到了她急忙转身的背影,乌黑的发只插了一支俏生生的桃玉发簪,即使只看到一个后脑勺,楚斐也猜出本人容貌不俗。   他摸了摸下巴,问身旁的小厮:“刚才和我说话的,他是什么人?”   “小的也不知道,王爷,要不小的去查一查?”   “算了。”楚斐摇头道:“不过是路上遇到的,也不重要。”   小厮喏喏应下。   楚斐想了想,又说:“不知道他妹妹长得好不好看。”   小厮:“……”   “刚才坐在楼上的,应该就是他妹妹了吧?”   “楼上?什么楼上?”小厮迷茫:“王爷,哪里还坐了人吗?”   楚斐深深地看了小厮一眼,才又头疼地道:“连本王的心意都不懂,管家怎么就招了你这样的蠢货进府中来。”   小厮委屈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话。   而另一边,宁母也恨不得直接对着宁朗大骂一声蠢货。   “你……你逃学也就算了,怎么净认识一些……”宁母憋了憋,努力将那句不三不四憋了回去。“我怎么之前都不知道,你还和……和那个人认识?”   宁母说着,心虚地看了宁暖一眼,不敢在宁暖面前提起关于楚斐的半个字。   宁朗纳闷:“娘,你认识我那位新朋友?”   “新朋友?”   “是呀,我们也才刚认识,我刚才在摊上看到一个小玩意儿还挺有趣的,谁知道他也很喜欢,碰巧摊位上就只有一个了,我们都想要,抢着抢着就说了起来,然后就认识了。”宁朗顿了顿,又哭嚎道:“娘,你忽然把我拽走,他肯定已经将那样东西买走了。”   宁母狐疑:“你哪来的银子?”   宁朗:“……”   宁朗:“哎呀……”   “嗯?”   宁朗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我找爹要的。”   宁母哼了一声:“那你逃学呢?”   “我都已经上了好多天的学堂了。”宁朗狡辩道:“娘,你看,我都乖乖去了那么多天学堂,就只逃这么一次,您将放过我这一回吧。”   宁母冷笑一声。   若不是他逃学,又怎么会提前认识安王?   一想到安王和阿暖离得这么近,宁母的心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狠狠将自己的心慌压下,严厉道:“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下个月你的月例我一文钱也不会给你,若是你还想要银子,就去找你爹拿吧。”   可你爹自己都还自顾不暇,还银子?不把我屋子里的东西当了就不错了!   宁朗干嚎一声,心中的后悔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眼角的余光祈求地朝着宁暖看了过去,企图让妹妹帮忙说情,却见宁暖出神地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4章   宁朗被宁母揪着耳朵送回了书院里,他们到的时候,书院还没有放学,两人闹出来的动静吸引了许多人,无数学生纷纷从窗户那探出脑袋往这边瞧,让宁朗越发无地自容,他那衣袖挡着脸,恨不得直接找条地缝钻进去。   亲眼看着宁朗垂头丧气地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很快便有前后左右的同学过来和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碍着宁母还站在外面,宁朗只一本正经地从书袋里掏出了一本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很是会装模作样。   宁母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然后落到了老师的身上。   “给先生添麻烦了。”宁母微微颔首:“犬子顽劣,还请先生对他管教严厉一些,先生不用多顾忌,若是再发生今天的事情,只管棍棒伺候便是,若是他不同意,先生尽管来告诉我。”   教室内,宁朗的身体抖了抖,将书举得更高了一些。   老师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嘱咐,他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和了下来。宁朗是整个书院里最调皮的学生,碍着他的父亲是宁大人,老师们也不敢对他如何,可如今有了宁母的保证,以后下手收拾起来,也可以放宽心了。   宁母出了书院,回到马车上,宁暖在里面已经等了很久了。   “这次辛苦你还要陪我跑一趟。”宁母叹气:“若是你哥哥能有你这么听话,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娘。”宁暖好奇地看着她:“您从前对哥哥的学业从来不在乎的,怎么最近忽然开始在意,这是还打算让哥哥去考功名吗?”   “那是自然,他不入朝为官,以后还打算让我养一辈子?”宁母扬眉:“若是阿暖你就算了,娘养你,那是甘之若饴,可你哥哥一个大男人,若是还让我养着,我还嫌丢人呢。”   “哥哥的年纪也不大。”   “怎么不大?他比你还年长。”   宁暖张了张口,又默默地闭上了。   她在心中同情了兄长一番。若是以前,她对宁朗严厉一些,反倒是娘亲会护着兄长,说出他年纪还小的一番话。可如今,她还没来得及为兄长说几句好话,就尽数被娘亲反驳了回来。   宁暖心想,自从那一场噩梦之后,娘亲忽然性情大变,不但对其他宁家人不假辞色,甚至对父亲和兄长的要求也变高了不少。她虽然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可也能感觉的到,如今的娘是将她放在了第一位,平日里就十分小心,生怕她磕着碰着不说,就连香桃有些时候笨手笨脚做错了事情,都会招来娘的一顿埋怨。   好似她过着好日子,是天底下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宁暖受宠若惊。   宁暖不知道这好不好,可头一回被这么重视,心底倒是美滋滋的。   马车缓缓地行驶了起来,宁母又与她说起了家常,宁暖坐在旁边听着,不时应和几声,等说到宁朗时,她心念一动,问道:“娘,方才哥哥逃学时遇到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宁母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她几乎是立刻地警觉了起来,震惊的地看着宁暖:“你……你怎么会问这个?”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哥哥和人那么亲近。”   “你看错了,他和谁都是那么亲近。”宁母立刻反驳地道:“你哥哥这人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自来熟,哪怕府中来了新的下人,他都能立刻和人打好关系,别的不行,也就人缘比较好了。”   宁暖怔了怔。   她困惑地朝着宁母看去,目光触及到她眼底的紧张,心中更是纳闷不已。   她的感觉一向敏锐,娘这幅样子,分明是不愿意她对那位公子产生什么兴趣。可她也是头一回见到那位公子,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哥哥与他在大街上一见如故。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娘又警惕什么?   难道是那位公子有什么特殊不成?   却见宁母脸色变了又变,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阿暖,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有些事情,娘也应该提前嘱咐你。”   宁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点了点头,应道:“娘,您说,我听着呢。”   “虽说宁家身份不低,可比宁家要厉害的,仍然有不少,你也别学宁晴,见着了礼部侍郎家的工资,就不管不顾,光为了周家的背景就嫁过去了,连这周公子平日里为人如何也没有仔细打听。你要记好了,就算是嫁一户家世非凡的人家,也要找个上进的。”   那他安王是出了名的废柴王爷,和上进连一个笔划的关系都没有。   “还有,若是个贪图好色之人,那就更不能嫁了。”宁母郑重地道:“连人是个什么样都不知道,光见了面,就说什么一见钟情,这种人是万万不能信的。”   那安王求娶她的阿暖时,可不就是用了一见钟情的借口?她的阿暖容貌出众,最是容易被这些不轨之徒盯上。   宁暖听得云里雾里,可仔细想想,宁母又说的十分有道理,她又连忙点头应了下来,表示自己记在心上。   宁母又说:“阿暖你这般聪明,一个人若是对你是不是真心,定能看得清楚。有些混账玩意儿,巴巴地将你一颗真心捧回去,等回头又将你的真心在地上摔得稀巴烂,到时候你如何伤心,他也不会多看一眼。这点你爹倒是还有一些可取之处,他这人虽然蠢了一些,可却没有像其他人那么三心二意,屋子里也没别的通房,在外面也洁身自好,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了。”   宁暖:“……”   宁暖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又想:娘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如今娘强势了起来,即使她的名声没有坏,就算是有人来提亲,也不会越过娘亲让其他人做主。可不管她的名声如何,像是娘口中这样的人,连娘都百般嫌弃,她又如何会看得上眼?   宁暖在心中长叹一声。   娘真是想太多了。   ……   书院内,宁朗叼着毛笔趴在桌上,听着台上夫子枯燥的讲课,不由得躲在书本后面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他转过头,朝着窗外看去,却看见一行人从屋外经过,院长和几位老师陪在旁边,走在中间的是一个容貌俊秀的的青年。   宁朗瞥了一眼,顿时双眼放光,整个人都坐直了身体。   这屋外走过去的,可不就是他方才在街上认识的新朋友?   屋子里不少学生都注意到了外面走过去的人,顿时有人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   “这走过去的是什么人?”   “连院长都陪在旁边?该不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吧?”   “你们都不认识,那可是安王。”   宁朗竖起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   哟!   还是个王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昂,上辈子,阿暖和安王也是两情相悦啦……   宁母一直待在宁家,其实有些事情也不清楚   当然了,这不代表男主就不是个大猪蹄子了 第15章   一到下课时间,宁朗就立刻站了起来,还不等夫子说什么,他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夫子在他身后瞪大了眼睛,张口喊了他一声,可他动作飞快,身影眨眼就消失了。   宁朗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着那边跑了过去,才总算是看到了熟悉的人。   楚斐端着杯盏,低头抿了一口,抬眼就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他皱了皱眉,书院院长也察觉到了门口的人影,待看清之后,眉头皱得比他还要深。   “宁朗!你在这儿干什么?”院长气得吹胡子:“我这儿有贵客,你到别处去。”   宁朗摸了摸脑袋,见自己已经被发现,干脆直接走了进来。   “院长,你这位贵客我认识,是我的朋友。”宁朗朝着楚斐笑了笑,问道:“最后你是不是把东西买走了?”   楚斐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遇到他。   听宁朗这么说,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只草编的麻雀,对他道:“买了。”   “哎……”宁朗巴巴地看了那只麻雀一眼。   那只麻雀虽然是草编的,却是十分精致,做麻雀的人手艺好,连一只草编的麻雀都做得跟真得似的,麻雀肚子圆滚滚的,歪着脑袋,模样十分可爱,听摊主说,还是那摊子上最畅销的。他一眼就相中了,谁知还没有来得及掏银子,旁边就忽然站了也跟,也说要买。   宁朗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才说:“等明日,我再去那摊子上看看,说不定又有了。”   楚斐将那只草编麻雀放回怀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你不怕你娘了?”   宁朗一噎。   明日……也是书院上课的日子。   宁朗沮丧地垂下了头。   在旁边的院长看了看他们,不由得吃惊道:“安王殿下,你们……”   宁朗回过神来,道:“院长,我都说了,安王是我的朋友。王爷,您说是吧?”   “……”楚斐的额角跳了跳,瞧着他乐呵呵如同讨食的大黄狗一般的模样,迟疑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院长惊疑不定地看了宁朗一眼,宁朗的动作却比他还要熟练,一屁股在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坐下来后,还恋恋不舍地道:“那麻雀,我原本是想要给我妹妹买的……”   早在那摊位前,楚斐就听他提过他的妹妹,在这人的口中,他妹妹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仙人物,后来又有茶楼的惊鸿一瞥,如今再听他提起,楚斐更是好奇:“你妹妹?”   “是啊,我妹妹那可是顶顶厉害的……”   宁朗正要时候再说些什么,旁边的院长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宁朗张了张口,转头朝院长看去,仅有的一点自知之明总算是迟迟反应了过来。   “啊……你们……”他顿了顿,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堪堪停住脚步,眼巴巴地朝着楚斐看了过去。   楚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是从宁朗的眼中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才道:“那……下次你来我府中找我?”   宁朗这才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他走了之后,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过了晌久,楚斐才无语地道:“书院中的学生还真是……”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形容。”   院长擦了擦汗,给旁边的老师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连忙转移了话题,让楚斐的注意力从宁朗身上移开。   ……   等书院放学以后,宁朗又特地拐到了街上,见那个摊子还在那里,这才连忙跑了过去,掏出银子将剩下的草编小玩意儿全都包圆了,才巴巴地捧了回去。   一踏进宁府大门,他便朝着宁暖的院落直奔而去,兴冲冲地将那些草编小玩意儿全都放在了她的面前。   “阿暖,你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宁朗兴奋地说:“还有一只麻雀模样的,比这些都要可爱,若不是今天娘忽然出现,本来我已经给你买来了。”   宁暖拿起那几个草编动物看了看,果然是精致可爱,却又十分童趣,只有稚童才会感兴趣,她早已过了玩这些小玩意儿的年纪。不过宁暖还是真心实意道了谢,又说:“哥哥给我买了这些,身上岂不是又没钱了?”   “那有什么。”宁朗毫不在意地说:“虽然娘不给我了,可还有爹啊,爹最近跟变了个人似的,出手可大方了,阿暖你也是,若是缺了银钱,只找爹去要就行了。”   宁暖口头应下,心中却也有些同情宁父。   宁朗又说:“阿暖,你知道吗?今儿个我在街上认识的那个朋友,他竟然是当朝王爷!”   这就让宁暖惊讶了。   “王爷?”   “是叫什么安王,今天他还来了我们书院,连院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宁朗高兴地道:“他还邀请我下次去他王府里做客,我还从未见过王府长什么模样呢。阿暖,等以后找到机会,我也带你去王府看看,那可是王爷的府邸,肯定比我们家的院子好看。”   宁暖弯了弯唇,没有拆穿他,只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娘说了,让你不要和安王亲近。”   “为什么?安王是个好人,为何不让我与安王亲近?”   宁暖摇头:“娘也没有和我说。”   “那你不告诉娘,我偷偷和安王来往,娘也不会知道的。”宁朗向她倒苦水:“自从娘不再给我银子以后,我已经好久没有和朋友出去过,他们嫌我口袋空,也不带我去吃酒,还是安王好,他还和我看中了同一只草编麻雀,人又和善,我们肯定相处的好。等改天,我带你那只鹩哥去给他看,他一定也喜欢。”   宁暖莞尔:“安王是个王爷,什么鹩哥他没见过?”   “哎……那我和他斗蛐蛐吧。”   宁暖说不出话了。   她想了想,说:“我会替你保密,可哥哥你也别再像今天那样逃学,若是再被娘撞见,就算是我替你求情也没有用。小心娘去和爹告状,以后连爹都不给你银子了。”   宁朗一噤,怵然点了点头。 第16章   又给了儿子零花钱,等人走了以后,宁彦亭点了点自己仅剩的银两,幽幽叹了一口气。   除了要贴补两个弟弟,又要给儿女买东西之外,他最近又生出了一个新的烦恼,就是该如何给宁晴筹嫁妆。   这事情本就不该由他来操心,只是他已经答应了宁彦文,他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即使被妻子教训过一通,心中也仍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只是嫁妆不是平常的一件小玩意儿,他能拿就拿出来了,能让宁彦文求到他面前的,想来求得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玩意儿。若是有妻子的支持,凭妻子的庞大身家,定能轻松拿出来,可那些是阿暖的……   一想到女儿,宁彦亭心中就有些酸涩。   妻子说的那一番话,他当然也是听进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如今看到府中上下为了宁晴的婚事喜气洋洋地模样,心中也忍不住想起阿暖,回想起妻子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若不是因为宁晴,阿暖的名声也不会坏,阿暖比宁晴还年长几个月,她是宁府长女,条件比宁晴还要出众,若是阿暖的名声还没有坏,嫁的一定比宁晴还要好,可如今……   宁彦亭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如今来提亲的,都不是什么能让他满意的人家。他的阿暖有那般好,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人?连他都瞧不上眼,阿暖又一向心高气傲,又如何能看得上?   虽然他也疼侄女,可毕竟女儿才是亲生的,一想到女儿的未来被宁晴回了,他却还要在这里想办法给宁晴筹备嫁妆,宁彦亭心中怎么也不舒坦。   只是他都已经答应了宁彦文,这答应好了的事情,万万没有反悔的。他只能在心中给阿暖道歉,想着以后要多多补偿她,很快,又开始发愁那巨额嫁妆该如何筹。   宁彦亭心中想着事情,直到屋外有丫鬟敲了敲门,他才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大老爷,老夫人唤您过去呢。”   一听老妇人有事喊他,宁彦亭急忙站了起来,他应了一声,连忙往外面走。跟着丫鬟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他踏进门,目光在屋子里游弋了一圈,见没有其他人在这里,这才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的,他竟是有些害怕弟弟会出现在这里。   宁彦亭抬起笑脸,朝着老夫人走了过去:“娘,听说您叫我?”   “坐吧。”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等他坐下了,老夫人才开口:“晴儿已经定了婚事,这事你也已经知道了,她要嫁的是礼部侍郎周大人家的公子,周家是什么人家你也知道,是十分难得条件了。”   “这我自然知道了。”宁彦亭满脸喜意地道:“我已经恭喜了二弟一番,宁晴能找到这样好的人家,其中娘一定出了不少力。”   老夫人面露微笑:“也是晴儿优秀,才能让周公子看上。”   宁彦亭点头:“那是自然。”   “晴儿就要出嫁了,你这个做大伯的,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老夫人意有所指地道:“我们宁家这一辈,她还是第一个出嫁的女儿,嫁的又是周家,可绝对不能亏待了她,要是晴儿风风光光出嫁了,剩下的丫头也能找个好人家。”   宁彦亭接着点头:“儿子知道,娘一定不会亏待宁晴,家中事务都是娘在管,一切都听娘做主。”   听他这么说,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面露不虞。   平日里大儿子一向会看脸色,今天她都说的这么明显了,怎么还不懂她的意思?   宁彦亭没明白,她只能直接点了出来:“,平日里,你二弟也帮了你不少忙,如今他有了难处,你能帮上的,也该伸出手帮帮他。平日里我一直让你们兄弟互帮互助,难道你忘了?”   宁彦亭一慌,急忙道:“儿子当然没忘。”   他顿了顿,又纳闷:“二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竟是直接求到娘这儿来了?”   “还不是晴儿的事情。”   “宁晴?她不是才刚许了人家?还是周家呢,二弟现在最是高兴的时候,怎么会有麻烦?”   老夫人加重了声音,说:“咱家就只有你的官职最高,彦文虽然争气,可他俸禄比你低,又养着那么多人,这在银钱方面,就有些拿不出手……”   宁彦亭明白了。   这是要他帮忙准备宁晴的嫁妆呢。   宁彦亭点头道:“娘,您放心,这事儿二弟已经和我说过了,我和三弟都是宁晴的叔伯,到时候自然会给她撑面子。”   老夫人更加不虞:“老三的俸禄更低,同样要养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多体谅一下他?平日里,你两个弟弟可是帮了你不少忙,如今他们遇到了困难,难道你就放着不管了?”   “娘,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像是那样的人吗?二弟三弟的好,我一直记着,平日里,他们有什么需求,我也都是尽量答应了,怎么到了您的口中,我就是这般冷血的人了?”宁彦亭觉得委屈。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日子是过的越来越不好,两个弟弟和他伸手时最是痛快,而妻子又断了他的经济,别看他现在走出去,外人还看他是朝中命官,又是宁家家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屋子里的东西都被当得差不多了。当了的银子,最后也大多进了两个弟弟的口袋。   若说是他最对不起谁,也没有对不起两个弟弟的。   可忽然被自己最敬重的娘这样指责,宁彦亭只觉得心中比吃了黄莲还苦。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又柔声安抚道:“我知道,你最是孝顺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寒冬腊月掉进了湖里,是彦文跳进湖里把你救出来,他那个时候比你还矮,最后还发了一场高烧,险些去了。他拼了命的救你,虽然你们是兄弟,可这份恩情你也得记得。”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的。”   “娘也不是要逼你,这是你们是兄弟,要是你们还不互相扶持,还有谁能帮你?是不是?”   宁彦亭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他就是一直记着二弟的恩情,到了现在也没有忘记,也是一直惦记着兄弟要互相扶持的话,才和两个弟弟的感情那么好。他们宁家三兄弟的感情坚固牢靠,互相是其他人坚强的后盾,若是有了什么事情,定是所有人齐心协力,因而宁家才越来越壮大。   老夫人这才露出了笑:“彦文不愿意告诉你,可娘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你也知道,彦文虽然争气,可有些事情,不如你,当初若不是因为救你落下了病根,后来他又将先生让给了你,他一向聪慧,指不定如今的官位已经比你还高,断不会现在还在蹉跎着。”   宁彦亭眼含热泪。   是啊,二弟一向优秀,从小时候,就处处得娘的夸奖,相比起来,他虽然学业出色一些,也都是因为有个好先生的缘故,若是二弟也受先生教导的话,定会比他现在还要厉害许多。   是他耽误了弟弟!   “娘,您就放宽心,二弟对我有大恩情,这些事情,我怎么会忘呢?您也别太担心,二弟早就与我说了关于宁晴嫁妆的事情,就如您常说的,如今我的一切都是二弟给我的,二弟有了难处,我也要帮他,宁晴的事情,我肯定会上心的。”   虽然话没有说死,可联系起他从前的行动,老夫人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   “既然如此,还有一件事情,我也要与你说一说。”   “娘,你说。”   “晴儿定亲前,江云兰去她院子里闹了一通,将她的首饰全都卷走了,这件事情,你还记不记得?”   宁彦亭表情一僵,迟疑的点了点头:“娘,没有全部拿走,云兰和我说了,她只拿走了一半。”   老夫人皱眉:“若是之前,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如今晴儿的身份可不一样了,她以后可是要嫁到周家,若是头上连什么好首饰也没有,让人看了岂不是要笑话?”   “娘,您的意思是……”   “说到底,这事也是江云兰惹出来的,你让她将那些首饰还回来,你再给她补偿一些,晴儿心中消了气,自然也会原谅你们了。”   “这……”宁彦亭迟疑,总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难道不行?”   “不是,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宁彦亭吞吞吐吐的说:“只是云兰已经将那些首饰尽数卖了……”   就算是想还,也还不出来了。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什么?!她怎么敢?!”   宁彦亭呐呐,不敢说一句话说。   老夫人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番,才忿忿道:“那些是晴儿的首饰,她这个做大伯母的,也好意思抢走,竟还拿去卖了,我们宁家哪里对不起她,她竟是做出这种事情?!”   宁彦亭连忙道:“娘,您消消气,我会回去和她说的。”   “你?”老夫人斜了他一眼,道:“你还敢在她面前说一句重话不成?”   宁彦亭:“……”   “罢了,既然她都卖了,那也没有办法。”老夫人平复了呼吸,淡淡地道:“只是晴儿以后要嫁给周家,代表是咱们宁家,她的头上若是不带什么贵重的首饰,反倒是要让人笑话,虽然那些首饰是卖了,可晴儿也不能头顶空荡荡的出嫁,你说是不是?”   “娘说的是。”   “既然这事是江云兰惹出来的,那她就得把晴儿的首饰还回来,若是卖了,那就再买回来,等晴儿出嫁时,可不能委屈了她。”   宁彦亭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可老夫人一个眼神看来,顿时又让他将想说的话都忘了干净,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直到走到外面,被夜风一吹,他这回过神来。   娘的这个意思,是要他将宁晴的首饰补回来?   可他哪有那么多银子?   光那一支凤蝶金钗,那就得三十两银子,更别说那堆首饰样样价值不菲,即使他屋子里东西再多,也当不回来这么多首饰。   可他都答应娘了,还能怎么办?   更别说他还答应了二弟,要给宁晴出嫁妆的。   夜风很凉,宁彦亭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   关于首饰的事情,宁彦亭没有和任何人说。   临睡之前,他见到了妻子,张口原本想要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与宁母商量,可话到嘴边,他又咕咚咽了回去。   不用说,宁母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有了阿暖的事情在前面,哪怕是二房的天塌下来了,宁母眼皮子也不会动一下,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更何况宁母手中的东西还都是给宁暖的,宁彦亭也万万做不出来抢走女儿的嫁妆给侄女这种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看了宁母半晌,又悠悠转过了身,背影很是沉重。   宁母在他背后翻了一个白眼。   她早就听说老夫人将人叫走的事情,每回宁彦亭去了老夫人那里,就被哄的团团转,前面都不用挂萝卜,这头驴就自己吭哧吭哧开始跑,听话的很。   再联系起来最近发生的事情,别说,肯定是关于宁晴的。   宁母在宁家生活了几十年,将宁家上下所有人的性格想法都了解的透彻。   前不久,宁彦文已经来求过宁彦亭,想来老夫人特地将人叫去,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宁晴那丫头小肚鸡肠,当初她抢走了她的首饰,若说是不怀恨在心,肯定是假的,只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原来是直接找老夫人告状去了。   宁母哼了一声,眼波流转,目光落到了某处缺了只前朝花瓶的桌上。   “这之前是不是还放了一只花瓶?怎么忽然不见了?”   宁彦亭浑身一僵,急哄哄的道:“或许是被收起来了,这花瓶磕磕碰碰的,也容易碎。”   他生怕宁母还要说什么,连忙扯开了话题,揽着她往里屋带:“这时间不早了,咱们睡觉吧啊……”   ……   在宁彦亭找到筹钱的办法之前,宁朗就先有了不用去书院的日子,可他还是一早就起了床,兴致冲冲地出了门。   对比,宁母纳闷不已:“平日里可没见着他这么勤快,今天又不用上学堂,他兜里又没有银子,这么着急出去做什么?”   宁暖倒是知道,他这是出门赴约了。   只是之前已经答应了宁朗,她也不能再将这件事情说给宁母听,因此只能含糊道:“也许是和朋友约好了。”   “朋友?”宁母吃惊:“他口袋一文钱都没有,竟然还有谁愿意和他来往?”   宁暖又说:“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新朋友。”   宁母一向听她的话,听她这么说,也没有怀疑,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吸引了过去。   另一边,宁朗一路打听过去,也总算是找到了安王的府邸。   他害怕小厮告状,生怕宁母知道自己阳奉阴违和楚斐来往,因此身边什么也没有带,就这么空手敲响了安王府的大门。   好在王府的管事早就被叮嘱过,今日可能会有客人来访,因此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见宁朗来了,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直到走到了里面,宁朗才真是开了眼界。   他只在外面看着,就觉得安王府气派无比,直到进了里面,才总算是明白什么是皇亲贵戚。王府之中是仿了江南的格局,最是婉约,假山亭台一应俱全,连池子里摇摆着尾巴的锦鲤在宁朗眼中的身价都翻了翻。   他只觉得安阳府中什么都好,那鱼不是普通的鱼,那花也不是普通的花,就算是地上的一颗小石头,那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石头。   等他在安王面前坐下时,宁朗整个人已经呆了。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王爷,我这幅样子是不是像是什么见识也没有的乡巴佬?”宁朗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兴高采烈地说:“原先我还以为我家的宅院已够豪华了,没成想,王爷家中竟然如此气派,在这之前,实在是我见识短浅。”   楚斐微微颔首:“是不怎么高。”   宁朗:“……”   “我们王爷这宅子,可是皇上特地赏下来的。王爷是皇上的弟弟,皇上最是疼王爷,每座王府都是内务府挑的,唯独咱们王爷,不但是自己亲自挑的,连着这个庭院,都是按照王爷的喜好做的。”   宁朗深有同感的道:“是了,我妹妹也喜欢这样,凡事都要自己亲自动手,别人做好了给她送上去,她还不情愿要。”   楚斐朝他看来。   与宁朗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他已经提了无数次妹妹,总是妹妹长妹妹短的,听得楚斐都不禁好奇了起来。   “本王时常听你提起妹妹,你妹妹究竟有哪里好,竟是让你这般挂念?”   “王爷有妹妹吗?”   楚斐摇头。   “那王爷当然不了解了。”宁朗喜滋滋地说:“妹妹与其他兄弟都不一样,我妹妹从小就很乖,她可聪明了,王爷,您别看我笨,我妹妹念书可厉害了,连她的先生都夸过她好几。若她是个男子,恐怕现在已经高中状元了。”   楚斐好奇:“当真?”   “不知如此呢。我妹妹那文采也好,她最是喜欢枕柳先生的诗,可我瞧着,她作的诗也比枕柳先生要好。”宁朗说着,又挠了挠头,讪讪道:“只是我并不会背。”   楚斐觉得好笑:“既然你不会背,那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 那……”宁朗吭哧吭哧半晌,道:“那您就不信着吧。”   这反应倒是出乎楚斐的意料之外。   “我妹妹的诗,那也是闺中的女儿诗,她还未订亲,王爷虽然是王爷,可也是外人,若是王爷知道了,那我妹妹的名声岂不就遭了?”宁朗一本正经的道:“家母如今对妹妹名声十分看中,若是知道我将妹妹的诗背给外人听,恐怕今日我连家门都进不去了。”   楚斐也想起了那天见到的宁母。   当真如母老虎,一看就像是会做出将儿子赶出家门的人。   楚斐笑了笑,收起了心中的好奇。   “我听你满口妹妹长妹妹短,倒从未听你提过你自己。”   事实上,自从书院回来以后,关于宁朗的资料就呈上了他的桌子,他已经将这人所有的事情都打听清楚。刚开始,他还以为这人是故意接近自己,等看完了资料,他才不得不相信有人仅靠一个草编麻雀就能和人称兄道弟。   实在是憨得世间罕见,让楚斐实在是好奇不已。   再一听他口中形容妹妹多好,那满分的夸赞落到了楚斐的耳朵里,也先打了一个折扣。   “我?王爷想知道什么?”宁朗说:“我学业也不好,其他做什么都没有我妹妹好,唯一还过得去就只有这张脸了,我走在外面,还有不少小娘子见着了我要红脸。可这张脸,王爷您也见过了。”   楚斐扶额:“那不如再说你妹妹吧。”   宁朗的兴致又起来了:“我妹妹,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了!她平时最是贴心不过,我晚上念书肚子饿,她还亲自下厨给我做了好几样吃食。”   “对了,我昨日将那些草编动物打回去她果真是十分喜欢,若是王爷没有与我抢麻雀的话,我就能带给妹妹了。”宁朗很是愧疚的说。   “那倒是本王的错了?”   “不不不,那是我的错。”   楚斐嗤笑一声,让管事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只只用白玉做的小鸟,肚子圆滚滚的,表情憨态可掬,看着就比草编麻雀逼真多了。   “本王拿了你妹妹几只草麻雀,如今还你妹妹几只玉的,可算是扯平了?” 第17章   宁朗回家以后,就巴巴地将那几只白玉小鸟送到了宁暖的面前。   那几只白玉小鸟也实在是精致,连背上羽毛的细节都雕刻的清清楚楚,活灵活现的,好似真的一般。相比于宁朗之前拿回来的那些草编动物,宁暖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惊喜地道:“哥哥,你怎么买了这个来?”   “阿暖喜欢?”宁朗笑眯眯地说:“阿暖喜欢就好,这也不是我买的,是安王殿下送的。”   宁暖动作顿了顿,诧异地抬起头来:“安王殿下送的?”   “是啊,安王说了,他抢走了你的草编麻雀,就补偿你一个玉的。我瞧着,这玉的可比草编的值钱多了,不愧是王爷,这出手可真大方啊。”宁朗感叹。   宁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攥着白玉小鸟踌躇许久,才试探地问道:“哥,你与安王,也是头一回认识吧?”   “这已经不算是头一回了。”宁朗郑重地道:“我与安王在街上见过了一回,又在书院见过了一回,这次我去安王府中,已经是第三回 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可以说是至交了。”   宁暖:“……”   宁暖大为震惊他。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精致玉鸟,不禁在心中想:安王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也和她兄长一般不着调?   这天底下,她也就见过宁朗这样一个厚脸皮自来熟的人,原本以为自己兄长这样已是罕见,没成想竟然会有一个王爷和宁朗志趣相投,才第三回 见面,就已经好到能赠礼了。   宁暖将那白玉小鸟收好,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摆了起来。她盯着玉鸟看了半晌,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那安王该不会也是个傻的吧?   ……   宁暖的屋子里多了一个摆件,本来也不起眼,可宁母从她书架上拿书的时候,正巧一眼就看到了。   “咦?阿暖,你这架子上什么时候忽然多了这个。”宁母戳了戳白玉小鸟的脸蛋,道:“瞧着怪精致的,上回我来的时候,好似还不曾他见到过。”   “是哥哥送来的。”宁暖正在写字,笔尖顿了顿,在宣纸上晕染开一个墨点。她定了定神,道:“哥哥说,在街上看到了,觉得我会喜欢,便特地买来送予我。”   “他倒是一直惦记着你。”宁母笑道:“这玉还是上好的和田玉,价值不菲,想来你哥哥又是找你爹要钱去了。”   “爹最近如何了?”   “你爹啊,他现在整天琢磨着该如何生钱呢。今儿早上还问我,他手头里的庄子铺子还有多少收益,我和他说,他手里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他还吃了一惊,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宁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将她刚写好的一幅字举起来仔细观赏,又夸了她一番,才又继续道:“你爹也不想想,虽然老太爷给他留了不少东西,可他那两个兄弟和老夫人也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这些年下来,若不是我当初机警,老太爷那些东西,早就已经被老夫人和那兄弟俩瓜分干净了。”   “娘?您这么说,难道是爹手里还有东西不成?”   “有当然是有的,当初我入门时,老太爷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他将手中的东西分给了老夫人和他们兄弟三人,其中你爹拿的最多。那时候,你爹和我的感情还算好,他还分给了我一些,让我帮他保管着。那些铺子庄子的效益不错,这些年下来,也算是攒了不少了。”   “那爹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这些年也不会任由两个弟弟从他手中扒拉东西。”宁母嗤笑:“你爹那个人,与其说是心大,不如说他缺心眼,连自己口袋里多少东西都顾不住,还净把烂摊子往自己身上揽。”   宁暖问:“那娘手中的那些呢?”   提到这个,宁母便得意了起来:“不止你爹当初给我的,在那之后,我怕你爹将所有家产都拱手让给其他人,就以你和朗儿的名义从你爹手中要了不少东西过来,仔细算起来,可是有大半都在我这里。”   只是她也就聪明了那么一小会儿,后来照样也和宁彦亭一样,被二房三房唬得团团转。   只是这些,却是不好和宁暖说的。   宁暖果然是惊讶不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娘亲。她原本以为,娘是在那天噩梦之后才忽然性情大变,原来在早些时候也还聪明过?   她不由得在心中庆幸:好在娘清醒的早,不然当真是一点儿东西也留不下来。   她真情实意地赞赏了宁母的先见之明,欣然道:“若是爹以后知道了,定是会高兴的。”   “以后?谁说要告诉他了?”宁母说:“这些东西,都是给你和朗儿准备的,以后娘手中的东西,一分为二,一半给你,一半给朗儿,谁也不比谁少。”   宁暖微微蹙眉:“娘,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这是我的东西,我想要给谁,那就给谁,就算是我将全部都给了你,你爹和朗儿有再多不满,他们还能上衙门告我不成?”宁母恨恨道:“再多再好的东西,落到了他们的手里,也照样是败光的命,只有阿暖你聪明,那些生意到了你的手中,肯定也能越来越红火。”   宁暖被她说的很是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哥哥也还小,等再过几年,他自然就会变得像娘期待的那样了。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定不会让娘失望的。”   宁母随口应和了几句,心中却不这么想。   她的阿暖嫁入王府之后,把整个王府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有谁不说安王娶了一个好王妃?可宁朗呢?直到她死了,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非但没成为顶天立地保护妹妹的人,反倒是让他妹妹给他收拾烂摊子。   一想到这个,宁母便心疼不已。   那时宁府事多,她一时疏忽,也没发现宁朗被他那些狐朋狗友忽悠了去,等到她发现时,事情已经晚了。   她六神无主,宁彦亭自顾不暇,她只好去了王府,求到阿暖的面前。那时离阿暖出嫁也没有几年,她却已经没了在闺中的神采,眉眼之中满是疲惫,王府的混乱已耗费了她的大半心神,又还要管宁府这一堆腌臜事。   那日暮雪沉沉,她与阿暖说了宁朗的事情,心中忐忑不已,生怕阿暖会反对。可那时阿暖什么也没有说,只沉默了许久,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无意间碰到阿暖的手指,触手冰凉,比院外积了满地的冬雪还冷。   那一口气叹到了宁母的心底,让她死了又活,走过了一遭轮回,却还是忘不掉。   她的阿暖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摊上了他们这些家人,明明本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可那明珠偏偏混入了尘土,被他们拉着拽着,失去了所有光彩。   宁彦亭也好,宁朗也好,她也好。她怨宁彦亭,怨宁朗,也怨自己。   她上一辈子,自认为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却还过得战战兢兢,自怨自艾。她糊涂了一辈子,可直到死后才幡然醒悟,她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她的阿暖。   她的阿暖千般万般的好,可到底是被他们连累了。   ……   虽然口头上答应了老夫人,可真要筹银子,还是要费不少工夫。   往常答应了之后,宁彦亭最快第二天就会将东西准备好送过来,这次宁晴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自己的首饰回来,便急匆匆地去找老夫人告状了。   老夫人很是不悦,又将宁彦亭叫了过来,旁侧敲打了一番,和他提了提两位弟弟的好,让他不要忘了这件事情。   宁彦亭哪里敢忘?   他苦哈哈地应了下来,回头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依旧是愁眉苦脸的。   他这才回到院子里没多久,宁彦海又急急忙忙过来敲他的门。见是他,宁彦亭就感觉心中一紧,还以为他又是看中了什么要让自己帮忙买来,下意识地就要关上门。   “哎,大哥,别关,别关门。”宁彦海闪身进了屋子里,满脸不悦地道:“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明明都见着了我,竟然还要关门,难道是故意的不成?”   宁彦亭讪笑:“当然不是,我……我也是一时没注意。”   “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说这个了。”宁彦海摆了摆手,理直气壮地道:“大哥,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有件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宁彦亭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   干瘪瘪的。   看到他的动作,宁彦海又皱起了眉头:“大哥,你这又是做什么?难道弟弟每一回来找你,都是为了让你付银子不成?”   宁彦亭急忙道:“怎么会,三弟,大哥怎么会这样想你。”   “我知道大哥对我们好。”宁彦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哥,其实我这一回来找你,也是有事情想要你帮忙。”   宁彦亭:“……”   宁彦海:“大哥,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愁什么,是关于宁晴出嫁的事情吧?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二哥做的不对,宁晴出嫁,怎么能让你出银子呢。”   “三弟,别这么说。”宁彦亭连忙反驳:“我们兄弟之间,有谁有了困难,大家当然是互帮互助,我比你们年长,怎么能看着你们有难处却无动于衷。”   宁彦海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却又安了安心,他凑近宁彦亭,低声道:“大哥,你很缺银子吧?”   “什么?”   这段时间,宁彦亭扣扣索索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大哥,我这儿有一个小忙让你帮,你若是帮了我,我给你银子,你去给宁晴买首饰,怎么样?”   宁彦亭下意识地道:“大哥怎么能要你的钱。”可他的耳朵却是情不自禁地竖了起来,仔细去听宁彦海的话。   宁彦海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和他说了一句。   宁彦亭听罢,登时睁大了眼睛:“什么?!” 第18章   宁彦海拜托的这件事情,其实也很好解决,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能打发。往常有宁彦亭支援,因此宁彦海也能轻松解决,可如今宁彦亭被限制了经济,宁母不再愿意给他零花,想要再从他口袋里掏出银子,就变得有点难了。   若是让宁彦海自己出,他也并不是不能出,只是金额太大,让他自己掏的肉疼。他想来想去,便来找自己的傻大哥宁彦亭了。他答应给宁彦亭银子,给宁晴买首饰他可花不了几个钱,相比起来还能好接受一些,要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连这点银子都不用花。   宁彦海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面对宁彦亭时,脸上也露出了讨好:“大哥,这事对我来说是个麻烦,可对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朝廷命官,有谁敢他打你的主意?”   宁彦亭眉头紧皱,仍然有些担心:“你怎么会惹出这种事情?”   听宁彦海的意思,是他在外面吃酒时,不小心得罪了一个贵人,两房起了冲突,具体是什么冲突,宁彦海也含糊过去了,总之到了最后,那边非得宁彦海掏出一大笔银子来。   宁彦亭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可听宁彦海的意思,就是他被讹上了。   宁彦海苦笑:“大哥,我也没有你厉害,你是朝廷命官,可我就不一样了,我哪里有你出息。这京城地界这么大,随便捡个人背后都有大来头。我背后虽然有宁家,可对方也一样来头不小,可大哥就不一样了,他们多少会卖大哥一个面子,若是大哥在中间帮忙说说好话,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当真?”宁彦亭犹豫:“你也说了,那边来头不小,我也没多少厉害的……”   “大哥可千万别这么说,若是大哥你都不厉害,那我们宁家可就没有厉害的人了。”宁彦海急忙道:“大哥莫慌,那边来头虽然不小,可那也是对弟弟来说,我的官职是当初使了银子买来的,那边自然瞧不上,可大哥就不一样了,大哥可是凭着真才实学考上了探花,那时候,我们宁家多风光呀,如今我们宁家有人全靠大哥撑着,大哥这么厉害,那边自然会忌惮。我给你保证,那边知道了大哥的身份以后,就会冷静下来,到时候大哥再和他们好好解释,弟弟这麻烦,不就顺利解决了?”   宁彦亭心中摇摆不定,可听他说着,内心也不禁得意。   宁彦亭早就已经习惯了听弟弟们的话,弟弟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听宁彦海说的这般笃定,心中也信了几分。   宁亚海说的模糊,只说对面来头不小,可也没有说对面是谁。他也只当那边如同宁彦海说的那样,会忌惮他的身份。   他是宁家最出色的人,不但受家人们尊重,在朝中也很受重用。若是他出面,那边说不定还会真的卖给他一个面子。   宁彦亭将这件事情在心中过了一圈,眉头才总算舒展开来。   “你方才说的……”   “大哥是说宁晴的首饰吧?大哥放心,弟弟答应你的,就绝对不会忘了。”听到他愿意给自己解决这么大一个麻烦,宁彦海大喜,连忙应了下来。   ……   宁彦亭坐着轿子到了一处巷子外面。   他从轿子上下来,对着小厮道:“在这儿等我。”   小厮连忙道:“老爷,奴才和您一块儿进去吧。”   “在这儿等我就是了。”宁彦亭朝他摆了摆手,抬脚朝着巷子深处走了进去。   他按着宁彦海说的那样左拐右拐,总算是找到了一处门上挂了红灯笼的院子。宁彦亭没做多想,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很快,门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吱呀一声,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露出脸来,见是他,顿时疑惑:“你是谁?”   宁彦亭拱了拱手:“舍弟给兄台添了麻烦,特地来找我,让我来说说情。”   “你弟弟?”大汉想了想,道:“你弟是宁彦海?”   宁彦亭欣然颔首:“正是。”   大汉的表情立时变得凶狠了起来:“他的银子带来了?”   “这……”宁彦亭说:“我是来说情的,舍弟与兄台有什么矛盾,不如冷静冷静说出来……”   “说个屁!”大汉一巴掌拍在门上,竟是直接在木板上留下了一个深坑:“宁彦海那混账睡了我妹子就想跑,我妹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难道就这么白睡了?我让他把我妹子娶进门,他不愿意,让他拿银钱补偿,他也不愿意,当我们兄妹俩好欺负不成!”   宁彦亭大惊:“什、什么?!”   睡了人家妹子?!他弟弟可没有和他说过这个!   正说着,院子里又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大哥,是宁彦海来了吗?”   “那混账跑了!”   大汉转过身,也让宁彦亭看到了院子里面那个女人的模样。那女人挽着少女的髻,一举一动却满是媚态,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良家女。   宁彦亭怔了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哪是和贵人起了冲突,这分明是睡了个暗娼,被仙人跳了!   宁彦亭的眉毛抖了抖,又被他压了下来。   “既然你是宁彦海的兄长,你被他找来,就代表着你能做主吧?”大汉指着女人道:“既然宁彦海不娶,你娶也可以。”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兄长比起宁彦海,更是一只肥羊。   宁彦亭怒道:“你们故意害我弟弟,还妄想当他侍妾?!”   “侍妾?”大汉凶狠地说:“我妹妹好端端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被欺负了,你竟然让她当侍妾?至少也得是个正妻!”   宁彦亭胸膛剧烈地欺负着,眼睛大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早就说了,若是不答应,就拿一千两银子过来,这事情就当做揭过去了。”大汉脸上的横肉挤在了一起,表情更凶:“难道你这也不答应?”   宁彦亭冷冷地看着他:“你们蓄意陷害,一两银子我也不会给你们。”   “不给?”大汉一招手:“兄弟们,都给我上。”   他的话音落下,院子里又走出来好几个大汉。宁彦亭一愣,还不等他转身逃走,就先被拖了进去。   拳头噼里啪啦如雨点般打在他的身上,他从小就养尊处优,何曾遭过这种痛苦。宁彦亭惨叫一声,躲避之间,脑袋不知道磕到了哪里,彻底昏了过去。   ……   宁彦亭被小厮慌慌张张地送了回来,整个宁府都炸了锅。   他身上的模样实在是太惨,鼻青脸肿的,连一块好肉都找不着。管家见着的第一眼,就先软了腿,手忙角落地使唤人去喊大夫。   等人送到大房院子里的时候,连宁暖和宁母都被吓了一跳。宁朗还在书院里没有回来,两人急急忙忙去找宁彦亭,看着他身上这般凄惨的模样,宁母整个人都炸了。   “这是谁干的?”她红着眼睛质问宁彦亭身边的小厮:“老爷出门前还好端端的,这竖着出去,还横着回来了?你跟在老爷的身边,老爷出了事,你怎么还好好的?”   小厮哭着脸道:“夫人,这真的不关奴才的事。”   他将下午的事说了一遍。   “奴才听老爷的吩咐,在那儿等着,谁知道老爷进去还没多久,就被人扔了出来,奴才再见到老爷的时候,老爷就已经是这幅样子了!”   宁母不信,继续问道:“好端端的,老爷去那里做什么?”   “这……奴才也不知道,老爷今天特地改了道,让轿夫往这边来。”小厮迷茫:“老爷什么也没有和奴才说。”   宁母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瞧着大夫来了,才放开了他,急忙跟着大夫去看宁彦亭。   倒是跟在后面的宁暖想了想,继续问道:“我爹之前还见过什么人没?”   小厮想了想,然后摇头:“老爷和平日里一样,也没有接待过什么客人。”   宁暖猜得到,估计这又是家中谁闹出来的事情。   她蹙起眉头。若是像从前那样,少一些银子也就算了,少了多少,以后还是能挣回来,可如今还危及到了宁父的性命安危,她得和娘亲好好说一说,不能再这样放着让爹自我醒悟了。   她心中惦记着宁彦亭,目光在问询赶来的人身上游弋了一圈,才提起裙角踏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大夫为宁彦亭处理了伤口,才仔细对宁母嘱咐道:“宁大人这回可受了不轻的伤,定要小心修养,省得以后留下病根。我再给宁大人开些药,那药早一回晚一回,需要在饭前服下,还有些外伤的药,也要记得日日更换。”   宁母忙不迭地点头,一一记下。   “大夫,我爹什么时候才能好?”   “宁大人伤得重,最少也要休息半月,好在没有伤到骨头,若是修养的好,等伤好了以后,就没事了。”   宁暖谢过大夫,见宁母还六神无主的,自己去取了银子将大夫送走。   她再回到屋子里时,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都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老爷是怎么受伤的?”老夫人抓着小厮质问:“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出去,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你跟在大老爷的身边,就是这么保护他的?”   小厮欲哭无泪,连忙道:“老夫人饶命,不是奴才不想跟,是老爷不让我跟着啊。”   二夫人劝道:“娘,你问下人也没有用,不如等大哥醒了,让他亲口告诉我们。”   二夫人又问宁母:“大嫂,大夫怎么说?大夫有没有大哥什么时候才能醒?”   看着宁彦亭受伤,二夫人可谓是最关心的人了。宁彦亭可是答应要为宁晴准备嫁妆的,如今忽然昏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若是把宁晴给耽误了就不好了。她的晴儿可是连首饰都被抢走了,若是又少了嫁妆,那该多委屈啊!   宁母抹了一把眼泪,才说:“大夫说了,少说也得休息半月。”   “半月?!”二夫人拔高了声音,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宁母细声细气地说:“老爷忽然遭了这么一个大祸,大夫也说要好好补补,老爷年纪也不小了,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支百年人参,如今老爷身子虚,最需要好好补补,库房里还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若是有好的,二弟妹记得拿出来。”   “什么?”二夫人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宁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二弟妹管着府中事务,不和二弟妹说,我又要和谁说?二弟妹难不成是舍不得?”   二夫人:“……”   这让她如何回答?   二夫人憋了憋,脸涨得通红,却不好真说出舍不得的话,只能脸色难看的应了下来。   宁母垂下眼睑,等冷静下来以后,在心底冷冷地笑了出来。   宁彦亭平日里一向与人交好,他脾气好,不但对家里人好,也没有和外人红过脸,如何会得罪人到被打成这样?宁家三个兄弟之中,老二惯会装模作样,擅长背地里使阴招,在外人眼中是个谦谦君子,可也有人看不过眼,或是从前被他害过,而老三从年轻时就是个纨绔,吃喝嫖赌样样都会,三教九流的人也认识不少,在外满也惹出过不少麻烦事。   也不知道这一次,宁彦亭又是帮谁擦了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后的傻爹:【哒哒哒】我来啦!   爹也重生啦,要开始虐宁家人啦 第19章   宁母催了又催,二夫人才总算是不情不愿地从库房里拿了补品过来。即使是这样,那人参也不是宁母口中所说的百年人参,品相不太好,二夫人精挑细选,才总算是从库房之中挑出了这么一个最差的。   下人一将人参送过来,宁母便翻了个白眼。   她将人参收了,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一根上好的人参送到小厨房让厨娘煎,等照料好了宁彦亭之后,她便带着那根人参和众丫鬟一块儿浩浩荡荡地说上门讨说法去。   二夫人正在和宁晴说着话,忽然眼皮剧烈地跳了几下,就听外面传来丫鬟们的阻拦声。   “大夫人,大夫人,您慢些,哎……您不能进去!”   又听宁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可笑,你们二房院子里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青天白日的,我倒要看看,你们百般阻拦,到底是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江云兰怎么又来了?!”二夫人吓了一跳,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没由来的心底一阵发虚。   宁晴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娘,她该不会又是要来抢我的首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前唯唯诺诺的宁母忽然发飙,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说,被她直接抢走了首饰的宁晴连听她大声说话都要心颤颤。   二夫人眉毛一竖:“她敢?!”   她不就是敢嘛!   宁母推开了那些阻拦的丫鬟,带着自己的丫鬟们直接闯进了屋子里。   她“啪”地一下将那盒人参扔到桌上,冷冷地笑道:“这就是你们送来的人参?”   二夫人垂眸瞥了一眼,硬气道:“这不是人参又是什么?你难道连人参都认不出来?”   “人参我当然认得出来,可人参的品质好不好,我也不是不认得。如今我们老爷受了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大夫都说了,要给老爷好好补补身子,我让你拿人参,你就拿出了这等次品来敷衍我?”宁母嗤笑一声:“宁家家大业大,岂会连一根人参都拿不出来?也难为二弟妹翻遍了整个库房,不知道从那个旮旯角落里翻出来这次等货。”   “大嫂,您可真了不得,这好端端的人参,落到你的口中,就成了次等货了?”二夫人阴阳怪气的道:“我知道大嫂来自那永宁江家,江家鼎盛时,连咱们宁家都比不过,大嫂从小见惯了好东西,自然是瞧不上这些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库房里的人参,都只剩下这种了?”   二夫人肯定道:“没错。”   库房钥匙是她在看着,若是江云兰不服,非要去库房看一眼,她也来得及派人将好人参收起来。物证俱在,江云兰还能不接受不成?   宁母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她:“我单知道二弟妹管教女儿不行,却不知二弟妹连着内宅事务都管不好。”   “……”二夫人:“……什么?”   宁晴也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做女儿管教不好?这是当着她的面说她坏话不成?   宁晴张口正要质问,宁母却先快一步抢先开口:“我只当二弟妹忙着管理家中事务,才疏忽了宁晴的管教,让她和宁昕在外面败坏阿暖的名声。二弟妹管理内务已是辛苦,宁晴的事情,我也当哑巴亏吃了,念着二弟妹管理内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与二弟妹计较。可二弟妹连家宅内务都管理不好,这就让我不得不怀疑二弟妹了。”   宁母掰着指头给她数:“当初我入宁家时,老太爷病重,二弟妹才刚嫁进来,那时库房是娘管着,只是娘惦记着老太爷的身体,诸多杂事忙不开身,我就在旁边给娘帮忙。宁家的库房,我也是进去过的,那人参不说多好,可大多也都比二弟妹给的这支好上太多。老太爷去世之后,虽说家中一时没了顶梁柱,可后来我们老爷争气,立了不少功劳,家中铺子庄子一直在产出,虽说老太爷是没了,可这仔细算起来,咱们宁家的日子也没有比老太爷在世时差上多少。”   二夫人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宁母看着她,又说:“照理说,这日子该过得越来越红火,可怎么到了二弟妹的手里,库房里倒是连一支好人参都没了?”   二夫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宁母叹了一口气:“二弟妹既然不擅管理内宅,也应该早些时候说出来,家中事务虽然是二弟妹在管,可咱们宁家没分家,照理说这库房里的东西,咱们三房都有份,二弟妹不吭声,不但连累了二房,连我们大房和三房都连累了。”   二夫人:“……”   过了好半天,二夫人才总算是找回了理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对宁母说:“大嫂有所不知,咱们宁家也只是表面风光而已,老太爷重病,实则已经让家中亏空,后来虽然有大哥,可大哥往来应酬,逢年过年还要给各位大人送节礼,这些可都是公中出的。二房三房虽然没有大哥那么争气,可吃穿花用也有不少,家中还有三人在上书院,家中女儿也每月都要置办新衣裳新首饰,宁府这一家子要吃用,哪样不花钱?大嫂你不管家,许是不知道,如今物价可比老太爷在世时还涨了不少,铺子庄子虽然有收成,却也没赶上物价变化,虽说收入比老太爷在世时多了,可这花出去的,可也多了更多。”   “当真?”   “千真万确。”二夫人诚恳道:“大哥受了那么重的伤,大哥对咱们宁家多重要,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又怎么会亏待大哥?”   宁母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那盒人参拿了起来。   二夫人长舒一口气。   宁母凉凉地道:“我手中也管了不少铺子,这收支用度,我也清楚一些,二弟妹这话说的,我是无论如何想也觉得不对劲,既然二弟妹说得如此笃定,不如将家中账册拿出来,让大家好好瞧一瞧?若是二弟妹不行,我还可以将铺子管事找来。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了家中银子吃紧,会是如何反应?”   二夫人一口气没吐完,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 第20章   二夫人猛地提起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好几下,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她震惊地看着宁母:“江云兰,你……”   “我如何了?二弟妹可是亲口说出来的府中亏空,这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难道此话还有假?”宁母冷冷地道:“如果是假的,那二弟妹不如再来和我说说,为何只给我们老爷一根次等的人参。”   二夫人大睁着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口舌伶俐,最能讨老夫人的喜欢,一张嘴能说出花儿来,可如今遇到了宁母,却是一而再的受挫。宁母口舌不如她厉害,却每次都能直接抓住重点,往常二夫人和其他人说话,那些人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被她转移,可宁母不一样,认准了一件事情,任凭二夫人费再多口舌,她也不会动摇。   见二夫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宁母又将人参往桌上一拍,双手环胸,昂起下巴看着她:“怎么?二弟妹怎么不说话了?”   二夫人脸色煞白。   她在心中啐了一口,才勉强笑了笑,故作镇定地说:“大嫂说的是哪里的话,听大嫂这番话的意思,难不成我还是故意的了?”   宁母不和她客套,当即应了下来:“正是。”   二夫人一噎,又说:“那大嫂可真的是冤枉我了,大哥是咱们宁家的顶梁柱,我自然是想着大哥的好,如今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但大嫂担心,宁家上下所有人心中都惦记着。”   “既然如此,又为何给我们老爷这人参?”   “这……咱们宁家……”   宁母打断了她的话:“你说宁家库房亏空,我是不信的,可要是二弟妹真要这么坚持,不如咱们一道去老夫人面前说说,二弟妹理不清家中的账目,我去将我铺子的账房叫来,咱们一起核对核对?”   二夫人的脸色涨得通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她平日里点子一向多,可这回宁母咄咄逼人,愣是让她脑子里想不出半点解决的办法来。   还是宁晴上前一步,挡在了二夫人的面前,道:“大伯母,我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许是底下丫鬟拿错了也说不定。”   宁母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宁晴手中攥满了汗,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到处都是破绽。只是方才二夫人已经将话说死,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应对方法。宁晴又在心中暗恨,为何最近宁母变得这般不近人情,分明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亲戚,竟然连半点脸面都不留,难不成非要将她娘逼到什么境地不成?   宁母久久地盯了她半晌,这才移开了视线。   “既然如此,二弟妹以后可千万要仔细一些,可幸亏这回遇到了我,若是下次丫鬟又拿错了东西,送到了老夫人那儿,二弟妹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二夫人恨恨地看着她,在她的目光转过来之前,又连忙垂下眼睑,喏喏地应了一声。竟是难得的示弱。   她生怕宁母不罢休,继续纠缠下去,真要闹到老夫人面前,谁也得不了好。虽然老夫人偏心,可若是知道她故意拣着最次等的人参给宁彦亭用,老夫人也会不悦。无他,整个宁家上下,还等着宁彦亭伤好了以后继续让他们占便宜呢。   这好端端,和平时一块儿上朝下朝的,怎么就忽然得罪了人,被打成这样了呢?   平日里,大房的吃用大多都是大房自己出,现在可算是被江云兰找到了机会,也不知道还要借着这个借口从她手中捞走多少东西。一想到这个,二夫人的心肝都疼了起来,可她也没有办法,只咬牙再使唤丫鬟去库房拿最好的人参来。   这回宁母还特地跟着,美名其曰是以防万一丫鬟又看错了眼。   目送着人都走了,二夫人这一口气才总算是喘了过来,她往后退了一步,扑通坐到凳子上,胸膛剧烈起伏,猛灌了好几杯水,才总算是将自己的火气给压了回去。   二夫人紧紧地攥着杯子,咬牙切齿地道:“可恨那江云兰……”   “娘,您别气。”宁晴在一旁安抚道:“如今是大伯昏迷,才让大伯母找到机会欺负我们,等大伯醒来了,咱们自然能讨回来。娘,您忘了,我的嫁妆还得让大伯来出呢。”   二夫人总算是想起了这茬。   她想了想,眯起眼睛道:“等我再去找老夫人说一说,你要嫁的可是周家,对咱们宁家是大大的好处,你的陪嫁越多,周家就越能看得起我们,老夫人肯定也会同意。”   至于这陪嫁谁出?   自然不是他们来出了。   宁晴还道:“大伯一向明事理,哪像是大伯母,等大伯醒了,您再让爹去和他说说,大伯一定会将大伯母训斥一顿,娘,这不就给您的出气了?”   二夫人闻言一喜,赞赏地看着她道:“还是晴儿聪明。”   她们哪里知道,自宁母性情大变以后,宁彦亭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在宁母面前说,别说训斥宁母,他整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会被宁母训斥。   二夫人拍了拍宁晴的手,道:“真是委屈你了。”   “娘,我不委屈。”宁晴乖巧地道:“等大伯醒过来了,委屈地还不知道是谁呢。”   两人对视一眼,嘴边齐齐露出了微笑。   ……   宁母亲自去库房挑了最好的人参,等她回到院子里时,宁暖已经给宁彦亭喂完参汤了。   宁母将人参交到丫鬟手中,道;“好好收起来。”   宁暖好奇:“娘,那不是给爹的吗?”   “给你爹?我这不是已经拿了一支人参给他了?”宁母嫌弃地摆手:“他都一把年纪了,吃这么多大补之物,气血旺盛,到时候又得找大夫,再说了,我给他用的也是好东西,也没算亏待他。”   宁暖想想,也是如此。   她又说:“爹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方才我喂参汤的时候,爹的手指还动了动,想必就快要醒过来了。”   宁母闻言,顿时惊呼一声,急忙走到她面前来,捧起她那一双如玉的纤手,心疼地道:“你让丫鬟来就是了,怎么还让你亲自动手?你爹如今还昏着,你就算是在他面前做再多,也不及等他醒来以后说几句贴心话,那参汤要是把你的手烫到了怎么办?”   宁暖哭笑不得:“娘,这也不算什么。”   “算算算,当然算,你是女儿家,这手可得好好保护,有什么事情,让丫鬟来做就是了。”宁母拉着她往屋子里走,扬声道:“香桃,香桃,快将我上回拿得那手脂拿来。”   来自京城最大脂膏铺子的包装精致的手脂很快就摆在了宁暖的面前。   宁母抓着她的手,用半透明的手脂将她的手仔仔细细全都擦了一遍。   “娘。”宁暖无奈:“我的手哪值得您这么小心,只不过是端个碗,既没烫到也没磕到,您也太大惊小怪了。”   “怎么不值得?”宁母将手脂的盖子合上,让香桃放回去,又拉着她语重心长的嘱咐:“阿暖,你得对自己好一些,万不着为了其他人委屈自己,你爹糊涂,你哥哥也糊涂,有些时候连娘都糊涂,若是因为我们受了委屈,连我们都不心疼你,你自己也不心疼自己,还有谁来心疼你?”   宁暖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给爹爹端个参汤,就能让宁母扯到这上面去。   宁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反驳她的话。   “对了,娘,您刚才去了二房那?”   “是啊,这不是刚拿了个人参回来?”   宁暖犹豫了一下,迟疑问道:“那就这么算了?”   “算了?当然不会。”宁母道:“你爹这事肯定也和二房三房脱不了干系,只是现在咱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要闹,也不合时宜,等到你爹醒了以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要是现在闹,老夫人肯定护着他们那一边,这不是给自己找委屈吗?”   宁母端起茶盏,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道:“阿暖,你且等着,娘这次不把他们扒一层皮下来,这事儿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管是为了以前受过的委屈,还是为了宁彦亭这次的重伤,宁母都恼怒不已。   她虽然看不过眼宁彦亭傻不愣登让二房三房坑,可也只断了宁彦亭的经济,连打都没打一下,现在倒好,反倒是因为那些人,宁彦亭有了生命危险。   在宁母的记忆之中,上辈子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现实和自己的记忆忽然有了差别,让宁母心中也有些慌。   而另一边。   屋内药味弥漫,丫鬟下人侍候在门外,屋子里只有一个小厮守在床前,昏昏欲睡。   床上的中年男人手指动了动,忽地睁开了眼睛,等眼底的惊愕与恐惧褪去,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床幔,宁彦亭的眼中只剩下了茫然。   这……这里是……   他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是在熟悉的卧房之中。   他环顾四周,虽然比他记忆之中的卧房少了一些装饰品,有些空荡荡的,可的确是他的卧房没错。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   坐在床边的小厮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顿时惊喜地站了起来。   “老爷,您醒啦!”   他说完,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夫人!小姐!老爷醒过来了!” 第21章   宁彦亭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宁家上下,宁母和宁暖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宁彦亭怔愣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母快步走了过去:“你坐起来做什么?快躺回去,大夫说了,你身上的伤重的很,需要好好静养。”   宁彦亭浑身一震,等看清她的面容以后,竟是瞬间红了眼眶:“云兰……”   “什么?”宁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触及到他的视线之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你怎么……怎么……”   这好端端的,忽然看着她一副要流眼泪的样子做什么?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宁彦亭却是不管,他伸出手抓住了宁母的手臂,紧紧攥在手中不放开,满脸都是激动,连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云兰,你是不是来接我的,我一直在想着,若是能再见你一回就好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了,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是我对不住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该不会是被打中了脑袋吧?”宁母打断了他的话,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她从丫鬟手中将药碗接了过来,舀起一勺汤药试了试温度,看温度正好,才向宁彦亭递了过去:“先把药给喝了。”   宁彦亭哪有不答应的,连忙借着她动作喝了下去,一口喝完,又看着她乐呵呵的笑了出来,满脸都是傻气。   宁暖在一旁看得惊奇不已。   她从未见过爹娘有过这样的相处方式,平日里只见爹爹因着其他人与娘亲争论,自从娘亲性情大变以后,爹爹倒是听话了不少,怎么这昏迷后醒来,连爹爹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瞧着宁彦亭满心满眼只有宁母的模样,连她与其他下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宁暖还是头一回见到两人这般浓情蜜意的模样。   最后还是宁母率先败下阵来,被这么多人盯着,她只喂了几口,就浑身不自在的将药碗塞到了宁彦亭的手中,语气凶巴巴地道:“你自己喝。”   宁彦亭连忙捧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又讨好地朝她笑。   等宁母再起身,往宁暖那边走了几步,宁彦亭才总算是看到了其他人。   他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宁暖的身上。宁彦亭大惊失色,差点连手中的药碗都端不稳:“阿、阿暖?!”   宁暖上前来,乖顺地应道:“爹,我在呢。”   “阿暖,你、你怎么也来了?”宁彦亭着急道:“你不是应该在……”他的话忽然顿住。   宁彦亭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女儿看上去比他记忆中还要年轻许多,也没有梳上妇人发髻,仍然是未出阁的少女。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的是容光焕发的妻子,也没有后来被生活种种不顺折磨出来的疲态。   宁彦亭一时呆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他才总算是找回声音来。   “我……我是在哪?”   ……   不好啦!   大老爷被打坏脑子啦!   这个消息紧跟在宁彦亭醒来的消息后出现,让其他人顿时坐不住了,急匆匆地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老夫人脚程慢,还是二房来得更快一些。   二夫人一进院落,便大声嚷嚷了出来:“大哥,我听下人们说,说是你把脑袋撞坏了?”   她的声音比她的人先到一步,听清了她的话,喝茶的宁母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宁彦文是和二夫人一块儿来的,等他们都进了院子,他才满脸不好意思地告歉:“她是一时激动,大哥莫要怪罪。”   宁彦亭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宁彦文又关切道;“大哥的身体如何了?我听说大哥醒了,就立刻赶过来了,大哥忽然受了重伤,实在是让弟弟担心不已,好在大哥没有大碍,弟弟这才放心。大哥昏迷的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为大哥担忧着,现在大哥总算是醒过来了。”   “谁说没有大碍?”宁母凉凉地插嘴:“大夫都说了,少说也得休息半月才行,这还叫没有大碍?”   宁彦文:“……”   宁彦文下意识地朝着宁彦亭看去,却见他脸色淡淡地倚靠在床头,难得的没有为自己辩驳。   想来是因为才刚刚醒来的缘故,大家不都说了,还是撞坏了脑袋。   宁彦文道:“大嫂误会了,我这也是挂念着大哥,一时着急心切,才说错了话。”   宁母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宁彦文又关心道;“大哥现在觉得身体如何了?”   “无碍,劳烦二弟挂念了。”宁彦亭不冷不热地道:“二弟特地跑过来,真是辛苦二弟了。”   “大哥这话说的,咱们是兄弟,也太生分了一些。”宁彦文热切地说:“咱们兄弟同心,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虽然大哥受了重伤,可弟弟心里也不好受,恨不得当时在场,若是能替大哥分担一些就好了。”   宁母当即翻了一个白眼。   同时,她心中又想:不用说,宁彦亭现在又被这兄弟情感动了,指不定在心里多少念叨这个弟弟的好呢。   她这么想着,却又听到宁彦亭语气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也找几个人来打二弟,不用和我一样,就我身上一半的伤,如何?”   宁彦文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他不敢置信地道:“什、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二夫人,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宁彦亭,满脸都是“这人该不会是疯了”。   宁母诧异地转头看去,当她注意到宁彦亭冰冷的视线和冷漠的表情以后,先是一愣,继而大喜:难不成……难不成这一顿打,真的把他打清醒了?!   哎哟!   那这顿打挨可真是太值了!   早知道打一顿就好,她就该先下手为强,为自己和阿暖出出这口恶气!   唯独宁暖偷偷看了宁父好几眼,忍不住在心中嘀咕:爹爹这副模样,怎么和娘亲那时做了噩梦醒来后差不多?   娘亲做了噩梦以后就性情大变,终于硬气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任人揉搓。难道爹爹受了伤,也要性情大变?若是如此,从今以后爹爹能不再纵容两位叔叔就好了。   宁彦亭这才又语气平淡地道:“我不过是与二弟开个玩笑,二弟怎么这般模样?”他表面镇静,藏在被褥里的手却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也险些扎进肉里面,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宁彦文只当他是真的开玩笑。   他又说了好一番关切的话,只是宁彦亭态度一直很冷淡,没有像从前那样附和他,宁彦文自讨没趣,又寒暄了一番,这才带着二夫人走了。他离开时,还在心中想:大哥约莫是真的撞坏了脑子,这才跟变了个人似的。   等宁彦文走了,老夫人也被丫鬟扶着,急匆匆地来了。   她也和宁彦文一样,说了一番关切的话,又仔细观察了宁彦亭一番,见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又走了。至于宁彦亭的反常,老夫人也将这当做了他撞坏了脑袋的后遗症。   等所有人都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宁母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道:“奇了怪了,这老三怎么没有过来,往常他们不是跑的最快?”   “管他们做什么,不来不是更好?”宁彦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宁母愣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说:“看来你这伤,是因为老三的缘故了?”   宁彦亭没有吭声。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身伤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   他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未时了。”   他又问:“如今是哪年?”   “天和十八年。”宁母顿了顿,说:“你才昏了一天,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宁彦亭摇了摇头。   宁暖见他精神不是很好,便贴心的出声道:“爹爹才刚醒过来,又热热闹闹吵了一遭,恐怕是又累了,娘,我们先走吧,让爹好好休息。”   宁母刚要应声,宁彦亭就急忙拉住了她:“云兰……云兰,你在这儿……”   宁母古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巴巴地看着自己,眼神恳求,想了想,看在他终于清醒过来的份上,勉强点头应了下来。   她回头对宁暖道:“等你哥哥回来了,让他过来看一眼。”   “娘,我知道的。”   “朗儿也回来了?!”宁彦亭大喜。   宁母奇怪:“什么回来不回来的?他去书院了,还没下学呢。”   宁彦亭这才恢复镇定。   是了是了,天和十八年,宁家还没出事。   他的妻子,他的一双儿女,都还好端端的在他身边。阿暖还未出嫁,朗儿也还没有被人陷害。一切都还好好的。   宁彦亭慢腾腾地躺了下来,手中还攥着宁母的衣服不放。宁母也依着他,坐在床头守着他。   宁彦亭闭上眼睛,往昔记忆一一浮现在眼前,临死之前的尤为清晰。那些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很快的,又有一部分与他记忆中有些偏差的经历晃到了他的脑海中来。   ……   宁暖轻轻阖上门,在门前站了会儿,没听见里面传出来什么声音,这才脚步轻轻地离开了这里。   她回到卧房之中,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对香桃道:“你让人去书院知会哥哥一声,和他说爹爹醒了,让他早些回来。”   “好嘞,小姐。”   香桃应了一声,连忙出门找人去了。 第22章   宁彦亭歇了没多久,很快又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宁母还坐在床边守着他时,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是这一闭眼一睁眼,竟是稀里糊涂地回到了从前宁家还没出事的事情。可原先日子过得如何让他满意,等到后来他午夜梦回之后想起时便有多后悔。前半生几乎接近一辈子的事情都是那样度过,宁彦亭不用仔细回忆,就能立刻回想起自己那时的处境。   他掏心掏肝地对着自己的兄弟们好,反倒是委屈了自己最亲的人,不但他的妻子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他的儿女们也个个受他连累。相反,他的兄弟们却对他没有丝毫感恩之心,不但将他的付出当做了理所当然,甚至还联合起来害了他们一家。他上辈子蠢笨愚钝,直到临死前才彻底醒悟过来,可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在宁家出事之前,他还是表面上仅次于老夫人身份最高的人,宁家所有人都讨好着他,他也愚蠢的被其他人利用,凡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主动送给他们,而弟弟们有什么要求,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他的妻子虽然有怨言,却也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过。   事情本该是这样。   可在他的记忆之中,怎的妻子忽然变了呢?   起因是妻子发现宁晴姐妹俩在外面败坏了宁暖的名声,宁母一直忍耐,到这个时候才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出来。这件事情,宁彦亭也知道,不过他知道的晚,甚至比宁母还要晚,直到后来宁暖出嫁了,甚至连名声都重新变好了,外人开始称道安王妃的好,他才知道原先阿暖的名声竟是那样不堪。   可那个时候,他们就算是知道了,也还是晚了,宁母是,他也是,只后悔地叹了一口气,最后也还是没有为阿暖做什么。   只是这件事情,宁母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次怎么忽然提前了?   宁彦亭想不明白。   只是他又觉得欣慰。幸好妻子早早觉醒,才没有让阿暖和朗儿再受委屈,紧了他的银两,他也不能再给两位弟弟提供什么帮助。   上辈子也发生过宁晴嫁妆的事情,当时他一口答应了下来,直接去找了妻子。按照上辈子他经历过的时间,如今已经筹集了不少。   至于这一回宁彦海来找他帮忙,上辈子也发生过,那时候他还有妻子在身后做后盾,自然也没有被打,而是掏出银子将这件事情解决了。万万没想到,身上没了银钱以后,反倒是让他差点有了性命危险。   想到这儿,宁彦亭又不停地在心中庆幸。   幸好,是他死了又活,一下子穿越这么多年时光,回到了自己从前的身体里。若是醒来后还是原来的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要受多少委屈,即使运气不好,没有挺过来,直接被打死了,他们娘三个在宁府之中过得日子也不会好。   宁彦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在心中想:他幸运有了一遭能重头来过的机会,这一回,他定要好好护住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不再做从前的孝子贤兄。   他要敬重自己的妻子,为阿暖洗白名声,找一个好夫婿,也要好好管教朗儿,莫让他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大丈夫在世,要是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他还有什么脸面当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可恨他上辈子读了那么多书,当了那么多年官,却连着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宁彦亭叹气的动静太大,连宁母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她转头看了宁彦亭一眼,关切地道:“老爷你醒了?觉得身体如何了?”   “云兰。”宁彦亭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眼神温和地看着她,眼里藏了无数的话:“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宁母一怔,脑子空白了半晌。   她连自己的手抽出来都忘了,听着丈夫这番话,只不过短短几个字,竟是鼻尖一酸,若不是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只怕也要红了眼眶。   “这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宁母匆匆扭过头,说:“方才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又来了,说是让你醒了以后,再让你去找她。”   “我不去。”   “什么?”宁母诧异地转过头来,震惊地仿佛是头一天才认识他:“你刚说你不去?”   “我如今还有伤在身,大夫说了,让我卧床静养,这不是你方才说的?既然如此,即使是娘来叫我,我也不能不遵医嘱。”宁彦亭淡定地道:“想来娘也会理解的。”   宁母看着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她在心中不住地问自己:难道打一顿真的有用?   连大孝子宁彦亭得了老夫人的传讯,都没有和往常安阳巴巴地凑上去!   还说什么?还说老夫人也会理解的?;老夫人要是知道了他这番话,还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她呐呐道:“你平日里不是一向……孝顺老夫人。”   宁彦亭坦然说:“若是我不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如何能有心力再好好孝顺娘呢?”   他却在心中道:这都死了又活一回,他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一心惦记着弟弟,一心惦记着自己的亲娘,不管老夫人说了什么,他都应着,对老太太百依百顺,不曾忤逆过半分,不论老老太太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一口答应下来。他一直以为老太太心中是有着自己的。   可他到临死前才明白,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兄弟三人,老太太喜欢老二,喜欢老三,唯独不喜欢他。老太太的想法是如何,他也不明白,宁彦亭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连两位弟弟都不如他贴心孝顺,从前那一颗真心有多热,如今他的心就有多冷。   老太太心中从来没有他,只将他当做两个小儿子的钱袋子,有利益时对他态度好些,若是他没了用处,就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既然如此,他还顾什么血缘伦常?   宁母咂舌不已,恍恍惚惚地使了丫鬟去回老夫人的话。   她情不自禁地道:“若是你能……就好了。”那几个字她说得声音极低,轻不可闻,几乎听不见。   可宁彦亭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抓着宁母的手,重重地道:“云兰,以后我一定会护着你们三个,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   宁母心念一动,诧异地抬起头来,目光望进了他的眼里,其中似乎有着什么她熟悉又陌生的意味。一个荒唐的念头自她的脑海之中升起,宁母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停将那个念头翻来覆去地回想。   该不会也是……   应该……不会吧?   ……   宁朗得了口信,片刻也坐不住,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他一回来,没有先去宁父的院子,而是先去找了宁暖。   “阿暖,阿暖,你快出来瞧。”宁朗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盒子,放到了她的面前:“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那小盒子就精致无比,木盒是用上好的木料做的,还有精致的雕花,宁暖摸了摸盒子,从盒子底下摸到了一出暗纹。这暗纹她十分熟悉,书架子上的白玉小鸟上就有。   宁暖恍然:“哥哥,你又去找安王殿下了?”   “我今日都在书院里,听娘的话,一步都没离开书院过,哪有机会去见安王。”宁朗说:“安王身边的管事最近常往书院里跑,你也知道,我与安王的关系好,和管事的关系也好,他跑过来的次数多了,还特地给我带了王府里的点心。王府里的厨子可是御厨,咱们平日里可尝不到御厨的手艺,那点心的味道也比咱们府中厨子做得好吃太多了,我惦记着你,还特地给你留了一半。这不,一回来,我就先给你送过来了。”   宁暖失笑,摸着盒子上的花纹,和他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宁朗乐呵呵地笑了出来,然后才又问:“爹醒了?”   “是啊,下午就醒了。哥哥,你不去看看爹吗?”   “我等会儿再去看。”宁朗说:“我知道,娘如今肯定是在陪着爹,他们两个在一块儿,我这要是过去,可不就是打扰了?”他说着,朝着宁暖挤眉弄眼一番,意思不言而喻。   宁暖微微蹙起眉头:“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你在书院里,整日学到的就是这些吗?”   宁朗连忙正了脸色,讨饶道:“阿暖别气,是我,是我错了。”   他后退两步,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等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见宁暖还盯着自己,这才苦哈哈地道:“这……阿暖,我年龄也不大了,比你还虚长两岁,换到寻常人家,早就已经说亲了,你也是,宁晴都说了亲事,你的也不远了,怎生还在顾忌着这些,这男女之间感情的事,难道还不能说了?”   宁暖的目光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难不成,哥哥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宁朗的动作一顿,一下子耳朵涨的通红,连端着茶杯的手都晃了晃,里面的半杯子水都差点晃了出来。   见他这种反应,宁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宁暖眼中含笑,道:“哥哥既然有了心上人,为何不早些时候说出来,若是告诉娘亲,她还能准备着给你上门提亲,省得你的心上人被其他人惦记上,到时候你想要后悔可就晚了。”   宁朗面露难色:“这……恐怕娘会不同意。”   “若是个好人家,娘怎么会不同意?”   “这……”   宁暖的面色凝住:“哥哥喜欢的是哪家的小姐?我听说过没有?”   “你不认识的。”宁朗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轻轻地道:“她……她身份不高,和咱们家是比不了。”   宁暖脸色稍缓了一些:“若是平民家的姑娘,若是个好人,哥哥去求求娘亲,也未尝不是没有希望。”   宁暖心想:若真是个好姑娘,能劝得哥哥从此收了心奋发向上,那即使是身份低一些,只要能让哥哥学好,两人两情相悦,那也是好的。   宁朗太过顽劣,饶是宁母平日里对他再严格,他也不曾上进过,宁暖比他还小两岁,可也不禁为他未来发愁。他是宁府嫡长子,宁彦亭下面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未来宁府也定是要他来支撑,可若是当家做主的都扶不起来,又如何去支撑一家子?   只是宁暖的脸色刚变好一些,宁朗却更吞吞吐吐了。   “也……也算是吧……”   这下宁暖的脸色想好看也不行了。   “哥哥你——”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这才刚起个开头,就被宁朗捂住了嘴巴。宁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想要说的话全都从眼睛里泄了出来。   宁朗和她的视线对上,就觉得心虚不已,他冲着宁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也不敢放开她,急忙道:“阿暖,你别急,你听我说。那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坏,这里面都是有原因的。我知道,你肯定是不同意,娘也不会同意,你放心,我不是没有那么没分寸的人,这其中具体,我到以后来慢慢和你说。”   宁暖拿眼神问他:为何现在不能说?   宁朗支支吾吾,却是说不出话来。   宁暖更急,当即伸出手来扒他的手。宁朗连忙对她保证了一番,好的坏的全都说了,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说了什么,只按着妹妹可能会有的思路来说好话,说到宁暖也镇定了下来,他才总算是松开了手。   “好阿暖,你就别提这件事情了,我心底是有分寸的。”   宁暖犹豫了一番,点头应了下来,心中却打定主意,等兄长走了以后,就要派人去好好打探一番。   她实在不信宁朗的话,什么好人家的女子其中会有什么不得已的内情,身份才连平民百姓都不如?   宁朗长舒一口气,生硬地岔开话题道:“阿暖,那你呢?娘有没有给你定亲?”   宁暖沉默地摇了摇头。   宁朗又反过来安慰她:“阿暖别急,等哥哥给你好好看看,娘找不到,哥哥我肯定能给你找户好人家。”   宁暖忍不出笑了出来:“哥哥的那些朋友里,还能有什么青年才俊不成?”   他的朋友都是一群纨绔,狐朋狗友,但凡是青年才俊,也不愿意和他做朋友。宁朗很有自知之明,他嘿嘿笑了一声,道:“可如今我和安王做了朋友,安王就不一样了,他那么厉害,认识的人肯定多。”   宁暖不禁摇头:“哥哥还是与安王离得远一些,别再给安王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叫添麻烦呢?”   “安王是王爷,又是外人,因着我是哥哥的妹妹,他才听说过我,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哥哥还要因为我的婚事去麻烦安王。说到底,安王于我来说也是个外人,即使哥哥是出于好心,可让外人如何想?”   宁朗摸了摸鼻子,又小声嘀咕句什么,宁暖没有听清。   宁暖说:“既然哥哥坚持,不如去和娘亲说,看看娘亲会如何应。”   宁朗眼睛一亮,竟是当即和她告辞,去找宁母了。   宁暖不禁咋舌,后又蹙起眉头将香桃叫来,附耳和她说了几句。香桃又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那边,宁彦亭才和宁母说了一番话,就听门外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是宁朗来了。   他先是一愣,继而又想起了什么,霍地坐直了身体,朝着门外看了过去。   妻子见到了,阿暖见到了,他重来了一回,还没有见到儿子呢!   对着儿子,宁彦亭可是有更多的话想说。   他对不起云兰,对不起阿暖,可唯独对宁朗,是恨铁不成钢,又爱又恨。   他给云兰和阿暖添了那么多麻烦,宁朗又何曾不是?在后来,为了这个没用的兄长,阿暖劳心劳力,不知费了多少心神。他从来都希望自己的儿子顶天立地,谁能想到宁朗非但没成为顶梁柱,还成了拖后腿的?   妻子要补偿,女儿要补偿。家中那些白眼狼要收拾,可儿子,却是要教训的! 第23章   宁朗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门开了又合上,眨眼他便已经到了宁父的床前。   宁朗先是关切地问道:“爹,你的身体如何了?”   宁彦亭淡淡地道:“还好。”   “爹没有什么事情,那就太好了。”宁朗松了一口气,又问:“爹,这好端端的,你平时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忽然就被人打了?是谁打了你?厉害吗?要不要我帮你打回去?”   他说着,一边撩起了袖子,跃跃欲试。   宁彦亭看他这幅模样,顿时觉得不悦:“你怎么打回去?”   “就……就打回去啊。”宁朗比划了一下:“爹,你知道的,我的朋友很多的,我们人多,就算那边再厉害,我们也打得过。”   宁彦亭冷哼:“恐怕我下一回再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大理寺了。”   宁朗:“……”   宁朗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这段时间,宁彦亭自觉亏待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心中想着要补偿,对他也算是百依百顺,端的是慈父的模样,可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对他冷嘲热讽的。   他不禁背后汗毛直立,动物般的直觉难得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脚步往后退了两步,忐忑地看着宁彦亭:“爹?”   “你看看你,每次都这么冲动,什么时候做事能动动脑子?”宁彦亭斥道:“你是阿暖的兄长,连阿暖都比你懂事。我受伤后,阿暖都知道要来看看我,你呢?整日整日不见人影!”   宁朗委屈:“爹,可是我要去书院啊。”   要是可以不去书院,宁朗扪心自问,自己决定躲在家中待一会儿,也能多来看看宁父。可宁母逼着他去书院,连逃学都不行,他早出晚归的,也没有办法来看望爹啊。   爹昏迷的时候,他也是来了好几回呢!   宁朗解释道:“爹,阿暖一通知我,我就立刻赶回来了……”   宁彦亭重重地哼了一声,顿时将他接下来的话吓回了肚子里。   宁朗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阿暖,阿暖,每次一有什么事情,你就知道喊阿暖。阿暖是你的妹妹,比你要小两岁,你身为兄长,不但不照顾她,反倒还要她来照顾你?!”一想到上辈子的事情,宁彦亭训斥的话中都带了三分火气:“我是这么教你的?你在书院里学得就是这些?你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做事情还没有主见,还要靠着阿暖给你拿主意,难不成,你走到外面,你身为我们宁家嫡长子,还要听你那些酒肉朋友的话?”   “爹,他们不是……”   “你还顶嘴?!”   宁朗立刻低下头,乖顺地等着他训话,显得尤为可怜。   宁彦亭看着他这幅模样,火气在肚子里酝酿的越来越大,到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自己的怒火给压了回去。   他在心中劝自己:这改正儿子的事情得慢慢来,欲速则不达,索性他都已经重来了,有他看着,宁朗也不会再被其他人哄骗,儿子可以慢慢教,只要他还听自己的话就行。   宁彦亭深呼吸了一番,脸色缓和下来,道:“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你是长子,未来宁家还要交到你的手中,阿暖她是妹妹,往后受了委屈,以后也得靠你出头保护她。爹也是一时着急。”   宁朗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踌躇了半晌,才试探地道:“那爹……你不骂我了?”   宁彦亭:“……”   宁母安抚地拍了拍他,才转头问宁朗:“你刚才这么着急地跑进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们说?”   “对,对!”宁朗总算想起了这回事,他美滋滋地道:“娘,我知道,您一直在为阿暖的亲事着急,是不是?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阿暖很快就能找到好人家了!”   宁母一愣:“难道你认识了什么人?”   “是啊。”宁朗点头应道:“娘,您忘了,我不是交了一个新朋友,原来他竟然是王爷呢。爹,安王您听说过吗?他和我的关系可好了,他又是王爷,肯定认识很多厉害的人,我想要请他帮阿暖相看相看,到时候,阿暖肯定能嫁的比宁晴还要好。”   宁朗说完,心中不禁得意地昂起了头。   安王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王爷!王爷能接触到的人,那可都是皇亲国戚,他们宁家虽然也不算差,可比起皇家,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他们宁家能接触到的人,和安王能接触到的,那也是差了太多。若是让安王来介绍,什么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说不定阿暖还能直接嫁给丞相大人的公子呢!   他只觉得自己出了一个天底下最聪明的主意。   只有宁母和宁彦亭齐齐瞪大了眼睛,一个用力攥紧了被子,另一个声音猛地拔高:“安王?!你什么时候又和安王做朋友了!?”   宁朗得意:“我们已经做了很久的朋友了。”   翻了天了!翻了天了!   宁母霍地站起来,手上毫不客气地揪住了他的耳朵,反手拧了一圈。   “娘!娘!我的耳朵——痛痛痛——”宁朗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试图缓解自己的痛楚,他一边大声嚎道:“您干什么呀?”   “我之前不就和你说了,让你离安王远一点,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宁母又愤怒又慌乱:“你与安王做了多久的朋友?阿暖是不是也在帮你瞒着我?安王他……有没有和阿暖见过?”   “当然没有了。”宁朗连忙道:“娘,我有分寸的,阿暖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见外男。”   “你有分寸,你就不会和安王做朋友,更不会想着让他给阿暖相看亲事!”   宁母简直要被自己的蠢儿子气死了。   先不提把阿暖的亲事让安王相看是否合乎情理,光她听到宁朗和安王做了朋友,就差点要昏过去。她千方百计地想要让这辈子的阿暖离安王远一些,结果呢?宁朗倒好,还颠颠地把安王带到阿暖面前来。   若是他再看中了阿暖,这可怎么办才好!   宁朗只觉得委屈的不得了。   他转头求助地朝着宁彦亭看了过去:“爹,你说……”   宁彦亭也阴沉着脸,瞧他看来,立刻瞪了他一眼,点头附和宁母的话:“你娘说的没错。”   “爹?!”   “你喊你爹做什么?这件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用!”宁母揪着他的耳朵,拽着他往外面走:“我好好劝你你不听,非得让我动点真格。”   “娘?!”   宁母扬声道:“春桃,给我拿根棍子过来。”   “娘!”   门“砰”地一声关上,没过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宁朗的惨叫声。宁彦亭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只听宁朗是干嚎,不像是真的被下了重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相比起宁母从前一贯宠溺的态度,即使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也让宁朗很不敢置信了。   想来这一次可以印象深刻,让他好好记住。   宁彦亭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听着外面的哭嚎声渐渐弱了下来,才总算又听到开门声,宁母从外面走了进来。   “朗儿呢?”   “被他的小厮带回去了。”宁母说:“这回肯定能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宁彦亭点头附和。   “只是他刚才叫的大声,我也没将他的嘴巴堵住。”宁母看了他一眼,状若不经意地道:“我倒是忘了先问你的意见,想来你也是心急的很。”   “我心急做什么?”   “那可是安王,我不准朗儿和安王来往,难道你也同意?”   宁彦亭立即点头:“当然。”   他与宁母想的一模一样,若是让安王再看到了阿暖怎么办?到时候,要是又是一张圣旨下来赐婚,那可真的是晚了!   想想上辈子,他接到圣旨,知道皇上给阿暖赐婚时,不知道有多高兴,虽然安王是出了名的废材,可到底是个王爷,安王和他见面时,也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对阿暖好。两人成亲后,他一跃成了王爷的岳父,风头无两,可到后来,给了他保证的安王却没有像当初所说的那样对阿暖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阿暖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回想起上辈子出嫁后的女儿,宁彦亭便觉得心中酸涩无比。   他郑重地道:“你做的对,平日里我疏忽了这些,往后朗儿若是再提起这件事情,你定要如同今日这般好好管教他。”   宁母应了下来,又怀疑地看了他好几眼。   宁母想了想,试探地说:“我再去和二弟妹要个人参给你补身子?”   宁彦亭没有不答应的,他颔首道:“去吧。”   “你……你竟然不反对?”   宁彦亭坦然:“为什么要反对?”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宁母在心中小声嘀咕了一番,直到又出去,将房门关了,也没等到宁彦亭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她犹豫了一番,又带着丫鬟们气势汹汹地往二房的方向去了。   一个人参,或许宁彦亭还不会放在眼里,可要是还有其他呢?   宁母心中有一个大胆的念头,需要亲自去求证一番。 第24章   二夫人的日子最近有些不太好过。   事情还得先从宁彦亭受了伤以后开始说起。自从宁彦亭受伤以后,从那一根人参以后,宁母便三番两次的找借口到二房里来,一下要个人参,一下又要个灵芝,不但将库房里的珍贵药材和补品都找借口拿走了不少,甚至连吃穿用度都有了要求。   二夫人掏得很不情愿,在她的心里,宁家内宅事务都由她来管,库房的钥匙也在她的手中,库房那些东西已经是属于二房的了,江云兰一次又一次地找借口要东西,分明是要割她的肉。   一会儿是觉得宁彦亭的房中缺了什么装饰,拿走了库房里值钱的古董花瓶,一下子又说宁彦亭躺的不舒服,拿走了库房里珍贵的布料缎子……这借口找了一个又一个,偏偏二夫人连拒绝的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没办法,谁让江云兰将库房里的东西算的清清楚楚,她要是推脱库房里没有,江云兰就要闹到老夫人面前去,她要是推脱这不合规矩,江云兰又要将宁彦亭摆出来。   说到底,江云兰才是正儿八经的宁家主母,宁家三兄弟还没有分家,这库房钥匙,也应该掌握在江云兰的手中。   若是二夫人还要再顽抗一番,宁母就要威胁她去官府,让官府来断断这桩家务事。到时候,一个欺压长兄的帽子扣下来,二夫人想要摘也摘不掉。   二夫人心中恨得不行,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她倒是有心想要去找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出面,肯定也是站在他们二房那一边,可宁母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若是她真的去找了老夫人,恐怕也就真的要去见官府了。   二夫人不怕官府,更怕她背后的江家。   因此二夫人虽然心中很不情愿,却也仍然赔着笑脸,将那些东西给了宁母。   等她睡前时回想起来,就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宁彦文不耐道:“你有什么烦心事?”   二夫人连忙坐了起来,将这事情给他说了。   闻言,宁彦文也不禁严肃。他心中也和二夫人是同样一个想法,宁家虽然表面上是宁彦亭做主,可私底下,因着老夫人的偏心,他早就将宁家的一切当成了自己的,如今听说宁母将所有好东西往宁彦亭那儿搬,宁彦文也坐不住了。   “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松口?”他斥道:“再让她这样搬下去,还不等大哥伤好,只怕库房就要被搬空了。”   二夫人委屈地道:“我也只想着,等大哥伤好了以后,咱们就能要回来了。”   可就算是要回来了,那也是吃过的,用过的,怎么想也和原来不一样。   夫妻俩对视一眼,一齐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宁彦亭正在屋中休息,又等来了一个客人。   “大哥。”   “二弟,你怎么来了?”宁彦亭道:“今日你不当值?”   “今日休沐,我想着大哥的伤势,就来看看大哥。”宁彦文道:“大哥,你觉得身体如何了?”   宁彦亭在心中冷笑一声,说:“也怪我有伤在身,不便行动,这几日没有去上朝,竟是连休沐都忘了。劳烦二弟挂心,我觉得好多了,想来半月以后,就能顺利下地了。”   “这样就好。”宁彦文长舒一口气,很是为他高兴的模样。   他与宁彦亭说了一番闲话,话题才总算是扯到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上。   宁彦文状若不经意地道:“还好大夫说大哥只要休息半月,若是半年,恐怕咱们宁家也承受不起。”   宁彦亭心中微动,面上却露出了不解:“二弟,此话怎样?”   宁彦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二弟,有话直说便是,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既然大哥这么说,那弟弟也直说了。”宁彦文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也是知道的,这些日子以来,大嫂担心大哥,特地从公中要了不少好东西去。”   他说着,环视四周一圈,果然在屋子里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新摆设。以宁彦文的眼力,不难看出价值不菲。   他将心中翻腾地不满咽下,又苦大仇深地道:“弟弟也知道,大嫂这是担心大哥,一时心切,可大嫂拿的到底是公中的东西,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次数一多,实在是……大哥也别怪我,只是夫人那边催得紧,弟弟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大哥了。”   “云兰去公中拿东西?”   “是啊,大哥,你平时喝得参汤,这屋子里的摆件,可都是公中刚拿过来的。”   宁彦亭目露疑惑:“这有何不可?”   “其实……啊?”宁彦文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道:“大哥,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这有何不可?”宁彦亭淡定地道:“我们宁家还没分家,这些东西,不就是从公中出的?”   “……啊?”   “二弟可能是忘了,我从外面带回来一套珐琅彩的摆件,原本是想要给云兰的,可带回来的时候,可能是出了什么差错,竟是记到了公中的账上去,我再去要的时候,那珐琅彩已经被二弟要走了。二弟说喜欢,那就给二弟了,咱们宁家三兄弟一向是如此,不分你我,二弟,你说是不是?”   宁彦文一下子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往常二弟三弟看中了什么喜欢的,那也不分公私,前些年,二弟你想要修整京郊的一座庄子,只是手头紧,掏不出银子,不也是过了公中的账?”   宁彦文:“……”   宁彦亭轻描淡写地道:“云兰不过是从库房里拿了几根人参,几个摆件,云兰心中有分寸,哪值得二弟这般心惊胆颤的。咱们宁家兄弟感情好,不分你我,若是谁受了难,另外两个也是鼎力相助。如今我不慎受了伤,需要些人参补补身体,屋中又缺了东西,自然也需要新的补上,二弟,你说是不是?”   这一连两句是不是,直接将宁彦文问懵了。   宁彦亭的反应与他想象中的差了太多,让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应该是他与宁彦亭说完以后,宁彦亭就一脸内疚和生气,和他说会好好劝劝江云兰,不会再让江云兰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若是他再加把劲,说不定还能从宁彦亭这里要回补偿,可……可怎么就……就这样了呢?   说好的内疚呢?   说好的愤怒呢?   宁彦亭说的那些,珐琅彩和京郊院子,宁彦文都有些印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宁彦亭会将这件事情记得那么牢。如今再被搬出来这么一说,反倒是显得他不占理了。   宁彦文仿佛一下子掐住了口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平常惯会做人,尤其是在宁彦亭的面前,仗着小时候那一点儿事,每次都让宁彦亭自己生出愧疚,不需要他将目的说出口,就能主动送上来。可如今倒好,他的目的是说出来了,反倒是被宁彦亭给堵回去了!   宁彦文看着他,又惊又恐,仿佛是头一天才认识他。   宁彦亭故作不解:“二弟,怎么了?”   “大哥……”宁彦文张了张口,定下神来,才又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怕三弟那边……”   “三弟肯定也不会说什么。”宁彦亭打断了他的话,面上仍然是兄友弟恭的模样:“我们兄弟三人齐心,我们是如何想的,三弟肯定也是这么想。再说了,云兰也不过是从公中拿来一些东西,这事情,二弟三弟也做过,云兰这一口气拿的或许多,可也是头一回拿,比之二弟三弟,却是比不了的。”   言下之意,你们都拿的那么多了,还不准我也拿一点?   他能说不准吗?   他当然不能!   宁彦文张了张口,只能脸色难看地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宁家内务很是混乱,因着管事的是二房,占了最大便宜的也是二房,但同样的,三房得到的也不算少。宁家三个兄弟,老二和老三倒的确是兄弟齐心,齐心一起在老大的身上占便宜,因着这个关系,连二夫人三夫人的妯娌关系也还算好,两人一块儿管理着内务,谁也不舍得吃亏。因此,凡是有什么好东西,两人也尽往自己这边扒拉,将公库当成了自己的私库。好在还有宁彦亭在,也没有让宁府在内里倒了。   宁彦亭问:“二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宁彦文顿了顿,又问:“大哥,关于晴姐儿嫁妆的事情……”   宁彦亭眸光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二弟放心,我和三弟都是宁晴的伯叔,怎么可能会亏待她。”   因着刚才的事,宁彦文有些心不在焉,一时也没发现他还将宁彦海也带上了。听着宁彦亭的抱枕,宁彦文这才又松了一口气。   他又说:“实不相瞒,弟弟近日还看中了一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彦亭打断:“既然如此,二弟就去公中拿银子吧。”   “……什么?”   宁彦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不行?”   “……行。”宁彦文咬牙应下:“大哥说的是,是我想岔了。那弟弟就不打扰大哥,大哥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宁彦亭嗯了一声。   他心中想:自从他醒来以后,已经在床上躺了许多天,除了第一天之外,就只有这回了,明明同住在宁府之中,可宁彦文却只来了两次,下回?下回说不定是等到他伤好了吧?   宁彦亭心中生不出半点波澜。   他看着宁彦文离开的背影,心中还有些快意。   上辈子,他掏心掏肺地对着两个弟弟好,最后却换来了这么一个下场,他委屈了自己的家人,也委屈了自己,最后连原本以为有的都没得到,临死之前,更是不甘和悔恨。   他早已经习惯对弟弟们百依百顺,小时候是被老夫人耳提面命,后来就已经成了下意识地反应,当弟弟们提出要求的时候,不管是再为难的事情,他也都会答应。可当他拒绝以后,才发现心情是那么的好。   宁彦亭的视线落到了屋内新换的摆件上。   他在心中琢磨一番,想:这玉也不好看,不如再换成玛瑙的?   ……   宁朗被宁母收拾了一番,是真的再也不敢提任何关于安王的事情了。   他虽然不知道宁母为何对安王那么忌惮,可他向来不多动脑子,也不愿意多想,等委屈过后,就只剩了无聊。   从那天之后,宁母对他的要求也变得比原先更加严格了,原先只要求他每天上学堂不能逃学,可如今倒好,还要让小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小厮记录下来,一旦有和谁来往太过密切,就会被告诉宁母。   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这让宁朗很不自在。   更让他惦记的,还有自己的那位心上人。   他心知那位心上人的身份不会让宁母满意,如今被小厮盯着,就更加不敢去找心上人,生怕会被宁母发现出什么问题。   可一天见不着,他还能忍忍,两天、三天见不着,他就有些忍不下了。   另一边,宁暖让香桃找人调查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结果。   “大少爷前段时间常往葫芦巷子跑。”香桃说:“几乎每天都要过去,先去一趟葫芦巷子,然后再回家,大夫人只管着大少爷不能逃学,却没有管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葫芦巷子住的是什么人?”   提到这个,香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难以启齿。   她与宁暖的年纪也差不多大,宁暖年纪小,她也是如此,香桃听到那调查的结果以后,也是脸色涨红,难看了许久,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现在还要说给小姐听。香桃面露难色,不知道该不该说。   宁暖皱起眉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也不是,就……就是……小姐,您要是听到了,可千万不能生气。”香桃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低了声音,附到她耳边道:“奴婢听说葫芦巷子,住了不少暗娼。”   宁暖一下子脸色煞白。   “你、你说什么?!”宁暖攥紧了拳头:“你说哥哥常往葫芦巷子跑,是,是……”   “小姐您别急。”香桃连忙说:“奴婢还打听过了,那葫芦巷子也不是所有人都做这样的生意,里面也住了不少清白人家,大少爷的心上人,想来就是那样的清白人家的。”   可都住到暗娼边上了,寻常人家,早就想着要搬走了,若是良家女子,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在那里住下去?   香桃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   手里握着热腾腾的杯子,宁暖这才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   “大少爷与那人认识也没有多久,似乎是大少爷的朋友介绍的。”宁朗那些狐朋狗友,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找来的,其中也有无赖混混,会认识葫芦巷子也不奇怪。“除了大少爷的那些朋友之外,应该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   “那就好。”宁暖松了一口气。   “香桃,你去和娘透透口风,你告诉她……不,这些日子,娘对哥哥的要求已经十分严格了。”这不是连那位心上人都不敢见了吗?“可要根治,到底还是得让哥哥对那人死心才行。”   若是她猜的没错,估计兄长又是被他的朋友给骗了。   兄长的那些朋友,她虽然都没见过,可也知道,一个个都是纨绔,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兄长与那些人交好以来,更是一日比一日堕落。   反倒是现在,自从宁母狠得下心管教以后,宁朗与那些朋友们来往少了,乖乖去书院,也比之前上进多了,还与安王成了朋友。   虽说宁暖也不确定安王和宁朗交好是为了什么,可目前看来,安王比那些狐朋狗友好了太多。宁暖也不禁在心中想:若是哥哥每个朋友都能有安王那样好就好了。   宁暖想着,忽地心念一动。   哥哥如何重视安王这个朋友,她是知道的。   若是她好言相劝,哥哥也不一定会听她的话,若是让娘亲和爹爹出面,说不定还会让哥哥伸出逆反心理。   可若是安王能出面呢?   不,不用出面,若是她能利用安王一番呢? 第25章   宁彦亭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总算是能下地了。   他先去衙门销了自己的假,熟悉完了这段时间落下的公事,又和熟悉又陌生的同僚寒暄一番,才总算是重新开始处理公务。许多内容她上辈子就已经处理过,宁彦亭隐约还有些印象,因此处理起来速度也不慢。   等到了正午休息时间,宁母派人送来了他的汤药。汤药装在食盒里,保温很好,从宁府到衙门,宁彦亭拿出来的时候,碗壁都还是滚烫的。   有同僚看到他喝药,不由得好奇搭话:“宁大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就不报官吗?这殴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罪,若是下手再重一些,宁大人……难道这事,宁大人就打算放弃了?”   宁彦亭闻言,先是欲言又止地看了同僚一眼,张口欲要说点什么,可面上很快就露出了难色,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闭口不言。   他这番举动,反倒是将同僚的好奇心都提了起来。   “宁大人?这……这还有不能说的?”几个同僚凑了过来,面上也不禁露出了谨慎:“难道宁大人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宁彦亭叹气,苦涩地道:“若是真得罪了谁,谁又会做出这等阴险的事情,若是我那……”   他一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急急停了话,掩饰道:“诸位大人,这是家事,还是别问了。”   家事?!   这好端端的,难不成是被家人打成那个样子?   众位同僚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有再问,他们四散开来,心中却又忍不住好奇囊盐亭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要知道,宁大人对他的家人有多好,那是朝中皆知。宁彦亭是出了名的孝子,对待两位弟弟也大方的很,偶尔有小厮直接上衙门来要钱,他也十分痛快的给了,平日里言语之间,也都是对两个弟弟的维护。   宁彦亭与家人的关系,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又听宁彦亭支支吾吾的话,也不禁先入为主地对宁家人有了成见。   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得把自己的亲大哥打成这个样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报官,那宁大人对自己那两个兄弟也太纵容了一些。众位同僚在心中摇头感叹,可谁也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宁彦亭会受重伤,到底还是因为宁彦海的缘故。自从他昏迷不醒被小厮带回来以后,宁彦海就一直避着他,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好不容易等到他能下地走路了,宁彦海才总算是躲躲闪闪地出现了。   等宁彦亭处理完公务,坐着轿子回到宁府,才刚踏入大门,宁彦海便叫住了他。   “大哥。”宁彦海讨好地凑到了他面前来:“大哥,你的伤势如何了?”   宁彦亭冷冷地看着他。   这半月以来,连宁彦文都来过几次,唯独罪魁祸首宁彦海从未出现过,非但心虚,也还不将他放在心上。如今清醒过来以后,他便怎么也不明白,相比起惯会装模作样的二弟,三弟几乎将对他毫不在意摆在了脸上,可他上辈子却像是被蒙住了眼睛,连这点都发现不了。   宁彦亭冷声道:“多谢三弟关心,我身上的伤也好多了,如今已经可以正常活动。”   “那就好那就好。”宁彦海殷勤地道:“大哥,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只是弟弟知道,大哥一向心胸宽广,定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大哥,弟弟还忘了跟你道谢,多亏了大哥出面,帮了我大忙,只是……”   他说着,眉头一皱,脸上又露出了难色。   宁彦亭在心中冷笑,却是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而是道:“三弟之前说好了,让我帮忙的酬劳,什么时候给我?”   “我……啊?”宁彦海傻眼。   这傻大哥怎么不接他的话,还问他这件事?酬劳?什么酬劳?哦,对了,他当初说服宁彦亭的时候,倒的确是说了,若是宁彦亭愿意帮忙,他就帮忙解决宁晴的首饰。   可他这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大哥怎么还真要了?   宁彦海心中恼怒,语气也有些不好:“大哥与我这么生分,难不成还是在怀疑我?”   “怀疑是不敢的,只是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三弟还没有将酬劳给我。”宁彦亭叹了一口气,道:“三弟,你有所不知,你大嫂如今已经连半文钱也不愿意给我了,大哥这口袋里,实在是掏不出银子来了,可二弟那边还在等着呢,不过还好,三弟之前答应了我,说是愿意帮我分担一些,大哥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不知道该怎么谢,那倒是别提这件事情啊!   宁彦海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立刻道:“实不相瞒,弟弟还想要问大哥借钱……”   “借钱?借什么钱?若是从前,大哥肯定立刻就掏了,只是现在……唉。”宁彦亭又叹了一口气,他从怀中掏出钱袋,打开,朝下倒了倒,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若是三弟手头不紧,我倒还想要问三弟借钱。”   “我!?”   宁彦亭打断了他的话:“说起来,之前三弟使小厮来找我,让我垫付了不少银子,那些银子到现在都还没有还我呢,如今正好,咱们都在家中,不如现在就还给大哥吧。”   宁彦海立刻反驳:“不行!”   “三弟可千万别这么说,二弟那边还等着我的银子,若是三弟还了钱,我就可以去给宁晴准备嫁妆了。”宁彦亭一脸喜色:“宁晴嫁了个好人家,二弟说得对,那嫁妆也应该多准备一些。”   “他女儿出嫁,那关我什么事!”   “你忘了娘说的,我们兄弟三人要同心协力,这谁有了困难,可不就要出手帮忙?”宁彦亭笑眯眯地说:“具体多少银子,我也忘了,这样,三弟还我五千两就够了,这样,我们之间的债务就一笔购销了。”   “五千两?!”宁彦海瞪圆了眼睛:“我上哪去找五千两给你?”   宁彦亭面露失望:“难道三弟不愿意?”   他当然不愿意!   五千两银子,换成谁能愿意?   一想到要掏出那么多银子给他,宁彦海几欲呕血,连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张口就要拒绝,宁彦亭却抢先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大哥就在屋中等着,三弟今晚就将银子送过来吧,宁晴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完,宁彦亭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留,抬脚快步离开了这里,脚步矫健地不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   徒留宁彦海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过了晌久,他才倒吸一口凉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宁晴的婚事,管他什么事?还想要从他的手中拿走五千两,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过银子的事情不能找大哥帮忙了,他得好好想想,还有谁能帮他解决这件事情……   ……   宁彦亭快步走回了院子里,一路不停,走到屋中停下时,已经累出了满头大汗,气喘不止。   宁母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他:“这是出了什么事?难道后面还有人在追你不成?”   “我回家时在门口遇到了三弟。”   宁母心中一紧。   就听宁彦亭又说:“他似乎还想要问我借钱,只是我哪里有钱借给他,我问他讨了原先他欠我的银子,然后便回来了。”   宁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屋中添了不少东西,你若是再拿出去当,也能换点银子回来。”   宁彦亭:“……”   一想到自己原先还拿着东西出去典当来筹银子,而那些银子的大头又哗哗流到了两个白眼狼弟弟的口袋里,宁彦亭便扼腕不已,心中更是痛的不行。   若是他能早些日子回来,那些银子能给阿暖买多少首饰啊!   他苦着脸道:“夫人可别打趣我了。”   “我这可不是打趣,而是真心实意地给你提建议,你恐怕是忘了,自己还答应了要给宁晴出嫁妆的事情吧?”宁母拨弄着算盘的算珠,又不经意地道:“我想,老夫人也和你说了,还要让你把宁晴的首饰拿回去,是不是?”   宁彦亭毫不在意地道:“那些首饰不都已经被夫人你卖了吗?既然卖了那就算了,更何况,三弟已经答应愿意替我还宁晴的首饰了。”   “他?”宁母嗤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她又问:“那宁晴的嫁妆,你又打算怎么筹。我事先可说好了,我的所有东西都是要留给阿暖当嫁妆,宁晴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可别替她求情求到我头上来。”   宁彦亭更不在意了。   他说:“到时候从库房里拿出两副头面,权当做添妆就是了。”   “就这样?”   “这样不行?”宁彦亭皱眉深思了一番,又恍然大悟道:“夫人的意思是太多了?既然两副太多,那就拿一副吧。”   宁母瞠目结舌:“你方才说,从哪里拿?”   “库房。”   “公库?”   “自然是。”   宁母:“……”   宁母怔了半晌,才迫不及待地点头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按照你说的做了?”   “等等。”   宁母面色一凝。   宁彦亭凑到她身边,又小声地说:“夫人去公库拿东西的时候,可否闹得再大一些?”   “……再大一些?”宁母诧异看他:“再大一些是什么意思?”   “不但要让二房知道,还要让三房知道,若是能闹到老夫人面前去,那就再好不过了。”宁彦亭说完,又露出歉意:“只是这样却是委屈了夫人,若是夫人不喜欢,那就不闹了。”   不喜欢?她怎么会不喜欢!   不但要让二房知道,还要让三房知道,还要闹到老夫人那边去?!   宁母心念一转,就已经有了主意。   她心想:这不是正和她意?   最近她还嫌日子过得太安生,还想要再给二房三房添点麻烦呢!   只是宁彦亭最近是转了性子不成?原先在养伤时就有些不对劲了,如今还指名道姓地让她去找麻烦,莫不是真的醒悟了?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与夫人说。”   “什么事情?”   宁彦亭踌躇了一番,才道:“我之所以被人打成重伤,那是因为三弟的缘故。他在外面惹了麻烦,托我帮忙,却没有对我实情,才让我受了重伤。也是经过了此事,我才明白,三弟与二弟原先和我说兄弟情深,那都是骗我的。”   宁母大喜,脱口而出道:“你终于发现了?!”   宁彦亭:“……”   宁母咳了一声,道:“那你的意思是……”   宁彦亭看着她,正色道:“夫人,你说分家怎么样?”   ……   又是一日黄昏时,众位学子三三两两地结伴从书院里走了出来。   宁朗脚步轻快,身后有小厮帮他提着书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宁朗往后瞥了一眼,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摸摸怀中的东西,又乐呵呵地笑了出来。   他已经有许多日没有见到自己的心上姑娘,偏偏娘亲派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他,他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心上姑娘就托人转送了一个荷包过来。   那荷包是他的心上姑娘自己亲自绣的,尤带着她身上的馨香,宁朗收到了这个荷包以后,一整天都飘飘欲仙,连夫子讲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他的怀中还放着心上姑娘递的信,被他贴身放了一天,体温烘得暖烘烘的。宁朗原先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却是打算等回家以后,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好好的欣赏一番。   这么想着,他连回家也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只是回家之前,他也没忘了拐了个弯,先去买了早上出门时妹妹特地拦住他让他买的点心。   等宁朗提着点心回到家时,先往宁暖那边去了一趟。   “阿暖,你瞧,你说的点心,我给你带回来了。”宁朗将点心放下,隔着衣服摸了摸怀中荷包,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哥哥,等等。”宁暖叫住了他。   宁朗停住:“阿暖,你还有事找我?”   宁暖吸了吸鼻子,困惑地道:“哥哥,你今天遇到了谁,怎么身上还带了香?”   “真的?”宁朗大喜:“你闻到了?”   那肯定是他心上姑娘的荷包香了!   宁朗在心中想好了,等他回了屋子里,要先看看信,再嗅嗅荷包,再想想他的心上姑娘,若是他的心上姑娘能入他的梦,那就再好不过了。   “哥哥怎的忽然开始用香了?这香不太适合哥哥,等我再让香桃去库房里找找,给哥哥换个熏香吧。”   宁朗顿时急了:“不,我就要这个。阿暖,你不懂,这可是……”他一顿,连忙住了口。   宁暖已经听到了,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阿暖,这是我的私事,你就别问了。”   宁暖一怔,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表情看上去有些受伤:“哥哥这是嫌弃我了。”   宁朗大惊,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在她的旁边坐下,柔声哄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大声吼你,你就原谅我吧,阿暖,明日我再给你买宝芝斋的点心,买你最爱的百香糕……不,香桃,快去厨房给小姐做一碗杏酪。”   香桃应了一声,当即就要走出去。   宁暖忍不出笑了一声,才把香桃叫住,说:“我又怎么会和哥哥生气。”   宁朗长舒一口气,道:“阿暖不和我生气,那就最好不过了。”   宁暖话锋一转,又幽幽道:“可哥哥若是连熏香这等小事都不愿意和我说,我虽是不生气,心中却是会伤心的。”   “好阿暖,不过是熏香,你连这个也要与我计较?”   “今日是熏香,或许明日哥哥就连一句话也不愿意与我说,嫌我管得多了。”   宁朗挠了挠头,只好道:“那……那我和你说,你不能和娘说。”   宁暖颔首,她看了香桃一眼,香桃了然地带着所有丫鬟退了下去,临出门时还拉上了门。眨眼,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   宁朗满意不已,和她说起实话来,也没有那么不情愿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到了宁暖的面前,一想到这是自己心上姑娘亲手做的,又是说与妹妹介绍,他就不禁放柔了语气,给心上姑娘说好话:“阿暖,你瞧,这是杏儿今日托人给我送来的。”   “杏儿是谁?”   “哦,我忘了与你说了,杏儿就是我的那位心上人。”提起心悦的姑娘,宁朗的脸上也带了点红:“杏儿是个好姑娘,若是阿暖你见到了,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宁暖蹙起眉头:“可是哥哥原先不是还说她的出身不清白……”   宁朗急道:“杏儿可是个清白姑娘,阿暖,你误会了,杏儿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只是她家连累了她。”   “她家?”   宁朗左右看了看,看见紧闭房门,确定不会有人进来,才压低声音和她说了老实话:“她爹是个赌鬼,在外面欠了一大笔债,她们家还不上,便想着将她卖了……”   联系起那葫芦巷子住的人,宁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个卖了是什么意思。   她故意道:“原来哥哥是喜欢上了一个定了亲的姑娘?那可是万万不行的,哥哥即使再糊涂,也不能做这等夺人妻子的事情呀。”   “不,当然不是。我出了银子,帮杏儿的爹还了债务,杏儿还没有嫁人呢。”宁朗美滋滋地说;“她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阿暖,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哥哥帮她还了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是不久前。”   宁暖诧异:“哥哥哪里来的银子?”   宁朗声音更低:“我当了一个玉佩……”   宁暖哭笑不得。   爹爹没了银子,也去当铺当了物事,哥哥没了银子,也是去了当铺。那当铺竟是做了他们宁家那么多生意?   “那哥哥替她还了赌债,那位杏儿姑娘,便喜欢上哥哥了?”   “那也不是,我与杏儿原先就是两情相悦了。”宁朗很不好意思:“我救了杏儿以后,她更是喜欢我,你瞧,这不才几天没见,她便想我想的特地托人送了一个荷包过来。阿暖,你看,这荷包做得多好看,这花绣得也好看。”   宁暖瞥了荷包一眼。针脚不够细密,那花也有些失了形,还不如香桃平日里做的。也是宁朗情人眼里出西施,连看个荷包都好看。   指不定,在他的心中,连做得荷包不好看,都能成为那位杏儿姑娘的优点呢!   “哥哥是铁了心的要娶杏儿姑娘?”   “那是。虽然杏儿家中问题多了一些,可她是个好姑娘,不管是你还是娘,你们见到了肯定会喜欢的。杏儿心灵手巧,温柔善良,我见京城里身份再高的小姐,都没她好。”   宁暖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说:“哥哥若是执意要娶一个平民女子,若真是个好姑娘,那么我也不说什么,可哥哥未来是宁府的主人,杏儿姑娘若是入了宁府,就是未来的主母,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宁府的脸面。哥哥不在意,若是哥哥的朋友在意呢?哥哥也是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是注重身份了。”   “阿暖,你就放心吧,杏儿就是我朋友介绍的,他们也可喜欢杏儿了。”   宁暖提醒:“我说的不是那些,是安王殿下。”   宁朗一愣。   “哥哥与安王关系好,若是以后哥哥成婚了,那嫂子也是要和安王妃来往,能嫁给安王的,身份肯定不低,可杏儿姑娘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能让安王妃看得上眼?”   宁朗倒是没想过这个。   宁暖又说:“如今安王还未娶妃,那安王妃也是没影儿的事情,只说安王,与安王来往的,那也都是权贵,哥哥也是宁府的嫡长子,若是安王知道哥哥娶了一个普通人,也不知道安王会如何想。”   宁暖顿了顿,又说:“安王与哥哥那些朋友是不同的,我知道哥哥与安王关系好,可安王的身份与我们不一般,哥哥也说了,杏儿姑娘家中颇乱,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哥哥小心连累了安王……哥哥又与安王殿下说过杏儿姑娘的事没有?”   宁朗怔怔摇头。   “既然如此,不如哥哥去问问安王的意见吧。”   宁暖心中暗想:以兄长的性子,定然也会真的跑去问问安王。若是安王与兄长关系真的好,知道了以后,也一定会出手帮忙。若是不好,她也一样能在这中间做点什么,让兄长看清楚温柔贴心的杏儿姑娘的真面目。   不怪宁暖将那位杏儿姑娘往坏处想。   联系起宁朗那些朋友的人品,她实在不相信自己傻哥哥的运气,能这么巧地碰上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姑娘。 第26章   宁朗找了个书院不上课的日子,特地去了一趟安王府。   他来过安王府已经很多回了,连门口的侍卫都认得他,没有多加阻拦,很快就将他放了进去。   倒是楚斐又稀奇不已:“你是又得了什么玩意儿,怎么一大早就到本王这儿来了?”   宁朗摇头:“我这回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没有,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   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心上姑娘,宁朗说的十分郑重。   楚斐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般严肃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更加好奇:“这倒是稀奇事。”   他与宁朗认识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听他要和自己说正事。   “说吧。”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懒洋洋地端起茶盏垂眸抿了一口,道:“既然你都找到我面前来了,我倒还真想听听,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   与宁朗认识得久了,他也越清楚这人的秉性,平日里只爱吃喝玩乐,与什么正事都不搭边,虽然是宁府嫡长子,心思却还和玩童一般,旁的人是为了他身后的权势接近他,唯独宁朗是为了那只草编麻雀。   “我也不是来找你帮忙。”宁朗摸了摸鼻子,正经的表情一收,忽而变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我最近有了一个喜欢的姑娘……”   “哦?是哪家的小姐?”   “不是哪家的小姐。”   “平民女子?”   “是。”   楚斐又问:“你是如何想的,要将她娶做正妻?”   宁朗不好意思地点头:“若是杏儿愿意,那我自然是这样打算的。”   楚斐盯了他半晌,才问:“是谁让你来问我的?”   宁朗一愣:“……啊?”   “若是普通女子,你竟然这么中意,恐怕早就已经去与你爹娘说了,我瞧着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在为这件事情烦忧,既然也不是来找我帮忙,好端端的,你也不会与我说这件事情,想来也是听了谁的话才来找我的了?”楚斐道。   宁朗听他讲完,不禁肃然起敬:“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已经猜到了?”   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楚斐在心中失笑,又道:“我再猜,这回是你妹妹让你来的?”   宁朗悚然一惊:“这……这你都能猜到?”   “你在我面前夸了多少次你妹妹?你平日里也最听她的话,你猜我知不知道你妹妹让你来的目的?”   宁朗连忙问:“是什么?”   “想来也是让我看看,你口中的那位杏儿姑娘是不是什么好姑娘。”若是不好,指不定又是要借他的手,让宁朗认清现实。   楚斐与他相识久,也知道他的性子,最是容易被人哄骗,想来那位宁家小姐也为此很是苦恼,能让她特地将宁朗叫到这边来,那杏儿定然也不像宁朗口中说的那么普通。她想的倒好,让他做了这个白脸,等回头她却还是个好妹妹。   好在他今天心情好,倒也不介意被这么算计一回。   楚斐回想着当初在茶楼上的惊鸿一瞥,他摸了摸下巴,倒是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得到?”宁朗敬佩不已:“不过你这个倒是猜错了,杏儿是个好姑娘,阿暖只是担心她的出身没有办法让你接受。若是我娶了杏儿,她就是我的妻子,而你又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若是你不喜欢杏儿,或者有心人要利用杏儿的身份对你做些什么,那等以后就晚了。”   “那你这回来,就是劝我接受你那没过门的……心上人?”楚斐嗤笑:“你娶了谁,那也是你们宁家的架势,与本王有何关系?”   宁朗一怔。   趁他反应过来之前,楚斐补充说:“不过你既然都来了,那么我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那个杏儿姑娘是什么来头,你不如说给我听一听。”   宁朗立刻将刚才心中升起的那一点不对劲抛在了脑后,他连忙道:“是这样的,杏儿她是个温柔体贴的姑娘,只是她爹好赌,欠下了一大笔赌债,他还不清,还想要将杏儿卖了……”   “等等。”楚斐打断了他,问出了和宁暖一模一样的问题:“你夺人妻子?”   “当然没有!”宁朗恼怒地道:“我发现的及时,替杏儿她爹还清了赌债,杏儿还是个清白姑娘。”   楚斐颔首:“接着说。”   “杏儿她爹的赌瘾戒不掉,杏儿也是个情深义重的,我就喜欢她这样善良。”宁朗美滋滋地说:“我是不介意杏儿她爹的事情,只是杏儿出身本来就低,我爹我娘恐怕是接受不了的,不过这个也不用担心,等他们见到了杏儿,自然也会喜欢她了。”   宁朗说着,仿佛都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心上姑娘和自己成亲的那一天。   楚斐沉吟一番,问:“你与她是怎么认识的?”   “是这样,那天我与朋友在路上,碰巧遇到了杏儿被讨债的追赶,我那朋友早先时候就认识杏儿,便拉着我去救人,我将讨债的人赶跑以后,然后就和杏儿相识了……”宁朗回忆道:“我与杏儿十分有缘,走在街上总能碰到几回,一来二回的,我们就……”   他说着说着,十分不好意思,看了楚斐一眼,便又没声了。   楚斐无奈:“不是你在和我说?”   “这等事情,不管是任何人说起来,都是会不好意思的。”宁朗又从怀中掏出荷包:“你瞧,这还是杏儿亲手给我做的。”   楚斐瞥了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   以他从小在皇宫中培养出来的眼光来看,那荷包的手艺实在是拙劣的很。   偏偏宁朗还在高兴地说:“你看,杏儿是不是心灵手巧?”   楚斐:“……”   楚斐忽地明白了他妹妹的担忧。   往坏的方向一猜,不用说,这是遭遇仙人跳了。   “你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子了?或者说,你帮她还了多少赌债了?”   “这个?”宁朗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没有准备,他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摇头:“我记不清了。”   “很多次?”   “杏儿他爹好赌,杏儿怎么劝也劝不住,他爹还不上银子,就要将她卖了,我就当了我身上的东西,给杏儿还债。”   楚斐往他腰间看了一眼,果然,他身上常戴的玉佩不见了。   “我听闻你最近被宁夫人拘着,哪儿也不能去?”   “可不是嘛,我都好几天没有见到杏儿了,还是她特地托人给我带了口信,还给我送来了这个荷包。”   楚斐思索一番,然后道:“你回去吧。”   “回、回去?”   “等过个两天,我会派人去找你,到时候,你再记得过来。”楚斐说:“不过你记住了,这几天不能再见你那位心上人,若是她托人找你要银子,你也不能给。”   宁朗顿时急了:“那她爹要是又欠了赌债,要将她卖了怎么办?”   “不会太多天的,在你出现之前,她爹也好赌,她也还是没有被卖掉,你那心上人和她爹都相处那么多年了,只是拖个几天,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题。”   听了他这番安慰,宁朗才勉强镇定了下来。他再三犹豫下,最后还是答应了楚斐的话。   原本他还打算出了王府以后就去找杏儿,如今也不敢再去了,直接回了宁府,乖乖地在家里温书。   宁暖和他打听了一番,听到安王嘱咐他的话,这才长舒一口气,知道安王是愿意将这件事情揽过去了。   等过了几天,安王府的管事果然来寻宁朗。宁朗片刻也等不了,硬是顶着小厮的监督从书院里逃了出去,慌慌张张去了安王府。   楚斐已经在等着他了,穿着一身便装,见他过来,便摇摇扇子,带着他坐上了出行的马车。   等宁朗坐稳了,这才好奇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楚斐哼道:“你不是想要让我接受那位杏儿姑娘?不亲眼见一见,我哪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宁朗听完,果然大喜:“你见到了肯定也会喜欢她的……不,你不能喜欢她,朋友妻不可戏,只有我才能喜欢杏儿。”   楚斐瞥了他一眼,心道:也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上当。   等马车接近了葫芦巷子,却在外面停了下来。楚斐率先撩开车帘下车,宁朗愣了一下也连忙跟了下来。   “怎么在这儿停下了?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宁朗纳闷。   楚斐悠哉地摇着扇子:“本王在马车里坐得腻了,下来走走。你不知道你那位心上人的住处?”   “我当然知道了。”   “那你带路。”   宁朗走到了他前面。   两人身着不凡,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等走进了葫芦巷子,看着大门口挂着的红灯笼,楚斐的眉头才皱了起来,他收起扇子,掩住了鼻子,似是难以忍受。如今还是大白天,周遭院子大门后面却还是隐约传来了女人的娇笑声。   宁朗安抚道:“这儿是乱了一些,不过你放心,杏儿是好姑娘,她与这些人不一样。”   楚斐不置可否。   一直到了杏儿姑娘的家门口,两人才停了下来。楚斐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没见到灯笼。   宁朗刚要敲门,却被他制止:“等等。”   “怎么?”宁朗疑惑转头看他:“我们已经到了杏儿的住处了。”   楚斐抬起脚步往旁边走:“你跟我来。”   宁朗不明所以,却还是抬脚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绕到了后门,楚斐这才道:“进去吧。”   “好端端的大门不走,为什么偏偏要走后门。”宁朗更是纳闷,却也没有说什么,照他做的抬手准备敲门,却又被楚斐制止了。   “我是让你进去,没让你敲门。”   “……啊?”宁朗傻眼。   楚斐拿扇子敲了他脑袋一下,足尖一点,跳到了院墙上。宁朗目瞪口呆,张口就要叫,却被他抢先一步用扇子堵住了嘴。   楚斐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本王是为了谁才来这里,还来爬别人家的院子?连这等丢人的事情我都陪你做了,等这事儿解决了,你不好好谢我一番,明日我就去踹了你宁府的大门。上来。”   宁朗瞪大了眼睛,听着他的威胁,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乖乖闭上了嘴巴,在心中和自己的心上姑娘连番道歉以后,才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院墙,被楚斐拉了一把,模样很是狼狈。   他坐在墙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楚斐指了指屋内:“你看。”   看什么?   那……那可是杏儿住的屋子,若是他贸然看过去,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可怎么办……   宁朗脸色涨得通红,转头的动作都带着犹豫,只觉得身体里热血沸腾,没一会儿就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楚斐敲着他的脑袋怒骂:“本王让你看!”   宁朗这才连忙转头看了过去。   这一转头,却是让他所有的热情全都褪去,一下子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宁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只见屋子的窗户看着,他趴在墙头,竟是正好能看见里面的场景。他是看到了杏儿没错,可杏儿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人不是谁,还是他与杏儿共同认识的人,是他的朋友,是介绍杏儿给他认识的人!   两人依偎在一块,模样很是亲密,也是他选的位置好,竟然能将那两人看的清清楚楚。   两人耳鬓厮磨,姿态亲昵,不但小声地说着什么亲密话,说着说着,还动手动脚,他分明看的清楚,男人还将手伸到了杏儿的衣服里!而杏儿非但没有反抗,甚至还娇笑着往男人的怀里躲。   宁朗目眦欲裂,何曾见过羞涩温柔的杏儿有过这种模样?   “看清楚了?”楚斐道:“看清楚了,那我们就走了?”   他说完,率先跳了下去。回头见宁朗还呆愣着坐在墙头不动,便无奈地拉了他的脚一下。宁朗狼狈地从墙头摔了下来,可他却管不了那么多,连重重摔到地上都没有发出声音,掉下来以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傻了?”楚斐踢了他一脚:“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走?等着别人发现本王陪你做这等丢脸事?”   宁朗这才有了反应。   他反应迟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跟在楚斐后面走了出去,一路走出葫芦巷子,他只觉得周遭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刺耳无比。   直到回到了马车上,宁朗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他颓败地弓起了腰,仍然还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有一个貌美如花的清白女子等着你去英雄救美,还身世凄惨,正好等着你的银子去救?”楚斐嗤笑道:“从这儿出来的人,哪有什么清白的。”   “可是,可是……”   “与你那心上人待在一块儿,是你的朋友吧?”   “……”   宁朗双目赤红,沉默地点了点头。   就算他脑子再蠢笨,看到了那样的画面,他也能反应过来了。   他是被骗了,还是被自己的朋友给骗了。什么温柔善良的杏儿,那都是假的,说不定连那赌债都是假的,他给出去的那些银子,估计都进了那狗男女的腰包。   他在家中日思夜想,想着自己心上姑娘的时候,那两人会在想什么呢?说不定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你早就知道了?”   “也就只有你傻,和谁来往都不会调查一番,破绽这么多,你也能傻乎乎地被人骗,你以为你妹妹为何让你来见我?”   宁朗微惊:“阿暖她……”   “你妹妹早就已经发现了,只是她劝你的,恐怕你都没放在心上吧?”   宁朗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点头。   “她若是执意阻拦,恐怕还会惹得你不高兴,现在倒好,我反而成了这个棒打鸳鸯的人。”楚斐笑道:“难得你妹妹一片苦心,念在我与你来往还算是高兴的份上,我也出手帮你一回。”   “阿暖……”   “你回去以后,只说你与那两个骗子断了,可莫要让她操心了。”楚斐摇头:“亏你还是兄长,现在还反让她来操心。”   宁朗沉默。   这番话,不只是楚斐,连宁母宁父都说过他,从前他只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兄长,现在还是头一回发现,自己是真的不如阿暖。   阿暖还这么小,他还说了要保护妹妹,不让妹妹受委屈,现在反而是连累阿暖为他操心,他也实在是太混账了一些。   宁朗沉默许久,才轻声和他道了一声谢。   楚斐什么也没有说,只将他送到了宁府门口。   等他下车时,楚斐才道:“别忘了,你欠了我一个大人请。”   宁朗扬声道:“我会记得的。”   楚斐抬眼看了一眼宁府大门的牌匾:不知道这位宁家小姐欠了自己这么大个人情,又打算如何还。   马车这才离开了。   宁朗急匆匆地跑进了宁府之中,中间还遇到了宁母,宁母看到他,顿时眉毛一竖,刚要训话,可宁朗跑的更快,一溜儿烟地就没了人影,让宁母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宁朗急匆匆地跑进了宁暖的屋子里。   宁暖正在屋子里看出,听见他跑进来的动静,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抬头看向他:“哥哥,怎么了?”   宁朗在她的面前站定,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是平复了呼吸,问道:“阿暖,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哥哥说的是什么事情?”   “就是杏儿的事情。”宁朗说:“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杏儿不是个好人了?”   宁暖恍然。   她之前就知道了安王愿意帮忙,如今听宁朗这一番话,就知道安王是已经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宁暖在心中谢过了安王,点头道:“没错,哥哥,我都知道。”   宁朗一下子泄了气。   他沮丧地在旁边坐了下来,问:“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已经提醒过哥哥了,可是哥哥也没有听我的。”宁暖眼中含着笑意,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不过现在不是正好吗?哥哥已经知道杏儿姑娘不是好人家,就算是现在知道也不晚。”   宁朗羞赧道:“我身为兄长,却让你来操心……”   “这有什么,哥哥也不是头一天让我操心了。”宁暖说:“若是哥哥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就听娘的,好好去书院读书,若是以后能考个功名回来,那我也算是面上有光了。”   宁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沉浸在被友人欺骗和让妹妹担心的失落之中。   宁暖想了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哥哥是不是又逃学了?”   宁朗顿时浑身一僵。   还不等他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宁母的声音。   “宁朗呢?让我给我出来!”宁母怒声道:“我怎么和他说的,让他好好在书院里上课,没事不准逃课,这才安分了几天,又逃课了!我让人看着,就是这么看着的?”   宁朗:“……”   宁朗立刻想起了方才慌张之下直接忽视了宁母的事情。   他立刻站了起来,动作慌乱之间还不小心碰到了凳子。   “阿暖,我……我先走了。”宁朗着急地道:“有什么事情,等我们下次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跑,可却正好和进来的宁母撞了个正着,宁朗脸色一白,很快就被宁母揪住耳朵带了出去。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宁朗的惨叫声。   宁暖不禁失笑,又拿起没读完的书本,继续从上一回没看完的地方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宁母收拾完了蠢儿子,才总算是拍拍手走了过来。   “阿暖。”她在宁暖旁边坐下,又给香桃使了一个眼色。   香桃心神领会,连忙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离开时也没忘记拉上门。   “娘?”   宁暖好奇地看着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暖,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宁母郑重地道:“你爹和我说了一件事。是许多天前就和我说了,这些天里,我们俩都商量过了,你爹说的很肯定,我觉得这次,他应该是不会变卦了。”   “什么?”   宁母左右看了看,见连门外也没有人影,这才又凑到宁暖耳边。尽管如此,她还是担心会被人听取,因此压着声音,很是激动地道:“他要分家!”   “什么?!”   宁暖瞪圆了眼睛,也是惊了。 第27章   “我听到你爹这么说的时候,也是吓了很大一跳,我还担心他会反悔,特地等了好多天。”宁母压着激动,道:“你猜你爹说什么?你爹还催我,嫌我动作太慢了一些。”   宁暖惊讶:“这真的是爹爹说出来的?不是旁的什么人?”   “当然是你爹了。”宁母不停感叹:“早知道你爹被人打一顿就能清醒过来,我何至于等到现在,早就该自己亲手打一顿了。”   宁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暖的错觉,她竟然会从宁母的语气之中听出了几分遗憾。   “那娘,你们打算怎么做?”宁暖皱起眉头:“若是贸然提出分家,老夫人肯定是不同意的。”   宁彦亭是宁家长子,如今也是宁家家主,若是要分家,这家产他们就要拿大头,而宁家三兄弟里,也是宁彦亭的官职最高,最能给家里提供帮助。旁的不说,光是分家产,宁家这群吸血鬼就肯定不会答应。   “自然也不是我们提出来。”宁母道。   宁暖恍然大悟:“娘的意思是说,逼二叔三叔他们提?”   宁母颔首:“这些日子里,你爹和我已经做了不少事,就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因着不想打扰你和朗儿,因此我们也拦着下人,我们也特地让下人不透露给你们。”   宁暖哭笑不得。宁母一向是去二房三房那边闹事,宁暖也听说过,最近娘亲和二夫人三夫人的矛盾很多,可她却是不知道,这找麻烦还是另有目的的。   “那娘……你和爹爹,打算什么时候分家?”宁暖问:“若是二叔他们不提呢?”   “不会的。”宁母神神秘秘地道:“你等着吧,他们忍不了的。只要他们闹到了老夫人面前,我和你爹自然会有应对的办法。”   宁暖不禁更加好奇。   可宁母却没有直说,反而是转移了话题,问:“我见你哥哥最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就算是在书院里,也没有认真上进。他与你一向亲近,你知道什么没有?”   宁暖心中一跳,问:“娘?你听说了什么?”   “我是没有听说什么,只是我在担心,若是你哥哥又去找了安王,这可怎么办?”宁母叹气:“我与他说了那么多回,他没有一回听我的话。”   因着刚让安王帮了自己一个忙,他帮着自己解决了宁朗的事情,宁暖对他也感激的很,听着宁母的话,她心中也更是好奇:“娘,你为什么不让哥哥与安王接触呢?”   “我这还不是为了……”宁母急急止住了话头,又拉着她问:“你呢?你哥哥和安王接触,你没有与安王见过吧?”   宁暖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宁母长舒了一口气,说:“阿暖,你记得,若是你哥哥这个不着调的提出来要带你去见安王,你可千万不要答应。”   “娘?为什么?”   宁母含糊道:“娘不会害你,你听娘的就是了。”   宁暖更是纳闷,只是前头已经又安王出手帮忙的事情在先,她对安王的印象还算不错,宁母说得越含糊,她反倒是越奇怪,这番话听在耳朵里,口中虽然应着,内心却有些不同意。   “还有,阿暖,这段日子里,你也不用再委屈自己了。”   “什么?娘?”   宁母对她道:“娘这段时间和二房三房的不对付,她们心中不满,找不了娘的麻烦,肯定要找你的麻烦,尤其是宁晴,她定是会到你面前来炫耀,得意自己和周家定了亲。若是宁晴真的来了,阿暖,你也不用憋着,尽管骂回去就好,就算是她去找老夫人告状,也还有娘给你兜着呢。”   宁暖不禁莞尔:“我心里有数,娘。”   她什么时候让宁晴占到过便宜?   宁母说的果真没错,隔了没多久,宁晴果然来找她的麻烦,是派了个丫鬟过来喊她过去,说是铺子送来了新的首饰,让她过去好好挑一挑。   宁暖没有推辞,带着香桃去了。   首饰铺的娘子带着首饰到了二房院子里,宁暖到的时候,宁晴和宁昕都在里面,她踏进门之前,那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她一进去,两人立刻收了脸色,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首饰铺的娘子也不知她们私底下的纠纷,顿时有些尴尬。   宁暖只当做没看到。   桌上摆了数个盒子,里面放了各种首饰,她一走近,首饰铺的娘子便立刻拿起一个,满脸笑容地朝她看来:“大小姐,你瞧这个如何?我知道大小姐一贯喜欢玉饰,正巧,铺子里今日刚得了一副上好的,特地给大小姐送过来了。”   首饰铺娘子说着,便打开了盒子,里面的玉饰果真十分精美,宁暖眼前一亮,正准备伸手接过来到手中好好看看,旁边忽地伸出来一只手,直接将那盒子夺了过去。   宁晴将盒子放到手边,看也不看,便道:“这个本小姐看中了。”   “……”   首饰铺娘子的脸色尴尬了一瞬,紧接着又露出了笑容,拿起另一个盒子道:“大小姐,这个……”   宁晴又伸手接了过去,说:“这个,本小姐也看中了。”   “……”   宁晴也不看宁暖的脸色,直接在桌上首饰挑拣了一番,最后直接道:“最近本小姐也喜欢上了玉饰,今儿个送来的所有玉饰,都给我包起来吧。”   首饰铺娘子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尴尬地看着宁暖看了过来。   她心中暗暗叫苦:宁家这两位小姐不和,这好端端的,火怎么还要烧到她头上来?   宁晴昂起下巴,拿起一对白玉耳环,放在耳边比了比,她照了照镜子,很是满意。   她斜了宁暖一眼,说:“暖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只许你喜欢玉饰,就不准我喜欢了?你也挑呀,这些首饰那么好看,暖姐姐,你也快挑些喜欢的,省得耽误了别人。”   首饰铺娘子连忙道:“不耽误,不耽误,若是三位小姐不满意这些,我再去铺子拿一些过来。”   宁晴乜了她一眼:“难道你铺子里还有更好的不成?”   首饰铺娘子哑然。   香桃忍耐不住,她看了宁暖一眼,见宁暖没有反对,便立刻道:“二小姐明知我们小姐喜欢玉饰,却将所有玉饰都挑走了,让我们小姐如何挑?”   宁晴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怎么?难道就准你家小姐戴玉饰不成?这我就要去找老夫人评评理,天底下的玉饰,难道都署了你宁暖的名字。”   宁暖忽地一笑:“名字倒是没有,只是我好奇,你是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这自然是公中出。”宁晴昂起下巴,说:“咱们家中每月都会给姑娘置办衣裳首饰,暖姐姐难道是忘了?”   “既然你这般说,那我就放心了。”宁暖轻描淡写地看了桌上这些装满了首饰的盒子一眼,对首饰铺娘子道:“将剩下的全都包起来,送到我屋中去。”   首饰铺娘子:!!   这剩下的可不少呐!   宁晴之前可什么也没有挑,故意等着宁暖过来,当着她的面抢走了她最喜欢的玉饰,一件也没有给宁暖留。可她最喜欢的,却还是其中一副蓝宝石头面,那也是桌上所有首饰之中价格最高的,她早早就看中了,原本还打算将宁暖气走以后一块儿拿过来,哪知道现在被捷足先登,直接被宁暖抢走了?!   宁晴顿时变了脸色,“不行!”   “不行?”宁暖微笑着看她:“有何不行?”   “你……你不是一向喜欢玉饰?”   “最近我也忽然换了喜好,不喜欢玉饰了。”宁暖淡淡地道:“若是妹妹没有其他的事情,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顿了顿,又说:“别忘了将我挑中的首饰送到我屋子里去。”   宁暖转身就要离开。   她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宁晴的声音:“等等!”   宁暖停下,转身朝她看去:“妹妹还有事情?”   “你……你……”宁晴涨红了脸,你了半天,才道:“你将全部首饰都挑走了,那宁昕怎么办?她还没挑呢。”   宁暖微微笑道:“那就让人从铺子里再送些过来就是了。”   她说完,再没有给宁晴任何机会,直接离开了这里。   屋中众人目瞪口呆,宁晴和宁昕反应良久,还是首饰铺娘子先反应过来,动手打包桌上这些收拾。   “住手!”宁晴暴躁地道:“谁准你打包的?!”   首饰铺娘子一下子停了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二小姐的意思是……不给大小姐送过去?”   宁晴一噎,又忿忿坐了下来。   只有在一旁的宁昕委屈地很:“晴姐姐,我还什么首饰都没有挑呢。”   她听宁晴的话,事先什么也没有挑,只等着宁暖过来,谁知道宁暖那么不客气,将这剩下的首饰全都挑走了,连一件也没有剩下。她方才也看中了一套首饰,可还没有多看几眼,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   她是一样也没有,可宁晴却还得了所有的玉饰呢。   宁晴没好气地道:“我还会亏待你不成?”   “晴姐姐,难道你要从暖姐姐手中抢走首饰?”   “……”   宁晴咬牙道:“你去铺子里挑,我出钱。”   宁昕这才满意。   宁晴却是肉疼不已,以前这些首饰,哪里需要她出钱?只需要去大伯母面前求一求,一个铜板都不用花,就可以得到漂漂亮亮的首饰,可现在倒好,非但首饰没有得到,还赔出去了这么多银子。   真是乱了套了,自从大伯母忽然性情大变之后,就全都乱了套了。   她还听娘说了,说最近大房总是来找麻烦,给他们二房添了不少的堵,她原本还想趁着这回从宁暖身上讨回来,没成想,这次却又让宁暖坑了一把。   那边,首饰铺娘子已经手脚麻利地将所有首饰都打包好,笑眯眯地拿着账单来找宁晴了。   “二小姐,您来看看,这是这些首饰的账目。”   宁晴接过来一看,看清上面的数额,顿时惊声叫了出来:“怎么会这么多?!”   “大小姐可是将所有首饰都要走了,这些首饰里,数那套蓝宝石的,还有二小姐您要的那套白玉的最值钱,其他首饰虽然没有那两样贵重,加起来却也是不少银子,二小姐若是不信,也可以自己算算。”   宁晴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可是听娘抱怨过,说是公库最近被大伯母抢走了许多东西,没了大伯母的嫁妆补贴,大伯也不给爹爹银子,所有花销都得他们自己出,还让她最近节俭一些,不要像之前那样大手大脚。   这……这一下子要了这么多首饰……   旁边有宁昕看着,宁晴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勉强撑起微笑,对首饰铺娘子道:“和之前那样去账上要吧。”   首饰铺娘子这才走了。   她一走,宁晴也坐不住了,她急急忙忙去寻二夫人,和二夫人小声说了一番,二夫人也是脸色大变,而后母女俩又齐齐去找了老夫人。   在宁彦亭归家后,所有人都被老夫人叫了过去。   宁晴和二夫人站在老夫人身边,因着有了撑腰的人,显得底气十足,而二夫人还故意装出了一番黯然神伤的模样,似乎是想要将自己摆到弱势,可是因为不擅长,看着有些滑稽。   宁母带着宁暖一进门,先看了屋中众人一眼,最后视线落到了那些包装好了的首饰上。她和宁暖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几分了然。   宁暖和宁母谁也没有说话,进了屋子以后,便坐在下方位置上,只有宁彦亭凑了过去,态度自然地对老夫人道:“娘,您忽然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这好端端,怎么将大家都叫过来了?”   他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了担忧,问:“难不成是谁惹祸了?”   “二弟?是你吗?”宁彦亭转头问道:“你一向稳重,大哥最放心你,只是娘如此兴师动众地将所有人叫来,连宁晴他们都来了,是不是你惹了什么祸事?”   宁彦文一愣,张口就要反驳,又听宁彦亭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责备地看着他:“二弟,若是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我和三弟就好,我们是兄弟,还能有什么不能帮忙的?娘年纪大了,你不让她好好休息,怎么还能让她劳累呢?”   宁彦文:“……”   宁彦文连忙道:“大哥,这回不是我的事情。”   “不是你?”宁彦亭又转身朝宁彦海看去:“三弟,难道这回是你?是了,你平日里也一向爱闯祸,从小到大,我和二弟都帮你担了不少责任,前不久也……唉,三弟,你也是,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找我和二弟就是了,为什么要惊动娘呢?”   宁彦海翻了个白眼,说:“大哥,这回也不是我的事情。”   宁彦亭很是惊讶:“也不是你。”   “好了。”老夫人沉声道:“我这回将你们叫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和他们俩都没关系。”   宁彦亭左右看了看,恍然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置信地道:“难不成是我?娘,我最近可没有做什么,连一点祸事也没有惹。”   “不是你。”老夫人说:“你真想知道,不如问问你的好女儿。”   “阿暖?”宁彦亭回头:“阿暖,你做了什么?”   宁暖不卑不亢地道:“爹,女儿也什么都没有做。”   宁彦亭转过头来:“娘,你看,阿暖也说了,她什么也没有做。”   老夫人:“……”   这般理直气壮的态度,老夫人也是头一回见。   还是宁晴先沉不住气,抢白道:“大伯,你不如看看这些首饰,那都是暖姐姐一个人买的。”   “首饰?”宁彦亭迷糊了:“阿暖买些首饰怎么了?她是个姑娘家,是该好好打扮,难不成这首饰也有什么错不成?”   “可不是嘛,今日铺子送了首饰过来,我和昕妹妹特地等着暖姐姐过来挑,可暖姐姐倒好,将所有首饰都要走了,没给昕妹妹留下半件,若是暖姐姐喜欢,倒也没什么,可这出的都是公中的银子,若是暖姐姐的私房,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既然是公中的银子,那怎么能那么乱花?”   宁彦亭回头:“阿暖?”   “我看晴妹妹将所有玉饰挑走,又听晴妹妹说这是公中的银子出,便以为都是这样的。”说道这里,宁暖轻轻一笑:“从前铺子送来首饰,两位妹妹可从来没有知会我,我还以为都是如妹妹说的那般,若是喜欢,就能全都挑走。”   宁彦亭转头:“娘,您看,这也是阿暖头一回挑首饰,不知道这个道理。再说了,您看,阿暖以前从来没有挑过首饰,这回不过是挑的多了一些,就当是将从前几回都补回来了,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哥可千万别这样说。”二夫人道:“大哥不管府中内务,恐怕也不知道府中艰辛,若是从前,姑娘们喜欢就都拿去了,可如今却是不同了,府中日子过得比从前要艰难一些,若是每回都像是宁暖这般大手大脚,恐怕这再过不久……”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宁暖一眼,停了话。   宁母哼了一声,道:“这就奇怪了,宁家家大业大,怎么到了二弟妹的手里,日子就过的忽然艰难了。”   二夫人就等着她这番话,一听她问出来,顿时眼前一亮,张口便和她算起账来:“先前大哥受了伤,大嫂从公库里取走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大哥休息了半月,大嫂便找理由,要了不少东西,原先我想着,那也是为了大哥,想着也就算了,可如今大哥的伤已经好了,可大嫂非但不节制,还愈来愈过分,饶是宁家家业再大,也远没有大嫂这般大手大脚花的厉害。”   二夫人很是兴奋。   这些日子以来,她有多忍气吞声,如今就有多激动。她已经将江云兰这些日子拿的东西全都记了账,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江云兰也实在是不客气,就算是任何人见了,都要吃惊。   她也不担心江云兰要和她对账,就是对了,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江云兰这段时间有多过分!   只见宁彦亭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宁母一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宁母昂着下巴,倔强的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二夫人心中喜意更甚。   就听宁彦亭张口道:“云兰,委屈你了。”   二夫人:“……”……什么?!   宁彦亭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想到,你只不过是拿一些东西,二弟妹都容不下你。”   宁母忽地示弱,拿手帕按了按眼角,忍气吞声的道:“二弟妹一向如此,我也只不过再忍一回就是了。”   二夫人:“……”   二夫人忍不住将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重新回想了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出错处来。   她不禁想:莫不是她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宁母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们老爷是宁家家主,老爷受了伤,我从公库里拿些好药给老爷用,难道这也不行?虽然二弟妹管理内务很是辛苦,可这宁家也不是二弟妹的,公库中的东西,难道我们大房连碰一下也不行?”   二夫人:“……”   什么?什么?   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二夫人懵了。   她愣了半天,眼看着那两人越说越过分,越说越像是她故意欺负大房,二夫人才连忙道:“大哥大嫂误会了,大哥是我们宁家的顶梁柱,不过是几味药材,我怎么会舍不得?只是大嫂这动作也太过分了一些。”   她生怕那两人还会狡辩什么,连忙翻开了之前准备的账簿,指着上面的账目说:“大嫂要走的可不仅仅是药材,连在外面铺子花了用了,走的也都是公中的账。家中每人每月都会发下份例,若是份例不够用,也万万没有走公中账目的道理,大嫂,你说是不是?”   宁母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宁彦亭紧接着道:“可二弟三弟,不也是这样做的?”   二夫人又是一愣。   她拿着账目愣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不对劲……这不对劲啊……   按照宁彦亭的性子,这时候不是应该早就已经自责内疚,狠狠训斥江云兰一番了吗?怎么却还在帮江云兰说话?   宁彦亭声音喑哑地道:“听二弟妹的意思,我身为宁家家主,却连和你们一样的待遇都得不到?二弟三弟可以找借口从公中账上走,我就不行了?” 第28章   宁彦亭的话一说出口,在场众人除了宁母和宁暖之外,竟是下意识地在心中认同了他的话。   是啊,不就是这样吗?   一直以来,都是大房让着二房三房的人,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是二房三房先挑,一旦有什么难处,也是大房扛着。所有苦的累的都是大房扛了,二房三房只需要在后面坐享其成就好。   这个习惯,从老太爷还在世时就开始了,归根到底,是因为老夫人的偏心。老夫人偏爱两个小儿子,又对大儿子有着成见,从小时候起就耳濡目染地教导宁彦亭要让着两个弟弟,老太爷还在世时,宁彦亭是家中嫡长子,被老太爷带在身边精心教养,那个时候与老夫人和两个弟弟都不怎么亲,也没有察觉出什么来。后来老太爷去的早,宁家就由宁老夫人一手遮天,宁彦亭也每日受老夫人的教导,要爱护两个弟弟,他小时候就孝顺,后来听着听着,就成了愚孝。   再后来,这思想根深蒂固,连让着两个弟弟,让他们占便宜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二夫人和三夫人刚嫁入宁家时,也是吃了已经,只是她们享受着好处,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将这个当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谁都忘了,这本来是不正常的。   宁彦文和宁彦海本能的张口就要应下,嘴巴张了张,理智及时阻止了他们,他们闭上嘴巴,齐齐朝着老夫人看了过去。   老夫人沉声道:“你的两个弟弟不及你出色,俸禄没有你多,官职也没有你高,你身为兄长,合该照顾他们一些。你忘了,他一向聪明,当初若不是彦文将先生让给了你,你也不会……”   宁彦亭打断了她的话:“娘,是您忘了,那先生哪里是彦文让给我的?柳先生是什么人?只有我和二弟被挑选的份,哪里是二弟可以让给我的?娘,您是不记得柳先生当时说的话了?”   老夫人一噎,终于抬起眼来看他,目光之中满是诧异。   宁彦文脸色一白。   “大哥……”   宁彦亭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道:“娘若是忘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柳先生那时候说,二弟虽然聪明,却不将心思放在正途上,娘,并非二弟将先生让给我,而是先生不愿意收他。”   宁彦文的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他一向要面子,在外人眼中,也是谦谦君子,可是宁彦亭却是不管不顾地在所有人面前说出当初先生的评语,说他不将心思放在正途上,让他如何能接受?   宁彦文如坐针毡,虽然没抬头,可他却仿佛感受到了其他人朝自己看过来的视线,似乎充满了鄙夷。   宁彦文有些狼狈地撇开了头,不敢和那些视线对上。   老夫人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她还是第一次被大儿子这样当着面否认,宁彦亭一向对她百依百顺,就连私底下也没有和她顶过嘴,她说什么就听什么,老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她沉着脸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娘,话不是这么说,我什么时候不听您的话了?”宁彦亭垂下眼眸,看着地面,不让任何人看出眼中的恨意,可口中还是温顺地说:“我一向孝顺娘,娘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娘难道不知道吗?”   他直到死前,也还是想不明白,他对自己的亲人百依百顺,无论什么过分的要求都会答应。他原以为兄弟情深,母子情深,可全都是骗人。他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亲娘、自己亲弟弟的事情,可为什么他的亲人要这么对他?   宁彦亭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幼年时,他被亲爹带在身边教养,与母亲和弟弟都接触的少,偶尔看到他们母子情深,也很是羡慕。后来老太爷去世,他总算有了和娘和弟弟亲密接触的机会,他以为娘也会对待弟弟那样对待他,心中雀跃,不论老夫人说什么,他都听着。   娘说要他爱护弟弟,他就对弟弟尽心尽力,娘说他要忍让弟弟,即使偶尔受了委屈,他也憋在心里,娘说他是长兄,要担起长兄的责任,他就连一句怨言也不敢说。久而久之,他就真的连一点委屈也没了。   他原本以为,娘对他们三兄弟都是一样的。   可直到死了,他才明白,虽然都是亲生的儿子,可他的亲娘眼中没有他,只有另外两个小儿子。   只为了这表面上的亲情,他又让自己的家人受了多少委屈?   宁彦亭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来,他抬起头,朝老夫人看去,发自内心地质问道:“娘,我喊了您这么多年娘,我对不起云兰,对不起阿暖和朗儿,可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您和二弟三弟的事情。您一直让我让着二弟三弟,我也让了,二弟三弟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看在眼里,这宁府上下,口中喊着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可是谁不知道,二老爷三老爷比我这个大老爷还要厉害?我听您的话,可是却让阿暖连喜欢的首饰都得不到,娘,都是您的孙女,凭什么宁晴就比阿暖还要享受的多,阿暖她才是宁府正经的嫡长女,这宁府是我在当家做主,不是二弟,也不是三弟,可娘您自己看看,难道你不清楚,在宁府之中,除了您以外,谁的话最有用?”   下人们最会看颜色,老夫人是宁府地位最高的人,老夫人偏爱两个小儿子,下人们自然也可劲儿的巴结二老爷三老爷,他才是宁府当家做主的人,可却连两个弟弟同样的待遇都得不到。   不只是如此,就连着后宅之中,云兰是她的正妻,宁家的主母,从入门之后,就连管家权都没有碰过。刚开始是老夫人在管,后来三弟妹也入门以后,就成了两个弟妹一块儿管。   他们大房一家,在这府中哪有什么地位可言?   可怜这明晃晃的现实摆在眼前,可他却一辈子都没看明白,沉浸在母亲和弟弟编织出来的亲情谎言里。   老夫人脸色阴沉:“你这是在埋怨我?”   “埋怨?儿子不敢。”宁彦亭冷笑一声,道:“只是儿子不明白,阿暖不过是要了几件首饰,云兰不过是从公中支了银子,这些事情,二弟三弟他们哪个没有做过?娘你不去质问二弟三弟,为何偏偏来质问我。”   老夫人睁大了眼睛:“他们是你弟弟!”   “若他们还未及冠,我当然也不会说什么,可你看看他们?他们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他们的儿女也和我的一般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你还将他们当做垂髫稚儿来看待?出了这宁府,你去问问,还有哪家的男儿过了而立还如同稚儿一般追在爹娘的身后求庇护的!”   宁彦文和宁彦海两人脸色涨得通红,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瞪着宁彦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头青筋直蹦,似乎随时都可以爆发。   老夫人盯着他看了许久,那几乎没有的一点母子连心竟然在这个时候忽然派上了用场,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升起,她不敢置信地朝着宁彦亭看去:“你……你的意思是……你……要分家不成?”   宁彦亭冷冷一笑:“若是娘这么希望,我当然不会拒绝。”   “不行!我不准!”还不等老夫人说什么,宁彦海就先沉不住气,率先说出反驳的话。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他看了过去。   宁彦海着急道:“大哥,你何至于说出这种话来气娘,你看,不就是几件首饰,不就是大嫂从公中支取银子吗?这是二嫂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若是气不过,等二哥回去将二嫂子骂一通就是了,何必说出分家的话?”   宁彦文也紧跟着道:“就是,大哥,我们兄弟连心,要是有什么不满,说开了就是,何至于闹到分家的地步?”   这要是真分家了,受遭殃的可是他们啊!   没有比宁彦文和宁彦海更清楚这其中的好处了。宁彦亭是家中长子,也是官职最高的人,只要他们不分家,外人说起他们宁家,看的还是宁彦亭,若是分了家,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按照礼制,他们虽然也是嫡子,可分到的却没有宁彦亭这个长子多。   再说了,就算是宁家所有东西都均分给了所有人,他们也是不会满意的。   他们想要的可不止应得的那一部分,而是连着宁彦亭的那一部分也想要占为己有。   不只是如此,分了家以后,各过各的,他们以后还怎么从大房占便宜?要知道,大房可是还有一个会下蛋的金母鸡,江云兰手中的那些铺子庄子,能产出的效益不知几何,这些年来,他们从大房占得便宜,不都是从江云兰手中得来的?   宁彦文和宁彦海齐齐出声阻拦:“大哥,你还是冷静一些,好好想一想。”   “就是,这分家的事情,哪能是说提就提的。”   “大哥,你看看娘,娘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   老夫人捂着胸口,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宁母在一旁沉默了许久,这时才开口道:“按照礼制,老太爷去世以后,这家就应该分了。”   “住口!”二夫人朝着她怒斥道:“江云兰,就是你!你这个毒妇,就是你撺掇大哥说出分家的事情!?”   宁彦文宁彦海转头看来,怒目而视。   宁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气定神闲地道:“难道我说的有什么错处不成?二弟三弟,还有老夫人,不如去外面问问,京城哪户人家像宁家这般,连着底下儿女都定了亲事,三个兄弟却还住在一块儿的?”   宁彦文沉痛地转头:“大哥,难道你也这样想?”   宁彦亭沉默,却也和宁模样一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意思不言而喻。   “反了天了!你……你真当我死了不成?”老夫人捂着胸口,忿忿道:“只要我还在,宁家就不能散!”   “老夫人,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只要他们三兄弟齐心,宁家怎么会散?”宁母道:“可若是不分家,我倒还真担心我们老爷哪天忽然去了,老夫人,那时候可就是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悔也来不及了。”   “什么?”   宁母施施然道:“老夫人不知道吧?老爷让我瞒着你,可老爷能忍,我却是忍不了的。老爷先头受了重伤,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床,那时候,要不是小厮发现的早,说不定老爷就这么去了,老夫人,您猜这是因为什么缘故?”   宁彦海一惊,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心虚。   只听宁母说:“这其中因果,不如你去问问三弟吧。”   霎时,所有人都朝着宁彦海看了过去。   老夫人惊讶道:“你……”   宁彦海额头冒汗,着急道:“这个,你们听我解释……”   “还要解释什么?”宁彦亭苦笑道:“三弟,你惹出来过多少祸事,哪次不是我帮你处理干净了?我担心娘的身体,一直不敢告诉娘,可如今,我却不敢不说了,若不是因为给三弟帮忙,我又怎么会险些失去性命。”   他说着,转头朝老夫人看去:“娘,分家也并非我的本意,只是我再也不敢帮三弟了,若是再来一回,若是那些人下手再狠一些,留下云兰他们该怎么办?朗儿和阿暖的亲事都还没有定下来,我连我的孙子都没瞧见,娘,你说,我怎么就舍得这么走了?”   老夫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宁彦海着急道:“大哥,也不至于如此……”   宁彦亭转头过来看他:“我因着给你帮忙,被打成了重伤,我在府中休息了这么久,三弟,你何曾来看过我一眼?”   宁彦海一怔。   “当初是你说的,只要我过去劝一劝,这事情就能轻松解决了,可结果呢?你连你惹到了什么人也没有和我仔细说。”宁彦亭说着,脸带薄怒:“若不是你……”   “大哥!”宁彦海猛地拔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大哥,是弟弟我错了,弟弟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老夫人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露出心虚,忽地明白了什么,便顺着他的话来说:“既然你弟弟都这么说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过去了?就这么算了?”宁母第一个不同意:“我们老爷受了伤,殴打朝廷命官,这可是应该报案的,若不是为了三弟,又怎么可能忍到现在。这事就这么算了,难道我们老爷就被这么白打了不成?”   老夫人恼怒:“你还要什么?”   “分家。”宁母坚持道:“老夫人相信他的保证,我是不信的,若是这事又出了第二回 ,到时候连报官都报不了,我们老爷找谁诉苦去?”   宁彦海冷汗直流。这要是报了官,他也逃不了干系。   “还有二弟。”宁母话锋一转,话落到了宁彦文的身上:“二弟上一回来找老爷,还让老爷替宁晴出嫁妆的银子,老夫人,您评评理,这像话吗?”   老夫人沉默不言。   在她心里,当然是正常的不得了。   宁母一抬眼,就看到了二夫人朝她看过来的怒视,她冷笑一声,说:“宁晴说到底,也是我们老爷的侄女,她的亲爹亲娘都活的好好的,哪里需要我们老爷帮她出嫁妆?”   “这……”宁彦文脸色赤红,他最是爱面子,这件事情也是偷偷摸摸去找宁彦亭,可万万没有想到,宁彦亭会将这件事情和宁母说了。   他仿佛感觉自己的脸面被宁母毫不客气地扔到了地上,尽情踩踏。   “宁晴出嫁,当然是用的我们二房的银子。”二夫人抢白道:“大哥作为晴儿的叔伯,本来就应该添妆,想必是大嫂听错了吧。”   宁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二夫人这张嘴惯会颠倒黑白,真的能说成假的,假的能说成真的。   宁母说:“既然如此,你敢将宁晴的嫁妆单子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看,看看哪个是你们二房出的,哪个是公中出的?”   二夫人脸色一白。   她当然不敢。   这一回,连三夫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三夫人质问道:“二嫂,你拿公中的东西给宁晴当嫁妆?”   “这……”二夫人迟疑:“是大嫂误会了,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宁母:“那你敢将嫁妆单子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看吗?”   二夫人闭上嘴巴,无话可说。   三夫人顿时怒了:“二嫂,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就连宁彦海看宁彦文的目光也有些不对劲。   “既让公中出了银子,又让我们大房出嫁妆,二弟妹这算盘打得可真厉害,这便宜都让你们占了,等到宁昕和我们阿暖出嫁时,去哪儿找嫁妆?还是说那个时候公中也能给她们出嫁妆?或者二弟妹和三弟妹愿意慷慨解囊,也让我们阿暖的嫁妆多一些?”   宁母面色忽地一变,厉声道:“平时便宜你们还占不够,连阿暖的嫁妆银子都想要占?!”   二房三房所有人都脸色苍白的很。   就连宁晴和宁昕也是如此,她们惊惶地看着宁母,生怕她会说出更过分的话来。   要占姐妹的嫁妆,这话要是传出去,她们的名声也完了。   老夫人重重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问:“你想要什么?”   “分家。”宁母咬死了这句话:“只要分家,我们只要这个。”   “不行!”二房三房齐齐反对。   宁彦亭缓缓站了起来:“云兰说的没错,我们只要分家。娘,若是您不答应,那么就让我和三弟在官府见吧。”   宁彦海脸色一白,惊恐地朝着老夫人看了过去。   老夫人怒斥:“你这是在逼我?!”   “娘,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给你了选择。”宁彦亭轻声道:“是和和气气的分家,还是三弟的前途,该选哪个,都看您的选择。”   可这连个选择,选来选去不都是要分家?!   老夫人剧烈的呼吸着,忽然两眼一翻,径直昏了过去。   “老夫人!”   二房三房所有人连忙朝着老夫人扑了过去。   宁彦亭却是没有理,只对众人道:“你们好好想想吧。”   众人惊慌转头,却只看见大房三人离开的背影。   宁暖踏出门之前,忽地回过头来,看了宁晴一眼,她和宁晴的视线对上,勾起唇角对着宁晴笑了笑,复又转回头去,跟着宁母走了。   宁晴一脸惊恐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愣了半天,才惊慌地看向二夫人:“娘……”   二夫人满心满眼都是刚才要分家的事情,又有老夫人昏倒在前,哪里还顾得着她,连忙道:“有事回去再说。”   宁晴只好将自己的惊恐咽回到了肚子里。   她在心中不住地想:宁暖刚才是什么意思?   宁暖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借此报复她了吧?   ……   宁朗今日回家前,特地去找了自己的朋友,狠狠地揍了一顿出了气,拆穿了杏儿的事情,也顺便和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都闹掰了。他与那人打起来的时候,他的那些朋友非但没有帮他的忙,还劝他停手,宁朗气得不行,也总算是看清了这些狐朋狗友的真面目,一怒之下,就全都断绝了关系。   他心情沉重的回到了家中,进了大门以后,就直接去找妹妹,想要让她安慰自己一番。   宁朗走到宁暖屋前,推开门便道:“阿暖,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看清眼前的场景以后,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只见屋中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丫鬟们还翻箱倒柜地找着东西,就连宁暖也在镜子面前戴着新首饰,不像是平常在安静看书。   “阿、阿暖?”宁朗所有的沉重都没了,心中只剩下纳闷:“这是怎么了?”   “哥哥,你回来了。”宁暖高兴地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和你说。”   “什么好消息?”   宁暖将他拉进了屋子里,压低声音道:“我们要分家了。”   宁朗:“……”   宁朗:“啥?!”   他就去了趟书院,打了个人,怎么回来就分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傻哥哥:【一脸懵逼.jpg】 第29章   宁朗很是吃了一惊,只是宁暖也不是要与他商量,只是告知他这个消息而已。和他说完了这件事情,宁暖便喜滋滋地继续去试自己的新首饰。   宁朗呆愣在原地,愣了大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去问宁暖:“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分家了呢?是谁同你说的?千真万确?你不是在唬我?阿暖,你与哥哥好好说说,莫不是在和哥哥开玩笑吧?”   “哥哥若是不信,不如去问娘亲,看娘是如何与你说的。”宁暖想了想,又提醒道:“只是这事还没有定下,哥哥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要将这件事情好好瞒着,等分家分完了,你才能和其他人说。”   宁朗愣愣地应了下来。   他挠挠头,纳闷道:“我不过是出门了一天,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哥哥才是,今天怎么回来这么的晚?”宁暖问:“平日里书院下了学,你回来的应该是比爹爹早才是,今天爹爹都回来了,我们还与其他人说完了话,哥哥这才回来。”   “我……”宁朗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我去打人了。”   “什么?”   宁朗不好意思将自己被朋友和杏儿骗了的事情说给她听,因此也只是含糊的道:“就是教训了几个人……阿暖,我与那些朋友都不会有来往了。”   宁暖闻言一喜:“真的?”   宁朗:“……”   宁朗郁郁道:“阿暖,你为何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我早就想说了,哥哥的那些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哥哥喜欢与他们待在一块儿,哥哥喜欢,我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哥哥总算是和那些朋友断了来往,我自然是为哥哥高兴的。”宁暖欣喜地说:“哥哥可要记住今天的事,以后若是那些人再来找哥哥和好,哥哥可千万不要答应,像娘说的那样,专心读书考取功名才是正经事。”   宁朗很失落,他的朋友挺多,可都是今天才断交的狐朋狗友,没了那些朋友,书院里他也没什么走得很近的人。宁朗习惯了和自己的朋友热热闹闹的,忽地身边没了人,很是不习惯。   “再说了,哥哥不是还有安王吗?”   “安王?”   “难道安王不是哥哥的朋友?”   宁朗顿时又振作了起来,满脸喜意地说:“阿暖说的对,我去找安王就是了。”   宁暖:“……”   不知为何,宁暖忽然忍不住在心中有些同情安王。   ……   分家的事情很快就决定好了。   大房这边捏着宁彦海的把柄,再 加上宁彦亭说得决绝,若是不答应分家,就一定会去官府报官。虽然宁彦亭没有说,宁彦海也含含糊糊的的,可老夫人也猜的出来,这事情要是真的捅了出去,只会对自己的小儿子不利。为了小儿子的前途着想,她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宁彦亭的要求。   第二日,老夫人便将宗族的长辈叫了过来,出面主持分家的事情。   宁彦亭是嫡长子,家主之位自然也落到了他的头上。三兄弟都是老夫人亲生的,老太爷在世时,也没有留下庶子庶女,公中所有财产都均分到了三房手中。众人也还是住在宁府,并非众人没有其他的院子,只是依着宁彦文和宁彦海的想法,如今宁彦亭只是一时被伤透了心,等到以后他们再说几句好话,自然又会和从前那样巴巴地讨好他们。若是住的远了,岂不是不好占便宜?   宁彦亭和宁母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依着宁母的意思,另起墙将三房隔开,以后三房各过各的日子,除了逢年过节需要走动,不会再有干系。   至于老夫人,按照礼制,也被宁彦亭接了过来。   老夫人沉着脸,很是不情愿。   宁彦亭却是不在意,口中便道:“若是娘不喜欢和我住在一块儿,不如就和二弟一块儿住,我与三弟每月给二弟送去银子,娘若是不喜欢和二弟住,那就和三弟住,一切都听娘的意见。”   宁彦文和宁彦海听完,顿时心头一紧。   可老夫人却是心动的很。   三个儿子,她唯独不喜欢的就是大儿子,以后三个儿子各过各的,她每天得和大儿子一家朝夕相处,见到的是自己看不顺眼的江云兰,自己不喜欢的宁朗和宁暖,与其如此,倒不如真按照宁彦亭说的,与另外两个儿子一块儿过。   老夫人在心中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另外两个儿子哪有宁彦亭高?   若是跟着大房过,她走出去,那就是三品官员的母亲,风光的很。   再说了,若是她跟着大房住,她也能将大房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若是有什么好的,自然也能补贴一下另外两个儿子。老夫人戏中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她心中道:不过是分了家,难道宁彦亭还敢不听她的话不成?   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在族中长辈的主持之下,宁府三个兄弟正式分了家。   前脚刚分了家,宁母便立刻去联系泥瓦工,当天就拉了石砖过来,火急火燎地砌墙,看这架势,分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他们分开。   老夫人脸色阴沉不已,当她看到大房一家搬回到了主院后,更是觉得心中不舒坦。   主院一直都是家主住的地方,只是在前些年,宁彦文找借口说自己的院子住的不舒坦,老夫人再好言说了几句,宁彦亭便主动巴巴地将自己的院子让了出来,大房一家也搬到了其他院子,如今总算是搬回来了。   宁母从二夫人手中接过账簿的时候,只觉得心中舒坦的不得了。   她昂起下巴,高傲地冲着二夫人道:“二弟妹拿走的那些东西,可别忘了还回来,那都是公中的东西,可不是二弟妹的私房。”   二夫人脸色很是难看。   要怪就怪她之前仗着拿了管家权,心中得意的不行,只以为江云兰从此会被她踩在脚底,连账目也没有及时抹平,到现在一分家,说是家产均分,却是让二房三房乖乖地从口袋里拿东西,送给大房去。   二夫人得意了这么多年,如今宁母忽然翻身,她只感觉脸上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一般难过。   宁母还道:“若是二弟妹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叫下人过去,帮着二弟妹一块儿将东西拉回来。这初次管家,我可不像二弟妹那般经验丰富,还得从头到尾好好理一理,还请二弟妹动作快些,省的我也做出一笔糊涂账。”   二夫人险些气厥过去。   宁母得意地昂头,也没忘记和三夫人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分完家后,自然还有许多事情忙碌,这些事情都由宁彦亭和宁母揽了过去,宁暖和宁朗却是闲了下来。   一有空闲,宁暖也总算是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   她花银子去买了一幅名家画作,仔细包好以后,交到了宁朗的手中。   宁朗纳闷不已:“阿暖,你给我这个做什么?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娘让我认真念书也就罢了,这字我还认识,画我却是看不懂的。”   宁暖白了他一眼:“这样不是给哥哥的。”   “不是给我的?”宁朗好奇:“那是给谁的?”   “这是要让哥哥给安王殿下的。”宁暖说:“安王殿下帮了哥哥这么大的忙,难道哥哥就没有仔细感谢他?”   “谁说没有?我谢了,我特地去排了好久的队,买了杏春楼上好的酒,特地送给他当做谢礼。”宁朗得意地说:“这哪用得着你说,你哥哥我早就已经想到了。”   “除了酒,就没有了?”   “没有了。”   宁暖迟疑:“那安王殿下……是如何说的?”   提到这个,宁朗就有些郁闷。   那天他提着酒上门去,刚开始安王还高高兴兴,听到他拿酒当谢礼以后,直接翻了个白眼,将他轰出了门去。最后连酒都没有到安王的手中,他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一个人喝了。   宁暖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立刻猜了出来。   “安王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哥哥就拿一壶酒对付了?”宁暖哭笑不得:“安王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是王爷,什么珍琼佳酿没有喝过?呐看得上杏春楼的酒?再说了,杏春楼的酒虽然出名,却也不算顶级,哥哥平时稀罕,安王殿下却是不稀罕的。”   宁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他没有给我好脸色。”   要知道,那天安王可是特地豁出去了脸皮,陪着他爬了墙头,好在没有什么人看见,不然安王的名声也要彻底毁了。他平日里与自己曾经的那些朋友待在一块儿,那些人不是什么高门贵子,杏春楼的酒对他们来说是稀罕,宁朗一时转不过弯来,却也将安王当做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宁朗懊悔不已:“还是阿暖你想的周到。”   宁暖叹气:“哥哥只说这是自己准备的就是,莫要在安王面前提起我。”   宁朗连忙点头:“自然,阿暖你放心,这回我一定会将这事处理好的。”   宁暖怀疑地看他一眼,勉强算是相信了。   宁朗抱着那幅画作又去了一趟安王府,他去了很多次,守门的侍卫没有阻拦,直接将他放了进去。只是下人通报安王以后,他等了很久,安王才总是出来。   楚斐没好气地看着他:“你这回又是提了哪里的酒过来?”   “这回不是酒。”宁朗连忙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画作展开在他的面前,讨好地道:“你瞧,这个你总喜欢了吧?”   楚斐瞥了一眼,果然有了兴趣。   “这难道是王先生的大作?”楚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你这次送来的东西倒是不错,看来是特地将本王的兴趣也打听过了。”   宁朗这才放心。   他在心中想:果然应该挺阿暖的。   他特地去排了几个时辰的队伍,买来了上好的酒,却只得了安王的黑脸,阿暖倒是好,她与安王从来都不曾见过面,却还能知道安王的喜好。   “你喜欢就好。”宁朗兴冲冲地道:“这次总不会把我赶出去了吧?”   楚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在画作上流连,算是勉强接受了。   等他欣赏完画作,将画小心的收了回去,这才道:“这样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宁朗:“……”   宁朗犹豫再三,这才承认:“你怎么知道?”   “若是你能想的出来,还能等到现在才来见我?”楚斐说:“若是你能想的出来,上次就不会提着一壶劣酒来见我。”   “这你也猜得到?”   “你还与那些朋友决裂了?”   “这你也知道?”   楚斐笑了笑。   宁朗和他来往密切,自然也有人盯着他,宁朗那边有什么动静,也会有人和他汇报,再说了,他也好奇宁朗会如何处置杏儿姑娘的事情,因此宁朗一打完人,消息就送到了他的桌上。   宁朗不清楚那么多,却是对他敬佩不已。   “那你还能猜出是谁帮我想出来对这个主意?”   楚斐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那个妹妹?”   宁朗肃然起敬:“这你还能猜到?”   “你平日里妹妹长妹妹短的,哪回不是她出的主意?我猜她还和你说了,让这个……”楚斐指了指桌上的画卷:“让你说这个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不让你提她的名字,是不是?”   宁朗一噎,总算是想起了宁暖嘱咐她的话。   宁朗:“……”   宁朗满脸懊恼:“你只当没猜到就是了。我出来前,还和阿暖保证过,说是会将这件事情处理好,若是让阿暖知道了,我又要被她念叨一回。”   楚斐笑而不语。 第30章   从宁朗那儿得知事情已经顺利解决,安王也已经原谅了他,宁暖便彻底放心了下来。   宁母找来的泥瓦工很快便在宁府之中建起了墙,将二房三房彻底隔了开来,若是大房这边有人想要去另外两边,都得从正门出去才行。   没了那些人在眼前晃,不但宁母高兴,就连宁暖也觉得心情好。   只是最近又出了让她纳闷不已的事情。也不知怎么的,爹爹对她的态度忽然变得殷勤了起来。   自从宁母大闹一场以后,宁彦亭终于发现自己亏待了一双儿女,也尽可能的补贴他们,刚开始还是宁暖假意想要几本书,后来就算是她不提,宁彦亭每日回来时也会给她带些东西,这些也就算了,到了分家以后,态度却是越来越奇怪。   譬如今日,宁暖正在看书,就听外面有宁彦亭的声音传来,她抬头一看,果然是爹爹兴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阿暖,快瞧,爹给你带了什么。”也不等宁暖的反应,宁彦亭已经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支做工精致的玉簪子:“昨天我问了你娘,才知道你向来喜欢的是玉饰,之前是爹疏忽了,你瞧,今日我特地去首饰铺给你挑了一个,你快戴上去试试。”   宁暖无奈地接了过来,拿下头顶的簪子,将这根新的玉簪替换了上去。   宁彦亭又不住地夸:“不错,阿暖戴什么都好看。”   “爹爹,您哪来那么多的银子?”宁暖纳闷:“算上今日这只簪子,这已经是这月的第三件首饰了,我看着您给我的这些首饰成色都不错,想来价值也不低,娘不是紧着您的银子,您哪来那么多银子给我买首饰?”   宁彦亭搓着手,兴冲冲地说:“最近分了家,你娘去心情好,特地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花用。这又是新的一月,我领了月俸,你娘另外还给我八十两,你爹我哪有什么其他的花用,想来想去,就只好给你买首饰了。”   宁彦亭又说:“阿暖,你若是有想要的东西,只管和爹说,爹全都给你买来。”   宁暖下意识地摇头:“女儿什么都不要。”   “这哪行?别人家的姑娘如何,我是不知道,光我知道的,就是宁晴和宁昕她们两人,她们是花钱如流水,不但首饰要新的,每月还要置办好几身新衣裳……阿暖,爹去给你买几匹新料子,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吧?”宁彦亭眼前一亮,说着,又要跑出去趁着天黑布庄关门之前买几匹布回来。   宁暖连忙拉住了他,哭笑不得地说:“爹,我真的不要。”   宁彦亭顿时失望。   “阿暖,你再想想,真的什么都不要?”宁彦亭还是头一回体会到有钱没处花的烦恼:“我也给你娘买了首饰,你娘还嫌我买得太便宜,你娘不要,你也不要,爹爹的俸禄岂不是都没处花了?”   宁暖想了想,道:“哥哥近日看中了个新玩意儿……”   却见宁彦亭面露嫌弃:“管他作甚。”   宁暖:“……”   宁彦亭语重心长地道:“阿暖,你也是,你是妹妹,朗儿是你的哥哥,他比你年长两岁,何至于到让你操心的地步,你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若是整日为朗儿烦忧,等他给你惹了麻烦,到时候该如何是好?这些事情,都有爹爹在,他下回若是再问你讨什么东西,你只管来告诉爹,爹去收拾他。”   宁暖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自己还给兄长惹了一顿收拾。   宁彦亭撇撇嘴,又说:“他竟然还有空来烦你,怕是近日书院里的功课还不够多,阿暖,你且等着,爹爹这就给你哥多布置几样功课去。”   宁彦亭说完,兴致冲冲地去了。   宁暖:“……”   宁暖找了个空,总算是将宁父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和宁母说了。   宁母不甚在意地道:“他若是对你好,你就接着,他这个做爹的对女儿好,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也太奇怪了,爹爹从前不是这样的。”宁暖忧虑:“怎么爹爹被打了一顿后醒来,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就和娘你当初一样。”   “我?”   “是呀,娘那日做了一场噩梦,接着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差点连我都认不出来。”忽然从忍气吞声变得毫不吃亏,若不是宁暖亲眼见到了这个转变,说不定就要以为她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   宁母心想,她那哪是做了噩梦,而是死了又活,一辈子都过去了。   “爹爹也是如此,醒来以后,不但对二叔三叔他们没有好脸色,对我也是,往常爹爹只觉得亏欠我,可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个月过去不过才五天,就已经给我买了三回首饰,另外两回还是宝芝斋的点心。”宁暖摇头:“从前我一直羡慕二叔他们,如今爹爹的好全都落到了我身上,反倒是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宁母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对劲了。   非但是宁暖,就连宁彦亭对她的态度也是变得比从前更加殷勤了不少,她嫁给宁彦亭那么多年,都多少年没收到过他送的礼物了?   宁母心念一动,因为分家的动乱而被忽视的那点儿不对劲又冒了出来。   难不成……难不成他也是……   宁母定了定神,道:“若是你觉得不习惯,等你爹回来,我再与他说一说。”   宁暖长舒一口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宁母将这件事情记了下来。   等到这天晚上,宁彦亭照常处理完了一天的公务回家来,四人在一块儿吃完了饭,宁暖回了屋子里,宁朗被催着去温书,宁彦亭也去书房之后。宁母让厨房做了宵夜,让丫鬟给两人送去,自己则亲自端着宁彦亭的那一份去了书房里。   她才刚敲了书房的门,宁彦亭便急忙拉着她走了进去。   “云兰,你到这儿来,我有事情与你商量。”   宁母将宵夜放下,就见他急忙关了门,还将丫鬟下人全部屏退,顿时纳闷:“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是阿暖的事情。”   “阿暖?阿暖怎么了?”   宁彦亭纠结地道:“阿暖的名声已经被宁晴和宁昕弄坏了,你打算如何恢复阿暖的名声。”   宁母一时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个。   她也没有细说,只是含糊地问道:“这事情我自然有办法,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宁晴比阿暖还要小几个月,如今却已经定了亲,阿暖也到了年纪,却连个合适的上门提亲的人也没有。”宁彦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我早些时候发现,也不至于让阿暖受这种委屈。”   “难不成……你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宁彦亭摇头,却拉着她的手,仔细叮嘱道:“云兰,你一定要记得,早日让阿暖的名声变好,早早给阿暖定了亲事才是。”   若是晚了一步,他的宝贝女儿又被安王那个混账看中了可怎么办?宁彦亭心中忧愁的很。   他回来的不够早,却也还来得及,只要在安王见到阿暖之前,让阿暖的名声变好,早早定下亲事,安王虽然无耻,可也不至于无耻到夺人妻子的地步。   宁彦亭心中想着,口中也不停地道:“你记得,一定要早些将这事情处理好,若是晚了……”   宁彦亭顿了顿,含糊道:“若是晚了,阿暖年纪大了,就不好再找了。”   “不好找?”宁母挑眉:“我的阿暖有什么不好,即使年纪大了,也多的是人上赶着要娶她,若是按照你说的急急忙忙嫁了,嫁给了一个不好的人家怎么办?”   宁彦亭一噎。   他郑重道:“我与你都看着,若不是什么好人家,我也绝对不会同意。”   “这也不是你能反对的。”宁母又说:“你忘了,朗儿先前还说过,让安王给阿暖挑一挑,旁的不说,若是安王看中了阿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彦亭立刻打断:“不行!”   宁母眼睛一亮,口中却故意道:“怎么不行?那可是个王爷。”   宁彦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安王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选,你身在内宅,或许不清楚,安王是出了名的废材王爷,阿暖这般聪慧,若是嫁给了安王,不就可惜了?”   “可那到底是王爷,安王虽然废材,可却是深得圣宠,阿暖嫁给了他,定能过上好日子。”   “谁说……”宁彦亭张了张口,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急忙闭上了嘴巴。   宁母好奇:“什么?”   “没什么。”宁彦亭急忙转移话题,道:“总之,阿暖嫁给谁都不能嫁给安王。”   “若是安王去求了圣旨,让皇上赐了婚,你我就算是想要反对,总不能抗旨吧?”   “所以我才说了,要早些想办法,让阿暖的名声变好,早早给阿暖定了亲事,就算是安王看中了阿暖,皇上也不可能赐婚。”   这简直说到了宁母的心坎里。   她恨不得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宁母强忍住了心中的激动,只是眼睛更亮,她看着宁彦亭,又说:“你这话说着,好像安王见到了阿暖,就一定会喜欢上阿暖一般。”   提起这个,宁彦亭就气得不行。   上辈子不就是这样?   阿暖长得那般好颜色,安王那个混账只见了一眼,非说是一见钟情,去求皇上下了圣旨,阿暖就这样嫁到了王府去。他满心满眼以为,阿暖嫁到王府能过上好日子,那安王也是信誓旦旦的和他保证,说是会对阿暖好。可后来呢?安王接连做错了事情,失了圣宠,地位越来越低,越让旁人看不过眼,偏偏连对阿暖的态度也冷了下来,哪里像是之前和他保证的,会好好对阿暖的样子?   若说他上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件是亏待了自己的家人,为那群白眼狼掏心掏肺,第二后悔的,就是没在临死之前豁出去揍安王一顿。   宁彦亭恨恨道:“若是晚了一步,安王又对阿暖一见钟情,到时候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咣当!   宁母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她双眸发亮地看着宁彦亭,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安王何时对阿暖一见钟情过?”   宁彦亭浑身一僵,抬头朝她看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宁母却是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你也死了?你是什么时候死的?你是如何回来的?”   宁彦亭:“……”   什么……回不回来的?   他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也死了?   宁彦亭一怔,电光石火之间,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顿时抬起头来,又是震惊,又是欣喜,还有满满的不敢置信,“云兰,你……”   宁母点头,率先道:“我死了以后,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回到了这时候。”   宁彦亭恍然大悟。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自己的记忆与现实出了差错。   难怪,难怪云兰会忽然大闹一场,将宁晴的那些首饰都夺了回来,还禁了他的银子,仿佛变了个人一般。难怪,难怪日子一直过的和上辈子一样,云兰会忽然得知宁晴宁昕毁了阿暖名声的事情,若不是重来了一回,她怎么会提前知道?   宁彦亭霎时双目赤红。   他眼中满是歉意,从上辈子憋到了现在的话,也总算是找到了机会可以和妻子说。   “云兰,都是我的错,若是我早些时候明白……若是那时候我在场,你也不会出乐意外,你不知道,那日我回到家中,就听到了你身亡的消息……”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一回想起那时的感受,宁彦亭差点稳不住自己的情绪。   宁母却是不顾,急忙道:“那你呢?你也死了?你是什么时候死的?发生了什么?”   提到这个,宁彦亭又是愤恨又是懊悔:“出了那等子事情以后,我还是执迷不悟,后来更是为二弟三弟顶罪……”他说着,还有些羞于启齿。   现在看清楚了一切,宁彦亭提起来,便觉得上辈子的自己蠢到无法直视。只是妻子还等着他的话,宁彦亭只好继续道:“我顶罪入了大牢,还没有等到审问的日子,夜里来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在牢中将我杀了。”   “黑衣人!?”   “那事与我无关,可与二弟三弟有很大的关系,恐怕那边也是担心事情会败露,怕因为我牵扯出更多的人,才抢先下了杀手。”宁彦亭苦涩地道:“若是杀了我,追查就会暂时停下,那边自然也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宁母怔了怔,又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明明她死的时候,宁家虽然乱了套,却也没到这种程度。   “此事我不好与你说。”宁彦亭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们已经与二弟三弟分家,这一回,我不会再和那件事情牵扯上,不会再重蹈覆辙。”   宁母看着他,对上他肯定的视线,勉强定下了心。   “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阿暖的亲事定下来。”宁彦亭拉着她,郑重地道:“若是将阿暖的亲事定下,那安王就算是再见到阿暖,也没有办法再娶阿暖。剩下的事情,等我找个机会,再与你慢慢说。”   宁母恍然想起了这件事情,又拉着他道:“那阿暖呢?我死了以后,阿暖过的如何?”   宁彦亭撇开了头。   不用说,宁母也明白了什么。   “那安王呢?”   宁彦亭又安慰道:“在我死的时候,安王又做了几件差事,皇上对他也有了好脸色。若是安王能够重新得到圣宠,阿暖又聪明,即使与安王感情不好,在王府之中,定然也能过得很好。”   宁母定下了心,附和道:“没错,阿暖一向聪明,她做了王妃以后,哪个人不夸?只要她还是王妃,那王府就还是她做主,阿暖怎么会亏待了自己。”   宁母说着,脸上也有了血色。   她点头道:“明日我就去给阿暖挑合适的公子,定要在安王见到阿暖之前,将亲事定下来。”   “还有朗儿……”   宁母咬牙,恨恨道:“我也要盯着他上进,省得他再去找安王,哪天阿暖被他连累了也不知道。”   宁彦亭心头一软,“我……”   他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忽地被宁母拧住了耳朵。   宁母恶狠狠地道:“若是你再连累我们,我就一脚踹了你,带着阿暖和朗儿改嫁,反正我有的是钱,就算是不找其他人,也能带着他们两人过上好日子。”   宁彦亭大惊失色,连忙讨饶,态度立刻软了下来,谄媚地冲她笑,再也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 第31章   宁母和宁彦亭通了气,到了第二天,便开始忙碌着手准备给宁暖洗清名声的事情。   宁暖的名声坏了很久,只知道宁晴和宁昕两人常常在外面说宁暖的坏话,可宁母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说的。但是她清楚的是,在所有世家夫人的眼中,宁暖不是什么好姑娘。   要改变这些夫人根深蒂固的想法,若是寻常的法子,也解决不了。   不过宁母有着前世的记忆。   上辈子,阿暖的名声变好,她没有出半点功劳,可过程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其中为宁暖洗白名声,起了最大作用的就是云山寺的慧真大师。   慧真大师是个高僧,就算是皇上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尊敬,同样的,寻常人也很难见到慧真大师,更别说得到慧真大师的批命。可上辈子,宁暖就得到了,是慧真大师亲口给她批了命,才扭转了所有人对她的看法,宁暖抓着那个机会,一举洗白了自己的名声。   只是她虽然清楚,却也不知道慧真大师是如何给宁暖批命的。   算算时间,少说也得等到明年,慧真大师行踪不定,如今也不知道在不在云山寺中,虽然有了办法,可就算慧真大师人在云山寺,能不能见到慧真大师,却也还是个问题。   宁母顿时犯了难。   可她也还是派人去了一趟云山寺,打听慧真大师的行踪。派去的下人到了天黑才回,对她道:“夫人,慧真大师云游去了,已经去了好几个月,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   宁母顿时叹了一口气。   她也没气馁,又去让人去打听云山寺之中还有哪位大师的声望高,看能不能求他给宁暖批命。   对此,宁母自信的很,她相信她的阿暖定然是最好的,上辈子有慧真大师的批语在先,那批语流传到外面,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眼红,若不是实在是太好,又怎么会直接让大家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这辈子就算是换了大师,肯定也批得八九不离十。   宁母忙前忙后,反倒是让宁暖纳闷不已。   “娘,您在忙什么呢?昨日派人去了云山寺,今日又派人去抱阳观,这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让您这么……”宁暖纠结了许久,才试探地问:“若是家中出了事情,娘和我说说,说不定我也能帮娘想到主意。”   “阿暖,你且等着就是了。”宁母斗志满满地说:“阿暖,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的名声变好的。”   宁暖恍然。   原来是在忙活这个。   宁暖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此事慢慢来也不着急,左右宁晴她们也不会再在外面乱说,娘为何这般急切,又是去求大师,又是去求道长,倒不如慢慢来,左右我也想多陪娘些时间。”   “那怎么行?!”宁母眉毛一竖,凶巴巴地说:“若是再拖延,若是……”   “若是什么?”   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急急咽了下去,宁母慌忙地道:“若是拖得久了,你就成了老姑娘了。”   “那不是正好?我也舍不得离开娘。”宁暖亲昵地对她道:“若是我出嫁了,家中只有哥哥一人,到时候,哥哥惹娘生气了,还有谁来安抚?”   “那也不行。”宁母郑重地说:“这事儿一定要早点解决,阿暖,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   宁暖更加纳闷。   宁母又问她:“阿暖,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宁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她对此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忽然听到宁母提问,也是愣了一下,继而道:“若是娘真的这么着急,不如在外面支个粥蓬。”   宁母摇头:“时间太长。”   “此事本来就得慢慢来,娘非要急求成,除了求神拜佛,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宁暖笑道:“难不成还能有神仙给所有人托梦,告知他们内情不成?与其这样想,还不如让宁晴他们澄清来的快一些。”   只是她欺压姐妹的名声在外,宁晴和宁昕若是真的跳出来澄清,只能给她再加一笔。   宁母恨恨:“是娘疏忽了,早知道就应该早些时候让那连个丫头将你的事情解决掉,她们惹出来的麻烦,反倒是将烂摊子丢给我们了?”   宁母又心疼地看着宁暖:“阿暖,此事你放心,娘就算是三跪九叩,也会求到大师替你洗清名声。”   宁暖微微蹙眉,瞧着她这般坚定,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劝阻的话。   在她看来,此事慢慢来也不用着急,她哪里知道自己爹娘心中还有别的小心思,火急火燎地提防着某个未来会出现的大尾巴狼。宁暖将宁母做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又是纳闷,又是无措。   宁母把此事上了心,事关宁暖自己,她心中自然也惦记着。   偏偏她惦记着不说,连宁晴都往她眼皮子底下跑。   这日,她被宁母找了个借口赶出门,说是去铺子查账,实则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中憋坏了身体。宁暖自然没有拒绝,只带上香桃就出了门,去铺子上查完了账,她又被香桃拉进了一家胭脂铺里。   “出门前夫人可是叮嘱过奴婢了,让奴婢带着小姐,千万要多买一些,夫人说了,若是小姐买的多,还会给我赏钱。”香桃美滋滋地道:“奴婢出门前,也特地去小姐的梳妆台上看过了,铺子里上的这些新品,小姐的梳妆台上可一样也没有,不如就趁着今日这好机会,一块儿买了吧。”   胭脂铺子里满是脂粉花香,宁暖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明知道我不爱这些。”   “奴婢知道,小姐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好看的很。只是小姐这般好颜色,若是再略施脂粉,岂不是比平时还要更好看?”香桃笑嘻嘻地说:“若是让夫人知道,奴婢带着小姐到了这儿,小姐却空着手回去了,不但不不给赏钱,指不定还要罚奴婢呢!”   香桃软磨硬泡,宁暖被她磨得受不住,只好抬起往柜台走去。   她到底还是个女儿家,瞧着装在精致盒子里的红艳艳的胭脂,看着也不免心动。宁暖的视线在上面游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一个有着腊梅浮雕的白玉胭脂盒上。宁暖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起,旁边却有人比她更快的拿了起来。   宁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宁晴站在自己的身旁,手里正拿着那盒胭脂在看。   香桃惊呼:“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宁晴像是刚发现她们一般,转头看了她们一眼,脸上也露出了惊讶。   “暖姐姐,你也在这儿呀?”   宁暖面色冷淡地冲她点了点头,转回了头去。   宁晴却不罢休,继续纠缠了过来:“暖姐姐,你也来挑胭脂?哎呀,方才是我看错了眼,不小心将暖姐姐看中的胭脂拿走了。暖姐姐今日怎么得了空,不让铺子送到府里去,竟是亲自来了这里?”   宁暖听得出来,宁晴这是可以来找她的麻烦了。   她眉头微蹙,朝宁晴看了过去。   自从分家以后,她与宁晴就再也没有见过,细数起来也没有多久,宁晴外表看上去也依旧光鲜的很,只是看她亲自到了胭脂铺里来,想来日子过得的确不如从前了。   换做是从前,不论是脂粉还是首饰,都是铺子里的人将东西送到府上来,供她们亲自挑选。可如今分了家,虽然是同一个宁字,地位却和从前天差地别。   宁暖勾起唇角,反问道:“你才是,既然有空到了这儿来,还有闲心挑胭脂,你手中拿着那一盒胭脂价格可不便宜,二婶婶这是已经将欠的东西都还完了,少的银子都已经补回来了不成?”   宁晴脸色一黑。   分完家后,她们反倒是欠了大房一屁股债。   宁晴勉强将心中的嫉恨压了回去,又得意道:“娘特地给了我银子,让我来买些脂粉,暖姐姐,你也知道,我与周公子定了亲,以后是要嫁给周公子的,不知暖姐姐……哎呀,我又忘了,姐姐名声不好,想必是到现在也没定下亲事吧。”   宁晴又虚情假意地安慰说:“姐姐莫急,等时候到了,自然也会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只是好人家,哪会有人娶一个名声不好的人?若是真的有,那也高不过与她定亲的礼部侍郎家的周公子。   宁晴得意,看着宁暖无悲无喜的表情,心中却是已经觉得自己赢了一回。   今日碰巧书院不上课,宁朗一大早就去找楚斐,同他出来游玩,两人走得累了,便在一家茶楼坐了下来,碰巧是在胭脂铺子对面。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宁朗趴在窗前,看街上热热闹闹的的景象,看得正起劲,目光一错,忽然落到了对面胭脂铺子里。   他忽然“咦”了一声,将楚斐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我妹妹了。”宁朗纳闷:“她平日里不爱出门,怎么今日就正好让我撞见了。”   楚斐不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胭脂铺子多的是来挑选脂粉的女人,他从未见过宁朗口中常提的妹妹,只一抬眼,目光便忽地被一道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姑娘有着乌黑的发,发髻上斜斜插了一支白玉的簪子,乌发雪肤,唇色绯红,站在人堆里,却将其他人的光芒都压了下去。   楚斐心念一动。   “哪个是你妹妹?” 第32章   胭脂铺中。   宁晴那一番话说完,宁暖还没有说什么,香桃就已经先涨红了脸,上前一步挡在了宁暖的前面,愤愤道:“二小姐这番话说的,难道我们小姐的名声就不是你败坏的?二小姐已经做出了这等事,夫人和小姐没有和二小姐计较,还要到我们小姐面前连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   宁晴咬牙。   不计较,怎么不计较?   若是不计较,她的那些首饰难道还会自己长腿飞了?   提到这个,宁晴就愤愤不已。   若不是江氏大闹一顿,见她的那些首饰夺走,如今她怎么会变得这般狼狈?如果是没分家,那也倒还好,她和娘亲求一求,自然能用公中的钱贴补回来,可现在分了家,他们不但欠了大房一屁股债,日子也过的比原来还要紧巴巴的。家中的收益只有分到手的那些铺子,以及宁彦文的俸禄。她爹爹出门应酬要花一大笔银子,家中下人开销也是一大笔银子,各府之间的社交往来也是一大笔银子。   她娘亲对她耳提面命,让她要节俭一些,就算是买首饰脂粉,也不能像是之前那样大手大脚,以至于她那些首饰非但没有补回来,如今就连买新的首饰都要犹豫再三。   这些都是谁的缘故?   当然是宁暖的!   在宁晴眼中,宁彦亭和江云兰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唯独宁暖会,宁暖一直和她不对付,说不定当初就是宁暖撺掇江氏抢走了她的首饰,又鼓动宁彦亭对老夫人说出分家的事情。   宁晴哼了一声,说:“你这丫头,这好的坏的都赖我头上,你单说我坏了你们家小姐的名声,怎么就不是你们家小姐本就是个歪的?”   “你……!”香桃涨红了脸,愤愤地瞪着她,张口还想要说什么,却是先被宁暖拉了一把。   她这才想起来,如今她们是在胭脂铺里,大庭广众之下,的确不合适将家事在外头喧哗。她们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注意到那些人的视线,香桃一噎,呐呐地朝着宁暖看了过去。   宁暖看了宁晴一眼,浑不在意地转过了头去,轻描淡写地道:“那妹妹可多挑挑胭脂,到时候好画给周公子看。”   宁晴一喜,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递到面前来的口脂打断。   宁晴一愣:“这个……”   宁暖一口气拿了好几样,一块儿放到了她的面前:“妹妹与周公子定亲,我这个做姐姐,一直忘了恭喜你,如今正好在这儿碰见了,就帮你挑一挑吧。”   “……”宁晴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帮她什么?挑胭脂?   怎么不说直接买给她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暖,却见宁暖动作不停,一连拿了好几套,都放到了她的面前来。这些都是脂粉铺子里出的新品,时下也卖得最火热,铺子里许多姑娘手中都拿着,满脸都是喜爱。   宁暖又忽然道:“是我忘了,如今分了家,妹妹手中也不宽裕……”   宁晴又喜又惊,看着宁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怀疑。她这大堂姐莫不是真的被她刺激傻了,听这语气,难道是真的要买胭脂给她?   宁暖话锋一转,说:“只是定亲是大喜事,如今你又特地为了周公子过来挑胭脂,想来二婶婶也不会吝啬你,定然给了你足够的银子。我瞧着这些都适合二妹妹,不如二妹妹都买了。”   宁晴:“……”   宁晴张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哪里有那么多银子?!   这回她的确是用了周公子当借口出来买脂粉,她娘虽然舍不得,可为了周家这门大亲事,也忍痛掏了银子,为了准备她的嫁妆,家中的一银钱已经不是很宽裕,因此拿出来也没有太多,买一两样还好,可买好几套,那是万万不可能。   只是……   宁晴与宁彦文有些像,在外也十分要面子,如今宁暖的话已经说在了前头,她若是再拒绝,就好似低了宁暖一截一般。   宁晴顿时犹豫了起来。   “还是说……二妹妹出不起这些银子?”宁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眸微弯,在宁晴看来,眼尾透露的意思分明是瞧不起她。宁暖好心提醒道:“若是二妹妹出不起,还是量力而行的好,若是让二婶婶知道了……”   “谁说我买不起?!”宁晴猛地拔高了声音,将那些脂粉都揽了下来,她昂起下巴,得意地朝着宁暖看去:“怕是要让暖姐姐失望了,即使是分了家,我手中也宽裕的很,娘亲待我极好,不就是几盒脂粉,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她说完,像是生怕宁暖又趁机多拿几套,直接将脂粉铺娘子叫来,掏出银子结了账。   掏银子的时候,宁晴肉疼不已。   她早就看中了一套首饰,为了那首饰特地将自己的私房都拿了出来,今天出来,不但要买脂粉,也是为了将那套首饰买回去。   如今倒好,首饰买不了了,倒是换成了一堆脂粉。宁晴不敢多看,怕多看一眼自己就肉疼。她让丫鬟提上东西,骄傲地从宁暖的面前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香桃这才不满地道:“小姐,二小姐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帮她挑胭脂做什么?”   宁暖浑不在意地看着摆放出来的脂粉:“谁说我帮她挑了?”   “那小姐你……”   “我不过是顺手拿了几样。”宁暖弯起眼角,眼中带着得意:“那些脂粉适不适合她,我可是一眼都没瞧。若是按照你这么说,我还真的挑了……”   “小姐?!”   “我给她拿了好几盒一模一样的。”宁暖拿起一盒口脂,“这个。”   香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宁暖拿得这一盒口脂是最深的颜色,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颜色,像是宁暖宁晴这般年纪的人,更是敬而远之,连宁母都会嫌弃这颜色太过深沉。若是到了宁晴手里,她又一向爱美,是万万不可能用的。   偏偏价格还不低,算是胭脂铺里最不紧俏的货。   宁晴一向好面子,和她斗气买下来的东西,也万万不可能做出回来退货的事情。她吃了这个亏,只能咽回到肚子里。   宁暖也是真的清楚,二房本来花钱就大手大脚,宁彦文在外应酬银子也不少,再过几月,宁晴就要出嫁,为了给宁晴撑面子,二夫人也会多多的给宁晴准备嫁妆。这也要钱,那也要钱,想来二房如今也不宽裕。   她平日里也不会做出这等坑人的事情,可谁让宁晴偏偏要上赶着凑到她面前来?   香桃心中的气顺了一些,却还是嘟着嘴巴,有些不高兴地说:“若是夫人的动作再快一些就好了,如果小姐的名声变好了,二小姐可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得意了。”   香桃是知道宁母最近动作的意思,可也是如今才感同身受,恨不得她们小姐的名声能够立刻变好,再找一户厉害的人家定下亲事,最好比那礼部侍郎周公子还要更厉害,让宁晴再也不能到宁暖面前来得意。   宁朗和楚斐走到门口,正巧听到了她最后一句话。   楚斐不禁问道:“名声?什么名声?你妹妹名声不好?”   宁朗也是愣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楚斐点了点头,看向远处那个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宁朗却没有注意到他奇怪的态度,满心满眼只剩下了宁暖,他在门口喊了一声“阿暖”,兴致冲冲地跑了进去,也不管胭脂铺子里其他人看来的目光。   宁暖一转头,就看到他跑到了自己的面前停下。   宁暖顿时惊喜:“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与朋友出来玩,就坐在对面茶楼里,谁知道一眼就看到了你在对面,这不是来找你来了?”宁朗又问:“反倒是你,怎么舍得从府中出来了。”   “娘嫌我整日在屋子里,让香桃陪我出来买些胭脂……”宁暖顿了顿,忽地意识到,他口中所说的朋友就是安王。   是了,自从与那些狐朋狗友决裂以后,她哥哥就只剩下了安王一个朋友,如今说是和朋友出爱玩,那边是安王了?   宁暖一惊,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宁暖连忙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哥哥还是不要理我,快去陪安王吧,你这般贸然跑过来,小心安王殿下生气。”   “他才不会生气……”宁朗顿了顿,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宁暖哭笑不得,这不是一猜就能猜中的事情?   她柔声说:“哥哥是与殿下一块儿出来,想来也没有别的人在一旁,哥哥贸然过来找我,只剩下殿下一人,以哥哥的性子,定然是提也没提,就直接跑了过来。殿下脾气虽然好,可忽然被哥哥丢下,也是会恼的。”   宁朗连忙应道:“好,好,我回去还不成嘛。”   只是临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关心道:“我方才好像见你与宁晴闹了什么矛盾,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宁暖原本不想告诉他,香桃却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大少爷,您可不知道,二小姐……不,堂小姐一向对小姐的态度不好,原先是她在外面败坏了小姐的名声,害得小姐如今这样,连个上门提亲的人也没有,堂小姐和周公子定了亲事以后,却是时常来和小姐炫耀……若不是因为她,小姐定然能嫁的比她还要好。”   宁朗愣住:“还有这回事?!”   “此事我与娘心中有数,不用哥哥操心。”宁暖柔声道:“倒是哥哥,今日怎么又逃学了?”   “不,不是我逃学,是今天书院不上课。”宁朗挠了挠头,又问:“那……那娘说打算怎么办?”   “娘已经想到办法了。”   宁朗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宁暖又催了催,他才总算是不舍地走了,临走之前,还巴巴地道:“阿暖看中了什么,若是银子不够,就让香桃来找我,我有的是钱,都给你买。”   宁暖哭笑不得的应了。   宁朗这才回了茶楼里。   他回去的时候,楚斐已经坐回到了原来的雅间里,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某个身影,拿着茶杯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宁朗回来的动静,他立刻转头看了过来,竟是难得没有被友人贸然丢下的恼怒,仿佛那个刚才和宁朗一块儿追到门口的人也不是他一样。   他笑眯眯地帮着宁朗倒了一杯茶,才道:“你和你妹妹说完话了?”   宁朗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楚斐又问:“你是在想你妹妹的事情?”   宁朗脱口而出:“可不是嘛。”   他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说这些有些不对,顿时懊恼地闭上了嘴巴。   “我妹妹的事情,我是不好和你说的。”宁朗叹气:“只是我忽然得知一件事情,如今憋在心底,实在难受的很,想找个人说一说……我妹妹让我不要在意,可我也偏偏在意的很。”   他又道:“若是我有个兄弟什么就好了。”   楚斐眼眸微动,见他的杯底空了,又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宁朗拿起杯盏,仰头一饮而尽,上好的茶叶到了他手中如同白水一般,喝完以后,他一抹嘴,还嫌弃道:“你这茶味道不好,下次还是带我去喝酒吧。”   他说着,起身又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楚斐叫住了他:“你去哪里?”   宁朗急忙停住,对他道:“我回家一趟,那事情我妹妹不与我细说,可我心中实在在意的很,我去问问我娘,她肯定清楚。”   楚斐伸手将他拉了回来,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不如和我说说。”   “这……这不好吧。”宁朗犹豫:“此事与我妹妹有关,却是不好与你说的……”   “这有什么关系。”楚斐笑眯眯地道:“我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不久前才刚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难道这话不算数?”   宁朗连忙摇头:“当然算。”   楚斐又哼了一声:“本王还陪你一块儿做了爬人墙头的丢脸事,这面子都让你丢尽了,当初来找我帮忙的时候知道与我拉关系,现在倒好,是要将这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了?”   宁朗的头摇得更厉害:“当然不会。”   楚斐面色转晴,亲自将杯子放到了他的手中,态度难得的亲和。   只听楚斐道:“我们已经是爬过墙头的交情,你也说了,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既然你把我当兄弟,那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你妹妹有了麻烦事,就是我妹妹有了麻烦事,你为你妹妹的事情担心,我也为我妹妹的事情担心,你说是不是?”   宁朗已经被他绕晕了,只知道顺着他的话点头:“好……好像是……”   楚斐笑得像只大尾巴狼:“既然如此,你不如也将这件事情和我说说,我们一起来为我们妹妹想办法,我的路子比你广,你做不到的,说不定我能做到,你说是不是?”   宁朗晕乎乎地点头:“是……是……”   楚斐再那么一哄,他便稀里糊涂地将方才听到的事情说给了楚斐听。   楚斐听完,眼睛更亮:“你的意思是说……你妹妹还没有定亲?”   宁朗满脸愁苦地点头:“原先我还奇怪,为何我堂妹定了亲,我妹妹比她还大几个月,还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原先还以为,是我娘舍不得让她这么早嫁出去,我也是这样想,我妹妹才多大,我也想她在家中多待几年,可如今才知道,竟然是因为我妹妹的名声坏了。你说,我妹妹这么好,我也以为我堂妹也是个好的,怎么她心思这么恶毒,竟然还这样陷害我妹妹?”   在宁朗心中,他妹妹可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人了。   阿暖温柔体贴,一向有主见,也不像娘亲那样凶巴巴的,长得也好看,宁朗见过那么多的姑娘,可没有哪个能比他妹妹还要好的,在宁朗心里,那些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也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自己妹妹的。   这么好的妹妹,当然是要藏在家中,多留几年才是,哪舍得那么早就嫁出去?原先宁朗一直是这样想的,隐约听到了一些事,知道宁母在为宁暖的亲事着急,却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乍听到香桃说了前因后果,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自己不愿意嫁,和嫁不出去,这可是两码子事!   宁朗心痛地道:“若是我早些时候知道,我就……我就去把我堂弟揍一顿!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楚斐斜了他一眼,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洗清你妹妹的名声,你要是贸然去揍人,说不定还会给你妹妹惹麻烦。”   宁朗顿时沮丧地垂下了头。   “你也知道,我们最近才分了家。原先住在一块儿,若是打了他,我爹肯定要生气,可现在就不一样了,我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性情大变,若是我再去打他,如果是为了我妹妹,他肯定会满意的。”宁朗眼前一亮,跃跃欲试道:“你王府中的侍卫,能不能借我几个?”   楚斐无语:“除了打人,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什么办法?”宁朗挠头:“我笨,读书也不行,也就拳头比他厉害一点了。”   “你若是这样想,你妹妹还是要生气。”   提及宁暖,宁朗顿时蔫了。   他满脸懊恼地道:“原先我爹娘一直说,说我身为兄长,却一直给我妹妹添麻烦,原来我还不明白,可现在想来,他们说的一点错也没有,我身为兄长,却连她名声坏了也不知道,还一直给我堂妹好脸色。她为我操心了那么多事,我除了给她买首饰,买八哥,别的就什么也做不了,就连之前杏儿的事情,也是她提醒我。”   宁朗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像话。   从前他爹娘耳提面命让他上进,宁朗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出了这回事,他却是当真后悔起来。   若是他再有用一些,不让阿暖为他操心,在阿暖受了委屈的时候,还能为阿暖出头的话,那该多给阿暖长面子啊?   楚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今不是有了我了?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以后她受了委屈,我给她出头,我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还有谁的面子大过我不成?”   宁朗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我妹妹受了委屈,为何是你出头……”   楚斐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   宁朗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了。”   “那你和我这般见外做什么?”楚斐说:“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妹妹受了委屈,你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宁朗稀里糊涂应了下来,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只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楚斐转移走。   楚斐体贴地给他的杯子倒满,笑容满面地问道:“既然是我妹妹了,不如你再和我说说你妹妹的事情,让我这个新哥哥也多了解她一些,若是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应对……”   宁朗已经被他牵着走,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已经觉得和他亲近,自然也不反对,眼睛一亮,立刻滔滔不绝地和他说了起来。   这一说,就说到了黄昏。   一直让小二续了好几次茶水,宁朗说得口干舌燥,直到看着天色实在不早了,他才不舍地停了下来。   停下来不说,他还拉着楚斐,满脸怨念地道:“原先我还想过,我娘这么急我妹妹的亲事,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好的,还想让你帮帮忙,能不能找个好人家,可我才提起,就被我爹娘否决,我妹妹也是,她头一个不同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哪里会这么和我见外,是不是?”   楚斐满口应了下来:“自然。”   宁朗又高兴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忙的。”   他说完,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我也知道,名声很重要,如今变成了这样,就算是你帮忙,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此事一定会解决的。”   “也是,我娘似乎已经想到好主意了。”   楚斐的心思在舌尖转了转,又咽了下去,继续道:“既然你都提出来了,那我也一定会帮你妹妹找个好人家的。”   “真的?!”宁朗惊喜。   楚斐满口答应:“定然不会比我差。”   宁朗只感觉自己被天降的大喜事砸了脑袋,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受宠若惊地道:“真……真的?!”   在他心里,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安王也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了!   安王是什么人呀?那可是王爷!不但人好,身份还尊贵,若是不比安王差,那得好到什么程度的?!   宁朗惊喜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连脑袋也被这个大好的消息砸晕,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这……这不太好吧,哪能这么麻烦你……”   要是身份也不比安王差,那……那……那他的阿暖,岂不就是要做王妃了?!   哎呀,要是真的是这样,那他以后可就是王爷的大舅子啦!   宁朗喜不自胜,用力抓着楚斐的手,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临到分别时,还恋恋不舍的,恨不得再多说几句。   眼看着天都快要黑了,他才终于姗姗回了家中。   因着有上回被痛骂了一顿的例子,这一次宁朗艰难的将自己的激动憋住了,只等着以后事情成了,再来和爹娘和妹妹说这个好消息。   因此,在宁父宁母都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蠢儿子又做出了与他们期待的完全相反的事情。   而那一头,楚斐也回了王府之中。   一路上,今天瞥见的那道身影不停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让楚斐想了又想,越想越心痒痒。   他不禁感叹:“亏我还自认为看遍了天下美人,可如今见着了才发现,哪怕是皇兄后宫之中最美的妃子,也不及她半分。”   侍卫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在发现之前,又连忙收回了目光。   他不禁在心中感叹:难不成他们王爷见色起意,当真是看上了宁公子的妹妹?   楚斐小声嘀咕:“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本王身份更尊贵,相貌更出众的人选不成?”   侍卫:……   侍卫心中又想:若是方才在茶楼里,他们王爷将这番话说给宁公子听,宁公子会不会当场将他们王爷暴打一顿?   等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时,楚斐还回不过神来。   他一进入王府,管事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道:“王爷,太后娘娘又送人来了。”   “又来?”楚斐皱起眉头:“本王与母后说了多少回,让她不要再送人过来,怎么母后就是不听?”   管事在一旁问:“王爷,那这回……”   “赶回去,都赶走。”   管事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楚斐叫住了他:“让那些人回去,帮本王捎句话,说是长得不好看的,不合本王眼缘的,都不准再送过来了。”   管事顿时迟疑:“那……那王爷喜欢什么样的?”   上回他们王爷把人赶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这回太后送过来的人,他也看见了,那可真的是一个个国色天香,貌若天仙,个个都符合他们王爷说得标准,谁知道这回他们王爷见也不见,就直接挑剔起那些美人的容貌。   “本王自然是喜欢又聪明又好看,还要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   楚斐在心中暗暗补充:若是宁家小姐那样的,就正好符合他的喜好。   管事恍然大悟。   记住了,他们王爷现在不但要好看的,还要脑子聪明的了。   管事连忙道:“那奴才这就去派人告诉太后,以后按王爷您的新标准来。”   楚斐脸色一沉:“本王什么时候要答应了?”   管事苦了脸:“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每回都这么说,可太后娘娘哪回答应过。”   楚斐一噎。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想了想,又说:“你就说……就说本王已经有了心上人了,那母后自然也不着急了。”   旁边的侍卫暗暗在心中点头:果然如此。   管事却满是惊喜,“王爷,您说的是真的?您当真……当真是遇到心上人了?”   楚斐矜持颔首。   “对方是哪家的小姐?”管事兴冲冲地道:“自王爷出宫建府以后,太后娘娘就一直催着您,每回送了美人过来,却全都被你赶回去了,太后娘娘就盼着您能成家,如今您可算是遇到了心上人……不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小姐,我也让人去禀告太后娘娘,想来太后娘娘也一定会高兴道。”   “不着急。”楚斐说:“此事你谁也不能说。”   “这……”管事一怔,又忐忑地问:“那王爷是……”   不会是和宁公子待久了,也喜欢上了身份上不得台面的人吧?   管事心中充满了忧愁。   “此事我另有打算,若是真的合适,自然会告与母后。”   管事又猜:难不成那边不答应?   管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若是王爷当真喜欢,不如去求皇上下一道圣旨赐婚……”   楚斐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本王还用得着你提醒?”   管事摸了摸脑袋,连忙乐呵呵地跑去将那些美人送走。   等楚斐回了屋中,兀自一个人想着今天那道倩影心猿意马许久,才又叫了人过来。   “去将宁朗那妹妹调查一遍,还有宁夫人,打听打听宁夫人最近有什么动作。”   宁朗妹妹的名声不好,他若是早早提了,太后肯定也不同意。   宁朗说他娘已经有了主意,也不知道这名声什么时候洗清,若是她做不到,他倒也不介意出手帮个小忙。   若是他帮了忙,那自然也能更名正言顺的……   楚斐心中有了主意,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得意。   他的王府空了那么久,添个人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上辈子安王就是个见色起意的大猪蹄子   当然啦,上辈子也是陆续发现了阿暖的其他优点,然后才越来越喜欢阿暖的啦 第33章   楚斐将太后送来的那些美人送了回去,第二天,太后果然又让人捎了口信过来。   “太后娘娘问,这回送来的人,您有什么不满意的。”管家说:“奴才听了王爷的话,没有将王爷有了心上人的事情告诉太后娘娘,也与太后娘娘提了不要再送美人的事情,只是王爷您也知道,此事太后娘娘从来不曾答应过,奴才就算是说了也没有用。”   楚斐点了点头,道:“本王进宫给母后请安,亲自和她说。”   管家眼睛一亮,旁侧提醒:“若是王爷有了心上人,不如和太后娘娘提一提,太后娘娘知道了,肯定高兴,若是再给王爷赐了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楚斐的扇子就已经敲到了他的脑袋上。   “你这蠢奴。”楚斐笑骂道:“你倒是将本王的亲事全都安排好了?不如你去和母后说说?”   管家连忙低头,心中暗想:也不怪他这般想,可谁让他们王爷的名声也不太好呢?   他们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弟弟,最得圣宠,身份尊贵,容貌英俊,本该是京城贵女之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可偏偏却是个出了名的废材王爷。以管家的眼光来看,他们王爷分明也聪明的很,办事也是利索,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撞了哪门子神仙,每回皇上派下来的差事,他们王爷总会出错。   这错的多了,就成了人人口中的废材了。   管家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也着急的很,可唯独他们王爷气定神闲,怎么也不慌,眼看着大皇子二皇子都成了婚,他们王爷这个做叔叔的,比他们还年长几岁,后院却还空荡荡的。   依着他们王爷的话,就是要找太妃娘娘与先皇这般伉俪情深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妃娘娘早早离世的关系,王爷连找人的标准都是按着太妃娘娘的条件来,可自王爷出宫建府以来,这找了又找,却是怎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不但他急,太后娘娘也急,更是找借口塞了许多人过来,可全都被他们王爷送了回去。   如今倒好,他们王爷可算是有了心上人了!   管家乐呵呵,目送着安王出了府,回头又在心中琢磨,等未来的王妃进王府之前,他可得好好敲打敲打王府中的下人,省得他们怠慢了王妃,到时候王爷发了脾气,谁都落不着好。   楚斐坐着马车进了皇宫,他早早就得了免早朝的特例,当他进宫的时候,正好看见官员们上完早朝走出来。   楚斐迟疑了一下,在宫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看到了随着人流走出来的宁彦亭。   他摸了摸下巴,掀开马车车帘,朝着宁彦亭走了过去。   宁彦亭正琢磨着今日回去时该给宁暖带些什么,首饰昨日带过了,糕点阿暖也不喜欢,胭脂他也看不懂,若是什么小玩意儿,还没有宁朗带回去的有趣……宁彦亭正琢磨着,忽地听到有人叫住了他,顿时纳闷地抬起了头来。   他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了楚斐笑眯眯的眼。   宁彦亭:……   宁彦亭心中爆出一声惊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是忍住了自己想要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他连忙垂下眼,生怕会让楚斐发现自己眼中的情绪。   重回过去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安王。   在他的阿暖嫁给安王之前,他与安王也不算亲近这好端端的,怎么安王忽然主动找上了他。   宁彦亭心生警惕:莫不是安王也回来了?又或者是,安王又看上了他的阿暖?   不不不,这还没到时间呢……   “宁大人。”楚斐热心地道:“宁大人这是出宫去?”   宁彦亭低眉顺目,语气冷冰冰地道:“回王爷,下官如今正是要去衙门。”   “宁大人辛苦了。”楚斐关切地说:“如今天气逐渐炎热,宁大人公务繁忙,也要多多注意身体。”   宁彦亭眉毛一跳,依旧道:“劳烦王爷挂念。”   “不麻烦,不麻烦。”楚斐笑眯眯地说:“宁大人是国之栋梁,宁大人身体好,才能帮皇兄做事,若是宁大人倒下了,皇兄也要为宁大人着急……更何况是宁大人的儿女,宁大人可要多多注意身体,别让家里人担心。”   宁彦亭右眼皮跳了又跳。   他迟疑地看了楚斐好几眼,拱手道:“安王殿下认识下官家里人?”   他心中慌乱不已,生怕楚斐会说出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答案。   不可能啊,阿暖一直在府中,也不怎么出去,更何况也没有到上辈子安王见到阿暖的时间,他重来一回,即使如今与上辈子发生了变化,这变化也只是在家里头,和安王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宁彦亭忐忑不已。   楚斐笑道:“难道宁公子没有和宁大人提过?本王与宁公子相交甚好,宁公子是本王的朋友,还时常与本王提起宁大人。”   宁彦亭:“……”   宁彦亭呼吸一滞:“他……他和殿下提了什么?”   楚斐笑着说:“他埋怨宁大人逼着他上书院,很不情愿的很。”   宁彦亭又问:“别的……别的没有提吧?”   楚斐只当不知:“还有什么?”   宁彦亭放下了心,又羞愧道:“犬子顽劣,让安王殿下见笑了。”   “宁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本王看宁公子是真性情的人,也高兴能与宁公子做朋友。”   宁彦亭脸色有些难看,听着楚斐的话,只勉强勾起嘴角,冲他笑了笑。匆匆拱了拱手,又和楚斐应付了几句,便借口公务繁忙,急忙走了。宁彦亭转过身后,脸色却是阴沉无比,若不是还有公务等着他处理,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宁朗的书院里去,将宁朗叫出来痛骂一顿。   这好端端的,与安王做什么朋友!   他与云兰耳提面命,怎么这蠢儿子总是记不住!若是这辈子又连累了阿暖,又让阿暖被安王看上,这可如何是好?!   楚斐本就是看见了他才停下来顺口与他说几句话,他的目的地是皇宫,因此也没有多挽留,看着宁彦亭走了,这才又进掏出腰牌进了皇宫。   他先去了太后那儿,给太后请安。   太后见了他,自是欣喜不已,和他说了几句体己话,又问起昨日被送回来的那些美人:“你是对那些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若是还有不满意的,你尽管说,母后再让人帮你挑更合心意的。”   “母后,儿臣早就与你说过了,不要再给儿臣送人了。”楚斐说:“儿臣心中自有分寸,若是儿臣未来的王妃进门后,瞧见府中有这么多人,心里定会不舒服。”   太后莞尔:“你与先皇倒是不一样。”   “儿臣觉得,儿臣与父皇却是像的。父皇喜欢母妃,儿臣也想像父皇一样,找一个像是母妃那般好的人。”楚斐笑道:“儿臣不需要旁的什么人,若是以后有了王妃,也只要王妃一人就足够了。”   太后脸色有些冷了下来,可在楚斐察觉之前,又很快恢复了常态。   太后道:“你常常这么说,可说了这么久,却一直没动静,母后在宫中等了那么久,等来等去,等到你几个侄儿都有了王妃,却还是等不到你的。”   “此事急不得。”楚斐摇头:“若是操之过急,错过了最好的人,那可怎么办?”   “若是一直找不到,你还要孤零零过一辈子不成?”   楚斐的话在喉咙口转了一圈,忽而笑了出来,道:“母后莫慌,儿臣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太后眼睛一亮:“当真?”   “只是儿臣只与她见过一面,还得多见几次,才能知道合不合适。”   太后又追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楚斐摇头:“儿臣还未下定决心,等儿臣下定决心了,再来告知母后。”   太后连说了好几声好,这才拍着他的手,道:“你若是这样说,那本宫就放心了。若是你已经想好了,可千万要带她来见见本宫,母后帮你相看相看。”   楚斐一口应了下来,又说:“儿臣看中的人选,儿臣定然是最满意的,若是母后不喜欢,那儿臣也要娶,不会听母后的。”   太后欣然应下:“都依你。”   楚斐这才满意。   提前和太后说了这些,若是以后太后知道了宁家姑娘的名声不好,为了他也能犹豫着不会立刻拒绝。太后一向溺爱他,对他百依百顺,小时连皇兄都羡慕过,想来他有了心上人,也定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楚斐又与太后说了一番家常话,还是太后先提出乏了,他才告退。   他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又去了一趟皇后娘娘那儿。   楚斐是淑太妃的孩子,并非太后亲生,他出生时,连皇帝的大儿子都生了。因着年幼的缘故,太后年事已高,无法分出精力照顾他,因此他也是被皇后和带大。虽然是皇帝的弟弟,却和几个皇子一块儿长大,辈分比那些皇子高了一截,关系却亲近的很。他也将皇后当做半个亲娘来看待。   楚斐又去和皇后说了一番家常话,也拿一模一样的话和皇后说了一遍,也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大猪蹄子的专场   悄咪咪的讲了关于大猪蹄子的事情,上辈子这辈子都有关   大猪蹄子的家事,还是得大猪蹄子重生了以后才能细讲……阿暖会难产,还是和大猪蹄子的家事有关啦 第34章   江云兰找遍了附近所有寺庙和道观,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不太好,不管去哪里,不是这个大师在闭关,就是那个大师去云游了。倒是还有许多骗子慕名找上门来,却都因为不是江云兰想要找的人,一下就被拆穿,全都被轰了出去。   想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宁暖的命数,那必须得找个德高望重的大师才行,只有那些有名望的大师亲口说了,大家才会相信。   只是大师也没有那么好找的。   江云兰在心头数着日子,眼看着离上辈子宁暖和安王见面的时间越来也近,她更是急得口舌都生了燎泡,连喝水都要疼得吸气。   宁暖担心不已,忍不住道:“娘万万不必为了我的婚事这般费心,若是因此伤了身体,我才是要过意不去。”   “这算是什么,阿暖你的事才最重要。“江云兰忧虑地道:“娘这运气实在是不好,到了这个时候,连一个大师也找不到,不管是云山寺的慧真大师,还是抱阳观的清风道长,全都抽不出空来。娘还等着阿暖你的名声变好了,赶紧给你找一个好人家呢。”   “娘……”   “阿暖,你不懂。”江云兰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你也不要和娘说什么嫁不嫁的事情,娘做这些,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只管听着就是,有些事情,娘也不好和你说。不过你放心,娘这番动作,必定也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信你问你爹,你爹是不是也赞同娘的想法?”   宁暖无言。   在这件事情上,宁彦亭的确和江云兰站到一边,不管她说什么也没有用。   宁暖只好不再提这件事情,看着她喝完了败火的凉茶,才又说:“那哥哥呢?”   江云兰动作一顿:“他?他怎么了?”   “哥哥最近是又惹娘生气了?还是惹爹生气了?”宁暖纳闷道:“前几日,爹归家以后,二话不说就罚了哥哥一通,娘你也没有拦着,还拦着香桃不让她告诉我,等我知道的时候,哥哥连床都下不来了。”   直接被宁父宁母两人打得屁股开花,这几日连书院也没有去,被关在屋子里温书。   兄长身边的小厮偷偷给她递了信,是宁朗亲笔写的,让她帮忙在爹娘面前求求情。宁暖也是纳闷不已,可当时宁父宁母都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在那个时候求情,生怕会反过来激怒两人。这时候,看着两人总算是不关注宁朗了,她才终于说出了求情的话。   江云兰动作一顿,问:“是你哥哥让你来的?”   宁暖嘴角弯了弯:“被您猜中了,那娘能不能告诉我,这好端端的,哥哥又犯了什么错?我问了他身边的小厮,这段日子里,哥哥一直都乖乖的去书院,也没有找之前的朋友,更没有惹出什么事情来。”   “谁说没有的?”江云兰眉毛一竖,一想起宁彦亭告诉她的事情,张口就要怒骂出声,还好她即使想起来宁暖在旁边,才艰难地将未出口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江云兰随口扯了个理由:“近日书院大考,你哥哥拿了个丁等倒数,你说气不气人?”   宁暖失言。   这……这倒的确是个会被打的理由。   “哥哥一向如此,娘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哥哥近来已经上进了许多,读书这件事,也不能急着出成绩,哥哥的学问不是比从前还长进了不少?”宁暖求情道:“再说了,若是将哥哥关在屋子里面不出来,去不了书院,过个几日,他的学问不是又落后了别人?”   江云兰心道:她不让宁朗出来,难道是为了读书?   当然不是!   她和儿子说过多少次,让他千万要离安王远一些,以后不能再和安王接触,可结果呢?宁朗这个蠢货阳奉阴违,非但没有听她的话,还和安王成为了朋友。两人好到了什么程度,连宁彦亭下朝时遇见了安王,安王还特地从马车上下来和他打招呼!   宁母魂都快吓没了。   怎么上辈子她没听说过,两人有这么要好?!   怎么这重来了一回,两人就好的跟个亲兄弟一样了呢?!   “阿暖,这事你别管。”江云兰愤愤道:“你哥哥他不长记性,不好好教训他一顿,他永远也不明白。他一向喜欢往外面跑,坐不住,如今我让他待在屋子里,憋一憋他,他自然就知道错了。”   宁暖张了张口,目光触及到娘亲脸上的愤怒,又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她在心中道:大不了……大不了下次哥哥再给她递纸条时,她就当做没看见好了。   “对了,阿暖,这段日子里,你不要再出门了。”   “什么?”   江云兰郑重地道:“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娘都给你买来,或者让香桃去外面跑腿,只是你自己千万不要出去。”   “为什么?娘?”宁暖不解:“前几日,你不是还让香桃拉着我出门吗?”   “我这是以防万一。”   “什么万一?”   江云兰含糊道:“你听我的就是了。”   宁暖只好又道:“那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   “这……”江云兰迟疑了一下,说:“等是时候了,我再告诉你。”   宁暖傻眼。   前脚哥哥刚被关了禁闭,后脚她就被软禁了?   宁母却是说到做到,刚和她说完这番话,后脚就又通知了宁府所有下人,让他们看着小姐,别让小姐跑出去。   这消息传到了被关禁闭的宁朗耳中时,宁朗差点落下眼泪来。   等宁暖来看他的时候,宁朗拉着她的手,不停地道:“阿暖,是哥哥连累了你,若不是我让你帮忙求情,娘怎么会把你脾气撒到你身上。娘平日里最宠爱的就是你了,对你百依百顺,什么时候这样对你过,她连门都不让你出了……我们兄妹俩怎么就那么惨啊!”   宁朗伏在床上,感觉被宁彦亭拿木尺抽了一顿的屁股隐隐作痛。   宁暖问:“那哥哥告诉我,你是做了什么,才让娘这么生气,如今连我也不能出门去,哥哥,我这都是被你连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暖,等哥哥屁股上的伤好了,等我能出去了,我给你买首饰,买胭脂,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给你赔罪。”宁朗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惹爹生气了。”   “真的?”   “可不是嘛。”宁朗翻了个身,受伤的屁股一碰到硬邦邦的床板,他顿时又痛的哎哟哎哟叫唤着翻了回来。“那天爹刚回家,就直接来找我,他脸黑成那样,我还以为我又犯了什么错,结果他二话不说就来打我,我才是最不明白的,我趴在这儿想了好几天,可还是没想出来。”   宁朗转过头来看她:“阿暖,你也没打听出来什么?”   宁暖摇头。   宁朗咬牙愤愤:“爹莫不是在外面受了气,结果找我来出气了吧?!”   宁暖失笑:“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看是哥哥做错了事情,只是自己没有发现吧。”   宁朗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阿暖,最近娘都做了些什么?”他压低声音问道:“娘说要帮你恢复名声的,只是我怎么一直没等到动静,她当真是想到主意了不成?”   “那是自然。”   “若是娘没有想到主意,那我还可以去找安王。”宁朗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安王还答应了我,说是会帮你物色合适的人选呢。”   宁暖闻言蹙眉:“哥哥,你说什么?”   “我说,安王答应了我,还会帮你物色我的妹夫。”宁朗压低声音道:“此事你千万不要告诉爹娘,等安王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他们,肯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岂止是大吃一惊,这已经是吓一大跳了。   宁暖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哥哥,之前爹爹和娘亲不是与你说过了,不能再用此事去麻烦安王,我也与你说过,难道你都忘了?”   “我都记得呢,可安王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们关系好着呢,比你知道的还要好,他还说了,要替我找一个比他还要好的妹夫。”宁朗不禁憧憬:“比安王还要好,那得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啊。”   宁暖霍地站了起来。   “哥哥!你……”宁暖气急,她原地转了一圈,又急急忙忙去书桌上拿了纸笔,放到了宁朗的面前,催促道:“哥哥,你快写。”   宁朗懵逼:“写什么?”   “自然是和安王道歉,和安王殿下说清楚,我的亲事,不能再麻烦安王殿下了。”宁暖急道:“那是我的亲事,哪里有麻烦安王殿下的道理,此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让别人会如何想?”   “想、想什么?”宁朗彻底懵了:“安王好心帮忙,这也不可以?”   宁暖睁大了眼睛,和他对视了半晌,才垂下了头来。   “哥哥总是这样,不论我说什么也不听。”宁暖有些难过地道:“我说过,爹爹和娘亲也说过,哥哥却连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哥哥说是为我好,可又哪里考虑过后果?”   眼看她说着说着就要掉下眼泪了,宁朗连忙抓着纸笔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道:“我写,我写,阿暖,你别哭,我照你说的那样做就是了。”   他也顾不上自己的屁股痛不痛了,连忙坐到了书桌前,将纸笔摊好,又眼巴巴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宁暖:“阿暖,我该写什么?”   宁暖抹了抹眼睛,才站到了他身边来。   “我说,哥哥跟着写就是了。”   “好。”宁朗低头,按着她说的话写了起来。   等他一手狗爬字写满了整张纸,宁暖的话才停了下来。   宁朗吹了吹墨迹,讨好地将这张纸呈给她看:“阿暖,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宁暖瞥了一眼,瞧着他满脸讨好,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咳了一声,故作严肃地道:“哥哥还得好好练练字。”   “都听阿暖的。”宁朗不住点头:“我明天,不,今天,等会儿就练。”   宁暖破涕为笑。   她将信小心收好,又说:“那我让人转交给安王殿下。”   “好。”宁朗点头说:“我身边的小厮,如今全都是娘的狗腿,我说什么都不管用,他们只听娘的话,我昨日想喝杏春楼的酒,他们也不愿意帮我买来,如今要让他们帮我递信,那就更不可能了。阿暖,只能麻烦你了。”   宁暖心想:若是她亲自来,她也能放得下心。   她出了宁朗的屋子,便找来一个小厮,让他帮忙送信。宁母虽然不准她出府,可其他却是答应的,小厮接过信,连忙跑了出去。   等到了安王府门口,他也按着宁暖的吩咐,只说信是他们少爷送的。   宁朗是安王府的常客,那封信很快就由守门侍卫交到了管家的手上,又由管家交到了楚斐的手上。   楚斐一打开信,便挑了挑眉,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如沐春风一般,整个人都乐陶陶的。   管家眼前一亮,立刻问:“是王爷心上人,托宁公子给王爷送信来了?”   楚斐斜了他一眼:“你想得倒美。”   管家只好闭嘴。   楚斐的目光又落到了信上。   虽然这字是熟悉的狗爬字,只是内容就不一般了。楚斐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信绝对不是宁朗心甘情愿写的。   若是宁朗真的能想到后果,哪里会让他帮忙替他妹妹物色青年才俊。想来又是宁朗管不住嘴巴,将这事秃噜了出去,说不定,又是让宁家小姐知道了,才逼着他写了这一封信。   楚斐随口问:“送信来的是什么人?”   管家连忙道:“不是宁公子身边常用的小厮。”   “那就还是宁家的下人了?”   “正是。”   楚斐摸了摸下巴,挥退了管家,又招来人问:“我让你调查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回王爷,宁夫人正在派人打听慧真大师的去向,似乎是有事相求。”   “慧真大师?”楚斐顿了顿,又问:“慧真大师如今身在何处?”   “慧真大师正在外云游。”   楚斐弹了弹信纸,说:“去,给慧真大师去信,就说他之前欠本王的人情,本王要在现在讨回来了,让他快点回到京城里来。”   那人应了下来。   “我让你调查的关于宁家小姐的事情呢?”   那人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递到了楚斐的手中。   楚斐接过,扫了一眼,将纸放进怀里,又扬声道:“给本王拿纸笔来!”   ……   入夜后,宁朗用过了晚饭,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面前摊着一本他偷偷藏起来的话本,书页上的故事正在精彩处,可他却看得心不在焉的。   忽地,外面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宁朗立刻回过了神来,警觉地抬起头来朝外面看去。   “谁?”   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宁朗转头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然后那窗户又很快被人关上。   “是谁?”   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宁朗眼睛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捂着屁股连蹦带跳地去将扔进来的那样东西捡了起来。他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封信。   宁朗顿时纳闷,信封上什么也没有,他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看到了最后的署名,才知道是楚斐给自己送来的信。   “难道刚才给我送信的,就是传说中的暗卫?”宁朗小声嘀咕着趴回到了床上,摊开信仔细的看了起来。   信里面说,既然他后悔了,那楚斐也答应以后不会再帮忙物色青年才俊,只是关于帮他妹妹洗清名声的事情,他也能帮上忙,楚斐在信中提了一句慧真大师,说是宁母最近在打听慧真大师的下落,他可以帮忙。   宁朗眼睛一亮,立刻跳了起来。   只是信还没说完。   信里面还说了,慧真大师如今在外面云游,回来还要一段时间,在慧真大师回来以前,让他都不要声张。   宁朗只好又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不情不愿地趴了下来。   在最底下,安王还说了,听闻他被关了禁闭,不方便出门,若是有话想要和他说的话,就将信写好了夹在他屋子右边第三扇窗户上,自然会有人将信取走,如果安王给他送信,则会像是今天晚上这次一样。   宁朗看着看着,不由得摸了摸后脖颈。   这……这听着怎么怪渗人的。   难不成还有一个人藏在他的屋顶,随时监视他不成?   宁朗搓了搓手,想着他在信中说的事情,顿时又激动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爬了起来,去找纸笔给安王回信。   等他写完回信以后,就将信夹在了屋子右边第三扇窗户上,宁朗站在窗前等了许久,只见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夹在窗户里的信就不见了踪影。   宁朗眼前一亮,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躺了回去,兀自偷笑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有了安王时常送信过来,一来一回的,宁朗也不觉得被关禁闭无聊了。安王的那个暗卫着实神奇,来无影去无踪的,宁朗堵了好几次都没堵到他的人影,还会避开所有人,没让任何人发现过。   因着楚斐在信中说了让他不要声张,因此宁朗也将慧真大师的事情憋在心里谁也没有说。但是他到底还是憋不住,趁着屁股好了一些,就跑去找了宁母。   “娘,我听说您最近在打听慧真大师的行踪,是真的吗?”宁朗问道:“您找慧真大师,是想要让他帮忙,恢复阿暖的名声吗?”   江云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我……您找慧真大师的事情,府中有谁不知道啊?”宁朗一本正经地道:“这么重伤的事情,您怎么不和我商量呢?”   “和你商量?和你商量什么?”   “慧真大师呀。”   江云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你知道什么?我和你说了慧真大师的事情,难道你还能帮我把慧真大师找来不成?”   宁朗差点就应了下来。   他心道:虽然他不能找,可是安王能找来啊。   “我打听过了,慧真大师在外云游,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江云兰叹气:“若是我们等不到慧真大师回来,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宁朗挺起胸膛,拍着胸脯保证道:“娘,你若是信我,就将此事交给我,让我来,我肯定能让阿暖的名声恢复。”   江云兰看了他一眼,很快便转过了头,意思是明摆着不信。   宁朗又缠了过去:“娘,娘,你就信我一回。”   “你若是想帮忙,就给我好好呆着,哪也别去,那才是帮了我大忙!”江云兰戳了他的脑门一下:“若是下次书院大考,你的名次再不进步,我就罚你半年的月例。”   宁朗:“……”   宁朗瞪大眼睛看了她半晌,愤愤地走了。   亲娘不相信他的话,他也就只能偷偷摸摸地来。   宁朗和楚斐你来我往通着信,这边宁暖被软禁在家中没法出门,宁母也还在打听其他大师的事情,楚斐给慧真大师去了信,慧真大师收到了他的消息以后,果然开始往这边赶。   慧真大师回来的低调,他是在深夜回了云山寺,又嘱咐其他僧人莫要声张,因此除了云山寺的僧人之外,谁也不知道慧真大师回来了。   慧真大师回来的那一天,楚斐就将这个消息写到了给宁朗的信上。   宁朗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   他还在被关着紧闭,宁彦亭生怕他会再跑去和安王来往,因此连书院都不让他去了,特地请了一个先生回家来教导他的功课。江云兰也是这般的想法,两人都想着,等宁暖名声的事情解决了,能够彻底不用担心安王的时候,再将宁朗放出去。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宁朗便吵着要出门,只是他还没有跑出宁府的大门,就被人拦了回来。就宁朗三脚猫的拳脚功夫,几个人一块儿冲下去,就将他扛回了屋子里。   宁朗只好又去找宁暖求情。   “阿暖,你听我说,哥哥这回是真的有大事。”宁朗严肃地道:“如果这件事情被耽误了,以后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宁暖好奇:“是什么事?”   宁朗一噎,不敢提前说。   宁暖又问:“爹娘知道吗?”   宁朗:“……”   宁暖道:“若是娘亲不同意,那我也不会同意的。”   “阿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宁朗心痛地道:“你平日里总是会为我求情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宁暖认真地说:“哥哥总是让人操心,若是这次我又为哥哥求情,到时候,哥哥要是又做错了什么,还是要连累我受麻烦。”   “可是……”   宁暖:“让我猜猜,哥哥这次出去,是不是又和安王有关?”   宁朗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宁暖:“那与我有没有关系?”   点头。   宁暖说:“那我就更不能让哥哥出去了。”   宁朗:“……”   “哥哥虽然和安王是朋友,可我与安王不认识,哥哥总是拿我的事情麻烦安王,即使是安王殿下不介意,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知道,哥哥最近也在为我的亲事担忧,只是此事娘已经有了主意,我相信娘,所以哥哥也不用宰麻烦安王了。”宁暖严肃地说:“若是哥哥再这样不听我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宁朗:“……”   宁朗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子里。   大概是他做的错事太多,以至于现在连阿暖都不相信他了。   还好还好,他虽然没法出去,可还是能有办法和安王说上话。   到了晚上,楚斐的信又被送到了他的屋子里。   在信中,楚斐知道了他没法出去的处境,因此安慰他一番,又和他保证,说是事情已经办好了。   果然第二天,江云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江云兰惊喜地道:“你说慧真大师已经回来了?”   下人道:“是的,慧真大师如今正在云山寺之中。”   “那真是太好了!”   江云兰立刻让人去找宁暖。   “阿暖,你听娘说,慧真大师已经回了云山寺里,我们去云山寺找慧真大师,若是能让慧真大师亲口帮你洗白名声,那以后你的亲事就不用发愁了。”   江云兰兴致冲冲的,很快便让人准备好了马车和一应物品,她早早打点过,如今正好能在云山寺小住几日,也能找机会见到慧真大师。   在上辈子,宁暖的名声得以洗清,是在她嫁给了安王以后,成了安王妃,身份已经不同。而如今的宁暖还不是王妃,身份和那时不同,有了这个变数,宁母也担心这辈子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做好了长久的准备,若是一天见不到慧真大师,就在云山寺多待一日,待到不能再待,直到见到了慧真大师为止。   江云兰动作利索地很,她生怕慢了一步,就会有其他人闻讯而去,让自己失去见慧真大师的机会,因此马车一准备好,就立刻拉上宁暖,急匆匆地坐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往云山寺去了。   她们离开之后没多久,安王府也驶出来一辆马车,也往着云山寺的方向去。   楚斐坐在马车里,俊朗的眉目泛着喜意,只等着到了那佛门净地,与心头萦绕的小娘子来个偶遇。   若是那宁小姐遇到了什么难处,譬如苦苦见不到慧真大师,他恰巧出手帮个小忙,岂不是能顺理成章地得到宁小姐的感激?这大恩大德,小恩小惠,都是以身相许报的最好。   ……   等宁朗接到消息的时候,宁母和宁暖已经一道出门去了。   他只感觉一道晴天霹雳砸到头顶,半天回不过神来。   “什么?!”宁朗不敢置信地道:“娘和阿暖已经出门了?他们怎么不叫上我?”   小厮撇了撇嘴,说:“少爷,夫人与小姐出门,叫上你做什么?”   “你懂什么?若是不叫上我,她们该如何对我刮目相看?!”   宁朗急哄哄地往外面走,只是才刚走到大门口,就被下人们联手扛了回来。   “夫人吩咐了,说是少爷哪里也不能去,必须待在屋子里。”小厮说。   宁朗:“那后门呢?”   “也不能去。”   宁朗:“……”   宁朗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愤愤地爬了起来,推开小厮往外面走。   他既不走正门,也不走后门,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撩起袖子直接开始爬墙。   小厮大惊失色,连忙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脚。   “少爷!夫人说了,您不能出去,少爷,您千万别冲动啊!”   宁朗怒道:“滚开!”   “少爷,您要是出去了,夫人回来听到了消息,这罚的就是奴才了。”   “我管你呢!”宁朗一用力,将人踹开,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墙头。   他才刚坐到墙头上,刚准备跳下去,不过是犹豫的工夫,已经有机灵的下人跑去找宁彦亭,而宁彦亭也闻讯赶了过来。   “宁朗!”宁彦亭怒声道:“你在做什么?!”   宁朗的脚才刚伸出去,听着他的声音,顿时吓得浑身一抖,脚底一滑,一个没坐稳,直接扑通从墙头摔了下去。   只听一声重响从外面传来,众人大惊,急急忙忙跑出去查看。   “老爷,不好了,少爷昏过去了!” 第35章   云山寺距离京城的距离不算是近,即使是坐马车,也得要大半天的时间。   宁暖急急忙忙跟着江云兰出了门,也没记得叮嘱宁朗一声,让他好好待在家中不要乱跑,等马车已经走出去好远时,宁暖才总算是想起了这件事情。   她与宁母说起来的时候,宁母却是满脸不在乎:“你爹还留在家中,有你爹看着,他定然不敢做什么动作。我特地和你爹说过了,让他看得再仔细一些,家中每扇门都有人看守,绝对不会让你哥哥逃出去的。”   “爹?”宁暖忍不住道:“娘,你就放心让爹看着?”   “你爹以前虽然溺爱你哥哥,可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的宁彦亭已经是重来一回的宁彦亭,有着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在眼前,他说什么也不可能会再纵容宁朗。江云兰说:“阿暖,你就放宽心吧,如今你只要想着,等我们见到了慧真大师,你的名声就能洗白了。”   提到这个,宁暖更是不解:“娘,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什么?”   “若是慧真大师不愿意帮忙呢?”宁暖问:“连皇上都对慧真大师尊敬有加,想要求慧真大师帮忙的,更是不知几何,娘怎么就知道,慧真大师一定会帮我们?”   宁暖十分忐忑。   她也不知道娘亲的信心从何而来,他们宁家与慧真大师没有任何联系,更别提像是慧真大师那样的高僧,若是大师不情愿,他们连大师的面都见不着。   “娘对阿暖自然是有信心,阿暖这般好,慧真大师那样厉害的人物,定然能一眼就能看出来,若是慧真大师提一句,咱们哪还需要为你的名声发愁的?”   “娘。”宁暖迟疑地道:“就算是我们见着了慧真大师,就算真的得了慧真大师的话,若是我……”   若是她没有那么好的命数呢?   宁暖没有算过命,也不相信自己的命能好到能让所有人的想法都改变的程度。她越是不相信,就越不明白娘亲的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好像没有第二个可能一般,只要她们见到了慧真大师,就能一定得到洗清名声的机会。   宁暖不明白,可是江云兰却是明白的。   上辈子,宁暖就是在云山寺见到了慧真大师,亲口得到了慧真大师一句评价,说她性情纯善,只这么一句话,便让京城所有贵夫人都对她变了态度。   慧真大师是高僧,难得会这样夸别人。宁暖未出阁时,因着宁晴宁昕败坏她名声的缘故,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苛待姐妹的人,可若真是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得到慧真大师一句“性情纯善”的夸奖?   那可是连皇上都敬重的慧真大师!   她的阿暖还是原来的阿暖,没有任何变化,即使是再见到慧真大师,想来也一定能得到同样的话。   只是江云兰的心中,还有其他的想法。   若是能有机会,她还想要再求求慧真大师给宁暖算算命。上辈子,她的阿暖受尽了苦楚,这辈子,她和宁彦亭都重生了,又百般阻挠安王与阿暖见面,若是这次能得到慧真大师一句话,她回去以后就立刻给阿暖找一户好人家,让安王没有任何机会。若是她这般做了,阿暖这辈子能否幸福呢?   她对其他事情十分笃定,可却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自信。   江云兰抓紧了宁暖的手,道:“阿暖放心,即使没有用,娘也会想别的办法,娘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她的语气十分严肃,宁暖只当她心中也在紧张,并不知道她心里想得是别的事情,因此也只是点了点头。   她心中还惦记着宁朗。   宁暖在心中想:等到了云山寺,她还要再给哥哥求个平安符回去,让哥哥每天都挂在身上。   也不知怎么的,自从出了府以后,她的心头就一跳一跳的,好似要出什么大事。   ……   宁暖离了府,也不知道家中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宁朗从墙头摔下来以后,当场就昏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了回去,又连忙去叫大夫,宁府之中热闹了一整天,连在后院闭门不出的老夫人都使丫鬟过来打听出了什么事情。   听着是关于宁朗的,老夫人便又冷漠地将这件事情忘到了一边,一墙之隔的二房三房却是得意的很,只有宁彦亭心中焦急的不行,在宁朗房外走来走去,等待着大夫的诊断。   “宁大人放心,宁公子只是掉下来时不小心撞到了脑袋,当场昏了过去,我已经替宁公子诊断过,没什么大碍,只要等宁公子醒来就可以了。”   宁彦亭长舒一口气,这才放下了心。   他送走了大夫,而宁朗则一直到天快黑了才醒过来。   当宁朗睁开眼睛时,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床幔,还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他的意识一回来,他便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也顾不得隐隐作痛的脑袋,连忙掀开被子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阿暖!”   守在门外的小厮们连忙扑过来按住了他,手忙脚乱地将他送回到了屋子里。   “少爷,少爷您冷静一点,您的伤还没有好,大夫说了,您要好好养着,千万别乱动。”   “阿暖!阿暖呢?我要见阿暖!”宁朗奋力挣扎,双目赤红,连小厮们也认不出来,只将他们当做是阻挠自己见到妹妹的敌人,动起手来毫不留情。“滚开!你们给我滚开!”   “少爷!小姐她不在家,您忘了,小姐她跟着夫人出门去了!”小厮连忙道:“少爷,您冷静一点,夫人离家之前吩咐了,让您待在府中,千万不能出去啊。”   “阿暖她……”宁朗一怔,总算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你说谁?夫人?什么夫人?”   小厮纳闷:“当然是大夫人啊,少爷,您连夫人都忘了?”   宁朗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了他半晌,才迟疑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更加纳闷:“少爷,我是青松啊,您连青松都忘了?”   “青松?你不是……”宁朗张了张口,忽然闭上了嘴巴。   “不是什么?”   宁朗没有理会,起身推开他站了起来,他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一圈,却发现这间屋子陌生无比,只是屋子里却还有许多他熟悉的东西。例如许多都是他在街边小摊上买的玩意儿,只是这些东西,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宁朗低头看了看自己,却见自己穿着的是锦缎长袍,不是脏污的囚服。他伸出手,自己的手也与记忆之中有许多差别。   宁朗再看看周围小厮,一个个看着他目露担忧,可这些人不是都已经……   宁朗连忙抓住旁边的人,问道:“今年是天和几年?”   “天和十八年,少爷,您连这个都忘了?”小厮震惊地看着他。   “天和十八年?!不对啊,怎么会是天和十八年呢?”   小厮们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其他人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那你们说的夫人是谁?天和十八年……难道我娘还活着?”   “少爷您在说什么胡话,夫人当然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呢!还好夫人不在,不然让夫人听到了这番话,少爷您又要被罚抄书了。”   宁朗怔怔地后退几步,扶着床坐了下来。   宁朗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剧痛传来,可他仍然还有几分不真切感。   他又问:“那阿暖呢?阿暖也活着吗?”   “小姐当然也活得好好的!少爷,难道你是做了什么噩梦?”   宁朗摇头。   那些日子,分明是他的亲身经历,那般记忆深刻的日子,刻入骨髓的懊恼和悔恨,就算是他重活一回也不可能忘记,怎么可能会是一句噩梦可以概括的?   重活一回……是啊!难道他现在就是重活了一回不成?!   宁朗眼睛一亮,又立刻站了起来,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少爷,少爷!您又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我娘,还有阿暖,你们给我让开,别挡着我的路。”   小厮们愁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少爷,您又忘了?夫人带着小姐出门去了,得好几天不回来,夫人临走时说了,让你待在府中,哪里也不能去!”   “出门去了?”   “是呀!”   宁朗焦急:“那她们去哪里了?”   “去云山寺,夫人打听到慧真大师回来,一早就带着小姐出门了。如今算算路程,说不定已经到了。”   宁朗只好将自己的激动按捺了下来,乖乖回了屋子里,在所有小厮的虎视眈眈之下,坐回到了床上。   而那一边,宁彦亭也听到了他醒过来的消息,连忙过来寻他。   “朗儿,你醒了?你觉得身体如何了?脑袋还疼不?”   宁朗闻声,霍地抬起头来,朝门口看了过去。   一见宁彦亭从门外走进来,他便立刻红了眼眶,又站起身来,朝着那边走了两步:“爹……”   宁彦亭一进门,就看到了他赤红的双眼,顿时一怔,眼睛下意识地往他包着纱布的脑袋看了过去。难不成这一摔,还将他儿子的脑袋给摔坏了?   却见宁朗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爹,你也死了?”   宁彦亭:“……”   宁彦亭又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脑袋,将自己的手掌背到了身后抓着。   宁彦亭沉着脸道:“你说什么!?”   宁朗又说:“对,您死得比我早多了。”   宁彦亭:“……”   小厮们连忙扑了过去:“老爷,老爷消消气,少爷他才刚醒过来,一时还没清醒。”   宁彦亭心里什么心疼,什么怜惜,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下。   宁朗也总算是感受到了自己脑袋的不对劲。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小心碰到伤口处,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纳闷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忘了?”宁彦亭斜着眼睛看他。   宁朗诚恳地摇头:“爹,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宁彦亭哼了一声:“我和你娘不让你出府,你还偏要出去,大门走不了,还学会爬墙了?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以前请了先生也不肯好好学,如今倒好,爬个墙都能摔下来,你说说你,说出去还丢人!”   宁朗连忙点头应是:“爹您教训的事,爹,不如你将先生请回来,我重新开始学?”   “……”   这下,不只是宁彦亭,连小厮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要知道,宁朗一向懒惰,不但读书不好好读,拳脚功夫也不愿意好好学,从小到大,满心满眼都是玩乐,最不能耐着性子学什么东西。当初给他请的先生,就是被他屡次逃学给气走的。后来先生换了好几个,他一直不上进,宁彦亭也就只能放弃了。   宁彦亭稀奇地看着他,好似头一天认识一般:“你此话当真?真的要让我给你请先生教你功夫?”   宁朗郑重地道:“还要麻烦爹,再给我请个先生过来,教我念书。”   “读书?!”宁彦亭的声音猛地拔高,不敢置信地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还要请先生教你念书?平日里,你连书院都不愿意去,今儿倒好,还知道主动上进了?”   旁边的小厮们也是一个个瞪圆了眼睛,表情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只有宁朗点了点头,认真的说:“爹,从前是我想不明白,可如今我撞了一回脑袋,可算是想通了。我是宁家的长子,是阿暖的哥哥,以后还要撑起整个宁家,阿暖受了委屈,我还要帮她出头,若是我不好好上进,以后岂不是要连累阿暖?”   偏偏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糊涂了一辈子才明白。   他是阿暖的哥哥,却让阿暖为他受苦受累,直到入了大牢,看着阿暖整日为将他救出来到处奔波,他才彻底清醒,可那时也来不及了。在被关在牢里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后悔过,若是自己能早早醒悟,也不会屡次三番着了别人的道,陷入最后那般境地。   阿暖那时已经有了身孕,肚子高高隆起,本该待在王府里好好养胎,却为了他屡次踏入阴湿的天牢。阿暖每回见着他,满脸都是疲惫,又为着救不出他而懊恼。可他却一点用处也没有,除了安慰阿暖,什么也做不了。   娘死了,爹也死了,亏他还是阿暖的兄长,最后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   可如今他有了机会,能重来一回,能重回到所有事情发生之前,一定要努力上进,早早成为顶天立地的兄长,能把阿暖护得好好的,不让阿暖受一点委屈,还有他的爹娘,重活一遭,他一定要让他们也活的好好的。他是家中的长子,长兄,是要撑起一家子的人。   宁朗坚定地说:“爹,以前是我糊涂,可我现在想明白了,你放心,明天我就去书院,我还要去考科举,我要去考状元,去当大官,以后让你和娘,还有阿暖,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宁彦亭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他仔细地打量了儿子许久,总觉得儿子的身上有了什么变化。   先有江云兰,后又有他,宁彦亭又忽地想起来自己方才进门时说的话,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是了,他和云兰都活过来了,万一老天爷看不过眼,将他的儿子也送回来了呢?   宁彦亭眼睛一亮,连忙正了正脸色,咳了一声,对小厮们说:“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少爷说。”   小厮们应下,陆续走了出去。   等他们一离开,宁彦亭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宁朗,希冀地问道:“朗儿,你……你也死了?”   宁朗:“……”   宁彦亭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爹……爹?!?”宁朗总算是反应过来,顿时大喜:“您……您也回来了!?”   “果然如此。”宁彦亭欣慰:“我就想,你一向冥顽不灵,我和你娘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如今就撞了一下脑袋,忽然就知道上进,忽然就知道要护着阿暖了,我猜了猜,果然如此。”   “爹,您……您怎么会回来的?”宁朗连忙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我死了以后,一睁开眼睛,就回到了现在来,您呢?您也是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多久了?”   宁彦亭拉了拉他,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冷静下来。   宁朗连灌了好几杯茶水,才总算是恢复了镇定。   宁彦亭这才说:“我回来也没有多久,还是你娘回来的更早一些。”   “娘也回来了?!”宁朗大喜:“看来这回来的顺序,还是按照我们死亡的顺序来的了?那……那阿暖呢?”   “阿暖她……”宁彦亭话说到一半,忽地一怔,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震惊地朝着他看了过来:“你方才说什么?死亡的顺序?这和阿暖有什么关系?”   宁朗自知失言,连忙撇过了头。   宁彦亭却没有放弃,拉着他着急地问道:“你和我好好说,阿暖怎么了?我死了以后,难道阿暖也出事了?怎么会呢?阿暖一向聪明,咱们家里头只有她最明白,她怎么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你告诉我,阿暖是怎么死的?”   宁朗声音喑哑:“阿暖生产时大出血,没挺过来……一尸两命。”   最后四个字,宁朗说得极轻。   宁彦亭只感觉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砸在他的头顶,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那你呢?”   “我那时入了大牢,还是安王派人来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件事情……”宁朗满是懊恼:“爹,是我的错,是我没护着阿暖,您要是生气,就打我吧。”   宁彦亭沉默。   他又问:“那你是怎么死的?”   “我杀了人,被关入大牢,处了绞刑。”   宁彦亭又是一阵沉默。   纵观一辈子,他们一家四人活的糊涂,最后也不得善终。原本他还以为,阿暖这般聪明,即使是在王府之中,即使没有安王庇护,也能护得住自己,阿暖一个人,没有他们连累,或许还能过得更好,却不知连阿暖也因为生产失去了性命。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回,饶是他的阿暖再聪明,也没办法在这儿成功踏出来。   宁彦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他感叹道:“还好,我们都回来了。”   “是啊。”宁朗连忙点头:“爹,我回来了,你和娘也回来了,阿暖没有回来最好,也不会知道自己上辈子过得有多惨。爹,我要让阿暖这辈子快快乐乐,不会再让她受上辈子受过的苦。”   宁彦亭点头:“我和你娘也是这样想,你回来的晚,恐怕也还没想起来,我们已经分家了,和你二叔三叔撇清了关系,阿暖也是,你娘这次带她出门,就是去云山寺找慧真大师,让慧真大师帮忙,洗清她的名声。等阿暖回来以后,我们就给她定一门亲事,不会再给安王任何机会。”   宁朗不停点头:“是,我也是这样想……”   他的话忽然一滞。   安王这个名字好像是一个开关一般,让他在一瞬间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情。   他不曾有过的记忆在这个时候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争相往他的脑子里挤,往日种种事情历历在目,让宁朗想要否认都不行。   他的脸色顿时白了。   宁朗呼吸停滞了半晌,才恍惚地道:“爹,你……你刚才说什么……”   宁彦亭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给安王任何机会。”   宁朗:“……”   宁朗整个人都白了。   他恍恍惚惚地说:“爹,我……我好像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锅锅:从前的宁朗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钮祜禄·朗   大猪蹄子:【啊哈!.jpg】   锅锅:……   钮祜禄·朗,也死了 第36章   饶是宁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和安王称兄道弟。   先不提上辈子他与安王也是因为宁暖才开始有了接触,只说安王的身份,他就更没有能和安王接触的可能。可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宁朗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得不相信,   宁朗简直匪夷所思。   他自己就不提了,可安王一向瞧不起他——他说的是上辈子,因为宁暖,两人才互相认识,安王看不起他只会给宁家惹事,又屡次连累阿暖受累。那时候阿暖和安王才刚成婚不久,两人感情甚好,他如往常一样行事浑浑噩噩,还去王府找了好几回阿暖,让阿暖帮忙摆平。他去的次数多了,安王自然知晓,那时安王看不过眼他总是给阿暖添麻烦,还私底下将他找去,教训了一番。   只是那番教训,宁朗到底是没有听进去,自此之后,安王也很是看他不顺眼。他也是如此,尤其是后来知道阿暖过的不好以后,他便恨不得将安王暴打一顿来出气。   宁朗都想好了,自己重来了一回,不但不给安王任何接近宁暖的机会,他还要找个机会,将安王痛打一顿,出上辈子的恶气。   可他想的好好的,为什么这一睁开眼睛,自己就和安王成为了朋友?!   想起“自己”这两天和安王通信的内容,宁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   他连忙扶住了桌子,只是脸色依旧惨白,比之刚醒来时还要苍白。宁朗仓皇地抬起头来,和宁彦亭担心的视线对上,他忽地呼吸一滞,身体下意识地抖了抖。   宁朗勾起唇角,勉强笑了笑,道:“爹……我有一事要告诉你,只是你听了,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打我。”   “什么事?”宁彦亭不解:“难道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阿暖的事情?”   宁朗嘴唇颤抖,不知道该不该应下。   宁彦亭只当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还安慰他,说:“上辈子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辈子才刚刚开始,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你想要挽回,想要对阿暖好,都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爹。”宁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安王已经去找阿暖了。”   “什么?!”   “是这样的,爹……”宁朗深呼吸了一下,才忐忑地将自己与安王交好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说完以后,他还急忙补救道:“爹,这些也不算是我做的,我睁开眼睛就已经发生了,要是我回来的再早一些,我是绝对不会再让安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宁彦亭忽然暴起,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你……你看看做的什么好事!”宁彦亭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双目怒瞪着宁朗,差点就要被气得背过气去。“我和你娘想尽办法想要让阿暖避开安王,尤其是最近几日,阿暖甚至连屋子也出不了,你倒好,你倒好……”   宁朗连忙扑了过去,拍着他的后背顺气:“爹,你别气,爹你消消气,现在我知道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和安王接近。”   宁彦亭却没有听他的话,连忙拂开他的手,起身站起来,匆匆忙忙往外走。   “爹,你去哪里!?”   宁彦亭暴怒道:“去云山寺,你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还怎么安心坐得下去,还不快去云山寺将安王拦住,若是又让他见到了阿暖怎么办?!”   宁朗连忙拦他:“爹,我去,我去就行了,你待在家中,明天你还要上早朝呢。”   “你?”宁彦亭犹豫地看了一眼他头上的伤口。   宁朗满不在乎地道:“爹,你放心,这就是一点小伤,我哪回不磕磕碰碰的?还是阿暖的事情比较重要一些。爹,你等着,我现在就让人准备马车。”   “等等。”宁彦亭又叫住了他。   宁朗:“爹,我知道,从后门出,是不是?我多的是经验,不会被人抓到的。”   宁彦亭说:“不是,我让你骑马去,骑马快一些。你娘她们一早就出出发了,这都一天过去了,她们早已经到了云山寺,你要是坐马车,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不如骑马,天亮之前就能到了。”   宁朗:“……”   宁朗捂着脑袋,面上应了下来,心中又道:他爹可真没将他当做一个伤患。   好在宁朗本来就是小伤,一吩咐下去,底下下人立刻准备好了马匹,宁朗匆匆换了一身衣裳,趁着入夜就出了门。   如今还是宵禁,宁朗上辈子有不少避开守夜人的方法,又给城门的官兵塞了银子,因此很快出了城,快马加鞭朝着云山寺的方向赶去。   ……   江云兰早早就派人定了间厢房,因此到了云山寺之后,便直接带着宁暖和下人在云山寺住了下来。   寺中还提供素斋,用过晚膳以后,也不宜在寺中多走动,因此天还没黑,宁暖便和江云兰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了。   “阿暖,等到了明天,娘就带你去求见慧真大师,等见到了慧真大师,再请大师给你算算命数。”江云兰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可怜娘的阿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以后一定要好起来。”   “娘,我不委屈。”宁暖道:“我在家中日子过得好好的,哪里会觉得委屈?”   江云兰更是心疼:“咱们还没分家之前,二房三房他们占了多少便宜,连宁晴也暗暗挤兑你,你怎么不委屈?阿暖,你总是这样,什么苦都自己咽下,你若是不说,娘怎么知道你心里有多难受?往后你要是受了半分委屈,你都要说,半分也要说成一分,你要会哭,会闹,这样才有人心疼你。”   “娘?”   宁暖怔怔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说的不止是口中那么简单。   江云兰也的确想到了上辈子。   因为家人帮不上任何忙,反而还总是添麻烦,宁暖即使心中再难过,却还是一句也不会提。她将所有都扛着,他们糊涂,也将所有担子都放到了阿暖的身上。等到事后回想起来,江云兰便不住的后悔。   后悔的同时,她也忍不住在心中想,若是宁暖也会哭会闹,遇到委屈时大声说出来,被他们求到面前时也没有都应下,日子是不是能过的更好一些?   阿暖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可这也只是对外人,外人在阿暖的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唯独他们,仗着骨肉亲情拖累了阿暖,让阿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   即使当初皇上赐婚时,安王对阿暖一见钟情,可赐婚来的突然,他们也不知道阿暖究竟是什么心思。那时接到赐婚的圣旨,宁家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她也是慌到不行,反倒是阿暖比她还要镇定,反过来安慰了她,一直到入了王府,都没有露出半点不情愿。刚入王府时,阿暖与安王是情投意合,日子蜜里调油,还借此洗清了名声,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誉。即使是后来,两人不知为何感情冷淡了下来,阿暖也还是王妃,王府的另一位主人,即使安王府中多了许多新人,也没有人能越到她头上去。   阿暖一向坚强,报喜不报忧,她也不知阿暖过得究竟好不好。只是设身处地想一想,在偌大王府之中,她身边连个孩子也没有,还与丈夫没了感情,还有那么多侍妾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位置,日子过得定然是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看着阿暖的名声就能洗清,能很快和安王撇开关系的缘故,江云兰一想,就忍不住想得多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宁暖看她的眼神更是担忧不已。   “娘,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些?”宁暖拉住了她的手,不住地安慰道:“娘也是想多了,我怎么会受委屈,宁晴即使想找我的麻烦,可什么时候讨的到好处?娘,香桃没有和您说吗?上回我们在脂粉铺子里遇到了宁晴,她还被女儿坑了一把,买了许多无用的东西回去。”   提到这个,江云兰脸上也出现了笑意,“香桃回来就和我说了,阿暖做得对,那宁晴心里肯定气得很。”   一想到宁晴会有的反应,就连旁边的香桃也高兴了起来:“可不是嘛,可惜堂小姐已经不和我们住到一块儿,即使想看也看不着。”   几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三人一下子闭上了嘴巴,宁母又率先道:“此是佛门净地,谁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香桃应道:“奴婢出去看看。”   她出去时带上了门,也声音隔绝在了外面。香桃离开了没多久,很快就又回来了。   “似乎是寺中来了一位贵客,就入住了咱们他不远处的院子,动静才传到了这边来。”香桃道:“只是到底是哪位贵客,奴婢也没有打听出来。”   宁暖两人听了,也没有在意。   云山寺是个出了名的寺院,平日里就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即使是皇宫中的贵人,也时常会来云山寺。如今更是有慧真大师回来了消息传出,京城里有人听了消息,自然也多的是人急匆匆地赶过来。   宁暖与江云兰又说了一番家常话,连外面的动静都没了以后,惦记着明日一早就要去求见慧真大师,因着早早就吹了灯歇息。   第二日。   山上的清晨还有些冷,因着不是在家中的缘故,宁暖醒得比平常还要早一些。寺庙中的床比家中还要硬,让她睡得腰酸背疼。   她没有多赖床,而是蹑手蹑脚起了床,期间香桃听见动静,迷迷瞪瞪挣扎了起来,生怕会吵到江云兰,因此也是轻手轻脚的。她去给宁暖打了水,自己也清醒了过来。   “小姐?夫人还没醒来呢。”香桃小声地说道:“夫人先前嘱咐了奴婢,让小姐不要乱走,等她醒来以后,就要和小姐去找慧真大师了。”   “我知道。”宁暖应道:“我只是出门看看,不走多远,你也不用跟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香桃应了一声,目送着她出了屋子。   宁暖的确没有走多远,只在厢房外面走了一圈,住在其他屋子里的人都还没有出来,她不敢多待,稍稍活动了一番,便连忙转身要进屋子里。   只是她刚一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你是宁朗的妹妹?”   宁暖一惊,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   只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斐站在她的身后,俊朗的眉眼微弯,眼带笑意。   宁暖立刻认出了他来。   她连忙后退一步,同时低下了头去,恭恭敬敬地道:“安王殿下。”   她低着头,却不知楚斐眼中不是偶然遇见好友妹妹的惊喜,而是守株待兔后的志得意满。   作者有话要说:   锅锅:啊啊啊我在来的路上了让我打爆他的狗头!! 第37章   宁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儿遇见安王。安王就站在院子外面,似乎是散步从这儿经过,碰巧看见她,这才出声叫住。   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又很快镇定了下来,低着头不敢抬起,只轻声应道:“民女见过安王殿下。”   “不必多礼。”楚斐走了进来,在她眼前站定,温和地道:“本王与你哥哥是朋友,你也不用和本王这般见外。”   宁暖低低应了一声,却是没有答应,头也仍然低着,不敢抬起。   她这才知道,原来昨日住进附近院子里的贵人,竟然就是安王。想来安王也是为了慧真大师而来的,只是不知道有安王在前,她与娘亲还没有机会能见到慧真大师。   宁暖本来以为安王很快就会离开,却不成想安王非但没有走,甚至还继续和她说起了话。   楚斐道:“本王听你兄长提过,来云山寺是为了求见慧真大师,只是想要见慧真大师的人太多,昨夜就来了好几位夫人,你兄长与我感情好,若是需要本王帮忙的,可以尽管提出来。”   宁暖心中微惊,仍然低着头道:“不劳烦王爷了。”   “这哪算什么麻烦。”楚斐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宁暖没有吭声。   楚斐心中遗憾,只可惜先前没有与宁朗多说几句,让宁朗在他妹妹面前多说几句自己的好话,不然也不会宁姑娘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防备着他。只是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若是贸然有什么动作,说不定还会让宁姑娘受惊,以为他是什么不轨之徒。   见宁暖依旧是一副警惕的模样,楚斐心中叹了一口气,很快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就住在旁边的院子,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在寂静的清晨之中,宁暖还听到了有下人对他问好的声音。   宁暖不敢多待,很快就匆匆进了屋子里。   她进去的时候,江云兰已经醒了,见她从屋外进来,不由得问道:“阿暖,你去哪里了?”   “娘,我只是去外面透了透气。”宁暖顿了顿,到底没有将自己遇见安王的事情说出来。   她也没有细想为何会这么巧就在院子外面看见了安王,住的这般近,碰巧遇见了也不是没可能。   她没有说,江云兰也没有在意,匆匆起身洗漱完,收拾好一切,两人便急匆匆地去找慧真大师。   去找慧真大师的人有不少,两人走得近了,才发现外面还站了一伙人,只站在门口,愁眉苦脸的,似乎是被拒绝在了门外。江云兰细细打量一番,才惊讶地对着宁暖小声道:“那是秦御史的夫人,听闻秦夫人的儿子最近生了重病,找了许多大夫也没有治好。”   想来秦夫人也是为了儿子的病,听闻慧真大师回了云山寺,才特地上门来求给儿子治病的办法。   很快有小和尚从里面走了出来,双手合十,对着秦夫人微微鞠了一躬,垂目道:“施主请回吧。”   “小师傅,你再通融通融,让我们见见慧真大师吧。”秦夫人哀求道:“我儿如今生了重病,我找遍了所有大夫,他们都没有医治的办法。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大师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失去性命吗?”   “长老说了,今日不见客。”   秦夫人面色灰败。   旁听的江云兰脸色也不好看。   等秦夫人一走,她便立刻去问:“小师傅,能否让我们见一见慧真大师?”   小和尚仍然道:“长老今日不见客。”   “小师傅,我们是有要紧事。”江云兰着急道:“那今日不见客,明日见不见?”   小和尚摇头:“明日还未来,长老也未说。”   江云兰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小和尚却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施主请回吧。”   江云兰也没放弃,而是和秦夫人一样,继续在院子外面等了起来。   接着又来了许多的人,可守门的小和尚却半点也不松口,只说慧真大师不见客,将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   随着日色渐高,等在外面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楚斐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拿着自己的扇子,慢悠悠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特地打扮了一番,让下人拿出了新做的锦袍,乍一眼看上去似是低调,可仔细看来,衣服上由技艺精湛的绣娘绣满了暗纹,头冠上镶的是番邦进贡的珍贵宝石,一身端的是贵气风流,与佛门清修之地很不相配。   楚斐摇着扇子,满意不已,还问身边的小厮:“那宁姑娘若是见着了本王,本王再出手帮她见到慧真大师,宁姑娘一感动,会不会立刻以身相许?”   小厮恭恭敬敬地应道:“王爷说的是。”   “是什么是,你这蠢奴。”楚斐拿扇子敲了小厮的脑袋一下:“宁姑娘岂是这么轻浮的人?”   小厮委屈不已,却不敢反驳。   他又忍不住问道:“殿下,您特地将慧真大师叫回来,不就是为了宁姑娘?为何不特地与宁姑娘说?若是宁姑娘知道了,那才真是要感动呢。”   只是帮忙见人什么的,听起来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要他想,那还不如直接将事情说了,让宁姑娘知道,他们王爷为了宁姑娘是真真费了心。早年慧真大师欠了淑太妃一个人人情,淑太妃去世以后,这人情就变成了欠王爷的,从前王爷遇到了多少事,都没有去求过慧真大师,如今为了宁姑娘,可是将这个大人情都拿出来用了。   小厮在心中腹诽,冷不丁却又被敲了一下脑袋。   “蠢奴,你懂什么,若是本王什么都说了,让宁姑娘误会怎么办?本王只与她兄长相识,却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好端端的,忽然帮她,她若是以为本王是只看中她脸的登徒子,那该如何是好?”   小厮捂着脑袋,心中又忍不住点头:可不是吗?他们王爷可不就是看中了宁姑娘的好颜色?王爷说的好听,可不就是登徒子?   这番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放到明面上来。   早上出来的急,连早膳也没有吃,便急匆匆地过来寻慧真大师,如今随着时间过去,江云兰和宁暖都觉得腹中空荡荡的,难耐的很。江云兰打发香甜去寺中取些膳食,又遇见了有过几面之缘的其他夫人,心中盘算了一番,便让宁暖待在原地等着香桃回来,自己与那些夫人去交际。   因此,当楚斐过来的时候,便看见宁暖一人站在树下,周遭一个人也没有。   他眼睛一亮,有如开屏的孔雀,立刻摇着自己的扇子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宁姑娘。”楚斐出声叫她:“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旁边小厮看了他一眼,见他笑得满面春风的样子,顿时又撇过了头。心中想:王爷方才还否认呢,这番样子,与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之徒有何区别?   别说让宁姑娘感激涕零,可别吓到了宁姑娘!   宁暖果真是吓了一大跳。   早上遇见了一回,如今又遇见了一回,云山寺那么大,她也不知她竟然与安王这么有缘分。   宁暖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两步,暗想方才娘亲去与其他夫人交际的时候,她为何偏偏偷懒拒绝了。   “安王殿下。”宁暖小声应道:“殿下也来寻慧真大师?慧真大师今日不见客,殿下怕是白跑了一趟。”   楚斐笑道:“本王可不是为了慧真大师才来的。”   那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宁暖心中困惑。   楚斐又说:“本王来云山寺小住几日,不巧正好遇见慧真大师过来。看宁姑娘特地为了慧真大师而来,想来是有事相求?”   宁暖犹豫点头。   她没由来的想:不知道兄长是不是将这件事情也告诉了安王?   这几日,哥哥一直被关在家中,没有出门的机会,也没有能和安王见面的机会,想来是没有的。   宁暖心中稍定,却不知自己早已经被卖了个干净,而站在她对面的安王,心中也正是借此有了打算。   楚斐笑眯眯地道:“我与慧真大师有些交情,若是宁姑娘急着见慧真大师,我也可以帮宁姑娘说说好话,让宁姑娘见慧真大师一面。”   宁暖顿时惊讶地抬起了头来。她万万没想到,安王竟然会直接说出这番话。只是与安王有交情的是她的兄长,安王缘何要帮她?   当宁朗好不容易找到妹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看着安王与宁暖靠得这么近,宁朗顿时热血上头,红了眼睛。   上辈子他也一直后悔怎么没有找机会将安王揍一顿,这辈子也发誓过不再会给安王半分接近妹妹的机会,如今再看到安王与妹妹靠的这么近,新仇旧恨加起来,宁朗顿时被愤怒冲昏了头。   他大喊了一声,径直朝着楚斐冲了过去。   宁暖听见声音,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宁朗挥着拳头朝这边跑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她面前的安王已经被兄长一拳打中,扑通摔倒了地上。   砰的一下,一道重击,紧接着是天旋地转。楚斐骤然遭受了袭击,整个人也懵了。 第38章   楚斐摔倒在地上,身上由绣娘花了数天做出来的华贵锦袍乱了,头顶镶着名贵宝石的头冠也歪了。   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自己有没有在宁姑娘面前出丑,注意力就先被跑到了自己面前来的宁朗吸引走。   许多天不见,宁朗看上去狼狈的很,眼底青黑,显然是一晚上没睡好,更让人忍不住注意的是,他头顶还缠着一圈纱布,纱布上渗出了血迹,伤势还未痊愈,就已经从家中跑到了云山寺。   楚斐眨了眨眼,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他反应过来以后,顿时不敢置信地问了出来:“你……你打我?!”   宁朗双目赤红,愤愤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解释,先走到了宁暖的边上,紧张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无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死了又活,如果从上辈子就开始算,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妹妹,骤然见到如此稚嫩、还未被后来诸多烦心事折磨得憔悴的宁暖,宁朗眼眶发红,有满腔的话想要说,可碍着旁边的人,又只好勉强将自己的激动给压回到了肚子里。   他紧张地拉着宁暖,关切地道:“阿暖,你没事吧?”   宁暖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半晌,她才诧异地抬起头来,“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你方才还……还……”还打了安王!   宁暖失声,她惊愕地转头,对上楚斐也满是震惊的视线,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朗说:“我听说你和娘来了云山寺,我就赶紧过来找你了。可惜我来晚了一步,竟然还……”还让安王这个登徒子找到机会,见到了阿暖。   宁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懊恼不已,恨不得将从前的自己痛打一顿。   “哥哥,你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宁暖关切地道:“我昨日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受伤呢。”   “我想要来找你们,爬墙的时候被爹发现,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了。”宁朗毫不在意地道:“阿暖别担心,这只是一点儿小伤,什么事也没有。”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暖又担心地看了他伤口好几眼,见纱布已经渗出了血迹,心中仍然有些不放心,想着等会儿回去要帮他重新包扎一番。然后她微微蹙起眉头,才总算是想起了安王。   楚斐扶好头冠,理好衣服,厉声质问道:“宁朗!”   宁朗立刻换上了凶巴巴的表情,转头朝他瞪了过去。   楚斐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只觉得心头火气更甚,他拦住了想要动手的小厮,念着自己与宁朗之前还有些来往,便强压着怒气,沉声质问道:“你好端端,为何忽然袭击本王?你若是不给本王一个合适的理由,本王就派人将你关进大牢里。殴打皇亲贵族,这可是重罪。”   宁朗往前一步,挡在了宁暖的面前,镇定地道:“我方才看错了。”   “什么?”   “我看你与我妹妹站在一块儿,站的那么近,没看见你的脸,还以为你是对我妹妹不怀好意的不轨之徒,情急之下,就之前冲了过来。”趁着楚斐皱眉开口前,宁朗又抢白道:“我这也是护妹心切,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一顶高帽子戴上,楚斐一噎,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还当真是宁朗口中的不怀好意。   楚斐有些心虚,怀疑地看了他好几眼,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可面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他与宁朗交好,也的确知道对方情急之下可能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情。   楚斐皱起眉头:“难道本王就这么白白让我打一拳不成?”   宁朗拱手:“这事是我做的不对,等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向王爷好好赔礼谢罪,要是王爷气不过,现在打我一拳也是可以的。”   “只一拳?”   “我这才刚受了伤,若是王爷要打两拳,恐怕我就要当场晕过去,到那个时候,怕是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   楚斐的视线往旁边游移,注意到宁暖眼中的担忧,到底还顾忌着自己在宁暖心中的形象。如今他还是宁姑娘兄长的好友,若是在这时出气打了宁朗,让宁朗伤上加伤,指不定会让宁姑娘对他心生埋怨,如今正好,他不明不白被宁朗打了一拳,宁姑娘说不定还会因此心生歉意。   这个念头在心中转了一圈,几乎是立刻的,楚斐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大度地道:“那你可要记好了,本王白挨了你这一拳,若是不好好赔礼谢罪,本王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宁朗立刻应了下来。   还不等楚斐再说什么,他便立刻皱起眉头,装作一副伤势很重的模样,虚弱地对宁暖道:“阿暖,我怎么感觉头有些晕,我为了赶过来,一夜未睡,不如你带我去歇一歇。”   宁暖哪有什么不答应的,慌忙扶住了他。   正巧香桃回来,她连忙让香桃去将娘亲叫回来,还不等江云兰回来,宁朗又哎哟哎哟地叫唤,宁暖片刻也等不下去,匆匆冲着安王道别,便急急忙忙扶着宁朗往厢房的方向去。   看着两人走远了,楚斐摸了摸下巴,盯着两人的背影,皱着眉头问小厮:“本王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王爷?您说的是哪里不对?”   “宁朗他为何要带着伤连夜赶过来?”楚斐说:“本王已经在信中告知他,此事交给本王能顺利解决,他受了伤,不呆着好好休息,竟然彻夜赶路,身边也没有带什么小厮,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厮道:“宁公子一向如此,想来也是为了宁姑娘的事情,心中着急,片刻也等不得吧。”   “他竟然还敢打本王?”   “那不是宁公子看错了?”   楚斐沉思片刻,又说:“他似乎是不愿意让本王与他妹妹接触,他方才那样子,分明是装的。”   小厮看了他一眼,接不下话了。   小厮心中想:他们王爷怎么忍心说出宁公子那是装的?先是受了伤,后来又没休息好,宁公子的模样一看就凄惨的很,他们王爷莫不是被美色蒙了眼睛,连好友的惨状都能睁眼瞎了?   而那边,宁朗被一路扶进了厢房,他一看到床,几乎是立刻地就躺了上去。   后面跟进来的江云兰脸色苍白,一关好厢房的门,便立刻问道:“安王怎么会在这里?”   宁朗脸色一白,立刻闭上眼睛翻过了身,装作是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好在江云兰也没有注意他,进来便紧张地拉住了宁暖的手,焦急地问:“阿暖,你没有怎么样吧?方才是安王与你在一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他有没有说奇怪的话?阿暖,你没有与他说什么吧?”   宁暖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回不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说:“娘,你放心,我没有什么,我只是碰巧遇见了安王,还没有多说两句话,哥哥就忽然冲过来,打了安王一拳。”   江云兰登时长舒一口气,下意识地应道:“打得好。”   宁暖:“……”   “娘,哥哥可是打了安王。”宁暖担忧地道:“虽说安王没有追究,可毕竟是哥哥理亏,若是安王反悔,要来追究哥哥的责任,那该怎么办?”   “他……”江云兰张了张口,忽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禁问:“朗儿怎么在这里?”   床上闭着眼睛假寐的宁朗立刻跳了起来,激动地道:“娘,我听闻你与阿暖来了云山寺,便连夜赶过来了。”   家中四人,宁母去世的最早,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娘亲,如今再见到宁母,他顿时热泪盈眶,忙不迭从床上爬了下来。   “娘,你与阿暖出门时,为何还不叫上我?你还不让我出门,若非我醒来的早,只怕安王就……”意识到宁暖还在,他连忙止住了话头。   宁暖纳闷:“安王怎么了?”   “没什么,阿暖,你别管这些。”江云兰竖起眉毛,质问宁朗:“你爹呢?我让你待在家中,你爹为何又让你出来了?还连夜赶过来,你在宵禁时出门,也不怕被抓到大牢里去。你这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娘,此事说来话长。”他给宁母使了一个眼色,压低声音道:“等阿暖不在了,我在与你说。”   江云兰狐疑地看了他半晌,这才又道:“那你在这休息一番,我与阿暖还要去寻慧真大师,若是晚了一步,就见不到慧真大师了。”   “娘,别,别。”宁朗又看了宁暖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安王在外面等着呢。”   江云兰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怀疑。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宁朗必定是隐瞒了她什么重大的事情。此事又涉及阿暖与安王,让江云兰心中慌得不行。   “娘,你听我的,今天就先别去找慧真大师了。”宁朗道:“我有事情要与你说,此事很重要,爹也是因为这个才放我出来的。”   只是宁暖在场,他却不好明说。   江云兰这才作罢。   她让宁朗好好休息,自己则带着宁暖去了外间。香桃将提了一路的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素斋拿了出来。碍着宁朗的话,接下去半天的时间里,顾忌着可能还会再见到安王,谁也没有再出门去,只等着宁朗醒过来,听他好好说一番前因后果。   而内间,宁朗也闭上了眼睛。   他刚醒过来,便连夜带伤骑马到了这边,一路上没有休息过,到了这儿以后,更是着急地找人,自重生以后到现在,也总算是有机会将一切好好从头理一理。   在意识消失之前,他不禁在心中想:方才见到安王的时候,他怎么就不趁机多打两拳呢? 第39章   宁朗一觉睡到了晚上,才总算是姗姗挣扎着醒了过来。   他头上的伤已经被重新包扎过,等他醒来时,屋子里静悄悄,只听到外间传来妹妹和香桃低低的说话声。桌上的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线。宁朗转头看了一眼,扬声喊了一声“阿暖”。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说话声一停,立刻走了进来。   “哥哥,你醒了?伤口还疼吗?”宁暖挑了挑灯芯,让火烧的更旺一些,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担忧地看着他:“白天安王还派人送了伤药过来,说是哥哥受了伤,用了以后就好了,我已经给哥哥用上了,如今你觉得伤口如何了?”   宁朗动作一滞:“安王送了药过来?”   “是呀。”宁暖说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语气也有些埋怨:“哥哥你也是,好端端的,为何忽然打安王呢?如今你打了安王,安王还不计前嫌给你送了伤药,若非安王有度量,哥哥如今就要被关进大牢里了。”   宁朗一噎,有些心虚地说:“我这不是……这不是看错了……”   “哥哥骗得过安王殿下,却骗不过我。”宁暖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哥哥说谎时的模样我见得多了,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止是打安王,哥哥似乎还不愿意见安王,还故意装弱让我带哥哥回来。”   宁朗更加心虚,没想到她会连这个都发现。   宁暖顿了顿,又问道:“哥哥是,娘亲也是,今天实在是奇怪的很。”   “哪里奇怪了。”宁朗咳了一声,故作正经地道:“分明是阿暖你误会了。”   “哥哥与娘亲都不愿意让我见到安王,为什么?”宁暖问:“娘亲也就算了,她一向不乐意你和安王亲近,可哥哥也着实奇怪,原先分明与安王交好,还说安王是你最好的朋友,可这好端端的,才过去一天,又不待见安王了。”   可不是嘛。   不但阿暖不解,连他自己也纳闷呢。   这好端端的,他怎么忽然和安王成了朋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宁朗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偏偏记忆是真的,楚斐与他的熟稔也是真的,连阿暖都知道他与安王交好,让他想要否认都不行。   若说娘忽然性情大变时就是娘重生了的日子,到如今过去却也没有多久,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就结识了安王,又偏偏与安王成了朋友?记忆中还是他主动去和安王交好。宁朗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可他光知道自己自来熟,却不知道能自来熟到和安王认识。   那可是安王啊。   他恨不得能让阿暖离得安王远远的,让安王再也看不见阿暖一眼,怎么就偏偏主动将阿暖送到安王手中去了呢?一想到自己被安王哄骗,说了许多阿暖的事情,后来更是在信中信任安王,让安王安排着帮忙洗清阿暖的名声,他不知安王的心思,竟然还因为安王主动帮忙而感动不已,觉得安王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怎么会是好心帮忙!分明是对阿暖不怀好意!   他原本还想千方百计避免让阿暖和安王见面,可现在倒好,因着他的缘故,两人却是提前见上了!   宁朗气得蹬腿,恨不得将自己揍一顿。   他语重心长地嘱咐道:“阿暖,旁的什么事情,我也不好与你细说,只是你知道,我和娘万万不可能会害你,你听我的,听娘的,离安王远一些,越远越好,那就对了。”   宁暖更是纳闷:“可哥哥你先前还说,安王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宁朗咬牙:“那是我昏了头,失了智,有眼无珠,不管你怎么说都行,反正之前是我的错,你听我现在的就行。不然你看,如果安王是个好人,为何娘和爹都不让我与安王交好?”   “……”   宁暖沉默了片刻,才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宁朗故作惊讶:“怎么会?”   “娘也好,爹也好,如今你也是。原先爹爹和娘亲让你不要接近安王,却不和你说为什么,哥哥你一直不答应,不就是因为爹爹和娘亲说不出一个理由来?如今你也变成了这样,你只让我别相信安王,可分明是你之前与我说安王是个好人。”见他还想要说什么,宁暖又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即使是哥哥如今已经看清了安王的真面目,可我离家之前,哥哥还将安王当成最好的朋友,安王与我们先后到了云山寺,也是差不多与我们一样的时间离开京城,哥哥一直在家中,也没有见到安王,怎么摔了个脑袋,就忽然发现安王不是好人了?”   宁暖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里装满了固执。宁朗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总不能说,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我知道你与安王在一起过得不幸福,所以才阻止你吧?   死了又活,还回到了很久之前,这事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换做他也不可能相信。即使他真的将真相告诉了阿暖,指不定阿暖还要当他是随口编了一个拙劣的谎言来骗人。   他的嘴巴张了又张,满脸懊恼,恨自己怎么不多读点书,不然也不会想不出能够让宁暖相信的借口。   见他说不出来,宁暖眼中不由得露出失望。   她低下头,手指纠结地绞着被褥,难过地道:“难懂我还是什么孩子,你们连这等事情都要瞒着我?”   “这……”宁朗急得满头大汗,“阿暖,并非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若是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当真?”宁暖抬起头来,眼神更加难过:“哥哥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我,我……我做了一个梦!对对,我做了一个梦。”宁朗急中生智,道:“我摔到了脑袋以后,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嫁给了安王,过得却不好,安王那个混账……我是说,我梦里的安王是个混账,他说了一堆好话,说什么对你一见钟情,特地让皇上赐婚,娶你做了王妃,他说得好好的,说会对你好,可你嫁入王府以后,却还是受冷落,不但如此,还他收了一堆侍妾……你说,我如何敢放心让安王与你接触?万一他又说对你一见钟情,让皇上给你们赐婚,那你该怎么办?”   “又?”   “我……我是说,和我梦里一样。”   宁暖忍不住失笑:“可梦到底是梦,哥哥怎么将梦当真了呢?”   “这虽然是梦,却逼真的很,让我想不当真也不行……对了,你不是说爹和娘也奇怪吗?他们不让我与安王接触,其实是和我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这才宁暖真的愣住了:“一模一样的梦?”   “没错。”宁朗信誓旦旦地道:“你若是不信,不如去问娘,去问爹,开始我也以为觉得只是梦而已,可昨天晚上,我一问爹,才知道爹和娘与我做了一模一样的梦,你说,若是一个人做梦是叫做梦,那我们都做了一样的梦,是不是天上的神仙看不过眼,特地托梦给我们?”   “托梦?”宁暖怔了片刻,又摇头道:“不可能。”   “你若是不信,问问娘就是了。”   宁朗说得胸有成竹。   爹和娘都是重生回来的,他们三个可都是一模一样的想法,是为了让阿暖这辈子过得顺遂快乐。等娘回来,他与娘相认以后,娘自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正说着,江云兰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秦夫人与丫鬟在慧真大师的门外站了一天,也没有见到慧真大师,还是秦夫人的身体受不住,这才回来,江云兰也这才知道,原来秦夫人就住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因此方才是去找秦夫人寒暄去了。   见她出现,宁朗眼前一亮,立刻叫道:“娘,你快过来。”   “什么事?这么咋咋呼呼的。”江云兰嫌弃地看了宁朗一眼,又转头对香桃道:“晚上实在冷的很,你去问问小师父,能不能多要一床被子过来,小心阿暖晚上着凉。”   香桃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   江云兰这才到了床边坐下,关切地道:“你身体如何了?你爹也真是的,你身上带着伤,怎么能让你连夜跑到这边来。”   “娘,不说这个,你快告诉阿暖,你是不是也做了同一个梦。”   江云兰愣住了:“梦?什么梦?”   宁朗冲她挤眉弄眼:“就是安王与阿暖的梦,在梦里,安王是不是对阿暖一见钟情,特地请皇上下旨赐婚,把阿暖娶回去做了王妃,结果他却对阿暖不好,让阿暖受尽了委屈……你是不是也做了这个梦?”   江云兰呆住。   宁朗口中所说的,与上辈子发生的分毫不差,一见钟情,赐婚,受冷落……可这哪是梦,这分明就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可宁朗怎么会知道?   江云兰诧异地朝他看去,对上了宁朗充满暗示的眼神,她一愣,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难怪宁彦亭会答应让宁朗带着伤连夜赶过来,难道是……因为宁朗也重生了?   宁朗重生了,岂不是就代表他上辈子也死了?   江云兰心中一时复杂无比,没有立即回答宁朗的话。还是宁朗催了催她,她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我的确也做了这个梦。”   若说只有宁朗一个,宁暖还有些怀疑的话,可连宁母也这么说,宁暖就不得不深思了。   “爹他也做了这个梦?”   “没错。”或许是母子连心,江云兰不但猜到了宁朗方才的意思,还接得十分顺畅:“阿暖,我与你爹也就是做了这样的梦,才一直担心,不让你们与安王接触,原先我们还担心这只是梦,可你哥哥也做了这个梦,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警示,你也得小心一些,听娘的话,不要再接近安王了。”   宁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有,阿暖,若是这几日安王来找你,或是你与安王碰巧遇见了,不论他说什么,你找借口避开就是了。”宁朗连忙道:“若是安王要帮你的忙,你也不要答应,若是他说对你说好话,你记住了,那都是贪图你的美色,对你不安好心。”   宁暖应了一声,又迟疑道:“若真是哥哥你说的这般,可为什么我没有梦到呢?”   “什么?”   “在哥哥的梦里,我才是嫁给了安王的人。”提及这个,宁暖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声道:“若是神仙真要给什么警示,那也是给我才对,为何会偏偏托梦给你们呢。”   宁朗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江云兰先反应过来,道:“神仙的意思,哪是我们能猜到的?神仙能给我们警示,自然是再好不过,提醒了我们,也是提醒了你,有什么不一样?”   宁暖哦了一声,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江云兰先打断,找了个借口将她赶去睡觉。宁暖没有不答应的,乖乖去了另一间屋子里。   而江云兰却是没动,看着她走了,这才拉着宁朗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娘。”宁朗看着她,眼眶也有些红:“我好久没见到您了,我好想您,自从您死了以后,咱们家就乱的一塌糊涂,我与爹都被人陷害,入了天牢,还有阿暖……”   “阿暖怎么了?”江云兰急忙抓着他问:“你和我说说,阿暖怎么了?你死的时候?阿暖过得好不好?我听说安王待她不好,可阿暖这般聪明,即使是一个人在王府里,肯定也能过上好日子。”   “阿暖她……”宁朗黯然:“阿暖生产时没挺过去……”   江云兰一怔,抓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又松了开来。   她颓丧地垂下了头,喃喃道:“阿暖竟然……”   “娘,是我,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连累了阿暖,让阿暖为我到处奔波,阿暖又怎么会这么劳累。”宁朗内疚地道:“若是她好好养着,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   “也不怪你。”江云兰勉强安抚了他一番,才说:“如今我们都回来了,虽然阿暖还未回来,可这也是好事,这辈子她什么也不知道,定然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宁朗不停地点头。   然后他又说:“娘,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宁朗将自己与安王交好,并且和安王通信的事情说了。   他说完以后,还懊恼道:“若是我能早些时候回来,就不会给安王那么多机会了。”   江云兰听完,脑子空白了片刻。   “……”   宁暖刚躺下,忽然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云山寺山上的夜晚之中十分明显。她听得出来,那是兄长的叫声。宁暖顿时坐不住了,连忙坐了起来,披上外衣下床去敲隔壁屋子的门。   “娘?哥哥?我方才听到哥哥的声音了?没出什么事情给吧?”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江云兰才开门走出来,面上露出和善的微笑:“阿暖别担心,你哥哥是不小心撞到了脑袋,如今天色不早了,你快早些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还得去找慧真大师。”   宁暖点了点头,犹豫地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好迟疑地回到了屋子里。   她打起精神,又等了等,确定没再听到宁朗的惨叫声,这才放心睡了过去。   第二天,宁暖照旧起了个大早。   这次她不敢擅自出门,只在屋子里等江云兰起床,与江云兰一块儿用过了早膳以后,才匆忙去寻慧真大师。宁朗则留在屋子里休息,只是离开之前,他还拉着宁暖,叮嘱了好一番要宁暖离安王远一些的话,让宁暖哭笑不得。   今天他们运气好,慧真大师已经愿意见客。秦夫人一早就找到机会进去了,她们到的时候,秦夫人正好从里面出来,依旧是愁眉苦脸的,看上去情况依旧不好。   江云兰连忙拉着宁暖走了上去,问道:“小师父,今日慧真大师见客吗?”   小和尚看了两人一眼,问:“敢问两位施主,是哪位施主想要见慧真长老?”   “我们,我们都是。”   “哪位施主是有所求之人?”   江云兰和宁暖互相看了一眼,宁暖道:“是我。”   “那请施主随我进来。”   宁暖回头看了江云兰一眼,这才跟着小和尚走了进去。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见到慧真大师,谁知道走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还不止慧真大师一人,旁边还坐了一个安王。宁暖想到昨天宁朗说的那番话,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下来。   “宁姑娘,想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楚斐含笑道:“若非有慧真大师的面子,恐怕我连见宁姑娘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伸手给宁暖倒了一杯茶,是他自己带来的上好茶叶。楚斐态度自然,好似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般。宁暖又看了慧真大师一眼,见大师仍然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没有任何表示,才又迟疑地接了过来。   她不敢喝,杯子放到唇边轻轻碰了一下,便又很快放下。   宁暖轻声问道:“安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慧真大师算是旧识,今日慧真大师有空,就过来听慧真大师讲讲经。”楚斐道:“宁姑娘来找慧真大师,又是为了什么呢?”   宁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想起昨日安王屡次提出来可以帮忙,又想起宁朗做的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直觉使然,如今在这儿碰见安王,她也并不觉得安王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过来听慧真大师讲经。   宁暖不禁在心中暗想,安王对她的态度,着实是奇怪的很。   若只是友人之妹,这也未免太殷勤了一些。   难不成真的被兄长梦中了? 第40章   宁暖态度拘谨,对着楚斐,也不敢有任何表示。   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尽管旁边有慧真大师在,可也不好和外男共处一室。宁暖待了一会儿,心中已经生出了退意。   只是见到慧真大师的机会不好有,宁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是得到了这个机会,想起宁母的辛苦,宁暖又迟疑,不由得往慧真大师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楚斐看出她的局促不安,便起身告辞。   “既然慧真大师有客人,那本王就下回再来。”   宁暖登时长舒一口气。   楚斐摇了摇扇子,又道:“本王想问问宁姑娘,不知宁朗身体如何了,本王昨日派人送去的伤药,可有派上用场?”   “多谢王爷,兄长已经好多了。”宁暖低声说:“劳烦王爷挂念,兄长昨日误伤了王爷,不知王爷伤势如何?”   “本王也无碍。”   宁暖松了一口气。   “倒是宁朗,本王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他来给本王赔罪。”楚斐扬眉道:“难道此事就这样算了?”   他的语气之中并无多少愤怒,像是普通说话时的调侃,宁暖知道他与兄长感情好,这番质问也并不是在生气。宁暖不禁弯了弯眼,道:“等民女回去以后,便去催一催兄长,让他来向王爷赔礼。”   楚斐这才满意。   他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后又意识到说太多显得太过冒进,顿时又懊恼地住了口。   他匆匆与宁暖道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宁暖这才朝着慧真大师看了过去。   慧真大师睁开眼睛,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地看着她:“施主想要问贫僧什么呢?”   “民女想要找大师算命。”宁暖想起江云兰叮嘱她的话,从怀中掏出写了自己八字的纸条,递了过去。   慧真大师接过,细细推算了一番,然后又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忽地摇头:“施主拿的当真是自己的八字?”   宁暖连忙道:“是民女本人的,大师,是发生了什么事?”   慧真大师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又问:“施主身边可是有奇遇之人?”   “奇遇?”宁暖愣了一下,“大师,什么叫做奇遇?”   “贫僧看施主八字,施主一生多坎坷,有诸多麻烦缠身,几年之后,还会遇到命中大劫,若是没有躲过,恐有性命之忧。”慧真大师道:“可贫僧观施主面相,施主前半生虽有些苦闷,后半生却是再顺遂不过。”   宁暖急忙道:“那大师口中的命中大劫呢?”   “施主有贵人相助,若是能避开,则一生平安喜乐,富贵无忧。”   宁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大师,您口中说的贵人,是指谁呢?”宁暖试探地道:“民女平日里不曾遇到过外人,按照大师说的话,民女已经遇到了那位贵人不成?”   慧真大师莞尔:“施主都不知道,贫僧又怎会知晓。”   宁暖这才作罢。   “至于施主所求的另一件事,已有人替施主求了。”   “另一件事?”宁暖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师是说……”关于她名声的事情?   慧真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宁暖又问:“大师口中所说的贵人,与这人是同一个吗?”   慧真大师没有回答,只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不是了。   宁暖有些失望,她与慧真大师道了谢,起身动作轻轻地走了出去。   宁暖一出门,门外等了很久的江云兰立刻凑了过来,殷切地问道:“阿暖,大师说了什么?”   “娘。”见着她,宁暖弯了弯唇角,忍不住放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来。   瞧见她这幅模样,江云兰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头一喜,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拉着宁暖往回走,喜气洋洋地道:“等回去,你和我好好说说,慧真大师都与你说了什么,还有你哥哥,也顺便说给你哥哥听。”   宁暖哪有不同意的。   她与江云兰急匆匆地赶了回去,等回到厢房时,宁朗也已经醒了,正愁眉苦脸地吃着素斋,一见他们进来,顿时眼睛一亮,将筷子一扔,兴冲冲地道:“娘,阿暖,你们回来了,这是已经见过了慧真大师了?”   江云兰脸上满是喜色,她拉着宁暖坐下,迫不及待地道:“阿暖,慧真大师说了什么,你快和娘说说。”   宁暖没有隐瞒,连忙将慧真大师和她说的那番话说了出来。她说完,还好奇地道:“娘,你说,慧真大师口中所说的贵人是谁?”   还不等江云兰开口,宁朗便立刻道:“那还用说,肯定是我和爹娘了。”   “你们?”   “我与爹娘都……做了那个梦,这不是知道你未来会过得不好,老天爷特地给我们警示,不就是为了要我们让你过上好日子?”宁朗不禁唏嘘:“你瞧,慧真大师这么厉害,连我们梦到的未来都被他说中了。”   江云兰也不禁点头。   可不正是如此?   慧真大师口中说的,说阿暖原本未来会麻烦缠身,上辈子阿暖不就是被他们拖累?又说还会遇到命中大劫,想来慧真大师口中说的,就是阿暖生产之事了。   他们想尽办法要阿暖离安王远一些,可不就是慧真大师所说的,接下去阿暖会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富贵无忧?   这离了安王啊,果真是大好事。   江云兰笑眯眯地问:“阿暖,慧真大师还有没有说别的?比如关乎你名声的事情?”   说起这个,宁暖便纳闷不已。   “慧真大师说了。”宁暖又把慧真大师的话复述给他们听。“只是我想不明白,慧真大师说此事已经有其他人替我求了,那人与我的贵人也不是同一人,若是我的贵人是爹娘和哥哥,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会知道我找慧真大师,是为了名声的事情?”   江云兰也不禁深思。   唯独宁朗脸色大变:“该不会是……”他的话又戛然而止,碍着宁暖在场,又憋回到了肚子里。   宁暖不解:“是谁?”   宁朗慌张的摇头:“没有谁,阿暖,你听错了。”   宁暖:“……”   宁暖只好又说:“我还在慧真大师那儿见到了安王。”   这下连江云兰的脸色都变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宁朗一眼,又着急地问:“安王与你说了什么?”   “安王说,哥哥打他的那一拳,不知何时才会去赔礼道歉。”宁暖道:“既然慧真大师已经见到了,那我们也不会在云山寺多待,很快就要启程,如今安王就在云山寺里,哥哥索性无事,不如今日就去赔礼道歉吧。”   宁朗很不情愿的很。   他巴不得多揍安王几拳,又怎么肯乖乖去和他说对不起?   “哥哥?”   宁朗不情不愿地应了。   用过了午膳以后,他原本还想偷懒睡个午觉,却被宁暖找着机会赶了出去。宁朗在院子外面闲逛了一圈,看见隔壁有侍卫守着门口的院子,知道那是安王的,心中磨了磨牙,却又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守门的侍卫都认识他,直接将他放了进去。   楚斐正在下棋,瞧见他进来,视线从棋盘上移开,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去,对着棋局苦思冥想。   “你怎么来了。”他拿起一枚黑子放下,又拿起一枚白子,盘算着该如何下。楚斐头也不抬地道:“本王在院子里等到了现在,可总算是等到你过来给本王赔礼道歉了?”   宁朗在他身旁坐下,嗫喏了半晌,才说出一声轻不可闻地抱歉。他一说完,又火急火燎地跳了起来,急匆匆要往外面跑。   “站住。”   宁朗动作一停,立在了原地。   楚斐皱着眉头将棋子放下,朝他看来,满脸狐疑地道:“你好似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怎么会,是王爷误会了。”   “平日里是你常常往我王府里跑,如今到了这云山寺上,却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楚斐道:“难不成是我做错了什么,竟然让你气成这样?”   宁朗硬邦邦地回答道:“草民不敢。”   这还叫不敢?   宁朗在他面前,什么时候对他用过敬称。这人好似天生比常人少了一个心眼,与他也是平辈相交,对他无半分尊敬畏惧,是满心满眼将他当做朋友。如今却是直接要和他拉开距离,让楚斐纳闷不已。   “你这幅模样,还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楚斐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你连对我甩脸色都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草民不敢。”   楚斐彻底没了脾气。   “你若是与我发脾气,也好让我知道,是为了什么?”楚斐摊手:“这好端端的,忽然给我摆脸色,我还没有与你计较你先前打了我一拳,如今却是你先与我计较了?”   宁朗回头看了他,愤怒的情绪在心中翻腾,片刻后,他又垂下头,道:“王爷说给我妹妹物色青年才俊,是看中了自己?”   楚斐一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欣然应下,道:“不错,我是看中了你妹妹。” 第41章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楚斐也不再隐瞒,干脆痛快地说了。   宁朗低着头,楚斐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注意到他骤然收紧的拳头。   “我当初与你说,会帮你妹妹找个好人家,可让我看的上眼,整个天底下都没有多少人,你妹妹条件出众,自然也不能委屈了她,我看来看去,还是我最合适。”楚斐自得道:“我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堂堂一个王爷,你这般生气,难道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妹妹?”   “王爷言重了。”宁朗道:“只是王爷身份尊贵,我妹妹高攀不起。”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我点头,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不会说什么。”楚斐还是有这点自信的。   先不提皇上和太后对他多纵容,凡是他想要的,都会无条件的同意。而宁家小姐本身条件也不差,虽说身份低了一些,可等名声洗清楚了,有慧真大师给宁姑娘做后盾,太后和皇上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楚斐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已经将未来的路都打算好了。   宁朗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王爷误会了,草民想要让妹妹嫁个好人家,并非是想要攀附权贵,只不过是想让我妹妹过得幸福罢了。虽是青年才俊,可不一定要家世出众,只要能对我妹妹好,能护着我妹妹,让我妹妹过得好,只要这些就足够了。”   楚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本王为何不行?”   当然不行!   宁朗在心中暗暗咬牙。   上辈子,阿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还不清楚吗?阿暖嫁到王府以后,每日劳心劳力,到后来更是在生产时身亡,除了刚入王府时两人情投意合时的短暂时间,阿暖什么时候开心过?   “你今日实在是奇怪的很,到了我面前来,态度也这般奇怪,平日里我什么时候见你这样生疏过?”楚斐顿了顿,又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娶你的妹妹,也没必要与我这般生分。”   “草民不敢。”   “不敢?你不敢什么?先是让我陪你爬墙,后又打了我一拳,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情?”楚斐哼道:“你心中如何想的,说出来给我听便是,即使你不愿意,难道我还会做出强抢人的事情不成?”   可不是嘛。宁朗在心中暗道,上辈子的安王,可不就是特地请旨赐婚,让人半分准备也没有,这和强抢又有什么分别?   宁朗握了握拳头,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王爷才第一回 见到我妹妹,就说喜欢上了我妹妹,这番话,我是如何都不能相信的。”他说:“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我妹妹虽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可却不一定适合王爷。”   “适合不适合,难道还是你说了算?”   “王爷看上我妹妹,难道不是因为我妹妹长得好看?”   楚斐一噎。   还真被宁朗说中了。   他之所以看上宁姑娘,的确是因为宁姑娘相貌出众,可再这相貌出众之前,他已经通过宁朗了解过一些关于宁家这位小姐的事情,知道她聪慧,知道她性情温和,哪怕是后来短暂的接触之中,楚斐都能感受到,这位宁姑娘实在是再符合他的喜好不过。   宁朗硬邦邦地说:“若只是因为我妹妹长得好看,王爷才喜欢她,那我妹妹要是毁了容,或是貌丑无盐,王爷还会喜欢她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草民只是做个假设。”   楚斐沉默了一下。   他叹气道:“若真是这样,或许我第一眼见到你妹妹的时候,并不会喜欢上她。”   宁朗心中的石头落下,心道:果真如此。   他坚定地说:“所以王爷也只是看中了我妹妹的容貌而已,若是我妹妹嫁给了王爷,哪天她美貌不再,王爷就会对她失去兴趣……不,若是出现了比她更好看的人,王爷的喜欢就要给其他人。到了那个时候,我妹妹该怎么办?”   上辈子就是如此。   这混账王爷见色起意,看中了阿暖的美貌,将阿暖娶走,最初的时候,两人的确过了一段恩爱的日子,可后来,好景不长,这混账王爷就变了脸,不但和阿暖的感情不好了,府中还多了好几个侍妾,哪里还有刚开始保证的那般好。   “如果王爷只是这样的心思,那外面还有很多女人,不是没有比我好看的,王爷这样的人物,定然能找到更好的。我只想我妹妹过得好,过得幸福,这些王爷都给不了。王爷若是真的当我是朋友,就趁早放弃这个念头吧。”宁朗斩钉截铁地道:“我妹妹嫁给你,她不会过得幸福的。”   “……”   楚斐沉默了许久。   眼看着他就要走,楚斐才出声叫住了他,问道:“你怎么知道就知道,你妹妹跟着我不会幸福?”   “什么?”   “你方才说的是没错,我的确因为你妹妹的容貌,第一眼就相中了她。可只因为长相,天底下美人那么多,难不成我还要见一个爱一个,我是那么肤浅的人?”   宁朗心想:难道你不是?   “至于你说什么,年老色衰,移情别恋,你与我相处那么久,就是这么看我的?”   宁朗心想:你上辈子不就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脑子笨,总是识人不清,可上辈子的事情是他亲身经历过的,阿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也都看在眼里。安王明明做出了这种事情,现在却还不承认,这算是什么道理?   楚斐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有下人过来收走了桌上的残棋,又很快端上来茶水,倒了一杯,递到了宁朗的面前。   宁朗接过来,抿了一口,才总算是听到了楚斐开口。   “我母妃去的早,当初先皇去世时,她悲伤过度,没撑多久,就随父皇一块儿去了。我对她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也还记得,她是个温柔的女人。”楚斐叹气道:“她与父皇是两情相悦,两人感情好,整个后宫都知道,后来我去和其他宫人打听她的消息,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朗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样的?”   “她和你妹妹一样,聪明貌美,温柔解意。”提起淑太妃,楚斐目光之中也流出了几分怀恋:“我对她的印象虽然不多,可她与父皇的感情,我一直很羡慕,我想过的,如果我有了王妃,我也会好好对她好,又怎么会像是你说的那样,轻易就移情别恋。”   宁朗:“……”   宁朗暗想:说的好听,可上辈子也不知道是在王府里塞了一堆侍妾。那太上皇,后宫中不也是有一堆女人吗?   楚斐说:“或许你因为我喜欢上你妹妹,就觉得我是见色起意,可在此之前,我也不曾对哪个女人动心过,你若是不相信,你可以去打听,我王府之中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女人。”   “那是你王府中的下人,当然那是向着你。”宁朗阴阳怪气地说。   “你与我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近过女色?”   宁朗一愣,想了想,上辈子且不说,这辈子,他的记忆里还真的没有。   哪怕是他重生回来以前,“他”与安王交好,来往密切,安王平日里做些什么,他隐约也知道一些。可也是安王说的这般,好似不曾对任何女人亲近过。   宁朗一回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不成是他想错了?   可上辈的事情,也是他亲眼所见,万万不可能会有假的。   宁朗犹豫了一下,说:“或许你只是说的好听,若是成婚以后,忽然变了呢?”   楚斐苦笑:“我是这样的人?”   宁朗点头。   楚斐无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或许是我的之前的行为太过贸然。只是我对你妹妹,虽然的确是第一眼看中了她的容貌,可如今这般死缠烂打,却也不只是为了这些。若我只是贪图美色,何至于还要为她浪费慧真大师的人情?”   “人情?”宁朗愣住:“什么人情?慧真大师?”   “你以为慧真大师在外云游,缘何会忽然回来?”楚斐瞥了他一眼,道:“我母妃在世时,曾帮过慧真大师一个忙,慧真大师欠她一个人情,母妃去世以后,这人情就到了我身上。若不是听闻你妹妹急着找慧真大师,我又何苦浪费一个人情,特地让慧真大师赶回来?”   宁朗大惊:“竟是因为如此?!”   那上辈子,阿暖的名声在与安王成婚以后才洗清,难道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可是慧真大师,不是什么普通的和尚,就连当今圣上都对慧真大师尊敬有加。佛教讲究因果,能让慧真大师欠下一个人情,若是能多加利用,可不是单单洗清名声这般简单。   慧真大师的人情,安王竟然这么舍得拿出来,只为了让阿暖洗清名声……   宁朗一时心情复杂。   他再看安王,看着安王脸上毫不掩饰的无奈,一下子变得犹豫起来。   难不成……上辈子还有其他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第42章   楚斐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自己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他自然也不是只靠外表取人的那样轻浮的人,若是如此,只怕他的王府里早已姬妾成群。从记事起,他听说了淑太妃和先皇的事情,心中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打算,也正是因为如此,连他的几位侄子府中都有了正妃,他的府中却还是空荡荡,连一个侍妾也没有。   太后往他的王府里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可楚斐全都送了回去,直到那日在茶楼瞥见了宁暖,忽地就认定了她就是自己王妃的人选。   楚斐想来想去,竟也觉得自己这有些像是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只是他心中清楚,自己看中了宁家小姐,绝对不止是因为她的长相。   见宁朗还一副怀疑的样子,他无奈苦笑道:“我句句属实,事关你妹妹,你若是实在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想要追求你妹妹,这你总不会也拦着我吧?”   宁朗满脸狐疑地看着他,试探地道:“若是我妹妹定了亲……”   “若是如此,那我也定然不会再做什么。”楚斐摊手:“我就算是再怎么混账,也绝不会做出什么夺人妻子的事情。”   宁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虽然对楚斐的话有些怀疑,心想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历历在目,阿暖嫁给安王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比如今的安王还要清楚。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阿暖过上好日子,如今他就不会轻易动摇,相信安王的话。   有安王的这句保证,他就彻底放心了下来。   宁朗起身告别,临走之前,也没有忘记提醒他:“不准再接近我妹妹。”   楚斐无奈,却是没有应下来。   宁朗瞪着他看了半晌,只能无奈地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楚斐才一脸纳闷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本王真的太急进了,连宁朗都和本王发脾气?”   旁边的小厮暗暗点头,冷不丁又被他用扇子敲了一下脑袋。   楚斐冷冷地看着他:“你真当本王看不见?”   小厮连忙讨好地道:“王爷饶命,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小厮一噎,又说不出话来了。   楚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思索:“连宁朗都看不过眼了,那宁姑娘又是如何看本王的?”   小厮心说:或许宁姑娘也将王爷您当成了登徒子。   “不行,不行,若是本王太急进,岂不是反倒是让宁姑娘怕了本王?”楚斐摇头:“还是等宁姑娘的名声洗清了,本王再去追求她便是了。”   小厮提醒道:“王爷,听宁公子的话,等宁姑娘的名声一洗清,宁家就要给宁姑娘定下亲事,等那个时候,王爷您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楚斐怔住。   他不禁道:“宁朗总不会这么对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又急忙停下,与小厮对上了视线以后,又忍不住道:“他当真打算这么做?”   “奴才听着,宁公子就是这个意思。”   楚斐:“……”   楚斐顿时坐不住了。   等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不就完了?!   ……   院子里,已经见完了慧真大师,又得到了慧真大师亲口批的命数,宁母和宁暖很快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   宁朗仗着自己还受着伤,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动弹,非但如此,还将宁暖叫过来陪他说话,自己乐呵呵地指挥着香桃跑来跑去。   “哥哥的伤如何了?头还痛不痛?”宁暖关心道:“这几日,我一直用安王送来的药给哥哥用,如今看哥哥的样子,看来安王的药效果是真的好。”   “安王的药?”宁朗一惊,又放松下来,不停点头道;“安王的药那都是皇宫里太医院配的,有这种便宜不占就是傻子。”   宁暖不禁莞尔:“哥哥从前说起安王时,总是说安王殿下多好多好,如今不过做了一个梦,却是连见安王都不肯了。”   “阿暖,那可是神仙托梦,安王待你不好,连神仙都这样告诉我了,若是我和安王走得太近,连累了你可怎么办?”   宁暖说:“听娘的意思,等这次从云山寺回去以后,就要给我定亲,哥哥梦里安王再不济也不会做出毁人婚姻的事情,我不嫁给安王,也不会发生哥哥梦里面的事情,那哥哥也还是不和安王做朋友了?”   之前兄长有多亲近安王,宁暖都看在眼里,连宁父宁母再三反对也要巴巴地往安王府里跑,为此还挨了好几顿打。宁暖知道他看中朋友,可前一天他还时常往安王府跑,后一天就忽然对安王冷了下来,饶是宁暖自认为最兄长是十分了解,也还是不懂宁朗的想法。   宁朗浑不在意地道:“即使没有安王,你哥哥我也还有……”他顿了顿,忽然说不出一个名字来。   他的所有朋友都已经决裂,如今只剩下一个安王了。   在宁暖疑惑的目光之中,宁朗干巴巴地说出了“书院”两个字。   “书院?”   “没错,阿暖,从今日起,我就要认真上进,好好念书,等以后我去考科举,就算考不到状元,榜眼探花也是好的,以后我也去当大官,给你长面子。”宁朗郑重地说:“不就是安王嘛,等我以后好好念书,成了有用的人,多的是王爷想要招揽我。”   宁暖哭笑不得。   “哥哥不会后悔就好,若是以后再哭着鼻子与我说后悔了,我可是不会给哥哥说情的。”   宁朗坚定地道:“不会,从今日起,我就不会再去找安王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外面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香桃去开门,看见一个小和尚站在门外,是慧真大师身边的和尚。只听他道:“施主留步,长老让我转告几位施主,还请施主们在寺中多住几日。”   “多住几日?”江云兰惊讶:“慧真大师留我们,是为了什么事情?”   “长老并没有说,只让我通知几位施主。”   江云兰回头和宁暖对视了一眼,然后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晚几日再走。慧真大师有没有说,要让我们待多久?”   “长老也没有说。”   宁暖正在纳闷,却见旁边的宁朗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往外面跑。   “哥哥,你去做什么?”   宁朗咬牙切齿地道:“我去找安王。”不用说,这肯定是安王捣的鬼!   他跑的飞快,身影一溜烟儿消失在了门外。宁暖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叫住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是谁方才说,再也不会去找安王了的?   宁朗扑了个空,楚斐没有在院子里,而是去了慧真大师那。慧真大师忽然提出来,让宁暖等人多留几日,的确是他提出来的,只是拜托慧真大师办完了事情,楚斐也没离开。   “大和尚,你给我算算,我与那宁姑娘的姻缘如何?”楚斐纠结地道:“我就看中了宁姑娘一人,若是她回去以后就定了亲,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娶到我们的王妃?”   慧真大师闭目诵经,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若是那宁姑娘定了亲事,许配给了其他人,那我这一番苦心,岂不就是白白丢进了水里,一点声响也没听见?”   许是被念叨得烦了,慧真大师无奈睁开眼睛,道:“王爷几次让我帮忙,何时对自己这般不自信了?”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楚斐说:“本王自小到大,还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不论是母后也好,还是皇兄也好,就连皇嫂嫂都让着我,连他们都不曾给过我什么脸色。你说那宁朗……就是宁姑娘的兄长,前不久还让本王替他妹妹物色合适的青年才俊,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本王更优秀的人?”   慧真大师又闭上了眼睛,默默诵念起经文。   楚斐仍道:“若是我娶了王妃,定然也会对她好,若是嫁给了其他人,那要万一是个宠妾灭妻的,或是耳根子软的,或者软弱无能的,这看来看去,都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大和尚,你和我说说,那宁朗怎么就不同意呢?”   “宁施主的想法如何,贫僧也不懂。”   “你不懂?你怎么会不懂呢?你瞧瞧,这特地上云山寺想要求着与你见面的人有多少,你若是不懂,这天底下就没有懂的人了。”楚斐叹气,又说:“大和尚,既然你不懂,那你不如来给我算算姻缘,你说说,我与宁姑娘,这辈子究竟有没有缘分?”   慧真大师睁眼看了他一眼,当真掐着手指给他算起姻缘来。   他算着算着,忽然皱起了眉头。   楚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大和尚,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奇怪。”   “什么奇怪?”   “王爷与宁姑娘的姻缘……”慧真大师顿了顿,说:“原先是有的,现在又没了。”   楚斐更纳闷:“什么叫做原先是有的,如今又没了?原先我与宁姑娘并不认识,什么时候没的?我认识了宁姑娘以后,这姻缘就没了?”   “贫僧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姻缘。”慧真大师看了他一眼,又道:“若是宁姑娘与王爷断了姻缘,对王爷来说,或许还是一件好事。”   “好事?这话怎么说?”   慧真大师却是摇了摇头,不愿意再说了。   楚斐不是头一回见到他这样,也不意外,只是却又忍不住开始深思他说的这番话的意思。   他想了许久,忽然问道:“先前宁姑娘来找你算命,你算出了什么来?”   “宁姑娘一生顺遂,富贵无忧。”   “那她这一生之中,有没有我?”   “……”   慧真大师不言。   联想起前面姻缘断了的话,楚斐知道,答案是没有了。   真是奇了怪了,先不提他与宁姑娘的姻缘究竟有没有,若是他当真与宁姑娘在一起了,不但他有麻烦,连宁姑娘也有麻烦。   他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人,却是天造地设的死对头?   这算是什么道理! 第43章 (修)   自己头一回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再听慧真大师的话,他们从前原先是有姻缘的,只是这姻缘不知为何忽然断了。自己与那宁姑娘若是执意要在一起,反而还会给两人都带来麻烦。   楚斐回去以后,便忍不住深思其中的意思。   他为了宁家小姐,连慧真大师这么大一个人情都豁出去了,总不能这好处丢了,却什么都拿不回来吧?他可从来没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这帮宁姑娘洗清了名声,他费心费力这么一遭,以后还不知道要便宜哪个混蛋。   楚斐怎么想都不甘心,索性他已经让慧真大师出面将人留了下来,只要待在云山寺之中,他就还有的是机会。   将原先收拾好的行李放回去,宁暖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   “宁公子在吗?我们王爷有事想要找宁公子。”   听那人的声音,似乎还是安王身边的人。   宁朗方才跑了出去,到如今也不知去哪儿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宁暖匆匆走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冲着外面道:“兄长不在,等兄长回来了,我再告诉他。”   小厮的声音没了。   “宁姑娘。”楚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本王从慧真大师那得了一本孤本,不知宁姑娘有没有兴趣,与本王一块儿探讨。”   宁暖惊讶地后退一步,却又忍不住道:“孤本?”   楚斐当即掏出书来念了一段。   只短短一小段,便让宁暖心驰神往,听着楚斐的声音停了,她也不由得追问道:“后面呢?”   楚斐含笑说:“后面文章,不若宁姑娘亲自拿上书好好看看,只让本王念给宁姑娘听,若是本王不小心念错了哪段,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这篇好文章。”   宁暖心动不已。   只是安王是外男,又有江云兰和宁朗的警告在先,她万万不敢与安王在私底下见面。若是不慎让人撞见,那是有多少张嘴巴也说不清。   只是,安王口中说的那本孤本,又的确是吸引人的很,只念了短短一段,宁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宁暖躲在门后,小声地道:“还望王爷念在兄长的面子上,能否将那本孤本借民女几日……”   “那可不行。”楚斐摇头:“慧真大师只愿借本王两日,这文章其中奥妙,本王还得多多回味几番,只是本王原先想着宁姑娘说不定也有兴趣,才特地来寻宁姑娘,若是宁姑娘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宁暖咬了咬唇,看着门外模糊不清的人影,心中很是不舍,可到底还是不敢出去。   她正失望着,忽然又听到门外楚斐说:“是本王一时忘了,宁姑娘会顾及本王身份,也是情有可原。”   宁暖一惊,她站在门后未动,只看到一个人影走进,站在门外停下,弯腰似乎是放下了什么。宁暖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们只隔了薄薄一扇门,让宁暖将门外人的身形看得清楚,恍若还能听到门另一边人轻浅的呼吸声。   楚斐将孤本放下以后,便又退了回去。   “宁姑娘,本王已将书放在门口,等本王走后,宁姑娘出来拿便是了。”楚斐顿了顿,又道:“是本王太过唐突,就当是本王向宁姑娘赔罪了。”   赔罪?   宁暖还未反应过来,门外人的身影就变得模糊了起来。安王竟是当真走了。   她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来什么也听不到了。她又在门口等了许久,这才拉开了门。   门外台阶上果然放着一个布包,宁暖弯腰拾起,里面装的是书页泛黄的古旧孤本。她翻开看了两眼,果然是安王方才口中念过的内容。   安王方才还说这是特地从慧真大师那儿借来的,要好好欣赏一番,如今却是看也未看,知道她想要,便先给了她。慧真大师只愿出借两日,两日的时间,恐怕也只能让她看一眼,等匆匆看完以后,就要急忙去还给慧真大师了。   宁暖心想:什么一块儿探讨,想来是特地从慧真大师那儿要来,用来引她出去罢。若哥哥的梦是真的,那安王就是在对她献殷勤,安王竟是将她的喜好也了解清楚了。方才先问哥哥在不在,难不成是在担心哥哥打他?   宁暖摩挲了一下纸页,往隔壁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打算等兄长回来了,再让兄长将这本孤本还回去。   慧真大师的院子里又来了客人。   慧真大师看了某位满脸春风的王爷一眼,心中无可奈何,只能闭目诵经。   楚斐却不放过他,又凑到了他的面前来,兀自美滋滋地道:“大和尚,你这儿还有什么珍稀的古籍孤本,都一块儿拿出来,宁姑娘软硬不吃,旁的珍珠玉石她也不爱,唯独就喜欢这些。若是我多去几回,指不定能用这些将她骗出来。”   “王爷是忘了贫僧之前说的话?”慧真大师皱起了眉头:“按照贫僧推算,若是王爷执意要和宁施主结上姻缘,最后谁也得不到好。”   因为与淑太妃是旧识,慧真大师与安王来往也算是密切,心中也不忍让他陷入糟糕的处境。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方和楚斐说完自己推演的结果,连他都还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能避免,楚斐转头又惦记着要去追宁姑娘。   “大和尚,我问你,你的算命准不准?”   慧真大师颔首:“十之八九。”   “那不还是有一二是不准的?”   “人生多变数,并非事事都可以推演正确。”   “那就是了,大和尚,就算是你那么说,我还是不信。”楚斐道:“我看宁姑娘与我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好端端的,哪有她嫁给了我,我们俩都过不上好日子的道理?不如你再推演一番,是因着她的缘故,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慧真大师一怔。   “大和尚,当初我母妃的死,你就没推演出来,你先前还和我说过,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看不清命运。我与你不算陌生,说不定是你看错了。”楚斐笑道:“说不定是我与宁姑娘本来会遭遇大难,因着我们在一起了,才能避免开来。这十之八九,说不定正好让我们撞上了剩下的一二呢?”   慧真大师双手合十,说了一声佛号。   “大和尚,我不信命,若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说中我的命,那不如我也随你遁入空门去。我信自己的眼睛,以后有什么难,我自己就能挡住,要是我连我的人都护不住,岂不是白来了这一遭。”楚斐说:“即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要亲眼看一看,撞得个头破血流,我才罢休。即使当真有什么,那时候我也不会后悔。”   “王爷既然执意如此,那贫僧也不好再劝。”慧真大师垂目道:“只是王爷也要多加小心,王爷命中死劫未过,还要多提防身边人。”   “本王都记着。”楚斐手中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日后我与宁姑娘成了婚,还需要你为我在皇兄和母后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你的话,他们肯定是愿意听的。”   慧真大师莞尔,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算是应了下来。   楚斐又说:“既如此,你还有些什么古籍孤本,都一块儿拿出来,就当做是提前给过的礼了。”   慧真大师顿时无奈,任由他去翻自己的收藏。   楚斐心中却是得意的不行。   宁朗不让他妹妹与自己接触,他是不能往宁家人住的院子里跑,可他们却拦不住宁姑娘往外面跑。慧真也说了,宁姑娘性情纯善,又有他拿古籍诱惑,指不定宁姑娘就被他骗了出来。只要他们两个见着了,没有宁朗打扰,那宁姑娘喜欢上他,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楚斐心中自信的很,觉得数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到比自己还要更优秀的青年才俊。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之中,听到下人说今日宁朗来过,送回来一本孤本,顿时愣住。   小厮机灵地道:“奴才与宁公子说,那是王爷给宁姑娘的,没有王爷的命令,奴才不敢收。宁公子才又走了。”   楚斐这才松了一口气,赞赏地看了小厮一眼。   他也特地从慧真大师的书架上拿了两本书过来,打算好好看完,等下次能再找借口去见宁姑娘,借着这书与她好好探讨一番。只要人还在云山寺之中,他就能找到机会,哪怕是宁朗虎视眈眈地在旁边看着,他也能避开宁朗,与宁姑娘接触。   心中惦记着不远处屋子里的小娘子,楚斐捏着书,魂儿一半随着宁姑娘去了,书也看得心不在焉的,一边想着宁姑娘,一边看到了很晚,直到深夜,他靠在床上,才迷迷瞪瞪睡了过去,夜里还恍惚做了个梦。   梦中他仍然在云山寺之中,山外兵马喧嚣,火光照亮了深夜半边寺院。他与慧真大师坐在禅房内,灯火如豆,却不如屋外火光明亮。他一身落魄,就连慧真大师的白胡子也比如今多了许多。   “大和尚,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来向你讨了。”   “她的亲人都死了,也没有什么朋友,如今连我也要走了。等我死后,王府被封,走的走散的散,再过几年,连记得她的人也没了。”   “我连累她入泥沼,她因我失了性命。可恨我原先看不清,如今我想要补偿也来不及。若是真的有下辈子,恐怕她也不愿意见我。”   “大和尚,佛门之中说人有轮回,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有,我要你日日诵经为她祈福,若她当真有下辈子,要让她投户好人家,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富贵无忧。” 第44章   楚斐醒来时,还有一些不真切感。   他躺在床上许久,整个人仿若失去了生气,过了好半天,身体才忽地一震,跌跌撞撞起了床,去推开屋子里的木窗往外看去。   外面天光明亮,艳阳高挂,山上清晨还有些冷,晨风一吹,立时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楚斐却是没有管,只怔怔看着头顶的灿烂烈日,直到小厮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出声喊了他一声,他才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他竟然还活着?   这院子分外眼熟,分明还是是在云山寺里,他每年来云山寺,每年住得都是同一间院子。   难道下了阴曹地府,地府里也和人间一模一样?非但有着太阳,连一草一木都仿佛是从人间复刻了过来,连这满院子生气,都好似梦境一般。   都说幽冥地府永无天日,难不成大和尚还骗了他?或是他一身罪孽,竟还能免去油炸火烹、刀山火海之苦?   “王爷,王爷!”小厮拿着外衣走过来,急忙披到了他身上:“山上风凉,王爷小心注意身体。”   楚斐回过头来看他,想了好半天,却还是想不出他的名字。   他拂开小厮,走回到屋子中央,环视了周围一圈,才问道:“这儿是哪?”   “王爷,这儿是云山寺。您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小厮惊讶道:“王爷,要不要奴才去喊大夫来?”   “云山寺?”楚斐应了一声,又不禁出神。   小厮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双脚往大门方向走了几步,就听楚斐又道:“慧真大师在寺中吗?”   小厮回答道:“慧真大师当然在寺中,原本慧真大师在外云游,是王爷您特地将慧真大师叫回来的,您连这个都忘了?”   楚斐不答,拢紧外衣后,便急急忙忙朝外面走了出去。云山寺他已经来过很多回,对这儿所有的路都熟悉的很,经过隔壁院子时,也半点停顿也没有,径直朝着慧真大师的住处大步走了过去。小厮一惊,连忙追了过去。   慧真大师院子里的小和尚见他来了,也没有都加阻拦,楚斐一个也没有理,径直冲了进去。   “大和尚!”   慧真大师闻声而出。   “大和尚,是不是你做的?”楚斐拽住了他,急切地质问道:“好端端,我为何,为何……”他的话说到一半,又忽然顿住,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说。   慧真大师的白胡子似乎是比记忆中的还要少。   楚斐恍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没有放开拽着慧真大师的手,却是急忙回头问小厮:“如今是什么时候?”   小厮纳闷:“王爷,您是在问什么?如今是卯时。”   楚斐呼吸急促:“我问你今年是天和……天和几年?”   “回王爷,是天和十八年。”   “十八年?怎么会是十八年?”楚斐又问慧真:“大和尚,是不是你做的?”   慧真大师道了一声佛号,“王爷在说什么,贫僧听不明白。”   楚斐拽着他的袈裟,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这才总算是镇定了下来。他抬眼看到小厮担心的眼神,只觉得头疼欲裂,挥手欲将小厮赶走。   “王爷,奴才去叫大夫过来?”   “不用叫。”   “那奴才去给拿些吃食过来?”   楚斐顿了顿,又道:“给本王泡壶浓茶吧。”   小厮应了一声,急忙跑了出去。   等小厮泡好了茶,他又找借口将小厮赶走,一口浓茶入肚,楚斐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拢好外袍,捧着杯盏小口缀饮,望着远处出神,理清自己脑子里的记忆。   见状,慧真大师也什么都没有说,静静闭目默诵经文。   过了好半天,楚斐才终于动了。   他的眼神比之之前还有更加深沉,身上的生气仿佛被抽走了大半,整个人郁郁寡欢,衣袍凌乱,乌发披散,远没有平日里的光鲜。   “大和尚,佛门之中说人有轮回,是真的还是假的?”   慧真大师动作一顿,睁眼朝他看来:“王爷想是有了奇遇。”   楚斐笑意苦涩:“若真说出来的话,倒也的确惹人羡慕。”   若是能有机会,谁不想重来一回?   可他死前已经万念俱灰,抱了必死的念头,谁知道再一睁眼,却没有如愿死去,而是回到了多年以前。   天和十八年……天和十八年啊。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开始发生,连阿暖都还不曾入她王府。   若说旁人想要重来一回,是要弥补过去的缺憾,可让他重来一回,是要让他弥补什么?宫中没有人真心待他,唯一真心待他的那个人,假使重来一回,他却是不敢再连累阿暖,让阿暖再重走一回上辈子的路。   纵观他一生,自诩自己机智聪敏,却连身边人的心意都看不明白,唯独只有刚成婚的那段时间里,他与阿暖情投意合,过了好一番甜蜜日子,只是后来却也还是遭了算计,受人挑拨,与阿暖离了心。如果说是要弥补缺憾,也不应当重回到这个时候,得一口气回到幼年,在太后将他抱养到皇后膝下时,直接一头撞死在殿中那根朱红色的柱子上。死了一了百了。   楚斐叹了一口气,疲倦地道:“即使有这奇遇又如何,也不知是好是坏。”   慧真大师说:“王爷心中在犹豫。”   楚斐苦笑:“我活得像个傻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恐怕王爷心中不是这样想。”慧真大师说:“王爷一向自信,连自己的命数也不相信,昨日王爷亲口与贫僧说,要去撞个头破血流看清结果才会罢休,今日怎么会这般轻易地服了软。”   只因他看清了结果,血流了,人丢了,命没了,一身骄傲全都摔得粉碎,才不得不相信命数。   他什么结果都看到了,连从前不知道的,被隐瞒的,被欺骗的,都在死前看得清楚,还能有什么不甘心的?   若真说有不甘心的,唯独只有他欠阿暖的,豁出去一条命也还不清,可他醒悟时却已经晚了,想要补偿也来不及,只能在最后求慧真为她日夜诵经祈福,换她下辈子一生顺遂。   即使重来了一回,可他却是不敢再接近阿暖,再连累她为自己丧命,只因他上辈子摔得太痛太惨,如今连一点多余的念头也不敢升起,生怕一不小心走错了道,又重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楚斐脊背佝偻,捧着杯盏动作小心翼翼,不见往昔的自信。   慧真大师与他相交甚久,却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副模样。   慧真大师不忍道:“王爷既已比旁人多了一次机会,又何必这般自暴自弃。王爷有了奇遇,已是比之别人有了优势,若是就这样放弃,与贫僧认识的王爷,着实不像。”   楚斐道:“那大和尚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我?”   慧真大师道:“王爷常与贫僧说,人定胜天。”   “大和尚,这也是你给我算的命?”楚斐苦笑:“从前你给我算命时,我不信你,到后来却是果真被你说中了。原先我是不信,可现在我是不得不信。既然如此,那我何不如听你的,早早避开那命数,也省得又落得同样的下场。”   “贫僧还说过,人的命数随时都在变化,贫僧能说中的,也不过是十之八九。”   “可那十之八九,也已经中了。”   “可贫僧却没算出来过,王爷还会有一番奇遇。”   楚斐一愣。   慧真大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王爷如今的命数已有了变化,贫僧却是看不清了。”   “你……”楚斐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你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要是又……”   慧真大师:“王爷不如顺心而为,王爷能有这一番奇遇,想来也心中仍然是不甘的。若是王爷自暴自弃,岂不是浪费了这一机会?”   楚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又忽然道:“大和尚,你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慧真大师笑而不答。   “大和尚,这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楚斐想来想去,重来一回这么玄乎的事情,也就只有慧真大师可能做的出来。慧真大师修为高深,连当今圣上也对他倍加推崇,连他上辈子临死之前,最后见到的也是慧真。   慧真大师道:“贫僧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楚斐狐疑地看了他半晌,只能作罢。   等从慧真大师的院子里一出来,楚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躺在床上,忍不住仔细琢磨这辈子的打算。   活了一遭,他算是什么都明白了。宫中所有人都不是真心待他,太后恨他母妃,当初淑太妃随先皇殉情,让太后没了下手的机会,一腔恨意便落到了他的头上,皇帝皇后将他养大,对他百般宠溺,连几个侄儿都没有他受宠,可却是得了太后的意思,想要捧杀他。   上辈子,他想要求娶阿暖,心中却是忐忑的很,那时阿暖的名声还未洗清,皇家又一向注重名声,他原以为太后和皇帝都不会答应,却不想,当他将阿暖的事情说给他们听的时候,太后与皇帝都只为他有了心上人高兴,不曾因为阿暖的名声说些什么。那是他满心欢喜,只当太后与皇帝都宠爱自己,却不知后来阿暖名声洗清,得到慧真大师亲口夸奖,两人却齐齐变了脸。先是从中挑拨,让他和阿暖离了心,后更是在阿暖生产时设计她,让她一尸两命,生怕他会留下自己的孩子。再后来,他心灰意冷,郁郁寡欢时,两人又担心自己做的事情败露,抢先对他下手,将污水泼到他头上,一杯毒酒断了他的性命。   若是这辈子,阿暖先洗清了名声,他再提出来要娶阿暖,说不定会得到两人百般阻挠,生怕他会因此得到什么助力。   楚斐心中叹了一口气。   可这辈子,他却是不敢再连累阿暖了。   只要他帮阿暖洗清了名声,阿暖自然能嫁给一个好人家,他虽是不敢靠近,可也会在暗地里偷偷看着,为阿暖扫平障碍,若是有人胆敢对阿暖不好,他也定会帮阿暖处置那人。他不敢再让阿暖嫁给她,只要阿暖这辈子过的舒心,不再受上辈子的委屈就好。   至于他自己,只要好好做个闲散王爷,适当卖个蠢,不露出一点威胁,想来太后和皇帝也不会对他生出警惕。   虽然是这样,可他心中却还是有几分不甘。   他何曾这般窝囊的活过?   他虽感恩太后和皇帝的养育之情,可所有的情分,在上辈子就已经磨光了。即使他安安分分的,那两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慧真说让他顺心而为,他想要护住阿暖,可也不甘心就这样让人算计。若是他连自己找不到立身之处,又如何能护着阿暖? 第45章 (修)   楚斐独自在住处思考了许久,辗转反侧,忐忑不安,上辈子与这辈子的事情折磨着他,又有慧真大师的提醒在,他自然是想要亲近阿暖,可却又担心会因此连累了阿暖,想亲近又不敢亲近,这让他左右为难,犹豫再三因为无法轻易下定决心。   等楚斐好不容易纠结出了一个结果,这才又挣扎着坐了起来,喊来小厮去和慧真大师说一件事情。   昨日安王放下一本孤本就走了,后来让宁朗送回去,安王却又不愿意收,非要宁暖亲自送才答应。宁朗回来时气得不行,差点就要当着宁暖的面破口大骂,骂那个安王不怀好意,又暗恨自己为何偏偏在那时跑了出去,让安王找到了机会。   宁暖自然是不可能去,那本孤本便留了下来,等到了慧真大师出借孤本的两日期限到了,都还在宁暖的手中。   宁暖本以为安王会再用这个当借口过来,却听香桃说,今日一早安王便出了门去,头发披散,只裹着一件外衣,模样痴狂。香桃无间出门时撞见,回来偷偷与宁暖说,安王可能是傻了。   宁暖一时无言。   而宁朗则是警惕不已,今天哪里也没有去,就站在门口守着,就等着安王再找机会上门来,他好找机会能够痛打安王一顿。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就只看到安王失魂落魄地从慧真大师那儿回来,从他面前经过时,连一眼都没瞧他,又过了不久,一个小厮跑了出去。   他再等,没等来安王,却等到了云山寺中的一个小沙弥。   “这位施主,慧真长老说,施主们可以启程回京了。”   宁朗连忙站了起来,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连忙问道:“小和尚,你说的是真的?慧真大师不昨天还让我们多住几日?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反悔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道:“慧真长老是这么说的。”   宁朗纳闷地挠头。   等小和尚走了,他不由得往隔壁院子又多看了几眼。   之前慧真大师出口让他们多住几日,定然也是得了安王的授意,而如今慧真大师忽然反悔,肯定也是安王的意思。   他倒是想去问问安王忽然变脸又是什么意思,院子门口有侍卫守着,他若是去了,那些侍卫肯定也不会拦他,只是他也实在是不想见到安王。宁朗犹豫了一番,干脆直接扭头进了院子。   “阿暖!”   宁暖正在屋中看书,听到他的声音,立时抬起了头来,见他急匆匆地跑进来,不由得问:“哥哥,你跑得这么匆忙,难道是有什么好事?”   “还真被你猜对了。”宁朗在她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才道:“方才慧真大师让一个小和尚过来跑腿,是慧真大师让他来告诉我们,说我们现在可以下山了。”   “慧真大师说的?”宁暖不禁纳闷:“大师不是昨日才来让我们多住几日?”   “管他呢。”宁朗说:“既然大师说我们能下山了,那我们就回京城去,反正慧真大师都那么说了,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担心的。这山上除了素斋就是素斋,我来了这么多天,连一口肉汤都没喝着,等回了京城以后,定要吃顿好的。”   宁暖又问:“那……那另一件事呢?”   宁朗知道,她问的是关于她名声的事。   “既然慧真大师都这么说了,等我们回京城以后,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在家里等着,事情就能解决了。”宁朗心知,是安王出手帮忙。   楚斐曾亲口和他提过,为了阿暖的名声,他还赔上了慧真大师欠他的人情。说是慧真大师帮忙,倒不如说是楚斐帮忙。可这件事情,他却不会和宁暖提。   因此宁朗只是欣喜地说:“慧真大师什么时候说过骗人的话,阿暖,你就放宽了心,若是慧真大师出尔反尔,我就再上云山寺好好问问他。我们还是快去寻娘亲,咱们一块儿收拾东西下山去。”   近几日,江云兰在云山寺上遇到了不少官员的夫人,她也没有闲着,趁此机会去与那些夫人走动,今日也是一大早就去寻秦夫人了。   宁暖应了,又打发香桃去寻江云兰,自己与宁朗去收拾东西。   她收拾完,才想起来那本孤本的事情。   宁暖将孤本拿出来,刚踏出门,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去把宁朗叫了过来。   “哥哥,这本孤本,还是劳烦你再跑一趟,去给安王送过去。”宁暖软声道:“我知道哥哥昨天受了脾气,只是安王也答应了慧真大师,说是只借两日,如今两日期限已到,我们又马上就要下山,等我们下山以后,再还书就麻烦了。安王即使是要逗弄哥哥,也会还顾忌着慧真大师,哥哥这回若是去了,安王定会接下的。”   宁朗很不情愿:“香桃呢?”   “香桃方才被我使唤了出去,去喊娘亲,如今还未回来。”   宁朗只能不情不愿地将书接了下来。   宁暖就坐在院子里等着他,一边凝神去听那边的动静。   宁朗到了隔壁院子,侍卫果然没有多加阻拦,直接将他放了进去。宁朗随手拉住一个小厮,将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小厮却是不敢接:“宁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我来还书,你把这个给你们王爷,你们王爷自然就懂了。”   小厮连忙摇头,口中仍然还是那一番话:“这是王爷借给宁姑娘的书,得让宁姑娘亲自来还。宁公子若是不答应,不如去找王爷亲自说,不然,奴才要是贸然接了,万一王爷怪罪起来,奴才可担待不起。”   宁朗哼了一声,只得去屋里寻人。   他顺着小厮的指示,到了楚斐的卧房外,伸手敲了敲门,却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里面楚斐应声。   “你们王爷人呢!?”   小厮也是纳闷。“奴才方才来的时候,王爷还在屋中躺着,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宁朗气急,转身想要回去,可捏着手中的书,又想起了还在等着的妹妹。他倒是想回去,可他要是不将书还回去,还到安王的手中,岂不是又给安王一个接近阿暖的借口?若是这次回去了,下次说不定真的是阿暖过来了。宁朗又只好忍耐了下来,陪着小厮一块儿找人。   而楚斐呢?   两个院子隔着的那堵墙边,楚斐挥退了所有人,撩起袖子一个人爬了上去。   按着这几天的记忆,宁暖就住在他的隔壁,等宁家人下了山以后,他以后想要再见阿暖,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若是从上辈子开始算,自从宁暖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阿暖,虽然日夜思念,可是日复一日,却是越来越想,连每日梦见了都舍不得醒来。如今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再见到宁暖,还是个活的,一想到阿暖就住在他的隔壁,就让他心中所有情绪都翻腾了起来。他在屋子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耐住,偷偷摸摸来偷看了。   就一眼,就看一眼就行。楚斐在心中想:他就看这么一眼,等阿暖下山以后,就再也不去打扰阿暖就是了。   楚斐在心中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又满心期待地去往墙上爬。   宁暖坐在院子里,等着宁朗回来。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宁朗出门去了,香桃也去外面叫江云兰,山上又安静,什么声音都清楚的很。她怕等得无聊,又特地拿了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看,正看到入迷处,忽然听懂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宁暖扭头顺着声音看去,余光瞥见墙头出现了一个玉冠,她一愣,立刻认出了玉冠的主人是谁。宁暖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她站起来,就要往屋子里走,只是她才刚站起,却见那玉冠在墙头踌躇了半晌,竟是又直接退了回去。   宁暖:“……”   楚斐临到快见到了人,却又生出了胆怯。   他对阿暖情根深种,若是见不到也好,见不到,虽然惦记着,可也能忍住。万一见到了,好不容易再见到了阿暖,他要是没忍住,这么久的感情如洪水开闸一般倾泻而出,这闸开了,万一关不上了可怎么办?   而且他才刚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要离阿暖远远的,不能再靠近,不能再连累她,哪能话才刚在心里说完,又立刻反悔?   可他都重活了一回,若是连阿暖都见不到,岂不是可惜了?   楚斐犹豫不已,在原地纠结地转了好几圈,深呼吸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这才又撩起袖子,重新往上爬。   他心狠狠道:就一眼,只看了一眼,全当是为了上辈子的执念。再说了,他也就趴在这墙上看看,若是阿暖在屋子里,他也还是见不着。   是了,万一阿暖在屋子里呢?   楚斐的心忽然定了下来,好似给自己找到了理由,直接一鼓作气爬了上去。   等他在墙头坐稳,抬头往对面院子里看去,一抬眼,却是正正好好与宁暖的视线对上。宁暖站在院中,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惊讶地看着他。   楚斐:“……”   楚斐一时头脑空白,半天找不回自己的神智。   若是从上辈子开始算,他已经是很久没有见到阿暖了。自从阿暖去世以后,他便日夜思念着阿暖,可无论他如何思念,也再见不到活的人,更别说眼前的宁暖比之他记忆中的还要年轻,还有有生气,是他当初一眼相中了,从此再也不能忘怀的模样。   楚斐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口被什么堵住,又涩又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斐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眼看着宁暖又慌忙要躲开,顿时一惊,下意识地出声叫住了她:“阿暖……”   “你叫谁阿暖呢?!”   宁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有如石破天惊,如同一道响雷在他身后炸开,顿时将楚斐吓了一大跳。   连宁暖也被吓了一大跳,惊慌地朝这边看了过来,楚斐还想要说点什么,自己的脚却被人用力拉了一下,他一时没稳住,手臂下意识地在空中划了两下,直接往后栽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楚斐只感觉天旋地转,后脑勺阵阵剧痛传来,他眼前一黑,等再恢复目力时,他睁眼看去,眼前是湛蓝的天空,紧接着,脸色青黑的宁朗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楚斐:“……”   什么悲春伤秋,都被他咽回到了肚子里。 第46章   作奥宁朗脸色漆黑,看着楚斐的眼神很是不善。   他心中庆幸,还好自己方才坚持,没见到他也没立刻回去,而是跟着小厮一块儿来寻人,不然怎么能正好撞见安王这个混账在爬墙头?   安王住的院子与他们住的院子只隔了一堵墙,翻过了这一堵墙,就到了他们住的院子。如今院子里可没有别的人,他走了,香桃也不在,只有阿暖一个人在,这安王方才坐在墙头,是想要翻过墙去?翻过墙去做什么?   一想到这后果,宁朗的脸色便更差了。   他用力啐了一口,若不是旁边还有侍卫和小厮在,怕是当场就要撩起袖子打人了。   “你刚才在做什么?”宁朗怒道:“登徒子,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不是……”楚斐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扶额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宁朗冷笑:“还好我在这儿,不然岂不是就让你得手了?好哇,之前你还和我说,说是自己不是那种不轨之徒,如今你在做什么?若不是我发现的及时,恐怕你就已经翻过去,到了隔壁院子了吧?”   楚斐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   他倒也没什么过分的念头,只不过是想要看一眼阿暖一眼,旁的什么念头连想都不敢想。   可这光天化日之下,他堂堂一个王爷,却爬了别人院子的墙头……若是没被撞见还好,如今是被撞见了,他是长了十张嘴巴也说不清。   楚斐苦笑:“即使我想要与你解释,你恐怕也是不信的。”   “呸!”宁朗怒道:“你还想解释?你想解释什么?你对我妹妹没有那种过分的念头?我看你说的好听,分明还是与那些登徒子一样,你这还不如那些登徒子,口中说的那么好听,做起来却是半点也不一样,你这伪君子!”   楚斐被说得哑口无言。   宁朗把书胡乱往他手中一塞,又撂下一句狠话:“若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说完,便急忙转身跑走,打算回去安慰宁暖。   楚斐低头看了一眼,外面包着的布巾散开,露出了里面泛黄的纸页,他愣了一下,才总算是想起来,这是昨天给宁暖的孤本。楚斐揉了揉额角,却见眼前一花,抬眼才发现,原来是刚跑走的宁朗又跑了回来。   “你还……”   他才刚张口,眼前一个拳头朝他挥来,速度飞快,楚斐一时不察,直接被打中了眼眶。   宁朗恶狠狠地道:“我还是气不过,这一拳,就是报你方才爬墙的仇!”   说完,他生怕那些小厮和侍卫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了。   “王爷?!”小厮急忙扑了过来,担心地道:“王爷,宁公子他……”   “算了,不用去追了。”楚斐捂着眼眶,摆手道:“这次就算了。”   说到底,还是他理亏在先,这一拳挨得不冤。   那边,宁朗急冲冲地跑了回去,一冲进院子,就见宁暖站在院子中央,表情恍惚,还尤带着震惊。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转头往院墙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方才楚斐爬墙时,竟然是正好被阿暖撞见了。   宁朗一惊,连忙凑过去道:“阿暖,你没事吧?”   宁暖这才回过了神来。   “哥哥,我没事。”她顿了顿,又说:“方才那是安王……”   说起这个,宁朗就气得很。他连忙拉着宁暖往屋子里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看着她喝了,见她脸色红润了少许,这才愤愤道:“安王那人果然是个混账,阿暖,你看看,他连爬墙的事情都做出来了,神仙给我托的梦果然是真的。别看他道貌岸然,实际上却和登徒子没什么两样,别的登徒子也不会做出爬墙的事情来。”   宁朗又急忙道:“阿暖,方才一定是把你吓坏了,你别怕,哥哥刚才打了安王一拳,已经帮你报仇了。也是云山寺里院子小,咱们马上下山去,等回到了京城里,咱们宁家大,你院子又在里面,安王就算是想要爬墙,也爬不进来。”   宁暖呐呐点了点头。   她低头饮了一口热茶,方才受到的惊吓才总算是被压了下去。   宁朗还絮絮叨叨的:“等回了家中,我多找几个人,每天都在你院子外面巡视,别说安王了,一只苍蝇也不会让它飞进去,你放心吧,若是以后再出了这样的事情,哥哥亲自帮你去打安王,大不了再入一次大牢,我也帮你把安王教训一顿……”   宁暖听着有些不对,连忙打断了他:“哥哥,你什么时候入过大牢?”   宁朗一噎。   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吧?   宁暖顿时着急了起来:“哥哥,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何时入过大牢?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仔细与我说说。”   “不是,我、我没入过。”宁朗急忙解释:“是我说错了,我是说……哪怕是要入一次大牢,我也要帮你把安王教训一顿。”   “当真?”   宁朗连忙点头:“当真!阿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暖这才放下心来。她印象之中,宁朗虽然调皮捣蛋,却也没做过什么他太出格的事情,若是入了大牢,那肯定是闹得举家皆知,哪能只瞒了她一个,想来的确是一时不察说错了话。   宁暖又说:“哥哥说错了,哪怕是为了我,也不能让自己入大牢去,若是哥哥出事了,咱们家可怎么办?”   “是是是,阿暖说的没错,我一定会好好注意着。”起码不能再变得和上辈子一样。宁朗忙不迭地保证:“等我以后当了大官,我再去对付安王,不不,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哎呀,总之,阿暖别怕,一切都有哥哥我在呢。”   宁暖被他逗笑,也连忙点头,表示相信。   等江云兰回来以后,听说了安王爬墙的事情,也是吓得颜色尽失。众人不敢耽搁,连忙收拾好东西下了山,忙不迭地回了京城。   从云山寺回京城还有不短的路程,中间还有好几个休息的地方,可顾忌着安王,众人不敢停顿,愣是在天黑之前赶回了京城。   宁彦亭听闻众人回来,连忙出门来迎接。   “云兰,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宁彦亭欣喜地问道:“你们可是见到了慧真大师,阿暖的事情解决了吗?”   “慧真大师说了,此事会帮我们解决,只让我们等着就好。”提起这个,江云兰脸上便露出了笑意:“等明天我就去打听,有哪些人家的公子好,给我们阿暖找户好人家。”   宁彦亭闻言也是欣喜不已。   “爹,娘,快别站在门口了。”宁朗嚷嚷道:“我在山上吃了这么多天的素斋,又坐了一路的马车,肚子早就饿了。爹,今日做了什么?有没有大猪肘子?”   宁彦亭不禁瞪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瞥见宁暖,那瞪视瞪到一半,又弯起眼角,高高兴兴地拉宁暖。   “阿暖,快让爹看看,爹好几日没见着你,心中想你想得进。”他说着,拉着宁暖往屋子里走:“爹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每天都让厨房做你爱吃的,就等着你回来,好第一时间吃的着。”   宁暖不禁弯了弯嘴角,欢喜道了一声谢。   心中大事落定,一家四人都高兴的很,在饭桌上,宁彦亭还特地让人拿来了好酒,和宁朗喝了一回,江云兰也没有拦着,任由父子俩喝得连路都走不稳。   一顿饭吃完,被下人们扶走时,宁彦亭还在嘟囔着:“一定要给阿暖找户好人家,可千万别便宜了安王……”江云兰头疼不已,连忙扶着他回了房里。   宁暖又看着下人把宁朗扶回屋子,去厨房让人做了醒酒汤,又给爹爹和兄长都送去,直到看着两人都歇下了,这才回了房中。   离开了云山寺硬邦邦床板,回到自己熟悉的屋子里,宁暖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今日坐了一天的马车,她早就觉得累了,如今一躺下,眼睛一闭上,便立刻昏睡了过去。   而云山寺中。   楚斐与慧真大师面对面坐着,语气郑重地说:“大和尚,我想好了。” 第47章   夜间的云山寺寂静的很,只有虫鸣声偶尔响起。慧真大师的禅房内点了一根蜡烛,火光昏暗,在窗上投下两个模糊的剪影。   在宁家人下山以后,楚斐独自想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想要追着宁家人下山去,只是临下山之前,又特地来见慧真大师一面。   慧真大师颔首:“王爷能下定决定,那是再好不过了。”   楚斐道:“我早就该听你的,明明已经比常人多了一次机会,还这般犹犹豫豫,实在优柔寡断。”   他原先还在犹豫,可直到再亲眼见到了阿暖,他才总算是下定决心来。   若是他想要护住阿暖,他定要站在所有敌人的上方,将所有不怀好意的人都踩在脚底,这样才能护着阿暖,不会再让阿暖遭受威胁。哪怕是阿暖这辈子不属于他,他也要将所有潜在的危险都排除掉。   慧真大师笑:“王爷已经决定好了?”   “没错。”楚斐点头应道:“大和尚,我马上就要回京了,他们都还在京城里,我明天就要出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要你帮我算一算命数。”   “王爷想要知道什么?”   “既然我已有了这番奇遇,你也说过,你已看不清我的命数,我只来算算,我若是按着这个打算走,此路顺不顺利。”   慧真大师不答,只是道:“不论结果如何,王爷都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提前知道结果。”   楚斐失笑:“你说的倒也没错。”   “王爷还想要知道什么?”   楚斐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问道:“你再给我算算,我与宁姑娘的姻缘,如今还在不在。”   慧真大师仍然未动,只是问道:“那王爷心中,是如何想的?”   楚斐羞恼:“本王若是能想的出来,又何必来问你?”   “贫僧与王爷说过,人的命数会产生变化,姻缘如是,若是王爷从此放弃宁姑娘,决心再也不打扰,那宁姑娘与王爷就没有姻缘,若是王爷还是放不下,那宁姑娘与王爷的姻缘断没断,又是另一回事。”   楚斐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说,我与宁姑娘的姻缘还连着?”   慧真大师笑而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楚斐却当做他默认了,顿时又高兴了起来。只是才刚高兴完,他又忍不住开始纠结,自己已经是想下定决心离阿暖远一些,也不知这姻缘还连着,究竟算是好还是坏。   “大和尚,我也不知我这番奇遇是否是你的缘故,你不愿意说,想来我再问,也逼问不出什么结果,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却是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楚斐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上顿时带上了几分流氓气:“你欠我母妃这么大一个人情,最后只让你动动嘴皮子就还完了,哪有这么便宜,你说是不是?”   慧真大师莞尔:“王爷若是有事,自然能再来找贫僧。”   楚斐这才满意。   他也没有多待,冲着慧真挥了挥手,很快便离开了这儿。   惠真和尚抬眼看去,看着他的背影隐入了夜色之中,他站了起来,起身往外走去。屋外无风无雨,天空布满繁星,慧真大师看了半晌,才低头道了一声佛号。   ……   回到京城里的第二天,宁朗就被江云兰揪着耳朵往书院那边赶。   宁朗捂着耳朵哎哟哎哟的叫唤:“娘,你给我些面子,若是让别人看到了,我多丢人啊。”   “丢什么人?连家门都没出呢,连在家中我都不能教训你了?”江云兰眉毛一竖,道:“我倒是想问问你,先前还保证的好好的,说是会用功念书,以后还要考科举,考状元,这才刚从云山寺回来,你就连书院也不愿意上了,你这上进,就是这么上进的?”   “娘,娘,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上进了?”宁朗干嚎道:“只是昨日坐了一天的马车,还不让我多休息一日吗?娘,您看我头上这伤,还没好呢!”   “呸!”江云兰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也懒得理会宁朗雷声大雨点小的哭嚎声。   这几日在云山寺上,宁朗头上的伤什么模样,她可看得清楚,安王送过来的药着实有效,而且本来伤的也不重,这些日子过去 ,宁朗头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那药还是她帮着换的,她还不知宁朗的伤势如何?   宁朗被她骂了一通,自然不敢再耽搁,用过早饭以后,便急急忙忙催着自己的书童一块儿出了家,连他身上也是难得到了课本,比江云兰催得还呀着急,竟是难得开始用功了。   除了宁父宁母这些知真相的,剩下的人看宁朗都是满脸稀奇,就连宁暖,听着兄长主动提出来要去书院,她都没忍住拉着婢女好好确认了一番。   只是有婢女作证,又有宁朗连番保证在,宁暖不得不相信,宁朗是当真要认真了。   “阿暖,你别管他,你哥哥脑子笨,就算真去读书,考中了功名,也考不上状元。”江云兰贬低起自己儿子来更是毫不客气,说完以后,又拿来了一张名册,美滋滋地对她说:“阿暖,你与其去管你哥哥,不如来看看这些,娘亲自帮你挑的人选。”   宁暖又是羞涩,又是惊讶:“娘?这么快?”   “快?哪里快?若是动作慢一些,好人家都被人挑走啦。”江云兰说:“阿暖你若是挑中了,咱们还得去给那边递递话头,若是两边都满意,再商量定亲的事,这其中准备不知道有多繁琐,你瞧宁晴,现在二房那边还在为她的婚事准备着呢。”   宁暖又说:“可我那名声的事情也没解决……”   江云兰动作一顿,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说:“慧真大师只说让我们回来等着,也不知道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可别等到这好人家都被挑完了,你的名声才洗清,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娘准备的这些名单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慧真大师那样说,自然有慧真大师的意思。”   江云兰也心知此事不能着急,只是被宁暖这一打岔,她想要给宁暖说亲事的热情一下子便低了,低头看看纸上的人名,不论看哪个,都像是在看别人家的女婿。   而那边,楚斐也不敢耽搁。   他一回到京城,便立刻召了人过来,仔细嘱咐他们一番后,那些人才领命去了。   没过几天,京城之中便开始流传关于宁家小姐的事情。   都说宁家小姐前几日去了云山寺,碰巧见到了慧真大师,慧真大师见到那位宁小姐以后,说她性情纯善,未来也是大富大贵。有心人听了,便四处打听宁家小姐的身份,自然就打听到了原先宁暖不好的名声。   那宁家小姐既是个恶毒善妒、欺压姐妹之人,怎么又能得慧真大师一句性情纯善?   几位夫人顿时犹豫,可住在云山寺那几天,去求见慧真大师的人也有不少,江云兰四处交际,竟然也在这时候发挥了用处。在世家夫人来往走动时,说起近日京城之中流传的关于宁家小姐的事迹,有不少那时在寺中的夫人竟是点头称是,表示慧真大师的确说过。   既是慧真大师亲口所说的性情纯善之人,那先前关于宁家小姐的形容,又怎么会尽是恶毒的话?   慧真大师在京城众世家之中的地位实在是高,因着当今圣上对慧真大师倍加推崇,因而众位夫人也对都是云山寺的信徒。出家人不打诳语,相比起原先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流言,大家还是更愿意相信慧真大师一些。   不过几天的工夫,就已经有人试探着往宁府递帖子了。   江云兰喜不自胜,前几天她还在为这件事情发愁,万万没想到慧真大师的动作会这样快,不过几天的工夫,就将她心头盘旋着的事情给解决了。   最先过来试探的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人家,江云兰统统都回绝了,只等着能有更合适的人上门来递帖子。一连着好几天,她都是喜气洋洋的,连着去铺子里查账时也严格了许多,在她眼里,自己的这些铺子,可全都成了宁暖的嫁妆,自然不能有半点差错。   这边宁府在欢喜,那边宁宅却是摔碎了好几个杯子。   宁晴满脸愤恨,她瞪着收拾地上杯盏碎片的丫鬟,不甘心地咬牙切齿道:“那宁暖运气怎么这么好,连慧真大师都能被她撞见,还能这么巧,正好让她的名声都洗清了?现在倒好,宁昕前不久还来和我说,有好几人问她原先的名声是怎么回事。”   宁暖原先欺压姐妹的名声是从哪里传出去的?自然是从她们这里。   即使她们当初已经说得隐晦,那时没有人想到她们身上去。可如今宁暖的事情在京城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她们两个是与宁暖恶毒名声里相关的姐妹,自然也被人多说了几句。   一想到那些人怀疑的颜色,宁晴便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二夫人安抚她:“你别气这些,左右咱们已经分家了,宁暖如何都关系不到我们头上,左右你也已经和周公子定了亲事,哪怕宁暖的名声洗清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比周公子更好的。你啊,等你嫁给了周公子,入了周家,与周公子感情好,岂不让人羡慕?”   宁晴闻言,顿时甜蜜地笑了出来。   只是她心底发虚。   她自己心里清楚,也不知怎么的,原先刚定亲时对她态度还算是热络的周公子,如今却是愈发冷淡了,她让丫鬟递信、递消息,原先周公子还会给她回应,最近却总是用事务繁忙来搪塞她。 第48章   自从分家以后,二房三房的日子过得都比原先差了很多。   分到手中的家产一下子比原来缩水了不少,所有家产都到了自己手里管着,不管是二夫人还是三夫人,都开始在意起来,精打细算,不再像从前那样大手大脚。只是他们早就被宁家惯坏了,突然换了环境,生活的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   没了宁彦亭的贴补,也没了从公中拿东西时的毫不手软,二夫人三夫人每日都记着支出,也记着收入,等月底一算是个赤字,顿时心疼得直抽抽。   宁晴买首饰的银子比原来少了不说,连这吃穿用度都比从前低了不止一点。若说其它她可以不在意,可周公子对她的态度忽然冷了下来,对她来说却是最慌的。   不比吃喝和首饰,周公子是她未来的保障,尽管已经定下了亲事,可宁晴没由来的心中发慌。就连她与周夫人偶然见到时,那周夫人对她的态度似乎都冷了不少,不比从前的热切。   宁晴注意到了这些,却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她娘。   她心知,大抵是因为分了家的缘故。   她不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自从分家以后,不但大伯一家与自己撕破了脸,连三叔一家看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无他,只因当初那一夜大伯说出分家时,曾提了一句她的嫁妆。为了她的嫁妆,她爹几次三番地去找大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惹恼了大伯。三叔怨她的婚事太费银子,而她爹也怨三叔致使大伯重伤惹麻烦,因此两家都看不过眼。   原先还未分家时,二房三房都从大房身上讨好处,如今分了家,没了利益相关,竟还开始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了。   宁家三兄弟本来是出了名的和谐孝顺,自从分家以后,也不知为什么,外面竟然还有了流言,直将分家的矛头指向了他们二房三房,将他们二房三房说成了忘恩负义不敬兄长之人,连着宁彦文出门交际时,那些官员也拿奇怪的眼神看他。   宁晴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因此又找了个机会,她让丫鬟打听周夫人平日里的行程,找了个机会,和周夫人在首饰铺里偶遇了。   这回周夫人见着了她,态度竟没有之前那般冷淡,反而主动挽着她的手,甚至还以未过门儿媳妇的理由,大手笔的给她买了一套首饰。   宁晴又羞又喜,心中雀跃,挽着周夫人的胳膊,趁机说了许多好话,哄得周夫人脸上的笑一直没下去过。等到了饭点,两人也顺势去了附近一家知名的酒楼吃饭。   午饭吃过了一半,周夫人笑眯眯地问道:“近日京中最出名的宁小姐,不知你听过没有。”   宁晴脸上笑意一僵,又很快隐去,故作惊喜地道:“夫人有所不知,那宁小姐正是我的堂姐姐。”   “那宁小姐入了慧真大师的眼,得了慧真大师的一句批语。”周夫人道:“我听闻那宁小姐原先名声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慧真大师亲口说是性情纯善的人,竟能传出那样的传闻来……”   周夫人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宁晴面色一僵,心中有慌乱一闪而过,只是很快的,她便将这丝慌乱压了下去,故作苦恼地道:“我听闻这件事情时,也是吃了一惊,暖姐姐……暖姐姐她对我们极好,以前我们住在一块儿,有什么好东西,她都会先让给我们,我也不知这传闻从何而来,夫人这么说,我倒是想到……”她说着,又连忙止住了话头,不敢再继续说。   周夫人连忙追问道:“想到了什么?”   宁晴吞吞吐吐地道:“此事说出来似乎是不太好,只是我堂妹似乎与暖姐姐相处的不太好……”   宁晴面露难色,之后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只是为难地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和善地笑了笑,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安抚地拍了拍:“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宁晴长舒一口气,又感动地伸出手抓住了周夫人的手,道:“夫人明白,我就再高兴不过了。”她见周夫人似乎是对宁暖很感兴趣,又主动提起:“说起我那暖姐姐,她比我年龄还大几个月,我定了亲事,她却一直没有消息,如今有了慧真大师的话,想来我的大伯和大伯母也能放心了……”   “我正是要与你说此事。”周夫人高兴地道。   宁晴面色又是一僵。   她呐呐地张了张口,看着周夫人,很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夫人,您、您说……”   “你与我儿定了亲,我也不瞒着你。”周夫人道:“你堂姐入了慧真大师的眼,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打听宁小姐的事情,前不久,尚书夫人也与我说起,她儿子与宁家小姐正是一个年纪,你与宁小姐是姐妹,我就来问问你,那宁小姐人如何?”   宁晴险些咬碎了牙。   宁暖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她的名声都坏成那样了,都能遇到慧真大师,这也就算了,如今连尚书夫人都看中了她?!   这好事怎么就全都让宁暖一个人占了?!   尚书比侍郎还要高一级,她好不容易能嫁给周公子,要是宁暖的亲事也定下了,岂不是能比她嫁得更好?!   宁晴心中几乎是要呕出血来,可她抬头看看周夫人,瞧见周夫人眼中的殷切,却是不好再说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有慧真大师的话在前头,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觉得宁暖是好的,周夫人本就以为她是败坏姐妹名声的人在先,她若是再说宁暖一句坏话,岂不是又让周夫人看不起她?   宁晴只能拣着好话说了几句,看着周夫人眼中更加满意的神色,她只能将自己的不满咽回到了肚子里,连接下来的半顿饭也吃不下去了。   和周夫人分别以后,她回到家中,又将房中的茶具摔得粉碎。   不止是尚书夫人,自从慧真大师的话传出来以后,宁暖就成了香饽饽,京中所有家世相当、有着适龄儿子的夫人都开始打听宁暖的名字。连江云兰也收到了好几张名帖,而那些所有打听宁暖的人的名字,也被呈到了楚斐的案头上。   楚斐一个个看过,又一个个挑剔。   “这人长得这般丑陋,而宁姑娘国色天香,哪里是他能高攀的?”   “这也不行,不过是个小小侍郎之子,竟然还敢肖想慧真大师亲口说过好话的宁姑娘?”   “这个也不行,将军之子?将军之子怎么了?朝中有好几个将军,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他早亡了,那宁姑娘岂不是要守活寡?”   “若是没有?没有也不行,这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哪个没受过伤,说不定有什么隐疾呢?”   “这也不行,身体不好,死得早。”   “这人就是个纨绔,一事无成,宁姑娘才智出众,他连给宁姑娘提鞋不配。”   “……”   打听宁暖的人有不少,那些人的名字叠起来有厚厚一叠,可全都被楚斐找了个借口给划掉了。   他一边挑剔着,小厮一边暗暗翻了个白眼。   小厮心想:他们王爷说得冠冕堂皇,还说以后不再接近宁姑娘,可如今倒好,连宁姑娘的婚事都开始插手了。此事也就算了,若是真心给宁姑娘物色对象,那也是好事,可这么多人,全都被他们王爷给否决了,算是什么事?!   这哪是给宁姑娘物色合适的人选,这分明是给情敌找茬呢!   可当楚斐朝他看来的时候,小厮面上立刻换了一副狗腿的模样,讨好地道:“王爷说的是。”   楚斐这才满意。   小厮又问:“那不知王爷心中合适的人选,是什么模样的?”   楚斐噎住。   他下意识地朝着小厮瞪了过去,只是心中又及时想起来,自己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说是不会再打扰宁姑娘了。   楚斐纠结了半晌,才道:“至少也不能比本王差。”   小厮连连点头:“这京城之中,能比王爷还要厉害的人,可实在是没有多少。王爷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楚斐又是一噎。   若是和宁暖无关,他倒是能公正地挑出合适的人选来,可若是和宁暖有关,楚斐就看谁都不对劲,横挑鼻子竖挑眼,就连看自己都不顺眼。   意识到这个,他就更纠结了。   小厮看了他一眼,又故作不经意地道:“这京城里,哪里能找出比王爷还要更厉害的人,王爷先前还对宁姑娘热切的很,倒不如将宁姑娘娶回来,王爷与宁姑娘,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没有比王爷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先被楚斐敲了一下脑袋。   “蠢奴。”楚斐怒骂道:“本王先前都说了,不准再提这件事情。”   小厮委屈:“若是王爷对宁姑娘当真没了念头,又何必管宁姑娘的事情,王爷与宁姑娘并无关联,如今连宁公子都不来找王爷了,反倒是王爷一头热……王爷对宁姑娘的亲事这般上心,可比宁大人还上心呢!”   楚斐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心想:他哪是和宁彦亭比?   他前辈子可是阿暖的丈夫! 第49章   周夫人与宁晴透露了尚书夫人的意思,没过几天,江云兰就接了个邀请的帖子,是尚书夫人做东设了个宴,邀请众位夫人参加。   江云兰自然没有拒绝的,好好收拾了一番,便带着丫鬟款款赴了宴。   从前宁家还没分家时,她在家里被许多人压了一头,刚嫁入宁家时,因着宁彦亭的关系,她倒也是有过出门与其他夫人交际的事情,只是每次回家以后,老夫人都不给她什么好脸色,两个妯娌更是阴阳怪气的。   彼时江云兰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做错什么会惹怒了老夫人,又被老夫人几次敲打,连累她之后赴宴时更加紧张,甚至还犯了好几处错,再以后,她想讨好老夫人,再有哪位夫人邀请,她也几次找了借口拒绝,拒绝的次数多了,也就没有人再邀请她了。   如今江云兰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傻过了头。   老夫人那哪是不高兴她做错了事?分明是不愿意她与其他夫人交好,给宁彦亭增添什么助力。夫人们之间往来关系亲密,连带着也能给她们夫君提供助力。她的两位妯娌看不过眼,也是因为她们嫁得人没有宁彦亭的官职高,根本接触不到这些高官的夫人,每次冲她阴阳怪气的,可不就是嫉妒?   她在云山寺上遇见了好几位夫人,江云兰没有放过那个机会,趁机与那几位夫人打好了关系,后又有宁暖的名声洗清,京城里不少夫人都在讨论着宁暖的事情,连她也是沾了女儿的光,才会被尚书夫人亲自下帖子邀请。   江云兰心中清楚,想来这次赴宴,那些夫人的目的也都是为了阿暖。   只是不知道,这回她能不能替阿暖找到如意郎君。   江云兰才刚出门不久,宁暖也来了客人。   听着丫鬟禀告,说是宁晴来访,宁暖还微微吃了一惊。   香桃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好端端的,堂小姐过来做什么?”   宁暖合上书,将书放回了书架上,又让香桃重新沏了一壶茶过来。她淡淡地道:“能让她舍下面子难得来登门,想来也是特地有事相求吧。”   毕竟前一回她们见面时,还是在那脂粉铺子里,她让宁晴买回去许多无用的胭脂,按照宁晴的性子,哪会这么快就消了气,想来到现在也还气得不行。宁晴小肚鸡肠,什么事情都能让她在心里头记恨上许久,这回主动登门,想来也是有什么目的。   等香桃端了新茶过来,宁晴也到了。   她一进门来就毫不客气地在宁暖旁边坐下,又使唤丫鬟端来点心与茶水,仿佛还在自己家中一般。香桃重重地将茶水在她面前放下,然后扭头哼了一声,站到宁暖身后,不动了。   宁晴咬牙,朝宁暖看去:“暖姐姐,你瞧你的丫鬟,这般对我,哪像是在招待客人?”   不等宁暖说什么,香桃便阴阳怪气地道:“堂小姐这般不客气,也不像是将自己当做客人。”   宁晴顿时气极:“你这臭丫头,竟然还敢顶嘴?!”   “堂小姐误会了,奴婢哪里敢。”香桃挺直了腰板,站在宁暖身后,脸上却是半点不客气。   宁晴的呼吸都重了一些,她深呼吸了几下,想着自己来的目的,又将自己的怒气按捺了回去。等再转头去看宁暖时,她又带上了笑脸。   “我多日不见暖姐姐,实在想念的很,从前我们姐妹还一块儿住在宁府里,每日都能见上面,哪像是现在,还要特地绕一大圈,连见着都难了。”   “不难。”宁暖慢条斯理地道:“不过多走几步路罢了,比你去首饰铺买首饰可进多了。”   宁晴一噎。   她忍不住在心中想:宁暖莫不是在嘲笑她变得落魄了?   如今可没有首饰铺娘子亲自送首饰上门,她想要买首饰胭脂,都得亲自出门去,比从前是麻烦了不少。她本就觉得难堪,再听宁暖这么说,更是羞恼的不行。   宁晴暗暗将这气憋了回去,又道:“暖姐姐有所不知,我也是想暖姐姐想念的紧,只是暖姐姐也知道,如今我的婚事近在眼前,妹妹不得在家中为婚事准备着?一时繁忙,这才忘记来见暖姐姐了。”   宁暖看了她一眼,又转回了头去。   宁晴又说:“虽然我不曾出门,可我却是听说了,暖姐姐去了一趟云山寺,还在那儿见到了慧真大师,慧真大师可亲自夸了暖姐姐,如今京中大家都在说着这件事情,就连我不出门也听说了一些。这样倒好,原先我还在担心,暖姐姐名声不好,嫁不出去可怎么好,现在好了,暖姐姐的名声好了,以后可不愁嫁个好人家。”   宁暖听她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的叫唤,听得头疼不已。   又听宁晴提起名声的事情,语气之中没有挤兑,她看向宁晴的眼神更加困惑。   香桃又愤愤道:“堂小姐这番话说的好不要脸。”   宁晴:“你这臭丫头,你说什么呢?!”   “堂小姐也不想想,我们小姐名声不好,又是因为谁的缘故?”香桃哼了一声,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说:“当初若不是堂小姐败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我们小姐早就许了一个好人家了。堂小姐现在说的好听,难道是忘了自己从前还做过什么?我们小姐有幸遇到了慧真大师,好不容易洗清了名声,堂小姐还真以为我们小姐就这样把从前的事情给忘了?”   “香桃。”宁暖叫了一声。   香桃撅起嘴巴,不高兴地站回到了她的身后。   宁晴被她说的脸色阴晴变换,一时难以再提起笑脸来。   宁暖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才淡淡地道:“你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了。我们俩在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脾气,我还不了解?如今你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是上一回买得脂粉很好用,再让我给你挑一回?”   听她提起上次脂粉铺的事情,宁晴便想了起来,自己回家以后,才发现那些胭脂的颜色与她实在不合适,可她又拉不下脸去将那些脂粉退了,因此只能将这个委屈咽下。往后每回想起来,又要发一回脾气,这回她特地赔着笑脸上门,可宁暖还不领情,又拣着这件事情说起,只让宁晴心中更气。   她委委屈屈地道:“暖姐姐说得这是哪里的话,我与暖姐姐做了这么多年姐妹,难道就一点感情也没有了?”   “若是有,你也不会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宁暖说:“我不与你计较这件事情,并不代表它不曾发生过。我猜猜,你这次特地上门来,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你是什么性子,我心里清楚,无非是看我名声变好了,从中看到了好处,特地上门来求和。若非有事相求,或者心中算计,你一贯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你又主动提起我名声一事,莫不是还要把这件事情推到别人的头上?”   宁晴一噎。   后面香桃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敢这般理直气壮。   当初堂小姐与周公子定亲,那可是快连尾巴都翘起来了,整日抬着下巴看人,见到她们小姐时,哪次不是冷嘲热讽的?如今倒好,竟然还有脸上门来装作那些事情都从未做过了?   宁晴脸色僵硬,反应过来以后,又作出了一副弱态:“暖姐姐误会了,我哪是那样的人。只是暖姐姐的名声被毁,其中有些内情,我也不好说……”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宁暖打断:“不是你,那就是宁昕了?”   宁晴剩下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你与宁昕关系一向好,来找我之前,可与宁昕对过这番话没?”宁暖冷冷地看着她:“宁家分了家,我们大房是大房,二房是二房,既不住在一块儿,往后也没有关系了。”   “暖姐姐说得是哪里的话,我与暖姐姐是堂姐妹,这血缘里的关系断不了。”宁晴赔起笑脸:“若是暖姐姐还记恨着先前的事情,我在这里给暖姐姐道歉,你看着可好?我们是堂姐妹,若是谁得到了好,那另一个人也能得到好处。我与周公子定了亲,等我嫁给周公子以后,不也能帮到暖姐姐吗?哪怕是为了周家,暖姐姐也原谅我先前年纪小不懂事吧。”   宁暖恍然大悟。   “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可我倒什么都没听说。”   宁暖心里清楚,自从名声洗清以后,递到宁家来的名帖就有不少,如今她已经入了京中各位夫人的眼,有宁家家世在,又有慧真大师亲口批命,只要不出什么差错,自己也不会嫁得太差。   宁晴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着以后能给自己增添助力,特地来上门求和了。   宁暖毫不客气地道:“你倒不如直接死了这条心。”   宁晴险些气昏过去。   她暗暗咬牙,若不是周夫人因着尚书夫人的缘故对她有了好脸色,她何必要特地来讨好宁暖!?   而那边,江云兰也受邀入了尚书府中。   另一边,楚斐也入宫去了。 第50章   江云兰一入尚书府,便有无数夫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如今京中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关于宁家姑娘的事情,又有好几人对宁暖动了念头,身为宁暖的亲娘,江云兰便受到了不少的关注。江云兰本人如何,自然也是那些夫人考察的内容之一,若是只有宁暖出众,她背后的家族却是个累赘,那反而会让众夫人犹豫几分。   江云兰心知这个道理,因此也毫不露怯,进了尚书府以后,便跟着丫鬟的指引到了后院之中,那儿早已经有无数人已经到了,见她一来,尚书夫人便立刻朝她迎了过来。   “宁夫人可算是来了。”尚书夫人和颜悦色地道:“我一早就盼着宁夫人过来,如今总算是把宁夫人等来了。”   江云兰连忙道:“让您久等了。”   “不久,不久,这还有好些人没来呢。”尚书夫人拉着她坐下,又说:“我也是看我这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才想着邀请你们来看一看,倒是让宁夫人见笑了。”   江云兰又连忙说了一番恭维的话。   等人来得齐了,江云兰才发现,连礼部侍郎周大人的夫人也来了,周夫人仿若不知道宁家内部的关系,见到她时,还对着她笑了笑,态度和善的很。江云兰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尚书夫人的身上,恍然明白了什么。   等众位夫人热闹过了半场,远远见有一位清俊青年走进,是尚书府的公子,见尚书夫人在这儿,特地过来请个安。   江云兰自然也见到了这位一表人才的尚书公子。   等人走远了,尚书夫人才拉着她的手,状似不经意地道:“我这儿子,平日里也只好读些诗书,如今正在准备着今年秋闱,我心中想着,也要给他找一个志趣相投的姑娘……”尚书夫人说着,眼神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江云兰心中稍定,却也没有立刻应下,只附和着尚书夫人说了一番恭维的话,只说那尚书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哄得尚书夫人喜笑颜开。   宁府之中,面对着宁暖毫不客气地态度,宁晴气得脸色青白,险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倒是还想要再对宁暖说一番好话,只是对上宁暖的视线,再想起她说得不留半分情面的话,什么笑脸也维持不住了。   宁暖笑了一下,道:“果真是被我说中了。我与你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做了这么久的堂姐妹,你什么性情,我再了解不过,你素来爱针对我,什么时候给了我好脸色,也是别有目的,若不是听闻我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你如今又何苦说这些违心话。你向来与宁昕关系好,如今倒好,为了以后的利益,竟连宁昕也推出来了。”   宁晴沉着脸看她。   “从前宁昕与你站在一块儿,你便好妹妹的叫她,如今转头就将她出卖。你让我又如何相信你?”宁暖垂眸看向杯盏中漂浮的茶叶:“若是我相信了你今天这番话,回头又有其他人能给你带来好处,恐怕你就又将我给卖了。”   宁晴咬牙:“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那先前就是在看我笑话?”   她转头朝香桃瞪去,想起这个丫鬟之前这般奚落自己,心中更是愤恨。   她就说,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敢对她那样放肆,原来也是受了宁暖的指示!   “我可不知道,你忽然就来了,也没有和我通过气,我又如何能得知你心里是在想些什么?”宁暖嗤笑:“只按你平时的习惯,又提起你那周公子,想来也不过是为了我的亲事。”   宁晴又问:“你当真没听说?”   宁暖反问她:“听说什么?”   宁晴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听周夫人提起,说是……说是尚书夫人……”   “尚书夫人?哪个尚书?”   “工部尚书柳大人。”   宁暖恍然:“周夫人想要与工部尚书交好,因此你也特地赔着笑脸来见我,与我说好话?”   宁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不提我们有没有分家,即使是没分家,也不会如你的愿。”宁暖说:“不提我名声当初究竟是谁败坏的,你我素来不和,只为了那还有没有确定的工部尚书,你就这般讨好,若是改日我与其他人定了亲,你当如何?”   宁晴大惊:“你还要拒绝尚书夫人不成?”   “此事我娘还未与我提过。”   “你疯了?”宁晴不敢置信地道:“虽然有慧真大师帮了你,你的名声是洗清了,可那也是工部尚书,要是你拒绝了柳夫人,难道还能找到更好的不成?你……”宁晴顿了顿,想着话不能说的太过,又转而道:“我未来会嫁给周公子,你可想好了,即使你看我再不喜欢,可柳家与周家交好,你我定然会有交集的。”   宁暖仍然不应。   宁晴愤愤地站了起来:“我好言劝你,你还真以为名声变好以后,便能嫁给那些什么皇子王爷啦?你要是想拒绝柳夫人,那也可别拉我下水,我也是好心和你说,真拒绝了,你肯定是要后悔的,那些王爷皇子,哪能看得上你!”   宁晴只当她是一朝翻身,心便飘到了天上去。   宁暖可不愿意与她多说,不耐烦地道:“香桃,送堂小姐出去。”   香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笑眯眯地挡在了宁暖的面前,看着宁晴,道:“堂小姐,跟奴婢往这边走吧。”   宁晴又愤恨地瞪了宁暖一眼,只是宁暖已经低下了头,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宁晴的目光一错,又被她头顶摇晃的珠坠吸引了过去。要是她记得没错,这是首饰铺出的新首饰,价值不菲,她看了好几回,可实在掏不出银子,没想到竟然在宁暖的头上看到了。   再看宁暖身上衣服的料子,也都是好料子,她身上的可不能比。   宁晴目光一黯,心中生出无数不满。   宁暖的命怎么就这么好?生得锦衣玉食,她大伯又争气,分家以后,两个宁家的处境更是一个天一个地,而宁暖你?名声毁了能洗清,如今还被尚书夫人看中,即使未来没有和柳公子定亲,以后也还会有其他好人家。   倒是她,在周夫人面前说了一番自己与宁暖关系多好多好的话,往后还不知道该人如何面对周夫人。   宁晴心中一酸,愤愤瞪了宁暖一眼,在香桃再三催促之下,扭头出了宁府。   等送完了人,香桃便立刻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凑到宁暖耳边,惊诧地问道:“小姐,你当真要拒绝柳夫人呐?”   宁暖乜了她一眼,无奈道:“我问你,我娘与我说过这件事情没?”   “夫人还没有和小姐说呢。”   “连我娘都不清楚,那我就更不清楚了。她宁晴说得话能算数吗?”   “那……那要是真的算数了呢?”香桃问:“堂小姐都来了,想来尚书夫人是真的提过。”   “你对柳公子有什么了解吗?”   香桃摇头。   “那对柳尚书呢?”   香桃仍然摇头。   “小姐,你可别打趣奴婢了,奴婢是宁家的丫鬟,怎么会知道尚书府的事情。”   “既然什么都不了解,又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应下。”宁暖使唤她给自己拿了一本书过来,才道:“我若是嫁人,也得将那人打听清楚了,嫁得明明白白,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嫁给谁有什么区别?”   香甜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地应了下来。   那边楚斐入宫以后,进了太后的寝宫请安,便看见太后和皇后坐在一块儿,拿着几幅画像在看。   他垂眸敛去眼底的复杂情绪,抬眼时已经露出了一个笑容,和平日里没有多大的分别。   “母后,皇嫂嫂,你们在这儿是看什么呢?”他态度亲昵地凑了过去,道:“我看你们手中拿着那么多女子的画像,莫不是又在给我哪个侄子选媳妇了?”   “可不是嘛。”皇后抿唇笑道:“五皇子到了年纪,也是时候该挑选一个合适的皇子妃了。”   太后拿起一副画像,道:“我看这个就不错。”   楚斐抬眸看去,看清画像的内容,顿时浑身一僵。   “母后,这……”   “这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合适的很?”太后笑道:“如今京城里,都在说着这个宁姑娘,说是慧真大师亲口提起,说她性情纯善,是个好人家,既然慧真大师都亲口那样说了,想来也是个好的。我看她出身也不差,若是许配给五皇子,那也正好合适。”   那画像上的人,可不就是宁暖?   楚斐心中慌乱,怎么也想不到,为何宁暖的画像会到太后的手中去。   还说什么?要让阿暖嫁给五皇子?!   五皇子是他的侄子,若是阿暖当真嫁给了五皇子,做了皇子妃,岂不是还比她低了一辈分?!   再说了,皇宫是什么地方,阿暖已经入了一回,怎么能再入一回?!   楚斐顿时后悔,当初给宁暖洗清名声时,怎么不多说几句,至少别让太后看上。   现在好了,连太后都看上阿暖了!要让阿暖做他的侄媳妇呢! 第51章   进皇宫之前,楚斐心情复杂的很。任谁重活乐一遭,再看到前世将自己害死的人,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在进宫之前,他原先还忐忑的很,担心自己一时忍不住,会不小心暴露什么,因此进宫之前也是做了好一番的心理准备。谁知道进了皇宫,还不等他将心头的怨恨压下,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楚斐一时顾不上什么恨不恨的,眼看着太后和皇后说话间便要将这件事情定下,他连忙出声阻止了他们。   “母后,皇嫂嫂,此事万万不可。”   他的话一出,顿时太后和皇后都朝着他看了过来。   皇后愣了一下,继而又露出笑脸,目光疑惑地问道:“安王难道是觉得这宁姑娘不合适?”   “我看这宁姑娘知书达理,又有慧真大师先前夸赞过,配五皇子正好合适。”太后说:“这宁姑娘虽然是出身低了一些,可也算合适,你看哪里不合适?”   楚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中回忆了一番,他这个五侄子一向不起眼,亲生母亲是后宫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嫔妃,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成年以后,便出宫分府单过,在他的印象里,即使是上辈子,也没有与五皇子有多少交集。在他的印象之中,五皇子本人也无心权势,反倒是对书画之类的上心的很。   这样说起来,阿暖若是嫁给了五皇子,反倒是能和五皇子有共同语言。   只是一想到那副场景,楚斐便觉得心中酸涩,怎么也舍不下心。   虽然他前不久才下定决心,以后不会再接近阿暖,这辈子也还会护着阿暖,给阿暖找一个合适的如意郎君,保她这辈子顺遂无忧。可一想到阿暖会与其他男人亲昵,他又觉得心口绞痛,实在狠不下心肠。   楚斐犹豫半晌,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反倒是自己先纠结上了。   太后与皇后对视一眼,不由得也放下手中画卷,关切地问道:“若非你对这宁姑娘不满意?那宁姑娘要是当真不是个合适的人选,你直说便是了,有什么不能与母后说的?”   皇后想的更多,不知怎么的,忽地想起来他曾经来找自己,说是有了心上人的话。皇后心念一动,试探地问道:“莫非这宁姑娘,就是安王的心悦之人?”   太后眉头一跳,朝皇后看了过去。   楚斐用力将心中纠结压下,再抬眼时,面上已经露出了平日里一番笑嘻嘻地模样。   “母后,皇嫂嫂,你们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他笑道:“宁姑娘要是我的心上人,我定是早早过来母后这儿讨了懿旨,求母后给我赐婚了。宁姑娘的兄长是我朋友,若我真对宁姑娘上心,哪能等到现在?”   太后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又问:“那你方才说不可?不是因着你自己,还因为谁?”   “可不是被母后说中了。我还有一位朋友,对宁姑娘上心的很。”楚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那人脸皮薄,此事就我一人知道,我就不与母后和皇嫂嫂说那人是谁了。他为了讨宁姑娘的欢心,如今是每日在家用功念书,只等着以后考中了功名好去娶宁姑娘回家。就念他这般努力的份上,就把宁姑娘从这名单上划去,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替他求求母后了。适合我五侄子的人选那么多,也不差宁姑娘一个。”   楚斐顿了顿,又说:“我与宁姑娘的兄长是朋友,若是宁姑娘成了我的侄媳妇,这辈分该怎么算呢?”   太后不禁问道:“你何时与宁家公子做了朋友?”   楚斐毫不在意地道:“在街上遇到的,他从书院里逃学,后来又见了几回,他时常寻我出去玩,倒比那些整日要口中说着要考功名、办差事的人合我心意。”   听着也是个纨绔,太后这才放下了心。   听楚斐这样为他的朋友求情了,那宁姑娘也不是非要不可,太后与皇后心下也没有在意,便直接将宁暖从名单中划掉。   皇后又问起:“安王许多日没有过来,今日特地来寻太后娘娘,又是为了何事?”   “皇嫂嫂你不问,倒是让我将这件事情给忘了。”楚斐道:“前几日,皇兄给我派了件小差事,因我临时去了一趟云山寺,一时耽搁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如今过来,就是想让母后替我求求情,省得皇兄又冲我发脾气。”   他说这番话的模样好生无赖,没有半点自责。   太后心知他的性子,听到他这样说,也不免埋怨:“皇帝难得给你派个差事,你竟连这点也忘了。”   皇后在一旁搭腔:“安王可别忘了,外面人是如何说你的。”   楚斐面上更不在意:“且让他们羡慕去吧。”   他哪里会不知道?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的弟弟安王是个出了名的废材王爷,皇帝对他宠爱的很,奈何本人不争气,哪怕是领了差事,也总是出错。   上辈子,楚斐过得逍遥,对这些虚名也不在意,可他也心知肚明,那名声里掺了多少的水分。他与几个侄子一块儿被皇后抚养长大,虽然是叔侄,感情却胜似兄弟,等大家成年出宫各自分府,几个侄子也在朝中替皇帝办事。同样是办事,他却是擦屁股,但凡谁办事时出了差错,便来找他帮忙。   皇帝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宠爱的很,可若是有了差错,必定需要一个顶锅的人,作为侄子们的亲叔叔,他就义不容辞的上了。   事后,他的侄子会来找他赔礼道歉,事后知道内情的皇帝也会内疚的补偿他,更是还会给他几个肥差补偿,可他办得得力的差事,往往没有什么姓名,而错处却被人抓着,时不时就要被人提起。因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到最后,如今人人称道皇上生了好几个出色的皇子,办起差事来更不会出半点差错,而他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废材,朝中官员们一听到他的名字,便会唉声叹气地摇头。   只是这几次顶锅之中,有几次是被逼无奈,有几次是刻意设计,那就不得而知了。   楚斐这次特地进宫来,便是因为他手上这件差事看似不大,却是个大麻烦,忙不迭地进宫来甩锅了。   太后无奈又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皇帝会对你发脾气,还特地让我来说情来了。”   楚斐讨饶:“可不止皇兄呢。与我一块儿办事的,还有那薛尚书,他这人母后您也知道,古板严厉的很,一向看我不顺眼,我又耽搁了那么多天,肯定对我有诸多不满,我若是这个时候再去,岂不还要被他甩脸色?”   “薛尚书?”   薛尚书是兵部尚书薛功礼,是有实权的重臣,如今皇帝年老,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虽然立了太子,可其他几位皇子也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几位皇子都想要拉他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只是他本人一直保持着中立,就如楚斐说的那般,古板严厉,油盐不进,谁也没有办法和他打好关系。   若是能趁办这个差事的时候与他拉进关系,是百利无一害。   太后与皇后齐齐心动,回过神来以后,太后便应了下来。   “此事我就去替你求情去,可不准有下回了。”太后故意严肃道:“若是还有下回,哪怕是本宫再替你说好话,皇帝发起怒来,谁也讨不着好。”   楚斐笑嘻嘻地应了,又说了一番体己话,才找了个借口离开。   等他出了宫门,脸色便立刻沉了下来,心中又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来。   这件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的小差事,上辈子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上辈子可没有去云山寺的事情,他也没有耽搁,接了差事以后,便随薛尚书去办事,哪知此事看着虽小,后来竟还扯出来一桩贪污案,查到最后,更是有一个官员畏罪自尽,因着牵扯了到了人命,圣上大怒,连着他也吃了不少苦头,出力出了不少,却没得到什么好处,最后反倒是落了一身骂名。   而这辈子,因有云山寺之行,心上人在眼前,他也顾不得回来会不会被薛尚书臭骂一顿,先将事情扔下,直接朝着云山寺去了。没想到竟被他歪打正着,直接躲了过去。   也不知道耽搁了几天,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不过此事已经被他甩得干净,如今谁也不会想到,此事后来还会牵扯诸多,所有人都将这当做一件小差事,太后和皇后一听还能与薛尚书共事,自然也不会放过,只是也不知道,此事会便宜他的哪位侄子。   左右不敢哪个他都帮过忙,便宜了谁都一样。   一想到这儿,楚斐的脸上便忍不出带上了笑意。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他又看上了阿暖,也不会巴巴追到云山寺去,更不会能顺利将这事情躲过。   阿暖可真是他的福星。   楚斐脸上笑意更深,连上了马车以后,嘴角都还翘着,惹得小厮看了他好几回,心中腹诽不已。   只是一在马车里坐定,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这辈子,他与阿暖无缘,也不知道阿暖会便宜哪个混账。   一想到如今京中有无数人都在肖想着宁暖,楚斐心底一沉,又开始纠结了起来。   ……   江云兰从尚书府中回来,一踏入大门,便立刻去寻宁暖。   “阿暖,阿暖,你听娘说。”江云兰欣喜地拉着她道:“娘今日去了尚书府中,尚书夫人邀请娘去了她设的宴,你猜娘在那知道了什么?”   宁暖想了想,问:“娘,是工部尚书柳尚书的夫人?”   江云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香桃迫不及待地插嘴道:“夫人你有所不知,今日堂二小姐来了一趟呢。”   “宁晴?她来做什么?”江云兰顿时紧张了起来:“她又来找你麻烦?又来欺负你了?阿暖,你没让她占到什么便宜吧?”   宁暖不禁失笑:“娘,我会让宁晴占到便宜?”   香桃解释:“堂小姐过来,与小姐说了柳夫人的事情,说是柳夫人告诉周夫人,周夫人又告诉堂小姐,柳夫人看中了小姐,想要让小姐嫁给柳公子。”   江云兰险些被她这个夫人那个夫人的绕晕,连忙摆了摆手,让她赶紧住口。   “没想到宁晴知道的竟是比我早一些。”江云兰又埋怨起来:“那柳夫人也是,还没有与我说,怎么就先和其他人说了,若是那周夫人是个大嘴巴,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别人,那我们阿暖以后还如何嫁给别人?”   香桃不禁张大了嘴巴:“夫人,您也不同意啊?”   “什么不同意?”江云兰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连那周公子好不好都不知道,阿暖的婚事怎么能这般草率地就定下来?”   香桃想了想,不禁讪讪闭嘴。   她心道:小姐和夫人不愧是亲母女,连这番话说的也是一模一样。   江云兰又对宁暖说:“娘只是与你说一声那柳夫人的事,那柳公子到底是不是个好的,还得另说,你别急,等娘再去给你打听去。”   宁暖觉得好笑,又认真地点头应了下来。   江云兰心中还有另外一番打算。   她死的早,又一直在内宅之中,柳公子究竟是不是个合适的,她也不清楚,还要等着宁彦亭和宁朗回来,再问问他们,上辈子那柳公子活的长不长,究竟考中了功名没有?   也真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一口答应尚书夫人的话。   江云兰与宁暖又说了几句话,一听丫鬟禀告说宁彦亭回来了,便急急忙忙与宁暖道别,急匆匆地出门去寻宁彦亭。   楚斐一回到府中,又听到人来汇报,说了尚书夫人邀请江云兰入尚书府,暗暗介绍了柳公子的事情。   他派人盯着宁家的人,一有什么涉及到宁暖的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有人来和他汇报。   刚解决了一个五皇子,现在又来了一个柳公子。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宁暖虎视眈眈。   楚斐心中复杂不已,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累的很。 第52章   晚饭过后,三人一块儿在宁彦亭的书房里,江云兰便将尚书夫人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她问道:“你们回来的晚,记不记得那柳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柳夫人说他正在备考今年秋闱,那他考中了没有?后来当上官了没有?”   宁朗上辈子就是个纨绔,除了吃喝玩乐,对此一窍不通,听江云兰提起,他连柳尚书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只有宁彦亭仔细思索一番,才隐约有了一些印象。   “是不是叫柳鸿?”宁彦亭沉思道:“若是我记得没错,柳尚书的儿子后来中了探花,入翰林院做了编修。”   江云兰眼睛一亮:“按照你说的,那的确是合适的人选了?”   “只是……”   “只是什么?”江云兰顿时急了。   宁彦亭皱着眉头再三思索,却仍然想不出什么头绪来。“柳鸿虽是柳大人的儿子,却不如其父突出,入了翰林院以后,便一直不怎么起眼……等等,你方才说,是柳夫人亲自与你说的?”   “是啊。”江云兰道:“柳夫人不止与我说了,还与周夫人说了,宁晴从周夫人那听了一耳朵,今日还特地来找阿暖,阿暖竟是比我还要早知道一些。”   一听宁晴的名字,宁朗便立刻着急了起来:“宁晴?她来找阿暖?怎么香桃都没有来找我通风报信,娘你也不在家,阿暖被她欺负去了可怎么办?”   “阿暖哪会被她欺负。我听香桃说,宁晴走的时候可是憋了好大的气,她向来在阿暖占不到什么便宜。”   “那可不一定,还未分家前,阿暖的首饰,那些好东西,可不都是先到了她手中,再分给阿暖?这不就是被宁晴欺负了?”宁朗愤愤:“阿暖每次被欺负了都不说,不止我,爹娘你们也是,从来都不知道护着阿暖,也不知让阿暖受了多少委屈。”   江云兰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且不说宁暖每次“受欺负”时都会去宁晴那儿找回场子,只说宁朗这番指责,虽然也站得住脚,可分明他们兄妹才是最亲近的,宁朗看过多少回那样的事情,可哪回在意过?如今倒是理直气壮地来指责起他们了?!   江云兰眉毛一竖,张嘴就要开骂,宁朗先一步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怒气,求助地朝着宁彦亭看了过去。宁彦亭头疼不已,连忙站出来劝和:“好了,如今不是正在说那柳鸿的事情?”   江云兰瞪了儿子一眼,才又问宁彦亭:“那你倒是说说,你之前说柳鸿如何?”   宁彦亭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在桌前来回踱步许久,才忽地想起了什么,急忙抓住江云兰问:“你方才说的周夫人,是礼部侍郎周青?”   “可不是嘛,与宁晴定亲的那个周公子,不就是礼部侍郎周大人的儿子?”   宁彦亭恍然:“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什么?”江云兰纳闷:“你又忘了什么?”   “你们忘了,当初宁家为什么会出乱子?不就是因为二弟三弟他们瞒着我们偷偷参与了众位皇子夺嫡的事情。”宁彦亭慌张地道:“ 我回来以后,急着与二弟三弟分家撇清关系,也是为了这个。”   江云兰大惊,连着宁朗也面露骇色。   “那周家和柳家……”   “周家与柳家关系好,实则都是站到了大皇子的身后。”宁彦亭重重叹了一口气:“当时宁彦文偷偷摸摸为大皇子的人做事,不想捅了篓子,东窗事发,牵扯到了我们家,就是在那个时候出了乱子,云兰你才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不是?”   江云兰呐呐点头。   “我只以为是宁彦文他一人捅出来的乱子,原来连周家和柳家都和他是一路的?”   “柳夫人看中了阿暖,又托周夫人来说,想来也是这个主意,若是阿暖嫁入了柳家,哪怕是我们为了阿暖,也得和柳家、和大皇子他们绑在一块儿。”宁彦亭压低了声音,道:“你去得早,而朗儿又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在后来,几位皇子针锋相对,朝中不少人都站了队,若是哪位皇子失势,那可就……”   “爹。”宁朗急忙道:“那你呢?你站了谁?”   “我谁也不想站!”宁彦亭瞪了他一眼:“这辈子我都想好了,这趟浑水,哪里也不掺和,省得又像是上辈子那样,早早的就丢了性命。这辈子,我还要看到阿暖出嫁,给我生外孙,还有你,上辈子连阿暖都嫁出去了,我还没见到我的儿媳妇。”   宁朗顿时讨饶:“爹,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把我的儿媳妇带回来?”宁彦亭没好气地道:“你年纪也不小,别等这辈子阿暖嫁出去了,你也还没定亲。”   “此事不着急,爹,你也不想想,就你儿子的名声,如今还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儿子?”宁朗毫不在意地道:“只等我去考了功名,那个时候想要定亲还不难?”   江云兰心神不宁地道:“那,那我这就去回绝了柳夫人。”   她顿了顿,又看向宁朗:“上辈子,是你死得最晚,那你知不知道是哪位皇子赢了?”   宁朗苦笑:“娘,我哪知道这个。”   江云兰只好罢休。   她不禁道:“若是你能多注意些,也省得回来后还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晓……”   宁朗连忙求饶,他不敢大声,低声求了几句,三人对视一眼,才匆匆将这件事情给略了过去。   江云兰定了定神,才道:“我知道了,等以后我给阿暖说亲事,还得注意一些,可别又牵扯进了这事里……你们给我说说,说给哪户人家,才是安全的?”   宁朗和宁彦亭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娘,我后来入了大牢,我也不知道了。”   “夫人,我也是。”   江云兰:“……”   宁彦亭想了想,又说了几个名字:“在我死前,这几位大人就已经出事了。”   江云兰连忙将这几个名字记下,只等着以后给宁暖说亲事的时候,好和这些人避开。   提及这个话题,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原先听闻和宁暖亲事有关,本还有些高兴,可如今都恹恹地提不起劲。江云兰将宁朗赶了回去,让他回去用功念书,宁朗不敢不答应,乖乖回了自己的屋中,拿起白日里夫子布置下的作业做了起来。等他走了,江云兰才急急忙忙地将宁彦亭拉住。   她压低声音,道:“你说得简单,可我是知道的,你想要哪个也不站,哪里能这么简单。若是你人手不够,我江家还有些旧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彦亭打断。   “既然已经回到了现在,那我也比其他人多些优势,之后会发生什么,这天底下没有比我们三个人更清楚的了。我只要按着我的记忆,小心避开就是。”宁彦亭说。   江云兰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又叹了一口气,“原先我还想着,等阿暖的名声恢复了,就能让她嫁个好人家,可如今多了这些时间的记忆,反倒比原来更不好挑了。”   原先还能借着先知挑挑未来能成才的,可若是一不小心挑中了未来站错队会跟着倒台的,那可真是想哭也没地方哭去。   “众位大人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一步步小心谨慎,定然也能有保全自己的法子。只要不嫁给安王,阿暖到哪儿都能过上好日子。”   江云兰想想,也是有些道理。   阿暖一向聪明,就连入了安王府,都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那个时候,京城里哪位夫人不称赞安王娶了一个好王妃?也就安王这个混账不知道珍惜。这辈子,她要是给阿暖找一个对她好的夫君,再有阿暖的聪明,日子岂不就是过得比上辈子还要好?   “阿暖的婚事……”   “接着看吧。”   江云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若是用得上我江家旧部……”   宁彦亭哭笑不得:“你江家旧部都在关外,若是我们需要逃命,倒还真用得上。”   江云兰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才总算是不提了。   宁彦亭想起什么,又说:“若是我记得没错,安王很快就要出事,离上辈子他与阿暖见到的日子也不远了。虽说这辈子安王与阿暖已经提前见到,可也要以防万一,小心再让阿暖与安王碰见。”   “我都记着呢。”   宁彦亭心中戚戚然:“安王如今又喜欢上了阿暖,此事也无可挽回,可别让阿暖又喜欢上安王了……”   江云兰郑重点头:“我都知道。”   上辈子,安王求了一道圣旨,让阿暖入了王府。刚开始时,见阿暖与安王相处的好,她仔细问过,才知道后来阿暖也中意了安王,两人是两情相悦,因而也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也是因此,他们才放下了心。谁知道安王后来又会做出那等混账事?   虽说她也没问出阿暖是缘何喜欢上安王的,阿暖面子薄,不好意思告诉她,她也没细问。只是这辈子,凡是有任何机会,都将她和安王隔开,见得少了,自然也就不会有机会喜欢上了。 第53章   第二日,江云兰便找了个机会,让人给柳夫人递了消息过去,拐弯抹角地回绝了这件事情。柳夫人原本满心欢喜地打算找个合适的日子找媒婆上门提亲,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接到她拒绝的话,更是失望郁闷,只好再去为儿子相看其他合适的姑娘。   解决了这一桩心事,江云兰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再给宁暖物色合适的人选时,也愈发小心谨慎的。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都得知了柳夫人的心思,自那之后,向她表示好意的人忽然变得少了,江云兰心中又是放心,又是纳闷。   只是这些都到不了宁暖的面前。   宁暖不知她心中的纠结,如今全部心思都被宁朗的课业吸引了过去。   她捏着宁朗从书院里带回来的功课,蹙起眉头,弯弯的秀眉都皱了起来。   宁朗苦哈哈地从她手中将那几张纸夺了回来,胡乱夹进了某本书里,不敢再让她看见。可他再挣扎也晚了,该看见的,宁暖早就已经看见了。   “哥哥,那就是你做的文章?那当真是你认真作的,不是……不是梦里胡乱找了纸笔闭着眼睛写的?”宁暖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连声质问更是让宁朗心虚不已。   他哎呀一声,目光游移,不敢和妹妹的视线对上,脚步更是飞快地挪到了离妹妹好几步远的地方,生怕温柔的妹妹也学到了娘亲的暴脾气,一言不合就直接打人。他心虚地道:“阿暖,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懂什么学问,这,这也是才刚刚开始用功,哪能是说能做出好文章,就能那么快做出好文章的……你说是不是?”   宁暖一时无言。   她叹了一口气,不顾宁朗反对的视线,将夹在那本书里的几页纸翻了出来,又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看完以后,更是满脸的惨不忍睹。   宁朗心底发虚,语气也放的更加柔和:“好阿暖,哥哥也是知道错了,你也都知道的,这几日我一直有去书院里好好念书,一日也没有逃学过,不行你去书院里问,去问夫子也一样,前几日夫子还夸了我,说我比之从前上进了许多,只是……只是这文章作的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改得了的。”   他素来对读书不上心,自打小时候被宁彦亭押入学堂起,就整日想着逃学去玩,一逃就是这么多年,其他人在用功念书的时候,他和自己的狐朋狗友斗蛐蛐,这么多年下来的积累,哪是他一朝一夕能追上的?   想他写文章的时候,也很是费了一番心思,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甚至还是最后交的那个,原本他还有些得意,以为这一次能让夫子与同窗刮目相看,谁知隔天就被夫子臭骂了一顿,再回到家,还被妹妹发现了这篇文章。   宁朗暗暗在心中叫苦,宁暖过来的时机也太不巧了一些,让他连将这篇文章销毁都来不及,就先被宁暖看完了。   也难怪宁暖惊讶,夫子布置的题目是“民以食为天”,其他人都由题目这句话作切入点,文章写得也是一番忧国忧民的内容,可宁朗另辟巧径,从“食”切入,大谈特谈自己吃过的百般美食,好好一篇文章,被他写成了美食评论。这也不说,偏偏他写着写着,还有些生僻字忘了怎么写,一张纸上到处都是涂黑的黑点。   宁暖看完,即使她不是夫子,心中也无端冒出了火气。再等宁朗可怜兮兮地替自己求完情,这火气也成了无奈。   她将文章还给宁朗,宁朗忙不迭地接了过去,几下叠好放到怀里,让她无法再拿到。   “哥哥还说要考功名的,我还以为等今年秋闱,哥哥就能考中举人……可如今看来,我实在想不明白,哥哥从前究竟是怎么考中秀才的?”宁暖纳闷道:“若我是阅卷的考官,见着了哥哥做的文章,恐怕就恨不得直接撕了。”   宁朗哑然。   “阿暖,话也不是这么说,当初我考秀才的时候,爹可是日日逼着我念书,我也是上进过的……”   那都是好多年前了,宁彦亭发起怒来,他便吓得瑟瑟发抖,哪里有后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宁彦亭亲自押着他用功念书上进,让他过了好一番地狱生活,连如今回忆起来都有些不忍回顾。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他考中的秀才,只知道一考完,严厉的爹爹便放松了对他的管教,他将书本一扔,又恢复了从前逃学的生活,后来更是连什么知识都抛在了脑后。   宁朗越是回忆,就越是心底发虚。   他讪讪地坐回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严肃地道:“阿暖,你放心,哥哥如今知道错了,以后日日都会上进,不就是秋闱……如今还是春天,你且看着,等秋闱一到,我就考个举人回来给你看。”   宁暖无奈提醒:“你书拿反了。”   宁朗一惊,连忙将书调了一圈。   他讨好地道:“阿暖,我知道你对这些学问最看中了,又一向爱看书,你这么聪明,我是比不了你,若你是男儿身,恐怕早已经中了状元。我看咱们爹娘身上的聪明才智,都到了你身上,后来剩下给我的,就尽是蠢笨……不不,我出生的比你早,是我将爹娘身上不好的都拿来了,剩下好的就全留给了你。”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夸了自己一番。   听他这么开玩笑,宁暖心里头什么气都没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一旁位置上坐下:“都说是亲兄妹,可我看哥哥却是与我一点也不像。”   “是是是,阿暖这么好,哥哥哪里比得上你半分。”   宁暖被他逗笑,一下子没绷住,眼角弯了弯,又笑了出来。   “哥哥若是认真学,肯定也能学好。”   “是是是,阿暖说得没错。”   “那从明日起,哥哥要起得比平时再早一个时辰,多费些时间温书。”   宁朗浑身一僵,又满口应了下来。   见她脸上满是笑意,宁朗这才又巴巴凑了过去,道:“我还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   “书院的同窗邀我去小方山小住几日。”   宁暖困惑:“去那里做什么?”   宁朗挠头:“我也不知,只是听他们说,一味闷在家里念书,只会让心情不爽利,偶尔觉得闷了,多出去走走,指不定就来了写文章的灵感……”只是那灵感对如今的他来说,是来了也抓不住的。   只是宁朗在家中待久了,一听便心痒痒地想要出去玩。   “那书院呢?”   “那几日正好是书院放假。”宁朗如实说:“我要和他们一块儿去了,恐怕就不能按照你说的日日温书了,不过我是与同窗出去,他们学问好,读书也用功,即使到了外面,也不会懈怠……”   见她沉默,宁朗又期期艾艾地道:“你觉得不合适,那我不去就是了……”他说到最后,语气也有些低落。   “我没有说不行,若是不耽误哥哥书院里的课,哥哥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左右是与同窗出门游玩。”宁暖还是相信他书院里的那些同窗的,再说了,书院里的学子未来都是要步入官场,若是能打好关系,未来也是宁朗的助力。“哥哥要我说,是怕爹娘不答应?”   宁朗用力点头。   宁暖莞尔:“那我去与娘说,只是哥哥出门,得将青松带上,我会嘱咐青松一番,青松说不同意的事情,哥哥也不能做。”   宁朗傻眼:“我还要被一个小厮管到头上!?”   “青松是替我看着哥哥,若哥哥不答应,那我就不去帮你求情了。”宁暖补充:“等哥哥回来,青松要是告状,那以后我都不帮哥哥求情了。”   宁朗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   宁暖去找江云兰说了一番,江云兰果然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宁朗高兴地不行,去与同窗说了这个消息,回头便激动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他是头一回与同窗出去玩,不是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因而宁朗慎重的很,什么玩闹的东西也不敢带,还往包袱里塞了好几本书,只等着到了小方山,好好请教同窗们关于学识的问题。   等到出发之日,他又让厨房做了许多点心,大包小包塞满了小半个马车,生怕小方山伙食不好,出去几天就会饿得面黄肌瘦,不但将接下来几日的伙食考虑好了,还不忘记给同窗们也带上。   青松是唯一跟着他去的小厮的,被宁家三人拉着接连叮嘱了一番,才晕头转向地爬上了马车,驾着马车和宁朗一块儿出门去了。   等宁朗一走,宁家便安静了下来。乍然没了兄长咋咋呼呼地,宁暖还有些不习惯,接连好几次出神,连提起宁朗的次数都比平日里多了。江云兰看在眼里,生怕她一个人闷着无聊,干脆又给她塞了一本账本,指挥她出门去铺子里查账去。   宁暖没有不答应的,找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便带着香桃出了门去。 第54章   去江云兰说的铺子查完了账,眼看着天色还早,香桃便跃跃欲试道:“小姐要不要去望春楼看看?”   “那儿不是个茶楼?”   “是呀,只是近日书院放假,书院里的学子们有的像少爷那样出门去了,剩下的就都聚到了一块儿,听说是要比拼呢。”香桃说:“那些书生们个个都懂得很多,奴婢是不懂这些,但是奴婢猜着,小姐应该是很有兴趣的。”   香桃猜得没错,宁暖果真是心痒痒。   她只站在街口一看,果然是看到了许多人结伴往茶楼的方向走,其中有书生打扮的,也有不少是有丫鬟陪着的闺秀。宁暖心动,可想了想,又有些失落:“若是现在去,恐怕也没什么好位置了。”   香桃一滞,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这茶楼比拼的消息早就已经传了出去,一听是书院里的众书生辩论,大家都有兴趣的很,望春楼的雅间更是早早被订走了位置,若是如今过去,怕是只能挤在人堆里。她们小姐多么娇贵的身子,哪能和臭烘烘的大男人们挤在一块儿?这要是磕了碰了哪里,回头她就要被夫人臭骂一顿。   香桃沮丧地道:“那小姐,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府去?不如去那玉店看看,小姐您一贯喜欢玉饰,指不定那玉店里就上了什么新首饰呢。”   宁暖摇头:“我的首饰已经够多了,如今娘亲时不时就给我买首饰,还有许多我从未戴过。”   她对这些不像宁晴宁昕那般追求,大部分首饰都是江云兰给她添置的。   “我知道了,少爷离家前还提起过,说是宝芝斋出了新点心,小姐,你瞧你也查了一天的账了,肚子里肯定饿得慌,不如就和我去尝尝宝芝斋的点心,你看如何?”   宁暖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凑巧的是,宝芝斋离望春楼也不算远,她们在楼上雅间要了个座位,打开窗子,一眼望过去,正好能将望春楼的盛况收入眼中。望春楼外挤满了人,她们只能看见门口的景色,过来看书生们比拼的人排到了门外来,在门口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即使挤不进去,来晚了的人也不罢休,站在外面使劲踮起脚往里面看。   宁暖竖耳去听,也只能听到一片嘈杂声。   等到香桃口中宝芝斋的新点心上来了,宁暖仍然望着那边,心不在焉的。   香桃内疚地道:“若是我消息灵通一些,早些帮小姐订了位置就好了。”   宁暖回头看她:“这哪能怪你,连我自己也没注意。”   “那小姐,你快尝尝这点心,少爷说过,这点心可好吃啦。”   宁暖莞尔,垂眸看去,盘中放着几块雪白雪白的点心,糯米层外面撒了磨成细砂的白糖,盛在深色的盘中,模样倒是好看诱人的很。她伸手拿起一块,正要放入口中,忽地听到窗外传来路人的嚷声。   “安王殿下来了——”   宁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她放下点心,又朝窗外看去,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在望春楼门前停下,马车上是熟悉的王府徽记,马车里的人撩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果然是她熟悉的安王。   望春楼的书生们态度热切的很,挤挤攘攘的人群自发地朝两边分散,给他空出了一条宽阔的能容纳人通过的路,一个个神情激动,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宁暖不禁纳闷,她看着那边的情景,口中问春桃:“不是书院众才子的比拼吗?安王殿下怎么会来?”   “奴婢也不知道。”   “那些人何时这么喜欢安王了?”   “奴婢还是不知道。”   宁暖更疑惑了。   楚斐从马车上走下,抬脚往望春楼里走去,快要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朝这边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宁暖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宁暖登时吓了一大跳,立刻缩了回去。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她离得这么远,看安王的人也这么多,安王是如何发现她的?仿佛是早早就知道她在这儿一般,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等宁暖再探出头时,站在门口的人早就已经走了进去,望春楼又被热情的人挤满。她心下一松,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宁小姐可在里面?”   宁暖和香桃对视了一眼,香桃起身站在门旁,小心问道:“你是谁?”   “宁姑娘,奴才是安王殿下身边的汪全,原先与宁姑娘是见过的。”   宁暖听着这个声音十分耳熟,让香桃看了一眼,果真是安王身边的小厮。   汪全堆着笑脸,道:“王爷见着了宁姑娘,特地吩咐奴才,让奴才来告诉宁姑娘一声,若是宁姑娘想要去望春楼里看那些大才子们的比试,他能给宁姑娘安排一个雅间。”   “雅间?”香桃狐疑地道:“你们殿下这般好心?”   “我们王爷知道,宁姑娘喜欢这些,宁公子若是在,肯定早早就帮宁姑娘找好了位置,如今宁公子随友人一块儿出门去了,顾不上宁姑娘,我们王爷和宁公子感情多好呀,也把宁姑娘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这不,方才就在外面看见了宁姑娘,想着宁姑娘兴许会有兴趣,就特地派奴才过来了。”   汪全也不禁在心中腹诽:他们王爷这眼睛怎么比老鹰还尖,宁姑娘离得这么远,这么不起眼,无意间瞟了一眼,竟然都能发觉宁姑娘的位置,若是王爷不说,他连宁姑娘来了都不知道。   想着楚斐吩咐的另一件事,汪全又连忙道:“宁姑娘可放心好了,那位置是望春楼一早被王爷和宁公子包下的,他们时常过来喝茶,就特地留了一个座位,只是我们王爷今天用不上,王爷说空着也是可惜,若是宁姑娘能用上,那就不浪费了。我们王爷待在楼下,不会上来,连一句话都说不着,宁姑娘也不用担心会碰着外人,哪怕是碰着了,那也能用宁公子的名头,这包下雅间的银子,当初宁公子还出了一半呢。”   “你们王爷不待在雅间里,待在楼下做什么?”   汪全笑眯眯地说:“宁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王爷可是这回才子比拼裁判呢!”   “裁判?!”   这就让宁暖更好奇了。   安王可是出了名的废材王爷,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裁判?   “那一块儿当裁判的,还有两个书院的院长。”汪全可劲儿给他们王爷挣面子:“可是两个书院的院长特地相邀,上门求了好几回,我们王爷才答应的。”   宁暖心中好奇更甚。   见她心动,汪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牌子。“瞧奴才这记性,把这给忘了。这是宁公子的牌子,宁姑娘只要拿着这牌子去便是了。”   宁暖接过牌子一眼,上面有个标志,还当真是宁朗的笔迹。   汪全将东西交给了她,又在她面前替他们王爷吹了一波,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宁暖让香桃拿着牌子去问,当真问出了一个位置来,的确是宁朗先前定下的,她这才放心的去了。   那位置还特别好,不但将外面的景色收入眼中,连茶楼中央的情况也看得清清楚楚。   茶楼中央临时搭了一个台子,供众位书生比拼。说是书生们,倒不如说是两个书院的比拼,站在台子上的学子们穿着两个不同书院的制服,各自站在两边,偶尔对视一眼,视线触碰时满是无声的硝烟。   楚斐坐在首位,而两个书院的院长坐在他的两旁,都一副想要与他搭话的样子,只是楚斐端着杯盏,看着杯中茶叶在滚烫的水中起伏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暖往外面看,一眼就能看到他。   今日楚斐头顶戴了个青玉冠,衬得气质温润儒雅,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大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宁暖的错觉,总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变了。   宁暖不禁多看了几眼,忽然,正垂眸看着茶叶出神的安王又动了,抬头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竟是又和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宁暖连忙收回视线,又不禁纳闷:怎么这回安王低着头,都能瞧见她?   莫非是后脑勺长眼睛了不成?   香桃浑然不觉,犹自高兴地说:“少爷这回出门,不成想竟然还错过了这次比拼,若是让少爷回来后知道了,肯定惋惜的很。”   宁暖笑:“他惋惜什么?他倒是巴不得出去玩呢。”   “也是,就算是少爷来了,他也不一定能听得懂。”香桃煞有其事地道:“还好少爷不在,不然也不能特地给小姐您留一个位置。”   “这样的地方,想来他也是不愿意来的。”   “说起来,奴婢倒是纳闷的很。少爷平日里心中只想着玩乐,这奴婢是知道的,可少爷之前还与安王交好,安王难道不是和少爷一样,也是喜欢玩乐的人?不然怎么会和少爷做了朋友?可安王这回竟是当了此次比拼的裁判……小姐,奴婢只听说过安王是个废材王爷,他……”   香桃压低了声音:“他能听得懂吗?”   宁暖也不清楚。   因着这个缘故,她放在安王身上的注意力,也比放在那些学子身上多一些。   也不知道安王是有真材实料,还是来这浑水摸鱼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猪蹄子:哎嘿嘿,我娘子在哪我都找得到她 第55章   望春楼吵吵嚷嚷的,还有人趁此机会坐庄开了个赌局,赌此次比拼究竟会是哪个书院能得胜。众人兴致高涨,纷纷从口袋里掏出银子,押了中意的书院,也有茶楼的小二混在其中,挤开人群,为客人们送上茶点。   此次比拼的是青山书院和白鹿书院,青山书院就是宁朗待得那个书院。因着宁朗的缘故,宁暖也对青山书院多留心了几分,她也听说过青山书院里有些出名的才子,虽然没见过,可在场众人都在讨论着参与这次比拼的学子们,宁暖听着,知晓那些出了名的书生们也都来了。   在比拼开始前,有人敲了敲雅间的门,宁暖本以为是汪全又来了,她才刚提起警惕,谁知进来的却是茶楼小二。   小二手中端着托盘,动作麻利的上了茶水和点心,又连忙告退了。   “等等。”香桃叫住了他:“我们没点这些东西。”   小二连忙道:“是一个叫汪全的大人点的,大人还说了,让两位姑娘好好吃着,账已经结了。”   香桃看了宁暖一眼,宁暖点了点头,这才让小二下去了。   茶楼的茶叶不算很好,可汪全也费了一番心思,不但上的是好茶,连点心也是茶楼没有的好点心。宁暖看了点心一眼,又闻闻茶香,都很是符合她喜好,是已经将她的喜好摸透了。   不知这茶水点心是汪全自作主张端上来的……   宁暖望了楼下人一眼,舌尖尝到了清甜的桂花香。   又或是谁特地吩咐的?   见小二出来了,汪全才又去禀告楚斐,事情办完了。楚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抬手将他挥退,等汪全在他身后站定,他又想到什么,示意汪全附耳过来,叮嘱道:“你让人看着那间,小心别让其他人过去惊扰了宁姑娘。若是茶水点心没了,赶紧差人买来,东街那家栗子糕买了没?”   汪全道:“奴才派人去问了,如今栗子糕还没上市,得等到秋天了,才有栗子糕卖。”   楚斐皱起眉头,才勉强是接受了。   旁边白鹿书院的院长又与他搭话,汪全这才又直起身体,站在他身后侍奉。心中又不免腹诽道:他们王爷何时将宁姑娘的喜好了解的这么透彻了?连宁姑娘喜欢哪家的点心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从前可不见得王爷对谁这么上心过,就连太后娘娘,都没得到过王爷这般讨好。   若是让宁公子知道了,恐怕他们王爷又要挨一顿打。   在汪全心中嘟囔中,望春楼上下所有人的期待中,比试才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楼内外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由楚斐出了道题,两方书院各派出几人,开始了辩论赛。   宁暖先前还能留几分注意力放在楚斐的身上,后来全部目光都被场内激烈的交锋吸引了过去,只端着杯盏,连点心都忘了吃。场中学子不时说出精彩的言论,引得围观众人纷纷叫好,而宁暖也听得有些激动,眼睛亮晶晶的,若不是还有几分矜持,恐怕也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叫好去了。   楚斐一直注意着她。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宁暖身上移开,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忍不住时时观察着宁暖的一举一动。原先宁暖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有几分紧张,又纠结自己那番动作会不会讨好的太过明显,可当宁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场内后,他心中也不忍生出几分醋意。   不过是书院里的几个学生,若是拼才华,也只能和书院里的其他学生比比,换做是在其他大儒面前,怕是会被比得低到尘埃里去。   可他也知道,宁暖就是喜欢这些。   上辈子,阿暖刚嫁入王府时,他为了讨好心上人,便特地从心上人的喜好下手,不但从慧真大师那儿抢走了无数孤本古籍,后又趁着这机会与阿暖探讨。所幸他脑子灵活,过目不忘,平日里才学也不算差,最后倒还真让他误打误撞让阿暖对他改了看法,后来更是渐渐上心,从他对阿暖一头热,变成了阿暖与他两情相悦……   可这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楚斐回忆起来,舌尖仿佛都尝到了又甜又涩的味儿。   重来了一辈子,阿暖的喜好也不会变,如今没有他插手,这辈子想来也会找一个才学出众的人,成了亲以后,也会与那人探讨喜好,一颗芳心也不知落到谁的身上,左右也不会有他的份。   这样一想,楚斐看眼前众位学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这些人可个个都与宁暖年龄相仿,更别说青山书院那些还是宁朗的同窗,若是有心,以兄长的朋友这个身份去接近阿暖,这可怎么好?   台上正在侃侃而谈的青山书院的学子忽地感觉后背一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忽然顿住,被白鹿书院的对手抢到机会,接着话茬将主动权接了过去。   楚斐收回视线,落到白鹿书院那边,眼神也有些凶。   如今阿暖就在楼上看着,若是有谁表现太过出众,又吸引了阿暖的注意力,这又怎么办?   早知如此,方才在楼外看见阿暖时,他就不应该派汪全将人请过来,反倒是给在场这些人挣了个机会。可他也知道,宁暖对这些上心的很,若是错过了这一回,心中还不知道有多失望。   楚斐抿了一口茶水,因着心中踌躇,脸色也不免有些阴沉。   两边书院院长一直在看着他的脸色,见他脸色不好,便连忙紧张地道:“安王殿下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没有,本王都满意的很。”楚斐咬牙道:“两边书院来得各个都是人才,本王看着,实在是高兴。”   白鹿书院院长连忙道:“王爷过奖了,他们哪里比得上王爷,论起才学,我书院中的哪个学生都不如王爷厉害。”   提起这个,青山书院院长也不禁连连点头。   安王是出了名的废材王爷,可近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安王往书院这边跑得比从前多了,他们接触的也比从前多,也是因此才发现,原来出了名的废材王爷竟然还有些真才实学,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知识储备竟是比书院里的先生还多。前不久,他们书院内比拼的时候,安王碰巧来了,竟也跃跃欲试说要参加,一比不得了,竟是将书院里的所有学生都比了过去,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他与白鹿书院的院长交情也好,闲来一块儿喝酒的时候,与白鹿书院的院长说了安王的事情,不成想,竟然也在他口中听到了同样的事迹,原来安王也去了一趟白鹿书院,将众学生的风头都抢了过去。   这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读书人都佩服有真才实学的人,因此,两位院长对安王的态度也真诚了一些。   青山书院院长笑眯眯地道:“安王殿下看来,我们两个书院的学生,合不合安王殿下的心意?”   楚斐应道:“院长谦虚了,两个书院的学生都十分优秀,院长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答应了的事情,自然都会做到。”   两个院长对视一眼,都高兴的不行。   前不久,安王才透露了自己的目的,原来是想要帮两个书院。按照安王的话说,是有一颗惜才之心,听闻有些学子因为家境贫寒而不得不放弃,他听了十分不忍,因此特地想要拿出银子,想要帮帮这些书生。   只是读书人心高气傲,他又担心拿出了这笔银子那些人也不愿意接受,因此特地来寻书院合作。   安王想出来的办法,便是在书院里设立一个新制度,每回月底大考之后,得到的头几名都能得到奖金,一方面是为了激励学生,另一方面,也能缓解那些才学出众却家境贫寒的学生的负担。   读书是费银子的事情,不说交给书院的束脩,光笔墨纸砚就要费不少银子,学生要读书,每日都要练字写文章,而纸墨的价格也不便宜,哪怕是最次的那种,对家境贫寒的学生来说负担也很重,若是每月都能得到一笔银子,不但能缓解负担,又能专心念书,岂不是一件美事?   若是因为银子,而放弃一个大好的苗子,实在是太可惜了一些!   那奖金数目不多,买纸墨绰绰有余,剩下的还能改善伙食,对于安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那些学子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因此,一听完安王的目的,两位书院的院长都忙不迭应了下来,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   而第一次月底大考已经过去,安王也的确按照他说的那般送来了银子,名次前几名的学生,都按照自己的名次得了奖金。青山书院的院长最是高兴,他的书院里,念书最好的不是富家子弟,而是京城外某个农庄出来的农家子,虽然才学出众,可家境贫寒,还有生病吃药的老母,若不是考中了廪生,能有公家发粮食,差点便没了读书的机会。这回月底大考,这位学生得了第一,拿了最高等的奖金,院长替他高兴的很,连带着也有些感激安王。   只可惜,他那个学生在书院放假以后便急忙赶回了家,要帮家中干活,抽不出身来,不然恐怕更能得到安王青眼。   此次两个书院的比拼,也是两个院长合计一块儿想出来的。安王是惜才之人,想来也会高兴看到两边学生们的才学比试,请示了安王以后,安王果然满意,还特地帮他们借来了望春楼这个地方。   这次青山书院和白鹿书院的院长都带来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场中的辩论总算是便到了最高潮。   众人一边看着场中的辩论,一边也偷偷讨论着台上众位学子的事情。   宁暖正听得入迷,忽然有一道声音插入辩论声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因着离得近、楼内又十分安静的缘故,那声音十分的清晰,让她一下子晃了晃神。   “我听说,这次学院间的比试,还是因为安王的缘故。”   听到某个熟悉的称呼,宁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隔壁雅间的人正在说话。   她转回来,正要继续看场中辩论,隔壁的声音却没有停下,继续就着安王讨论了起来。   “那安王就是废材,能让两个书院这么劳师动众的?不过我瞧两个院长的态度,倒还真是有些在讨好安王。”   “想来你也是没听说过安王最近做的事。”   “能有什么事?”说话的人十分不客气:“难道是又搞砸了什么事?”   宁暖的注意力又忍不住转了过去。   “看来你是真没听说过,近日安王跑书院跑得勤快,还给书院捐了一大笔银子,那两个院长能不讨好他吗?”   “难道不是因为安王的身份?”   “你猜那银子是给谁的?”   “不是给书院的?”   “是给那些学生的。”那人提起来还有些敬佩:“都说安王是个废材,可我之前倒没听说过还有谁想到过这样的主意,你一定想不到,安王给那些银子的目的。”   “什么目的?”   “两个书院出了一个新制度,月底大考得了前几名的人,就能得到奖金,那奖金就是安王出的银子。安王此事做得好,又让那些书生们感激他,又得了美名,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顶多是费些银子,其他什么事也不用干,好名声就来了。”   不仅是隔壁听的人,连宁暖心中也有些惊讶。   她又忍不住朝底下首座看去,两个书院的院长正笑眯眯地和安王说着话,离得远,说了什么,宁暖也听不大清,可看他们的态度,倒的确是好的很。   隔壁的声音又响起:“安王也能想出来这样的主意?”   “也不知是谁给他出了这个主意,这主意好的很,你看那些书生,是不是如今个个都对安王尊敬的很?方才安王进来的时候,那些书生们个个都激动,想来这笔银子,已经收买了这些书生的心了。”   方才那场面,宁暖也看见了,她之前还在心中称奇,如今倒是找到了原因。   原来是因为这样。   宁暖看了楚斐一眼,心中对他的印象也有些改观。   隔壁那两人提起安王时还有些不屑,因着他废材王爷的名声。可到底真正做出了实事的也是安王。宁暖也知道,这银子或许不多,对于书院里本身家境不错的学生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可书院里还有不少寒门学子,那些银子真正要送的人,是那些家境不好的人。   舍出去一些银子,能白得这么多学子的感激,还能有一个好名声。不管隔壁那两人多不屑,可也只有安王做出来了。只冲着这一点,宁暖也和那些学子一样,对安王有些敬佩。   她原先只把安王当做兄长的朋友,后来兄长做了个怪梦,连爹爹娘亲都这么说,三人时常在她耳旁提起安王多么不好,又有安王骤然变得殷勤的态度在,宁暖看安王也有几分登徒子的意思。骤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她也仿佛是头一天认识安王。   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哪会是常人口中所说的废材王爷呢?   宁暖心中好奇,转而又将这好奇压了下来,又凝神继续去看台上激烈的辩论。   台上的辩论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角逐以后,青山书院的学生终于露了疲态,率先败下阵来,让白鹿书院的学生赢得了胜利。   结果一出,台下围观群众纷纷叫好,尤其是在赌局里压了白鹿书院的人,更是激动的不行,相反,那些压了青山书院的,则各个叹气。   赢了的这方也有奖励,是安王提供的笔墨纸砚,件件都数上品,白鹿书院的学生每人都得了一份。   青山书院的院长还有几分不服气,临走之前,还忿忿道:“这回寒山没来,若是寒山来了,你们白鹿书院怎么可能赢得过他。”寒山就是青山书院学问最好的农家子 。   白鹿书院的院长笑眯眯的:“若是你不服,等下回我们再比一回,下回也还是我们白鹿书院赢。”   两位院长谁也不服谁,对视一眼,齐齐扭过了头。   众位学子走了,围观的群众也渐渐散了,望春楼里的热闹结束,又变回了原来的安静闲适。   茶楼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宁暖也带着香桃从雅间里走了出来。   她们方走出雅间,却见汪全等在门外,一见她们,便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宁姑娘,总算是让奴才等到您了。”   宁暖好奇:“你又在等我做什么?”   “是我们王爷……哎,奴才说错了,是宁公子!”汪全道:“奴才在这儿等宁姑娘,是为了宁公子。”   “为了我兄长?”宁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街上找了一圈,却见原本停在门口的王府马车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汪全道:“我们王爷已经先行回了王府,王爷让奴才在这儿守着,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宁姑娘。”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到了宁暖的面前。   “之前宁公子在王府里落了东西,原本是要还给宁公子的,可宁公子近日总是不来王府里,没找着机会,想着这回碰到了,便让宁姑娘一块儿带回去,也省得宁公子惦记。”汪全道:“本该是奴才多跑一趟,亲自将东西送到宁府去,可奴才也把这事儿给忘了,怕王爷责怪,趁王爷走了,自作主张在这儿等着宁姑娘,想要麻烦宁姑娘一回。”   汪全手中的的确是宁朗随身的玉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落在了王府,宁暖便让香甜接了过去。   还完了玉,汪全也没有走,面色纠结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打听:“宁姑娘,奴才倒是还有件事情想要问问宁姑娘?”   香桃眉毛一竖,立刻挡在了宁暖的面前。   汪全连忙道:“奴才没旁的意思,只是自作主张,就是想要问问……近日宁公子怎么不来寻我们王爷了?”   宁暖一愣。   汪全苦着脸道:“宁姑娘也猜得到,奴才其实就是想要打听宁公子的事,宁公子从前与我们王爷感情那么好,时常就来王府找我们王爷,可从云山寺回来以后,奴才就再也没见过宁公子了,也不知道宁公子与王爷闹了什么矛盾,不但宁公子不来王府,连王爷也不提宁公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宁暖一眼,见宁暖没露出怒色,这才继续说:“之前我们王爷和宁公子感情好,还时常使唤奴才,特地去书院里头给宁公子送点心,宁公子是什么心思,奴才也不知道。可我们王爷却奇怪的很,奴才几次和王爷提起宁公子的事情,王爷却让奴才别提。奴才一直跟在王爷身边,若是他们有什么矛盾,奴才也应该清楚才是,可正是奴才也不明白,所以才特地找机会来问问宁姑娘,不知道宁姑娘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宁暖也是愣了许久,才摇头道:“我也没听兄长提过。”   汪全更是失望。   “既然如此,那奴才也不打搅宁姑娘了,王爷那边还等着奴才伺候,奴才这就走了。”   宁暖也没拦着。   等他走了,她才带着香桃出了望春楼。   回去的路上,宁暖也不禁纳闷:“这好端端的,哥哥怎么和安王闹别扭了?”   “奴婢知道。”香桃说:“肯定是之前少爷做了那个梦的缘故,少爷不让小姐接近安王,自己也是,他在云山寺的时候,就一直说安王坏话,回来以后,更是听夫人的话,日日去书院里头,奴婢听青松说,少爷没逃学过,一直认真念书,就连书院里放假时,也是待在屋子里头认真念书,一直没松懈过,少爷这般用功,哪还有机会去找安王呢?”   宁暖看了她一眼,又问:“那你说说,安王为何也生气了?”   香桃煞有其事地道:“安王可是王爷,我们少爷都不去找他,王爷怎么可能舍得下面子来找少爷呢?再说了,少爷不是……”香桃的声音渐低,左右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对宁暖道:“在云山寺时,少爷还打了安王好几次,若奴婢是安王,肯定也气得很。”   宁暖想起来了。   在临下山时,宁朗还打了安王一回呢。   那次可不是什么误会、看走了眼,而是专门冲着安王去的,因着安王爬了一回墙头,被兄长抓了个正着,当场便打了一顿。   宁暖恍然,可也生不出什么愧疚来。   安王爬墙头,那是安王该打,那是安王理亏在先,怕是不敢提起兄长,也是因为安王心虚。   宁暖道:“左右这也是哥哥的事情,等他从小方山回来了,我与他说一声便是了。”   香桃连声应了下来。   回去以后,宁暖将账本交给江云兰,也和她说了今日在望春楼见到的事。   听到望春楼有学子比试,江云兰不禁展颜:“娘让你出门去,竟然还碰到了这个,你一向喜欢这些,今日倒是巧了。”   “我也没想到,之前也不曾听到消息,幸好哥哥在望春楼里留着一个位置,不然还看不到这次比拼。”宁暖说:“我倒还听说了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来和娘说说”   宁暖将安王给书院设奖金的事情与她说了。   江云兰听了,也不禁咂舌:“安王竟然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他……他……你与他见着了!?”江云兰立刻紧张了起来。   她坐不住了,连忙拉着宁暖问:“你与他说话了没?他见到你了没?没对你做什么吧?你……哎呀,我就不应该让你出门去,怎么就这么碰巧见到了安王呢。”   “娘,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是与安王见着了,不过是因为他是这次比试的裁判,我与他也没有说过话。”   “哪能不紧张?他要是再……”江云兰顿了顿,又说:“娘与你说的,你都要记好了,要是再在外面碰到了安王,就要躲得远一些,千万别和他碰着,若是娘的梦成真了,那你可怎么办。”   宁暖知道她是担心,因而也没有说什么,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   她生怕江云兰再紧张,连忙扯开了话题,也不敢再和她提起安王的事情。   只是江云兰心中纳闷,倒是将这件事情记着,等宁彦亭回来以后,私底下就和宁彦亭说了这事。   她奇怪地说:“上辈子我虽说一直不曾出去过,可安王府的事情,我也是打听过的,似乎从没听说安王做过这件事情。”   宁彦亭也道:“他的确是没做过,上辈子也没人做过,我听说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这下江云兰也慌了。   她焦急地道:“怎么会呢,上辈子安王没有做过这件事情,这辈子怎么就做了?这,这和我们知道的不一样啊……”   江云兰很慌张,若是这辈子发生的事情变了,他们即使重来了一回,也没有什么优势,那要是事情又变得和上辈子一样,这可怎么办?   “你也别急,我看安王和从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宁彦亭说:“许是之前朗儿与安王交好的缘故,如今朗儿又拿起书用功了,让安王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也说不定。你不知道,今日上朝时,陛下原本还想要将一件差事交给安王做,却被安王拒绝了。”   “拒绝了?”江云兰惊讶。这皇上交代的事情,都还能有拒绝的?   “安王一贯如此,今日也是直接拒绝了皇上,说自己最近想偷懒,不愿意干活。”宁彦亭无奈道:“你也知道,安王一向受宠,皇上也任由他耍性子。我猜想,若是安王忽然上进,肯定也不会拒绝皇上给的差事。”   “那书院那边……”   “虽然我也不知道安王是什么想法,可其他人也提起,都说是安王玩心太重,一时兴起。”宁彦亭说:“你也知道,那银子对安王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说不定是他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此事虽然我也说不准,不如看看之后安王会做什么,我们随机应变就是了。”   江云兰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道:“是不是安王也和我们一样……”   “如果安王也和我们一样,恐怕现在我们就已经接到了赐婚的圣旨。”宁彦亭顿了顿,道:“不过,若是他和我们一样,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好事?”   “安王与阿暖已经没了感情,若他也能重来一回,恐怕也不会再来纠缠阿暖了。”   江云兰恍然。   她却不知道,那边安王府里,楚斐想着今日瞥见的几眼,神牵魂绕。 第56章   送走了过来试探的侄子,眼见着汪全带着人离开,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楚斐才长舒一口气,在桌案后面的椅子上做了下来。   桌上还放着他以后继续和书院合作的章程。他的目的自然也不只是给书院那些学生发个奖金那么简单,如今虽然赚得了一些好名声,可他也并不会那么快满足,如今书院里的学生已经对他改变了看法,可这也还不够,他要从书院开始,将自己废材的名声洗掉。   废材可以,可无能又没有优点,那就不行了。   只是如今他方一开始动手,就立刻引来了皇宫里的人的注意。楚斐哪里会不知道他们在忌惮什么,先是在朝堂上试探了他一番,他拒绝了皇帝故意放出来的诱饵,这还不够,转头他的好皇兄又派来了侄子慰问。   好在他行事一向是即兴,想一出是一出,因而倒也显得不太出格。   如今看来,他的好皇兄、好母后,竟然连这一点好名声都不愿意让他有。   楚斐眼中闪过几分嘲讽,脑子里飞快地将今天的事情过了一遍。有这一场热闹的学子比试,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同样,他们也会很快知道学子比试的目的,进而又知道书院里的新制。   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那阿暖也会知晓的。   今日他见到了阿暖,一如他记忆里的那般,娇娇俏俏的,柔嫩又可爱。只是他前头刚做了蠢事,宁朗也许还在阿暖面前说了他的坏话,阿暖对他警惕的很,似乎生怕他会做出点什么。   可他哪里敢。   他恨不得将阿暖放在心尖尖上,连脑子里也不敢有什么逾矩的想法。   楚斐眼神黯了黯,不禁闭上眼睛,不忍去回想。   汪全送完了客人,回来时手上还多了一封信,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楚斐身边,刚将信放在桌上,楚斐便已经睁开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王爷。”汪全说:“是宁公子的消息。”   楚斐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说:“就放在那儿吧。”   汪全将信放下,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近日宁公子可是许久没有来王府了。”   楚斐斜了他一眼:“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宁公子从前时常过来王府,三天两头就来找王爷,如今宁公子忽然不来了,奴才能不奇怪吗?”汪全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这才继续道:“宁公子也是奇怪的很,一直将王爷当朋友,王爷还帮了那么多忙,可如今书院放假,换做平常早就过来了,如今却是提也没提,倒是和别的人去玩了。”   楚斐说:“那也是正常的。”   “哪正常了?”   “我先前……惦记着他妹妹,他能不生气?”   汪全瞅了他一眼,小声嘟囔:“可王爷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王爷府里头是空的,王妃的位置也是空的,宁姑娘也没定亲,王爷要追求宁姑娘,又哪里不行了?”   先前他在心中腹诽的多,可被楚斐一问起来,却是又开始为楚斐说话了。   楚斐哭笑不得:“现在你还为他说话的。”   “可宁公子打也打过了,拦也拦过了,王爷如今也没有像先前那样主动,今日宁姑娘都在眼前了,王爷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什么事都是奴才去办的,宁公子要是生气,也犯不着就这样不理王爷了吧?”汪全实在想不明白。   当初可是宁公子主动接近他们王爷的,好不容易和王爷成了朋友,关系好了,如今也是主动跑了。   这算是什么道理呢这?   他们王爷也是,被宁公子打了好几次,却次次没有发作,现在宁公子跑了,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汪全自打小时就在宫里头,以前是安王身边的贴身太监,如今是贴身小厮,他本以为这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安王想法的人,谁知如今安王是什么想法,他竟也是看不明白了。   楚斐说:“你只要管着我的身边事就好,管那宁朗做什么?本王和谁来往,还要听你的主意了。”   汪全连忙道:“奴才不敢。”   只听楚斐又道:“只是你说的没错,宁朗的态度的确不对劲。”   汪全又偷偷拿眼神看他。   楚斐兀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上一辈子,宁朗和宁暖的感情也好,只是大部分都是宁暖替他收拾烂摊子,对于宁朗,楚斐只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又有他给宁暖添了不少拿到在先,心底是有点瞧不上的,私底下更是警告过,让他不要再给宁暖添麻烦。只是宁朗实在太过蠢笨,即使自己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门,因而警告过后,也还是像是从前一样惹麻烦。   如果不是记忆是真的,楚斐也不好相信,自己竟然会和宁朗做了朋友。   而这辈子,连宁朗和宁暖的关系也变了,虽然两人依旧关系好,可宁朗却是会主动去书院,主动愿意上进了?!   这次也是如此,不是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出去,而是和书院里的同窗,至于那些狐朋狗友呢?早就断了!   以楚斐的了解,是万万不敢相信,宁朗竟然会是一个主动要上进的人。他上辈子的岳父岳母也是,一个愚孝,一个软弱,这辈子不但宁家分了家,宁母竟然还催着宁朗去书院?   这实在太古怪了。   楚斐眉头皱起,细细思索起来。   他从未来回来也没有多久,只是提前洗清了阿暖的名声,可在云山寺之前,宁家就已经分家了。   甚至是再早之前,从宁朗被逼着去书院开始,似乎就已经出了变化。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是因为什么,才导致了这些变化? 第57章   宁彦亭下了早朝,跟着同僚陆续走出宫门,方走出去,忽然有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宁彦亭一愣,一抬起头,就看见马车上有一个熟悉的徽记。   马车侧面车帘被人撩开,一张俊美的面庞映入眼中,宁彦亭一愣,方才还和同僚有说有笑的表情立刻没了,他抿紧了唇,下颌紧绷,看着楚斐的表情有些不善。   他硬邦邦地道:“安王殿下找下官是有何要紧事?”   楚斐微微一笑:“宁大人这话说的,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本王难道就不能找宁大人了?”   “下官不敢。”   “宁大人也不用紧张,本王是碰巧经过,见着了宁大人,想要说几句家常。”   宁彦亭说:“下官没有什么家常可以与王爷说的。”   “怎么没有?”楚斐笑了笑:“本王与宁公子是朋友,只说说宁公子,这也不行?”   宁彦亭脸色一沉。   他心中将远在小方山的宁朗骂了一句,见着楚斐笑眯眯的模样,依旧冷硬地道:“犬子近日出门去了,若是王爷有事找他,等他回来以后,下官会如实转告,还要麻烦王爷多等几日。”   楚斐依旧道:“本王要找的不是宁朗,而是宁大人。”   宁彦亭:“……”   宁彦亭无可奈何,只好随着他一块去了。   楚斐也没有带走多远,而是到了一个茶楼里,要了一个私密性较高的雅间,还顺带要了一壶好茶。   如今还是早上,茶楼里没有什么人,生意冷冷清清的,没一会儿小二就将茶送了上来。楚斐主动先给宁彦亭倒了一杯,将杯盏推到了宁彦亭的面前。   宁彦亭不敢接,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王爷若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若是没有,下官还有公务在身,恕下官不能多陪。”他说着,就站了起来,作势就要离开   “宁大人莫慌,本王只不过是有几句话要问问宁大人,不耽误宁大人的事情。”楚斐将杯盏又往他面前推了推,问道:“宁大人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本王?”   宁彦亭:“……”   宁彦亭只能坐了下来。   他端起杯盏,飞快地抿了一口,只润了润唇,便又很快放了下来。   “茶也喝了,王爷若是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既然宁大人这么说,那本王也不客气了。”楚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这才问道:“最近这些日子里,宁朗也不知怎么的,竟是许久没有来找本王了,宁大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犬子与王爷的事情,下官是不知道的。犬子想要和谁做朋友,想要和谁来往,他都有自己的想法,下官这个做父母的,也不能强行干涉。”宁彦亭说:“若是王爷想要问问犬子最近在忙些什么,下官倒是可以告诉王爷,他最近一直在书院之中,忙着用功念书,若是因为这个耽误了王爷,那下官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   “宁大人言重了,本王只是心中纳闷,并非要追究他的罪责。”楚斐将茶盏放下,又问:“那不上书院的日子,他怎么也不来找本王?”   宁彦亭倒是有了几分高兴。   如今宁朗回来了,做的事情都是顺着他的想法走,他不说要远离安王,宁朗就主动做了。哪像是之前,他与云兰说了又说,可宁朗这个糊涂蛋却还是背着他们去找安王?   能离得安王越远,他就越高兴。   因而面对楚斐的质问,他也是为儿子说话,“即使不上书院,他也在屋中认真念书,犬子如今不是小孩,有自己的想法,王爷这话说的,难道下官还能干涉他的行动不成?”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楚斐说:“只是本王一直奇怪的是,先前宁大人不同意宁朗与本王来往,是什么意思?”   宁彦亭的笑意又僵在了脸上。   他将自己方才在心中夸了的那几句收了回来,又毫不留情地将宁朗臭骂了一顿。   说他是蠢蛋,果然就是蠢蛋!   什么事情都和安王说,连这话都和安王说了?!   宁彦亭语气僵硬地道:“王爷误会了,下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那真是奇怪了,本王先前倒是听宁朗亲口提过。”他顿了顿,不等宁彦亭解释,又抢先道:“想来是本王记错了也有可能。本王就知道,宁大人并非这种不通情达理的人,本王与宁朗做了朋友,想来宁大人也不会阻挠。”   ……个屁!   他巴不得两人从来都不认识呢!   宁彦亭不敢张口,生怕一张口就说出骂人的话。他沉着脸,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几乎轻不可闻。   生怕安王又说出什么过分的话,他连忙起身告辞:“若是安王殿下只是想问这些,关于犬子的事情,下官也不知道犬子心中是什么打算,还是等犬子回来以后,再让他来亲口告诉王爷。”   “宁大人,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汪全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了宁彦亭的去路。   宁彦亭回头看了楚斐一眼,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好又坐了回去。   “王爷还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便是了。”   “那本王就问了。先前本王与宁朗提过,说想要求娶宁大人的女儿,可宁朗却是不由分说,直接打了本王一拳。”楚斐朝着茶水轻轻呼了一口气,垂眸看着茶叶随着水波纹上下飘荡,假装没看见宁彦亭骤然变得难看又迅速恢复成原来模样的脸色。“本王白挨了他一拳头,可回头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本王有哪里不好,竟然让他这般不情愿。”   汪全站在他的身后,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中腹诽:他们王爷可又在骗人了。宁公子就打了王爷两回,一回是误会,一回是王爷自作自受,何时又出现了第三回 ?   他们王爷脸皮也厚的很,自吹自擂,还偷偷摸摸将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宁大人没听出来,可他身为王爷的贴身小厮,再清楚不过了。   宁彦亭确实如遭雷击。   “王爷想要求娶下官的女儿,是……是……”   他心中大骇。   早知道这辈子的安王已经对阿暖起了不一样的心思,可安王亲自到他面前来说了,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来求他同意来了?   他肯定是不同意的,可要是不同意,该不会又像是上辈子那样,要去求圣旨了吧?   宁彦亭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着该如何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楚斐笑眯眯地看他:“宁大人这般聪明,想来也能猜到本王的意思,依宁大人看……觉得如何?”   “下官……王爷恕罪,下官不敢答应。”   “哦?”楚斐好整以暇地道:“那宁大人说说,是本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配不上宁大人的女儿?”   “王爷说笑了,王爷是什么身份,只有下官的女儿配不上王爷的。”   “本王不在乎她的身份如何,哪怕她的身份是京郊贫农的女儿,本王喜欢,那谁也不敢说什么。”   宁彦亭慌忙道:“王爷有所不知,下官的女儿,也是这个意思。她与下官说过,未来也要嫁给一个合心意的人……下官与王爷说这些,是不应该,只是王爷还是放弃这个念头,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他就要忍不住,和儿子一样,扑过去打两拳了。   宁彦亭暗暗磨牙。   他重重地道:“还望王爷收回成命。”   “本王实在是不明白,宁大人为何又不同意。”楚斐故作不解:“若是宁大人对本王有什么不满的,宁大人说出来便是,本王听着,绝对不会对宁大人做什么。”   “下官不敢。”   “本王不怪你的罪。”   “下官不敢。”   楚斐叹了一口气,状似忧虑地道:“连太后也不拦着本王,没成想,却是宁朗与宁大人你在拦着,这实在是让本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宁彦亭心中一颤:“太后娘娘他……”   “太后说了,若是本王喜欢谁,自然能娶谁,可本王瞧上了宁姑娘,宁大人却……”他为难地看了宁彦亭一眼,后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了。   宁彦亭想的更多。   上辈子,安王就是求了赐婚的圣旨,才让宁暖嫁入王府,这辈子,他们已经是百般阻挠,可他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太后和皇上,若是赐婚的圣旨再下下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如今听安王的意思,太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莫不是安王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太后,准备求圣旨了?   这可比上辈子早了许多。   一时,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飞快闪过,宁彦亭恨不得立刻动身回家,让江云兰赶紧将宁暖的亲事定下,好让那圣旨来了也没有机会。   他正想着自己该如何回绝安王的话,却听安王又忽然道:“这婚姻大事,也要听父母之命,既然宁大人不同意,那本王也就只能当做没发生过了。”   “……啊?”   宁彦亭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楚斐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既然宁大人不答应,那本王也没有什么办法,这宁姑娘,与本王是有缘无分了。”   他的语气随意,好像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宁彦亭的心在空中飘了半晌,又忽然落了地。   他抬头看了楚斐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睛,心中腹诽:这安王果然是个不可靠的。   还说对阿暖有多情深义重,这还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他不同意,就这么快放弃了,想来感情也没有多深。还好,还好他重生了回来,不然阿暖又跳了安王府这个火坑之中。   上辈子,倒也没发生安王来问他意见的情况,更别说听宁朗的意见,直接就去求了一道圣旨,将阿暖娶走。许是因为这样,当两人刚成婚时,他听了安王信誓旦旦的保证,竟也没有怀疑他的真心。   早知安王是一个这样容易放弃的人,他上辈子就应该豁出去脸去找安王,让安王写一封和离书,让他与阿暖和离了。   宁彦亭思绪繁杂,这边楚斐也没有久坐,很快便带着小厮离开了这里。他离开了许久,宁彦亭也缓缓回过神来,端起面前不再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上了马车以后,汪全就憋不住了,立刻追问道:“王爷,你方才对宁大人说的那番话,难道是真的?”   “本王说得话,什么时候有假的不成?”   汪全在心中想:如今你不打算追求宁姑娘了,那之前说的关于宁姑娘的话,可不就成了假话?   他又忍不住道:“可王爷,你怎么就这么快放弃了?您也说了,太后娘娘同意,皇上也同意,您要是想去娶宁姑娘,也不听宁大人的意见,只要去求一道圣旨,那宁姑娘不就能成安王妃了?这……这好端端的,王爷您怎么就放弃了呢?”   “宁大人都不同意,本王要是再强求,岂不是显得本王像是那等欺压百姓,强取豪夺之人?”   汪全一噎。   “可王爷,当初宁姑娘去云山寺的时候,您还眼巴巴地追过去,为了宁姑娘,连太妃娘娘留给您的一个人情都豁出去了,按照您说的,这好处都给了,岂不全都成全别人了?”   楚斐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闭上眼睛,往后一靠,身体随着马车摇晃着,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没想到,连宁家那一家子都回来了。   先是他的软弱岳母硬气起来了,后来连宁彦亭也狠下心分家,还有宁朗,连宁朗竟然也愿意拿起书本好好念书了。   真好。   宁家那三人都回来了,他们上下一心,都拦着他与阿暖接近,是不想要阿暖走上辈子的老路,不再让阿暖加入他的王府受苦。以后有他们护着,又有阿暖的聪慧,以后阿暖的日子定能过得更好。   只是阿暖没有回来。   楚斐想到这里,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阿暖没有回来,因而就不知道她与他曾经也恩爱过,可阿暖没有回来,也代表着她没有经历过后来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现在还满是生气,让人见着了就高兴。   真好。   楚斐唇角勾起。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汪全从马车外面探进了头来,对他道:“王爷,奴才看见了宁姑娘。”   阿暖?   楚斐心中一喜,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去看,可马上他又想到了自己刚下定的决心,想了想,刚站起来一半的身体又坐了回去。   他沉声道:“别停,回王府去。”   汪全却没有听他的话,面上还有几分纠结:“可是王爷,宁姑娘似乎是遇到了麻烦。”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了。他们王爷方才还说过,以后不会再去追求宁姑娘了,他再和王爷提起宁姑娘的事情,好像还有点画蛇添足。   汪全正纠结着,忽然眼前一花,便感觉到一个人影冲了出去,他一愣,抬头便看见方才还坐在马车里的王爷已经冲到了外面去。   汪全:“……”   汪全连忙下了马车,心底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们王爷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他跟在王爷的身边那么多年,王爷心底想什么,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人了!   那边宁暖也是运气不大好。   她昨日才看到了学子比试,到了今天还激动着,盘算着日子,今日又是书店里上新书的日子,便特地带着香桃来挑书。没成想,就是在书店里撞见了人。   宁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面生的俊俏公子,听着他口中有些亲昵的语气,不禁眉头直皱。   柳鸿手里拿着书,眼底带着惊喜:“宁姑娘,没成想竟然会在这儿遇见你。”   宁暖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头去,她朝香桃看了一眼,香桃立刻懂了她的意思,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宁暖后退一步,与柳鸿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香桃面色有些不善地问:“这位公子,你离我们家小姐太近了一些。”   柳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作揖:“是在下逾矩,惊扰了宁姑娘,望宁姑娘莫怪,在下也是太过惊喜,一时才忘了规矩。”   宁暖微微撇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书堆上,没有应声。   香桃挡在她的面前,拉着她又往后退了几步,才又说:“既然你知道了,下回就多注意一些,见着我们家小姐,就走得远一点。”   香桃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方才她陪着小姐进来挑书,这才刚站稳呢,连书都还没拿起来,旁边这陌生的公子就过来搭话,好像她们小姐认识这人一般,还趁机想要她们小姐身边凑,好生不要脸。   柳鸿愣了一下,反倒问道:“宁姑娘不认识我?”   宁暖闻言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又摇了摇头。   香桃毫不客气地道:“你说话注意一些,别和我们家小姐套近乎,我们小姐平日里不出门,难得出门一回,也是头一回见到你,何时与你认识了?你小心别坏了我们家小姐的名声!”   柳鸿这才注意,连退了好几步,拱手道歉:“是在下逾矩,还以为宁夫人与宁姑娘介绍过在下了。”   “我们夫人?”香桃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看了宁暖一眼,见宁暖依旧没吭声,仍然不客气地道:“你也别与我们夫人攀关系,我们夫人又何时认识你了?”   “宁姑娘莫怪,宁姑娘是头一回见到在下,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在下柳鸿,家母应该与宁夫人提起过在下的。”   听到他的名字,宁暖这才明白了。   站在她面前的,可不就是宁晴曾经与她提起过的工部尚书之子。   娘亲受邀去了柳夫人的宴会,柳夫人倒也的确和娘亲提了这件事情,可回来以后,娘亲也说了,她已经拒绝了。既然已经拒绝,那柳公子与自己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香桃也听说过他的名字,顿时犹豫地回头朝宁暖看来。   宁暖轻声道:“家母的确提起过柳公子,可柳公子应该也听说了,家母已经说明白了。”   “的确如此,只是今日也是在下的情不自禁。”柳鸿注视着她,视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宁姑娘不曾见过在下,在下却是见过宁姑娘的,先前偶然见到了宁姑娘一面,在下便一直记着,盼望着能与宁姑娘见上一回。”   眼前人实在是出众,他只见了一眼,就忘不掉了。原先也没有多大的念想,可后来听柳夫人说起,说起京城里风头正盛的宁家小姐,说是想要让他与宁家小姐结亲,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将这件事情记下,后来听说娘设宴邀请宁夫人参加,还远远与宁夫人见了一面,也瞥见了宁夫人眼中的满意。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十拿九稳,谁成想后来竟然听闻宁夫人拒绝了。   被拒绝了以后,他再回想起从前瞥见的那一眼,心里就更忘不掉了。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热情,让宁暖很是不自在。   她撇开头,避开柳鸿的打量,口中依旧拒绝道:“家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望柳公子多注意一些。”   柳鸿又是一番道歉。   他又主动道:“宁姑娘来这儿,可是为了买书?若是宁姑娘不介意,在下倒是能帮着宁姑娘挑一挑。”   不等宁暖又说拒绝的话,他又连忙道:“这店里的书,在下已经看过了大半,若是宁姑娘有哪里不懂,都能来问在下,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暖皱眉,张口就要拒绝,可还有一道声音比她更快。   “人家姑娘都不愿意搭理你,你还硬凑上去,莫不是要做登徒子吧?”楚斐的扇子一开,挡在了柳鸿和宁暖的中间。他手腕一转,借力用扇子将柳鸿往后推了两步,自己上前一步挡在了宁暖的面前,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柳鸿看见他,也是一愣,显然已经认出了他来。   “你……”   “你什么?”楚斐昂起下巴看他:“见到了本王,还不行礼?”   柳鸿连忙道:“草民参加安王殿下。”   “行了,免礼吧。”楚斐摆了摆手,满脸都是嫌弃:“本王看你碍眼的很,早早退下。”   “草民……”柳鸿有些茫然有些无助地看了宁暖一眼,又看看安王,见楚斐挡在宁暖的面前,一副要保护她的姿态,再联想起他方才的话,忽地明白了过来,连忙道:“王爷误会了,草民并非登徒子,草民与宁姑娘是旧识,如今是与宁姑娘说几句话,并非要做无礼之事。”   楚斐狐疑地看他:“当真?”   柳鸿连忙点头:“千真万确!”   楚斐却不信他的话,又回头看向宁暖:“当真?”   宁暖抬眼瞧见他脸上的认真,也不知他是在打什么主意。安王分明先前与她见过好几回,已经不算是陌生人,如今倒是忽然出场英雄救美,又装作他们从来都不认识的模样。宁暖虽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可也感激他过来解围,听见他问,便连忙道:“民女进了店里,这位公子便过来搭话,民女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公子。”   柳鸿惊讶,顿时急了,连忙道:“宁姑娘,在下方才介绍过了,在下是……”   “管你是什么人呐,我们小姐的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小姐是头一次见到你,你别和我们小姐乱攀关系。”香桃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冲地道:“你这人真是一点也不会看眼色,我们小姐都不想和你待在一块儿了,你还凑上来,真是不要脸。”   柳鸿瞠目结舌,诧异地朝着宁暖看去,而宁暖也避开了他的视线,眉头皱起,当真是有些困恼。   柳鸿顿时懊恼:“是在下逾矩了,在下也是情不自禁……”   “好你个情不自禁。”楚斐冷冷地看他:“你一句情不自禁就能解决了,若是当真做出了什么,难道也要说一句情不自禁,就能原谅你了?”   “这……这……王爷实在是冤枉草民了,草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柳鸿说完,又对着宁暖道:“宁姑娘莫怪,是在下一时忘了规矩,还望宁姑娘别放在心上。”   楚斐往旁边移了一步,挡住了他看宁暖的视线。他看着柳鸿,瞧见他眼底对宁暖的爱慕,眼神更是冷:“你一口一个忘了规矩,还让人家姑娘莫怪,若不是本王来的及时,岂不是你做出了什么事情,也要这位姑娘莫怪?”   柳鸿额前汗直流。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怒了安王,让安王这样挑他的毛病。   “那……那改日,在下必登门拜访,赔礼道歉。”   楚斐骂道:“说你不要脸,你还真不要脸,在这里纠缠着人还不够,还要追到人家姑娘家里去?”   柳鸿懵了。   这到底是谁不要脸?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安王竟然是这种得寸进尺之人。简简单单的事,被他三言两语说得这么复杂,连赔礼道歉都成了错,好似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一般。   宁暖盯着挡在自己的面前的背影,头一回见到安王这般没脸没皮的模样,她也是有些惊讶。   也着实好笑的很。   楚斐嘴皮子逞够了风头,这才让柳鸿赶紧滚了。柳鸿也不该多待,更不敢多看宁暖一眼,连忙匆匆离开了书店。   楚斐转过头来,又和宁暖的视线对上。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宁暖也在等他说点什么,可她看着安王,道谢的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安王的嘴巴张开又闭上,眼神复杂的很,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后却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连一句话也没有说,竟是直接扭头走了。   这下轮到宁暖懵了。 第58章   眼看着人影走出去了很远,上了马车,接着竟是片刻也未犹豫,直接坐上马车跑了。   宁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在安王离开的背影之中,愣是从其中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眨了眨眼,转头看香桃,还有些不可思议:“方才那是安王?”   香桃瞪圆了眼睛:“小姐,你问奴婢?奴婢……奴婢瞧着,那就是安王殿下。”   宁暖张了张口,又茫然闭上。   她心道:安王怎么忽然换了性子,出来替她解了围,最后竟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既没有邀功,也没有与她搭话,直接就跑了?   “小姐,可别管安王了,咱们还是快买了你的书,早早地回去吧,省得走了一个柳公子,又冒出一个杨公子。”香桃心有余悸地道:“那时可没有安王来给咱们解围了。”   宁暖回过神来,也发现因着刚才的缘故,书店里有不少人朝这边看来,柳鸿和安王一走,那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宁暖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那些人的视线,拣了几本新出的书,便匆匆结完账与香桃一块儿走了。   回了府中,也就没有什么事情,她将新买来的书看了,看到日暮低沉,宁彦亭兴冲冲地回了家中。   宁朗不在,三人一块儿用了晚膳,见着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宁彦亭才放下筷子,将自己心中憋了一天的好消息说了出来:“我今日碰见了安王。”   闻言,宁暖和江云兰齐齐抬起了头来。   江云兰急忙问:“你碰见了安王?那安王说了什么?”   宁彦亭安抚地拍了拍她,面上仍然是欣喜的模样,他转头看向宁暖,道:“阿暖,此事还与你有关系,爹觉得,也应该和你说。”   “和我?”宁暖也放下了筷子,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模样:“爹,你说,我听着呢。”   “是这样,安王今日告诉我,已经对你死心了。”宁彦亭高兴地说:“你也许还不是很清楚,可你娘,还有你哥哥,我们三个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先前在云山寺的时候,安王也一直在缠着你,我们都担心安王会对你做什么。现在好了,他亲口对我说了放弃,以后我们可都不用担心了。”   宁暖反倒是愣了一下。   江云兰反应激动,拉着宁彦亭不停地问:“你说的、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宁彦亭含笑应道:“不错,那可是我亲耳听到安王说的,难道还会有假的不成?安王虽然……可他言出必行,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我。”   江云兰的脸上满是喜色,骤然听到这个好消息,她连眼眶都有些红了,激动地连话也说不完成,只是拉着宁彦亭,口中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自打重生以来,她便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如今得知安王亲口说出了那番话,可总算是能将那件事情放下了。她可没有忘记,在上辈子,在阿暖出嫁以后,她因为担心阿暖,几次去王府看她,安王也一直没有阻止过。她刚开始见到阿暖的时候,阿暖还是幸福的,提及安王时,脸上满是小女儿的娇羞,后来渐渐的,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她脸上的笑都没了。   甚至有一回,她还撞见王府某个刚入府的侍妾跑到阿暖这个王妃面前,趾高气昂的,似乎是仗着背后有安王撑腰,连阿暖都不放在眼里。她看得心惊,暗暗为阿暖的处境担忧,阿暖倒是淡定的很,吩咐丫鬟将那个侍妾压了下去,好似不是头一回。后来她回府了,也不知那侍妾是如何处置的,更不知安王有没有因此对阿暖发脾气,只是后来再去看望阿暖,侍妾倒是没了,整个王府的人对阿暖都是恭恭敬敬的,也不知是听安王的意思,还是阿暖发作了一回。   她自己嫁给宁彦亭以后,与相公感情一直不错,宁彦亭也从来没有将目光放在过其他人的身上,更没有惹出什么侍妾姨娘,从前老夫人要给大房塞人,不用她拒绝,宁彦亭这个愚孝的反倒是先拒绝了老夫人的意思,将老夫人气了一回。自己没受过的委屈,女儿却受了,这让江云兰心疼的很。   现在好了,安王说是放弃了,以后阿暖也不会嫁入王府,更不会受那样的委屈了。   江云兰心情激动,若不是还有着几分矜持,旁边还有丫鬟小厮看着,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她满是欣喜的回头,拉住宁暖的手,也不住地道:“阿暖,以后你就……阿暖?”   被她喊了一声,宁暖才回过了神来。   “娘?什么?”   江云兰疑惑看她:“阿暖,你在想什么?”   宁暖顿了顿,然后摇头:“没什么,娘,我也是没想到。”   “也是,你与安王接触不多。”也不知道这是个多好的消息,毕竟经历过上辈子的,也就只有他们而已。“你知道这是件大好事就好了。”   宁暖弯了弯嘴角,应下了她的话:“好的,娘。”   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原来今日安王匆匆离开,连一句话也没有与她说,是因着放弃了的缘故?   既然如此,又为何出来替她解围?她可是看到了,安王是坐着马车来的,马车凑巧经过,凑巧看到了她被柳鸿缠着,还特地从马车上下来?   若是因为这个,才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宁暖倒有些理解,可她更想不到的是,安王竟是说放弃就放弃了,半点征兆也没有。   虽说安王先前兴冲冲来讨好她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征兆……难道是她看错了人,原来安王是这样反复无常之人?   宁暖实在想不明白。   她向来不会多考虑无关紧要的事情,既然安王已经说了不再纠缠,那从此以后与她就没有关系了。宁暖的不解在脑子里绕了一回,很快便抛到了脑后。等回了屋中,再拿起今日买的书,她就更想不起来了。   江云兰的高兴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第二天一早,便又带着几幅画像来了。   “阿暖,阿暖你快来看看,娘又帮你挑了几个人。”江云兰兴冲冲地道:“这些人我都查过了,不但身家清白,以后也有出息,你瞧瞧,若是有哪个中意的,娘就去给你递帖子。”   宁暖登时无奈。   一大早,安王府的门口也来了几个人。   楚斐才起床没多久,管家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道:“王爷,王爷,太后娘娘又送美人来了。”   楚斐正在写字,听着这话,笔尖一顿,在纸上晕染开了一个墨点。他垂眸看了一眼,伸手将刚写得一幅字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旁边汪全连忙给他铺上一张新的纸,他抬手,毛笔蘸了蘸墨,又提笔写了起来。   管家站在桌案前,踌躇地道:“王爷……”   “送回去。”   “王爷,这回用什么理由?”   “原先是怎么说的,往后就怎么说,难道还要本王教你?”笔尖在纸上游弋,如行云流水,楚斐一笔提起,一幅字也收了尾。他将笔掷到一旁,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汪全连忙将那幅字拿了起来,放到一边晾干。   楚斐顺手将帕子扔给了汪全,才继续道:“本王先前与太后提过,让她别再送人过来,怎么这回又送了人?”   “王爷,这……”管家为难地道:“太后娘娘这回又说,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王爷带着人去见她,她实在等不了了,怀疑王爷是故意骗她,这才又送了人过来。”   楚斐嗤了一声。   “太后娘娘还说了,如今五皇子的亲事也定了下来,五皇子的事情都决定好了,王爷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动静,若是王爷实在找不着,就从太后娘娘送来的这些美人之中挑一个,只要王爷喜欢,太后娘娘说了,她绝对不会反对。”   楚斐语带鄙夷:“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也配做本王的王妃?”   管家一噎,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王爷,外面那些美人……”   楚斐讽刺道:“不送回去,难道还留下来给本王当烧火丫头?”   管家应了一声,又连忙跑了出去。   他方才写的字晾干了,汪全捏着宣纸两角过来,问道:“王爷,这字?”   楚斐瞥了一眼,说:“丑,扔了。”   汪全:“……”   汪全将字放下,转身收拾书桌的狼藉,又在心中腹诽:他们王爷最近脾气不好,脸色阴晴不定,先前还是找其他人出气,现在好了,竟然连自己也迁怒上了。   他飞快收拾完了,又去给楚斐端了茶,最后才又捏着宣纸两角过来,又问了一回:“王爷,这字当真扔了?”   楚斐道:“那就拿去给你垫桌子。”   汪全应了一声,麻利地将这幅字叠起收进了怀里。   他想起刚才管家说的事情,又忍不住道:“王爷,既然您已经不惦记宁姑娘了,那太后娘娘送了美人过来,为何不直接收了?”   楚斐看向他。   汪全说:“太后娘娘每回可都是按着王爷您的喜好来找人,可个个是貌若天仙,虽说比之宁姑娘还逊了一些。可既然是太后娘娘送的,也不至于次次都回了,浪费太后娘娘一番好意。”   楚斐问他:“本王问你,你是本王的人,还是太后的人?”   汪全不说话了。   过了晌久,他才又听见楚斐问:“本王问你,若是你有一个女儿,许了人家,对方家中侍妾成群,你是什么想法?”   汪全哑言:“王爷,奴才是个太监,可生不出女儿。”   “那就当你有个妹妹。”   汪全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若是如此,那奴才绝对不会将妹妹嫁过去,如果是明媒正娶,奴才妹妹嫁过去也是要做正妻的,正妻还没有,家中却已经有了很多侍妾,那不是让妹妹受委屈吗?”   “既然你懂这个道理,那还劝本王做什么?”楚斐斜了他一眼:“本王这王府里空荡荡,王妃还没有娶进门,要是收了太后送来的人,以后王妃进了门,让王妃心里怎么想?”   汪全噎住。   晌久,他才怔怔道:“原来王爷您是这个意思,奴才还以为……”   还以为是真不满意呢。   王爷说的是,若是未来王妃来了,看见王爷身边有人,那该多委屈啊。   汪全又想起太后娘娘送人的事情。   这么简单的道理,太后娘娘也不可能不知道,若是心疼王爷,何不早早给王爷定下王妃,反倒是送了这么多美人过来,若不是他们王爷不沉迷美色,不然这王府里头,早已经侍妾成群,他们王爷在外头的名声本就不怎么样,要是又多了一个风流王爷的名声,还有哪个人家敢将家里的姑娘嫁过来?   汪全一惊,不敢去深思背后的意思。   他嗫喏道:“那王爷……王爷早日找了王妃,太后娘娘也就不会再给王爷送人了。”   楚斐心中嗤笑。   他心想:怎么不会?   宫里那两人巴不得见到他不好,怎么不会?   上辈子,他与阿暖成婚,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偏偏那两人看不过眼,太后更是直接插手他后院之事。先是让他与阿暖生了一些小矛盾,若是有矛盾还好说,他好好解释清楚,好好哄哄阿暖,自然也能说开,可太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那日早上,他与阿暖话说不到一块儿去,负气出门办事,等到事情办完了,想着阿暖还在气头上,特地绕了一圈,巴巴去排长队买了阿暖最喜欢的点心,本想回去哄阿暖开心,谁知道一进王府的门,阿暖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但阿暖脸色难看,他府里还多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他听管家说,才知道是太后送了人来。   他都与阿暖成婚了,送什么人?!   偏偏他不在府中,连拒绝都来不及,也不知道太后送人时说了什么,阿暖竟也没有拒绝,冷着脸帮他收了。   要是那时他多了解阿暖一些,定是能知道阿暖心里是不情愿的。可他们才成婚不久,他还以为阿暖是要劝他多收侍妾,只觉得自己一番真心被人不稀罕地丢到了一旁,回府见到了那些人以后,竟也没有直接将那些人轰走。   他当时是如何做的?   他看着阿暖,试图从她脸上看到半分不情愿,可阿暖装的实在是好,让他看不出半点她心里头的意思。因而他冷着脸,还应道:“正巧,王府里还缺几个洗脚丫鬟。”   他当时正气头上,只想着等过个几天,再将那几个人给送走。可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误解了他的意思,他说洗脚丫鬟,当天晚上被窝里就钻了一个脱得精光的人,把他吓得够呛。   他吓得去书房躲了一回,结果隔天王府里头竟还传出来他宠幸了某个美人的话。   还不知怎么的,王府里头外头都传他风流成性,家中侍妾成群,更是享用过不知道多少个美人。   天可怜见的,除了阿暖,他可没碰过其他女人一根手指头!   再隔了没多久,太后送来的人竟然还跑到阿暖面前去炫耀去了,阿暖身边那个香桃扯着人送到他的面前,还让他好好管教自己的侍妾,还说,若是他不懂得如何管教,王妃作为王府正妃,也能替他好好管教。   管教什么管教!?   他何时又说了那些人是侍妾?   当初他口中说的,分明是洗脚丫鬟!   那时他火急火燎地将天后送来的那些人赶出了王府,可阿暖心底却介意的很,一连好几天没有给他好脸色,连他解释也不听,他低声下气赔了好几天脸色,好不容易哄得阿暖对他态度好了一些,太后又送了人过来。   那时他哪里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还真当做是太后是一番好意,只觉得自己夹在母后与王妃之间左右为难。   太后若是真想着他的好,又怎么会只要他和阿暖感情一好,就立刻给他使绊子?   且不说他成婚之前,送了几回美人过来。好在他都坚持着拒绝了,才没让阿暖入王府以后见着他后院满满的模样。可成婚以后,太后非但没有停下,还送的比之前更频繁。   想来这王府里头,都有着不少太后的眼线,时时盯着他和阿暖呢。 第59章   宁朗与同窗出门游玩,算着书院放假的日子结束了,才赶着最后一天回来了。   他回来时精神还好得很,显然这几日在外面过得很是不错,马车在家门口停下,他还站在门口挥手与同窗告别,兴奋的很,这几日连和同窗的感情也变得深了。   临走之前带出去的吃食都吃完了,回来时马车也没有空,大包小包装了不少,恨不得将在小方山那儿看中的所有东西都带回来了。   宁彦亭没回来,江云兰也忙着,宁朗回屋休息了一会儿,便又抱着给妹妹带的礼物,兴冲冲地跑来找宁暖说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了。   “阿暖,你可不知道,小方山那儿偏僻的很,我们到了那儿,找了好久,才总算是找到一处客栈,那客栈也十分冷清,整个客栈就只有我们几人,连我屋子里的椅子都断了条腿。还好我带了不少吃食过去,不然啊,那客栈里还找不到什么好吃的。”   宁暖应了一声,视线没有从书上移开,不时随着他的话,应下几声表示附和。   宁朗也不介意,只要她有了回应,就说得十分起劲。   “还有,你是不知道,那小方山也实在难爬的很,哥哥我到了那儿才知道,原来我那些同窗个个厉害的很,他们爬那个小方山,一点气也不喘,不像我,山还没爬上去一半,就累得走不动道了。”   宁暖分给了他一点注意力:“那哥哥后来是如何上去的?”   “我走走停停,歇了好几趟,还有青松扶着我,可总算是爬上去了。”宁朗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的;“等回头我让爹给我找个先生,去学学拳脚功夫,以后再和他们出去,我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宁暖手中的书翻过了一页,道:“爹爹从前给你请过先生,哥哥忘了?你嫌扎马步太累人,又将先生赶走了。”   宁朗挠了挠头说:“下次,下次我不会了,以后我可是要保护你,如果你受了委屈,我还要将人打回去呢。”   宁暖哭笑不得:“哥哥要请先生,难道就为了打架不成?”   “那也不是,这……这要是考功名不成,我再去考武状元,你看,这样总行了吧?”宁朗忿忿:想他比起安王,可不就是半斤八两,就差了那么一点拳脚功夫?   安王带他去爬墙的时候,可是脚尖一点,就直接飞到了墙头上,那姿态,尽管宁朗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实在是潇洒的很。他就不一样了,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爬上,对比起来,可是半点帅气也没有。   宁暖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宁朗又兴冲冲地说:“阿暖,不管这个,我还要与你说,你猜我还碰见了谁?”   “谁?”   “我竟是在小方山底下,碰到了另一个同窗,阿暖你可能是没听说过,他是我们书院里的名人,念书最厉害,每回书院大考,他总是甲等第一名,阿暖,你说厉不厉害?”   宁暖闻言好奇:“他也同你们一块儿去了?”   “也不是,原来他住在小方山山脚下,我们是经过了他的家门口了。”宁朗说:“我一直听说,祝寒山他家境贫寒,可如今才是亲眼见着了,的确是贫寒的很,他家的屋顶还破了个洞,我碰见他的时候,他还趴在屋顶修房顶呢。”   说着,宁朗撩起袖子,得意地道:“阿暖,你看看我,有什么不一样了?”   宁暖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出他这几日在外面玩的欢,脸上还黑了不少,反倒是手臂,因着前些日子被拘在屋中读书,仍然还是白的,和脸是两个颜色。   宁暖摇了摇头。   宁朗更得意了:“阿暖,你别看我这样,我还帮了祝寒山,你不知道吧,他那屋顶,还是我帮他修的。”   “你?”宁暖实在看不出来:“哥哥,你会修屋顶?”   宁朗摸了摸屋子:“我……我这也没做过,站在地下帮他递了东西。”   帮了忙,就是和祝寒山一块儿干了活,可不就是帮他一块儿修了屋顶?   宁暖又无语地收回了视线。   “阿暖,我跟你说,我这几日也没有闲着,我和那祝寒山,关系变得可好啦!”宁朗说:“我不但帮他修了屋顶,还帮他种了地,给他干了好多活,可算是和他打好了关系。祝寒山那是我们书院最厉害的人物,我和他做了朋友,以后我念书,肯定也顶顶厉害。”   宁暖:“……”   宁暖也不明白,他是如何在这上面扯出了关系。   念书再厉害,那也是别人的,做了朋友,人家脑子里的知识就能到他的脑子里去了?   宁暖不禁无语。   先是和那群酒肉朋友,后又是安王,现在又来了一个祝寒山,她的哥哥真是到了哪里都喜欢交朋友。宁暖还有些同情那个祝寒山。宁朗可不会干这些活计,说是帮忙修屋顶,干农活,实际可添了不少麻烦吧?   “哥哥,你可别看不懂别人的脸色。”宁暖忍不住提醒:“你什么也不会,给人家添了那么多麻烦,别是他口中嫌你,你还听不明白。”   “不会的,阿暖,我又没有笨到那种地步,祝寒山可是亲口与我说了,说是我要是不嫌弃,以后等书院放假,还要再邀请我去他那儿玩呢。”   宁暖更是稀奇。   她的哥哥,这么快就和人交上朋友了?前有安王,后有祝寒山,宁暖仿佛是头一回认识他。   “对了,哥哥,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   宁暖问:“我听说安王在书院里设了一个奖金制度,是不是真的?”   宁朗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是这样,阿暖,你怎么问起这个?”   “我前几日出门,听人说起来的。”宁暖问:“除了奖金制度,安王还做了什么没有?”   宁朗诚实地摇头:“别的还什么也没有做呢。不过如今书院里的那些人,都对安王崇拜的很,我听了许多夸他的话。”   他顿了顿,还有些不情愿地说:“安王这回倒还真做了次好事,那个奖金制度出来以后,对我是没有什么影响,可帮了祝寒山很大的忙,他念书最好,家里又穷,得到的奖金多,帮了好大的忙呢。祝寒山有一个奶奶,身体不好,经常要吃药,我听祝寒山说,要不是他这回拿了奖金,连他奶奶的药都掏不出银子来了,安王发的这个奖金,倒是能让他奶奶吃好久的药了。”   宁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宁朗又赔起笑脸:“阿暖,你还有没有银子,借一些给我吧。”   宁暖:“……”   “哥哥,你的银子呢?”宁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出门前,娘还给了你一笔影子。”   宁朗掰起指头和她算:“你看,我去了一趟小方山,吃饭要花银子,住客栈要花银子,还给你们买了这么多东西,这可都要费不少银子呢,还有,我还带了青松,这可就是两个人要吃要住,就要费双倍的银子,这不就没了?”   “娘给你的银子,可是什么都算进去了,不但不少,还只会多。”宁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说,哥哥还养了第三个人不成?”   宁朗挠了挠头,反复低头抬头看了她好几回,才总算是说出了事情。“我给祝寒山了。”   “你给他银子做什么?”   “他奶奶生了重病,要吃药,他家里还那么穷,连饭都快吃不饱了,我看着不忍心,我就把我身上的银子都给他了。”宁朗小声嘟囔:“我给他银子,他还不情愿,还要和我翻脸呢。”   “那后来呢?”   “后来我看他实在不愿意收,就去买了许多米面,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把他的米缸面缸都填满了,我没有告诉他,在他回家前就偷偷走了。我做这些的时候,谁也没看见,连她奶奶都出去串门了,他肯定也察觉不了。”宁朗只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给他不要,这白捡的粮食,他总该要了吧。”   “……”   “所以我身上可是一点银子也没啦。”宁朗讨好地将桌上的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巴巴地道:“阿暖,你看,哥哥出门还惦记着给你买礼物呢,你肯定也舍不得哥哥接下来口袋空空的,是不是?”   宁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使唤香桃将自己放银子的盒子拿来,解了锁,露出里面她平日里攒的私房。   宁朗看的眼热,只见盒子里不但有一叠面额不小的银票,金子银两,许多金叶子,碎银子,宁暖的私房实在是丰厚,看得他羡慕羡慕不已。   宁朗受宠若惊地道:“阿暖,这,这些太多了……”   宁暖的手在盒子里挑挑拣拣,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银元宝,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到桌上,咯嗒一声响。   宁朗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桌上。他一愣,慌忙抬起头,却见宁暖已经合上了盒子,连锁也锁上了。他的视线巴巴的随着香桃入了屋内,然后什么也看不到了。   宁朗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银元宝:“阿暖,你……”   “哥哥,这个给你。”宁暖将银元宝推到他的面前。   宁朗:“……”   “阿暖,我……”宁朗苦着脸道:“阿暖,不够啊,这些哪里够啊。”   “哥哥平日里都在书院里,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顶多买一些小玩意儿,这些哪里不够?”宁暖气定神闲地拿起自己的书,又翻了起来:“若是哥哥觉得不够,就去找娘,你看看娘给不给你。”   宁朗只好接了。   他珍惜地将那一枚小银元宝放入怀里,才问道:“不说这个了,阿暖,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哥哥说的是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就是说的安王。”宁朗说:“我不在的日子里,安王找了你麻烦没有?”   “哥哥还不知道,安王殿下找了爹爹,说是以后不会再与我有牵扯了。”   宁朗愣住:“那他的意思是……”   “就是说,安王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   “真、真的?!”宁朗不敢置信:“安王亲口说的?他真的这么说了?他真的放弃了?”   “真的。”   宁朗顿时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兴奋地险些跳起来。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往外面跑,去找江云兰,想要和江云兰确认一番,安王是不是真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接着一整天,宁朗都高兴的不行。也不再提起安王,只将自己这几日的小方山之行,还有新交的朋友祝寒山,与家里人提了又提,兴致勃勃的。   第二日,他就又去书院上学去了,似乎与新朋友祝寒山相处的很不错,接连着一直与家里人提起祝寒山的事情。宁暖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他说的话也能倒背如流,无非都是夸祝寒山如何如何厉害,今日夫子又怎么夸了祝寒山。   他当初和安王做朋友的时候,也是如此,宁暖更是从他口中听到了不少他对安王的赞美之词。   等书院又放假的时候,那日宁彦亭也适逢休沐,宁朗还将祝寒山带到了家里来,头一回带着朋友上门做客来了。   因着有外男,宁暖不好出去,连午膳都是在自己房间里用了。   她虽是没有出去,倒是听香桃学了不少句,香桃这丫头对客人好奇的很,跑出去和小丫鬟们讨论完,回来还学给宁暖听。   “小姐,我听前厅的春儿说,少爷的这个朋友可落魄的很,身上的衣服都打了补丁呢。”香桃说:“春儿还说,老爷也很是喜欢少爷的新朋友,夸了少爷的朋友好几句,说少爷朋友,以后肯定有出息。”   宁暖听着,更没放在心上,连应声也没了。   “小姐,你听到奴婢的话了没?”   “听见了。”宁暖无奈:“可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既然爹爹也没有反对,那就代表哥哥这个新朋友的确是好的了。可比先前的都好,你没听哥哥说,在青山书院里,他那新朋友的学问也是顶尖,每回都是头一名呢?”   如果说原来还担心宁朗识人不清,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可连宁彦亭都没有反对,还一副很喜欢那人的模样,那就是连人品也没问题了。   香桃吐了吐舌头,才又说:“小姐,少爷说不和安王好了,就不和安王好了,现在连提也不提安王,这回又交了新朋友,不知道这回能撑到几天。”   “若是个好的,一直做朋友也行。”   “可安王那……”   香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暖打断。   宁暖放下书,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你今日怎么回事?张口闭口都是安王,是收了安王的银子不成?特地给安王说话来了?”   香桃连忙道:“奴婢哪里敢。”   她又说:“奴婢今日替小姐出门买东西,可是又碰到安王了。想着少爷与安王先前关系好,这才多嘴提了两句。”   宁暖这才又拿起了书。   香桃又说:“小姐,你猜奴婢看到了什么?奴婢碰见安王与柳公子在一块儿,是又与柳公子有起了冲突。” 第60章   自那日在书斋偶然碰到了一回宁暖以后,尽管中间被安王打断,可柳鸿回了家以后,也还一直惦记着宁暖,之后更是常常往书斋跑,试图能够在书斋里再碰见她一回。   只是那天以后,宁暖便再也没有去过书斋,偶尔要买些什么东西,也都是让香桃去跑腿。因此柳鸿守株待兔等了许久,却连她一片衣角都没见着。   他跑出来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柳鸿一副对宁家小姐情根深种的模样,又频频往书斋跑,他这幅模样瞒不过亲近的人,很快他的好友便发现了他近日的变化,细细盘问之下,柳鸿很快便说了自己近日里的烦恼。   他说得也是一番情真意切,尽是在说自己的单相思。他们是在酒楼里吃饭时提起,他说着说着,朋友听着听着,忽然被人拉起来打了一拳,直接将柳鸿给打懵了。   等他定神一看,站在他面前的可不就是安王?   柳鸿捂着被打中的地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看见安王脸色青黑,更是满脸茫然。可连他也说不清楚,为何上一回被安王找茬,而这回又被安王打了一拳。   两人从酒楼里面纠缠到酒楼外面,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安王把工部尚书的儿子打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模样很是凄惨。   而香桃那时正巧出门替宁暖买东西,从酒楼附近经过,听见不远处的喧闹声,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闹剧的主角还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两人,心中也很是惊奇不已。   尽管如今宁家上下都没有人提起安王,可她还是忍不住,憋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将自己见到了安王的事情与宁暖说了。   “小姐,你说这好端端的,安王为什么要找柳公子的麻烦?”香桃想不明白:“难道上次我们在书斋碰见柳公子时,安王替我们解围,是因为他们原先就有旧怨不成?”   宁暖想了想,也想不出来。   她合上书,无奈地对香桃道:“如今安王与我们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安王不管做了什么,也与我们无关,不管他是和柳公子有旧怨也好,还是与柳公子又结了新仇也好,不管是安王还是柳公子,我都不认得。你再安王安王的念叨,小心让娘听去,回头又要罚你。”   香桃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提一句话。   她又往外面跑了几回,倒是又带回来不少和祝寒山有关的消息。   “少爷他带着祝公子去了房中,两人很谈得来,奴婢隔得远远的,都听见了少爷和祝公子的笑声。”   “那祝公子虽然落魄了一些,相貌却是英俊。”   “老爷一高兴,还送了祝公子文房四宝,都是上好的。小姐,奴婢还是头一回见老爷这么喜欢少爷的朋友呢。”   宁暖听着她在耳边念叨,只觉得耳朵听出了茧子,连她清脆的声音,都好似屋檐底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   她在耳边念叨的多了,宁暖连书也看不进去,赶紧打发她出门替自己买点心。香桃拿了银子,乐呵呵地出了门去。   宁暖最爱吃的是东街店里的栗子糕,可如今不是栗子的季节,栗子糕也没有供应,因此香桃退而求次,去了宝芝斋给她买桂花糖糕。   宝芝斋前排队的人多的很,这儿生意好,每日都能排起长龙。桂花糖糕也是现做的最好吃,因而每回要排队,都得排上不短的时间。香桃来地有些晚了,捏着银子排到了最末尾,今日生意实在是好,等了好久,这队伍也不过只前进了几步。   她抹了一把额前的汗,忽地听到身旁有一道声音响起。   “这不是香桃姑娘吗?”   香桃转头看去,发觉是安王身边的那个小厮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来。   汪全笑眯眯地道:“香桃姑娘,我看你在这儿站了许久,排队是要买什么呢?”   香桃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没看到熟悉的马车,也没看到熟悉的人影。汪全看出她的意图,又笑眯眯地说:“我们王爷没来,前头我们王爷惹了事,被皇上禁了足,这几天可都出不来。”   “犯事?”香桃眼睛转了一圈,好奇道:“是因为他打了柳公子?”   “香桃姑娘也听说了了?”   “那可不,你们王爷把柳公子打了,这京城里有谁不知道这回事的?可我就不明白了,这好端端的,你们王爷为什么要打柳公子?他与柳公子是有什么旧怨不成?”香桃的疑惑在心里头憋了好久,偏偏宁暖不配合她,如今可算见着了安王身边的小厮,她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抓着汪全问了起来。“那日我碰巧经过,我也瞧见了,你们王爷下手可真是不留情。”   “哪里是有什么旧怨。”汪全瞅了她一眼,又幽幽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宁姑娘。”   “我们小姐?!”香桃登时不服气:“你可别瞎说,那日我们小姐可没有出门,她在家里呆着呢,你们王爷打了人,别把这错推到我们小姐头上,我们小姐冤枉的很!”   “哎呀,你误会了,我不是说宁姑娘的缘故,我是说,我们王爷那是为了宁姑娘出头呢。”   香桃顿时纳闷了:“这又和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   汪全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他也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日,我们王爷是碰巧去酒楼里吃饭,你猜一进门,王爷听见了什么?他听见那柳公子在与朋友说着宁姑娘,宁姑娘还未定亲,和他也没有关系,哪是他能随便说的?听他的语气,好似宁姑娘还与他有什么关系似的。我们王爷听到了,当然气不过了。”   “然后呢?”   “香桃姑娘你也知道,我们王爷和宁公子的关系好,宁姑娘是宁公子的妹妹,他也将宁姑娘当做妹妹来看待,一听有人败坏宁姑娘的名声,他立刻想去阻止柳公子,可柳公子这犯了错,也不承认,他的朋友还对王爷动手动脚的,你说说,我们王爷能忍吗?”   “那当然是不能了!”   “可不是嘛,所以我们王爷气不过,就把柳公子打了一顿,结果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工部尚书柳大人去和皇上告了一状,王爷就被皇上给禁足了。”汪全叹气:“如今王爷不能出府,我也就只能帮王爷跑腿了。”   香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香桃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给我们小姐买点心呢。”   汪全恍然,连忙道:“这碰着了也是巧,我也是给我们王爷买点心,既然都碰着了,香桃姑娘要买什么,不如我帮你一块儿买了。”   “你……”   汪全和她解释:“这宝芝斋,还有我们王爷的一份,因而每回过来给王爷买东西,从来都不用排队的。”   香桃听着心动。   她在这儿排了许久的队伍,等了又等,可等到她拿到桂花糖糕,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香桃还有些怀疑:“你这么好心?可不是受了你们王爷的指使吧?”   汪全苦笑:“我们王爷哪怕再神通广大,也没有知道宁姑娘肚子里想吃什么的道理。”   香桃这才勉强信了。   她让汪全买了桂花糖糕,果然,没等多久,糖糕很快便到了手中。她又往汪全手里瞥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是和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油纸包,还透着桂花香。   汪全与她闲聊:“我们王爷近日里也不知怎么回事,从前从来不爱吃这些甜食,可如今却忽然喜欢上了,还指名要宝芝斋的桂花糖糕,我这不就特地过来买了。”   香桃点了点头。   她怀里抱着刚出炉的热乎乎的糖糕,急忙和汪全道别,飞快地跑回了宁府。   见她回来,宁暖还有些吃惊。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姐,小姐你听我说。”香桃急哄哄地将糖糕放下,道:“你猜我又听到了什么?”   宁暖听着有些不对:“你又听到了什么和安王有关的事情?”   香桃立刻点了点头。   宁暖不甚有兴致的转过了头去。   香桃兴冲冲地道:“小姐,这次你一定要听听,哪怕你说夫人,奴婢也要说给你听。”   宁暖瞥了她一眼,见她坚持,这才道:“那你说吧。”   “奴婢在给你买糖糕的时候,碰到了安王身边那个叫汪全的人,他告诉奴婢,原来安王会打柳公子,是因为了小姐您呢!”   宁暖眼神微动,朝她看了过来。   “是柳公子在外面提起小姐您,说的他好像与小姐有什么关联,败坏小姐的名声,是安王碰巧听见了,担心对小姐您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这才将柳公子打了一顿。”香桃说:“原来安王是为了给小姐您出头,才会打柳公子,奴婢还挺汪全说,说安王因着这件事情被皇上禁了足,如今连王府都出不了。”   宁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香桃只等着她惊讶的反应,见她除了方才有些惊讶之外,之后便什么反应都没了,顿时纳闷:“小姐,您听了就没感觉吗?”   宁暖气定神闲地道:“那安王已经与我没有干系,他做什么,那是他的事情,你还让我做出什么反应?难不成要当面感谢他一回?”   可别说安王愿不愿意,若是她有这个念头,恐怕家中三个人都要来阻止了。   香桃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她顿时失去了兴趣,恹恹地帮着宁暖将糖糕外面的油纸包给拆了。   倒是宁暖,却还有几分若有所思。 第61章   安王为她出头,后又遭被禁足的事情,宁暖没有说给任何人听,等着宁朗将祝寒山送走了,她才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宁彦亭今日一整天都高兴的不行,即使祝寒山走了,他也还是不停提起祝寒山的名字,反倒是让宁朗吃味不已。   “爹,我平日里可从没见你这么高兴过,你看祝寒山,反倒是比看我还顺眼了?”宁朗不甘心地道:“到底谁才是您的儿子?”   宁彦亭看了他一眼,又想想祝寒山,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嫌弃。   “你若是有祝寒山半分好,我和你娘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操心了。”宁彦亭瞪了他一眼,道:“你看看,祝寒山还是青山书院念书最好的人,他家境那么差,都知道要好好用功念书,你呢?你要是有他一半自觉,我又从小给你请先生教导,如今可不比祝寒山还要厉害?”   宁朗顿时苦了脸:“这……这念书也是有天分的,爹,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个,你就别强求了。”   宁暖替他解围,笑道:“爹,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你这样喜欢哥哥的朋友。”   “他从前那些朋友?”宁彦亭哼了一声,又说:“阿暖,你没瞧见,可爹爹敢保证,那祝寒山以后一定有大出息。你看好了,等今年秋闱,他与你哥哥一块儿去考功名,以他的才华,明年说不定等考中状元。”   宁彦亭没有将话说满,可心底却是知道,自己说的事情是肯定会成真的。   因为上辈子就发生过。   在他的记忆之中,祝寒山不但中了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很是风光。他本身能力也十分出众,很得皇上的重用,晋升飞快。只是宁彦亭后来落了难,和他接触也不多,只知道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虽然他现在落魄,可他身上藏着无限潜力,未来大有可为。   自己儿子新交的朋友竟然会是祝寒山,这让宁彦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惊讶过后,便是狂喜。若是现在就能和祝寒山交好,即使以后宁朗没有出息,也能有这个朋友帮持一把。   这么想着,宁彦亭连看宁朗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欣慰。   宁朗很是不自在。   “爹,你眼光这么准,那我呢?祝寒山能考中状元,我是不是也能考到一个功名什么的?不说是探花还是榜眼,起码能有个名次吧?”   宁彦亭斜了他一眼,说:“你若是能考中举人,那也是我们宁家祖宗保佑。”   宁朗:“……”   宁朗气极。   他愤愤道:“你这般喜欢祝寒山,那我以后就不让他来家里了。”   宁彦亭乜了他一眼,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家里头,也就只有宁朗对祝寒山最是上心,他向来都是对朋友掏心掏肺的,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朋友,这回生祝寒山的气,回头一见到祝寒山就气消了。   ……   楚斐窝在王府里头,一步也没有出去,可祝寒山进了宁府的大门,就立刻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他一听完消息,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汪全提着桂花糖糕进门时,便看见他脸色阴沉的模样,顿时也不敢耽误,连忙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到了他的面前。   “王爷,您要的桂花糖糕,奴才给您买来了。”汪全讨好地道:“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给本王沏壶茶来。”   “好嘞。”   等汪全提着茶壶回来,却见他的脸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连特地吩咐他买来的桂花糖糕都忘在了一边。汪全一边给他沏茶,一边纳闷地道:“王爷,您又有什么烦心事?难道是为了皇上禁足您的事情?皇上也被工部尚书告了一状,正在气头上,等过些日子,您去求一求,皇上自然也就气消了。”   楚斐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本王心里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不成?”   汪全嘿嘿笑道:“奴才打小就跟着王爷,王爷心里头想着什么,可没有比奴才更清楚的人了。”   他正得意着,忽然听楚斐道:“本王没在想着这个。”   汪全脸上的笑顿时收了回来。   “你说这祝寒山去了宁府……他好端端的,去宁府做什么?”楚斐纳闷。   “王爷,祝寒山又是谁啊?”   “就是那青山书院的头名。”   汪全想起来了。   “祝寒山去了宁府?奴才记得,宁公子似乎就是和祝寒山做了朋友。”说到这儿,汪全看了他的脸色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这才继续道:“祝寒山去宁府,说不定就是被宁公子邀请了去。”   “就这样?”   汪全纳闷:“那王爷是如何想的?”   楚斐换了个姿势,下意识地拿起一块桂花糖糕放入口中,任由甜腻的味道充斥喉间。他出神道:“会不会不是为了宁朗,是为了……”为了阿暖呢?   汪全猜测他的意思:“王爷说是宁姑娘?”   “你也这么觉得?”   “王爷冤枉,奴才可什么也没有说。”汪全苦哈哈地道:“这好端端的,王爷怎么会想到了宁姑娘那儿去。”   “万一他们将祝寒山叫去,是要给宁姑娘找夫婿呢?”楚斐心道:宁家那三人都是从未来回来的,若都是和他一样,就是从死了以后才来,祝寒山明年就能考中状元,要是宁家三人想到了这个,特地将祝寒山叫去,要将宁暖嫁给他呢?   饶是楚斐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虽然祝寒山如今还是个落魄书生,可等他考中状元以后,便能一飞冲天,让所有人都惊讶。   汪全纳闷道:“王爷,那祝寒山家境贫寒,若是让宁姑娘嫁给了他,可不是要让宁姑娘受委屈吗?宁大人这么疼女儿,怎么舍得?”   “若是那祝寒山以后能考中状元呢?”   汪全想了想,又说:“可他也没考中呢,这事情也说不准。”   怎么说不准?楚斐心道:那个祝寒山还偏偏就是考上了。   更别说如今祝寒山还是最落魄的时候,宁家若是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定会让祝寒山将恩情记在心中,等祝寒山以后发达了,也不会轻易地就忘了。岂不就如了宁家人的愿?   只是一想到宁暖要嫁给祝寒山,楚斐心里就百般不情愿。   可……   可想来想去,祝寒山倒也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楚斐心里头更纠结了。   “王爷?”   楚斐重重地哼了一声,让汪全心里头也跟着颤了颤。   汪全看了他一眼,又道:“王爷先前还说,已经对宁姑娘不在意了,以后宁姑娘要嫁给谁,那也和王爷没有关系,王爷何必还要想着这个呢。”   楚斐看向他。   汪全继续道:“如今也是,王爷为了宁姑娘,和柳公子大打出手,这才惹恼了皇上,若是王爷真的不在乎宁姑娘了,怎么还会去找柳公子的麻烦,现在听着宁姑娘可能要嫁给别人,王爷也不高兴,依奴才看,王爷心里头分明还是有宁姑娘的。”   楚斐没有吭声。   他心里头当然有阿暖。   “既然王爷心里头有宁姑娘,为何要放弃宁姑娘呢?”汪全不解:“宁姑娘是个好人,她嫁给王爷,王爷也不吃亏,哪怕是祝寒山未来中了状元,也不及王爷您厉害。王爷您看,你还时常担心宁姑娘会嫁给不好的人,可看来看去,哪个人能比王爷您还好,王爷您说是不是?”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楚斐的心坎里。   在他心里头,也是这样想。   这天底下,哪里还会有比他还好的人?   可阿暖上辈子是王妃,这辈子离了他,总不能嫁的比上辈子还差吧?   “不行。”他说:“她不能嫁给我。”   “为什么不能?”汪全不解:“王爷心里头有宁姑娘,宁姑娘怎么就不能嫁给王爷了?难道王爷要眼睁睁地看着宁姑娘嫁给了别人才甘心?”   楚斐:“……”   他也不甘心!   一想到阿暖要和别人成婚,他便心如刀绞,只觉得连呼吸都要变得困难。   汪全想不明白了:“王爷既喜欢宁姑娘,又不愿意娶宁姑娘,不愿意娶宁姑娘,又不愿意让宁姑娘嫁给别人,这不是在耽误宁姑娘吗?”   楚斐:“……”   楚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蠢奴才!你胡说些什么呢!”   汪全委屈:“奴才跟了王爷这么久,哪里不知道王爷的心思?依奴才看,王爷既然喜欢宁姑娘,就不应该这样放弃,就应该去将宁姑娘抢回来,等以后宁姑娘嫁给了别人,王爷可真的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   “王爷不是常说,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你的事情?要是有石头挡在王爷面前的,您就将那石头搬走,或者砸得粉碎,您可是对慧真大师说过,不撞得头破血流,可不会就这样轻易回头。可您这样,这不是还什么也没有做,就已经放弃了吗?”   “……”   汪全叹了一口气。   “王爷的心里头想着什么,奴才也猜不明白,王爷自己想明白了,那奴才也不说什么了。”   楚斐没有说话。   等汪全出了屋子,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拿起一颗桂花糖糕放入口中的,是熟悉的带着桂花的甜香。   阿暖一向好这口。   他从前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可后来阿暖走了,他想阿暖实在想念的紧,也不知怎么的,后来就喜欢上吃这桂花糖糕了。许是因为这曾经是阿暖喜好的缘故,他稀里糊涂的,竟也喜欢上了。   他心里想着阿暖,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心里头也就惦记这么一个人。惦记了两辈子,上辈子见着了几眼,便巴巴地将人娶回了家,可这辈子,却是连碰也不敢多碰,生怕又害了她。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鬼,可唯独碰到了阿暖,就畏手畏脚的,什么也不敢,生怕又踏错了一步,又会害了阿暖。   汪全说的那些,他哪里会不明白?   只是他倒是想,他敢吗?   他不敢。   宫里头坐着两座大山,他已经连累阿暖受了一回苦头,如今可不敢再连累阿暖第二回 了。   他如今在暗地里小心布置着,是等着有朝一日能够找到机会,将从前施在自己身上的,全都连本带利的报复回来,若是他成功了,是皆大欢喜,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阿暖,可若是他失败了,他失败就失败了,大不了又是一杯毒酒下场,可阿暖该怎么办?   他总不能再连累阿暖一回。   万事碰到了阿暖,他就连什么,胆子也没了。   楚斐心中苦涩,连桂花糖糕的清甜也不能缓解半分。   他想着汪全的话,心里头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阿暖嫁入他的王府,洞房花烛夜,他见着了穿着红嫁衣的阿暖,很是惊艳了一番,打心底有了实在感,从那天起,阿暖就是他的王妃,他的人了。   而这辈子,他克制着自己不出手,还要看着阿暖嫁给别人,往后阿暖红嫁衣要穿给旁人看,什么好的坏的,都是别人的。   楚斐的心里仿佛生出了一只手,将他的心攥在手心里,用力地蹂躏着,痛得不行。   他……他舍不得……   他用力地咬着口中的桂花糖糕,试图从中尝出几分甜味。   他还是舍不得。   或许,或许他都已经重来了一回,老天爷给他这一个机会,是让他这辈子护着阿暖平安喜乐,又或者,也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弥补阿暖,即使走了上一辈子的老路,也能让阿暖高高兴兴的、不受一点委屈呢?   ……   前一回听说了安王和书院两边的合作,这消息听说了没多久,宁暖又听说了新的。   消息还是香桃带回来的。她被宁暖使唤着在外面跑,跑的多了,消息也听得多了。   “小姐,你猜我这回听到了什么?”香桃神神秘秘的道:“小姐,这回的消息你听了肯定感兴趣。”   宁暖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问道:“又是关于安王的?”   “小姐,又被您猜中了。”香桃说:“不过这个虽然是和安王有关,可您肯定会感兴趣的,您听我说,这次还和书院有关呢。”   “书院?”   宁暖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他又和书院做了什么?”   香桃顿时得意了起来:“小姐,你听我慢慢说。今天我出去的时候,又碰到了安王身边的小厮,原来他也在帮安王跑腿,你猜他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   “安王先前与书院有了合作,是设立了一个什么奖金制度,给书院大考之中博得头筹的人发放奖金,小姐,这个您早就听说过了。可这回,安王是给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发奖金呢!”   宁暖更是好奇:“你给我仔细说说,什么叫做给全天下的人都发奖金?”   “是这样的,小姐。我听说呀,安王府门口贴出了一个告示,说是家境贫寒,读不起书的读书人,都可以去找他借银子,这银子呢,利息比外面借债的还低,几乎跟不要钱一样,安王还说,只要等那些读书人考中了功名以后,慢慢还也不迟。”香桃竖起三个拇指,说;“不过安王还说了,因为他手里头银子也不多,第一回 ,只能给三十个名额。”   “三十个名额?”那也不少了。   如果安王当真愿意供三十个人念书,那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别说三十个,哪怕是三个,都有人能感激他。   香桃掰着指头数了数,数完以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供三十个人读书,可得费不少银子呢,安王这回可真是大出血了。”   “那三十个名额,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香桃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她:“小姐,这也被您猜到啦?还真的有要求呢!”   “什么要求?”   “安王虽然给了三十个名额,可还设了一堆的条件,这第一个呢,就得是很穷很穷很穷的人,第二个呢,说是以后还要定时考校他们的功课,如果一旦没有用功念书,骗取银钱的,从今以后就再给不给机会,还有第三个,第三个……”香桃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竟是说不下去了。她弱弱地道:“这第三个,小姐,我给忘了。”   宁暖:“……”   宁暖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才道:“那你再跑一回,这回得看清楚了。”   香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立刻跑了出去。   她走了以后,宁暖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先是奖金制度,现在安王又要供贫寒学子念书,接连两个动作,看起来是真的将读书人放在了心上,关心着大家读书的情况。   此举一出,定能让他的名声大好,不知道要得到多少读书人的夸赞。   安王从前没有透露出半分这样的意图,如今接连有了大动作,还收买了读书人的心……难道这废材王爷,也不愿意做废材了?   宁暖心中惊讶,又忍不住好奇安王想要做些什么。   这一次两次三次的,她明明没有刻意关注,安王的消息却接连不断地传到她的耳朵里,更别说他做的都是自己好奇的事情,即使宁暖想不在意,心里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第62章   不只是宁暖听到了,安王府门口的告示一贴出来,整个京城的人很快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其中以看到了这则公告的读书人最为激动,尤其是其中家境贫寒手头拮据的,更是因此而高兴不已。   若说之前给青山书院和白鹿书院设立的奖金制度,也的确让不少学子们夸赞,可那些奖金也只有学识出众的人才能拿到,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可如今的三十个名额可就不一样了,只要是符合条件的,都可以得到安王给予的金钱支持。   在天底下的读书人之中,家境优渥的只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寒门学子,试图靠读书来改变命运。安王的这个决定一出来,顿时让这些学子眼含热泪,连呼安王仁慈。   不过半天的工夫,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又有行脚商人将消息从京城带了出去。   那些学子们听说了,各个官员们自然也听说了,连宫里头的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在告示贴出来的当天,还在被禁足的楚斐就见到了宫里头来的太监,是皇帝让他进宫觐见。楚斐气定神闲,换了一身衣裳,便随着太监入宫去了。   他入了宫,宫里头还不止一个人等着,御书房里头不但坐着皇帝,还有他好几个皇侄子。   楚斐也不行礼,随后喊了一声,便懒洋洋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姿态懒散。   他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头也不抬地道:“皇兄特地将臣弟叫来,也不怕伤了柳大人的心。”他还在被禁足呢。   楚奕无奈地道:“你还在为着这个和朕生气?”   “臣弟不敢。”   “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柳鸿一顿,又是在大街上,所有人都看着。那柳大人都告状告到朕面前来了,朕还能怎么做。”楚奕说:“虽说朕让你禁足,可依朕看,你也没闲着,坐在家中都闹出了事情来。”   楚斐没有应声,只当自己不知道,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楚奕也不好直说,给太子使了一个眼色。   太子站了出来,笑着道:“侄儿可全都听说了,皇叔王府里头的下人一早便出来贴了张告示,难道不是皇叔亲自授意的?”   楚斐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道:“你是说,贴出来的寻狗启事?”   太子一噎。   楚斐自然的接道:“我王府里头养了一只大黄狗,这两日走丢了,找了好几处地方也找不到,这不是让下人贴张告示,若是有谁看见了,就能送回王府里头来。”   “皇叔可别说笑了。”太子提醒:“侄儿与皇叔说的,是那补助银的事情。”   楚斐恍然大悟:“既然如此,你直说就是,还拐弯抹角的让我猜,我还以为你是替我找着了狗。”   太子:“……”   楚奕咳了一声,又说:“你如何想出了这个补助银?”   “前几日,我青山书院、白鹿书院合作,弄出了一个奖金,此事皇兄也知道。”楚斐淡淡地道:“臣弟看着那些农家子想念书却又没有银子可用,实在心疼的很,想着能帮上他们一些,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他顿了顿,还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又抬头朝皇帝看去,连脸上的表情也带上了讨好:“整整三十个人,我出了那笔银子,口袋里可一文银钱都没了,皇兄,不如你再给我贴补一些?我前几日还看中了一匹宝马,原先那银子,是要买马的,现在银子没了,再不快点筹到,马就要被人买走了。皇兄,你看……”   楚斐嘿嘿笑了两声,很是讨好。   楚奕顿时无奈,他瞪了满脸无赖相的弟弟一眼,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儿子们,又说:“朕看你平日里连一点活也不愿意干,这事可有的让你忙活的,此事说起来容易,可是个长远的活计,你这回不嫌麻烦了?”   楚斐挑了挑眉毛。   他的视线在几个侄儿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有数,可面上仍然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的模样,淡淡地道:“此事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定时出一些银子,我早就吩咐下去了,除了掏掏银子,其他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帮我干。”   “皇叔,你若是需要帮忙,侄儿也能帮你。”三皇子急切地道。   楚斐拒绝:“我用不着你帮忙。”   三皇子呐呐,又求助地朝着皇帝看了过去。   皇帝皱起眉头,对他的急切有些不悦,可到底心里抱着同样的念头,因此也还帮着他说话:“你若是需要帮忙的,尽管使唤他们几个,若是银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斐毫不留情地打断:“不需要。”   楚奕顿了顿,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   楚斐浑然不觉,自顾自地道:“皇兄,你可不知道,如今外面多的是夸我的人呢,他们从前都说我多么无能,什么事情也办不好,可如今不一样了,每个人都说我事情做的好,他们的好话我还没听够呢,可不能就这样把事情丢了。”   太子微微笑道:“皇叔想出了这个主意,百姓们自然都会记得皇叔。”   “那哪能一样?”楚斐斜了他一眼,说:“麻烦是麻烦了一点,可以后说起来,多得是人要说我好的,等现在这些书生老了,连他们的儿子、孙子、曾孙子都念着我,我如今借他们钱,那就是他们的大债主,只为了这层,他们以后就不能说我坏话。等时间一长,可不就没有人记得我是废材王爷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好似想出了这样的主意,当真只是为了听其他人多说说几句自己的好话。   在场众人纳闷,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试图看出一点不同来。   楚斐又说:“若是你们真要帮忙,不如送我几个营生,以后我多得是缺钱的地方,我手里那些铺子的收益可不够。”   他说的是“送”,可不带任何一点回报,别说什么差事了,连一句话也不会提起。听他的意思,好像多说了几个人的名字,那些百姓就会少夸他几句一般。   做了这么久的废材王爷,楚斐对那些好话都稀罕的很。   楚奕皱起眉头,张口便道:“你身为叔叔,却……”   楚斐立刻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皇兄,你的意思,难道是要让我将这活给他们?”   楚奕被他的话堵住,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应下。   若是应下,反倒是显得他仗势欺人了。   太子笑道:“皇叔说的是哪里的话,侄儿不过是想要帮皇叔的忙罢了。”   “帮忙?”楚斐冷笑一声,厉声斥道:“我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主意,连这个功劳你们都要抢,仗着皇兄宠你们,就这么无法无天了?”   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几个侄儿的头上。   抬头看向楚奕,他还忿忿不平的,“皇兄,你也别太纵容他们,平日里,他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了,皇兄你也知道,宫外头的人都说我是个废材,这名声是如何来的?可不就是为了他们?如今我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们都要来抢。母后还等着我娶王妃呢,我这名声不好,哪里会有人愿意当我的王妃。”   楚奕张口就要为自己的儿子们说点什么,可楚斐更快,他愈发愤愤地道:“你们个个都娶了正妃,唯独我府里头空荡荡的,如今却是见不着我好,若是以后太后再问起来,难道你们给我说情去?”   当真是一番无理取闹。   众人瞠目结舌,怎么也想不到补助银的事情怎么又和他娶王妃扯上了关系。   众人心中也不住地想:太后平日里送了那么多人到你的府里,可从没见你收下来过,如今却是怪他们了?   尤其是平时被楚斐让了好几回的皇子,个个皆是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皇叔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泼皮无赖。   被楚斐这么一搅和,连太后也被他搬出来当挡箭牌,一下子谁也说不下去了,只得暂时将这事情放下。   楚奕不耐烦见到他,摆手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等楚斐出了宫门,上了自己的马车,才总算是没了在宫里头那副无赖的模样。   他沉思着,等马车驶出去了很远,才问汪全:“那三十个人找的如何了?”   “王爷,您那告示一贴出来,就有很多人找上门,不止三十个呢,奴才已经让人将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下,等着日后盘查一番,这补助银的事情,头一批人就选出来了。”   汪全说着,又忍不住问:“王爷,您在宫里头,为何就……”   他也是头一回见到他们王爷这么无赖的样子!着实吃了一惊。   “王爷说要娶王妃,可和补助银又有什么关系?若是让太后知道了,恐怕又要给王府里送人了。”   楚斐冷笑:“她可顾不上这个了。”   如今那几人,可都想着从他手里将这个活计捞走,哪里还顾得上他口中说了什么。他若是好好和那几人说,反倒是会迎来他们的怀疑。   撒泼打滚闹一场,倒是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第63章   宫里头,楚斐撒泼打滚了一番,短时间内也不好再来抢他的活。要是哪个侄儿抢了,就成了不愿意看他这个皇叔名声变好,还是拦着他这个皇叔娶王妃,更别说他还将太后拉了出来,以太后的名义压人,太后一向溺爱他,尽管背后还有着别的念头,可表面上,其他人也不敢多做什么。   倒是太后听说以后,也特地让人将楚斐叫进皇宫,却被楚斐以事务繁忙的借口避了过去。   在那之后,他倒是的确还是忙着准备补助银的事情,忙得风生水起,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盯着他的动作。   所有书生们都对补助银的事情十分关注,王府一贴出告示,便立刻有人去争那三十个名额,经过调查筛选以后,那三十个名额很快便有了人选。   祝寒山就是其中一个。   得到消息的时候,宁朗还有一些忿忿不平,特地来找宁暖抱怨。   “我和祝寒山说,让他别去争安王的补助银,他要是缺银子,我……我虽然没有银子,可娘有啊,爹那么喜欢祝寒山,还说祝寒山以后肯定能考中状元,要是祝寒山缺银子读书,他肯定乐意支持。我都和祝寒山说了,他还和我见外,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这不,安王那边一说要找三十个人,他就立刻去报名了。他学问又好,家里又穷,可不就被选上了?”宁朗不停地抱怨:“我和他说了安王不是个好人,他非不听,还说就算是把我当朋友,也不能这样占我的便宜,哎呀,真是气死我了。”   他猛灌了好几杯凉水,才总算是将心里头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若是换做其他人,他肯定不会计较,可偏偏那人是安王,宁朗心里憋着气,十分想要和他争个高低,本以为他提出来以后,祝寒山会立刻答应,没想到祝寒山却是站到了安王那边,他别提多委屈了。   宁暖笑了笑:“哥哥是怎么和祝公子说的?”   “还能是怎么说的?”宁朗回忆了一下:“我和他说,他要是缺钱,我来找娘要,也不收他利息,不要他还,你说,这有什么问题不成?”   “当然有了。”   宁朗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哪里有?!我不收他利息,也不要他还,不比安王厚道?这天底下,哪里能找的来这样的好事?!”   “我听哥哥说起祝公子,猜想祝公子应该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若我猜的没错,那以祝公子的脾性,自然也不会愿意接收哥哥的施舍。”   “什么……什么叫做施舍!”宁朗小声嘀咕:“连我自己和娘亲讨银子都不容易呢,原本还想为着他费点口舌,他竟然还不领情。”   “哥哥与祝公子更熟,想来也比我更了解祝公子的为人。”宁暖笑道:“安王财大气粗,他想要帮助读书人,自然也可以像哥哥那样,不收利息,不要还钱,白白送银子给人家,可安王要真那样做了,也没有人愿意去争那三十个名额了。”   读书人最是心高气傲,哪里愿意接收这样的施舍?   “可安王是安王,我与祝寒山是什么样的关系,和安王能一样吗?”   “正因为当哥哥是朋友,祝公子才不愿意收呢。”宁暖软声劝他:“哥哥也别生气,你是出于一片好心,我想祝公子也知道,他既然已经做了安王那三十个人之一,那对祝公子也是好事,哥哥是他的朋友,看见他的好,应该高兴才是,生气做什么?”   “可……可那是安王!”宁朗郁郁:“他怎么就愿意听安王的,不愿意听我的。”   宁暖知道他是钻进了死胡同里,也不急着劝他,心知再劝也没有用,所以只让他慢慢想。依宁朗的性子,也不用多劝,等过个几天,便将这件事情忘了个干净。   她转移话题说:“昨日宁晴来找了老夫人一趟,说了一些话,好像是与哥哥有关的。”   宁朗果然是立刻被转移走了注意力,顿时瞪大眼睛,直起了身体:“她来找老夫人,还是说我的事情?我?我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告状的?”   宁暖道:“她走了以后,老夫人就将娘叫了过去,娘回来时憋了好大的气。”   “她还让娘生气了?”宁朗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近几日我一直乖乖呆在家中,哪里也没有去,什么事也没有惹,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祝寒山,我天天都和他待在一块儿,我是真的没惹事。”   “不是哥哥惹出来的事。”宁暖顿了顿,又说:“不过也与哥哥有关。”   宁朗更加纳闷:“什么?”   “是宁晴来和老夫人说,说哥哥到了年纪,也是时候要相看合适的姑娘了。”   “……”   “老夫人怨娘顾虑不周,把娘埋怨了一通,娘也顶不了嘴。”宁暖无奈:“老夫人提起时,说是关心你,可宁晴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提起这回事,想来也和宁晴脱不了干系。”   宁朗差点哭了。   “我平日里连话也没有和她说出去,更没有招惹过她,这好端端,她心里不高兴,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宁朗刚被安王气了一通,如今又听到宁晴的事情,心中更气:“那娘呢?娘说了什么没有?”   宁暖一想起江云兰和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只剩下无奈和好笑。   “娘说,你原先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样子,哪里会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会相中你。”   “……”   宁朗整个人又蔫了:“娘、娘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如今哥哥肯上进了,自然也会有好人家的姑娘喜欢了。”宁暖安慰道:“哥哥要是有心,兴许明年我就能见着嫂子了。”   宁朗不吭声。   他心道:上辈子,那可是连阿暖都怀上宝宝了,他都没娶着媳妇。   难不成这重头活一回,不但是要让他弥补阿暖,还是要让他娶个媳妇的?   宁朗可没楚斐的那些心思,心里头更不曾惦记着什么人。原先是他的脑子被读书占满,如今一想起来,郁闷过后,转而又很快高兴了起来。   他顿时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起身道:“我去找娘,一定得让她给我找个合心意的。”   他说着,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宁暖张了张口,本想叫住他,眼见着他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怎么叫也叫不住了,只好将没说完的话给咽了回去。   果不其然,等宁朗跑去找了江云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以后,立刻被江云兰骂了一通。   “你真当宁晴那丫头对你一片好心呐?她哪是劝老夫人催你娶妻,是来给你做媒来了!”   宁朗当即惊讶:“做媒?做什么媒?”   “还不是那柳夫人。”   “柳夫人?”宁朗挠头:“她不是想要让她的儿子娶阿暖,咱们不是已经回绝了吗?”   “是这样,可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你和安王的关系好,最近安王又做出了这一番大举动,他又得圣宠,而且京中还在说着阿暖的事情,那柳夫人见娶阿暖不成,如今又想把她女儿给嫁给你。”提到这个事情,江云兰就有些无语。   那柳夫人好歹也是工部尚书的夫人,怎么还上赶着和他们宁家结亲。   宁朗也是惊讶不已。   “那娘,你、你该不会是答应了吧?”   “怎么可能。老夫人和我提起来,意思是让我赶紧去柳家提亲,我哪里敢答应,还和老夫人吵了一架。”江云兰得意地昂起下巴:“如今整个宁家都是我说了算,她想要做什么,也都得经过我的眼睛,你放心,就算是她想,娘也不会让她做出点什么。”   宁朗这才放下了心。   “这也真是奇怪,安王先前还将她儿子打了一顿,她不恨安王就不错了,怎么着又上赶着要和安王攀关系?”宁朗小声嘀咕:“可我与安王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你这样想,安王兴许不是这样想。”江云兰提醒:“你先前与安王的关系的确是好,回来以后,就和安王断了联系,兴许安王心里头还将你当朋友呢。”   “……”   宁朗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纠结了半晌,才又道:“那我也不会应他的约。”   那安王是什么人,惦记着他们阿暖呢,如今说是放弃了,万一这念头又死灰复燃了呢?!   宁朗这样想着,隔了几天又见到了安王。   安王的马车停在青山书院门口,是来与院长商讨事情,商量完以后,他便被几位夫子簇拥着,在书院里头逛了一圈。   如今安王在读书人之间的名声好的很,一听他来了,许多学生也纷纷探头去看。   宁朗跟着其他人一块儿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却和安王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连忙收回视线,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却听外面传来了安王的声音。   “院长,本王找宁朗有些事情要说,不介意本王将人带走吧?”   宁朗顿时瞪圆了眼睛。   院长哪里有不同意的,连连应道:“王爷请。”   宁朗百般不情愿,也只好被院长和夫子联手送到了安王的面前。院长还特地让出了自己的院长室,让他们好商量事情。   汪全去关了门,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宁朗不情不愿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去看楚斐,只瞪着院长室的门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楚斐含笑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忙得很,还要上课,你这样突然把我叫出来,打扰了我上课该怎么办?”宁朗怒道:“要是我考不中举人,那都是因为你!”   楚斐轻笑一声,道:“那本王给你请十个二十个先生,一天十二个时辰给你上课,将本王耽误你的时间补回来?”   “……”宁朗的脸都绿了。   “本王来找你,的确是有些事情和你说。”楚斐道:“既然你不愿意见着本王,那本王长话短说。今日本王特地到书院里来,就是为了找你。”   “找我?”   “若是本王去宁家,你肯定不情愿出来,本王邀请你你也不来,除了亲自来堵人,还有什么办法?”   宁朗只好道:“那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听闻前几日,柳夫人托人和宁老夫人说了一声,意图将她的女儿嫁给你?”楚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你知不知道其中有诈?”   宁朗顾不上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连忙问道:“什么诈?”   “那柳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想来你也不清楚。”   “我当然不清楚了,我又没见过她。”不止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宁朗都不可能会听说过柳小姐的事情。“我一个男人,还去打听她这个姑娘家的事情做什么?你要是胡说八道,小心坏了别人姑娘的清白。”   楚斐嗤笑:“她哪有什么清白可言。”   宁朗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意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呼吸都变得重了起来;“你……你是说……”   楚斐看了汪全一眼,汪全连忙从怀里面掏出一叠纸,递给了宁朗。   宁朗连忙接了过来,飞快地将上面的内容扫了一遍,脸上慢慢变红,连眼底都带上了几分怒气。他看完以后,看了楚斐一眼,见楚斐朝他微微点头,这才愤怒地将那叠纸撕了个粉碎。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本王何至于拿这件事情骗你。”楚斐淡淡道:“左右你们也没打算答应,宁夫人已经拒绝了,不是?”   是这样没错。   宁朗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不是楚斐特地过来与他说这回事,他也想不到这背地里还有这样的内情。   宁朗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是将心头的冲动压了下去。他抬头看向楚斐,问:“你为何特地来与我说这件事?”   “说起来,这也是本王连累了你。”楚斐叹气:“先前,我将柳鸿打了一顿,柳夫人也是含恨在心,似乎是还迁怒了你妹妹,碰巧又出了柳小姐的事情,她又听闻我们关系好,这才让她看中了你。”   宁朗噎住。   敢情他还是被人当了冤大头了?!   宁朗心中恼怒,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阿暖。柳鸿的事情,他们早就已经拒绝了,那柳鸿被打,又怎么和阿暖扯上关系了?他们阿暖好好的待在家中,平白被人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阿暖可冤枉的很!   若不是他们一家子都重生了回来,或许当初早就已经答应了柳鸿,柳夫人这样蛮不讲理,要是阿暖嫁过去了,得多吃亏呢。更别说还有他,要是柳小姐清清白白,愿意嫁给他,也是一件大好事,要是不是早知道柳家是大皇子那边的人,说不定他们也应了!   要是真应了,他该往哪里说苦去?!   宁朗咬牙切齿:“多谢王爷提醒,柳家既然这样算计我,我定不会让这件事情这样子算了。”   楚斐道:“若是需要本王帮忙的,你尽管与本王提。”   宁朗看了他一眼,想让他以后少关心自己家的事情,可到底刚因为这个得了他的帮忙,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觉得尴尬,楚斐也不愿意多待,和他说完了事情,便立刻起身道:“既然事情说完了,那本王就走了。”   宁朗长舒一口气:“恭送王爷。”   接下来一整天,他上课的时候,都是心神不宁的,祝寒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了他一回,宁朗不愿意将这么丢人的事情告诉他,因此便含糊的应付了过去。   等到他匆匆回了家中,便立刻去找江云兰,将这件事情与江云兰说了。   宁朗与她大倒苦水:“要不是安王来找我,我也不知道,原来那柳小姐心里头还有着其他人,她和她那表哥情投意合,就因为嫁不了她表哥,就能来欺负我了?我就算是再不好,也不至于找一个失身了别人的女人,他柳家瞒着我们,还做出一副是我们高攀了的姿态,幸好是拒绝了,要是我们应了,岂不是就成了冤大头了?!”   江云兰也是咬牙切齿:“柳家欺人太甚!”   “娘,此事我们虽然拒绝了,可也不能这样算了。要是就这样算了,我也气不过。”宁朗说:“可这事情,我不好出面,娘你最有注意,你来替我想一想。”   江云兰连连应了下来。   他们两人这般生气,这事情也瞒不了宁暖,很快便传到了宁暖的耳朵里。   “哥哥,这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宁暖微微蹙起眉头:“柳小姐在后宅里头,你怎么会知道柳家后院的事情。”   “这……”宁朗登时心虚。   被催了好几声,他才小声道:“其实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别人?别人是谁?”   “是安王。”宁朗声音更低:“他是说,因着他打了柳鸿一顿,柳夫人含恨在心,还把这事怪到了你头上。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可柳夫人既然都做出了这等事情,想来也是她脑子有病。”   宁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心道:柳鸿之所以被安王打,可不就是因为她?哥哥他们不知道的,她却是知道。柳夫人爱子心切,将这怪在了她的头上,可她也冤枉的很。   此事还得多谢安王,如果不是安王,先是柳鸿,现在又是柳小姐,他们宁家可得吃不少亏。   江云兰却多了几分怀疑:“安王说的?安王该不会是故意诓骗你吧?”   “娘。”宁暖劝住了她:“您去派人打听一番,不用去柳家,柳家上下肯定是被瞒得死死的。去另一人的家里,若是柳小姐当真做过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人知道。”   江云兰定了定神,也没耽误,立刻派人打听去了。   柳小姐的事情出了以后,柳夫人大怒,果然是让柳家上下所有下人都封了口,不准再提这件事情。而与柳小姐有私交的表哥,如今已经娶了妻,也被下了死令,不准再与柳小姐来往。可事情瞒得再紧,哪里能瞒得了枕边人,柳表哥刚过门的妻子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然而木已成舟,她只能将委屈往肚子里咽,可这么大的委屈,也不一定能咽的住。   江云兰派人打听了好机会,总算是从柳表哥家打听出了一点消息。安王说的没错,柳小姐果然是与她的表哥有染。   等消息传回到了江云兰的耳中,确认过后让江云兰更是震怒。   她让宁朗安下心,专心去念书,将事情揽了过来,回头便与宁暖商量。   “那柳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她还想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把她的女儿嫁给朗儿,若非、若非我们机警,避了过去,只怕以后还要欢欢喜喜将她女儿迎进府中呢。”江云兰愤愤道:“还有那宁晴,讨好周夫人讨好的欢,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也来说这种事情,也不嫌害臊。”   “娘,你也别气这个了,老夫人也不知道这回事呢。”   江云兰重重地哼了一声,才总算是不提了。   “阿暖,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江云兰问道:“那柳家的亏,我们也不能这么咽了,我看柳夫人的意思,就算是不嫁给我们宁家,也是要将柳小姐嫁给其他人,若是让柳小姐嫁给了其他人,那也是让人家吃亏。”   她说完,又不禁想,若是她的女儿出了这种事情,一定偷偷摸摸找个合适的人赶紧嫁了,将这件事情咽进肚子里,哪里还会这样大张旗鼓的找一个家世相当的人。若是真的成了,这是要结亲还是结仇呢?   宁暖想了想,道:“娘,你调查的时候,那柳小姐和她的表哥断干净了没有?”   江云兰愣了愣,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又派人去调查了一番,在仔细调查之下,果然,还看见了柳小姐的贴身丫鬟跑出府去,偷偷摸摸将一封信塞给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那小厮绕了好大一圈,回了家中,可不还是那个表哥家?   这柳小姐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没有和她的表哥断干净呢! 第64章   一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江云兰也没有急着出手。   她先去打听了一番柳夫人近日的动态,听闻她又和某位夫人来往忽然变得密切,也不难猜出来,柳夫人这是见宁家这边没法下手,又打起了别人的主意。   将自己已经失了清白的女儿瞒着嫁给其他青年才俊,若是此事没有被发现也就算了,若是被发现,亲家也能变成仇家。虽然江云兰也没想出来柳夫人会如何应对,可她也不准备干看着。   柳夫人妄图结亲的也是一个大户人家,这样的人家,对名声也看中的很。顾忌着柳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最后也没有入他们宁家,不算是吃亏。因此江云兰也没有直接将这件事情捅出来。   索性刘小姐和她的表哥还有着联系,因此她也没有与宁暖说,自己偷偷派人让柳夫人意图定亲的人家的下人撞见了柳小姐身边丫鬟偷偷递信的事情,那下人纳闷不已,刚开始也没察觉,回头与主人家一说,那户人家便立刻上了心。   之后的事情,江云兰也没有再管了。   隔了好多天,她再去打听的时候,才听说柳小姐的亲事又告吹了。   哪怕柳夫人瞒得再死,可柳小姐和她的表哥既然还有来往,只要细心查,定然能查出痕迹。很快,柳小姐和她表哥的事情便败露了。那边也顾忌了情面,没有闹得太大,可到底还是与柳家生了嫌隙。   柳夫人也再也不敢想着将柳小姐嫁给谁,听闻她还与表哥有着联系,心中震怒,更是直接将柳小姐送出了京城去。   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江云兰才找了个机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家里人。   宁朗长舒一口气,道:“幸好,要不是有人提醒,恐怕那人就要被坑了。”   “那柳家人也真是大胆,连这事情也敢瞒下,要不是……”江云兰顿了顿,忽然道:“可安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宁朗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不但知道这件事情,连咱们家做了什么都知道的,那柳夫人托宁晴来和老夫人说,老夫人又和你说,拐了这么大一个弯,你前脚刚拒绝,他后脚就知道了。”宁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一回事。   在自己重生回来之前,“他”与安王交好,被关在家里头禁足的那段时间里,安王可是天天和他传信。他连信使的模样都没见着我,只要将信夹在窗户上,自然就有人来拿走。这么说,安王岂不是在他们家中放了人,每天都盯着他们家的一举一动,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们做了什么都会被发现。   宁朗悚然一惊,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连忙道:“娘,我明天去问问安王,我亲自去问一问他,不就知道了。”   江云兰也是心有戚戚然。   宁暖探究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宁朗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试探着写了一封信,按照以前的路子夹在第三扇窗户上,然后他急匆匆地换了衣服躺下,吹了灯,却也不睡,只凝神去听外面的动静,连躺下来的姿势都十分别扭,正好是一个他可以看着那边动静的角度。   宁朗瞪得眼睛都酸了,总算是等到了一点动静。只见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快的仿佛是他眼前产生了错觉。宁朗不敢怠慢,连忙爬了起来,走到窗户前一看,夹在窗户上的那封信可不就是不见了踪影?   等不及安王的回信,第二日一早,他派小厮去书院那边请了个假,急匆匆地便朝着安王府方向跑了过去。   江云兰今日约好了要和赵夫人出门,也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宁彦亭更是如此。用过早膳以后,宁家便只剩下了宁暖一人。   她看着天色正好,而花园里春花开得正盛,来了兴致,便让下人们在花园摆了桌子,自己抱着画卷和材料,乘兴去花园作画。   只是工具才刚摆好,纸上才刚画了个雏形,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就到了她的面前,也不行礼,直接道:“大小姐,老夫人传您过去。”   宁暖头也不抬,没有理会,自顾自继续画。   那丫鬟瞪大了眼睛,刚要发作,却被香桃眼疾手快地拦下,拉到一旁立规矩去。如今香桃的位置没变,仍然是宁暖身边的丫鬟,可自从江云兰掌家以后,连气势都高了不少,自觉不能给自家小姐丢面子,有事没事就去找江云兰身边的大丫鬟讨教,还隐隐有了丫鬟中的头头的意思。   等宁暖收笔时,老夫人派来传话的丫鬟整个人都蔫了,恹恹的,哪里有方才趾高气昂的意思。   香桃立刻凑了过来,嘴里的好话接连说个不停:“小姐可真厉害,小姐这花画得跟真的似,奴婢一晃眼,差点没认出来。”   宁暖失笑,让小丫鬟将东西收了,这才看向过来传话的人:“老夫人叫我?”   丫鬟蔫蔫地道:“是,小姐,老夫人传、请您过去。老夫人原先是想要找夫人的,可夫人不在家,便让奴婢来找您了。”   宁暖点了点头,带上香桃去了。   她方一踏入老夫人的屋子,还未站稳,便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她的面前响起,宁暖一垂眸,就看到一只茶杯碎在自己的脚边,滚烫的热茶立刻在地上晕染出了一滩,还有几滴溅在了她的鞋面上。   宁暖顿时蹙起了眉头。若是她方才走得再快一些,这杯子可就是砸到她的身上了。   自打分家以后,老夫人便一直安居在后院,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曾找过什么麻烦,如今是憋了一肚子火,特地来找她出气来了?   宁暖心中有了定数,再抬起头来,眼神也有些冷。她看了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宁晴一眼,宁晴一和她的视线对上,便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宁暖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老夫人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宁暖盯着宁晴道:“可别是听了某些人的话,便不管不顾地找我问罪来了。”   老夫人难道动了怒:“如果不是晴儿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做出了这种事,你做了错事不承认,如今竟然还有脸面在这里威胁晴儿?”   宁暖笑了一下:“老夫人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宁晴看了老夫人一眼,这才大着胆子道:“暖姐姐可别装傻,这所有事情的经过,我可都和奶奶说了,你要是早点认错,奶奶还能原谅你,不然,奶奶生气了,就算是我想要劝,也是劝不住的。”   连话也说了好几句,可坐下来这么久,也没有人端茶上来。   香桃想要说点什么,被宁暖看了一眼,拦住了。   她依旧道:“我只知道我被老夫人叫来了这里,如今进了门,到现在连一口热茶也没有喝着,你就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却什么事情也没有说,只说我做错了,别说我错没错,连事情也不与我说清楚,堂妹还真是不客气。”   宁晴脸色变了变,又朝着老夫人看了过去。   老夫人揉了揉额角,才沉着脸道:“我听晴儿说,柳夫人想要让她的儿子与你定亲,是被你拒绝了。”   宁暖颔首:“如果说的是这件事情,那我的确是拒绝了。”   宁晴立刻来了底气,得意地道:“暖姐姐还说自己没做过。那柳公子是工部尚书柳大人家的公子,柳夫人看中了暖姐姐,特地让周夫人过来和我说,让我给暖姐姐带话,可暖姐姐倒好,不由分说就拒绝了,且不提那是工部尚书,柳夫人特地传话,暖姐姐好生不给面子。”   香桃端了茶过来,宁暖接过来喝了一口,又不甚在意地道:“听你的话,我好像还错了第二处。”   宁晴更加得意:“可不是嘛,那柳夫人不计前嫌,又想着堂哥,想要将女儿嫁给堂哥。堂哥是什么样的人,暖姐姐也是清楚的,他这个年纪了,整日惦记着在外面玩,连书院也不乐意去,整日想着逃课,就算堂哥是大伯的儿子,可比之柳公子,却是差了一大截,柳夫人愿意不计前嫌将柳小姐嫁给堂哥,那是堂哥高攀了,可暖姐姐真是的,竟是又拒绝了柳夫人。”   她见宁暖脸色变也没变,也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暖姐姐接连拒绝了柳夫人两回,可知不知道柳夫人有多生气?那可是工部尚书家的公子,难不成暖姐姐还当做是街边的白菜,连看也不看一眼,要知道,放到外面,可多得是人想要嫁给柳公子呢。”   说起这个,宁晴心中便充满了嫉妒。   从柳夫人辗转从她这儿打听的时候,她心里就憋着气,后来听宁暖拒绝了,心里头气更盛。柳夫人被拒绝以后,连周夫人也来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了好多好话,才总算是将周夫人劝住。后来柳夫人再透露柳小姐的事情,她不敢和宁暖说,生怕会被宁暖拒绝,因此直接来找老夫人了。   谁知道老夫人是找了,老夫人也的确开口了,可宁家又拒绝了!   接连被拒绝了两回,柳夫人再好的脾气也好不了,因而迁怒了周夫人,周夫人又迁怒了她,现在她不但见不到周公子,连周夫人都见不到了!   宁晴心里头憋不住气,因此特地来找老夫人告状来了。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如今宁彦亭不愿意听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在宁家可谓是一点威信也没有了。   宁暖不被她的话吓住,依旧问:“那又如何?”   宁晴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老夫人严厉道:“柳家愿意和宁家结亲,那是看得上你,你倒好,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好,你看不上柳公子,那你哥哥的事情,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插手做什么?!”   宁暖也冷了脸色:“老夫人就听着宁晴诋毁我哥哥,难道就不说点什么?”   老夫人不悦地看着她:“晴儿说错了什么?你哥哥不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柳小姐看得上你哥哥,那是你哥哥高攀,错过了柳小姐,你还以为他还能娶上什么好人家?”   “我哥哥如今已经和那些人断了关系,也已经有许多日没有逃学,他每日用功念书上进,他已经改过自新。老夫人若是不信,随便找一个下人过来,哪个不是这么说?可老夫人和我们同住在府中,却连这点也没有听说。”宁暖冷声道:“连同住在一屋檐下的事情,老夫人都没听说过,宁晴与老夫人更没有住在一块儿,她来和老夫人告个状,老夫人就信了,怎么不怀疑她说的是真是假?”   老夫人更加不悦:“柳夫人已经与我通了气,难道还有假不成?”   “这么好的亲家,老夫人何不给她哥哥留着,又特地送到我哥哥面前来。”   “还不是柳夫人指名要宁朗。”提起这个,老夫人更加不高兴。   两个小儿子都没有大儿子出息,她倒是想要让其他两个和柳家结为亲家,可老二官职太低,柳家看不上眼,老三家的还是个小孩,年龄也不合适,这看来看去,便宜竟然落到了宁朗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头上。   宁暖道:“这天大的‘好事’,老夫人一听就应了,宁晴她消息这么快,怎么就没有告诉老夫人您,柳小姐是为何被送出了京城?”   “什么?!”老夫人惊讶地朝着宁晴看去:“柳小姐被送出了京城?”   宁晴也是茫然:“什么?我不知道啊?”   宁暖施施然站了起来:“我的亲事,自有我娘操心,而我哥哥的事情,老夫人不如再派人去打听打听,柳夫人将柳小姐送出京城的原因。若是打听出来了,倒好来告诉我一声。”   她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朝着宁晴看了过去。   “若是妹妹当真愿意,去求一求柳夫人,兴许柳夫人还真能如你所愿,和你家结亲了。”   宁晴茫然,又是纳闷。   她猜测宁暖说的事情不简单,也不敢随便应下。   宁暖起身往外面走,离开之前,也留下了一句话。   “老夫人让我认错,可两件事情我都不认。以后老夫人听了什么事情,也先去打听打听,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外人知道了是老夫人您牵线搭桥给孙子做媒,毁了您一身清誉,孙女想替您认了都救不回来。”   她说完以后,便离开了这儿。   徒留下老夫人和宁晴面面相觑。等人都走光了,老夫人才狐疑地朝着宁晴看了过去:“你还瞒了我什么?”   宁晴也是茫然:“奶奶,晴儿也不知道啊。”   可听宁暖的意思,这事情要是当初没处理好,最后还会祸及她?   老夫人眯起眼睛,对身边人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柳夫人是不是真的把柳小姐送出京城了。”   她身边的大丫鬟应下,匆匆走了出去。   而那边,宁朗也到了安王府之中。   楚斐早知道他会来,因此一早就等着了。宁朗被人带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悠哉地喝茶,手边正好放着宁朗昨天晚上写的那封信。   看到他这幅样子,宁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便恼怒道:“你当着派人守在我们家?他平时藏在哪里?房顶?”   “你急什么。”楚斐手虚虚抬了一下:“坐,坐下来慢慢说,别着急啊,你出来的急,要不要本王派人送点点心上来?”   “不用。”宁朗脸色青黑地道:“我吃饱了。”   “那喝茶。”楚斐笑眯眯地道:“你书院那边请假了,和本王在这儿说一整天也没有事。”   得了,连他书院请假了的事情都清楚!   宁朗更气,猛灌了一大口茶,才总算是将自己心中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他质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平时都在监督着我们?那我们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被你发现了?你还做了什么?你监督我们有什么目的,该不会……该不会……”其实最终目的是阿暖吧?!   宁朗脸色一白,看着他的眼神也更加不善。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楚斐依旧淡定的很:“你问了这么多,让本王先回答哪一个?”   “那就从第一个开始吧。”   “从你与本王通信的时候开始,为了传信方便,本王就在宁家放了人,那时候你也知道,可是经过了你同意,本王才将人手分过去,如今你还想倒打一耙?”   宁朗一噎,又说:“那之后,你为什么不撤走?”   “若是撤走了,本王还怎么知道柳夫人还想要将她的女儿嫁给你。”   宁朗又噎住。   他又问:“那你平日里一直看着……都听到了多少?该不会是我们家的所有动作,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楚斐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紧迫逼人的视线之下,而是让汪全拿过来一张纸,放到了他的面前。   宁朗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这是什么?”   “下一个营生。”   谁的?   自然是楚斐的。   补助银那边需要费很多银子,还为了他另一个目的,未来势必还需要大量的银钱做准备,因而他靠着重来一回的优势,想到了好几个能揽钱的主意。   宁朗平日里从未关注过这些,不管是这辈子和上辈子他都没有,可当看到了纸上那些内容的时候,他哪怕是再笨,也看得出来这些东西不简单。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眼,看的愈发心惊,抬起头来警惕地看着楚斐:“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本王一大早在这里等着你,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   楚斐点了点那张纸,笑而不语。   宁朗惊诧:“你是要我入伙?!”   楚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宁朗立刻将纸放下:“我先跟你说好了,我可没有银子。”   “本王不需要你的银子,这其中前期的所有准备都由我来准备。”楚斐说:“只是有人盯着,此事不能经过安王府的手。”   “你是说,让我帮你跑腿?”宁朗想也不想地道:“我不干。”   “你可想好了,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楚斐没有慌张,仍然笑眯眯地道:“因着与你还有先前一层关系在,本王才想要拉你一把,你也知道,此事若是成了,对你宁家来说也是一个助力。”   “你会这么好心?”   “那自然也是信得过你。”   宁朗觉得有些好笑:“你与我接触也不多,还尽是帮我解决烂摊子,就这样,也能知道我是个可靠的人?”   别说他了,连宁朗自己也怀疑。   他从来没做成过一件事情,乖乖待着不闯祸,就已经是帮大忙了。   “为了你妹妹,你说要改过自新的话,难道还是假的?”   宁朗沉默。   “若是只靠功名,哪怕是你现在开始念书,也敌不过其他人,能不能考上功名另说,就算是你考中了,宁大人的确能在朝中庇护你一阵,可能不能往上爬,却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等你妹妹出嫁时,你这功名能不能考上,也还要另说。”   宁朗更是沉默。   “可来替本王帮忙,那就不一样了。”楚斐哄道:“本王有信心,此事一定能成。哪怕是为了你妹妹,你也不拼一回?”   宁朗在心中想笑。   他心想:他如何敢保证此事一定能成?   且不说上辈子,安王办错了多少差事,到了后来还惹了皇上厌弃,失了圣宠,原先风头大盛的安王,到后来哪里还有原先的半点风光?   若是一切都按着上辈子的路子走,等过个几年,安王他……   宁朗一愣,忽地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正好和楚斐饱含深意的视线对上。   他忽然意识到,楚斐如今和他说话的态度,可和记忆里头的“朋友”不一样。   他记忆里头的朋友安王,对着他说话时,可从来不分尊卑的。   难不成……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飞快闪过,宁朗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看着楚斐,却见楚斐仍然笑眯眯的,冲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第65章   楚斐原先也没想着将这件事情告诉宁家人。   在他原来的想法之中,虽然他不会透露这件事情,可他也会一直看着宁家,若是宁家遭了难,他便偷偷的帮上一把,比如这次宁朗被柳家人算计一样。可他的想法就在前段时间发生了变化,因而也不打算瞒着了。   与其瞒着,不如给自己找一个盟友。   宁朗听完以后,的确是整个人都懵了。   他面上呆愣愣的,暂时没反应过来。楚斐知道他的性子,也不着急,只慢悠悠地喝着茶等着。   过了好半天,宁朗才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刻的,他气腾腾地站了起来,径直朝着楚斐走了过来。楚斐没矛抖了抖,也不躲开,任由他冲着自己打了一拳。   宁朗是半点也没有留手,收了手,就见他脸上立刻青了一块。汪全惊恐地高呼一声,就要扑过来,却被楚斐给拦住了。   楚斐摸了摸脸,疼得直吸气,问道:“出气了?”   “怎么会这么简单就……”宁朗咬牙切齿地道:“你对阿暖做的,我打你多少拳都补偿不回来,要不是……”   要不是打死人要被关入天牢,还要连累家里人,他恨不得直接一拳将安王打回去。   老天爷实在是不公平,让他们回来也就算了,怎么连安王这厮也回来了呢?那安王这么对不起阿暖,让他回来干什么,难不成也是和他们一样后悔了,要弥补阿暖?   呸!阿暖才不稀罕他的弥补呢!   安王上辈子那么对阿暖,还有后悔,要是不甘心,上辈子为何不对阿暖好一点,阿暖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那时候,他被关在天牢里,连阿暖去世的消息都是安王过来通知他的,他可没忘记,安王说起阿暖的死讯时,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宁朗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你、你也死了?”宁朗惊讶地朝他看了过来:“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不等楚斐回答,汪全就再也忍不了了,怒气冲冲地道:“宁公子,你先是打我们王爷,现在又咒我们王爷死了,宁公子,我们王爷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子!”   楚斐拦了拦他:“站到旁边去,这儿没有你的事。”   汪全不敢置信:“王爷!”   楚斐摆了摆手:“去,出去待着,等本王叫你了你再进来。”   汪全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做看看楚斐,右看看宁朗,还想要说点什么,可碍着楚斐有令在先,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忿忿不平地走了出去。他合上了门,也没走远,就站在门口,随时准备等王爷叫自己进去。   楚斐这才回答宁朗:“你死之后没过一年的时间,我也回来了。”   宁朗咂舌:“你怎么死的?你是个王爷,好端端的,有谁想要害你?”   楚斐嘲讽地笑了一下,道:“偌大京城里头,有谁看得起我?”   宁朗说不出话来了。   他心道:可不是嘛,这废材王爷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先前还好,后来安王失了圣宠以后,连那点表面尊敬也没了,京城里哪个人说起安王来不是一番嘲笑?   只是他那时是天牢死囚,比之安王还要更加落魄,也没有资格嘲笑安王就是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   “云山寺之后。”   宁朗在心里头扒着指头数了数,顿时眼前一亮:“那你先前说的,不会再追求阿暖的事情,也是说真的?”   楚斐笑眯眯地道:“不是。”   “……”   宁朗大怒:“你竟然说话不算数!”   “先前我是这样想的,可现在我反悔了。”楚斐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阿暖百般好,最适合做我的王妃不过。”   “住口!”宁朗怒喝道:“你别这样叫阿暖,阿暖如今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可不是你的王妃。”   楚斐从善如流地道:“你妹妹这么好,最适合做我的王妃。”   宁朗讽刺道:“上辈子,你对阿暖是什么样子,我可都是亲眼看在眼里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妹妹,把她娶进了王府以后,只会把她宝贝一样哄着,可你呢?风流成性,我妹妹嫁给你,哪里过过半天好日子。若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么会……”宁朗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冷冷地道:“这辈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再将阿暖嫁给你的,哪怕你是再去求了圣旨也不行。”   楚斐苦涩地道:“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圣旨我不会去求,这辈子我会让阿暖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不会再强迫她。”   “那我也不信。”宁朗恨恨地道:“你口中说再多解释的话,我是一句也不会听的,至于这什么……”   他看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内容,又将纸拍回到了楚斐的桌上:“至于你说什么合作的事情,我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当真不答应?”   “不答应!”   宁朗硬气地站了起来,朝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恶狠狠地道:“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会盯着你,这辈子你要是再打阿暖的主意,不但只有我,我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你,重来的不只有你一个,你记住了!”   他放完狠话,也不等楚斐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还没走两步,楚斐就笑眯眯地扬声喊了一声:“来人。”   顿时,有几人从屋外冲了进来,由汪全领头,一脸恶狠狠地挡在了门口。   宁朗往外走的脚步一下子停住。   楚斐慢悠悠地道:“把人给我绑了。”   宁朗:???!!!   汪全等人立刻朝着他扑了过来。   宁朗奋力挣扎,可他也不过三脚猫的工夫,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很快便挣扎失败,被汪全找了根绳子,五花大绑在了椅子上。做完一切,楚斐又挥了挥手,这些人才退下。   宁朗怒气冲冲地道:“你做什么?!”   “我想要和你谈合作,既然你不愿意听我说完,那我就只要采取一些手段让你冷静一下了。”楚斐拿起那张纸,又问:“难道是你对我这儿提出来的地方有什么不满意的?”   宁朗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他的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脚不着地,因而只能发动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带动着椅子朝着大门的方向蹦跶。   楚斐叹气:“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可我如今想要找你做这些,也都是为了保护阿暖。”   “阿暖?”宁朗停下,狐疑地转过了头来;“这和阿暖有什么关系?”   “我先说好了,我是不会放弃阿暖的。”眼看着他又要发怒,仗着他动不了自己,楚斐镇定的和他解释:“上辈子阿暖的死因,你以为只是普通的难产?”   宁朗的挣扎又停了下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楚斐,不敢确定他的话是真是假。   “我也是后来调查了一番,才发现阿暖生产时,被人在参汤里下了红花……”楚斐撇开头,不忍地道:“那孩子,原先是好的,后来也被人……”   宁朗久久说不出话来。   晌久,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是谁做的?”   “太后。”   宁朗大震。   “太、太后……她、她……”   “你也许不信,原先我也不信,可我也是临死之前才知道。”楚斐闭上眼睛:“她早早就在我王府里安插了人手,太后不愿意让我有孩子,阿暖一向警惕,不让其他人近身,身边都是她自己的人,因此太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直到阿暖生产时,府中忙乱,一时疏忽,才……”   宁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其中涉及了皇家秘辛,他本该是不能听的,可又涉及到妹妹的死因,他不得不听。   上辈子,亲耳从楚斐口中听到阿暖的死讯时,他已经难过抑郁了一回,可如今再听到,依旧觉得喉咙堵塞,心中又痛又恨。   他哑声道:“你娶走阿暖的时候,分明说了,会好好护着她,你就是这么护着她的?她在你的王府里,非但没有过过好日子,到头来连她的孩子都被人害了,你堂堂一个王爷,连自己的王妃都护不住,你还回来干什么?我看你是死了正好。”   “你说的是。”   可他闭上了眼睛以后,却还是回到了几年前。   是老天爷要给他这一个机会,让他弥补自己上辈子犯下的错,去报上辈子没报完的仇恨。   宁朗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太后在府里安插了人,那我们……”   “你放心,那些人我已经处置了,如今王府里头都是我的人。”楚斐恨恨地道:“我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宁朗这才放下了心。   楚斐又将那张纸推到了他的面前。   “如今我也在暗中筹备我自己的势力,若是要护住阿暖,不让任何人害她,现在的我也还没有这样的能力。”楚斐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放弃阿暖,可如今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也不会贸然对她出手,省得连累了她。可等我准备好一切时,我会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进门。”   宁朗冷笑:“我不可能会给你这个机会。”   楚斐颔首:“我不用你给我这个机会,只要阿暖给我这个机会就可以。”   宁朗:“……”   等他回去了,就去阿暖面前,给这家伙上眼药,说这家伙的坏话!   “而你也是,你想要护着阿暖,只凭你现在的能力,如果得罪了什么人,那连宁大人也护不住你。”   “……”   “就当是我欠你们宁家的,这些机会,我全都可以让给你。”楚斐亲自过来解开了绑着他的绳子:“可我找你合作,也是因为这个秘密,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这个机会太大,凭你们宁家,很难一口吃下去。而我不能亲自出面,我有钱有势,唯独缺少一个同样知晓这个秘密,却又和我毫无关联的人。我们合作才是最好的。”   “……”   “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是你愿意和我合作,那就将信夹在你窗户上,自然会有人将消息告诉我,之后要做什么,我会让人通知你。”   宁朗没有吭声。   楚斐走过去打开了门,汪全带人站在外面,见门打开,顿时一脸紧张地朝他看了过来,再看看宁朗,脸上的表情也是毫不客气的很。   楚斐侧过身,让开大门的位置,让他轻易走了出去。   宁朗走远了,才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楚斐说:“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第66章   宁朗当天晚上,就收到了楚斐递过来的信。   他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就连同样知晓这个秘密的爹娘也没有说,难得将事情憋着,可憋着憋着,他就睡不着了。   也正是这样,当他屋子的窗户被人悄悄打开,一封信落到地上的时候,他立刻就发现了。   宁朗捡起信的时候,还纠结了半晌,那信封捏着厚厚的,里面写了不少东西。那可是整整一辈子的事情,能不厚吗?   宁朗心里清楚,自己不应该拆,可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迫切地想要知道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纠结了好半晌,那信封几次接近蜡烛,又被他收了回来。   宁朗最后还是拆了。   楚斐在信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完了。他活的最久,知道的也最多,也一点也没有保留,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连着自己上辈子的死因,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上面。   楚斐知道的比他这个活到最晚的人也还要多,甚至是,宁朗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进了天牢,那也是被人设计的。   他越看越心惊,看完以后便立刻将信烧了。回去躺回到床上,却也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等到天色微微亮了一些,他才总算是合了眼睛,没睡多久,很快就被青松叫醒了。   “少爷,醒醒,今日您还要去书院呢。”   宁朗困顿地爬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走出门时还差点撞到了门上。   用早膳时,他盯着宁暖瞧,视线半分也没有从宁暖身上移开,看的宁暖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哥哥,怎么了?”宁暖疑惑地道:“我身上有什么吗?”   宁朗顿时纠结。   他什么也没有说,低头心不在焉地吃早饭。等着宁彦亭和江云兰都走了,他才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想要离开的宁暖,道:“阿暖,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宁暖愣了一下,又看看青松,道:“哥哥有什么事情,回来以后说也是一样,若是再不去书院,可就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宁朗摆手让青松走开,想了想,连香桃也赶走了,他拉着宁暖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这才纠结地道:“阿暖,你一向聪明,有个问题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出答案,你能不能帮我想一想?”   “哥哥?”   宁朗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将事情说了:“是这样,假如你忽然听说你……以前亲近的一个人死了,原来是被人害死的,想要替她报仇,可仇人太厉害,想要报仇却报不了,怎么办?”   “有多亲近?”   “就像我和你一样亲近。”   “那仇人有多厉害?”   “就……嗯……比安王还要厉害。”   “那哥哥也比安王还要厉害,自然就能报仇了。”   宁朗纠结。   可那是皇帝和太后,他如何能比皇帝还要厉害?   “那,要是我比不了那个人厉害呢?”宁朗踌躇地道:“要是我替那个人报仇,说不定连我们全家都搭上了……”   宁暖一愣,立刻严肃了起来:“哥哥,你不会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吧?”   “没有没有,我就是做一个假设。”宁朗着急地道:“你看我每天安安分分,哪里能得罪什么大人物,是不是?我就打个比方,比如哪天我被很厉害的人害死了,你知道以后,会不会替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暖用力掐了一下。宁朗当即痛呼出声,接下来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宁暖瞪他:“哥哥,你又胡说些什么呢。”   “那我不说了,我就是举个例子,阿暖,别管这个,你说说,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宁暖想也不想,立即道:“那我当然是会替哥哥报仇的。”   “可要是会赔上你自己呢?”   “如果会连累爹娘,那我就要好好想想,若是只有我一个,没有其他的人了,那我定然会想办法报仇。”   宁朗更纠结了。   可这辈子,不但有爹娘,还有阿暖,他总不能连累了他们。可要是他什么也不做,又咽不下心中那口气。   上辈子,阿暖或许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或许和他一样,只当做自己是生产时大出血。还有他那个没有活下来的小外甥,虽然那也是安王的孩子,可那也是阿暖拼死生下来的,阿暖费了那么大劲、吃了那么多苦头生下来的孩子,却连一天都没活过去,就被人捂死了……   要是上辈子就好了,要还是上辈子,他孤身一人,所有亲人都没了,定会拼尽全力替妹妹和外甥报仇……可那也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上辈子的仇恨,难道要连累这辈子还好好的家人?   可阿暖和她的孩子……   宁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蹲下身来,连头发也被他自己揪乱。   宁暖陪着他一块儿蹲了下来,担忧地道:“哥哥,到底是怎么了,你把事情告诉我,我来替你想办法。”   “可……可……”   宁朗犹豫地抬头低头,看了她好几眼,又换了一种说法。“阿暖,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举个例子,比如你上辈子,你知道我被人害死了……好好好,你别瞪我,我不拿自己举例子,就说、就说这只蚂蚁好了。”   宁朗指着地上的两只蚂蚁道:“这一只大点,我叫它一,这只小点的,我叫它二。要是一和二是兄妹,就和我们俩关系这么好,然后一忽然得知,它妹妹上辈子被人害死了——对,上辈子它们也是兄妹,那这辈子,它要不要替妹妹报仇呢?”   宁暖听得稀里糊涂道:“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也认识?”   “认识!”宁朗说:“这一和二呢,还和我们家一样,也有爹娘,它们的仇人呢,比十个安王加起来还要厉害,你说,这上辈子的事情,它现在知道了,要不要给二报仇呢?”   宁暖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宁朗没有察觉,依旧看着地上这两只蚂蚁瞧。   宁暖道:“那一要是能比十个安王还厉害,不就行了?”   “那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宁朗指着另一只爬过来的蚂蚁,道:“现在三说,它愿意帮忙,三它就和安王一样厉害,可是三上辈子对二也不好,一可讨厌它了,你说,一要不要接受呢?”   宁暖:“……”   宁暖险些被他的一二三只蚂蚁给绕晕。   她无奈地站了起来,说:“我听哥哥的意思,分明是心里头有结果了。”   宁朗诧异:“怎么会?”   “以哥哥的性子,要是真的想要拒绝,早就立刻拒绝了,如今心里头是想要接受的,只是心里头还有些顾虑。”宁暖道:“我虽然不知道哥哥想要做什么,那一二三只蚂蚁又有什么关系,可哥哥若是真的想要去做,就想好了,不要连累爹娘。”   宁朗一噎。   “那要是……”   宁暖说:“此事还与我有关系?”   宁朗不敢说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宁暖,目露祈求,只等着她再给自己想一点主意。   宁暖说:“哥哥要是想不好,就去找爹娘商量吧。”   “啊?”   “你们有事情瞒着我,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提,那我也不问。可哥哥不愿意和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想来哥哥也是想不出什么结果的,还不如去找爹娘商量去。”   宁朗闭上嘴巴,眼巴巴地看着她。   宁暖却是转过身走了,当真是不愿意再给他出主意。   宁朗只要又转过头,盯着那三只蚂蚁瞧。   一想到接受安王提议的后果,他腿都软了。   那可是……   那可是造反啊! 第67章   眼看着去书院快要迟到了,青松催了又催,宁朗才总算是站了起来,和他一块儿去了书院里。   他一整天都愁眉不展的,连祝寒山都发觉了不对劲,趁着午间吃饭的时间关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宁朗叹了一口气,余光瞥见他碗里干巴巴的馒头,又端起自己的碗,将还没有碰过的红烧肉拨到了他的碗中。宁朗又忍不住叹气:“安王给你发了奖金,还给你发补助银,怎么你还这么扣扣索索的,你就吃两个馒头,哪里能吃得饱,要是现在不吃饱,等下午蹴鞠课,你连跑都跑不动。”   祝寒山弯了弯眼睛,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我习惯了。”   “那是以前,以前也没有安王这个冤大头给你发银子。现在好了,又有奖金,又是补助银,你要做什么,安王这个冤大头都给你包了,你还与他客气什么。他是王爷,有的是银子,就算是晚些时候将补助银还给他,他肯定也察觉不了。”宁朗顿了顿,似乎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又说:“而且,也只有你身体好了,考中了功名,等你当了官,以后就有俸禄,到时候将银子还给安王,不也是比现在省吃俭用容易多了。安王也是这个意思。”   “我说不过你。”   宁朗得意地挺起胸膛:“我说的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道理。”   祝寒山摇了摇头,又问:“那你又在烦什么?今天夫子说了你,你竟是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宁朗又想起自己在烦恼的事情,顿时又幽幽叹了一口气。   祝寒山道:“不如你和我说,我帮你出出主意。”   宁朗摇头:“这事情不能和你说。”   祝寒山也没有再问,只是道:“那你下午可得专心一些,小心被人用蹴鞠砸了脑袋。”   宁朗叹了一口气,又愁眉苦脸地趴了下来。   而宁家之中,宁暖也将香桃叫了过来。   “昨天哥哥去了安王府,回来以后做了什么?”   香桃纳闷:“小姐,奴婢一直跟您在一块儿,哪里会知道大少爷做了什么,小姐您要是想知道,不如等大少爷回来,亲自问一问大少爷,不就明白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你去问问青松。”宁暖说:“也不用等到哥哥回来,你去厨房里拿些点心,去书院给哥哥送过去,交给青松就是。”   香桃应了一声,连忙去厨房里拿了点心,依着她的吩咐去了青山书院。她到的时候,宁朗下午的课也已经开始了,她偷偷摸摸将青松叫出来,把食盒交给他,然后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青松挠了挠头,茫然地道:“昨日少爷没有带我去安王府,他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屋中,更是早早就歇下了,我也不知道少爷做了森么。”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香桃跺脚:“连小姐都发现少爷不对劲了,你天天跟在少爷的身边,连少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青松满脸羞愧。   香桃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只好气呼呼地走了。   她回去的途中,猜想着小姐听不到结果兴许会失望,因此又特地绕了一圈,去了宝芝斋,打算买她们小姐最喜欢的点心回去,好让小姐心里头高兴一些。   她去的正巧,刚要排到队伍后面,便看见汪全提着一个油纸包从铺子里走出来,香桃眼睛一亮,立刻喊了他一声。   谁知汪全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哼了一声,又扭过了头去。   这下是让香桃觉得纳闷了:“这好端端,你对我摆这些脸色,难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不成?”   “我哪里敢?”汪全阴阳怪气地道:“若是我应了,你岂不是也要像你主子一样,冲过来打我一拳?”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们小姐何时与人动过手脚?”香桃气呼呼地说:“你嘴皮子一碰,倒是平白往我们小姐身上泼脏水。”   “我说的可不是你们小姐,是你们少爷!”说起这个,汪全就来气,他们王爷脸上的淤青到今天都没消下去呢。“你们少爷昨日跑来王府里头,不由分说就打了我们王爷一拳,我们王爷险些被他打破相,你说说,你们少爷难道还不过分?”   香桃愣住:“我们少爷?打了你们王爷?”   “可不是嘛!我们王爷如今都没法出去见人了!”   香桃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什么?”   香桃没有和他解释,也顾不上要不要买点心,急匆匆地往宁府的方向跑。   宁暖还没有看见她的人影,便听到她的声音急哄哄地传来:“小姐!小姐!奴婢知道了!”   宁暖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水,正好香桃也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到她的旁边,累得气喘吁吁地说:“小姐,奴、奴婢打听出来了,原来昨天少爷去了一趟安王府,是将安王给打了!”   宁暖将杯子递给她,看着香桃一饮而尽,才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打听到,哥哥是为什么打安王?”   香桃动作顿住。   “这……这……”香桃讪讪地道:“小姐,奴婢没打听出这个来。”   宁暖无奈:“那你只打听到了这个,为何又跑得这么急。”   “是这样的,小姐,依奴婢来看,兴许少爷就是因为打了安王,所以才今天都不高兴。小姐您想想,那可是安王,少爷二话不说就把安王打了,要是安王发起怒来,那少爷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少爷肯定是在担心会被安王报复。”香桃煞有其事地道:“奴婢在外头遇见了安王身边的汪全,他见着奴婢,可是半点也不客气,一看就是气着了,他都那么生气了,更别说是安王了。”   “只是这样?”   香桃重重点头:“依奴婢看,就是这样!”   宁暖敲了她脑袋一下,挥手赶道:“罢了,你去歇着吧。”   香桃捂住脑袋纳闷地应了一声,这才气喘吁吁地去休息了。   宁暖倒是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猜想,这事情肯定是和安王有关,可兄长今天与她说的那番奇怪的话,却是让她想不出头绪来。不说那一二三只蚂蚁,按照兄长的意思,还和上辈子牵扯起来了。   宁暖纳闷:哥哥莫不是做梦梦糊涂了,口中也竟是说一番胡话。   什么上辈子这辈子,前世今生的,莫不是中了邪了?   可能让宁朗一个人这般纠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听他的意思,好像还是她被人害过?   难不成哥哥又是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梦不成?又是和安王有关的?   宁暖想不出头绪来。   等到宁朗从书院里回来,她听见消息,便出去寻宁朗,却见他垂头丧气地走进来,身后青松背着他的书袋,而他的脸上则青了一块,模样很是狼狈。   宁暖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上衣服穿得整齐,这才问道:“哥哥脸上是怎么了?”   “唉,阿暖,你别提了,今日下午我和其他人踢蹴鞠,我一时没有察觉,那蹴鞠正好朝着我的脸砸过来了。”他昨天刚打了安王一拳,今天自己的脸上也受了伤,宁朗差点就要以为是安王派了哪个暗卫,偷偷躲在书院里趁他不备时报复了回来。   “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宁暖顿时担忧了起来:“我去给哥哥拿伤药吧。”   “不至于,等过个几日就没事了。”宁朗摆了摆手,“阿暖,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等哥哥回来。”   宁朗又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话到嘴边,又变成幽幽叹了一口气,竟是连与她多说几句话的精力也没有,唉声叹气地走了。   宁暖:“……”   宁暖又把香桃派出去了。   香桃站在安王府门口,求守门的侍卫通报了一声,才总算是见着了汪全。   汪全见着她,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语气硬邦邦地道:“香桃姑娘特地来找我做什么?”   香桃讨好地道:“汪、汪大人,我就是想来问问你,那天我们少爷来安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他为什么要打安王啊?”   汪全哼了一声,道:“这不去问你们家少爷,来问我做什么?我倒也想知道,我们王爷好好的,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我们王爷?真是好心没好报!”   身为王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安王想要做什么,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近日他们王爷手头上银钱吃紧,他们王爷特地整理出了来钱的路子,因为惦记着宁公子,才特地将宁公子叫过来,想要拉宁公子一块儿合作。   不是他说,他们王爷的脑袋瓜也是绝顶聪明,宁公子连学问也做不好,哪里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换做是寻常人,他们早已经感恩戴德,不说感激王爷,可也不会直接对他们王爷动手吧?!   他们王爷说不计较,可汪全却是气的很!   香桃又问:“你说的好心没好报,又是什么意思?我们少爷什么时候变成好心没好报的人了?”   汪全忍不住,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说完以后,他还忿忿不平地问:“你说说,你们少爷是不是?啊?我们王爷哪里有对不起你们少爷半分过,他倒好,还把我们王爷给打了,我们王爷要是追究起来,你们少爷如今可就是在牢房里头了!”   香桃连忙赔着笑脸说了一番好话,哄得汪全气顺了一些,这才告别离开。   等回到家中,她就将事情从头到尾和宁暖说了。   宁暖听罢,沉思一番,道:“这么说,是安王想要拉着哥哥做事,可哥哥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下来了?”   “奴婢听着,估摸着就是这样。”香桃忍不住道:“可小姐,少爷就算是再不喜欢安王,安王好心要拉少爷一把,少爷也不至于把人给打了……”   “这番话你是听汪全说的,他自然是站到他主子那一边,兴许就是安王先惹哥哥生气了。”宁暖道:“安王不追究,还想要拉哥哥合伙,既然安王都不追究,说不定里面是有隐情。此事暂且不提,那安王想要拉哥哥去做什么,你打听出来没有?”   “小姐,奴婢去打听过了,连汪全也不知道。”香桃说:“汪全说,安王此事没有交代他,他也是一知半解,稀里糊涂的。”   宁暖点了点头。   等再见到宁朗唉声叹气的模样时,她便干脆直接问了:“哥哥是不敢和安王合作,还是在顾虑其他东西?”   宁朗顿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阿暖,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怎么我什么也听不懂?”   “我让香桃问过汪全了,他将事情发生了什么,全都告诉了香桃,难道不是安王想要与哥哥合作?”   “阿暖,你知道?!”   宁暖古怪地看他:“我倒是想要问问哥哥,安王想要和哥哥一块儿做生意,与我有什么关系?”   宁朗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的。宁朗将错就错地继续往下道:“阿暖,你可比说,哪里和你没有关系,安王那家伙对你心怀不轨,若是我和他走得近了,连累了你怎么办?”   “哥哥是说之前的那个梦?”   宁朗用力点头。   “那哥哥的梦里头,有没有和安王合作过?   宁朗说不出话来了。   “爹和娘都和哥哥做了同样的梦,若是因为这个,为何哥哥不和爹娘去商量,也好比在这儿问我,我连哥哥梦里头看了什么也不知道。”宁暖顿了顿,又问:“难道安王想要找哥哥做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哪里迟疑地点了点头。   “有多危险呢?”   宁朗想了想,又说:“如果成功了,就能得到很多好处。”   往往最危险的路,也可能伴随着最大的收获。   宁暖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哥哥犯不着将自己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地方,只要用功念书,好好考一个功名,也能安安稳稳地过了。”   “可是阿暖,如果是这样,我如何能护得了你。”宁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且不说安王,要是以后我们宁家得罪了比安王还要厉害的人物,我身为宁家长子,难道只让我干看着?”   宁暖顿住。   她沉默了晌久,才试探地道:“若是跟着安王……”   宁朗撇开了头。   他这意思,显然是在这两天里想出结果来了。   宁暖心中一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问:“那安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阿暖,此事我还不能告诉你。”宁朗说:“你等一等我,等我再去和安王商量一番,再考虑考虑。”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如今倒是不需要妹妹来给他想办法了。   宁暖张了张嘴,也不好说什么,只提醒道:“那哥哥记得,别连累了爹娘……”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暖,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   宁暖心中却是难得的惊惶。   她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兄长想要和安王合作的,应当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大到原先他还一直念叨着要离安王远一些,如今却是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话,主动去和安王接近了。先前兄长有多讨厌安王,她都看在眼里,宁朗一向是爱恨分明的人,可现在却是能忍耐住自己的厌恶去和安王合作……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家中又遇到了什么大事不成?   可爹爹娘亲却没有透露半点消息,若是真的有,爹爹和娘亲也不可能全都能瞒住。   还是哥哥又梦到了什么事情?   这一回只有他梦得?那究竟算不算数?   连被打了一顿都要和哥哥合作,安王是看上哥哥什么了?   ……   不管宁暖心中如何慌乱,宁朗愁了两天,等考虑完以后,他就自个儿镇定下来了。   他写了一封信,夹在屋子右数第三扇窗户上,第二天,又让青松去书院请假,自己一个人朝着安王府奔了过去。   楚斐屏退众人,气定神闲地道:“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你说的两个选择,我哪个都不会和你说。”宁朗认真地道:“造反,我是不可能会和你一块儿做的,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可我要和你分清楚。”   楚斐面露惊讶,道:“你说说看。”   “上辈子我已经连累了家里人,若是你要我帮你做事,你得和我保证,即使你的事情失败了,也不会连累到我爹娘和阿暖。”   楚斐挑眉:“看来你是不知道,你那两个叔叔,可是早早就给自己找好位置了。”   “他们与我无关,我们宁家分了家,不管他们做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宁朗说:“难道你连这个也做不到?”   “那你第二个条件呢。”   “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你有关系。”   楚斐嗤笑:“你这是算好了,若是哪天我被关进了天牢,你也能逃过一劫?”   “我愿意帮你的忙,是为了我自己,你说的对,如果靠考功名,我可能连一辈子都当不了官。可我想要护着我爹娘和阿暖,我脑子笨,我什么也不会,虽然我也很不情愿帮你做事,可你能给我这个机会,你既然相信我,那我也勉强相信你的眼光,我要靠着这个机会护住我们宁家。”宁朗一本正经地道:“你是个王爷,我也不能拼上全家人和你赌,要是和你走得近了,迟早要被你连累,难道你还要阿暖再被你连累一回?”   楚斐哼了一声。   他有些不悦地道:“照你这么说,好处就全都让你占了,我白白让你占了这么多的便宜,到头来,你心里还想着我倒?”   宁朗道:“也不能这么说,我还想要借你的权势,如果你倒了,只靠你先前说的那些,我还做不到。”   这难道还不是利用?!   楚斐差点被气笑了。   偏偏宁朗说的理直气壮,他太过坦然,倒是让楚斐说不出半句不行。   “罢了罢了,谁让我欠了阿暖,你记好了,我这都是为了阿暖。”楚斐小声嘀咕:“要是换做别人,我哪里会让他占这么多便宜。”   如果他成功了,宁家能跟着一步登天,如果他失败了,宁朗也早就揽够了好处,早早溜得远远的。   他费劲心思,处心积虑,结果好处全都是让宁家给占了?   楚斐倒是不担心宁朗会反水。宁朗这人心眼直,一眼就能看到底,肚子里藏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   宁朗还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不准再接近阿暖了。”   “……”   楚斐怒起:“你这是得寸进尺!”   宁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要是不答应,我也不答应你。”   楚斐冷笑道:“我非但还会继续追求阿暖,等以后,我还要让阿暖当我的王妃,将她风风光光地娶进门,我真想要做点什么,你觉得你还能拦住不成?”   “你不接近阿暖,阿暖这么聪明,肯定能避开你。”   “那可不一定。”楚斐得意地昂起下巴:“就算是上辈子,阿暖心中也是有我的。”   宁朗摇头:“那是阿暖一时识人不清,这辈子,她早就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哪里还会再被你哄骗。”   “你且等着,阿暖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宁朗依旧摇头:“我不管,要是你不答应,我也不答应你。”   “不行,除了这一条,其他我全都答应你。”   “那你帮阿暖找一个如意郎君。”   “……”   楚斐暴怒:“宁朗!你别太过分!”   宁朗撇嘴,丝毫不害怕:“你不找,回去我让我娘给阿暖定下亲事,也是一样的。”   楚斐:“……”   宁朗心中放下了一件事,只觉得身心愉悦,整个人都变得十分轻松。   他还特地找来纸笔,用自己的狗爬字将自己先前说的那番话写了起来,让楚斐来签字画押,生怕他又像之前那样说话不算话。   楚斐无奈,只能顺着他的话做了,亲手摁了一个指印。   他看着宁朗得意的样子,再看看那张印了自己指印的契约,总觉得自己是找错了人。 第68章   宁朗和楚斐说完了那桩心头大事以后,就彻底放下了心来,他回头将那张摁了两人手印的契约藏好了,没让任何人发现,也没告诉任何人。宁朗平日里藏不住事,这回却将这件事情瞒得好好的。   他也算是和楚斐有些交情,知晓他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因此也算是放下了心,只等着他交给自己任务。   等出了安王府以后,他就又恢复了原先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非但祝寒山没有察觉,连宁暖都看不出他的不对劲。   可正是没有不对劲,才是大大的不对劲。宁暖旁侧敲击了好几回,又将话说开了逼问他,可宁朗将事情瞒得死死的,什么也没有透露,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她。而宁暖再去试探江云兰和宁彦亭,也没有从他们两人口中听出什么来。   宁暖心里头放心不下,一个人愁了好几天,又让香桃去出门打听。   这回汪全见到香桃的时候,可是半点不高兴也没了,又是原先笑眯眯的模样。“香桃姑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汪大人,我想和你打听打听,我们少爷和你们王爷又是怎么了?”香桃说:“听我们少爷的意思,似乎是你们王爷要找他做什么事情,可我们少爷什么也没有说,倒是让我们小姐愁了好几天,汪大人,你平日里一直跟在安王的身边,你知不知道?”   汪全笑眯眯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香桃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那你和我说说?”   “只是我们王爷说了,此事不能和外人透露,若是宁姑娘问起来,你让宁姑娘放心便是。”   香桃一愣,问:“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并非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们王爷吩咐了,不能与其他人说。”汪全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们王爷还说了,要是宁姑娘实在是想要知道,不如亲自去问他。”   “问你们王爷?”香桃哑然:“这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们小姐说,还非得要我们小姐亲自去找你们王爷的,我们小姐去找你们王爷……这不合适!”   汪全气定神闲地道:“我们王爷这样吩咐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违背,香桃姑娘,你说是不是?”   香桃说不出话来了。   她蔫蔫地道:“你们王爷非要我们小姐亲自去找,总不能又是想要追求我们小姐了吧?”   汪全笑而不语。   可不是被香桃说中了?   他们王爷前些日子还说再也不会打宁姑娘的主意呢,如今却是又改了口,说是要将宁姑娘娶回王府。他们王爷当初可是亲自对宁大人说的,如今又反悔,若是宁大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是要怎么看他们王爷。   先前被宁公子打了一拳头,可别又被宁大人打一拳吧?   汪全心中惴惴,想着要去给他们王爷多准备一些上好的伤药,有备无患。   香桃回了宁府,便将汪全的话转述给了宁暖听。   宁暖诧异:“安王让我亲自去见他,才肯愿意说?”   “可不是嘛。”香桃抱怨:“小姐,您说说安王他心里头究竟是如何想的,这好端端的,原先他还与老爷说了,说是不会再来纠缠小姐,可现在又让小姐亲自去见,莫不是又对小姐起了歹念?”   宁暖心中却想:安王果然没那么快放弃。   她当初听到安王说要放弃时,心里头还惊讶了好一会儿,看不出安王是这样的人,如今再听到香桃这样说,竟然也没有觉得意外。   只是安王提出来的这要求,也太难为人了一些。   宁暖蹙起眉头,香桃也接着抱怨:“先不说安王,可小姐您和安王出去见面,那也不合适,安王他实在是太过分了。小姐,您不会真的要去见安王吧?”   “让我想想。”   香桃顿时紧张了起来。   “小姐,您要是去见安王,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夫人肯定会骂我的……”   “就算是我真的去见了安王,此事也不会让娘知道。”宁暖皱着眉头道:“只是此事事关哥哥,安王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若是不去,不亲自问问他和哥哥商量了什么,我也放不下心。”   听宁朗之前的话,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她实在猜不出来,有什么生意会连累宁朗连生命都会有危险,更甚至是会连累到她和爹娘的。   哥哥脑子一向不好,要是被安王哄骗,做了什么傻事,这可怎么办?   宁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隔了几天,她找了一幅珍惜的古画,想要去试探安王,却得知安王出了门,不在王府里,好像是去了云山寺寻慧真大师。安王还给她留了话,说是若是想要寻他,就去云山寺找他。   到底他惦记着宁朗,宁暖咬咬牙,索性找了个理由,拉上了江云兰,一块儿启程去了云山寺。   江云兰对此纳闷不已:“阿暖,这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想要去云山寺?我们不前段时间刚去过?”   “娘,慧真大师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们还没有好好谢过他。”宁暖镇定地道:“大师仁善,可我们不能忘了,你说是不是?”   江云兰恍然大悟,也连连应道:“你说的是,是娘忘了。”   “只是你想要去云山寺,也犯不着这么着急,又不是上回,咱们听见慧真大师回来了就急匆匆地去寻他,你这么着急出门,娘连给慧真大师的谢礼也没有准备。”   宁暖笑了一下:“慧真大师哪里会收娘的东西。”   江云兰想了想,好像也的确如此。   宁暖紧攥着衣角,不让她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云山寺,她也没有急着去找安王,而是跟着江云兰在云山寺安顿了下来。   宁暖估摸着,若是安王听到了她来的消息,会亲自过来寻她。   这回她住的仍然是上一回住过的院子,宁暖进门之前,特地留心注意了一番隔壁院子,也住了人进来,看不出是谁,院子门口倒是站着两个侍卫守着。   她心中猜测,可能安王就是住在她隔壁。   宁暖随着江云兰走了进去,只等着安王过来寻她。她没有注意的是,等她一进院子,隔壁院子守门的侍卫便立刻动了,其中一个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而楚斐则到了慧真大师那儿。   他与慧真大师面对面坐着,明明不久前才见过,可如今他的心境却是和之前不同了。   慧真大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来意。   “王爷这是下定决心了?”   “大和尚,现在你看我,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慧真大师道:“王爷想让贫僧看到什么?”   楚斐笑道:“你一向会推算,难道连我来找你的来意都算不出来?”   “贫僧说过,人的命数常有变数,王爷心中所求的事情,贫僧也无能为力。”   “事在人为,我记得你说得这番话,此次我来寻你,也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楚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先前已经找你算过一回,可如今有了变数,我便再来找你算一回。”   慧真大师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是两个人的八字。   一个他最熟悉不过,就是楚斐,另一个也有一些眼熟。   慧真大师想了想,很快便想出了结果来,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宁姑娘?”   “不错,大和尚,我来找你,就是让你再算算我们俩的姻缘。”楚斐笑眯眯地道:“你若是不说出什么天生一对的好话,本王就拔了你的胡子。”   慧真大师莞尔,又郑重推算了一番。   他算了又算,当真算出了和之前不一样的结果来。   慧真大师愈发惊讶:“怎么会如此……”   “大和尚,你和我说说,结果怎么样?”楚斐紧张地盯着他:“若是、若是你说不出好话,本王也不会重罚你……”   “先前贫僧替王爷和宁姑娘推算时,算出宁姑娘与王爷本无多少缘分,若是强行在一块儿,只会害了你们,可如今……”如今结果竟然是大好?!   还真被安王给说中了,是个好姻缘!   “如今怎么样了?”楚斐紧张:“若是和我在一块儿,对她来说好不好?”   “王爷误会了,贫僧的意思是说,若是王爷娶了宁姑娘,那是一件大好事。”   楚斐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紧张散去,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他就知道,他的阿暖是个好的,和他最适合不过,还有旺夫相,简直是天生一对!   楚斐乐陶陶地收了纸条,又问:“那我要是想要娶她做王妃,你看难不难?”   慧真大师笑道:“王爷心中有数,为何还来问贫僧?”   楚斐顿时叹气。他心中想:也不知道大和尚的名号有没有用,若是有用,他就让慧真亲自去宁家给他提亲,若是看在大和尚的面子上,说不定他的岳父岳母,就答应将阿暖嫁给他了吧?   在这之前,他还得让阿暖点头接受他才行。   思及此,楚斐又坐直了身体,正巧,外面来了一个侍卫,匆匆走到他的身边耳语了几句,楚斐顿时眼睛一亮,再也坐不住了。   他立刻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大和尚,我下回再来找你。”   慧真大师道了一声佛号,目送着他离开了这儿。   慧真大师还在云山寺里,因着这个缘故,如今云山寺上还有不少人,也经常有人赶到云山寺里来求见慧真大师。江云兰刚安置好,便见到了熟悉的某位夫人,立刻放下东西和她寒暄去了。   宁暖在屋中待了一会儿,便听见有人敲了敲门。   “宁姑娘。”是汪全的声音:“若是宁姑娘方便,可否出来一见?”   宁暖心中一动,是安王来了。   她看了香桃一眼,香桃先走了出去,房门打开又合上,只留宁暖一人在屋子里。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果然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香桃说:“安王殿下,我们小姐已经来了,您能否将事情告诉我们小姐了?”   安王的声音又传来:“本王还没见到宁姑娘,只见到了你,怎么就算是来了?”   香桃:“我们小姐就在屋子里呢。”   “既然如此,那宁姑娘不如出来见一见本王。”楚斐的声音带着笑意:“宁姑娘千里迢迢来了云山寺,若是连本王都不愿意就见,岂不是白白走了这一趟?”   宁暖咬了咬唇。   香桃又说:“王爷可别欺人太甚,我们小姐是不会出来见你的!”   接下来,楚斐就没有说什么了。宁暖仔细听,连香桃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她顿时又焦急了起来。   楚斐却是胸有成竹。   他对阿暖最了解不过,知晓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心里头最在乎的便是家里人。上辈子,宁家人惹出了那么多麻烦,她也舍不得断掉,哪怕是后来宁朗入了牢狱,都费心费力去为他奔波,甚至是连肚子里有了孩子,都还惦记着宁朗,不知道为他吃了多少苦头。   他猜想,以宁朗的性子,前些日子肯定瞒不住,阿暖这么聪明,肯定也能察觉出什么,只是阿暖让香桃过来打听,肯定也是没有从宁朗口中问出什么来。他能猜到阿暖的心思,惦记着兄长的安危,连他特地留下来的口信都应了,千里迢迢来了云山寺,阿暖肯定会来见他。   只不过是早晚的功夫而已。   他在外头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宁暖出来,而香桃也回了屋中,过了一会儿,她又出来,对楚斐道:“我们小姐说了,安王殿下请回吧。”   楚斐丝毫不慌张,只是扬声道:“宁姑娘可想好了,我只在云山寺上待三天,我是昨日来的,明日就要回去了。若是我回去了,可就再也不会给宁姑娘机会了。”   屋里头依旧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楚斐这才摇着扇子,慢悠悠地带着汪全走了。   汪全一路上都憋着话,好不容易到了他们院子里,才立刻迫不及待地问了:“王爷,若是宁姑娘这回也不愿意出来,那怎么办?”   “不会的,她忍不住。”楚斐自信地说:“事关宁朗,她怎么可能坐得住。”   “兴许宁公子已经和宁姑娘说过了呢?”   “若是他说过了,她就不会来了。”楚斐说:“你且看着,她一定会来找我的,只要我在这屋子里等着,她一定会过来的。”   而另一边院子里,香桃也在着急:“小姐,安王非要亲眼见到了你才答应,这可怎么办,您总不能真的去见安王吧?”   宁暖若有所思。   “小姐?!”   宁暖回过神,朝她看来:“我问你,安王为何非要见我?”   “还不是那安王贼心不死,又对小姐起了念头。”安王就住在隔壁,香桃也顾不得自己这番话会不会被听见,不停地抱怨道:“安王分明和老爷说了,不会再来纠缠小姐,如今倒好,出尔反尔,说话也不算数!”   “他又对我有意,所以才想要见我,特地憋着话不说,只为了我亲自去见他,是不是?”   “可不是嘛!”   宁暖点头:“如今他也在等着我去见他。”   “小姐?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香桃迷糊了:“难道小姐你不愿意去见安王了?那少爷的事情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不,我们也等着。”   “等什么?”   “等安王失去耐心。”   香桃更加不解,又着急地说:“可是安王还说了,明日他就要下山,等下了山,以后就再也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小姐了。”   宁暖微微摇了摇头,焦虑了好几天,此时却是镇定了下来。   安王是想要找机会见她,而她想要知道兄长与他合作的事情,安王才借此机会威胁,恐怕心里头想着,她是一定会去的。安王捏着这个把柄威胁她,想来也不是非要瞒着她。   可她要是不去呢?   最后还不知道慌得会是谁呢。   宁暖放下了心,等着江云兰回来以后,眼看着天色不早,想着不打扰慧真大师休息,也就没有出门,早早和她歇了下来。躺上床,吹了灯,眼一闭,兴许是担心了好多天终于放心了的缘故,在睡不习惯的床上,她也是难得地飞快睡着了。   而那边,楚斐自信地等了许久,等到汪全偷偷去看了动静,回来禀报隔壁院子灯灭了,也没有等到她过来。   楚斐整个人都懵了。   他又不死心地瞪了许久,等到天光微凉,眼底青黑,也没有等到人过来。   他再派汪全偷偷去看,竟是听说宁暖和江云兰一块儿出了门去。   宁暖和江云兰去找了慧真大师,亲自和慧真大师道了谢,一去一回,就耽搁了不少时间。她从慧真大师回来时,余光还瞥见汪全的身影在隔壁院子门口一闪而过。   宁暖心中失笑,面上却镇定无比,进了院子里,便一直没有再出来。   楚斐听了汪全回来汇报,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当真?她去了慧真大师那儿,回来连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回去了?”楚斐不敢置信地追问道:“她就没有想要过来?过来见我?”   汪全连连点头:“奴才都看了好多回了,宁姑娘看上去一点也不慌,似乎压根不打算过来。”   “怎么可能!难道她真的不想知道了?”楚斐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会放着宁朗的消息不听,怎么可能会这么冷静?”   汪全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道:兴许宁姑娘是真的不想知道了呢?   他们王爷也没和宁姑娘来往过几回,怎么就将宁姑娘的心思猜得那么清楚?他们王爷说宁姑娘会过来,宁姑娘就会过来?   如今宁姑娘可是真的不过来了!   楚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时停下往屋外看去,却还是等不到人。   眼看着时间飞快过去,他咬咬牙,干脆吩咐道:“汪全,套马,本王要回去了。”   汪全一愣:“那宁姑娘呢?”   楚斐拿扇子敲了他脑袋一下,怒骂道:“你这蠢奴,难道就不知道声音大一点?”   汪全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听他的吩咐,去外面套马了。   宁暖坐在屋子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她凝神去听,是隔壁院子传来的,有马叫声,还有故意加重的脚步声,好像还有人刻意拔高了声音,大声说着安王准备下山回府了的话。   宁暖微微一笑,知道是安王坐不住了。   香桃跑出去看了好几眼,又跑回来和她汇报:“小姐,安王那边似乎准备走了。”   “等着。”宁暖淡淡地道:“慌什么。”   香桃看看她,又往外看了好几眼,只好按照她说的那样坐下来等着。   好在江云兰又去寻其他夫人应酬去了,不然要是让她知道隔壁住了安王,恐怕是要立刻拉着宁暖下山去。   隔壁院子了,汪全几人都快要将嗓子喊哑了,连马都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趟,楚斐从屋子里出来又走回去,可次次都见不着人。   汪全让其他人继续喊着,自己又回了屋子,苦哈哈地道:“王爷,宁姑娘还是不出来,这可怎么办?”   楚斐焦躁不安地说:“该不会是你看走眼了,说不定是她已经出来过了,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   “奴才一直看着门口,眼睛都没移开过,可宁姑娘就是没出现!”汪全苦恼地说:“王爷,我们还走不走?”   “走什么?!”楚斐瞪眼:“就这么走了?要是她以后都不来找本王了,怎么办?”   汪全应了一声,心中道:可您就算是不走,宁姑娘也不来啊!   汪全如今可真是太佩服宁姑娘了,瞧他们王爷都憋成这样了,可宁姑娘竟然还做的住,分明宁姑娘才是那个要求人的人,如今倒好,他们王爷却是先等不住了。   恐怕是再过不久,王爷就要亲自去找宁姑娘了!   楚斐等不及了,又指挥道:“你让马在院子里走什么,把马车拉出去,让她看个清楚。”   汪全应了一声,依言将马车拉了出去。   楚斐又灌了一肚子茶,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人过来。   汪全又跑了进来:“王爷,您看,这都快到正午,您要不要先用个午膳?您可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过东西。”   楚斐怒道:“不吃!”   汪全跑了出去,又跑回来,对他道;“王爷,奴才看见香桃姑娘提了食盒回去,宁姑娘是要用午膳了。”   楚斐:“……”   楚斐只感觉一肚子委屈。   他等了这么久,怎么人……人就是不来呢!?   “汪全!”   “奴才在!”   “传午膳过来!”楚斐恶狠狠地道。   “那宁姑娘那边?”   “你告诉她,就让她下午在院子里等着,本王会联系她的!” 第69章   汪全如实将楚斐的话传给了香桃,再由香桃传给了宁暖。   香桃说起来时,目光之中充满了崇拜,“小姐,竟然真的被您猜中了,安王他竟是当真放弃了。小姐,您怎么就猜到这么准,万一安王他真的下山去了,岂不是就……”   宁暖淡笑道:“我早就说了。”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香桃高兴地说:“现在可好了,小姐既不用出去见安王,也能从安王的口中知道少爷的事情,让安王占不得半点便宜。”   院子外面的马车被拉了回去,隔壁院子的骚动也消失了,等到了楚斐原先说好的时辰,宁暖便出了房门,走到了院子里。   她坐在院子石桌前,等着安王像是之前说好的那样来联系她。宁暖等了没多久,忽然有一个纸团从天而降,正正好好落到了桌上。   宁暖愣了一下,伸手将纸团拿了起来,展开一眼,上面是笔力锋利……一个墨点。   宁暖笑了一下,知晓是安王出现了。   难道安王这还是在和她闹脾气不成?她故意不去找安王,逼得安王不得不就范,也没有办法见着她的面,如今安王反倒也像是发了脾气,只给她一个墨点,连一个字也不愿意和她说。   宁暖放下纸条,扬声问道:“是安王殿下来了?”   院墙后面一声不吭,又扔了一个空白的纸团过来。   宁暖也不恼怒,问道:“那安王殿下能否告诉民女,兄长究竟是与殿下您达成了什么合作?”   她等了一会儿,那边才又扔来纸团,展开以后,上书四个字:无需挂念。   “安王殿下说笑了,若不是民女心中担忧,也不会为了此事跑到云山寺来,民女来找殿下,就是想要问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宁暖顿了顿,又道:“难不成安王殿下想要出尔反尔,不愿意将此事告知民女不成?”   “……”   汪全躬身弯着腰,背部被当做桌板,一张纸摊在他的背上,毛笔在上面划过几道,又被纠结地揉成了一团,被主人随意地丢弃在地上,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汪全的脚边就已经多了好几个纸团。   又一个纸团落到地上,汪全连忙将手中的纸低了过去。楚斐接过,落笔时又生出了几分犹豫。   “王爷。”汪全压低声音,小声道;“王爷,为何不能将事情告诉宁姑娘?”   楚斐也没将自己打算造反的事情告诉他,在汪全的眼中,宁朗与他也只是普通合作。   楚斐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道:“要你废话。”   汪全连忙闭上了嘴巴。   等纸团再落到宁暖手中的时候,纸上依旧没有多少内容:一些生意往来。   宁暖说:“殿下还想要欺瞒我?哥哥对于生意之事一窍不通,殿下找兄长帮忙,恐怕是找错了人。”   “……”   那边又安静了许久,才又扔来一个更大一些的纸团。   这次楚斐写的有些多,略过自己的准备和目的不说,只说自己在青州一带发现了一个商机,只是碍于私人原因不能亲自出面,只能找上宁朗。为了让宁暖放心,他还将与那商机有关的内容都写了出来,十分详细。   商机是真的,让宁朗帮忙也是真的,哪怕宁暖派人去青州查探,也查不出什么来。   宁暖却是困惑:“既然如此,哥哥为何还要特地瞒着我?连爹娘也不愿意说?”   楚斐的脚边又多了好几个纸团。   他好不容易写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理由,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又将刚写好的内容揉成一团,顺便朝着汪全伸手。   “王爷。”汪全苦哈哈地道:“没了。”   “什么没了?”楚斐一时没反应过来。   “纸没了!”   楚斐:“……”   他垂眸一看,果然见自己的脚边多了好几个纸团,数量不少。可他还没有与宁暖说几句话,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没纸了?   他立刻催促道:“快,快去书房拿纸。”   汪全应了一声,忙不迭地跑了。   而那边,宁暖久等不来他的消息,顿时又纳闷地喊了一声:“王爷?”   “……”   “王爷?您还在吗?”宁暖又喊了好几声:“若是您走了,能否告知民女一声?”   楚斐回头看了一眼,汪全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了,竟是还没有带着纸回来。   他攥着毛笔,眼看着宁暖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些着急,他捂住嘴巴,咳了一声,粗声粗气地道:“我在。”   宁暖这才放下心,又说:“王爷还没有告诉民女,为何兄长要特地将这件事情瞒着我们?”   楚斐想了想,又粗声粗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宁暖:“……”   楚斐补充道:“他说要撑起你们宁家,靠读书考功名没有机会,我能给他这个机会,他自然就答应了。你们宁家人一向不乐意见着我,若是告诉了宁大人,恐怕宁大人也不会答应。”   宁暖想想,的确如此。   可要是连她爹娘都不答应,那宁朗自己就更不会答应了。没有比宁朗更讨厌安王的了,在家中,不只有爹娘耳提面命让她千万不要靠近安王,哥哥也是如此,甚至他还打了安王好几次。   “那安王殿下许诺了哥哥什么呢?”   “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了他什么。”楚斐道:“难道你还担心我会骗他?”   宁暖摇头,又想到安王看不见,这才出声道:“安王殿下的话,民女并没有怀疑,只是哥哥与王爷有些嫌隙,民女实在猜不出来,哥哥为何又和王爷谈起了合作。王爷既然答应了民女,那就不要藏着掖着,不如将事情全都说了,这样民女也能放下心来。”   楚斐张了张口,刚要说点什么,又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升起,他心念一动,又立刻道:“若是这么简单就和你说了,本王岂不是亏大发了”   “那王爷想要什么?”   “本王的要求倒是不高,只要你愿意见本王一面,本王就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你。”楚斐故意道:“如今可是你在求本王,而不是本王在求你。”   “……”   香桃听着,顿时气得不行。   也不等宁暖说什么,她便率先道:“是王爷先答应了我们小姐,如今又改口,可不就是出尔反尔?”   “本王只说了要告诉你,可没有说要告诉多少。”楚斐顿时得意了起来:“宁姑娘特地来了云山寺,只听到这么一点消息,恐怕是会不甘心吧?”   宁暖也气笑了:“听王爷的意思,是非得要见上一面才行?”   “宁姑娘可实在是难见的很,我堂堂王爷,却连见上宁姑娘一面都难得很。”楚斐酸溜溜地道。自阿暖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阿暖,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从前,见到了阿暖,却连见上一面都困难,每回都得下大工夫,见到了一眼,回头还要靠着那一眼想上许久。   想他上辈子,阿暖已经是他的妻子,他何时费过这么大力气?   好不容易能找借口与阿暖见上一面,都是一波三折,连云山寺都走了一遭,却连个衣角都没见着,离得最近的一次,也是隔了一扇门,他影影绰绰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若是王爷不答应,那我只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爹娘,以爹爹娘亲的性格,自然不会答应兄长与王爷来往,看来王爷是要重新找人了。”   楚斐顿时急了:“我们可是定下了契约的!”   “哦?”宁暖丝毫不慌张,问道:“那民女要问问王爷,若是哥哥反悔了,按照契约上说的,给如何赔偿王爷。”   “……”楚斐一时编不出话来。   对上宁暖,他平时还算是灵巧的口舌都好似没了用途一般,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理由都没有办法想出来。   楚斐支支吾吾,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宁暖又道:“王爷说不出来,那就是没有了?”   楚斐噎住。   他暗暗回头看了一眼,心想汪全这个蠢奴才怎么还没有带着纸回来。   殊不知,在屋子里,侍卫也问了汪全这个问题。汪全捏着一沓雪白的纸,气定神闲地道:“我这是才帮王爷呢,王爷想要和宁姑娘见面,只靠这扔纸团,如何能与宁姑娘更近一步?”   侍卫恍然大悟,连忙给了他一个敬佩的眼神。   而这边,楚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能将此事暂且忽略了过去。   “既然王爷说不出来,那民女回去与哥哥说一声,既然退出也可以,那退出了正好,民女也不用担心哥哥的安危了。”宁暖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就要往屋子里走。   隔着一堵墙,楚斐好似也看到了她要离开的动作一般,急忙叫住了她:“等等!”   “王爷是愿意说了?”   楚斐不情不愿地道:“青州地势险峻,那边多山匪,想来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愿意告诉你们。”   “山匪?”   “那些山匪在青州盘亘多年,占山为王,哪怕是当地县官也要礼让三分,也是因为如此,青州当地也较为贫困。”   “那王爷让哥哥过去的意思是?”   “若是和那边山匪打好了关系,青州又有一处优势还没有让旁人发现,具体涉及机密,我也不与你多说。我让你哥哥去青州,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   宁暖却是有些惊讶:“哥哥身上能有什么,能让王爷这般看中?”   楚斐阴阳怪气地道:“他读书不行,拳脚功夫不行,连做生意也不行,脑子不好用,可交朋友倒实在是厉害的很。”先是他,后又是祝寒山,宁朗交得朋友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不说他——回来以后,发现自己和宁朗成为了关系密切的朋友,也是楚斐不愿意回想的事情。只说祝寒山,以他对祝寒山的了解,祝寒山那人可一点也不近人情,能力出色,可身边却也没多少朋友,走得近的官员也是点头之交,那人性情古怪的很,他上辈子可没听说祝寒山与谁走得近,又对谁脸色好,可这辈子倒好,却是被宁朗给勾搭上了。   宁朗这人脑子笨,性子直,一眼就能看到底,唯独对待朋友态度真诚,让人见着了便舍不得拒绝。楚斐猜想,若是想要和那些山匪打好关系,说不定也得让宁朗这个性情耿直的人去才行。   和山匪打好了关系,剩下的就顺利了。   “你可放心吧,我自然会派人保护他的安危,不会让他轻易出事。”要是宁朗出事了,只怕阿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宁暖有些不敢相信:“当真如此?”   “我还会骗你不成?”   “可我听哥哥的意思,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难道他还有什么瞒着你?”   宁暖犹豫了一番,说:“听哥哥的意思,此事似乎还可能连累我们宁家……”   若只是去做生意,什么生意会危险到能让整个宁家受牵连的?   “他竟然连这个也和你说了?”楚斐惊讶过后,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你,青州的事情若是成了,就是从皇上手里头抢生意,此事又是与山匪合作,你也清楚,若是哪天皇上要治理青州山匪,那与我们这些与山匪有关系的,一个也跑不了。”   “只是如此?”   “还能是什么?”楚斐故意道:“宁朗头一回做这种事情,说不定是心里头怕了,才和你透露的危险了一些,若是真的危险,我也不可能会让他去。我还与他定下了契约,契约书上的内容便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绝对不会连累你们宁家,更会将他摘得干干净净。”   “……”   宁暖说不出话来了。   楚斐说的都是真话,只是隐瞒了一小部分,因而说起来也丝毫不心虚,让宁暖听不出半点不对劲。   “你要是实在不行,就回去问一问宁朗,是不是有这样的契约书?我让宁朗那小子占尽了便宜,他想要让你们宁家发扬光大,我才给他这样的机会,若不是看在你……看在宁朗与我还算是关系好的份上,哪里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宁暖听得半信半疑,可却找不出错处来。   “王爷说的事情,当真能做到?”宁暖犹豫:“我哥哥当真不会有危险?”   “本王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   宁暖不言。   香桃听到这儿,心直口快地道:“王爷先前还与我们老爷说,说是再也不会对我们小姐做什么。”   楚斐:“……”   楚斐暗暗咬牙:香桃这丫鬟,真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嘴巴都讨厌的很。   “本王是说过,怎么了?”他心底发虚,硬邦邦地扬高了声音,道:“本王先前是这样说的,如今又看上你们小姐,这样也不行?”   香桃气得直翻白眼。   宁暖却是说不出话来。遇着一个外男这样露骨的表达这番意思,她也实在难以应对。   宁暖不好意思多待,匆匆结束了话题,便带着香桃回了房里。   而另一边,汪全也带着一沓雪白的纸,姗姗回来了。   “王爷,您要的纸来了。”汪全道:“您快给宁姑娘写吧。”   他的话刚说完,脑袋就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楚斐怒骂道:“蠢奴才,等着你送纸过来,本王的脸都丢尽了!”   汪全嘿嘿笑了两声,讨好地道:“依奴才看,王爷和宁姑娘说得兴致正浓,奴才也不敢打搅王爷。”   楚斐哼了一声,回头看了隔壁院子一眼,有院墙挡着,他也看不出什么。楚斐抬头看了一眼,院墙正好是他能轻松翻过去的高度,只是……只是他上一回爬墙时,就被宁朗撞了个正着,还被他打了一拳。   亏大发,实在是亏大发了。   他捏着这样一个优势,结果竟然连阿暖一面都没有见着,实在是亏大发了!   楚斐不甘心地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只好带着汪全回去了。   宁暖和江云兰来云山寺的目的只是为了感谢慧真大师,因此两人也没有在山上多待,很快便启程回了京城。而楚斐又去找慧真大师算了一番姻缘之后,也只能不甘心得启程回京。   楚斐将事情和宁暖说了,也没有多耽搁,很快就给宁朗派了任务,让他带人去青州。   要是出发去青州,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书院里自然也不能再去了。宁朗才刚淡定了几天,又陷入了愁苦之中。   这如何在不告知内情的情况下,劝服宁彦亭和江云兰,让他们答应,也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宁暖一直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只知道他下定了决心,某天晚上用过晚膳以后,便去找了爹娘两人,也不知道他们三个说了什么,宁暖偷偷派香桃去偷听,什么话也没有听见。等宁朗再从屋子里出来时,鼻青脸肿的,显然被两人收拾了一番,可最后还是答应了。   从那天七,宁朗那没什么,宁暖却觉得爹娘好像又对自己紧张了起来。   先是江云兰又开始忙碌地给她寻觅合适的青年才俊,连宁彦亭也痛骂了安王好几回,变回了和原来一样的态度,甚至是比原先更痛恨安王的模样,两人更是在私底下偷偷劝过她好几回,让她离安王千万要远一些,不能再靠近安王。   好像也是知道安王又对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宁暖纳闷不已,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态度大遍。   等过了几日,她又听香桃神神秘秘地过来说安王被人打了的消息时,宁暖竟然也没有多少意外。   香桃却是解气地很:“奴婢听说,安王是走在路上,忽然路边蹿出来一群乞丐,不由分说便将安王打了一顿,等安王的侍卫跑过来的时候,那些乞丐就有已经跑远了。安王被打的时候,可就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当时街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小姐,你是不知道,如今外头可都在嘲笑安王呢!”   宁暖纳闷:“安王被打,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奴婢能不高兴吗?小姐,安王可是又对你不怀好意,要不是奴婢功夫不好,奴婢也想亲自打安王一顿。”香桃恨恨地道:“安王那厮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宁暖无奈。   她合上账本,带上刚看完的账本去找江云兰,路上却看见娘身边的大丫鬟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心中好奇,回头问道:“春桃身边的那人是谁?”   香桃道:“奴婢也没有见过。”   那人瞧着面生,怀中鼓鼓囊囊的,好像是装了一大笔银子。宁暖顺着她们走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江云兰的屋子。   她进了屋子,便不由得问道:“娘,春桃是带着谁来见您了?”   江云兰一惊,立刻道;“阿暖,你怎么来了?”   “娘给我的账本看完了,我来还给娘。”宁暖说:“娘,你还没有和我说呢,那人是谁?”   “阿暖,你不用在意,不过是个普通人。娘找她办了点事情,如今事情已经办完了,不过是一桩小事。”江云兰顿了顿,似乎生怕她追问,又补充道:“你爹也知道的。”   宁暖没有在意,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过几天,哥哥就要出发去青州了,哥哥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好了。”提起这个,江云兰又担忧了起来:“你哥哥也真是的,好端端的,非要去和安王合作,还要去青州那么偏远的地方,我可是听说了,那里穷山恶水,听说还有山匪呢,你哥哥去了那儿,要是出了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安王殿下说了,他会派人保护哥哥的。”   江云兰愤愤,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小声嘀咕道:“你哥哥也真是,和谁不好,偏偏要和安王,难道还没有在安王身上吃够苦头,连安王的话也信,若是以后他被安王坑了,我可不会帮他……”   宁暖听着,也没有说什么。   她心中道:可哥哥将事情说了以后,也没见得爹爹和娘亲拦呀?   或许是拦过了,不然哥哥脸上的伤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好,可最后爹爹和娘亲还是同意了,想来也是赞同了这件事情。   宁暖只是好奇,他们究竟瞒了自己什么事情。   旁的不说,为何偏偏对安王的态度这般奇怪,反复无常? 第70章   宁暖知道家中三人瞒着她什么,偶尔有什么事情发生,哥哥就会和爹娘在书房里小声讨论,从来都不会叫上她,而这些事情,又大多数是和安王有关。   平日里,宁家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江云兰都不会瞒着她,唯独涉及安王时,除了叮嘱她要离安王远一些之外,其他什么也不会告诉她。就连这次宁朗的事情,也是她特地去找了安王,才知道前因后果。宁朗为了去青州,虽然将他与安王合作的事情和家里人说了,可说的时候,也避开了宁暖,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宁彦亭和江云兰清楚,而除去安王给她说的,宁暖也只知道他与安王有了合作,直到近日,宁朗马上就要离开了,三人才和她透露了剩下那些。   若说三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宁暖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了。   可要是只因为梦的话,他们对待安王的态度未免太过激进,好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只是他们不说,要瞒着她,宁暖也就不刨根问底,非要问出个什么结果。   因着宁朗要去青州的缘故,宁家难免和安王的来往多了一些。安王身边的小厮汪全时常跑到宁家来,来时笑眯眯,又是帮安王给宁朗带话,也没忘记捎一些东西过来,要么是宁暖喜欢的吃食,要么就是一些孤本残卷,他也不是给宁暖,而是给宁朗。   可安王的意思,宁彦亭和江云兰哪里有不明白的?汪全每回过来,都得不到什么好脸色,而宁朗更不客气,安王和汪全都没有明说,他也只当自己不知道,吃食全都自己一个人吞了,孤本残卷转手借给了祝寒山,连让宁暖看一眼都不给。   虽然宁暖看不到,可她身边还有香桃这个大嘴巴,汪全每来一次,香桃便转告一回,因着如此,安王每回送了东西过来,宁暖也都清楚。她听得多了,又听那些稀罕难寻的孤本残卷都被宁朗转借给了祝寒山,心中甚至还生出了几分酸涩。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便到了宁朗出发的日子。那天书院不上课,祝寒山本来是要赶着回家做农活,这日也特地来了,和宁家人一块儿送宁朗。   江云兰给他准备了许多东西,将马车塞得满当当,尽管先前口中嫌弃,眼看着宁朗要离家了,她心底也生出许多不舍,临行前还拉着宁朗的手不停叮嘱道:“你到了青州,千万要小心一些,有安王的人在,凡事别冲在前头,要是遇到了山匪之流,也切记要躲在后头,你身手不行,运气也不好,千万别逞强。”   宁朗连连应下,等着三人依次叮嘱完了,他才道宁暖面前,郑重地道:“阿暖,哥哥走了,以后家里头就得靠你了。”   “哥哥放心,我知道的。”   “还有祝寒山,你哥哥我就剩这么一个朋友了,你帮我多看着点他。”宁朗看了祝寒山一眼,见他正帮着轻点行李数量,这才又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小声道:“他这人固执的很,你帮我多看着他,还有他奶奶,他奶奶身体不好,平日他都待在书院里,七天才能回去一趟,他奶奶一个人待在家里头,要是出了事一时也顾不上,你有空帮我多看着一些。”   “放心吧,哥哥,我都知道的。”   “那就好。”宁朗长舒一口气:“阿暖你做事,我一向是最放心的。”   青松催了催,宁朗这才不舍地和她道别,坐上了去青州的马车。安王的人在十里之外等着接应,他此次出城,用得还是游学的借口。   看着那几辆马车越驶越远,直到什么也瞧不见了,众人才往回走。祝寒山急着回家,匆匆和他们道别,很快也走了。   在祝寒山走了以后,宁暖便察觉到好像有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知从何而来,可她看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瞧见。直到进了宁府,那道视线这才消失。   宁朗一走,整个宁府好像都安静了下来。他走了好多天以后,老夫人才察觉到这件事情,特地将江云兰叫了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   江云兰也用出门游学的借口搪塞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着,反倒是有些不悦:“他一向学问不行,如今好不容易才学好了一些,你们又放他出门,若是又和什么朋友来往,惹上了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岂不给我们宁家丢脸?”   江云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老夫人说的可是三弟?”   老夫人一噎,气得脸色胀红。   最近宁家两兄弟日子过的都不太平。   先是宁彦海也出了事,腆着脸求上门来找宁彦亭帮忙,宁彦亭倒是听了他求助的事,听完以后,就毫不客气地将他轰了出去。原来宁彦海又管不住下身,先前被葫芦巷子里的暗娼仙人跳,如今又被花楼里的某个姑娘惦记上,设计要做他的姨娘,宁彦海哪里敢答应,就连忙过来找宁彦亭求助,只是宁彦亭不愿意帮忙,因此现在三房乱作一团,可丢尽了脸。   小儿子可是老夫人的心尖尖,听闻大儿子不帮忙,她也气了一回,又将宁彦亭叫过来怒骂了一通,可宁彦亭油盐不进,她一个处在深宅的老太太也无能为力,只能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贴补一些,让小儿子渡过难关。如今被江云兰顶了一句,老太太如何不心疼?   更别说还有宁彦文。   说起二房的事情,还要牵扯到大皇子。   从云山寺回来以后,楚斐特地进了宫一趟,将一个差事甩了出去,那差事表面上是个小差事,可却能和兵部尚书薛功礼拉好关系,听着他偷懒不愿意做,几位皇子还在心中偷笑,明里暗里过了招,最后让大皇子抢了过去。   大皇子自然也以为那是一件小差事,可为了能拉拢兵部尚书,他自然也高兴都不行,本以为事情很快就能解决,谁知道越查越深,后来竟牵扯出了一桩牵连甚广的贪污案。事情也上辈子那样发展,上辈子有一个官员畏罪自杀,这辈子也是如此,一时人心惶惶,皇上更是将大皇子骂的狗血淋头。   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是大皇子将人逼死,京城之中流言四起,又有大皇子被皇上责骂在先,大皇子身上压力深重,生怕不小心做错了事情,会惹得圣上厌弃,连着和他有关系的一干人也心中焦急不安,柳家、周家、宁彦文整日忧心忡忡,二房乌云笼罩,每日都担心大皇子会失势。   连着宁彦亭也受了牵连,也变得忙碌了起来,整日早出晚归,忙碌着公务。   宁家气氛低迷,而宁朗出门了好几天,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江云兰一连好几天都没有露出什么好脸色,眉头紧皱,只等着宁朗寄信过来。   宁暖知道的倒是比她还要更早一些。   宁朗的信还没有寄过来,倒是她去给宁朗整理屋子的时候,发现他的桌案上有一封信,不知道是谁放着的,信封上是空白的内容,出于好奇,宁暖打开看了,才发现里面竟然是宁朗的近况。   这信也是安王放的,知道她会担心,便特地派人将自己收到的消息也告诉了她。   意识到这信是安王放的,宁暖脸色煞白,可总算是也知道了,安王在派人盯着宁家的事情。   楚斐派来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无踪,宁暖片刻也不耽搁,立刻将信交给了江云兰。   江云兰知道以后,果然是破口大骂,脸色阴沉无比,可到底信里头写着的是关于宁朗的事情,知道自己管不了安王,只能忍了下来,一边看信,一边给宁暖院子多添了几个人手,日夜巡逻,全然将安王当做了一个会夜爬院墙的流氓。   等宁暖第二回 再在宁朗屋子里找到信时,里头还多了一张纸,写满了楚斐的抱怨。   宁暖看完,直接交给了江云兰。   江云兰几次怒骂,见都没有起效,愈发忿忿不平,隔了几天,宁暖又从香桃那儿听说了安王被几个乞丐当街暴打的事情。 第一回 说起的时候,香桃还有些高兴,第二回说起来,可就只剩下同情了。   “也不知道安王是得罪了什么任务,几次都被人打,第一回 是在大街上,这一回也是在大街上,看到的人可多了,上一回的事情大家可都没忘呢,如今又出了一回,如今大家说起安王,可都是在笑他。”香桃很是同情:“先前安王几次补贴青山书院,好不容易赚来的好名声如今可全都成了笑点了。”   “那是谁打的安王,就没有查出来?”宁暖好奇。   “没有呢,小姐,您说说,安王怎么说也算是一个王爷,他被人当街暴打,可算是丢尽了脸,他要是有心想要查,怎么可能会查不到,可那人实在是太神秘了,安王府到现在都没有贴出告示,说不定是真的查不到了。”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是知道是谁打的,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   宁暖心念一动,立刻想到一个人。   她顿时:“……”   宁暖跳过了这个话题,又问:“那安王的名声,岂不是又没了?”   “小姐,您肯定没想到,虽然大家可都在笑安王,可大家也都在同情安王呢!”香桃神神秘秘地道:“安王先前资助书院的事情,大家都对安王可有好感了,这两回安王被打,却是让书院里那些书生生气的很,还写诗骂打了安王的那人呢!”   香桃说着,又从怀里头掏出了几张纸,给她念了一遍。   “奴婢还听汪全说,说那个柳公子,先前还说安王是得罪了什么人,做错了什么事,被打是活该,结果他说完以后,就被书院里的那些书生给骂了。”香桃心有戚戚然:“如今不管是白鹿书院还是青山书院,里头的书生都对安王推崇的很,还好少爷不在,不然少爷一高兴,指不定也要被骂。”   宁暖莞尔。   安王给广大书生提供补助银的事情,实在是拉了太多好感,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他先前可是个人人嫌弃的废材王爷,现在大家说起安王来,每每都要夸他的补助银的事情,尤其是那几个得了补助银的三十个人,更是写了好几篇文章来赞美这件事情。   有了补助银以后,祝寒山的日子可过得比先前好太多了。   因为宁朗叮嘱,宁暖也一直让人注意着他和他奶奶的动向。读书费银子,而祝寒山家境贫困,平日里除了念书以外,他还要忙活着料理家中的田地,而他奶奶每日都要吃药,闲暇时更是还要替书铺抄书挣银子贴补家用,有了补助银以后,他平日里就轻松了许多,虽然还在抄书,可也没有原先那般忙碌。   宁暖得了空,也时常派人往祝寒山家中去,帮他照看家里的老人。祝奶奶卧病在床,又只有一人在家,平日里多有不便,只有偶尔邻居看到了才能帮一把手。先前就有宁朗帮忙在先,后来宁朗走了,又有宁暖派人看着,祝奶奶感激连连。某日天不亮,祝寒山还提了一篮子地里产出的瓜果蔬菜,放在宁家门口,还不等门卫通报就跑了。   而平日里,宁暖出门时,安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故作和她偶遇,和她打了一声招呼以后,便巴巴地缠了上来。   香桃气得不行,每回都要挡在宁暖的身前,怒气冲冲地道:“安王殿下,请您注意一些,离我们家小姐远一些,省得坏了我们家小姐的名声。”   楚斐故作不解,还惊讶道:“这京城里头的路,本王还不能走了?”   “你……你离我们家小姐远一些!”   “本王离得远着呢。”楚斐摊手,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没有走近,而宁暖又被香桃拉着退了后几步,他和宁暖的距离隔了好几个人,当真是一点也不近。“你这小丫鬟,难不成是故意占本王便宜?”   香桃可真是快要气死了!   偏偏平日里和她说得好的汪全,到了这时候,也会站在他们王爷那边,笑眯眯地道:“香桃姑娘误会了,我们王爷当真是碰巧与宁姑娘遇见,我们王爷出门办事,都能和宁姑娘撞见,你说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我们小姐和你们可没缘分!”   楚斐看也不看她,只笑眯眯地宁暖献殷勤:“宁姑娘,如今都遇见了,不然我们就去找个茶楼,坐下来喝个茶,说说话,你觉得如何?”   宁暖微微蹙起眉头。   楚斐时刻盯着她的表情,一见她变了脸色,立刻改口:“若是宁姑娘不同意,那我再次再找宁姑娘,也是可以的。”   宁暖:“……”   宁暖轻声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宁姑娘是什么意思,本王怎么听不明白?”   “既然王爷听不明白,那王爷就请办事去吧。”宁暖淡淡道:“王爷小心耽误了事情,到时候也可别怪到民女的头上。”   “不怪你,不怪你。”楚斐急忙说完,又眼巴巴地道:“那……那你去哪儿?”   “王爷急着办事,想来也是和民女不同路的。”宁暖让到一边,道:“王爷先请。”   楚斐:“……”   楚斐只能带着汪全走了。   等他走后,宁暖也带着香桃办自己的事情,只是等她办完事情再出来,回宁府的路上,又遇到了等了许久的安王。   这回楚斐脸上满是惊喜:“宁姑娘,我们又遇到了,你说说,可不是缘分是什么?”   宁暖:“……”   楚斐道:“如今宁姑娘也办完事了,我也办完事了,如今天色尚早,不如宁姑娘与我再去茶楼喝一杯茶,说几句话?”   宁暖:“……”   宁暖无语的很。   这人当真是如狗皮膏药一般,阴魂不散。偏偏这搭讪的手段也低级的很。   宁暖耐心地道:“民女还有些事情,恕民女无法应安王殿下的邀请。”   “既然如此,你和我说个日子,等你下回有空时,我再来找你,也是一样的。”楚斐笑眯眯地道。   “……”   香桃又忍不住:“你这王爷好生不要脸。”   楚斐从善如流地道:“若是宁姑娘能答应我,那这脸面,我不要也是可以的。”   这下不但宁暖两人,连汪全也很是无语。   他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原先他们王爷见着宁姑娘还能有些理智,如今倒好,竟是连最后一点理智也没了。   瞧瞧他们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   等宁姑娘走了以后,王爷反应过来以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后悔呢!   楚斐可不这么想。想当初,上辈子,他可不也是靠着这死皮赖脸,才打动了阿暖?   阿暖一向面冷心热,只要他再殷勤一些,多在阿暖面前出现几回,阿暖一定舍不得他,次数多了,说不定就应了呢?   只是他忘了,上辈子,宁暖是已经与他成了婚,心里也想着要和他处好关系,这辈子,两人男未婚女未嫁,他要是再殷勤一些,可就真的和登徒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只是如今宁朗不在,也没有人能替宁暖出头。   宁暖蹙着眉头,找了理由拒绝了他,回头便将此事告诉了宁彦亭。等第二日,上了早朝,宁彦亭当即给楚斐参了一本,说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说得楚斐目瞪口呆。   近日大皇子有了麻烦,那贪污案也让当今圣上发愁,又听说弟弟给自己惹事,他烦躁的不得了,也无暇多安慰弟弟,顺着宁彦亭的话找了件差事塞给楚斐,可是让楚斐再也没有机会能缠着宁暖了。   楚斐怨念不已,等下次再给宁家递信,说起宁朗的近况时,也忍不住又另外写了一张纸,在信上抱怨了一通。宁暖看完,连给江云兰也懒得给,当场便烧了。   可得了差事,楚斐也没有不好好做的道理。   隔了没多久,又是满朝文武都听说了,那个贪污案有了大进展,是安王找到了关键线索,帮了很大的忙。   京城之中,又多了许多关于安王的流言。贪污案事关重大,涉及范围又广,许多人都盯着这件事情,就连京城里头的百姓都听说了。如今安王名声正好,又在这个案子里立了大功,京城百姓又说起了他,提起他时,再也不提原先废柴王爷的称号,都说安王办事得力。   香桃这个大嘴巴,自然也没忘记将这件事情转告给宁暖。   “奴婢可真是瞧不出来,那安王竟然还这么厉害。”香桃惊讶道:“奴婢听说了,那个案子可是难办的很,连老爷都愁眉苦脸的,怎么安王被派了个差事,就正好找到了线索呢?”   宁暖毫不在意地道:“或许安王本来就厉害。”   “小姐,您怎么还为安王说话了?!”香桃惊讶:“安王他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宁暖说:“就算他是登徒子,他若是真的厉害,那也是个厉害的登徒子,这有什么关联不成?”   “这……”香桃忐忑地看着她:“小姐,您该不会是对安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暖用手中的书敲了一下脑袋。“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香桃捂着脑袋,还有一些委屈。   “小姐,不是奴婢乱说,可是小姐您可是难得说安王的好话,这能让奴婢不担心吗?”   “我何时说安王的好话了?”   “怎么没有?!小姐您都夸安王厉害了,难道还不是说安王好话?”   “这是实话实说。”   “奴婢可从未见过小姐您对其他公子实话实说过。”香桃小声嘀咕:“奴婢以后可不敢再在您的面前提起安王了,若是小姐您真的对安王动了心,那夫人发起火来,奴婢可就遭殃了。”   宁暖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书:“你这丫头,还会颠倒黑白了。只说安王办的事情,先有那书院奖金,后有补助银,如今又立了大功,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说安王厉害,难道还不准我说了?”   “可是小姐您……”   “我只说是安王厉害,可京城里头,厉害的人多的是,只安王一个厉害,也能算数?”   香桃狐疑地看着她,直到又被她敲了一下脑袋,这才罢休。 第71章   宁朗出门时,春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气很快便渐渐热了起来。春衫换成了更加轻薄的夏衫,小丫鬟们一得空,便躲到屋檐底下去乘凉,宁暖也比从前更不大乐意出门了。   一到夏天,京城里的冰就成了紧俏物,江云兰早早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找门路买了许多冰存着,趁着天气一热,让人用这些冰制成了吃食放在食铺里面卖,果然大受欢迎,让她赚了一大笔银子,连着好几日都笑眯眯的,心情愉悦的很。眼看着天气燥热,她甚至大手笔地使银子给宁暖做了一面玉席,人一躺在玉席上面,便能散去一天的热气,冰凉舒适,宁暖也喜欢的很。   玉席制好送到府上的那天,汪全也得了楚斐的命令,拉了一车的冰过来。   自从宁朗离开京城以后,楚斐便时时过来献殷勤,若是宁暖出门,总是能有几回碰着与他偶遇,而宁暖不出门时,他也三天两头派汪全送来东西,件件都符合宁暖的喜好,只是江云兰一早就吩咐过,因此楚斐送来的这些东西,连宁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可他也丝毫不气馁,让汪全将宁府附近的路摸了个透,闭着眼睛都能从安王府到宁府来。   可汪全也回回入不了门。这刚拉了一车冰过来,说明了来意,守门的人便立刻习以为常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们夫人说了,王爷送来的东西,一样也不准收。”   汪全也同样习以为常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儿碎银子塞到他的手里:“我们王爷吩咐了,若是不讲这车冰送给宁姑娘,就让我再也不要回王府里去,麻烦你帮我通报宁姑娘一声。”   守门的人熟练地收了银子,说:“那我去和香桃姑娘说一声。”   过了没多久,香桃便出来了。   她臭着脸道:“我们夫人说了,什么也不收,让你们王爷别再送东西过来了。”   “香桃姑娘,你先看看看这回的东西。”汪全揭开上面盖得严严实实的棉被,露出了底下一角,立刻有冰凉之气从里面泄了出来:“我们王爷惦记着宁姑娘,担心天气热了宁姑娘不习惯,特地让我送冰过来。”   “冰?”香桃的视线一顿,下意识地往那儿看了一眼,又很快坚定地移开视线,道:“我们小姐也不需要你这个冰。”   “香桃姑娘,只为了宁姑娘,你也别这么快拒绝,为了这些冰,我们王爷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有了这些冰,这夏天,宁姑娘也能好过一些,你说是不是?”汪全说:“不如你问问宁姑娘,这冰她要不要?”   香桃昂起下巴,得意地道:“我们小姐如今可不需要冰了,我们夫人特地拿玉做了一整面玉席,凉快的很。”   “玉席?”汪全惊讶,回头看了一车冰,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王爷又是白准备了。”   香桃得意不已,看着他带着一车冰走了,才回去将这事告诉了宁暖。   “他又来了?”宁暖倚在刚制好的玉席上,玉席上铺着的是蚕丝,摸着也是滑滑凉凉,她懒洋洋地将手中的书翻过了一页:“这回又送了什么过来。”   “是一车冰呢。”香桃撇撇嘴,道:“安王可真是大手笔。”   “左右也不会浪费。”   “也是。”香桃又打起精神来,一脸高兴地道:“还是夫人对小姐好,这一整面的玉席子,可得花不少银子呢,在京中还是独一份。”   宁暖又忧虑地说:“只是我听说青州闷热多蚊虫,也不知道哥哥在那儿过得怎么样。前不久安王递来的信里头,可说了哥哥在那儿被毒虫咬花了脸,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少爷也寄来了信,还说他遇到了一个神医,给了他一个治毒虫的药方,如今可不担心这个了。”   “哥哥他去了青州以后,又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如果不是安王时时派人传消息过来,我也不知道哥哥究竟遇到了什么。”想到这儿,宁暖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去:“安王上回递信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说不定又来了。”   香桃连忙跟了上去。   宁暖走到宁朗屋子里,果然见上面多了一封信,一封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另一封则署名了要给她。   宁暖先将没有姓名的信拆了,从头飞快的看了一遍,见上面没说哥哥遇到什么危险,这才长舒一口气,她将信交给香桃,让香桃去送给江云兰,自己则又坐了下来,将另一封署了名字的信封打开了。   刚开始,安王时常会在宁朗的消息之中夹一页纸,上面写满了他絮絮叨叨的念叨,宁暖不是交给了爹娘,就是直接烧了,后来楚斐念叨的越来越多,一页纸写不下,干脆直接写信给她。   宁暖一开始并不愿意看,可楚斐也不在意,依旧每回都记着,信封也是越来越厚,连宁暖一开始不在意,后来也渐渐变得好奇了起来。   这回,汪全刚拉着冰送回去,他便立刻在信里头写了冰的事情,还说他王府里头已经有了冰,那车是特地给宁暖留的,谁知道江云兰又忽然做了一个玉席,让他特地留的冰也没了用处,楚斐怨念不已,更是扼腕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玉席这回事。   宁暖从前哪见过他这副模样?   她见过的安王,要么自信,要么是死皮赖脸,而信中絮絮叨叨的模样,宁暖从未见过,闲来日常都能写上满满好几页的纸,如同春日枝头上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拆他的信反倒成为了宁暖平日里头的乐子之一。   楚斐刚开始可没这么多话,他还自持要在宁暖面前维持稳重的模样,写信时也是言简意赅,后来知道宁暖不愿意看信,话就多了起来,也不像从前那样为了一句话要反复斟酌好几遍,什么好的坏的全写了上去,全当做是写了私密的书记。谁知道宁暖收得多了,竟然又看了起来,将他的诸多复杂心理全都看了进去。   若是让楚斐知道,知道自己在宁暖心中的稳重形象没了,恐怕是恨不得一头撞在安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上。   宁暖将信从头到尾都看了,这才将信丢进了火盆里,拿一个火折子点燃,很快信纸便燃成了灰烬。   香桃去而复返,“小姐,夫人喊您过去呢。”   宁暖理了理衣服,起身往外走去。   她走到江云兰院子里时,江云兰正在看着几本账册在看,一见她过来,立刻眼睛一亮,将账册推到一边,急忙过来拉她。   “阿暖,娘最近数着日子,才发现你的生辰快要到了。”江云兰说:“今年咱们宁家就只有咱们三人,老夫人定然是不愿意出来的,你哥哥又在青州赶不回来,恐怕是连你生辰都忘了,倒是委屈了你。”   “娘,这哪里有什么委屈的。”   江云兰道:“娘想好了,你这次生辰一定要大办,娘要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暖急忙拉了一下:“娘,你小声些。”   江云兰愣了一下,脸上的激动这才又淡了下来。   因着那个贪污案,当今圣上震怒,如今整个京城的官员都努力低调,日常改过得十分节俭,谁也不敢大肆奢华浪费,要是真要大操大办宁暖的生辰,恐怕宁彦亭就要被人参上一本。   她顿时失望:“阿暖,又委屈了你了。”   “娘,往年是如何过的,今年也那样过吧。”   “那可不行,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你。”江云兰道:“不能请人过来,娘就在咱家里偷偷的办,你哥哥赶不回来,我和你爹还在,咱们府里头也多的是人,定然不能让你的生辰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江云兰可怨念了。   她的阿暖的生辰在宁家办得不算好,甚至还没有宁晴的好,反倒是出嫁以后,到了安王府里头,那安王给阿暖过生辰的时候,动静可是闹得整个京城都知晓了,别提多热闹,安王府外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喜事。   她总不能还比不过安王吧?   可偏偏今年情况特殊,她再多主意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江云兰顿感委屈。   她抓着宁暖的手,郑重地道:“阿暖,你放心,娘定让你这次生辰过得高高兴兴的。”   见她兴致勃勃,宁暖只能应了。   而另一头,楚斐也琢磨起了这回事。   他将汪全叫来,问道:“宁姑娘不愿意见本王,宁府肯定也是不愿意让本王进门的,如今她还没有入王府,本王的礼物她也不愿意收,那本王该如何给她过生辰?”   汪全苦哈哈地道:“王爷,奴才也想不到。”   楚斐苦思冥想:“这第一回 给她过生辰,总不能太低调吧?”   “王爷,皇上可是看着呢,您要是一高调,明日御史就要上奏折告状,您的名声不想要了?”汪全提醒:“你在王府里头装了那么久,外人都知道您为百姓着想,为皇上分忧,带头过苦日子呢。”   楚斐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任重而道远。 第72章   宁暖生辰的日子不算是好,正是盛夏时分,不但天气燥热,让人懒洋洋的,连食欲也提不起来,甚至也还有诸多限制。   宁晴比她要晚几个月出生,等到她生辰的时候,不但天气转凉,甚至她还备受老夫人宠爱,每回到了她生辰时,得了老夫人的叮嘱,宁家上下都会大办特办。宁暖身为宁家嫡长女,每年生辰反倒没有她的热闹。   这回江云兰卯足了劲,还不到日子,便招呼下人开始置办东西。绫罗绸缎,珍珠宝石,一车一车的东西送到了宁府门口。   宁暖得了好几件新衣裳,还有诸多配套的首饰,可江云兰看来看去,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先前做的这些又被她摒弃,命人继续做新的。宁暖一向不注重这些,可看着一样一样送到面前来的东西,她摸着光凉的玉席,总觉得心底发虚。   “娘。”宁暖找了个空,连忙叫住了江云兰:“您也别太招摇,如今朝中所有大人家中都在学着勤俭,您这番动作要是招了谁的眼,到时候爹可就难做了。”   “阿暖,你放心,娘心里头都清楚。”江云兰拍了拍她的手,不甚在意地说:“这些东西算什么招摇,我也没经过其他人的手,是从自己铺子里头拿的,这刨去了中间差价,只算成本,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费银子。再说了,不过是几件衣裳首饰,你每月都有份例,比之其他人家,咱们家每月份例可不算多,你瞧着其他人家……”   说到这儿,江云兰压低声音,小声道:“别看如今京中所有人家都说着勤俭,可私底下,原来是什么日子,就过的什么日子,只是不能设宴,不能大操大办,只说那董夫人……董夫人出身世家,从小见到的都是好东西,外人都在说,董夫人穿上了麻布衣裳,过得清贫简朴,可她那麻布衣下面,可是件件价值千金,那些好料子娘都找不过来,这门一关,谁知道你过得是什么日子。”   宁暖蹙眉:“可别让外人抓住了把柄。”   “阿暖,你放心,娘可没让外人知道。”江云兰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再说了,如今咱们宁家才几个人要养活,我挣得银子不少,也没了那几人,我这银子不给你花,难道还要给外人花不成?如今我每月看着账本,只看着咱家里头的银子越来越多,你哥哥远在青州,花也花也花不出去,你爹还拿着他自己的俸禄,一月过去还剩下不少,娘可就指望着你了,而我不过是给你做几件衣裳,打几件首饰,你还尽想着给我省钱……”   眼看着她又要念叨起来,宁暖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娘,我知道了。”   江云兰这才满意。   宁家有多热闹,隔着一堵墙的二房三房自然也能发现一点动静。三房如今为了宁彦海的事情焦头烂额,而二房也因为大皇子愁云惨淡,只有宁晴时常往老夫人这边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宁暖身上的新衣裳新首饰,更是嫉妒不已。   宁晴酸溜溜的和老夫人说了一通,老夫人又将江云兰叫来,反而又被顶了一句。“我赚来的银子,给阿暖花又怎么了?要是她羡慕,回去让她娘赚去。”直将老夫人气得不行。   如今老夫人在大房可是一点话语权也没了,从前宁彦亭愿意听她的话,对她百依百顺,如今可不一样,如今江云兰和宁彦亭表面上是对她十分尊敬,该给的都会给她,不落人口舌,依旧让下人好好伺候着,可要是老夫人想要命令什么,却没有一个人会答应。   宁晴告状不成,回头便将这回事和二夫人说了。   二夫人却是心惊胆颤的;“江云兰这般高调,要是她自己出事也就算了,可千万别连累了我们家。”   前些日子大皇子被训斥之后,贪污案子也被安王给破了,大皇子费心费力一遭,却是什么也没捞着,反倒是失了圣心,如今她和宁彦文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会被连累。又听江云兰这般高调行事,更是让她惊恐不已。   宁晴不满:“娘,我没有和你说这个。”   “那你还想和我说什么?难不成还要我去举报了她?”二夫人小声骂道:“且不说这会不会连累我们家,你也不怕被安王记恨上。”   如今安王风头正盛,更别说他还时常大张旗鼓地让身边的小厮带着东西到宁府面前来,两个宁家离得近,她们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安王立功在先,又是率先以身作则过上清苦日子,京城里头的百姓都在夸着安王好,更别说还在圣上面前长了脸,他们可不敢得罪安王。   宁晴撅起了嘴巴,只得不甘心的应了。   她心中更是不满,只觉得好像从分家以后,就事事都不顺心。先是宁暖名声洗清,后竟是得了整个京城世家的青睐,连柳夫人都通过周夫人辗转向她打听,拒绝了一个柳夫人,如今又来了一个安王,还当真是被皇亲国戚给看上了!而她呢?非但要节衣缩食,连周公子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冷淡,眼看着距离她的生辰也没有几个月,可注定飞不能像是从前那样办得风光。原先她处处压宁暖一头,现在倒好,反倒是被宁暖压了。   宁晴狠狠地绞着帕子:“她可别想要我去祝贺她的生辰。”   宁暖也没想着要她恭喜。   江云兰为了她的生辰忙上忙下,连着宁暖也被带着忙碌了起来,偶尔连楚斐送到宁朗屋子里的信都忘了看,想起来时已经过了几天。   好在忙碌的准备过后,总算是到了她的生辰。   因为不能大办,更不能宴请他人,最后也只有他们一家子人过。江云兰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装了生辰礼的锦盒更是高高叠起,丫鬟们进进出出,哪怕是宁朗不在,气氛也难得热闹的很。   唯独江云兰还有一些遗憾:“可惜明文规定不能放烟花,我连买都买不着,阿暖过了这么多次生辰,可从来没有放过烟花。”   “天干物燥,不能轻易动明火,你忘了,前些年,有户人家放了烟花,不小心点着了城东的一处废屋,因着灭火不及时,险些闹出人命来。”宁彦亭皱着眉头道。   江云兰遗憾归遗憾,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边菜上齐了,去喊老夫人的丫鬟也回来了。   “老夫人身子不爽利,说是不来了。”   自打分家以后,老夫人回回都是用这样的借口。江云兰闻言更是高兴,这样的大好日子,她可不想让老夫人来扫兴。   “阿暖,快吃,等吃完了,娘还有好东西要给你。”   宁暖应了一声,连忙捧着碗接过了她夹过来的菜。   而另一边,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等巡查的人走了,楚斐才从墙后翻了过来。   他走了两步,没等到身后人跟上,才回过头看去,果然见汪全身手狼狈的从墙后爬了过来。   楚斐皱起眉头,低声道:“你动作快些。”   “王爷,奴才可实在是不擅长这个。”汪全苦哈哈地从墙上跳了下来,弯腰抱起地上的东西,连忙跟了上来,一路还心惊胆颤。“王爷,如今还是宵禁,您当真要这样做?若是被人抓住了……”   “本王怎么会被人抓住。”楚斐毫不在意地道:“你动作快些,若是晚了,宁姑娘都要睡着了。”   汪全应了一声,皱着脸跟了上去。   他们跑到了一早就看好的地方,汪全将东西放下,楚斐这才从怀里头掏出了火折子。   他问道:“你确定?当真看好了?宁家那边当真看得最清楚?”   “看好了,王爷,奴才一早就命人打探过了,等您这烟花一放,不但是宁姑娘,连整个京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汪全说:“只是,不止宁姑娘,还有那巡查的人,也能看得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那些巡查的人一过来,本王保准立马跑了。”楚斐一边点了火折子,一边说:“今儿可是宁姑娘生辰,皇上又下了命令不能大办,还不知道要多委屈她呢。她又不愿意见本王,本王也进不去宁府,这生辰礼交不到她手中,也得让她看见,你说是不是?”   汪全哪敢应不是?   他心惊胆颤地打量着周围,生怕哪里会蹿出来巡查的人,将他和王爷一块儿抓进牢里去。   楚斐擦亮了火折子,点燃了引线,然后便捂着耳朵躲到了一边去。   只听“砰”地一声,一束火光飞上了天空,在半空中盛放了开来。   宁暖正和爹娘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一道声响,还有下人们的惊呼声传来,她顿时好奇地转过了头去,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却见天上烟火接二连三地绽放,绚丽无比,将外面照的亮如白昼。那烟火离得宁家好像极近,仿佛就在宁宅上方绽放,砰砰声音连绵不绝,而头顶烟花灭了又亮,亮起又灭,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宁暖抬头看着头顶烟花,有些不确定地道:“娘……”   江云兰却也很是惊讶:“阿暖,这可不是我做的。”她哪里敢违抗禁令?   “指不定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顶风作案,我方才还说着,可惜阿暖的生辰没有烟花,如今倒好,烟花也齐全了!”江云兰欢喜道:“不管是谁放的,可是便宜了我们。”   宁暖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她头一回在这个日子看到这样的风景,也不由得看得呆了。   等着声音没了,火光也没了,楚斐这才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   他还有些意犹未尽:“这就没了?”   “没了!”汪全着急道:“王爷,咱们快走吧,这动静这么大,肯定把人找来了。”   楚斐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好几眼,又道:“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没有。”   “宁姑娘铁定看见了!”   楚斐这才愿意离开。   他们才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朝着这边奔来。楚斐顿时脸色一变,带着汪全转身往另一处方向跑。   可他没跑两步,也有火光从另一边传来。   一块儿传来的还有巡查士兵的怒斥声:“大胆!是谁在这儿放烟花?皇上下了令,如今可不准动明火!”   另一边也有声音伴着马蹄声而来:“是谁大胆犯了宵禁!”   楚斐:“……”   两边火把齐齐一照,两边人齐齐停下了脚步。   楚斐:“……”   领头两人迟疑地朝着他看了过来。   “安王殿下?”   楚斐:“……” 第73章   生辰过后的第二日,就是平日里安王会送来宁朗消息的日子。   因着昨日生辰的缘故,宁暖睡得比平日里晚,起得也比平日里迟一些,她姗姗去了宁朗屋子,本以为书桌上早已经放了两封信,这日桌上却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宁暖愣了一下,走出门抓着一个小丫鬟便问:“今日有谁来过哥哥屋子吗?”   “回小姐,今日还没有人去过少爷屋子。”   “夫人也没来过?”   “没有。”   宁暖怔住,这才放开丫鬟。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纳闷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一进门,便立刻问:“香桃,你今天去了哥哥的屋子?”   香桃正在帮她收拾首饰,闻言头也不回地应道:“小姐,奴婢今日还没出过院子呢。”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宁暖心中想着这件事情,脚步轻缓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平日里,这个时候安王早就派人将信送了过来,宁暖也习惯了看他的信,可今日却连个信的影子都没见着。   安王送过来的消息可从来迟到过,更不会拖延,宁暖还是头一回扑了个空。   她发了一会儿呆,又忍不住问香桃:“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过安王的消息?”   “安王?奴婢这几日都没有听说安王的消息,安王也没有派人送东西过来。”香桃将她的首饰收拾好了,捧着首饰盒走了出来:“小姐,这些旧首饰要放在哪儿?”   宁暖无心顾及这个,随口应道:“你看着办。”   香桃又捧着首饰盒走回了屋子里。   等她再走出来时,又得了宁暖的吩咐:“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这几日安王都做了什么。我今日去哥哥屋子里,没看见安王送过来的消息,莫不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平日里都会看到的消息久久不来,宁暖又是奇怪,另一方面也忍不住猜测宁朗的动向。算算日子,宁朗可是已经到了青州,青州多山匪,可千万别在那儿出了什么事才好。   香桃应了一声,随即便走了出去。   她还没走出院子,迎面便走来了江云兰,见她往外走,江云兰顿时叫住了她:“你去哪儿?”   “夫人,小姐让我出去打听,说是今日没等到少爷的消息。”   “原来是这个,你也别打听了。”江云兰道:“我过来,也正是要说这件事情,咱们这几日可都等不到安王递过来的消息了。”   香桃不由得惊讶。   她随着江云兰进了屋子,江云兰才将事情起因经过说了出来:“原来昨晚那烟花是安王放的,他趁宵禁时出门,还犯了禁令,如今可是被抓到牢房里头去了。咱们这几日,就只能等着朗儿寄信过来了。”   “那烟花是安王放的?”宁暖惊讶:“安王还被抓住了?”   “可不是嘛,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这不是赶紧过来和你说了。你也可以放下心,接下来几日,安王可都不会再派人上门来了。”江云兰心情愉悦,忍不住笑道:“他和他身边那小厮一块儿被夜里巡查的官兵抓了正着,如今安王府里头可是连一个做主的人也没了,那里还乱着呢,忙着将他们王爷捞出来,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们。”   宁暖听罢,反倒是放下了心。   只是被抓进了牢里倒还好,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心惊肉跳的。   “我知道安王送来了信,每回都是你去拿,你最是关心你哥哥,算算日子,今天也是安王派人送信的时间,担心你会惦记着,便特地来告诉你一声。”江云兰说罢,又往外走:“娘那边还忙着,剩下的等你爹回来了,咱们一块儿好好说道说道。”   宁暖应了。   她心情实在是好,离开时脚步轻快,骤然听闻安王被抓,现在正在牢里头受苦受难,她心里头比天降一笔横财还要高兴。   牢房里头。   楚斐臭着脸站在门口,那边汪全收拾好了位置,恭恭敬敬地请他过去坐下。   “王爷,您可别置气了。”汪全小声道:“再说了,奴才喊了您好几回,您就是不走,如今被抓住了,那也是正常的。”   “正常什么!”楚斐恼怒地道:“如今可是全城都知道本王犯了宵禁被抓了,本王的脸往哪里搁?”   “可不是宵禁呢。”汪全说:“王爷您点了烟花,皇上可是下了明令禁止,这入夏以来,您还是头一个犯禁的。”   皇上不但下了明令禁止,普通人连想要买都买不到,还是他们王爷路子广,才买来了这些烟花。谁知道这才刚放完,就被抓住了呢?   楚斐脸色更臭,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恨恨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他的扇子都被狱卒收走了,连个趁手的东西也没了。   他气恼地走到汪全刚收拾好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板着脸,只等着人过来把自己捞出去。   汪全还在一旁安慰:“王爷放心,皇上定会很快知道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派人将您放出去了。”   楚斐:“……”   楚斐更恨!   好不容易等到官员下了早朝,大牢门口很快便出现了动静,只见大门打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楚斐立刻站了起来,看着人跑到自己面前停下,顿时昂起了下巴,等着人将牢房门打开。   “安王殿下。”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才道:“您在这儿受苦了。”   楚斐哼了一声:“那还不快把本王放出去?”   “这……”来人犹豫了一下,又说:“皇上吩咐了,要下官将安王殿下多关几日……”   楚斐:“……”   他一下子维持不了镇定,惊诧地道:“不可能!”   “这的确是皇上亲口说的。”官员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皇上说了,安王殿下明知故犯,要多关殿下几日,长长记性。”   “……”楚斐一下子变了脸色:“那他有没有说,何时把本王放出去?”   “皇上说了,关个……关个……”   “关多久?”   官员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瓮声瓮气道:“半月。”   楚斐:“……”   “那皇兄他还说了什么?”   “王爷放心,皇上说了,您除了不能出去,其他什么都能做,您只要将这牢房当做是王府,下官马上派人将王爷您要的东西送来。”官员顿了顿,又问:“需要下官为您和王府说一声吗?”   楚斐脸色青黑,忍了忍,差点没有忍住。   他黑着脸道:“把本王王府的管事找来!”   官员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隔了没多久,王府管家也匆匆赶到了牢房里。他一见着楚斐,便立刻惊呼:“王爷,您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被抓到大牢里头来了!”   他再看了一眼周围,顿时心疼起来:“王爷您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种苦,瞧瞧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王爷还要在这里被关上半个月,这出来的时候,可别……”   “行了行了。”楚斐打断了他:“你别在这儿咒我。”   管事急忙闭上了嘴巴,然后又问:“那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   楚斐凑到管事耳边,小声说了一串长长地话,听的管事连连点头,他说完以后,才问道:“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王爷您放心,奴才现在去将您吩咐的事情办好。”   楚斐这才满意,又叮嘱道:“那最重要的事情可别忘了。”   “奴才都记着呢!”   管事急匆匆来了,又急匆匆走了。   他再回来时,可是带来了不少东西,将楚斐平日里用惯了的东西都带了过来,阴湿的牢房焕然一新,狭小的牢房里头还被摆上了一张紫檀木的床,管事是生怕他住得不好。   管事原先还想要找人来伺候,可却被楚斐阻止,说是牢房太小,住不下,只有汪全一个就够了。急得管事险些去找狱卒通融,让他再分出一个牢房去给下人住。   他离开之前,楚斐还拉着他的手叮嘱:“本王不在王府的这些日子里,你把王府看好了,别让任何人进来,记住了,是任何人。”   管事连连保证:“王爷放心,奴才都记着。”   “还有那个……”   他的话没有说,可是管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王爷放心,宁姑娘那边,已经派人将消息送过去了。昨夜忽然听闻王爷您入了牢,奴才一时慌张,才将这件事情耽搁了。”   楚斐总算是满意了。   “记住了,往后几日都别耽搁了这事。”若是耽搁了,还不知道阿暖要怎么想呢。   管家连忙应了。   ……   没有像平日里一样收到哥哥的消息,宁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用过了午膳以后,她又下意识地去宁朗的屋子里看了一眼,本来已经不报希望,没想到这回却是在桌上见到了熟悉的信封。   只是这回只有一封,里面是宁朗最近的消息,而写满了楚斐喋喋不休的念叨的那封却是没来。   想来也是安王入了大牢,没法抽出身来给她写信。   只是这信又是何时来的呢?   宁暖拆开信看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出门去找江云兰。她想到了什么,一出门,便又问守在附近的丫鬟:“今日你见到谁进了少爷房间没有?”   丫鬟道:“小姐,奴婢什么也没见到。”   宁暖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安王派来的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好像一直待在他们宁家,将宁家所有的事情都看的清楚。只是宁暖环视周围一圈,却找不到能藏人的地方。   她先去找了江云兰,将宁朗的消息给江云兰看了,好奇之下,又回了宁朗的屋子。   桌子上仍然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奇怪了,哥哥从前是如何与安王通信的?”宁暖纳闷:“难不成也是将信放在桌上,等着被人拿走?”   可要是这样,早就已经被青松发现,更是早就被她知道了。   她正纳闷着,忽然听到屋子右边传来一道声响,宁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一扇窗户打开又合上,然而窗子边上什么人也没有。   宁暖:“……”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似乎像是安王派来的人给她的提醒?   宁暖走过去,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窗外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她正要合上窗户,又忽地有一个纸团被扔了进来,擦着她的脑袋落到了地上。   宁暖一怔,动作迟疑了一下,这才合上窗户,平复了一番心里头的慌张,才弯腰将那个纸团捡了起来。   纸团展开,是几个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匆忙之下写的字。   上面写:宁姑娘要和王爷说什么?   宁暖:“……”   这安王派来的人,怎么也和他一样不要脸?   她不过是好奇一番,还没有在这个屋子里头待多久,就成了有话想要与安王说,却苦于找不到能传话的方法?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谁的吩咐,态度殷勤的很,好像是巴不得她要与安王说些什么。   宁暖伸手去拿笔架上的毛笔,刚想要磨墨,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扬声问道:“你一直在这儿看着?”   “……”   窗户打开,什么也没扔进来,算是应了。   宁暖想了想,又问:“你能帮我传话?”   一个叶子飘了进来。   “你也是这样替我哥哥传话的?”   隔了没一会儿,才又扔进来一个纸团。   宁暖走过去捡了起来,上面依旧是歪歪扭扭十分匆忙写下的内容,上面说了宁朗与安王传话的方法,还提了一句,若是她想要有什么要与安王说的,也能这样传。   宁暖明白了。她将纸团烧了,回去关了窗户,然后便离开了屋子。   徒留藏在暗处的暗卫傻眼。他们王爷曾经说了,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存在,原先他也不想开口,可看宁姑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找他们王爷的信,他还以为是宁姑娘终于被王爷打动,想着要帮上王爷,才按捺不住暴露了自己。   可如今看来,怎么反倒是将自己暴露了,却什么都没替王爷讨来呢?   暗卫很是苦恼,等到了时间,和同伴换了一班,便急匆匆地回去将这件事情和他们王爷说了。   楚斐看完管事带过来的纸条,顿时大喜:“她竟是在找我?”   汪全在心中小声腹诽了几句,口中不停应和道:“宁姑娘一定是被王爷打动了。”   “正是正是,本王也是这样想。”楚斐欣喜地说:“她既然在找我,那我也不能浪费她的好心。”   汪全心里头不由得同情了宁姑娘一番。   楚斐对管事道:“给本王准备纸笔,从明日起,本王要你每日都过来一趟。”   管事连忙应了。   到了第二天,宁暖才刚醒来,就看见香桃纳闷地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小姐,今日奴婢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口放了一封信,上面说了,还一定要让小姐亲自来拆开。”   宁暖:“……”   她不由得扬声唤了香桃过来:“拿过来给我看看。”   香桃将信递给了她,宁暖接过来一看,信封上果然是熟悉的笔迹。   她无语片刻,随手将信放到一边,等梳洗完以后回来,看到桌上的信,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它拆了。   里面果然是楚斐给她写得信。   连着昨日她找那暗卫的事情都被安王知道了,让楚斐高兴的不行,美滋滋地在心中说了一通,又仿佛是知道了她在担心什么,自顾自地将自己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牢房的日子不算是有趣,甚至可以说是枯燥,可到了他的嘴巴里,愣是被他说的妙趣横生。   宁暖看完以后,心中便只剩下了无语。   她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在信里头,楚斐什么都说了,却没有说自己是为何被抓到了牢房里。宁暖只知道他是在宵禁时去放了烟花,也却不知道这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特地在夜里出门放烟花,若是平日里的安王,恨不得连自己和她吃了一样的点心都写上,哪里会放过这么重要的事情。   宁暖在信里头找不着,心里头也忍不住好奇。   那暗卫帮她传了一次信,自觉自己是立了功劳,心中得意的不行。   眼看着宁暖又皱起眉头,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心念一动,立刻去宁朗的屋子里借了纸笔,将那日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写了出来。   宁暖又在屋子门口捡到了一个纸团。   她展开,只见上面还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上面写:宁姑娘,我们王爷昨日放烟花,是给您的生辰礼。   宁暖:“……”   她明白了。   这是给她放烟花,结果将自己送到牢房里头去了。   难怪安王不愿意说,换做平日,他早就捏着这件事情巴巴地过来要她的感动,这次却是连一句话也没有透露,想来是觉得丢人的很,不好意思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宁暖心中失笑,趁着无人时,又道:“这是你们王爷让你说的?你不如去问问你们王爷,我知晓了这件事情,他高不高兴?”   暗卫:“……”   自作聪明地暗卫纳闷地又去让管事给大牢里头递了信。   楚斐接到信的时候,整张脸都黑了。   旁边汪全看着他的脸色,纳闷不已:“王爷?”   楚斐没好气地应道:“什么?”   汪全问:“王爷,又接到了宁姑娘的消息,您不高兴?”   楚斐:“……”   他高兴什么!   楚斐愤愤,瞧着汪全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忍不住迁怒了他,伸手重重地敲了他的脑袋一下。   汪全登时委屈:“王爷?”   “你们这些蠢货!”楚斐咬牙切齿地道:“我本以为他们是聪明的,怎么还……”怎么还把这么丢人的事情和阿暖说了!   现在倒好,丢脸丢到阿暖面前去了!   楚斐愤愤地将纸条撕成一团,走到桌前,敢拿起纸笔,正要落笔,顿时又纠结了起来。   他该如何解释?才能让阿暖对他的印象好一些?   阿暖这么聪明,要是他再解释,岂不是还画蛇添足,要是阿暖又以为他不靠谱,这该怎么办?   楚斐纠结了半晌,落笔又犹豫,纸团在脚边扔了好几个,才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   “王爷?”汪全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楚斐咬牙道:“将管事叫来。”   汪全茫然不已,和狱卒说了一声,王府管事又急匆匆地从王府里头赶了过来。   楚斐让他附耳过来,咬牙切齿地小声吩咐道:“把宁府的人换了,换个嘴巴紧点的,先前那个,扣他一个月的月例!”   他顿了顿,又说:“你再派人去宝芝斋,多买些点心,就买本王平日里要的那几种,让人给宁府送过去。记住了,一定要送到宁姑娘手中。”   管事惊讶,楚斐又瞪了他一眼,管事这才领命走了。   等宁府的暗卫接到这个消息,只感觉晴天一道霹雳砸在头顶,他不敢反抗,只能委屈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接替他的暗卫很快就来了,得了他的教训,新来的暗卫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每日将楚斐的信放在宁暖屋子门口,再定时将宁朗的消息放到宁朗屋子里。   反倒是宁暖,再接到楚斐寄来的信,瞧着他在心里头云淡风轻只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心里头更觉得好笑不已。   管事派人买来的点心,也被人送到了宁府门口。有了汪全先前的例子,又有他们王爷这回嘱咐在先,这一回点心被拦在宁府门外,转而又通过暗卫的手,送到了宁暖屋子门口。   宁暖倒是真的接到了,她心里头清楚是谁送的,心中失笑的同时,也没有接,而是让小丫鬟将这些点心分了。   楚斐在大牢里头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好不容易等到半月的时间过去,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带着汪全回了王府,他将自己收拾好,穿上了原先的锦衣华服,又戴上了精致的玉冠,从狱卒那里拿回了自己的扇子,顿时摇身一变,从阶下囚变回了一个风流倜傥的英俊王爷。   楚斐摇着扇子,迫不及待地坐着马车到了宁府门口,过来挽救自己的形象了。 第74章   前些日子,安王一直派人送东西过来,先是汪全,后来又换了人,宁府守门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可他们倒也是头一回看到安王府的马车出现在门口。   马车里伸出一把扇子,撩开了马车车帘,露出了后面俊逸风流的面庞。楚斐自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的手一抖,手上的折扇展开,慢条斯理地摇晃了起来。   汪全忙不迭去给宁府守门塞银子:“劳烦通报一声,我们王爷来了。”   守门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不敢将银子接过来,愣愣地问:“通报哪一个?”   “当然是宁大人!”   守门的下人应了一声,连忙转身跑了进去。   楚斐仰头看了一眼宁府挂着的牌匾,心中感慨万千。想他上一回来的时候,甚至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最后一回来这儿,宁府已经换了主人,过往留下的痕迹全都被抹去或掩盖,找不到他半分熟悉的感觉,处处令人嫌恶。   哪像是现在,如今可是宁彦亭当家做主,连那惹人嫌的二房三房都被赶了出去。   楚斐抬脚往宁府里走,另一个守门的下人看了看他,犹豫了一番,不知道要不要拦他。他们夫人吩咐了不能收安王送来的东西,可没说他安王府将安王本人送来了可怎么办。只是还没等他纠结完,楚斐便已经施施然走了进去。   宁彦亭今日休沐在家,一听见他来了,立刻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面上不显,只是惊诧道:“王爷怎么来了?”   楚斐嘴角噙着笑意:“本王路过这儿,想起宁大人,便来看看宁大人。”   他顿了顿,还不等宁彦亭说什么,又道:“本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宁大人能答应。”   宁彦亭不动神色地道:“王爷不妨说来听听。”   “本王想请宁姑娘出去走走,宁大人如何看?”   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安王肯定是不安好心,冲着阿暖来了。   宁彦亭在心中恨恨咬牙,面上却是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小女与王爷出门,这、这实在是不太合适……”   楚斐话锋一转,又说:“等过几日,本王会在京中园子里设宴,既然宁姑娘不方便与本王出门,那总能来赴本王的宴会吧?”   宁彦亭一噎。他皱起眉头,又要反驳。   “宁大人放心,本王怎会是无礼之徒,实不相瞒,那宴会是静和公主的意思,公主年纪小,只不过是想要找几个玩伴,届时还请宁夫人赏脸,带宁姑娘去见见公主。”楚斐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递到了他的面前,还道:“宁大人不给我的面子,总不能连宁姑娘和公主待在一块儿,都要拦着吧?”   宁彦亭想要反驳的话一下子被他堵了回去。   楚斐也不多停留,生怕会被他找到机会拒绝,将帖子放下,抛下一句“那本王就听候宁姑娘的好消息”,然后便立刻告辞离开。   宁彦亭张了张口,他却已经飞快地走远了。   “……”   宁彦亭在心中不情不愿地臭骂了他一顿,才将这件事情与江云兰说了。   江云兰立刻拒绝:“怎么能让阿暖去见安王?那安王心里头打着什么主意,难懂你还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快答应了?”   “可他连公主都搬了出来,我一时也不好拒绝。”宁彦亭皱着眉头说:“不如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京中是否有别人收到了邀请,若是没有,等到了那日,就说阿暖病了,回了安王就是。”   江云兰想了想,也应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安王这次准备充分,不只是宁府,京中许多有着适龄姑娘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上面还当真是写着静和公主相邀。只是那些人是收到了王府送来的帖子,唯独他们宁家是安王亲自上门相邀。送完了帖子以后,楚斐才去了宫中,拿了各种小玩意儿哄骗静和公主,将年仅十岁的公主哄得团团转,忙不迭应了下来。   这样一看,要是不应约,反倒是说不过去了。   若是不看安王,只说静和公主与世家贵女,宁暖去了也是好的。可那是安王设的宴,安王特地设了诱饵想要哄阿暖过去,若是他们真的去了,岂不就是中了安王的计?   江云兰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按原来的打算让宁暖装病,老夫人听了一耳朵消息,也将她叫了过去,让她去的时候将宁晴带上。   江云兰顿时气急。   宁暖倒是淡定的很,还安慰她:“若是这次拒绝了,还有下一回,安王殿下不放弃,总能让她找着机会,不如娘你带我去见见,只要我不离开,一直和其他人待在一块儿,想来安王也做不了什么。”   听她这么说,江云兰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   宴上不但有静和公主,还有京城贵女们,江云兰特地让宁暖好好打扮了一番,她底子好,平日里不施粉黛,颜色便能压其他人一头,如今仔细打扮一番,换上了江云兰前些日子给她做的新衣裳,生辰时送的新首饰,当真是光芒万丈。唯独宁暖不习惯的很,临出门前,还特地回去,将身上的华贵宝石换下,换回了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玉饰。   那玉饰也是江云兰给她的生辰礼之一,玉是好玉,又请了手艺精湛的匠人,衬得她气质出尘,虽不及原先的宝石明艳,却飘然若仙,好似高岭之花。   江云兰见了连连点头,满意不已:“娘一看到就觉得这套首饰适合你,如今看来,娘的眼光一点也没错。不过依我看,还是原先那套更合适一些,阿暖一戴上,满京城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看的。”   宁暖抿唇笑道:“这是静和公主设宴,可不能抢了公主的风头。”   静和公主已经十岁,年纪不大,却也是知美丑的年纪了。更别说宴上还有诸多世家贵女,她与那些贵女都不算熟,宁家在京城里头势力不大,按着宁暖的想法,如今她谁也不能得罪。   可还没出门,她便先招来了一个嫉妒的目光。   宁晴特地求二夫人给了银子,出门买了一套新首饰,只是银子有限,买来的首饰只得她七分满意,戴上以后,七分变成了八分,可见到了宁暖,这八分可是一点也没了。   只是她这回能搭上马车,还是托了宁家的福,因此她心中虽然有些不爽快,可面上还装着,甚至还口不对心地夸了宁暖一番。   等到马车驶到了园子门口时,早已经有许多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说是这回安王也会来。如今安王可是京中的风云人物。风头正盛,又得圣宠,所有还未定下亲事的贵女们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安王的身上,更是卯足了劲打扮自己,一个个明艳四射,身上首饰衣裳件件都是华贵不已。   宁暖一出现,话还没有出口,便惹来了不少人的注视。有些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目光之中顿时带上了一些敌意。   唯独宁晴,本来还有些自得,只是到了这儿以后,她的视线在其他人身上的首饰上扫过,只觉得自己是被比到了尘埃里,低着头满脸慌张,连连往江云兰身后躲。   园子里的下人引着她们去位置上坐下,江云兰见到了自己熟悉的某位夫人,立刻带着宁暖上前寒暄。   “这位是薛夫人,还有她的女儿。”江云兰又对薛夫人说:“这是我的女儿,我一直与你提起,你今日却是头一回见。”   薛夫人闻言打量了宁暖一番,目露惊艳,口中不住地夸道:“我平日里一直听你说起,今日的确是头一回见,也的确如你说的,当真是好看的很。”   她身旁的薛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她身后躲了躲。   薛夫人性子爽朗,薛小姐却是与她相反,性情内敛,与旁人说话时,更是呐呐无言,如今见了宁暖,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原先她也不情愿来,还是我非要将她拉过来。”薛夫人叹气:“若是她能和你女儿相处得好,倒是是一件好事。”   薛小姐躲在薛夫人的身后,目光好奇地看着宁暖,一触即她的视线,便立刻缩了回去。   宁暖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香桃曾经好奇之下养过的雪白兔子,那兔子也是这般胆小,一有生人靠近,便会吓得全身白毛簌簌发抖,直到后来熟悉了,才愿意亲近人一些。只可惜香桃没有耐心,才养了没多久,便嫌弃伺候兔子麻烦,又给了不知道哪个小丫鬟,后来宁暖便没见过了。   她弯了弯嘴角,冲着薛小姐笑了笑,薛小姐抖了抖,也大着胆子冲着她笑了笑。   宁暖倒也听江云兰提起过,说是薛大人从前公务繁忙,而薛夫人忙着操持内外事务,对薛小姐疏于关心,连让她被下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后来发现了,薛夫人大发雷霆,将胆敢欺负主子的下人重重罚了一顿赶了出去,可薛小姐从那以后,确实不敢再和外人接触了。薛大人和薛夫人心中对她有愧,自然也是娇宠着她,才让薛小姐长成了如今这样的性子。   江云兰给宁暖递了一个眼色,宁暖主动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见薛小姐没反对,这才带着她走到了一边,给两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宁晴尴尬地站在原地,见宁暖走了,而江云兰和薛夫人也不搭理自己,她暗暗咬牙,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这才又强打起精神,脸上挤出笑脸,朝着某位眼熟的贵女走了过去。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园子里也变得更热闹了起来。   而不远处一间屋子里,楚斐手里拿着一个从海外商人手中淘来的千里眼,望着这边瞧。他身边还有一个年幼女童,也和他一样,手中拿着千里眼,看着一模一样的方向。   “安王叔叔,你和我说的婶婶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静和公主睁大了眼睛,努力在莺莺燕燕之中辨认着这些人的模样。   楚斐的千里眼对准了宁暖,宁府的马车一停在门口,他便立刻收到了消息,等宁暖走进来时,他就已经拿起千里眼观察了起来,这千里眼实在是好用,他站在那么远的距离,连阿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   看着宁暖与另外一个姑娘走到了视线的死角处,楚斐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千里眼。   静和公主仍然大睁着眼睛,四处寻找着:“安王叔叔?”   “笨,你只要找那个最漂亮的,就是你以后的王妃婶婶。”楚斐说:“方才她进来时,你瞧见了没有,那个穿着月白色衣裳,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静和公主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说的,穿着月白色衣裳,模样又是所有人中最好看的。   楚斐又说:“等会儿你出去了,自然就能见到了。”   静和公主只能作罢。   她嘟起嘴巴,不高兴地道:“你是和我说了,要让我看看王妃婶婶,我才特地出来的,若是你骗了我,回去我就要皇祖母罚你。”   楚斐斜了她一眼:“难道是宫外不好玩?你整日惦记着出宫,如今我带着你出宫来了,你又满意了?”   静和公主纠结了半晌,又说不出话来。   她小声嘟囔着,坚持道:“不管,要是我见不到,我就要去和母后告状,还有父皇,还有皇祖母,皇祖母最想要你找到王妃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出来,你骗了我,就是骗了皇祖母,皇祖母会生气的!”   楚斐仍然道:“那你等会儿可一定要找好了。”   “那我什么时候出去?”静和公主问。   楚斐想了想,说:“再过一会儿。”   如今阿暖才刚和薛小姐说上话,若是静和公主去了,万一把薛小姐吓跑了可就不好了。   说到薛小姐,楚斐也是万万没想到,他的未来岳母竟然这么厉害,一交朋友,就和兵部尚书薛功礼的夫人交好了。薛功礼一向油盐不进,谁也拉拢不了他,倒是也有人想过从薛夫人身上曲线救国,可薛夫人也是个厉害人物,和薛大人一样,半点也不留情,不知道多少人碰了软钉子。   可他的便宜岳母,不但和薛夫人交好,来阿暖也要和薛小姐做朋友了。他是听说过薛大人独女的传闻,知道她怕生的很,原先还有人试图和薛小姐交好,谁知性子太急,反倒是把薛小姐吓到,更是惹得薛大人不快。   再想想上辈子,阿暖成了他的王妃,与其他夫人来往时,也是八面玲珑,口口称赞。   楚斐不禁深思。难道宁朗这交朋友这般厉害的原因,还是宁家人祖传的不成?   “安王叔叔!安王叔叔!”静和公主等了一会儿,又焦急地喊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慌什么。”楚斐重新拿起千里眼,对准了那边瞧,看着宁暖和薛小姐相谈甚欢的模样,又不由得点了点头。静和公主在旁边又喊了好几声,他才应道:“你不听我的话,我下回就不带你出宫了。”   静和公主顿时蔫了。   直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楚斐才点头让静和公主出去,送她出门时,还不停地叮嘱道:“可别忘了我和你说的事情,若是你没有做好,下回我就不带你出宫了。”   静和公主郑重地点头:“安王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在王妃婶婶面前多夸夸你,多说说你的好话,让她早点喜欢上你。”   “还有一样。”   静和公主连忙道:“还有,一定会找机会让你们见着面的。”   楚斐这才满意。   他亲眼目送着静和公主走了出去,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拿起千里眼看了起来。   静和公主可等了太久了。   一听到安王叔叔有了心仪的姑娘,她心里头便好奇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如今憋了好久,总算是能出去,趁着众人行礼的时候,她便飞快地将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今天穿月白色衣衫的本来就没有几人,等静和公主在主位坐下,那些贵女们抬起头来,露出了她们的脸,她便立刻找到了。   静和公主飞快地将宁暖上下扫了一眼,心中连连点头。   果然如安王叔叔说的那样,当真是所有人里头最好看的那个。   宁暖只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趁着行完礼抬头时,她飞快地顺着那个目光看了过去,却和坐在首位的公主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宁暖愣了一下,主位上的静和公主却是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模样看着有些羞涩,让宁暖丈二摸不着头脑。   静和公主一来,这宴会也算是要开始了。   贵女们翘首期盼,往入口处看了又看,怎么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个个心中都有些失望。   是谁说了安王殿下会来的?这来了的分明就只有公主殿下!   可静和公主是皇后的心尖尖,贵女们失望过后,便纷纷打起了精神,又去和静和公主搭起话来,试图与她交好。   静和公主的目的只有一个,这些闺女们的殷勤让她烦不胜烦,她绷紧了脸,有些不高兴,却顾忌着礼仪,也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唯独视线不停地朝着某个方向看去,眼底带着不易察觉地期盼,等着某个月白色衣裳、模样最好看的姑娘来和她搭话。   若是那个姑娘来了,她就可以按照安王叔叔说的那样,和她好好说一说话,夸一夸安王叔叔,再找个机会,能让安王叔叔和这位姑娘见着,若是安王叔叔高兴了,以后就又能带她出宫玩了。   只是她看了又看……   宁暖知道薛小姐怕生,见所有人都往静和公主那边凑,她带着薛小姐,也没有去凑热闹,只和她做坐在原位,小声地说着话。   薛小姐很是不好意思,细声细语地道:“我是不是还连累了你。”   宁暖笑道:“怎么会,我也不爱凑热闹。”   “我知道,到了这儿来,不就是为了公主殿下。”薛小姐顿了顿,又说:“我还听说,安王殿下也会过来。”   宁暖心念一动,面上还不动声色的,问她:“你是为了安王殿下来的?”   “不是。”薛小姐摇了摇头,似乎是被这句话吓住了,连脸色也有些白:“我娘非要我过来,我只是方才听她们说的而已。”   也不知怎么的,宁暖心里头竟是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觉得古怪,努力将心里头的怪异压了下来,又笑着附和:“我也不是。”   薛小姐的脸色顿时变得红润了许多,她看了宁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说话依旧是细声细气的:“我还以为你与她们是一样的。”   如今她已经改了想法,只觉得宁暖比之前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世家小姐都好。   她娘亲担心她性子闷,也特地带着她出门见了好多人,只是那些人家世也出众,她们薛家虽然也不算差,也她不好意思见到外人,因此每回见到旁人,都不敢与人搭话,即使熟识了,也无法深交。   她本就不下带着目的与人亲近,努力硬逼着自己的,反倒是里外不是人。以至于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   可宁暖却是温温柔柔的,说话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不嫌弃她的性格,长得也好看,可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世家贵女都好太多了。   薛小姐弯了弯眼睛,只觉得高兴的不得了。   她一高兴,便忍不住说的有些多了,拉着宁暖,将平日不好和外人说的,都大胆地说了出来。   远处江云兰和薛夫人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不但江云兰高兴,薛夫人也高兴的不得了。   她连连道:“她一向不爱与外人来往,如今和你女儿竟然这般亲密,我原先从来没见过。”   江云兰也连连应道:“我也是头一回见到阿暖与旁人这般亲近。”   两人对视一眼,竟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欣慰。   这边两人聊得开心,却不知道远处的静和公主急了。   这王妃婶婶不过来,她还怎么和王妃婶婶说安王叔叔的好话,又怎么找机会让王妃婶婶和安王叔叔见着,以后还怎么出宫呀! 第75章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这届大猪蹄子不行啊众位贵女围着静和公主说着话,可是她们越说,静和公主的脸色就越不好看,她板着小脸,一脸不高兴的模样,让众位贵女丈二摸不着头脑。   而远处拿着千里眼观察这边动静的楚斐,也是着急的不行。   他的视线停在和薛小姐说话的宁暖身上,着急地道:“怎么宁姑娘还不去和静和说话?”   汪全在一旁道:“宁姑娘和薛小姐说着话,恐怕是顾不上公主殿下了。”   楚斐眼前一黑。   若是阿暖顾忌着薛小姐的性格,不去静和那边凑热闹,也并不是不可能。他方才还想着,阿暖与薛小姐交好是一件好事,还拦着静和不让她打扰,如今一看,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斐手里的千里眼又对准静和公主看了一眼,他道:“静和一向机灵,肯定能找得着办法。”   他手里头可是还有一个诱饵,要是今天没帮上忙,他以后可就不会带静和出宫了。静和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轻易出不了宫,只有他偶尔带着一些宫外的小玩意儿进宫去找她,对着宫外的这些东西,静和可都稀罕的很,一直想着能出来玩,可平日里,也就只有他会带静和出宫。为了这难得机会,静和也不会轻易放过。   果然,被那些贵女们说的烦了,静和公主板起小脸,不高兴地道:“你们离孤远一些。”   贵女们互相看了看,迟疑地往后退了几步。   静和公主这才满意,她这才伸出手,点了点远处的宁暖:“孤要她过来。”   闺女们刷刷转头看了过去。   宁暖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头来,便看到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这边,那些贵女们眼中带着探究,目光也有些不善。宁暖楞了一下,反倒是旁边的薛小姐先有了反应,瑟缩地往她身后躲,她不习惯忽然被这么多人注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一些。   香桃小声提醒道:“小姐,是公主让您过去呢。”   宁暖眸光微动,安抚地拍了拍薛小姐,这才起身朝着静和公主那边走了过去。   她一离开,众人的视线也跟着她的身影移开。薛小姐浑身一松,顿时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她的心又提了起来,目光担忧地看着宁暖的背影。   宁暖镇定地行了个礼,很快就被静和公主高兴地拉了起来,还兴冲冲地说:“你坐到孤身边来。”   宁暖纳闷,依言坐下。   静和公主小手一挥,又说:“你们都走开。”   众位贵女互相看了一眼,这才迟疑地陆续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远处的楚斐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静和公主是皇后的小女儿,年龄比哥哥小了许多,最得皇后和皇上的宠爱,因而也养成了她有些骄纵的性子,宫中谁也不敢招惹。他特地把静和公主叫来,就是吃准了她这个性子。   如今看来,他将静和叫过来,果然是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那边静和公主也是满意不已。   王妃婶婶都到她身边来了,她又将其他人都赶走了,岂不就是马上就可以完成安王叔叔交代的任务了?这以后她想要出宫,岂不是再容易不过了?有王妃婶婶在,看安王叔叔这么重视王妃婶婶的样子,她若是和王妃婶婶打好了关系,以后要王妃婶婶求一求,哪里还要再被安王叔叔威胁?   这样一想,静和公主就更高兴了。   她美滋滋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殿下,民女名叫宁暖。”   “真好听。”   “……”   宁暖哑然,只能说一番感激的话。   静和公主又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摸了摸,又过了一会儿,往她身上靠了靠,姿态很是亲昵的模样。   宁暖更加困惑,她实在不明白,静和公主为何对她的态度这般亲切,她从前可没有与静和公主来往过,看公主方才的架势,好似也不太平易近人。   不只是宁暖,就连底下的江云兰,还有众位贵女,都是纳闷不已。原先本来就有人注意着宁暖,现在再看公主对她这般重视,顿时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她的来历。   方才她们与静和公主说话时,公主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如今倒好,倒是主动去和宁暖搭话了。   她说着说着,不免提起了正在远处观察的安王殿下。   静和公主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叔叔如今也到了合适的年纪,皇祖母整日为他的亲事发愁着呢。”   宁暖恍然。   原来是为了安王说情来了。   她恍然大悟,又哭笑不得,只能附和静和公主的话:“安王殿下这般出色,想来受欢迎的很。”   静和公主眼睛一亮,又问:“那你喜欢吗?”   “……”   这可当真是直白的不得了。   宁暖一时噎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只是她有些懵,连底下那些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谈话的贵女们都十分惊讶。   要知道,她们这一次过来赴宴,就是听说安王殿下会来,与其说是冲着静和公主的面子,不如说是冲着安王来。可现在听静和公主的意思,难道是看中了那个不知名的人做安王妃?   安王难道是派了静和公主来替自己选王妃的不成?   众位贵女扼腕,纷纷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不在静和公主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好让公主看上她们。   宁暖踌躇再三,才小心应道:“心悦安王殿下的人,恐怕是不少的。”   静和公主追问:“那你呢?”   宁暖:“……”   底下薛小姐的目光越发担忧。   宁暖又试探地道:“民女一切听爹娘的吩咐。”   静和公主拍手道:“既然如此,那孤去和你娘说。”   宁暖:“……”   江云兰:“……”   江云兰在心里头将安王骂了个狗血淋头,若是安王在场,恐怕恨不得立刻撩起袖子暴打一顿。   这献殷勤不成,竟然又主动逼上门来了?这与让皇上赐婚有何不同?若是她们说出一个不喜欢安王的话,静和公主岂不就要治罪了?   就连宁暖,也忍不住在心中埋怨了一通。   楚斐离得远,只能通过千里眼看到这边的景象,却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静和公主与宁暖看起来交谈甚欢的模样,心中乐陶陶,只觉得事情快要成了。   他还随口对汪全道:“若是等会儿见到了宁姑娘,你记得把静和拉开,可千万别打搅了我们。”   汪全说:“宁姑娘可不一定会愿意出来。”   “静和都亲自邀请了,她还不愿意过来?”楚斐顿了顿,道:“大不了,本王过去也是一样的。”   汪全:“……”   汪全小声提醒:“王爷,您若是贸然出现,小心惹了宁姑娘不快。依奴才看,宁姑娘本来就不喜欢王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楚斐就已经放下千里眼,凶巴巴地朝着他看了过来。   汪全急忙改口:“宁姑娘害羞,若是王爷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宁姑娘太过亲近,小心惹恼了宁姑娘,若是这样,王爷此次大费周章请静和公主过来,不也是白费功夫?”   楚斐想了想,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他只能道:“那就只能等着静和了,她一向机灵,若是以身份相逼,宁姑娘也不能不答应。”   汪全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中道:这不就是让静和公主以势欺人,黑脸都让公主做了,他们王爷再出去英雄救美?   要是宁姑娘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更生气呢!   这边,宁暖迟迟不愿意松口,静和公主也急了。   她趴到宁暖耳边,小声地道:“孤与你说,孤的安王叔叔喜欢你,特地让孤来与你说好话呢。”   宁暖莞尔:“可依民女看,公主殿下好像并没有为安王殿下说什么。”   “孤那安王叔叔这么好,你心里头都知道,那这些好话,自然也不用孤来说了。”静和公主说:“可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就不喜欢孤的安王叔叔?”   “此事要看民女父母的主意。”   “安王叔叔是个王爷,最近又办了好多有用的事情,有谁会拒绝他?”静和公主说:“孤是知道的,可是有好多人都想要嫁给安王叔叔呢,若是你错过了,可就是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在场所有人里面,孤也喜欢你。”   宁暖失笑。   “真的!”静和公主着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孤最喜欢你了!”   旁边,静和公主带过来的宫女有些不忍直视地偏过了头去。   “公主竟还是个以貌取人之人。”宁暖说:“公主也不了解民女是什么样的人,就说喜欢民女,还替安王来说好话,若是民女不是个好人,岂不还耽误了安王殿下?”   “孤看的出来,你肯定是个好人。”静和公主信誓旦旦地道:“安王叔叔长得也好看,我那些皇兄都比不上,我父皇也比不上,他对我最好了,平日里总是惦记着我,和我那些皇兄一点也不一样。他也说你好,那你肯定是个好的。”   静和公主和安王的关系好,对这个叔叔也几乎是盲目的崇拜。   静和公主出生时,后宫里头的皇子也都大了,个个开始为权势争夺,平日里虽然也宠爱她,可陪她的时间却不多,而安王一向随性,又时常入宫去,他是被皇后抚养长大,心里头对静和公主也亲近,有空没空就经常入宫来陪她,还给她带宫外的小玩意儿。哥哥虽多,可和静和公主关系最亲近的,却还是安王这个叔叔。   静和公主又软软地道:“你肯定是与安王叔叔来往不多,孤平日里头最喜欢他了,你要是和他相处的久了,肯定也会喜欢他。不然,要不孤带你去见一见他?”   宁暖婉言拒绝。   “你见一见他,说不定就喜欢了。”   宁暖仍然不答应。   静和公主叹了一口气,感觉也是为安王叔叔亲事想破了脑袋。   她又问:“难道你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成?”   “也没有。”   “那你说说,这京城里头,有谁比孤的安王叔叔还要厉害?”静和公主昂起下巴,骄傲地说:“孤可不相信,还有人比他更厉害的了。”   宁暖险些笑出声来。   她只知道静和公主是替安王来说好话,也不知道这些说出来的话里头,有多少是安王教的,可不管多少,听起来倒是可爱的很。   她柔声说:“公主殿下这般喜欢安王,那也要替安王找最好的,京城里头,安王是最厉害的,那也要找一个最厉害的才是。”   “可孤看着,你就是最厉害的。”   “论家世,民女就不及在场其他人。若说比民女厉害的,那是满京城都是。”   静和公主道:“可京城里头,就属你最好看啦。”   “……”   这公主以貌取人,只要长得好看,在她心里头就是最厉害的。宁暖忍不住想:静和公主和安王亲近,是否其中还有安王长相的原因呢?   宁暖不敢应下。   静和公主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任重而道远。   如今天色还早,她也没有多做纠缠,只等着今日慢慢找机会,再好好替安王叔叔将王妃婶婶拐回到他的王府里头去。   安王这个园子也是费了重金打造,园子里面景色十分好,等说过了几番话,众人便陆陆续续站了起来,起身在下人的指引下去逛园子。   静和公主挥手一赶人,贵女们三三两两结伴走了,而众位夫人也是结伴同行,很快便只剩下了宁暖和薛小姐。   薛小姐踌躇一番,不敢一个人落单,只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的不远处。   静和公主注意到了她,又问宁暖:“这是不是你的朋友?”   宁暖点了点头。   静和公主才将她也叫了过来。   薛小姐走近了,还拘谨的很,紧张地不敢和她们说话,只匆匆和静和公主行了一个礼,然后便躲到了宁暖的身后去。宁暖背过手,拉住了她,她才总算是镇定了一些。   静和公主托着下巴看她:“你也长得好看。”   薛小姐丈二摸不着头脑,又连忙道谢。   她们两人陪着静和公主,走了另一条人少的道路。碍着有薛小姐在,生怕又有其他人会想要做她的王妃婶婶,静和公主也没有再提起安王,只与两人说着闲话。   她年纪小,因着两人模样好看,连心情也十分的好,哪里有平日里半分骄纵的模样。在宁暖看来,她还是一个惹人可爱的小姑娘,而薛小姐又是一个胆小若兔的人,因而她说起话时也是细声细气的,很是耐心。   等在园子里绕过了几个弯,才总算是见到了人。   只见前面小道上走来一个身姿挺拔模样俊朗的公子,手中折扇轻摇,风流倜傥,可不就是放下了千里眼,过来堵人的安王?   方才人多,安王不好出现,可他看着那些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下静和公主和宁暖,还有那个薛小姐,便特地放下了千里眼,过来偶遇了。   偶遇不说,他还装出了惊讶的模样,惊喜地看着宁暖:“宁姑娘,这么巧,在这儿也能遇到你?”   宁暖脸上半点也见不到欣喜,见到了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静和公主欣喜,立刻放开了抓着宁暖的手,朝他扑了过去:“安王叔叔!”   安王将她接了个满怀,又抬头对宁暖道:“既然在这里碰到了宁姑娘,那也是缘分,不如宁姑娘陪本王走走,让本王来给宁姑娘介绍一下这园子里的景致。若说起这个园子,可没有比本王更了解的人了。”   薛小姐被吓坏了,连连往宁暖身后躲,不敢露出脸来。   宁暖安抚地拍了拍她,她不停颤抖的身体才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也依旧不敢抬头看安王。   宁暖回绝道:“多谢王爷的好意,王爷不如往那条路走,那儿也能遇到其他人。”   她抬手,指了指右边的路。方才她们就是从岸边过来的,还碰到了好几个贵女。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了。   安王面上笑眯眯的,手中又推了推静和公主。   静和公主了然,连忙道:“孤觉得甚好,孤也是头一回来这个院子,就让安王叔叔来介绍吧。”   宁暖:“……”   静和公主这般说,宁暖也不好说什么。   她只是牵着薛小姐的手,时刻注意着薛小姐的情况,只等着若是薛小姐情况不好,便赶紧带着人离开。   可也许是因为她在的缘故,薛小姐镇定下来以后,倒也没有再露出害怕的模样。她站在离安王最远的地方,看不见安王,手又被宁暖抓着,心中却是安心无比。   宁暖反倒有些失望。   而楚斐却是高兴的不行,与静和公主说了两句,他便立刻凑到了宁暖身边,讨好地道:“若是宁姑娘有什么需求,只管和我说,我定会替宁姑娘解决了。”   宁暖心中道:不知道让你离得远些,你会不会答应?   她口中道:“多谢王爷的好意,民女没什么要求王爷的。”   “那不如,本王派人去宝芝斋买桂花糖糕来?”楚斐说:“这走的累了,饿了,吃两块糖糕也是好的。”   “……”   楚斐又指向园子里的某处:“宁姑娘,你瞧,你认不认得这个。漱石先生曾经在他的书中写过了一副景色,我看了以后,便日日难以忘怀,因而特地找来匠人,替我还原了书中的景致,宁姑娘你能不能认得出来?”   宁暖不由得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漱石先生的书中,的确有一个景色描写的十分出名。书中写的,正是漱石先生在江南的一处小别院里,某日清晨醒来时,瞧院子里的某处景色,忽然灵感大发,写出了他最为出名的诗。那首诗一出,众位书生读的如痴如醉,宁暖也很是喜欢,因而也对书中关于那处景色的描写印象深刻。   如今一看,宁暖立刻想起来了。   那不是什么特别的景色,只是树上的花被风吹落,落了满地,将前一日漱石先生放在院子里的做了一半的活计遮掩。只是在漱石先生的书里头,那落花是被夜风吹落在地上,而在这儿……   乃是方才楚斐派了好几个人过来,让他们将树摇了又摇,摇落了一地。   宁暖:“……”   宁暖的心里头生不出半分见景生情的感动,唯独只剩下无语。   只有楚斐还美滋滋的,只等着她的夸奖。   上辈子,他知道阿暖喜欢,便也特地派人做了这个,阿暖见着了,可是说了好一番感激的话。只是这园子偏远,阿暖平日里来的不多,她虽然喜欢,可也不常来看。   上辈子阿暖那么喜欢,这辈子阿暖肯定也喜欢,因此他也是特地派人在这儿种满了漱石先生书中写的树,又特地让人过来摇,只等着让宁暖看到了,能看到她欣喜的模样。   只是他忘了,上辈子宁暖已是他的王妃,瞧着他特地造出来这样的惊喜,也不忍心让他失望。   而这辈子……   宁暖反应平淡的转过了头。   薛小姐躲在她的身后,看看宁暖,再看看安王,她也将安王的话听到了,如今心中也忍不住想:安王好似也不是她平日里听说的那样?   外人都说安王如何仁善,聪明,说他想出了补助银的事情,将安王夸了又夸,薛小姐虽然不愿意见外人,可消息也听说了不少。   可是……   她拉了拉宁暖,小声问道:“你可别被安王哄骗了。”   她看得清楚,安王是看中了宁暖,想要娶宁暖做王妃呢!   宁暖这般好,可千万别被安王这般拙劣的手段给骗了才好。   楚斐等了又等,只等到静和公主茫然地问:“安王叔叔,你说的景色在哪儿?我怎么没见着?”   楚斐:“……”   静和公主也拉了拉他,示意他附耳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安王叔叔,好话我已经说了,也帮你见到王妃婶婶了,可要是以后你没娶着王妃婶婶,那出宫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楚斐:“……”   “安王叔叔,你该不会骗我吧?”静和公主急了:“要是你骗了我,我就去告诉父皇,告诉母后,还有皇祖母,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罚你的!”   楚斐好心累。 第76章   远远的,有几个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听说安王就在这儿,便特地过来找安王了。   听着有嬉笑声传来,宁暖很快便避开了视线,拉着薛小姐往后退了几步。果然,很快便有人出现在不远处的小道上,她们看见安王,顿时眼睛一亮,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因着有外人出现,身后的薛小姐又开始发起抖来,宁暖攥着她的手,微微蹙起眉头,朝着安王看了过去。   楚斐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只能苦着脸,远远地冲着宁暖点了点头,只当做是自己知道了,准许她们离开。他在心中后悔,为何方才不找个借口让薛小姐离开,不然也不会错失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还有这些忽然凑上来的人,吓到了薛小姐不说,还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看着宁暖带着薛小姐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儿,直到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楚斐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他再看到眼前这些眼中带着爱慕的女人,心中只觉得烦躁不已。   楚斐推了推静和公主,静和公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便挥手道:“你们离孤远一些。”   原先还想要凑过来的贵女们互相看了一眼,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公主殿下。”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道:“我们只是想与安王说几句话。”   “孤说不行,就是不行。”静和公主板着脸,凶巴巴地道:“安王叔叔要和孤在一块儿,没空陪你们玩。”   贵女们又互相看了一眼,只得退下了。   等她们都走光了,静和公主才仰头朝着楚斐看了过去:“安王叔叔,王妃婶婶已经走了,怎么办?”   楚斐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会要将这个怪到我的头上吧?”静和公主顿时担心了起来:“这可和我没有关系,我已经替你在王妃婶婶面前说了好话,那王妃婶婶也不是我吓走的,你要是怪我,那就太不对了!”   “我也没说要怪你。”楚斐黑着脸道。   静和公主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没有就好,那你下回可还要再带我出宫呀。”   楚斐应了一声,她这才又高兴了起来。   而另一边,宁暖也带着薛小姐到了一处无人的小亭子里。避开了人,周围连下人也没有,只有亭子边上有一个池子,里面锦鲤摆动尾巴拍打池水发出的水声。   薛小姐才总算是镇定了下来,她有些内疚地冲着宁暖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宁暖摇头:“这算是什么连累。正巧,我也不想多待,即使不是你,我也会很快离开的。”   薛小姐看着她,也不禁有些好奇。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看安王的模样,好似是在追求你。”   宁暖愣了一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道:“你也好奇这些。”   “若是别人,我是不好奇的。”薛小姐细声细气地道:“可要是与你有关,我就想知道了。”   旁人与她可没有关系,她虽然与宁暖认识不久,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工夫,可却也忍不住对宁暖上了心,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看安王的样子,一看就是对宁暖有意,要是宁暖点头答应了安王,那她也忍不住要仔细想想,若是宁暖嫁给安王,到底是不是个好选择。   要是宁暖对安王无意,那就是安王以势逼人,若此宁暖因此而感到困扰,她倒是可以去求求爹爹,爹爹在朝中也有些威信,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安王兴许就会放弃这个打算。可要是宁暖对安王有意……   薛小姐不禁出神。   还是宁暖的声音让她回过了神来。   “我爹娘、还有我兄长的意思,他们是不同意的。”宁暖软声说:“他们说安王与我不合适,我虽看不出来,可他们的一件,我也会答应。”   薛小姐试探地道:“那要是你喜欢上了安王?”   “如今没有。”   “那要是有呢?”   宁暖淡淡道:“那就有吧。”   “那你还要听你爹娘的意思?”   “若是当真如此,我会尽力一试。虽说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也若要我嫁给一个不了解、我不满意的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薛小姐不禁惊讶:“这样也行?”   她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也到了年纪,也是做好了准备,只等着薛夫人给她挑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她也忍不住为这件事情发愁,以她的性子,若是嫁给一个不熟悉的人,恐怕不但会吓着自己,还会吓着对方。可要是让她与一个人熟悉起来,那也实在是太难了。至今为止,她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连往日走动的多的堂姐妹们也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不敢靠近。   乍然听到宁暖这样子说,薛小姐好似发现了新世界。   可要是让她嫁给一个她心悦的人,可比接受一个陌生人还难。   她又忍不住问:“那要是安王呢?若是安王这样的,你爹娘不接受,该怎么吧?”   “我要当真有了心仪之人,那他也有亮眼之处,只要让我爹娘看见,他们定然也能明白……”宁暖顿了顿,想到安王,又摇了摇头:“只是我还从未碰到过。”   薛小姐不禁叹气。   宁暖觉得好笑:“你叹什么气?”   “我只是觉得太可惜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是能找到一个方方面面都称心如意的人,可比登天还难。”宁暖道:“哪怕是我娘,她与我爹在成婚前便先认识,是与我爹两情相悦,才随他来了京城,可她也私底下与我抱怨过许多次爹爹。”   尤其是在分家之前,她爹爹还是个愚孝之人,老夫人和她娘亲起了摩擦,她爹爹时常两头都讨不了好,她娘更是如此,为了爹爹,不知道忍受了多少回,忍到后面,甚至已经成了习惯。最严重时,就是她娘总算醒悟,再看爹爹是哪哪都不顺眼,直到后来爹爹受了伤,振作起来分了家,两人才总算是重新变得恩爱起来。   薛小姐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娘也是,我娘和我抱怨过好几次,说我爹性格太固执,只是对着我爹时,她又一句坏话也不会说,旁人都说,他们是恩爱的很。”再听她娘的抱怨,好像也不像抱怨了。   薛小姐叹气:“我娘说了,等以后会给我找个好人家,可我知道,若是只为了我们薛家,自然是有的是人愿意和我结亲,可是我还是担心的很。”   别的世家小姐,在她这个年纪,也已经开始相看亲事,她也是如此。可薛夫人看了又看,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中意的。哪怕是再好的青年才俊,一顾及到她的性格,薛夫人便犹豫着下不了决定。   看出她心情变得低落,宁暖抬起头,目光落到别处,转移话题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来了这儿,我看这儿风景正好,若是不好好看一回,也是可惜了。”   薛小姐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   她们刚想走出亭子,忽然有一个下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对着宁暖道:“宁小姐,外头有一人,说是来找您的。”   宁暖纳闷,与薛小姐对视一眼,问道:“是谁来找我?”   “好像是你们宁家的下人。”   宁暖看了薛小姐一眼,薛小姐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宁暖这才带着薛小姐一块儿跟着下人走了出去。她走出去一瞧,果然是他们宁家的丫鬟,那丫鬟是她特地放到祝家,平日里让她照顾着祝奶奶,如今忽然来寻她,想来是祝家出了什么事情。   宁朗离开之前,可是特地交代过她,让她帮忙照看着祝寒山和他的奶奶,见状,宁暖便立刻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姐,是祝家,有债主上门来讨债,大闹了一顿。”丫鬟着急道:“奴婢搬出宁家的身份,倒是让他们走了,可听他们的意思,说是以后还会再来,奴婢拿不定主意,就来找小姐了。”   宁暖问:“那祝奶奶呢?”   “祝老夫人受了惊,所幸没什么大碍,奴婢托祝家邻居照看,这次抽身来找小姐。”丫鬟说:“奴婢原本想去找祝公子,只是祝老夫人说,祝公子正在书院里忙碌学业,不要打扰他,奴婢只好来找小姐了。”   宁暖沉思一番,回头对薛小姐道:“如今我有些急事,恐怕不能与陪你了。”   “我和你一起去。”薛小姐着急道:“我听她的意思,好像还有讨债的人过来,你一个人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宁暖忍不住皱眉:“你去了也是连累你。”   “你放心,我身边的丫鬟是我娘特地找来的,她们身手都好着呢,打几个地痞流氓也不在话下。”薛小姐说:“我躲得远远,我也不敢靠近,不会拖累你的。”   “那你就在马车上,不要下来。”   薛小姐连连点头,这才让宁暖松了口。   宁暖回头拜托园子里的下人,让他去和江云兰通报一声,又让香桃去宁家找几个身体强健的下人,以及去书院通知祝寒山一声,这才上了马车,急急忙忙往祝家赶。   她们才离开不久,那个准备去通知江云兰的下人就被楚斐拦住,质问道:“宁小姐和薛小姐怎么忽然离开了?”   下人将自己听到的事情与他说了。   楚斐顿时道:“这祝寒山的事情,怎么还和她牵扯上关系了?”不用说,肯定是宁朗离开时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顿时坐不住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帮别的男人处理家事,这算是什么。汪全!”   汪全连忙应道:“奴才在。”   “去叫几个打手过来,本王也要去一趟祝家村。”楚斐说:“将那祝寒山的事情一块儿全解决了,以后也省得麻烦她。”   再听听,什么讨债的人上门,那些讨债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阿暖细胳膊细腿的,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可得把他心疼死。   在两辆马车离开后不久,安王的马车也急急忙忙驶了出去。   等江云兰知道的时候,两人都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   不止江云兰惊讶,连薛夫人也很是惊讶:“你是说,连我女儿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正是。”   薛夫人顿时坐不住了:“她平日里一向胆小,怎么敢去那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可怎么办才好。”虽说薛小姐身边还跟着会些拳脚功夫的丫鬟,可她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心。   江云兰更是如此。她的阿暖身边,可没什么丫鬟会拳脚功夫呢!   两人顿时坐不住了,也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只有静和公主找了一圈,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安王叔叔和王妃婶婶,就连王妃婶婶身边那个长的也好看的人也不见了,她只觉得茫然的很。   ……   丫鬟的担心果然没错,等宁暖和薛小姐急匆匆地赶到祝家村的时候,就见祝家外面又站满了人,许多村民站在一旁看着,里头还有叫骂声和摔打东西的声音传来。宁暖和薛小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你留在这儿,别下去。”宁暖叮嘱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下去。”   薛小姐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离得又近,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她强忍着惧意,点了点头,目光担忧地看着宁暖从马车上走了下去,又连忙指挥的丫鬟跟上去,只给自己留了一个人陪着。   宁暖走近了,才听清了屋子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见只有壮汉的骂声,听骂的内容,好像也没找到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看了照顾祝寒山奶奶的丫鬟一眼,丫鬟连忙道:“我让祝老夫人住到了村子另一个人家里,兴许是还没有被发现。”   祝家村虽然小,可也齐心协力,这些讨债的都是外来的人,一个个面露凶相,虽然没有人敢站出去阻拦,可也没有人暴露祝奶奶如今藏着的地方。   人没事,那就好说了。宁暖松了一口气。不过是被砸坏了一些东西,左右之后补回来就是。   那些讨债的人找不到人,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人呢?那个死老太婆跑到哪里去了?”讨债的人怒气冲冲地朝着围观村民看了过去:“你们将那个死老太婆藏到哪里了?她儿子以前欠了我一大笔钱,到现在还没有还,是想要赖着不还是吧?”   丫鬟在一旁小声地说:“祝老爷也是得病去的,留了不少债务在,这些讨债的人好不要脸,祝公子这些年来替人写书信、替书斋抄书,赚来的银子只能付利息,说是还欠了一大笔呢。我听祝家的邻居说,这些讨债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闹一次。”   宁暖点了点头,又听那边讨债来的壮汉大声说:“老子什么都听到了,她孙子可是在青山书院读书,还得了安王的补助银,拿了这么多银子,还有银子读书,却不还钱,你们说说,这算是什么道理!”   “寒山每个月可都给你不少银子呢。”有围观的村民忍不住道:“他给了这么多年的银子,难道还不够还债的?”   “当然不够,他给的那些银子,不过只有还上利息而已,他老子当初问了借了钱,我又不是个大善人,这借钱,哪里有不给利息的?”壮汉说:“别以为给了利息,就能当做是把钱还了,要是他再不还钱,我就去青山书院里头找他,那书院名气可大得很,要让整个书院都知道他欠了银子不还,我看他如何能继续在那个书院待下去!”   宁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心中着急,只在想香桃怎么还没有带着人过来。   正想着,忽然见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在面前停了下来,车上的人还没走下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的响起:“本王倒是想知道,这大庭广众之下,谁还敢动本王的人。”   宁暖眸光微动,顿时转头朝着那辆马车看了过去。   远处,一直偷偷看着这边的薛小姐也长舒一口气,提起的心总算是落回到了地上。   只见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他身上穿戴无一不华贵,与这小山村格格不入。安王一出现,顿时所有人都朝着他看了过去。   不仅是村民们呆了,连那些壮汉也是愣了一下。   而楚斐手一抖,手中折扇展开,慢悠悠地朝着祝家走了过去。周围村民朝两边分开,自发地给他空出了一条能容纳人通过的路。楚斐带着自己带来一干打手,走到了祝家的院子里。和那些来讨债的壮汉面对面站着。   宁暖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一人走了过来。她转头看去,却见是祝奶奶在一个村民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愣了一下,连忙过去帮忙扶着。   “宁姑娘,我给您添麻烦了。”祝奶奶愁苦地道:“没想到连您都过来了,我本来没想到麻烦你们,唉……”   “这不算什么,我哥哥离开京城之前,让我多多照顾你们,若是您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哥哥要是知道了,回来肯定会责怪我的。”宁暖说:“您没事就好。”   祝奶奶叹气:“宁姑娘,你是个好人,宁公子也是个好人,是我们家连累了你们。”   “寒山呢?”她又着急地道:“这事情没告诉寒山吧?他念书辛苦,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宁暖微微摇了摇头。   祝奶奶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很快又振作起来,看向院子里的人,迟疑地道:“那个是……”   “那个是安王殿下。”宁暖说:“是安王殿下来帮您出头了。”   “安王……”祝奶奶一愣,紧接着又忍不住惊呼出声他。“王爷?!他怎么来了!?”   祝奶奶当然也是知道安王的了!   安王在书院里弄了个奖金,后来又有补助银的事情,他们家寒山可得了不少好处,祝奶奶别提多感激他了,如今一听这事情还惊动了安王,祝奶奶顿时更慌了。   “这,这怎么连王爷也来了……”祝奶奶慌张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王爷都来了,该不会是对寒山不满……”   “放心,安王殿下是来给您出头的。”宁暖安抚道。   祝奶奶又愣了一下,这才呆呆地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祝家院子里,楚斐一亮身份,也将那些来讨债的人吓住了。   “什么……什么王爷!?”壮汉方才还凶狠的语气一下子怂了下来,看着他穿着华贵的模样,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他色厉内荏地道:“什么王爷,我看你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本王在京城里头待了这么多年,可还是头一回碰到,连本王也不认得的人。”楚斐的扇子一收,道:“汪全。”   汪全立刻站了出来,道:“我们王爷可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安王的名号你们也没有听说过?”   那当然是听说过的!   他们方才还提起过安王呢!   围观的众位村民发出一声惊呼,连来讨债的壮汉也是吓了一跳。   可他们听说是听说过,可从来没见过安王的模样。要说祝家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他们肯定是不相信,可仔细想想,安王提供了补助银给祝寒山,若说他们是认识,也并非不可能。而如今站在这儿的这个人,身上穿着无一不是华贵,一看就不像是不普通。   来讨债的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不禁露出了迟疑。   难道这人真是安王不成?   祝寒山竟然还搭上了安王……   他们方才过来了一趟,那个小丫头说自己是京城里头宁家的人,他们一时担心,不敢招惹宁家,这才走了,可回去以后想想,那小丫头穿的朴素,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这才去而复返,又跑了回来,没想到跑了个空。   先前是宁家,如今又是安王,怎么这为祝家出头的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壮汉们互相看了一眼,开口时气势已经矮了一截:“那祝寒山欠了我们钱,难道就这么算了?” 第77章   欠债还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欠了的就该还,楚斐也没打算将祝寒山这笔账赖掉。当然,他也没打算帮祝寒山还了这笔账。   这人上辈子锱铢必较,刻薄冷漠,以他对祝寒山的了解,若是他帮祝寒山还了这笔账,非但得不到祝寒山的感激,说不定还会被当做多管闲事,费了劲也讨不着好。   楚斐对宁朗能和祝寒山成为好友一事惊讶不已,可除了补助银之外,他原本也不想管祝寒山的其他事情,要不是宁暖得了宁朗的嘱咐,跑来过管祝家的闲事,他也不可能巴巴地跟着跑到这儿来。   可既然来了,还有宁暖在一旁看着,楚斐便打算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   他道:“算是不能算,那祝寒山欠了你们银子,本王也不是个无赖之人,该欠的银子自然会让他还你们,本王倒是想问问,他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壮汉们互相看了一眼,才有一人小心翼翼地道:“祝家儿子当初生了重病,问我们借了五十两银子,月息八分,每月要还我们四两银子。”   “那这钱还了多少了?”   “这……”壮汉们又对视了一眼,说话的语气也愈发小心谨慎:“如今他还欠我们一百两。”   楚斐挑眉:“怎么又到了一百两?”   “祝家穷,还不上银子,连每月四两银子的利息也还不出,这利滚利,利滚利,不就……”壮汉谄媚地对他笑了笑,道:“王爷,这是祝家欠了我们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来祝家讨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这祝家欠了我们银子不还,这月的利息也没送来,我们等不及,这才上祝家来讨了。”   壮汉说完,旁边围观的村民顿时忍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祝家的房子,田地,可都被你们收走了,寒山他每月都会还你们银子,这次不过晚了一天而已,你们就这样闹上门来,连祝婆子都被你们给吓到了。”   “他欠我们银子,我们来讨债,难道还有哪里错了不成?我可是听说了,祝寒山得了安王爷的补助银……“说到这儿,壮汉又讨好地冲着楚斐笑了笑,道:“王爷仁善,给了祝家那小子补助银,我听说书院里还有奖金呢。这平日里,祝寒山都能交上利息,到了这时却是拖欠了利息,王爷,您说这也不对,是不是?”   “你还将人的房子,田地,都收走了?”   “不止呢!”村民里有人喊道:“祝家原先还养了一头猪,几只鸡,全都被他们抱走了。”   壮汉一急,连忙瞪了他们一眼,再看向楚斐,又露出讨好:“祝寒山还不上钱,就拿东西抵押,这猪和鸡,那都是他欠我们的。”   “本王方才听着,怎么又说他每月都能将利息还上?”楚斐皱起眉头:“难道是本王听错了?”   “能还上,是能还上,只是祝寒山他爹先前欠的五十两还没还,祝寒山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将钱还上,那些猪和鸡,还有房子,田地,都是那五十两和利息!”   楚斐的眉头皱的更深:“光房子和田地加起来,就不止五十两银子,你们又说祝寒山能将利息还上,我倒是奇怪了,这能抵押的都被你们收走了,利息也还了,怎么又利滚利、利滚利,滚出了一百两?”   壮汉一时噎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几位同伙也一时冷汗连连。   “还利滚利?本王听着你们的意思,你们还收了复利?”楚斐冷笑一声,手中的折扇啪地一下合上:“这官府可是出了禁令,民间所有借贷全都不能计算复利,你们这复利算得明目张胆,还骗到本王的头上了?!”   几位讨债人一下子湿了后背,脚一软,险些要跪倒在楚斐的面前。   其他村民们脸上却是有几分茫然,不明白这好端端的,怎么那些凶神恶煞的讨债人忽然换了面孔。   就连不远处听着祝奶奶,表情也有些呆滞。   她抓着宁暖的手蓦地收紧,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场中几位壮汉看了半晌,才呐呐开口:“宁姑娘,我是不是听错了……”   “祝老夫人,您没听错。”还不等宁暖开口,丫鬟便心直口快地道:“安王爷说了,官府不准收复利。”   祝奶奶一时表情空白,她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晌久,才勉强笑了出来,可表情却是比哭还难看。   儿子重病留下来的债务压了祝家好几年,原先祝家还算是祝家村条件不错的,到如今,房子没了,田地也没了,连住得茅草屋子都是村里人瞧着他们家可怜,让他们住得,平日里祝寒山种的田,也是和别人租的。不但如此,更是让他们日日担惊受怕,为着压在身上的巨债叹息。   要不是祝奶奶咬牙坚持让祝寒山去读书,而祝寒山也争气,每月都替书斋抄书,替人代写书信,反倒是赚回来不少银子,填了利息的窟窿,若非如此,恐怕祝家早就已经倒了。   直到这时,才有另一辆马车匆匆赶了过来。那马车上有宁家的标志,马车还未挺稳,就有一人急匆匆地从上面跳了下来,穿着青山书院统一青色长衫,正是祝寒山。   远处的马车里,薛小姐睁大了眼睛朝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看去,和丫鬟小声耳语:“这就是那个祝寒山?”   丫鬟道:“没错,小姐,正是他。”   薛小姐恍然,又连忙继续去看场中的情况。   祝寒山拨开人群,急急忙忙进了自家院子里,瞧见楚斐在这,就先愣了一下,再看对面几个熟悉的讨债人,他脚步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我奶奶呢?”   祝奶奶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急忙扬声道:“寒山,奶奶在这儿呢!”   祝寒山霍地转过头来,看到祝奶奶时,顿时长舒一口气,再看到祝奶奶身旁的宁暖,眼中立刻带上了感激。   宁暖扶着祝奶奶走了过去,她看了楚斐一眼,楚斐立刻朝着她露出一个不易察觉地讨好的笑。宁暖移开眼,眼底却有几分笑意。   祝奶奶拉着祝寒山,连忙将方才听到的话和他重复了一遍:“寒山啊,刚才安王殿下说,说不能收复利的,不能收复利啊,寒山!”   楚斐在一旁补充:“若是收了,按照律法,得将多收的全都还回来的。”   祝奶奶更是激动:“会还回来!会还回来啊,寒山!”   祝寒山怔怔地应了一声,面上却没有太激动。   他熟读诗书,在书院里学问是最厉害的,哪里不知道官府规定了不能收复利?只是他只是京郊的一介平民,身后没有权势,哪怕是读了再多的书,现在也还没有考取功名。他倒是想过要闹到官府去,可他爹借钱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亲眼见到过,面前这几个讨债人和官府的捕快一块儿喝酒。这些人背后有人撑腰,横行霸道惯了,普通人也动不了他们。   祝奶奶身体不好,祝寒山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每月多抄点书,至少还上了利息银子,那些人就不会太过分。这月,因着书院里有事耽搁,他拖了一天,没想到这些讨债的人就直接闹上了他家里。   听说祝奶奶出了事情,他险些没站稳,连忙坐着宁府的马车一块儿跟着来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但宁朗的妹妹在这儿,就连安王也在这儿。   楚斐指了指他,道:“他还欠了本王补助银没还,你们闹上祝家,若是闹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还是要把他欠本王的补助银赖掉不成?”   几人连连求饶:“王爷饶命。”   “汪全。”楚斐点了点几人:“把他们都带到官府去,这欠债的事情,复利的事情,都让官府的人来定夺,本王也不想管这些糟心事。你将人带去的时候,可得记得要亲眼看着,本王还要知道这事情的结果。”   汪全应了一声,带着安王带来的几个打手走了出来,请了祝寒山和那几个讨债人,一块儿去了官府。   祝寒山匆匆过来,又要匆匆离开,他进屋找了当初的借据,出门时看了祝奶奶一眼,有些犹豫。   宁暖出声道:“祝公子放心,我受兄长所托,定会好好照顾祝老夫人的。”   祝寒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朝着她作了一揖,这才跟着汪全走了。   那些人一走,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散了,方才还热闹的院落,眨眼便空荡荡了下来。   香桃带着人将被讨债人摔了的东西扶起来,宁暖也扶着祝老夫人坐到了屋子里尚且完好的椅子上。   祝奶奶抓着她,心里头还有些担忧:“宁姑娘,寒山就这么跟他们走了,会不会……”   “祝老夫人,您就放心好了。”照顾她的丫鬟心直口快地道:“如今可不止我们家小姐,还有安王殿下在,祝公子可是被安王殿下身边的小厮带走的,有安王殿下在,此事一定能顺利解决的。”   “那……”   “说不定,连你们家那房子都能收回来呢!”   祝奶奶顿时激动,顾不得身体不好,连忙站起来,冲着楚斐也鞠了一躬。   楚斐登时牙酸。   他还是头一回遭受这么感激,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踌躇了半晌,咳了一声,飞快的说了一声客气,便匆匆走了出去。   等将祝奶奶安抚好,宁暖想着和她一块儿来的薛小姐,便出门去找她,没想到才刚出门,就看见安王还未离开,正蹲在院子里,好奇地看着种在院子里方才在混乱之中被踩了好几脚的菜苗瞧。   宁暖咳了一声,便见他立刻火急火燎地跳了起来,飞快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啪地一下打开折扇,好似刚才好奇菜苗的人不是他一般,又恢复成了原来风度翩翩的模样。直到他转过了身,看清了来的人是宁暖,这才长舒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楚斐立刻凑了过来,殷勤地道:“里头那老……祝老夫人,可是休息好了?”   宁暖点了点头:“托王爷的福,如今祝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楚斐咳了一声,又忍不住谦虚道:“那些人犯了禁令,先前祝家人只是不知道,本王也只是提醒一下,也不像是你说的那般厉害。若是他旁人知道了,肯定也会如本王这般。”   他语气谦虚,可口中的意思分明是得意的不行,好似孔雀抖了抖尾巴,直接朝着宁暖开屏,恨不得让人看清他五彩斑斓的尾巴的耀眼之处。   宁暖眼中含笑:“王爷说的是,像这些犯了禁令的人,合该被关到大牢里去。”   楚斐:“……”   楚斐身后才刚刚翘起的孔雀尾巴一下子又蔫了下来。   他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王爷若是不急着走,不如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宁暖说:“方才祝老夫人说,等祝公子回来了,想要亲自感谢王爷一番,若是王爷不嫌弃农家菜简陋,不如等到祝公子回来以后再走。”   “我……”楚斐顿了顿,又问:“那你呢?”   宁暖说:“我与薛小姐出来的急,只派人和娘说了一声,娘心里一定着急,我与薛小姐就先回去了。”   楚斐顿时失望。   这一回去,想来也不是会他那园子,而是回了宁家。这回了宁家以后,也不知道他下次再见到阿暖,又会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儿,楚斐不禁暗暗咬牙,心里头将方才那几个讨债人拎出来踹了几脚。那些人早些时候不来讨债,晚些时候不来,偏偏赶在今日,他好不容易将阿暖叫了出来,好不容易又与阿暖有了见面的机会,如今倒好,话也没有说几句,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机会。   还有那祝寒山,早不拖欠,晚不拖欠,偏偏怎么就在这月拖欠了?!   宁暖只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来换去,不用多想,便知道他心里头又有多怨念。宁暖心里头觉得好笑的很,她却什么也没有说,招呼了香桃一声,便带着她一块儿回到了薛小姐的马车上。   薛小姐远远地看着这边,担心不已,如今可总算是看到她回来,顿时急忙地道:“怎么样了?我看着事情都解决了?”   “有安王出马,自然都解决了。”   薛小姐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回想起方才看到的事情,又不禁道:“不过才那么点银子,竟然……”   五十两银子,放到他们手中,兴许还不到一件首饰的钱,却是压垮了祝家。   薛小姐想起方才看到的清瘦书生,心中戚戚然。   “如今事情解决了,那就不用担心了。”宁暖道:“此次还多亏了安王,若不是安王,只凭我,解决起来还麻烦的很。”   “可不是嘛!”   看着那几个壮汉的体格,薛小姐差点就吓昏过去。宁暖还只是一个柔弱的姑娘,要是和那些壮汉对上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幸好有安王过来,安王的身份一亮出来,那些人便立刻怕了。   薛小姐讪讪道:“原来安王也是个好人……”   宁暖不禁笑道:“难道你先前还以为安王不是个好人?”   “是我爹,他和我说过,说安王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尽惹麻烦。”薛小姐有些羞愧:“后来安王弄出了补助银,我爹才夸起安王,可我还以为安王是……”是个阴险狡猾,为了好名声利用了读书人的人。   宁暖不禁疑惑。   见她好奇,薛小姐的丫鬟便忍不住解释道:“是我们夫人,先前和柳夫人来往,柳夫人想要与我们小姐定亲,那些话是柳公子说的。”   “柳公子?”宁暖一愣,继而道:“柳鸿?”   “是呀。”薛小姐惊讶:“你认识他?”   宁暖点了点头,香桃心直口快,直接将柳鸿与宁暖的恩怨与她们说了。   听完以后,薛小姐更是惊讶:“原来柳公子是这样的人?难怪我读着柳公子做的文章,心里总是觉得不爽快。”   只是那毕竟是娘一片好心,她也就忍了,关于安王的事情,许多也是她从柳公子那听来的。   果然,耳听不如一见。   薛小姐暗暗想,等回去以后,她就要与娘亲见这件事情说了。   她们回程的时候,也正好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江云兰和薛夫人,两边马车在路上停下,江云兰和薛夫人一块儿慌慌张张地下了马车,见她们没出什么事情,这才放下了心。   出了这遭事情,也别说回去继续赴宴,两家人回了京城,很快便分别了。   不但薛小姐迫不及待地将柳公子的事情与薛夫人说了,宁暖也在马车上对江云兰说了安王出手帮忙的事情。   江云兰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是先感激安王,还是先将厚脸皮追到祝家村的安王臭骂一顿。   “娘,今日之事多亏了安王,若不是安王,我想要帮祝家的忙,还要费好大一番工夫。”宁暖说:“祝公子心高气傲,放不下面子,一定不愿意接受我帮忙,可哥哥临走之前,还和我交代过,让我一定要照看好祝公子和他的奶奶,若是祝家出了事,哥哥也不会放心,安王那不但是帮了祝家,还是帮了我。”   “娘都知道。”江云兰心情复杂的很:“只是娘一想到,是那安王追着你到了祝家村,心里头就不爽快。”   宁暖笑道:“那娘就算是饶了安王这一回吧。”   “娘都听你的。回头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哥哥,让你哥哥头大去。”江云兰也很快将这件事情放下。   她不愿意提起安王,倒一时不察,今儿女儿竟是为了安王求情。她一下子没有发现,后来宁暖扯开了话题,之后更是没有再察觉。   而祝家村。   楚斐原本想跟着离开,可惦记着宁暖说的事情,还是在祝家的菜园子里逛了许久,将每株菜苗都看了一遍,等到饥肠辘辘,才总算是等到了回家的祝寒山。   祝寒山见着了他,很是感激,却因为天生不擅长和人交往,呐呐地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也深深地对着他作了一揖。   楚斐更是不自在。   他咳了一声,问:“事情都解决了?”   “托王爷的福,草民家中的债务已经还清了。”祝寒山还债已有很多年,他每月都替书斋抄书,每月能挣不少银子,可都填了利息的窟窿,如今安王发话,那些讨债人被送到了官府,一旦将从前算的复利取消,再算了算,原来他这些年竟然已经将本金利息全还上了。   祝寒山怀中还放着那些人还回来的借条,心中诸多感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解决了就好。”楚斐摸了摸鼻子,又道:“那本王就……走了?”   “王爷若是不嫌弃,不如留过了晚饭再走。”祝寒山已经闻到了从家里头冒出来的鸡汤味。   他们家是没有养鸡的,他和奶奶生活一向清贫,因为身上背着巨债,哪怕是过年也不敢大鱼大肉,更别说还要杀鸡,哪怕是债务还清了,他们也舍不得。再看安王还留到现在,他哪里有不明白,这鸡分明是用来款待安王的。   楚斐只觉得更不自在了。   他可从来没见着祝寒山这么热情过。   在上辈子,他和祝寒山也有一些交情,不过却不是什么好的,他还在祝寒山手上吃了大亏,对这人是什么性格,也算是摸得清清楚楚。   别说留饭了,哪怕是你在他家赖到天黑,饿昏在他家门口,他也能毫不留情地将你赶出去。   等楚斐在祝家破破烂烂还立不稳的饭桌前坐下,手上端着一个缺了一个小口的碗,碗里头是祝寒山亲手给他盛的饭,更是觉得受宠若惊。   若是让上辈子,祝寒山的那些同僚知道,祝寒山原来是这么一个好客之人,恐怕那些人的下巴都会落下。   “王爷,尝尝鸡汤吧。”祝奶奶讨好地将一碗鸡汤推到了他的面前。   那鸡汤油亮,碗里还盛了两个大大的鸡腿。   楚斐转头看了一眼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上辈子,他可没听说祝寒山还有一个奶奶。   他听说祝寒山是个孤家寡人,没有父母,连旁支的亲戚也没有,逢年过节祝府门口都是冷冷清清,因此圣上很是怜惜。这好端端的,哪里冒出了一个奶奶?   楚斐再看祝寒山,他垂着头,对祝奶奶多加关照,先给祝奶奶盛了汤,盛了饭,最后才轮到自己。楚斐不禁陷入了沉思。   若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上辈子也发生了?   上辈子祝寒山可不认得宁朗,更没有宁暖派丫鬟来照看。若是那些讨债的人来了,屋子里头只有病恹恹的老太太一个人,就凭老太太一个人,哪里能敌得过那些讨债的人?   楚斐不知道自己猜对了。   上辈子,的确也是发生了今天一模一样的事情,没有宁府的小丫鬟在其中周旋,宁老夫人一人面对了来讨债的众人,瞧着他们在祝家屋子里又摔又打,又急又怒,她是个病人,那些讨债的人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只是放狠话吓唬她,还说出了要去青山书院闹事的话。   祝奶奶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孙子,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祝寒山考中功名,一听到可能要连累祝寒山被青山书院赶走,她顿时急了。   慌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等祝寒山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来时,祝奶奶的尸体已经凉了。祝寒山唯一顾忌的就是祝奶奶,祝奶奶死了,天就好像塌了一半。再后来,祝寒山就变回了楚斐印象中的样子。   而因着几人重生回来,祝寒山的命运打了个岔,一切都变了。   楚斐捧着那碗热乎乎的鸡汤,看着祖孙俩,只觉得好似有什么天降的福娃娃从天而降,扑通落到了他的怀里。   他想了想,又美滋滋了起来。滚烫的鸡汤入喉,一下子从暖到了心里。   这可多亏了阿暖,阿暖可真是他的福星啊!   旺夫!阿暖果真旺夫! 第78章   祝家的事情解决了以后,没过几天,到了书院放假的日子,他便特地登门来宁家拜访。   祝寒山来的时候,还提了一篮子蔬菜瓜果和一篮鸡蛋,甚至还特地使银子和其他村民买了一只鸡。若是在乡下人情往来时,送这些倒还过得去,可放在宁府门口,却是有些难以拿出手了。   祝寒山很是不好意思,可碍着祝奶奶叮嘱,还是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所幸不管是江云兰还是宁彦亭,面上都没有露出半点介意的神色,非但是热情的收了,还担忧这些东西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负担。   祝寒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多亏了宁小姐,还有安王殿下,如今我家中的债已经还清了,我每月替书斋抄书,还有安王发的补助银,以及书院里的奖金,日子已经过得比之前好了。我奶奶说,让我一定过来好好谢谢你们。”   江云兰还担忧得道:“我听说,你那房子也没有收回来?”   祝寒山面上轻松,也没有失望:“房子已经被那些人卖了出去,却是收不回来了,不过往后我会继续替抄书,会重新买一个房子。”   “平日里,你还要去书院学习,祝家村离京城远,一来一回就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我手中还有个小院子,就在京城,不如你带着你奶奶搬到京城里来,这样也方便一些。”江云兰说。   祝寒山连忙拒绝:“伯母已经帮了寒山许多忙,能派人照顾奶奶,寒山已感激不尽,不能再给伯母添麻烦。”   “这哪里是添麻烦,若是你平日里有什么麻烦,切记要来告诉我们,不然,要是宁朗知道了,他要知道我们什么也没有做,他也要埋怨我们。”   祝寒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点了点头,心里头想着的却还是不愿意麻烦别人。   托江云兰转告了谢意,祝寒山将那些东西留下,又匆匆走了。   他带来的东西,江云兰让人送到了厨房里,而水果又被洗净,被送到了宁暖的屋子里。江云兰亲自端了过去,还有一道厨房里刚做出来的点心。   她去的时候,宁暖正拿着一封信在看,她一进门,宁暖便匆匆将信折好,放回到了信封里。   “阿暖,你在看什么?”   “是哥哥的消息,安王又送了哥哥的消息过来。”宁暖将另一个信封递给了她:“安王在信中说,说哥哥在青州立了大功呢。”   “真的?”江云兰心里头一喜,立刻将信接了过来,展开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她看得专注,也没发现宁暖偷偷摸摸将另一封信藏入了怀里。   信中果然说了宁朗的事情。说是宁朗到了青州以后,果然遇到了山匪,却凭着自己的交际能力,和山匪头子开始称兄道弟,在青州待了几天,他竟然已经成了山匪头子的拜把子兄弟,听说,那些山匪都开始叫宁朗五大王。   之所以叫五大王,还是因为这些山匪原先就有四个头头,宁朗到了那里,也不能越过他们的辈分。   江云兰看完,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她放下信,道:“娘从前还真没看出来,你哥哥原来还有这种天赋。如今看来,他虽然考不了功名,做不成生意,去当个山大王倒是厉害。”   宁暖忍不住笑:“若是要哥哥去当山大王,恐怕这青州就没有山匪了。”   江云兰想想,觉得她说的也很有道理。   山匪做的那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事,宁朗可不敢做。   “阿暖,你尝尝这个水果的。”江云兰说:“这是祝寒山方才刚拿过来的,他们祝家村种的,他还拿了许多瓜果蔬菜过来的,我都送到了厨房里,中午你就能尝到了。”   宁暖关心地问:“娘,祝家的事情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可不就是变好了?祝寒山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们主动提什么,他也不愿意接受,左右派了人照看着,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能清楚,答应了你哥哥的事情,我们总得做到。再说了,没有了债务,那祝寒山以后的日子也是过得越来越好。”江云兰顿了顿,又道:“安王替他出了头,所有人都知道祝寒山那是安王罩着,也没有人敢欺负到他头上。”   “这样我就放心了。”   “哎,对了,薛夫人还和我说呢,她和我说了柳鸿的事情。”一提起这个,江云兰心中便戚戚然:“我实在没想到,柳家差点就和薛家结了亲,我听薛夫人说,还是薛小姐亲口说要拒绝,薛夫人还惊讶着呢,特地来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柳鸿背后说安王坏坏,被薛小姐发现了而已。”宁暖微微笑道:“薛小姐足不出户,听了他的话便信了,直到亲眼见到安王,才知柳鸿说了假话,柳鸿与安王并无多少交集,平白诬陷人,薛小姐心里头自然气不过。”   “也好,若是柳家和薛家结了亲,娘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柳家暗地里投靠了大皇子,若是和薛家结亲,岂不是也在替大皇子拉拢薛家?江云兰好不容易才找到薛夫人这么一个合脾气的人,而薛小姐性子单纯,她也实在不愿意薛小姐被牵扯进夺嫡的风波里。   再说那柳夫人能做出意图将她不清白的女儿嫁给宁朗这事情,说明柳夫人也不是个好的。   江云兰沉思一番,想着这件事,顿时坐不住了,连忙站了起来,打算去找薛夫人,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她匆匆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宁暖才从怀里将方才收起的信拿了出来。她将信从信封里拿出来,找到还没看完的地方,继续看了起来。   这几日,她都没有与安王见面,安王心里头怨念的很,寄来的信也是厚厚一叠,让宁暖能看上许久。   “小姐。”香桃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这信是安王送来的,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恐怕夫人又要骂奴婢了。”   宁暖看完,将信叠好,放回到了信封里,拿了一个火折子点起来烧掉,才道:“那你不让娘知道,不就行了?”   “可奴婢哪里能忍得住。”香桃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奴婢心里头想着这件事情,恨不得立刻便将这件事情与夫人说了。小姐,您就算是要奴婢憋着,奴婢也憋不了多久,兴许还等不到夫人发现,哪天奴婢睡着时说个梦话,便将这回事秃噜出去了。”   “我也不过是看了一眼信而已。”   岂止是一眼,还不愿意让夫人发现呢。她们小姐方才偷偷将信藏起来,夫人没看见,可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香桃犹豫了一番,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姐,如今您这么关心安王殿下的事情,莫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暖敲了一下脑袋。香桃哎哟一声,立刻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宁暖轻声斥道:“若是你再胡说八道,可就是我告状了。”   香桃不敢再提。   她不提,也不代表安王就歇了心思。   汪全又时常往宁府门口跑,每回都是带了他们王爷的吩咐,给宁姑娘送东西来,只可惜依旧被挡在宁府大门口之外,唯独宁府守门的屡屡被塞银子,赚得腰包鼓鼓。而另一边,就连安王派来的暗卫,都偷偷按着他们王爷的意思,将东西放在宁暖屋子门口,等她一出门,便立刻能见着。   就连某次薛小姐过来,都被安王找到了机会。   自从在静和公主宴上认识了宁暖以后,薛小姐和宁暖接触的便多了起来,就连薛小姐也比平时乐意出门了,只是每回出门,都是到宁府来找宁暖,尽管如此,薛夫人还是高兴的不行,就连宁彦亭遇到薛大人时,一向不平易近人的薛大人也给了他好脸色,让宁彦亭受宠若惊。   这次,薛小姐过来时,手里头还拿了个盒子。   宁暖一看到她进门,便立刻挑了挑眉,目光落到了她手中的盒子上:“你来便来了,还带着礼物做什么?”   “这不是我带给你的。”薛小姐动作轻轻地将盒子放到桌上,细声细气地说:“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将这个东西带给你。”   “遇到了谁?”   薛小姐低下头,很是不好意思地说:“是安王殿下。”   宁暖心道果然。   薛小姐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她面上没露出什么不满,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解释道:“安王拦了我的马车,让我将这个教给你,我原先也是不想答应的,可他说,要是我不帮忙,他就不离开,我心里头害怕,就应了。我答应以后,安王将这个交给我,然后他便走了。”   薛小姐顿了顿,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盒子看上去便价值不菲,宁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套玉饰,价值连城,样式精美,她看了一眼心中就喜欢。想来安王也是费了好大工夫才寻来的,担心会被拦在门外,才特地让薛小姐带来。   只是……   宁暖盖上盖子,将盒子交给香桃,对她道:“将这个送回给安王。”   香桃应了一声,接过盒子以后,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你不要?”薛小姐惊讶:“我看安王是费了许多心思。”   “我与安王可没有什么关系,若是接了,让安王误会了可不好。”宁暖气定神闲地道。   薛小姐试探地道:“可我看安王很是喜欢你。”   “你今日不但替安王来送礼,还替他说亲来了?”宁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原先还是你提醒我,让我小心别被安王骗了。”   薛小姐面露羞赧:“原先我也不知道,安王是个仗义之人,还当柳公子说的是真的,是我误会了安王。可如今我看,安王对你一片痴心,难道你心里头没有半分心动?”   宁暖心念一动,口中说道;“我听我娘的意思。”   薛小姐也不和她再提这件事情。   两人说了几番话,薛小姐又和她打听起那日发生的事情:“后来我走了,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位祝公子如今如何了?”   “他家里头的债都还清了,以后日子也会越过越好,你放心吧。”   薛小姐闻言欣喜:“真的?那太好了,我回去以后,听丫鬟说起,才知道他原来厉害的很,竟是青山书院的头名,安王给书院设的奖金,他拿得也是最多的。”   宁暖点头:“论起学问,祝公子的确厉害。”   “我还听你说,他是你哥哥的朋友?”   “正是,先前我哥哥与同窗出游,去的是小方山,祝家村就在小方山不远处,碰巧遇到了他,我哥哥最爱与人交朋友,也和他打好了关系,后来我们便认识了。”   薛小姐说:“能让你哥哥喜欢的,那祝公子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吧?”   宁暖刚要应下,可想起宁朗从前现在交过的朋友,想起那些狐朋狗友,又想起如今他在青州做山大王,一下子又不知道该不该应下。   可薛小姐又自顾自地说:“那祝公子一定是品行高洁之人。”   这说得倒是真话。   可宁暖却从其中听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她狐疑地看了薛小姐一眼,想了想,试探地道:“你娘拒绝了柳公子,可还有再给你介绍人选?”   薛小姐轻轻地哎呀一声,又羞又怯地朝着她看了过来,眼睛慌乱地眨着,睫毛颤抖,想说些什么,语中又带着几分犹豫。   宁暖心知有了情况,她问:“你娘是如何说的?”   薛小姐支支吾吾地说:“我娘说,也不必太着急……”   “那你可有了心仪之人?”   “这……”薛小姐避开他的视线,目光游移,脸上却是染上了几分薄云,肉眼可见的,连耳朵都在宁暖的注视之下飞快地红了起来。薛小姐轻声道:“我娘说,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我心里想着,这似乎也不重要……”   宁暖明白了。   薛小姐这幅模样,兴许是看上祝寒山了。   她平日里鲜少踏出门,遇到的外男也少,难得见到的就是祝寒山。先是因为祝寒山的家世同情了一遭,后来再听人说起祝寒山的优秀之处,难免对祝寒山起了异样的念头。   宁暖没有主动提起,只是说:“等今年秋闱一到,多得是进京赶考的人,到了明年春闱,又有新的状元榜眼,朝中许多大人也是出身寒门,若是京中世家你没有觉得合适的,不如等到春闱过了再看,若是个状元,薛夫人定然也会喜欢。”   薛小姐登时眼睛亮了起来。   她惊喜地看着宁暖,张口想要说什么,犹豫了再三,又咽了回去,看着宁暖的目光却是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宁暖只当没看见,又叹气道:“只可惜我哥哥不在京城,只怕是要错过今年秋闱了。”   “没关系。”薛小姐笨拙地安慰道:“错过了这回,下回也是一样的。”   宁暖又说:“哥哥离开京城之前,一直惦记着祝公子,祝公子才学出众,想来今年秋闱也会下场,以他的学识,定然能考中功名,要是哥哥知道了,一定会为祝公子高兴。”   薛小姐眼睛更亮了。   她看着宁暖,心里头想说的话全藏在了眼睛里头,踌躇地看着她,眼睛里头满是期待,希望她能再多说说关于祝公子的事情。只可惜,宁暖好似看不懂她的眼神一般,却是没有再提了。   薛小姐的心好似成了面团,被人捏在手里头揉来捏去,纠结的很。   她在宁家待到了黄昏,眼看着天色渐晚,才起身告辞。坐着马车回家时,薛小姐心里头还很是遗憾,心里又想着,下回还要再来找宁暖,找机会再听听关于祝公子的事情。   她坐在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从街市上经过,外面传来小贩的吆喝声,还有行人熙熙攘攘,如今恰逢书院放学,还有一众学子从马车旁边走过,他们说话的声音传进了马车里,顿时让薛小姐好奇了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马车车帘上,伸出手,一时有些犹豫。   每次出门时,最难受的便是在街上,她害怕生人,而如今马车之外全都是生人,若是马车一停顿,都要让她担心受怕,一路忐忑不已。可方才听着那些书院学子的声音,竟是还让她起了念头,想要亲眼瞧一瞧。   在京城住了许多年,京城是什么模样,薛小姐反而不是很清楚。   就在她犹豫时,马车之外的书生们好像还提到了祝寒山的名字,顿时将薛小姐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她凝神去听,可隔着马车,反倒是听着不是很真切。   那些书生好像越走越远了。   薛小姐心里头一急,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拉开了马车车帘。   哗的一下,外头所有声音都入了她的耳朵里,薛小姐动作一滞,一下子脸色变白,连抓着马车布帘的手都攥得用力到发白。旁边的丫鬟更是惊呼出声,连忙帮她把马车车帘重新拉上。   “小姐!”丫鬟担忧地道:“您没事吧?”   薛小姐平复了一下呼吸,脸色才渐渐缓了过来。   而那些书生更是彻底走远了,哪怕是薛小姐凝神去听,也还是听不到任何消息。   她不禁失望,垂着头,很是沮丧。   心里头还有些后悔。   要是她方才没有害怕,或许就能听到那些人是如何说祝公子的了。   薛小姐脸色黯然,垂着头,正在失落时,忽然又有祝寒山的名字钻入了她的耳朵里。薛小姐一愣,继而双眼放光,又朝着马车外看了过去。   那道声音说:“祝寒山可真厉害,今日夫子又夸了他,我们书院里头,最厉害的就是他了。”   还有其他声音附和:“没错,等今年科举,祝寒山一定能考中的。”   “那时我们说出去,面上也有光。”   “可不是嘛。”   他们说的果然是祝公子!   薛小姐眼睛亮晶晶的,凝神去听外面书生的话,可马车和那些书生走的方向相反,声音越来越远,却是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薛小姐心里头一急,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伸手去扯开了马车车帘。   她抬眼,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青山书院院服的书生从马车旁经过,那人微微低着头,身形清瘦,眉目好似远山般俊朗。薛小姐一愣,目光立刻黏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也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眼朝她看了过来,视线对了个正着,只对视了一眼,那人便立刻移开了目光。   马车车轮吱呀吱呀行驶,薛小姐呆呆地看着前方,连头也忘了转,眼前很快便没了那人的身影。   不是祝寒山,又是谁?   薛小姐呆愣愣的,只觉得心里头怦怦乱跳,连丫鬟叫了好几声也没有听见。   晌久,她才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只脑海里还徘徊着方才瞥到的那一眼,如何也忘不掉。 第79章   楚斐一连往宁府送了好几回首饰,第一回 是拦了薛小姐的马车,托薛小姐带过去的。后来宁暖让香桃送了回去,可他也没气馁,又去搜罗了其他玉饰,样样都是精品,无一不精致。他熟知宁暖的喜好,每回送来的都很得宁暖喜欢,因而每次暗卫将盒子在宁暖屋子前放下,宁暖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才让香桃送回去。   次数一多,饶是楚斐兴致勃勃,也难免觉得扫兴。   他忍不住在信中提了一嘴,语气中也有几分失落和抱怨,宁暖见了,等他再让暗卫送首饰过来时,让香桃送回去时,顺便也让香桃提了一句。   “我们小姐还是个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你们王爷总是送东西过来,若是些吃食也就算了,送首饰又是什么道理。”香桃和汪全抱怨道:“若是让人知道了,知道我们小姐收了你们王爷的首饰,我们小姐好不容易变好的名声不就又没了?我们小姐还要找个如意郎君,你们王爷可别耽误了我们小姐。”   “香桃光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王爷怎么会耽误了宁姑娘。”汪全笑眯眯地说:“若是宁姑娘能够答应我们王爷,嫁给我们王爷做了王妃,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香桃啐了他一口:“你想的倒美,我们小姐才看不上你们王爷呢。”   “香桃姑娘,不是我说,在这京城里头,我们王爷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然,你说说,这京城里头,难道还有比我们王爷更好的人选不成?”汪全道:“论起背景,我们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弟弟,论起长相,我们王爷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论才学,青山书院的学子也不一定能比得过我们王爷,香桃姑娘,你说说,宁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香桃瞪眼,气呼呼地道:“我们小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汪全顿时遗憾。   他抱着首饰盒子,心里头也为他们王爷可惜。这些首饰可都是他们王爷亲自去首饰店里头挑来的,跑了好多家店,费了不少心力,差点便将淑太妃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可却被宁姑娘这么毫不留情地退了回来,即使是知道是他们王爷一厢情愿厚脸皮的追人,汪全也忍不住在心里头觉得可惜。   他追问道:“香桃姑娘,你和我说说,你们小姐当真是一点也不喜欢我们王爷?一点也没有?”   香桃刚要应下,话到了嘴边,忽地想起她们家小姐每回收到了安王的信,都要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还不愿意告诉夫人。她们小姐嘴上说着不在意,可以香桃的了解,定然是有几分不一样的。   她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迟疑。   汪全等着,没等到她的回答,顿时眼睛一亮,期待地朝着她看了过来:“香桃姑娘,看你这意思,难道是……”   香桃反应过来,又连忙瞪了他一眼,急匆匆地道:“我可什么也没有说……唉呀,我不与你说了,我出来了这么久,我们小姐还等着呢。”她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跑了。   汪全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跑远了,这才掂了掂手中的首饰盒子,高兴地往王府里头走。   楚斐正坐在屋子里头唉声叹气,远远的听着他跑过来的动静,很快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又叹了一口气。果然,没过多久,汪全便抱着一个熟悉的盒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爷……”   楚斐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东西便放在那儿吧。”   汪全绕了一个圈,将盒子放到桌上,然后又绕到了他旁边来,殷勤地道:“王爷,是宁姑娘让香桃姑娘将您送过去的首饰送回来了。”   楚斐只觉得头疼,又瞪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本王本就不愿回想这件事情,你这个蠢奴才,竟然还主动到本王面前来提,莫不是觉得月例银子太多了?”   “王爷,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汪全连忙道:“依奴才看,宁姑娘好像对王爷也有些意思?”   “真的?”楚斐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体,可转而想到屡次被退回的礼物,整个人又蔫了。   他知道阿暖一贯喜欢玉饰,因此也特地按照阿暖的喜好找了玉饰给她,可如今倒好,一一被退了回来。若是阿暖真的对他有意,哪里会这样冷酷果断的?   楚斐蔫哒哒的,更是忍不住开始怀疑,上辈子他究竟是如何讨了阿暖的喜欢,明明上辈子他死缠烂打,阿暖也很快喜欢上了他,可这辈子,阿暖就跟石头做的一般,无论他做了多少努力也没打动她半分。   “王爷,方才奴才问香桃姑娘,宁姑娘究竟是如何看王爷的,香桃姑娘可是迟疑了。”汪全道:“香桃姑娘日日跟在宁姑娘的身边,对宁姑娘的心里最了解不过,王爷您看,香桃姑娘这个意思,是不是就代表着,宁姑娘心里也是有王爷的?”   楚斐一愣,又坐直了身体。   他沉思了一番,指着那个被送回来的盒子问:“这东西送回来的时候,香桃带了什么话没有?”   “这……”汪全迟疑:“王爷,没有。”   “你老实说,说本王的坏话也不要紧,本王不生气。”   汪全犹豫再三,这才道:“香桃姑娘说,宁姑娘如今是个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若是收了王爷的东西,这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名声可就又坏了。香桃姑娘说,让王爷以后也不要再送东西过去,宁姑娘是不会收的。”   楚斐不由得陷入沉思。   汪全心里头忐忑,瞧着他没有多少变化的表情,更是担忧自己方才那番话是不是不小心伤到了他。   “王爷……”   “本王知道了!”楚斐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汪全连忙道:“王爷,您知道什么了?”   “宁姑娘这是在担心本王,担心给本王招来什么流言,她的意思是告诉本王,要送什么礼物,等我们成婚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送。汪全,你说是不是?”   “……”   汪全哪里敢应下。   他心道:他们王爷莫不是被刺激过度,坏了脑袋,竟然比之之前还要不要脸。   汪全问:“那王爷,宁姑娘不愿意收王爷的礼物,以后就不送了?”   “不送了。”   完全长舒一口气。   楚斐起身站了起来,迈步往外面走:“本王去和静和说一声,让她再去给本王找个机会,多见见宁姑娘。”   汪全登时傻眼。   等他反应过来时,楚斐已经走了出去,他忙不迭追了上去。   皇后好说话的很,楚斐进宫和皇后说了一声,出宫时怀里头就多了一个小姑娘。   静和公主坐在马车里,板着小脸,不高兴地说:“安王叔叔,你上回把孤一个人丢在园子里,也不知道和王妃婶婶去了哪里,孤心里头还生气呢。”   楚斐心里头还在思索如何找借口将宁暖骗来,听见她的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安王叔叔!”   “说。”   静和公主更气了:“孤在与你说话呢!”   楚斐这才转过头来,摸了她脑袋一下,和颜悦色地道:“你说,我听着呢。”   静和公主才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这不就是觉得心头对不住你,特地来和你道歉了,我带你出宫玩,你难道不愿意?”   静和公主犹豫了一番,再说话时,口气已经软了半分:“那你要带孤好好玩。”   楚斐应着,马车驶过了京城大街,在安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静和公主茫然地问:“安王叔叔,你不是来带我玩吗?”   “是啊。”楚斐说着,又找来了纸笔,对她道:“来,给你的王妃婶婶写个帖子,邀请她到安王府里头来。”   静和公主呆了。   她低头看看纸笔,又抬头看看楚斐,紧接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将我从宫里头叫出来,是为了让我帮你和王妃婶婶私会的?!”   “怎么能说是私会。”楚斐皱起眉头,道:“平白坏了我们两个的名声。”   “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宫玩吗?”   “等你将人叫来,我再带你玩。”   静和公主撅起嘴巴,很是不高兴。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要是她的王妃婶婶来了,安王叔叔眼睛里头可就全都是王妃婶婶,哪里还会有她半点影子,到时候,别说是带她玩,恐怕连她是谁都要忘了。   静和公主看着被递到眼前的纸笔,怎么也不愿意答应。   见状,楚斐也不为难她,自己拿起纸笔写了起来,写完以后,要了她的私印,在上头戳了一下,然后便让汪全去跑腿,将帖子送到了宁府。   宁暖接到这帖子时,心里头哭笑不得。   她哪里会认不出安王的字,再看上面盖了静和公主的私印,不用说,估计公主又是被安王抓来,被迫做这种里应外合的事情。   再看看帖子上说的地点,还是安王府。安王竟是半点也不隐藏,直接邀请她去安王府,难道又是误会了什么?   宁暖看了香桃一眼,将帖子放下,提笔写了回绝的信,吹干墨,交到了香桃的手里。   “你将这个送到安王府去。”宁暖嘱咐道:“再和安王好好说说,别让他又误会了。”   香桃心里头发虚,连忙应了下来,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等她再回来时,非但已经送完了信,甚至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听闻静和公主光临宁府,宁暖连忙起身出门迎接,她见到静和公主,正要躬身行礼,静和公主就已经先冲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王……”静和公主顿了顿,问道:“你屋子在哪儿?”   宁暖纳闷不已,回头看了香桃一眼,香桃却朝她投来了一个求助的眼神。宁暖收回视线,面上不动声色,只声音轻柔地道:“民女带公主殿下过去。”   进了她的屋子,静和公主挥了挥手,将她带来的宫女和丫鬟屏退,门一关,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宁暖拿起茶壶给她到了一杯水,问道:“公主殿下怎么忽然过来了?”   静和公主没有说话,张口却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叹了一口又一口,小脸上满是忧愁,然后才对宁暖说:“你还是不要嫁给安王叔叔了。”   宁暖动作一顿,将茶杯放到了她的面前,什么也没有说,只听着她讲。   “越好看的人就越会骗人,安王叔叔长得那么好看,骗人也实在厉害的很。”   宁暖笑了笑:“安王殿下如何骗了公主?”   静和公主将今日的事情与她说了。   “我还以为安王叔叔是真心想要和孤道歉,这才带孤出宫,没想到,原来他心里头全是你,把孤从宫中带出来,也是为了要与你见面。”静和公主说着,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还说什么要带孤玩,原来都是骗孤的。”   “……”   宁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静和公主的口中,她反倒成了那个红颜祸水。   “你可千万不要和安王叔叔学。”静和公主捧着她的手,摸了摸,又幽幽叹道:“安王叔叔已经变了,你可千万不要也变了。京城里头,长得好看的人本就没有多少,安王叔叔是一个,你是一个,若是你们俩都变了,孤也不知道再如何能找的到比你好看的人。”   “……”   “孤就和你直说了。”静和公主愤愤地道:“安王叔叔看中了你,想要娶你做王妃,若是他在提起这件事情,你可千万不要答应,若是他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你就派人与来与孤说,孤去求母后,求父皇,求皇祖母,肯定能为你做主。”   宁暖不禁莞尔:“那民女就先谢过静和公主了。”   “安王叔叔实在气人的很,他长得好看,还惯会说些花言巧语骗人,孤就是这样被骗了,你……”静和公主顿了顿,又道:“你若是被骗了,那,那……”   她一时说不出来。   静和公主含糊了几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结果来,最后只得破罐子破摔地总结道:“反正你不能嫁给安王叔叔。”   宁暖眼中笑意更深,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   她又让香桃去厨房里拿了一些甜口的点心,静和公主尝了,心情这才总算是好了一些。   她摸摸肚子,又仰头看向宁暖:“孤好不容易出宫一回,安王叔叔也没有派人来巡,既然他不带孤出宫玩,你能不能带孤去京城里逛逛?”   宁暖楞了一下,又蹙起眉头:“公主是金贵之身,若是不小心冲撞了,那……”   静和公主摆手,毫不在意地道:“那就多带几个打手。”   宁暖想了想,想起安王的暗卫还在宁府里头,安王没有追过来,想来也是派了人看着,因此她也应了下来。   静和公主高兴不已,找了一身低调的衣裳换上,抓着她的手一直不愿意松开,又缠着她问东问西,将自己从前在安王口中听到的、还未亲眼见过的东西,都问了一遍。有些宁暖知道,便回答了她,有些连宁暖也不清楚,和静和公主一块儿茫然。   静和公主对那些平日里见不到的小摊贩最感兴趣,拉着宁暖走了一遭,身后的丫鬟手中便抱满了各种小玩意儿。静和公主虽然不懂物价,可出宫时也没忘记摸上几片金叶子,这些金叶子在街上走了一遭,一片也没递出去,倒是香桃怀里头的荷包空了,跟在后面哭丧着脸。   静和公主走的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她看了一圈,没答应进宁暖指的茶楼,而是拉着宁暖进了一家首饰店里。   她拉着宁暖小声嘀咕:“这宫外头的首饰,看起来倒是没宫里头的好。”   宁暖哭笑不得。   那是自然的,这首饰铺里的首饰并不算贵,稍微有些银钱的人家都买得起,哪里能比得上宫里头的东西?也不知道安王究竟是如何夸得,在静和公主的眼里,好似宫外样样都比宫里头好,如今见到了首饰,她才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了。   宁暖是熟面孔,她一进来,首饰铺娘子便立刻迎了过来。   “宁姑娘怎么亲自来了,等再过几日,我就要给你送首饰去了。”首饰铺娘子说着,又有几分遗憾:“您这回来得不巧,前几日敢送来一套玉饰,正是您喜欢的模样,可运气不好,已经先被人买走了,我又让人去寻罗,匠人也在制一套新的,等再过几日才能成,原本想送到宁府里去,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我只是过来看看。”宁暖道:“等过几日,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   首饰铺娘子闻言展颜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宁姑娘若是瞧中了什么喜欢的,可尽管告诉我。”   宁暖应了一声,静和公主又问道:“玉饰?什么玉饰?谁买走了?”   首饰铺娘子惊讶看去:“这是……”   宁暖道:“友人的妹妹。”   静和公主虽然换了一身衣裳,可头上戴着的首饰却还是从宫里头带出来的,首饰铺娘子一瞧,她做惯了这种生意,一眼就能瞧出不同来,心中了然,心知是个贵客。   她道:“说来也巧,买走那套收拾的,还是宁二小姐。”   静和公主朝宁暖看去:“你还有个妹妹?”   “可不是我们小姐的亲妹妹,她说的是我们堂小姐。”香桃飞快地应道,又纳闷地问:“堂小姐与我们小姐喜欢的一向不同,怎么忽然又买了玉饰?”   “可不是嘛,我心里头也纳闷着呢,宁二小姐来我这儿看了好几回,每回看的都是玉饰,前几日刚买了一套走,转天我看见她从街上走过,那套首饰就带在她的头上。”首饰铺娘子纳闷地道:“说来也实在奇怪,宁二小姐好似变了一个风格,我当初一眼瞧着,差点以为是看见了宁姑娘。”   宁暖心中惊讶。   香桃连忙道:“你可不能乱说,我们小姐和堂小姐哪里像?”   首饰铺娘子连忙应和:“对对,是我说错了话。”   香桃这才满意。   静和公主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只觉得纳闷得很。她的视线在首饰铺转了一圈,就要收回视线时,目光忽然落到了店外走过去的某个人影上。   静和公主惊讶地咦了一声,指着外面的人道:“那个是谁?”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是个姑娘,头上戴着玉饰,穿着月白色的衣裳,乍一眼看去,就和静和公主第一回 见到宁暖时一样。也难怪静和公主惊讶。   首饰铺娘子看了一眼,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看出了结果:“那不就是宁二小姐?”   “堂小姐?”香桃顿时震惊:“你说那个是堂小姐?”   “我不可能会认错,那套首饰就是我店里的,前几日我卖给了她,我不可能认不出来,还有她那衣裳,前几日她来买首饰时,穿的就是那一身。”   就连宁暖也惊讶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日她穿的到不是那身月白色,可她与宁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哪里会认不得宁晴,宁晴的穿衣打扮风格与她相差甚远,两人的喜好也没有相同过。甚至上一回与宁晴一块儿去园子赴宴,宁晴也不是这样的打扮。   这才过了几天,宁晴何时与她有了相同的喜好?   香桃反应过来,顿时气恼:“堂小姐实在好不要脸,竟然连这个也要学我们小姐。”   “可她学小姐你做什么?”香桃又纳闷:“小姐穿的好看,戴的好看,可她却是不合适的。”   宁暖又哪里知道。   静和公主看看外面走过的那人,再仰头看看宁暖,也不禁点头:“她是比不上你。”   宁暖满腔郁闷,一下子被她这句话冲淡了。   她笑了笑,倒也没有在意。只是对静和公主道:“您看,这儿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静和公主看了一圈,兴致恹恹。这首饰铺里的首饰还不如宫中的,她头上的就比这铺子里的精致,哪里能提起她的兴趣?   宁暖见状,很快便带着她走了。   这回她提起去茶楼,静和公主才总算是没有反对。   两人方在茶楼里坐下,静和公主往窗外一看,咦了一声,竟是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第80章   话还得说到当初安王设宴,以静和公主的名义相邀,将京中贵女请到了园子里。   那日宁暖就穿了一身月白色,戴了一套精致玉饰,不算是太高调,可却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无它,只因为静和公主对她青眼有加。尽管宁暖中途离开了,可贵女们口中仍然还小声议论着她的名字。说着说着,又有人说起了云山寺上慧真大师的批语。   宁晴在那个园子里,本来是抱着和各个贵女打好关系的念头,可听着她们谈论起宁暖,又说起宁暖原先名声不好的事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后来宁暖和江云兰回来,从园子带走了她,宁晴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虽然是松了,可她仍然还有一些不甘心。在此之前,她与其他府的小姐走动,一向是如鱼得水,可从来没有失利过,唯独这回,好不容易让老夫人开口,借着宁暖挤进了这些贵女圈子里露脸,结果那些人连理也不理,话里话外,提的也只有宁暖,说起宁暖头上戴的玉饰,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宁暖不在,可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她。   宁晴嫉妒不已。   更别说她们匆匆回来以后,连那场宴会也没有结束后就直接将她带走,她厚着脸皮去求老夫人,到最后却连什么好也没捞着,那些贵女们连她是谁也没记住,只一直提起宁暖。   提起宁暖头上的玉饰,说是精致无比,气质非凡,提起宁暖身上的衣裳,也说十分好看,提起宁暖,都说难怪静和公主会喜欢。   那可是公主,宁暖何德何能,竟然还得了公主的青眼?!   先是柳公子,又是安王,如今又是公主殿下!   宁晴赴宴回来以后,便一直想着贵女们说的话,她心里头惦记着,便是日夜也难以忘怀,后来去布庄挑料子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挑中了一匹月白色的布料,再后来,她揣着二夫人给她的银子,进了首饰铺,竟也鬼使神差的买下了一套玉饰……   连二夫人也纳闷,为何她忽然变了喜好,她心中羞愤,可瞧着镜中的自己,又觉得好像也的确好看的很。甚至后来见了一回周公子,还被周公子夸了一次,宁晴心中雀跃,后来就舍不得脱了,更是不敢再往宁家去,生怕被宁暖撞见。   等静和公主坐在茶楼里看到她,又惊呼出声时,宁暖与香桃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她。   香桃顿时叫了出来:“还真是堂小姐呢,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将堂小姐叫来?”   “叫她来做什么?”宁暖摇了摇头:“就当是没瞧见好了。”   “可堂小姐还学小姐你的打扮,小姐,你就不生气吗?”   “玉饰并非我一人能带,衣裳也不是我一人才能穿,她学就学了,今日学我,过个几日,说不定又学起了公主殿下,我和她争论这个做什么?”   香桃愤愤,不能不甘心地应了下来。   静和公主捧着她的手,摸了摸,一脸心疼地道:“你长得好看,就这么任人欺负?不如孤替你出头,替你将她教训一顿,让她以后都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情。”   宁暖愣了一下,连忙制止了她。   静和公主只能叹气:“那孤帮你记着,若是你以后你再受人欺负,孤再帮你教训回来,也是一样的。”   宁暖哭笑不得的应了。   静和公主不过才十岁,年龄比她小了一截,说这番话时却严肃的很,小脸上满是忧愁,不知怎么的,就让宁暖想到了安王,两叔侄年龄差了一辈,却是同出一辙的不着调。   她心想:也难怪静和公主会那么喜欢安王呢。   两人说了两句话,底下的宁晴也走远了,宁暖瞥了一眼,看着她是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她没有在意,很快,方才点的东西便送了上来,静和公主的注意力立刻被这民间点心吸引了过去,一下子将方才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等她们在茶楼里坐到日色渐暗,安王这才姗姗来迟,敲了敲雅间的门,在门外道:“宁姑娘可是在里面?”   宁暖看了香桃一眼,让香桃去把门打开。   过了一下午,静和公主早就已经忘了之前的不满,瞧着他出现,顿时高高兴兴地扑了过去:“安王叔叔!”   楚斐的视线立刻黏在了宁暖的身上,他对着宁暖点了点头,道:“劳烦宁姑娘帮我照看侄女了。”   宁暖垂着头道:“王爷客气了。”   楚斐自然地接道:“我实在感激宁姑娘的很,不知道该如何谢宁姑娘,若是宁姑娘不嫌弃,等改天找个日子,我一定要将好好谢谢宁姑娘,到时候,希望宁姑娘可不要拒绝了本王。”   宁暖:“……”   宁暖心里头无语的很。   她就说,难怪安王这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宁暖摇了摇头,刚要出口拒绝,可话才刚到嘴边,楚斐就比她更快的开口堵住了她的话头:“难不成宁姑娘当真要拒绝我?”   宁暖一噎:“……”   楚斐笑眯眯地道:“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日后我定会亲自上门邀请,宁姑娘在家等着本王便是。”   他说完,一把将静和公主抱起,立刻转身走了。静和公主反应不及,只来得及和宁暖挥了挥手,她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楚斐脚步飞快,转过弯,下了楼梯,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宁暖沉默地在雅间里坐了半晌,才抬头对香桃道:“我们回去吧。”   “小姐……”香桃忧心忡忡地跟在她的身后:“若是安王当真来了,该怎么办。”   宁暖轻轻地道;“左右是在家中,难道还找不到拒绝的法子?”   香桃想了想也是,这才定下了心。   她们下了茶楼,又听掌柜说安王已经先结了账。宁暖也没有说什么,带着香桃从茶楼里走了出去,等她们回到宁府时,宁家却是难得的热闹。   只是这热闹隔了一堵墙,虽是发生在宁家,却不是这个宁家。   宁暖顿时纳闷不已,她去寻江云兰,却见江云兰坐在屋中,脸上还满是不高兴。   “娘,出了什么事了?”宁暖关心地问道:“我回来时听着,好像连老夫人也去了隔壁?”   隔壁就是二房了。   今日二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喜事,连老夫人也兴致冲冲地去了,隔着一堵墙,她都能听到二房的那边的热闹。   江云兰没好气地道:“还不是宁朔回来了?”   宁暖愣了一下,恍然道:“原来是堂哥回来了。”   “老夫人最是看重他,他在外求学,老夫人心里头可是天天惦记着他,如今一听到他回来,哪里能坐得住?”江云兰不甘心地道:“宁朔不在家时,老夫人嘴里头天天都在念叨,朗儿也出了远门,去的还是青州这种山匪之地,可没见得老夫人惦记过哪怕一句,阿暖,你说说,这都是亲孙子,朗儿哪里不如他?”   这亲孙女都还要分个高低呢。   宁暖心想:要是真要比,她哥哥倒还真不如堂哥。   宁朔是二房长子,与宁朗是先后出生,比之宁朗只小了几个月,可最得老夫人喜欢。他人也争气,与宁朗不同,自小便聪慧的很,好似二房所有人的脑子都长到他一个人身上了,幼时就被一位大儒看中,随着他去了江州求学,平日里鲜少归家。宁暖上一回见到他,也是在两年之前。去年过年时,宁朔本来说要回来,可因为有事耽搁了,让老夫人很是遗憾了一阵子。   若是宁朔回来了,难怪二房这样热闹。   宁暖想,她下午看到宁晴出城去,原来是去接宁朔了?   “阿暖,你可别太疏忽。”江云兰哼了一声:“这宁朔一回来,老夫人为了他心爱的大孙子,定然是要闹上一场的,还有二房那边,也跟有了底气似的,定会找借口过来闹一闹,阿暖,你可得小心一些,千万别着了他的道,比他那表面样子给骗了。”   “娘,不会的。”宁暖想了想,说:“堂哥这次回来,是为了秋闱吧?”   “是啊。”江云兰心道:他倒是运气好,不但考中了功名,还得了个榜眼,让二房上辈子也不知道多得意呢。   还有老夫人,还直说宁家后继有人,这宁家后继有人,那也是她儿子宁朗,关宁朔什么事?   江云兰一想起宁朔,心里头就憋着气。上辈子,她事事被二房压着,这辈子扬眉吐气,总算是翻了身,她瞧着二房三房如今的状况,心里头也得意的很,她比什么都比得过,唯独比儿子不行。   她儿子实在是太不成器,让江云兰想要与人家较高低也做不了。   “若是堂哥回来是为了科举,那娘就不用太担心。哪怕是为了堂哥,二婶婶也会忍着,老夫人也是如此。娘你要是担心,不如先提前做好准备,等春闱一结束,就看放榜以后,堂哥能不能考中。”   江云兰心念一动,问道:“若是他考中了呢?”   “那为了堂哥,二婶婶也定会来和娘争一争,还有老夫人,老夫人喜欢堂哥,要是堂哥有出息,一定会想要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他。”宁暖顿了顿,道:“可二房是二房,大房是大房,都已经分了家,哪还有这种道理,娘,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是,我也是这样想。”江云兰用力点了点头,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一口气将人全赶出去,京城这么大,何至于还挤在一处,也不用现在看着觉得碍眼。还好你哥哥不在,不然我看着他,就更是来气。”   宁暖莞尔:“哥哥如今也不比堂哥差。”   “是了,他在那当山大王呢!”   江云兰忍不住想:这一个是未来的朝廷命官,一个是青州山头的土匪,哪里有可比性?   一想起这个,江云兰就更觉得胸闷气短。她忍不住多看了宁暖好几眼,这才又定下了心。   还好还好,她的阿暖厉害,可比那二房三房的蠢丫头都厉害太多了。   正如宁暖所说的那样,二房热闹过后,果然没有发作。所有人都对宁朔寄予了众望,打心底觉得他能考中功名,因而也盘算好了,只等着放榜以后,再替他出头。就连老夫人,从二房那儿回来了以后,也在心里头将宁家的东西和自己的东西数了又数,数着有什么能给自己心爱的孙子。   整个宁家里头,唯独只有刚回来的宁朔不习惯的很。   他一早就递了信回来,宁家早就已经知道了他要回来的消息,一早就准备着,直到进城以前,原先都是好的。   唯独进了城以后,他的书童驾着马车在宁府大门停下,他刚要下马车,却被妹妹拉了拉,宁晴满脸通红地告诉他,他们家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宁朔归家数次,还是头一回走了偏门。   不但如此,分家以后,二房住的地方变小,伺候的下人也变少了,他不过是两年未归,家里头的条件便骤降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连屋子里头的东西摆设都好像比先前次了一些,更别说柜子里新制的衣裳。   就连疼爱他的老祖母,都是从隔壁来的。   宁朔浑身不自在地躺了一整晚,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床温书,等外面的动静变多了,他才放下书,起身出门去。   在早膳时,他才总算是将家中的变化打听了个清楚。   原来是分家了。   宁朔温和地道:“好端端的,为何偏偏就分家了?奶奶也没有说什么吗?”   “大房闹着非要分家,说起来,这事情也要怪三弟。”二夫人叹气道:“他在外面惹了事,非要宁彦亭替他出头,结果你大伯被人打破了头,可算是被伤透了心,他伤还没好,就闹着要分家,他是宁家家主,他发了话,我们哪里能不同意?”   二夫人将自己在公账上瞒天过海、以及让整个宁家替宁晴出嫁妆的事情都略过不提,只将全部事情都推到了三房的头上。   宁朔听完,又问:“那奶奶呢?”   二夫人顿时心虚:“宁彦亭他……他说要将三弟送去报官,老夫人心疼三弟,自然不敢反对,只能接受了。”   宁朔点了点头,这才没有说什么。   他没有像宁晴一样,顺着二夫人的话骂大房一顿,只淡淡地道:“我这么就没回来,大哥一定想我的很,我去见见他。”   “哎呀,见什么,你可别去了。”二夫人说:“宁朗如今可不在宁家,早就出门去了。”   “他去哪儿了?”   “他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那日是大房所有人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口,说是去外面求学,到如今也没回来。”二夫人嗤了一声,道:“说得好听,那宁朗是什么样子的人,我们哪里不清楚?说是求学,不过是去外面游山玩水了,如今秋闱近在眼前,他还不回来,恐怕是连秋闱都不参加了。”   说到这儿,二夫人又高兴了起来:“我儿一定比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有出息多了,只要你在这次考中了功名,老夫人已经答应了我,为了你,肯定也会争一争,宁家的东西可都是你的,哪里能被大房那些人占去,如今他们抢走了,以后也得还回来。”   宁朔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他仍旧是出了门,带着自己从江州带回来的礼物,去隔壁宁府拜访去了。   宁彦亭不在家,是江云兰接待了他。江云兰收了礼物,也没有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对他也没有太热络。   宁朔打听道:“我听我娘说,大哥出门去了,不知是去了哪里?”   江云兰顿时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已经两年未曾见到大哥,我们兄弟感情好,实在是想念的很。”宁朔淡淡笑道:“今日忽然听到大哥出门,心中着实吃了一惊,我问我娘,娘说她不清楚,便特地来问大伯母了。”   江云兰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也没有实话实说,只随口扯了一个小众的地名,说的还是对外的借口,只说宁朗游学去了。   宁朔听了,应下以后,便又将手边的礼物往她那边推了推:“这是侄儿从江州带回来的,其中还有给暖姐儿的……大伯母,暖姐儿在家吗?”   江云兰替宁暖收下,说:“她也出门去了。”   “既然如此,那侄儿也不打扰大伯母了。”宁朔起身告辞。   江云兰送他出了门,这才带着礼物去宁暖屋子里找宁暖。   “宁朔果然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江云兰说着,动手替她将礼物拆开,她口中嘟囔道:“这人礼数倒是周全的很。”   宁朔送来的东西可不止给宁暖的,还有给江云兰和宁彦亭的,他不知道宁朗不在家,因此也给宁朗准备了一份,都是从江州带回来的特产,的确是礼数周全。   宁暖皱着眉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堂兄何时与哥哥感情那么好了?”   “我哪里知道,他还说他惦记着你哥哥,特地来问我你哥哥去了哪里。”江云兰说:“他平日里不着家,与宁朗一年也碰不着几回,何时关系好过?”   宁暖也跟着摇头。   宁朗这人最是重视朋友,若是将人放在心上,口中就会不停的提他。不管是先前的安王也好,还是后来的祝寒山,即使是从前的狐朋狗友,宁暖都听他提起来好几回,这一次去了青州,偶尔寄信过来,不但在信里头问候家人,还时常问祝寒山的消息,生怕他们会忘了他的嘱托,忘记照料祝寒山。   宁暖记性好,可从小到大,也没听说宁朗口中提过多少次宁朔。   别说与宁朔关系好了,每回宁朔回家来,他的日子是最惨的。两人年纪差的不大,因此常常被拿出来比较,宁朔天资聪颖,人又勤奋,宁朗总是被比较的里外不是人,非但宁彦亭看着他叹气,连老夫人也不给他好脸色。   每次宁朔回家时,宁朗都要偷偷来找她抱怨。去年过年时堂哥没回来,宁朗别提有多开心了。   她堂哥难道还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宁暖皱起眉头,一时对宁朔也起了不一样的看法。   若是在从前,哪怕是远离了宁家,二房得势,最大的受益人也仍然是宁朔。以二婶婶的性子,定是会天天在宁朔面前念叨,这偌大宁家未来都是他的。就连老夫人也是这样想。   尽管平日里见不着,可宁暖也不觉得,她的这位堂哥是那种不慕名利的人。快到手了的东西忽然没了,谁能甘心?   “娘。”宁暖忽然问道:“堂哥回来,爹说什么了没有?”   “你爹?”江云兰愣了一下,倒想起来昨晚的事情。   昨天宁彦亭回来后,她也将宁朔回来的事情与他说了,然后两人又不禁回想起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原先的宁家还算是安稳,可就在宁朔考中了榜眼以后,二房趾高气昂,也是在这个时候,朝中开始动荡不安,宁家也出了许多事情。两人一回想起来,便忍不住想的多了,还为着自己的事情各自难过了许久,后来便将这件事情忘了。   可如今想想,当初宁家出事,就连宁彦亭也锒铛入狱,可最后得利的可是二房呀!   就她妯娌那个脑袋,能想出那么多主意?   江云兰愣了又愣,忽地反应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结结巴巴地道:“等你爹回来,我再和他好好说说……”   当初宁彦亭替二房顶罪时,老夫人口中是如何说的?   他们大房只有一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整个宁家,也就只有二房的宁朔有出息,以后能撑起整个宁家,若是二弟出事了,以后宁朔如何在官场里头混下去。他们宁家,以后是要靠宁朔撑着,因此老夫人才逼着让宁彦亭入了大牢。   江云兰的心阵阵发冷。   她的这个侄子,可向来表现的和二房那些人不一样,温和谦逊,她从前还感叹过,说是二房歹竹出好笋,竟得了宁朔这样一个好苗子。   可那时候,他站在一旁看着,只听着老夫人和宁彦文一唱一和,从未阻止过。 第81章   江云兰想得多了,再想起宁朔,眼神也和原先不一样了。   只是这些,她都没有和宁暖提,只是憋在心里头,等着宁彦亭回来了,才将他偷偷拉到一边,和他说了这回事。   宁彦亭听她说完,也是愣了一下:“你说朔儿?”   “阿暖提了,我心里头才觉得奇怪的很,老夫人和二弟妹都想方设法往二房塞好东西,你二弟难道会不知道?你二弟心里头都清楚的很,他不说,只坐享其成,你二弟是个白眼狼,这也就算了,连宁晴这个蠢丫头都知道要从我们这捞好东西,他宁朔难道不知道?”江云兰说:“老夫人可劲的把好东西给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半分,他享受着宁家最好的一切,大家从小就说他聪明,他聪明,难道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宁彦亭张了张嘴巴,呐呐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   “朔儿他一直在外头,鲜少回来,也许先前不清楚。”宁彦亭给他想了个借口。   江云兰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在江州,吃的用的花的,哪笔银子不是宁家寄过去的?二弟妹每月都给他寄银子,一次也没少过,就宁彦文那点俸禄,能让他在江州过得那么滋润?你今天是没见到,宁朔他身上穿得衣裳,料子可比你身上穿的还好,偶尔我给阿暖买多了首饰,阿暖都要来问我手头缺不缺银子,他比阿暖还年长,又常年待在外头,能不知道这物价?”   宁彦亭一时也沉默了。   别说江云兰,他心里头看宁朔,也是和江云兰一样的想法。他的两个弟弟虽然令人失望,可宁朔却是宁家最有出息的人,不说其他,宁彦亭心中也对他寄予众望。宁朔平时鲜少归家,又不是他的儿子,他与宁朔接触也不算多,最大的印象便是偶尔宁朗与宁朔站到了一块儿时,他忍不住在心里头感叹一句,要是宁朗也如宁朔一般出色就好了。   乍然听到这番话,宁彦亭心里头也有一番不敢置信。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再看看吧。”   江云兰也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   说到底,这也知识他们的一番猜测,如今无凭无据的,还当不了真。   只是怀疑的种子种下了,他们再看宁朔时,也不禁带上了异样的情绪。   尽管宁家分了家,三房之间也不再往来,可这似乎没有影响到宁朔,他照旧是时常过来大房这边拜访,有些时候是来看江云兰的,有些时候是来找宁彦亭问一些学问上的事情。   宁暖也见到了几回,这位堂哥一如她印象之中的温和谦逊,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忽然遭逢巨变的一场,对待她的态度也如同对待宁晴一样,仿佛是依旧将她当做妹妹,连言语之间仿佛都透露着代替宁朗照顾她的意思。   宁暖越发纳闷,哥哥何时与他关系好到了这种程度?   连着安王再送信过来,她看完了宁朗的近况,想了想,还借着安王安插在宁家的暗卫,托他给安王带了一句话,问问有没有办法给宁朗寄信过去。   安王那边很快便有了消息,下回楚斐再送信过来时,就在信里头说了,若是她想要给宁朗寄信,只要写好了信,夹在宁朗屋子右边第二扇窗户上,等暗卫收到了,定会派人去将信送去青州交给宁朗。   宁暖看完,将信烧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又找来纸笔,提笔给宁朗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先是在信里头问候了一番他的身体,他的近况,又说了最近家里头发生的事情,等宁暖絮絮叨叨的将事情说完了,信纸已经写了好几张,她想了想,最后才将宁朔回来的事情和宁朗说了。   写完信以后,宁暖还去将最近给宁朗新做的衣裳找了出来,在衣服内层夹上银票,让安王的暗卫一块儿带了回去。   京城到青州路途甚远,哪怕是快马加鞭,也要好几天的工夫,等到宁朗下回再寄信过来,更是要等上许久。因此将东西送出去了,宁暖心里头也不着急,只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到了一边。   在宁朔回来以后,进京赶考的书生也陆续变得多了起来,连祝寒山也暂时放弃了替书斋抄书的任务,拿着安王府给的补助银,抓紧时间开始温书,整个青山书院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走在大街上,时常就能看到有书生拿着书本急匆匆地走过。   当连二房上下所有人都开始为了宁朔紧张时,宁朗的回信也总算是姗姗来了。   宁暖大包小包给他寄了不少东西,他的回信也是厚厚一叠。也如同宁暖一般,他先是问候了一番家人的身体,说了自己做山大王的近况,还乐呵呵地在信里头说了足足好几页的关于在青州的见闻,还将那些山匪都介绍了一通,看上去相处的很好,在最后,他才将宁朔痛骂了一顿。   “……我向来和宁朔不对付,何时和他关系好过了?阿暖,你可千万不要被他哄骗,哥哥虽然不在家,可哥哥还整天惦记着你,哥哥才是你的亲哥哥,那宁朔只与你有几分血缘关系,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去。若是你将他当做哥哥,可就要和宁晴做亲姐妹了……”   宁暖看到这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还在信里头说了:“那宁朔惯会装模作样,我先前在他手里头吃了不少的亏,就说七岁那年,我与他同在老夫人屋中玩耍,他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的玉镯子,等人问起来,还怪到了我头上,让我被爹爹打了一顿,好几天没从床上爬起来……可他也不想想,要是那时他承认了,老夫人这般疼爱他,哪里会怪罪他?诸如此类,举不胜举,好在他在外求学,多年未曾回家,我才免了好几遭皮肉之苦。”   他在信里头提的事情,宁暖也有了点印象。   老夫人那个玉镯子价值连城,还是老太爷送的,是老夫人的宝贝,那时老夫人震怒,不但让哥哥被爹爹揍了一顿,连娘也受了连累。那时还是过年,宁家热热闹闹的,唯独大房冷清惨淡。   原来这事还是宁朔做的。   宁暖定了定心,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将宁朗的书信从头到尾看完了,才将信叠好,准备等江云兰回来,再去交给江云兰看。   宁朗寄回来的信有两封,一封是给家里的,还有一封是给祝寒山的。   宁暖将那封信交给下人,让下人去青山书院将信交给祝寒山。   青山书院。   祝寒山匆匆出来,脑子里还想着方才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听到说是宁朗寄回来的信,面上顿时一喜。   “他竟是寄信回来了?”   跑腿的下人应道:“少爷的信一寄回来,小姐便立刻让我送过来,生怕耽搁了。”   祝寒山仔细将信收到怀里,又问:“那你们少爷今年秋闱不回来了?”   下人挠头:“这……这我也不清楚的,没听夫人说过,想来是不回来了。”   祝寒山点了点头,这才回了书院里头。   他匆匆走回去,转过了一个弯时,却是不小心和同窗撞到了一块儿,哗啦啦,两人手中的书都落到了地上。   他连忙弯下腰,将自己和对方的书都捡了起来,正要将书交给对方时,忽然有一张纸从那本书中飞了出来,慢悠悠地飘到了地上。祝寒山下意识地垂眸看去,便看到密密麻麻的一面小字,他只瞟了一眼,看清了其中几个字,对方就已经慌慌张张地弯下了腰,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祝寒山还未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用力从他手中将书抽走,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去,连一句话抱歉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人已经抱着书,低着头匆匆忙忙的跑了。   祝寒山张了张口,跟着他转过了身,瞧着他跑走了的背影,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纳闷不已,回过神来,摸了摸怀里头的书信,又高兴了起来,急忙快步往前走,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地将行从头到尾看一遍。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又忽地顿住。   方才他在那纸上瞥到的那一小行字,竟是分外的眼熟,好像就是他出来以前,在书里头看到的一句话。   那张纸不大,方方正正,字也很小,虽然密密麻麻,却也写不了内容。模样倒像个小抄。   他迟疑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努力回想方才看到的内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只瞟了一眼,那纸上写的,好像不是什么书中的内容,倒像是个题目。   近日书院又有什么考试?   他怎么没听说? 第82章   窝在家中温习了许久的书,随着进京城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宁朔也总算是出门了。   宁暖知道的时候,他日日带着书出门走动,听香桃这个大嘴巴说的,说是他在江州的旧友也到了京城,因而这几日接连出门访友。   宁朔向来有主意,又离家多年,宁彦文和二夫人根本管不了他。因此虽然看着他每日出门,心里着急,却也一句话也没有提。唯独宁朔气定神闲的很,每日拿着一本书出门,说是与好友一块儿温习,回来时手里头也还是拿着那本书,也不知道是见到了谁,又和哪个朋友学了什么。   他出门的次数太过频繁,二夫人没有说什么,连宁暖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在一次用膳时,她便顺口将这件事情提了:“堂哥每日都要出门去,说是在外头和其他好友一块儿温书,可一来一回,路上也要花费不少时间,难道不是在家里最方便。”   “那宁朔的事情,你关心这个做什么,不如想想朗儿。”江云兰叹气:“他在青州,注定是要误了这回科考,往后就更不会走这条路子,难不成以后当真要做山匪头子不成?”   她整日见宁朔在她的面前走动,一时也忍不住将宁朗和宁朔拿来对比。尽管知道宁朔肚子里头心眼多着,可她也忍不住的想,若是宁朗也能多一些心眼,不用太多,要是能有宁朔一半,她也不至于这样担心。   “娘,哥哥那边,自然有安王替哥哥看着。”宁暖轻声道:“你就不觉得堂哥出去的实在是太频繁了一些?”   江云兰愣了愣,听出她语气里的慎重,也情不自禁地放下了筷子,严肃地道:“阿暖,你是发现了什么?”   “虽说我也没见过其他准备科考的人,可我也听说,祝公子为了科举,连抄书的活计都推了,他宿在书院里头,原本一有空就会回祝家村一趟,可上回回去却已经是一月以前,祝公子之才干,爹爹娘亲也知道,连祝公子都这样用功,难道堂哥还比祝公子还要厉害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宁彦亭和江云兰想也不想的便在心中反驳道:上辈子,考中了状元的是祝寒山,可不是宁朔。   “他在江州求学多年,得了名师教导,兴许心里头有把握,因而也不慌张。”宁彦亭迟疑地说。   宁暖笑了一下:“可堂哥的朋友,似乎也不担心。”   宁彦亭愣住了。   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第二日,他出门时,正巧也碰到宁朔走出去,手里头拿着一本书,一副和平日里头一样要出门的模样。宁彦亭停下脚步,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大伯。”宁朔停了下来,温和地朝着他问了一声好,才道:“大伯是要出门,能不能顺路载侄儿一程?”   宁彦亭没有不同意的,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等宁朔也上了马车,他的视线往宁朔手中的书上飘了飘,这才出声问道:“你今日也是出门温书?”   “正是。”宁朔应道:“侄儿在江州的旧友来了京城,这些日子里,侄儿就是与他们在一块儿。从前在江州时,侄儿就时常与他们在一块儿念书,如今他们来了京城,也算是找回了在江州时的习惯。”   宁彦亭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顺路将宁朔送到了某处茶楼门口,宁朔和他道了谢,很快便下了车,茶楼里已经有好几人坐着了,宁彦亭往那边看了一眼,都是些与宁朔差不多年龄的书生,气质却与宁朔截然不同,不像是个读书人,反倒让宁彦亭产生了一种看宁朗曾经那些朋友的错觉。   倒不像是宁朔的朋友。   宁彦亭只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了视线,马车渐渐往前行驶,很快便驶离了茶楼。直到马车驶出去了好远,宁彦亭才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其中一人好像还眼熟的很?   好像是京中某位大人的儿子,一向是个纨绔,可宁朔不是说与江州几位旧友来往,何时又和京城里的人认识了?   宁彦亭不禁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中。   ……   祝寒山将宁朗寄回来的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他耽搁了一天,晚上睡前在心里头起了腹稿,到了第二天才提笔开始写回信。   他将信写好以后,也没有立刻给宁家送过去,心里头想着自己在书中看到的青州见闻,想着那儿山匪多,生怕宁朗三脚猫的工夫在那里吃亏,盘算着要去找一些防身的东西一块儿给宁朗寄过去。这样一点打算,他寄信的动作便耽误了一些。   等书院放学,他便立刻揣着热乎乎的信去了药店里头,想问问有什么防身的药方。好在祝寒山也不计较,只要他口袋里银子能接受的,全都买了下来,想了想,甚至还去隔壁铺子称了一斤辣椒面。   等他抱着一堆油纸包走出来时,口袋里的银子也空了。   祝寒山抱着油纸包,怀里头揣着信,急匆匆地往宁府里赶。   他路过一个茶楼时,忽然听到楼上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顿时停下脚步,仰头看了过去。   就见一个穿着青山书院院服的人坐在二楼雅间,趴在窗边,冲着他挥了挥手,还问道:“祝寒山,你去哪儿?”   祝寒山认得出来,他是同一个班里的学生,平日里读书也不怎么样,原先倒是和宁朗比较熟。祝寒山如实应道:“我给宁朗寄些东西。”   “给宁朗的?”那人立刻打起了精神,连忙说:“你等等,再等一下,我也要给宁朗寄些东西。”   他说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窗户后面,没过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对着祝寒山道:“不如你上来?”   祝寒山想了想,想着到底是给宁朗的,便应了他的话,抱着一堆东西往楼上走。   那个学生坐在一个雅间里,扯了纸笔匆匆忙忙的写信。雅间里不止他一个人在,还有一位穿着蓝衫的书生,祝寒山冲着他点了点头,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   他不主动,蓝衫书生却是主动来和他搭话。   “你是宁朗的朋友?”   祝寒山眸光微动,朝着他看了过去,面上不显,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用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宁朔笑了笑,温和地说:“我是宁朗的弟弟,也许他与你提起过我。”   祝寒山抿了抿唇,看他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警惕:“没提过。”   “我是他的堂弟,并非他的亲弟弟。”   “也没有。”   “……”   宁朔又说:“你有什么要寄给宁朗的,不如交给我,我回家时,帮你一块儿带上。”   “不必。”   “原来你是宁朗的弟弟?”埋头写信的学生说:“早知道,宁朗就不该去青州求学,那穷山僻壤的,哪里能遇到什么好老师,要是他留在京中,等着你回来,只晚一些时间走,今年秋闱也定能……”学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闭上了嘴巴,继续埋头写信,闭口不言。   唯独祝寒山纳闷:“定能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听错了。”   祝寒山愣了愣,倒也没有再问。   那学生很快就写好了信,没多长,就只有短短几句,让小二找来一个信封装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便交给了祝寒山。   祝寒山接过,没有在这儿多待,只随意地往桌上扫了一眼,很快便抱起自己带来的那些纸包,起身告辞。   他抱着油纸包下了楼梯,脚步这才慢了下来,眉头紧皱,努力回忆着方才在桌上看到的画面。   那桌上随意地摊了几本书,两人出现在这茶楼里面,不像是在温书,倒像是在说社么闲话,神色轻松。在那几本乱放的书本中,他好像好看到一张熟悉的字条。   纸张方方正正,字也不算是大,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面,好像还写了一个眼熟的题目。   他已经是第二回 见到这题目了。   祝寒山眉头紧皱,一直走到了宁府门口,这才从思索之中回过神来。   他将东西交给宁府守卫,让他交给宁家人,托宁家人将东西寄给宁朗,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皱着眉头飞快地转身走了。   而那头,楚斐也接到了一个消息。   说是近日京城赶考的学子里头,有人在暗中售卖着一份备考资料,价格不菲,却吸引了无数学子争相购买,偏偏购买的途径隐蔽的很,只有被找上门的,却没有能被找上门的途径。   这消息是暗卫带回来的,也不确定真假。而那些买了题目的学子,则将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半点情报也没有透露出来,那些学子大多数都是家里头有背景有家世的手头阔绰的人,同样的,大多也不学上进,平日里读书就不大厉害,原本对秋闱就不大有希望。   楚斐听人将事情汇报完,这才挑了挑眉头,道:“这么快,这离秋闱还有好些时间,那些学子莫不是个傻得,这样也心甘情愿地掏银子?”   而祝寒山也被人找上门了。   找上门来的还是同个书院的学生,手头阔绰,平日里不学无术。   他笑嘻嘻地道:“祝寒山,我请你作一篇文章,若是作得好,我给你五十两银子,怎么样?” 第83章   祝家已经没了地,还有重病的祝奶奶在家,又加上念书要笔墨纸砚,平日里头祝家的开销不算是小。还好如今有了安王提供的补助银,平日里头他也在替书斋抄书,再加上还清了欠债,日子也比先前好过了不少。   可五十两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饶是祝寒山的日子比先前好过了,也忍不住因此而惊讶不已。   他没有立刻应下,只是反问:“五十两?”   “怎么?你觉得还不够?”找上门来的同窗迟疑了一下,咬咬牙,又说:“那你若是文章写得好,我就再给你加十两银子,怎么样?”   “六十两?”   同窗面色大变:“这也不够?”   祝寒山合上书本,问他:“只是我也不知道,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文章?”   “是……是……我给你一个题目,你只管写就是了,但是你要保证,你不能将这件事情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篇文章,等事情办好了……不是,你将文章交给了我,我就把那六十两银子给你。”   祝寒山又问:“那这篇文章,你打算拿去干什么?”   同窗顿了顿,眼珠子转了一圈,才说:“是我爹,我爹忽然想到要考校我,给我布置了一个题目,让我写出文章来,说是不写出让他满意的,往后就要扣我的月例。你看,我是什么水准,哪里能做出好文章来?祝寒山,你是我们青山书院里最聪明的人,总是被先生们夸,作的文章也是最好的。你看,你只要替我写一篇文章,就能赚到六十两银子,而我也不会被我爹罚,两全其美,你说是不是?”   祝寒山皱起眉头,还是没有应下。   见状,同窗生怕他会拒绝,又反复求了又求,姿态可怜,使出了百般方法。祝寒山沉思良久,才道:“那你要作什么文章?我先看看题目,才能答应你。”   同窗大喜,连忙从怀里头掏出一张纸条,小心翼翼地将纸条交到了他的手里。   “你看,题目就是这个……”   祝寒山将纸条接了过来,上面只一行字,他匆匆扫了一眼,便立刻道:“我写不出来。”   同窗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他愣了愣,才总算是反应过来,顿时怒道:“你耍我?!”   “我是真的写不出来。”祝寒山冷静地说:“那题目太难了。”   “我给你六十两,你也写不出来?!”   祝寒山没有应,只是沉吟道:“这题目眼熟的很,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他的同窗立刻变了脸色。   这题目是哪里来的?当然是他从别人手中买来的,只是题目买来了,可他也不懂这里面的文章该如何写,这才特地来找祝寒山。买这些题目,可是费了他好大一笔银子,祝寒山那么穷,如何能买得起?   难道是有人已经比他更快地找到了祝寒山?!可听祝寒山的意思,那好像也是没接受?   等等……祝寒山这人性子一向不好相处,万一他看不过眼,将这件事情捅出去了怎么办?!他也是看祝寒山近来比原先看起来好说话,才想着来找祝寒山,差点就忘了他这人原本是什么样的。   同窗不敢深思,更是生怕这件事情被发现,立刻慌慌张张地扯出了别的话题,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走,只当做是此事没有发生过,连忙跑走了。   等他走远了,祝寒山这才垂下眼睑,在心里头将方才的题目在心里反复念了两遍,记了下来。   接二连三的巧合,他总觉得此事定然不普通,只是一时找不到头绪,他只将线索记下,等着日后再仔细思考。   还不等他想出来点什么,又有一人神神秘秘地找上了门,问他:“我给你三十两,你能不能给我作一片文章?”   祝寒山:“……”   祝寒山灵机一动,又将他带来的题目诈了出来,又扯了借口,让这人不敢再找他,连忙跑走了。   等这日书院放学,等人都走光了,他才出了书院,急急忙忙往某一处方向走。   ……   宁暖才踏出宁府,便看到了宁朔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从门前走过,见着了她,宁朔便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他坐在马上,脊背挺直,气宇轩昂,宁暖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暖姐儿,你这是要哪里去?”宁朔在马上问她。   宁暖蹙起眉头,眼中情绪飞快闪过,抬起头来时,面上如常地道:“堂哥这匹马是新买的?”   “被你说中了,我在东街看到了它,一眼就看中了,便将它买了下来。”宁朔笑道:“好在我在江州时学过如何骑马,不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将它带回来。”   宁暖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又问道:“堂哥出门,怎么身边没带着人?”   “我嫌他聒噪,便让他留在了家里头。”   宁暖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哥哥”,她转头看去,就见宁晴快步朝这边走来,脸上满是惊喜,她看了宁暖一眼,脸色一滞,等转头再看宁朔时,脸上又满是高兴,她满脸稀奇地围着宁朔的马转悠,宁暖顿时闭上了嘴巴。   宁晴欢快地问道:“哥哥,你这马是哪里来的?”   “方才刚买的。”   “这马看上去可真好,我在家里头等了你一天了,就等着你回来,咱们快回去,让娘也看看这匹马。”   宁朔应了一声。   宁晴心情好的不得了,再看宁暖时,脸上也多了几分得意。她的哥哥才华出众,可是宁家最有出息的人,可宁暖就不一样了,宁朗那人是烂泥扶不上墙,连她的哥哥的脚趾头都比不上。任宁暖如何得意,可她一个人厉害有什么用,宁朗不添麻烦就好了,往后还不是靠不上?   而她就不一样了,等她哥哥考上了状元,她就是状元的妹妹,说出去可风光的很。   宁晴昂起头,得意地哼了一声,骄傲的不得了,她看了宁暖一眼,又急匆匆地催促着宁朔快些回家。宁朔连连点头应了,没有反驳过一句。   两人往另一个宁家走去,马蹄声响起,宁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堂哥,你买这匹马,花了多少银子?”   两人脚步齐齐停下,朝着她看了过来。   宁暖说:“这匹马可得值不少银子吧?我哥哥先前也看中过一匹马,还不如堂兄身下这马好看,竟也要几百两,堂兄的马看着就精神,怕不是得要上千两银子?”   宁朔楞了一下,才道:“大哥不懂行情,恐怕是被马贩子骗了,我这马可没有上千两,是花了五百两银子。”   宁晴站在一旁,面上更是得意。   宁暖蹙起眉头,面露担忧:“堂哥可得谨慎一些,如今你们家不如以前,宁晴连买一套几十两的首饰都要犹豫,如今堂哥一出手就是五百两,可能给宁晴买不少首饰呢。”   两人齐齐一愣。   宁朔很快便反应过来,率先点头道:“暖姐儿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回头就给晴儿多买几套首饰,好好补偿她。”   宁晴又得意了起来,昂起下巴冲着宁暖哼了一声,这才兴高采烈地跟着宁朔往家的方向走。   看着他们走远了,宁暖才侧过头问:“宁朔他何时有了营生?”   香桃想了想,说:“没有呀,小姐,奴婢从没听说过,堂少爷回来以后,不是在家中念书,就是出门和好友念书,奴婢可从来没听说过其他的。”   宁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那二叔二婶手里头银子倒还真不少。”   可有再多的银子,也不会这么舍得,让宁朔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她方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宁晴脸上也是一脸惊讶,想来她合适不清楚。   那宁朔的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姐?”香桃催促了一声:“夫人催着小姐出门走走,若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就回去,夫人肯定会生气的。”   宁暖无奈地应了一声,抬脚往前走去。   ……   祝寒山一路跑到了安王府门口,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平复了一番呼吸,才走上前,对王府门口守门的侍卫说:“劳烦大哥替我通报一下,在下祝寒山,是安王先前资助过的学生。”   他说着,手往怀中掏了掏,却掏了个空。祝寒山窘然,想起钱袋是被自己不小心忘在了书院里面。   好在王府侍卫也不是什么捧高踩低的人,听到他自报家门,很快便进去和汪全说了一声,没过多久,汪全便走了出来,热情地道:“祝公子,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来,我们王爷等着您呢。”   祝寒山连忙跟着他进去了。   楚斐正在书房里作画,见他来了,还稀奇地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祝寒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踌躇地道:“草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过来,只是草民发觉了一件事情,想来想去,也只能告知王爷一声,不然无论如何都坐立难安……”   楚斐随口应道:“本王先前就和你说了,若是有什么麻烦,来和本王说就好。只是本王倒是奇怪的很,宁朗不在京城,可也找了宁家来护着你,你有事不去宁家,竟然来找本王?”   “此事……此事恐事关重大……”祝寒山面露犹豫。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若是不小心连累了宁家,他也无脸再去面对宁朗,思来想去,就只好厚着脸皮来找更厉害些的安王。   先前安王帮了他一次,他心想安王也是好说话的。   楚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才道:“说吧。”   祝寒山咬咬牙,将自己被人找上门请作文章的事情说了出来。   “作文章?”楚斐停下了笔。   祝寒山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让汪全转交给他。   楚斐展开,上面写着三个题目。   一个是祝寒山无意间瞥见的,另外两个是今日要来请他作文章的两人带来的。   “这是什么?”楚斐诧异:“你带着题目来考校本王?”   “并非如此。”祝寒山连忙道:“近日书院里的学生似乎有不少人都拿到了一套题目,只是最近草民并没有听说书院里有什么考试,思来想去,最近的一回似乎是……”他看了安王一眼,剩下的话也没有再说出口。   最近的是什么,就是秋闱了。   楚斐垂眸看了题目一眼,将纸折好,放到了怀里:“此事本王已经知晓,本王也会解决,你只要安心温书,莫要因为此事分心,等日后考中了状元,宁朗也会高兴。”   祝寒山松了一口气,提起自己的好友,面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他朝着楚斐作了一揖,这才离开。   汪全将人送出王府了才回来,他关上门,才紧张地道:“王爷,这……”   “本王心里有数。”楚斐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才秋闱,那些人也太着急了一些。”   这过了秋闱,还有春闱,过了春闱,也还有殿试,将题目泄给一群脑袋空空的人,等日后到了皇上面前,也照样原形毕露。   楚斐心里头将几个人都过了一圈,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究竟是有多缺银子,才心急到这种程度,连一场秋闱都等不了,还让他抓到了这样的把柄。   要是他不好好利用一番,可不就浪费了祝寒山特地将消息送上门来?   祝寒山可是他好不容易抓住的帮手,可不能浪费了祝寒山一片心意,虽说这条大鱼他早就抓住了,可也得让祝寒山高兴不是?   楚斐心里头一乐,便吩咐道:“你去给祝寒山多送几条鱼过去,就说本王看他读书太辛苦,给他补脑子。”   汪全:“……” 第84章   二房是彻底热闹了起来。   宁暖待在屋子里不出去,都能听到从二房那边传来的动静。先是宁朔牵回来一匹马,那匹枣红大马可是出尽了风头,紧接着,宁朔也履行了他的话,给宁晴买了许多的首饰。   宁晴可是得意的不行,宁朔出手大方,可不像如今的二夫人那样扣扣索索,给她买的首饰件件都是价值不菲,让宁晴很是风光。她偶尔来找老夫人,还会借此到宁暖面前晃悠几次,似乎是借此在炫耀。   宁暖心里头只觉得好笑。   她看着宁晴,就像是忽然得到了捡到了漂亮羽毛的山鸡,将那些五彩斑斓的羽毛插到了身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瞧见。可外面的毛再好看,羽毛底下的身份也还是没变。   整个宁家,唯独也就只有老夫人高兴不已,高兴自己的孙子有了出息,她也得了宁朔送的礼物,得到了不说,还找机会冷嘲热讽了两句。   “我这些孙子孙女里头,也就只有朔儿最孝顺,哪怕是远在江州也还想着我,哪像是有些人,离了家以后连姓甚名谁也忘了,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捎来,哪里比得上朔儿半分。”老夫人阴阳怪气地提到了在青州的宁朗。   她这番话,分明是说给江云兰听。江云兰气急,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口中应道:“老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对,朗儿离家以后,可一直惦记着我们,到了青州之后,可是给我们寄了好多回东西了,老夫人偏疼老二家的,也别把我们朗儿做的事情当没发生过,老夫人说宁朔的好,难道就忘了朗儿上回听闻老夫人夜里睡得不好,特地从青州给您寄了安神的药回来?”   老夫人一噎。   提到了那副药,老夫人才是气得不行。   宁朗不知道在哪里得了一个药方子,说是安神的药,还寄了药材过来,都是青州那儿特产的,大夫看过了,效果是真的好,唯独煮出来的药汁臭的不行,哪怕是江云兰三人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下不了口,众人推来推去,听闻老夫人又被气了一回,药就送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可把老夫人都喝怕了。   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高兴的话来。   江云兰哼了一声,昂起下巴,得意不已。   等回头,她就纳闷地和宁暖说了这回事:“我知道老二家的最是疼爱宁朔,可这样太偏爱了一些,宁晴那丫头竟然连一句不满也没有说?这可不像是她的风格,你瞧宁朔这几日,又是买马,又是买首饰,那边宁家日日都有人进进出出,娘在心里头帮忙算了算,他竟然比你爹之前还能花钱。”   想宁彦亭之前,可是一人养着二房三房,这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宁暖意有所指地道:“或许是堂哥自己挣来的银子。”   “他?”江云兰嗤笑一声:“若是他能挣来银子,平日里头,二房又何至于往江州寄银子?这银子哪里有这么好挣,还能挣得这么快的?”   “那娘就没有打听过,他们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江云兰摇头:“隔了一堵墙,我巴不得平日里头见不到他们,又怎么会刻意去打听他们的事情。”   “娘,我也是这样想。”宁暖提醒:“我也觉得堂哥这些银子来得太过奇怪,宁家虽然分家了,可若是堂哥做了什么,恐怕也会连累我们家,当然,我也是随口一说,若是没有,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会吧……”江云兰下意识地应道。   她的自信都来自于上辈子,上辈子,她可没有听说宁朔在这个时候捅出了什么篓子。要是她记得没错,自从宁朔从江州回来以后,便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家中温书,直到后来考中了榜眼……即使宁家要出什么事情,那也是等宁朔做了官以后,哪会这么早?   上辈子她都经历过这些,因此这辈子仗着知晓未来,也有很多底气。可上辈子的这时候,宁家也没有分家,还住在一块儿,她还真不知道,分了家又,这会不会造成什么意外……   江云兰迟疑了一会儿,顿时坐不住了。   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说:“我去和你爹商量。”   宁暖目送着她出了门,这才收回了视线,又从怀里头掏出来一封信,打开从头开始重新看了起来。   ……   江云兰很快便将这件事情和宁彦亭说了。   等他们商量完了以后,江云兰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宁暖偷偷打听过,听她的意思,是在物色京城里的宅子,说是要找机会将二房三房从宁宅里头赶出去,分了家,就彻底隔得远远的,不再让人觉得他们有任何关联。只是这个机会不好找,而如今京城里头都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宅子也不好买。   而这时候,宁家还有一件大事。   就是宁晴要出嫁了。   她开春时与周家公子定了亲,婚期就选在秋闱之前。今年秋闱,连周公子也要下场参加科举。   原本因为宁家分了家,周公子对宁晴的脸色已经没有原先的好,可自从宁朔回来了以后,他活动了一番,在京城圈子里也有了一些名气,在书生里头,也有了才名,猜想他这次科举能考中不错的名次,因此哪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周家对宁晴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临近婚期,二房那边就更是热闹,连老夫人也喜气洋洋的,每日都往那边走。   江云兰见了那边的热闹,心里头也很是愤懑。   “我们阿暖这么好,虽然名声也好了,可她的亲事定下来的早,竟然还是让她先出嫁了。”江云兰不甘心地说:“可若是娘急急忙忙把你嫁了,还不知道外人会说些什么呢。”   “娘,我都知道,我也说了,我心里头不急。”宁暖安慰:“若是不好好挑一挑,不小心挑中了娘不满意的怎么办。”   “也是。”江云兰说着,又纳闷了起来:“说来奇怪的很,原先还有许多人上门来给你说亲,只是娘都看了一遍,都觉得配不上你,如今上门来提亲的人竟然还比从前少了……”   有薛小姐在,还有先前被静和公主看中,宁暖在世家小姐之中也有了名字,也时常出门与世家小姐们来往接触,走动的多了,那些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她的名字,算是混了个脸熟,可是说来奇怪的是。还有闲钱慧真大师开口洗清了宁暖的名声,按照道理来说,上门来提亲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可如今怎么就越来越少了呢?   江云兰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自然也不知道,某个王爷还厚着脸皮放出了一点点似是而非的消息,在其他人的眼睛里,这个宁小姐已经和安王扯上了关系。除了一些消息不灵通的,可谁还敢和王爷抢人?   幸亏江云兰不知道,不然说不定又要做出来雇佣别人当街打人的事情。   江云兰还感叹:“我听薛夫人说,说是她女儿也有了心上人,若是阿暖何时也有了心上人也就好了,阿暖的眼光,我一向是相信的。可阿暖实在是不给娘省麻烦。”   宁暖无奈:“娘……”   “喊我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不成?”江云兰顿了顿,又神神秘秘地和她说:“你猜薛小姐的心上人是谁?”   “娘,你知道?”宁暖惊讶。   “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江云兰理所当然地道:“薛小姐向来藏不住心事,她心里头想什么,薛夫人立刻就能发现了,再旁侧敲击一番,连那人是谁都问的清清楚楚,阿暖,你肯定猜不到,薛小姐竟然还喜欢上了祝寒山。”   宁暖如何猜不到?   她心里头还无奈的很。原本她也想要帮薛小姐瞒一阵子,没想到薛小姐自己心里头藏不住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   相反,江云兰心里头却是高兴的不行。   她与薛夫人是好友,自然也是将薛小姐当成了自己人能看待。薛小姐喜欢上了祝寒山,而祝寒山是未来的状元,未来可是有出息的很,无论怎么看,都比宁晴嫁得好。虽然不是宁暖,可在江云兰看来,却也没什么差了。   “我没想到,你哥哥交给朋友,不但能和祝寒山做朋友,以后薛小姐嫁给了祝寒山,未来祝家和薛家可就是亲家了。”江云兰高兴地说:“凭你和薛小姐的关系,你哥哥和祝寒山的关系,我又与薛夫人是好友,我们宁家和薛家关系肯定不浅。”   江云兰是听宁彦亭说过的,薛家十分厉害,尤其是薛功礼薛大人,若是能和他来往密切,可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哪怕是以后宁家遭了难,薛大人能出手帮一把,那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娘。”宁暖好奇:“我们和薛家来往多,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江云兰一滞,连忙解释道:“我这是在为祝家高兴,你看,祝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是高兴的不得了。薛家这样的人家,能和薛家成为姻亲,祝老夫人能不高兴吗?”   宁暖怀疑:“是吗?”   江云兰肯定地道:“对,我就是在为祝家高兴……可惜了,祝寒山和你哥哥一样,也是个呆子,到现在也没察觉。”   她顺着自己的话说了祝寒山几句,姿态亲昵,就像是在骂自己的儿子一般,端的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宁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撇过头,只当自己没发现。   她摸了摸怀里的信,想起江云兰想要让她压过宁晴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头不禁想:不知道王爷够不够?   可娘亲似乎又很不喜欢这个王爷。 第85章 (修)   宁晴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二夫人为了她的嫁妆,可谓是掏空了半个家底。宁晴能嫁给周家,让他们能和周家交好,对宁朔也是一件大好事。甚至连老夫人都拿出了好几件私房,添补给了宁晴。   宁晴出嫁那天,隔壁宁家和周家都是热热闹闹的,等热闹过后,反而冷清了下来。   没了宁晴偶尔过来,而隔壁宁家又开始忙碌宁朔考科举的事情,连着老夫人也时常往二房那边跑,将自己私库里头的好东西全往宁朔那儿送。   江云兰看得咬牙切齿,再想起自己远在青州当土匪的儿子,心里头气不过,干脆也命厨房做了精致菜肴,还有补身体的药膳,一股脑地往青山书院送去。宁家的下人原先经常来给宁朗送吃食,书院里头的学生都认得,如今却是天天来给祝寒山送饭,惹得不少学生侧目。   祝寒山不敢接受,可江云兰坚持,他也不敢浪费,只能面红耳赤地吃了,心里头又对宁朗谢了一番。等着紧张的备考期过去时,他反而还比先前胖了一圈,面色红润,精气神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八月,临近秋闱,楚斐这才笑眯眯地带着一张纸入了宫。   他进宫时,正好遇到了太子从御书房里出来,太子面上春风得意,似是办了一件好差事,正好得到了皇上的夸奖。遇到楚斐走来,他嘴角含笑道了一声:“皇叔。”   楚斐笑眯眯地说:“你心情这般好,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大好事?”   “皇叔说笑了。”   他可不是说笑。朝中众位皇子里头,就属大皇子与太子的势力最大,两人平日里也看不过眼,最近大皇子被圣上责骂了数回,眼看着死对头失势,太子心情自然也好得不得了。   “皇叔来找父皇,是为了什么事?”太子笑道:“如今父皇心情正好,皇叔倒也不怕遭了训斥。”   “此话当真?”楚斐笑眯眯地说:“那正好,我要和他说的,也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   楚斐却是抬脚,已经先行入了御书房。   他招了招手,守门的侍卫便了然地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雕花的木门吱呀关上,连着室内也暗了几分。坐在桌案后头的楚奕抬起头来,瞧见是他,顿时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   只是很快的,他面上便露出了一副慈蔼的模样:“平日里见不着你,如今忽然来找朕,莫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让朕来替你解决了?”   “皇兄说这话就错了,我这回来找皇兄,可是给皇兄解决了一件大麻烦。”楚斐顿了顿,又抱怨道:“皇兄这话说的也不对,我已经许久没有给你添过麻烦,不信你去听听外头那些话,可都是在夸我呢。”   楚奕无奈地道:“那你来找朕,究竟是为了何事?”   楚斐恍然想起这回事,这才道:“是这样,臣弟近日在外头听说了一件事情,说是最近不少考生都买到了一份题目,臣弟心里头觉得好奇,也差人买了一份。”   他说话的时候,楚奕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等他将怀中写了题目的纸拿出来,放到楚奕面前时,皇帝的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楚斐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可面上仍然是装着一副无辜的模样,道:“这题目是什么,臣弟也不清楚,只是心里头想着,这个时候考生忽然得到了一套题目,实在奇怪的很,想来想去,就来找皇兄……皇兄你看,这回我是不是帮忙了?”   皇帝咬着牙,攥着那张纸许久,这才表情淡淡地放了下来。   “此事朕会处置。”   楚斐大喜:“当真是帮上忙了?”   “……”   “那皇兄,你和臣弟说说,这份题目究竟是什么?”楚斐冲着他挤了挤眼睛:“莫不是……”   皇帝面色微冷,冷肃地说:“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不要牵扯太多。”   “既然皇兄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也不说什么了。”楚斐道:“那臣弟给皇兄帮了忙,皇兄是不是要给臣弟一些嘉奖?”   皇帝:“……”   等御书房的大门再打开时,楚斐笑眯眯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摸了摸怀里鼓鼓囊囊的东西,心里头满足的不得了。   他的脚步慢悠悠的,出宫时,又撞见了太子,这回太子行色匆匆,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就连见着了他,也没有急着行礼,随随便便应付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错过他往前走。   楚斐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唏嘘一番,才出了宫门。   他坐上马车,等马车行驶出去良久,才吩咐道:“等秋闱过去,再将消息放出去。”   坐在车头的汪全心里头惴惴不安地应了一声,手心里头满是汗水。   八月九日,正是秋闱开始考试的日子。   江云兰一早就替祝寒山备好了东西,前几日,宁朗特地寄信回来,让他们多照顾祝寒山一些,尤其是秋闱这样重要的日子,让他千万不能随便拿几个冷馒头随意应付。因此江云兰也是下了大工夫,让厨房里头做了不少好吃耐放的吃食,还有其他用品一应俱全,样样都是最好,连宁朔都不及他。   祝寒山提着篮子入了贡院,等检查完毕以后,他分配到了一间位置还算是不错的考舍,也不知道是不是宁家提前活动过,祝寒山环顾一圈,心里头仍然感激了宁家几分。他将东西放好,这才开始紧张起来。   等考官将试题发下,他看清了试题的内容,这才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然后他很快便将这件事情抛到一边,提笔研墨,思忖了几分,很快便做起了题目来。   他准备的充分,近日也没了其他压力,前一天更是睡了一个好觉,如今只觉得脑袋清明,他腹中墨水颇多,想来学问出众,如今一看考题,便立刻想出了答案,下笔流畅,有如神助。   与他相反的是,其他考舍里,原本不少胸有成竹的考生在看到了题目以后,忽地脸色大变,他们将试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脸色苍白,目露绝望。   而某个离祝寒山不远处,条件也算是不错的考舍里,宁朔气定神闲地提起笔,等看清了第一道试题以后,顿时脸色煞白,冷汗涟涟。   尽管他没有抬头,也看不到其他考生如何,却也仿佛能感受到其他考生在心里对他发出的咒骂声一般,宁朔一下子浑身僵硬,只感觉迎头一盆冷水泼下,从骨头缝里都透出了冷意。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才勉强恢复清醒,可拿着笔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宁朔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勉强镇定下来,尽力将注意力集中到试题上。好在他本来就有些真才实学,哪怕是临时换了试题,也还不到让他慌张的程度。宁朔定了定神,仔细将考题看过以后,才提笔写了起来。   ……   秋闱分三场,每场三昼夜,等众考生最后放下笔时,已经过去了九天。   江家的马车一早等在考场之外,等贡院开门,看到有考生从里面出来,下人便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翘首期盼,等看到祝寒山提着篮子从里头出来,宁家的下人便立刻挥了挥手,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祝公子,快上马车吧。”宁家下人喜气洋洋地道:“我们夫人特地让奴才过来,要奴才接祝公子回去呢。”   祝寒山在狭小的考舍里过了九天,精神疲惫,恨不得立刻回去倒头睡上一觉,听着他这样说,也没有再像原来那样推辞。   下人却是精神亢奋,兴奋地说:“夫人还说了,等祝公子回去休息好,明日便将祝老夫人也请过来,一块儿替祝公子庆祝。”   祝寒山昏昏欲睡,听闻他这样说,又好奇问:“这才刚考完,还没有放榜,这么早就庆祝了?”   “我们夫人说了,祝公子此次一定能考中,不过是现在庆祝一回,等放榜了,再庆祝一回。”下人催促道:“祝公子,您快些上马车,祝老夫人可等着呢。”   祝寒山这才上了马车。   他才刚坐稳,忽地想到了什么,撩起马车车帘,刚要与赶车的下人说两句话,抬眼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人急匆匆地从眼前走过。祝寒山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是宁朗的堂弟,叫做宁朔的。   却见宁朔行色匆匆,脚步飞快,等上了另一辆马车以后,便立刻催促下人离开。他脸色苍白,好似遇到了什么大难一般。   祝寒山迟疑了一会儿的工夫,那辆马车就已经飞快地驶远了。   难不成是考得不好?   可他还听说这宁朔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呢?   祝寒山摇了摇头,一下子也把自己想要和赶车下人说得话给忘了。他放下帘子,又坐回到了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好不容易考完了,他精神一放松,还不等到宁家,就直接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江云兰早知科考辛苦,想他考完以后还要再赶回祝家村,路途遥远,因此特地在府中替他备上了一间屋子,又命下人服侍他休息,只等着他休息好,醒来以后再好好庆祝一番。   祝老夫人早早就被接了过来,看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将祝寒山送到了屋子里,她巴巴地看着,目露担忧,恨不得亲自坐到床边等着孙子醒来。江云兰拉了拉她,将她拉了出来。   “宁夫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祝奶奶感激地说:“我们寒山给您添麻烦了。”   “是朗儿特地写信回来,让我多照顾祝寒山,你若是要感激,也得去感谢他去。”江云兰热情地说:“如今你可放心了,此次祝寒山一定能考中,也算是圆了你的心愿。等祝寒山醒了,我就让厨房做顿好的,咱们好好庆祝。”   祝奶奶连忙推辞:“哪里能这么麻烦您。”   “换做朗儿去考科举,哪怕是让他考个十回八回,可考不出什么功名,我这也算是沾了祝寒山的光,若是他考中了状元,那还得让我沾沾喜气!”   祝奶奶被哄得喜不自胜,再也不说其他什么,被她拉去与宁暖一块儿用膳。   谁知道刚坐下来没多久,门外忽然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路不停,惊慌地道:“老爷!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二少爷被人打了!”   众人齐齐一愣。   他们家哪里来的二少爷?   江云兰率先反应过来。   哦!是宁朔被人给打了!   江云兰顿时大喜,高兴的差点连筷子都没拿稳:“你说的是真的?” 第86章 (修)   宁朔当真是运气不大好,他坐上马车,还没有行驶多远,因着怕被人追到,还特地绕了一条路,结果还是被逮了个正着。他运气不好,偏偏选了一条人迹稀少的路,连被人堵着了也没有路人经过帮忙。   等宁朔被抬回来时,几乎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温润模样,那些人虽没有下狠手,可也没有放过他,非但脸上每一块好肉,更是连腿都断了一条,模样凄惨。   老夫人一见到,顿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晕了过去。宁家立刻慌了阵脚,几个丫鬟急哄哄地将老夫人扶住,又有人分头跑去找大夫,既是给老夫人的,也是给宁朔的。等二夫人姗姗赶来时,也差点昏了过去。   江云兰叉着腰指挥着:“赶紧将老夫人扶到屋子里去,大夫呢?大夫找来了没有?来人啊,再把宁朔给我送回那边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二夫人顿时惊叫一声,不敢置信地道:“朔儿都这样了,你竟还这么狠心?!”   “我倒还想要知道,他宁朔被人打了,怎么还被送到我宁府上来了。”江云兰双手环胸,冷笑道:“你猜猜,那下人跑进来时是怎么说的?他说二少爷被人打了!我还寻思着,我们朗儿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弟弟,我宁府里头哪里多出了一个二少爷?”   二夫人一时噎住。   她日日都在念叨,等着以后朔儿考中了状元,这偌大宁府,到头来还是属于他们家的。谁知道下人将这话听去,情急之下,还直接喊了出来。   可惜老夫人方才晕了过去,也不能替她出头。   二夫人咬牙:“朔儿如今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与我计较这个,若是朔儿有什么好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云兰打断:“若是你家宁朔有什么好歹,也是你这个亲娘咒出来的。我宁府里头可没宁朔的屋子,府中也没有大夫,你不将宁朔带回到你家去,等大夫来了,还要让他躺在这青石板上不成?”   二夫人恍然想起这个,顿时也顾不得与她拌嘴,急急忙忙让人将宁朔抬了回去。   等人都散光了,江云兰才满脸歉意地对祝老夫人说:“今儿实在太巧,什么事情都撞在一块儿来了,让你看了笑话。”   祝老夫人连忙说:“宁夫人您太客气了,我们寒山多亏了您照顾,我还没谢谢您呢。”   宁朔忽然出了事情,众人的喜气也一下子消失了一半。祝老夫人还有些担忧,踌躇着自己要不要离开,可见江云兰和宁暖都面色如常,她也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等用完膳以后,祝老夫人便起身告辞,住进了祝寒山隔壁的屋子里,等着孙子醒来。   大夫也被请了过来。   宁老夫人被扎了一针,很快便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睛,便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叫:“朔儿呢?朔儿没事吧?”   她说着,一时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起身去二房那头寻人。   二房里头,大夫也来了,老夫人到的时候,大夫正好为宁朔医治完。老夫人先是看了宁朔一眼,看见宁朔鼻青脸肿的模样,先是心尖尖一抽,再看到他刚被大夫固定好的断腿,顿时咬牙切齿。   “朔儿这是被哪个狠心的人打成了这样?!”   二夫人站在一旁抹泪:“老夫人,大夫说了,朔儿没伤着手,只要静养就可以。好在他已经考完,倒也不用再担心此次秋闱。也不知道是哪个狠心的人,竟然这样对我的朔儿的,他自小哪里受过这种苦。”   别说二夫人了,连老夫人都心疼不已。   她愤愤朝宁朔的小厮看去:“是谁下了这么重的手,将少爷打成了这样?!”   小厮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话来。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少爷一出考场,就立刻上了马车,还特地吩咐了不能走平日里常走的路,谁知道才刚换了一条道,就出现了好几拨人堵住了路,还将少爷从马车上拉了下来,少爷就被……就被打成了这幅模样。”小厮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二夫人恨恨地道:“朔儿被打,你倒是毫发无伤!”   “夫人,夫人冤枉啊,奴才也不知道是谁将少爷打了,那些人蒙着脸,好像是有备而来,奴才也没瞧见他们长什么模样。”小厮双股战战,脸色苍白。   那伙人一出现,他就立刻吓地软了腿,可那些人似乎是直冲着宁朔来的,竟然还放过了他,将他扔到一边,还将他的脑袋也蒙住了,他只听见他们少爷的惨叫声。那些人来得快跑得也快,等他被放开时,他们少爷就已经晕了过去。   “你当真是一点也没瞧见?”   小厮用力摇着脑袋:“奴才是真的一点都没瞧见。”   二夫人恨恨,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迟疑了一番,才轻轻张口道:“娘,你说朔儿被打,这事情会不会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拿眼神往某一边瞟了一眼。   老夫人登时皱起了眉头,直接问道:“你说老大?”   “娘,你误会了,我哪里说得是大哥,我说的是大嫂。”二夫人轻声道:“宁朗一向不学无术,到了秋闱,还找了游学的借口跑出去,可朔儿不一样,朔儿一向聪慧,他也与我说过,此次有着十分的把握,一定能考中,说不定就是碍了谁的眼……”   二夫人意有所指。   老夫人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她刚要开口,忽然听到“砰”地一道重响,顿时将两人吓了一跳,两人急忙转头看去,却见是江云兰站在门口,方才竟是她踹了一下门板。   老夫人的胸膛起伏:“你……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礼数!”   江云兰当场一声冷笑。   “老夫人莫不是在和我说笑?这二弟妹嘴巴一张就平白往我身上泼脏水,难道就有半分礼数不成?我倒是想要问问二弟妹,方才说得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江云兰抬脚走了进来,咄咄逼人地道:“我心里头担心宁朔,特地过来看一看他,谁知一过来,就听到了二弟妹说这番话。我们朗儿学问是不行,他去青州游学,也是我亲自点头应了的,到了二弟妹的口中,就成了我嫉妒你们宁朔?”   二夫人面色尴尬,也没想到自己方才那番话竟然被她听见了。   江云兰嗤笑一声,说:“我们朗儿再不济,也从未被人打得连家门都找不着,还让人用担子扛回家!”   “你……!”二夫人面色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你说这番话,岂不就是在幸灾乐祸,你还说不是你干的,什么心中担忧,我看你分明是幸灾乐祸!”   “我干的?你空口白牙就将这事推到我头上,倒是也要找出证据来,你们家出了什么事,都推到我头上,这我可不认,你就算是告到了官府,官府也不答应。”江云兰乜了躺在床上的宁朔一眼,说:“可别是他在外头招惹到了什么人,被人打了一顿,若真是如此,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反正江云兰看着,自己这个侄子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二夫人气得脸色成了猪肝红,她指着江云兰,就要破口大骂出声,还是老夫人脸色阴沉地喊住了她,她才不甘地将手放下。   老夫人面色不善地道:“如今朔儿已经受了重伤,你若是不情愿,也别在这儿扰了朔儿清静。”   “老夫人说得是哪里的话,我这个做婶婶的,自然是记挂着侄子的身体。”江云兰喊了一声:“春桃,把我带来的东西拿来。”   春桃上前一步,将手里头抱着的盒子放到了桌上。   两人也没想到她竟是当真来送东西的,一时竟然愣住。   “这……”   “二弟妹张口便是将事情推到了我头上,可实在是让我伤心的很。”   二夫人难得没回嘴,盯着那个盒子说不出话来。   江云兰也不多留,又往宁朔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带着人离开。   她一走,二夫人便立刻将桌上盒子拿了起来,她打开盒子一看,里头竟然是一支上好的人参。   二夫人与老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和纳闷。大房二房如今已经撕破了脸,江云兰忽然示好,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可她们却想错了,江云兰不但不是去示好,还是在宁暖的提醒之下,过去看笑话了。   那只人参,勉强算是她看戏的打赏罢了。   果然,这日还没有过去,二房那头还没有从慌乱之中冷静下来,京城里头便已经开始传出了流言。   也不知道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竟说是有人偷了考卷,私自贩卖,众多考生之中,已经有数人买了考题。   如今秋闱方结束,所有考生才刚刚放松下来,只等着放榜之日的到来,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紧张了这么久,就怕自己会在这次秋闱之中失利,乍然一听到这个流言,不管是真是假,考生们都坐不住了。   若是有人偷偷买了考题,那科举的公平意义何在?! 第87章 (修)   考题泄露的事情一出,第二天便已经传到了所有书生的耳朵里。   先是那些没有参与秋闱的书生听到了消息,他们小心议论着,等到考生休息好再醒来以后,这个消息才总算是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祝寒山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脑清目明,再感觉身上也是十分干爽,才总算是想起了昨天的事。他顿时羞赧,见屋内摆设,才知道自己是在宁家。   祝寒山起身走出门外,还没见着祝奶奶,却听见几个宁家的下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小声说着什么。他路过时,似乎是听到了“科举”“考题”之类的话。   祝寒山顿了顿,走出外面,才见到了祝奶奶。   祝奶奶皱着眉头,脸上已经没了昨日的喜色,满脸都是担忧。一见他出来,顿时愁道:“寒山呐,奶奶听人说,说是此次秋闱出事了……”   “什么?”祝寒山连忙走过去扶她,“奶奶,你坐下慢慢说。”   “今日一大早,就有人来和宁夫人说,说是这次秋闱考题泄露,寒山,你说,你说这……”祝奶奶呐呐,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乡下农妇,大字不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孙子考出功名当官,祝寒山苦读多年,可总算是熬出了头,没成想,这秋闱刚结束,还没放榜呢,就出这种事情了!   祝奶奶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此次事件会影响到孙子的功名。   祝寒山反而淡定:“奶奶,你放心,此事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真的啊?”祝奶奶担忧:“可要是那些人得了考题,个个都比你厉害,那可怎么办才好……”   祝寒山微微一笑:“那也得他们先得到才行。”   祝奶奶茫然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外面泄题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连同在青山书院的同窗听说他在宁府,也过来宁府寻他,和他商量此次的事情。   同窗往肚子里灌了几杯水,这才担忧地道:“祝兄,你说这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京城里头都传遍了,说是有人买卖考题,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祝寒山一向出色,倒也不用担心。可他就不一样了,他平日里学问不算太好,这次考试时看到考题,原先还有些把握,可听到了这件事情,这把握也没了。要是有人买了考题,总共也就只有那么一点机会,他本就不是最厉害的,若是将他刷下去了可怎么办?   来找祝寒山的这个同窗与他一样是贫家子弟,因着与祝寒山一块儿拿了安王的补助银,这才关系亲近了一些,可学问却不如祝寒山厉害。   与他相反的是,祝寒山则是淡定不已。   他先前将几道题目交给了安王,祝寒山也不确定那几道题目是否和此次秋闱有关,只是他在考场上见到的题目,没有一道和先前看到的重合,那他就放心了。   若是的确有人买卖考题,那泄题之事想来已经被安王解决。若是安王没有解决,被卖的是另一套题目,此事既然已经传了出来,皇上也一定不会置之不理。若是没有泄题,那就更是皆大欢喜。   祝寒山说:“你且稍安勿躁,此事既然连我们都知道了,那皇上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与其担心这些,不如等皇上是如何反应,泄题一事事关重大,我们只要等就好。”   同窗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又纠结地走了。   而另一边的宁家,却是一点也不平静。   宁朔受了重伤,又因为九日的考试而精神疲惫,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才醒过来,老夫人和二夫人寸步不离,在他身旁守了许久,一见到他睁开眼睛,便立刻激动地扑了过来:“朔儿,你总算是醒了!”   “娘?奶奶?”宁朔迷茫地眨了眨眼,等记忆回笼,他脸色便顿时僵硬了一下。宁朔挣扎着坐了起来,急忙问道:“娘,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别人打了一顿,你身边那书童把你带回来的。”二夫人抹了抹泪,道:“这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被人打了,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朔儿,你身上还痛不痛?头晕不晕?”老夫人心疼地道:“你若是看清了打你的人模样,就告诉奶奶,奶奶替你出头去。你平白无故遭了一顿打,那些人定是没安好心。”   宁朔张了张口,又呐呐闭上。   他如何敢和老夫人提?   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可是最清楚打他的人是谁,正是那些从他手里买走了考题的人。原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道到了考场上,才发现考题已经被换了。当他看清今日考卷上的内容时,便已经猜到了直接会遭遇的后果。   只是宁朔也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考题,怎么临到考前忽然变了。他从那位大人手中拿到那份考题时,那位大人可是和他保证过,考题绝对是正确的,不会出错,那位大人的话,自然也不会是骗他。   难道泄题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可买走了考题的那些人,全都仰仗着那份考题考功名,又怎么会出卖它们?若是没有,又有谁出卖了他?   宁朔思绪纷飞,只一想到从自己手里买走了考题的那些人,便觉得头疼欲裂。   那些人有钱有势,此事见不得光,若是不追求还好,一追究起来,他可捞不着好。就比如他今日出了贡院就被人打了一顿,可不就是因着这个缘故?性子急躁的,已经先打了他,数数那几个人数,也不过是其中几个,剩下几人是什么态度,他也不清楚。   宁朔心中一颤,心里头已经下定决心,从今日起,再也不出门,等这次风波过去了再说。   因而他也不清楚,外头已经因为考题泄露的事情闹得有多大。倒是有熟悉的友人过来寻他,想与他说这件事情,可也因为他重伤在床,二夫人下了吩咐,谁也不能打扰,因此他的友人也回去了。   二房不清楚,宁家这边却是清楚的。   江云兰一听到消息,心里便一咯嗒,下意识地朝着二房那边看了过去。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可胸膛里还是扑通扑通跳得心惊。江云兰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坐不住,起身去寻宁暖。   “阿暖,你和娘说说,这科举泄题的事情,该不会还会和……和那边有关系吧?”若说原先还是看笑话,如今江云兰可就是有些心慌了,更大的,还是不敢置信:“二房是什么人物,娘心里头清楚,他宁朔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去把考题偷出来?”   都说二房早早就投靠了大皇子,可大皇子先前还办错了差事,被皇上训斥了一通,她听宁彦亭说了,如今大皇子安安分分的,什么也不敢做,怎么会如此大胆?   宁暖想了想,她知道的不多,一时也没有头绪。   唯独一件事情让她在意的很:“娘,堂哥手上忽然多了许多银子,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   “这我怎么……”江云兰话音一顿,继而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朝着宁暖看去:“你说这是,他,他去……”   江云兰不敢将剩下的话说完,她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嘴,唯独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满眼都是震惊。   宁暖轻声道:“堂哥之前一直在江州,也没听说他在江州做什么生意,可前段时间却是花钱如流水,天天都能见着有人将东西送上门。二叔他们手里头哪里有这么多钱,这么短的时间里,哪怕是做营生,堂哥也不可能挣来这么多银子,可他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他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江云兰同样压低了声音,嗓子因为激动而发疼:“他一直没有待在京城,考题又是哪里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堂哥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江云兰皱起眉头,刚想要说什么,又顿住,她想起了什么,面上又露出激动来:“阿暖,照你的说法,那二房如今可不就是很缺银子?”   “娘?”   “阿暖,娘如今可找着机会了。”江云兰高兴不已:“娘想到办法,该如何与二房三房分开了。”   宁暖疑惑看她,可江云兰却没有说,只欢天喜地地走了。   等宁彦亭回来以后,她也拉着宁彦亭问了关于这次考题泄露的事情。   宁彦亭也因着这事情,忽然多了许多公务,他面色疲惫地道:“这事我也不清楚,上辈子从未发生这种事情,或许是哪里出了错也说不定。”   江云兰将自己和宁暖的猜测说了。   “你说宁朔?!”宁彦亭惊讶:“这事情竟然是他做出来的?”   “我就觉得,他平白无故被人打了一顿,实在是蹊跷。”江云兰问:“那这考题,究竟是泄露了没有?”   “考题是泄露了,可前些日子,皇上忽然下旨,让出题的各位大人临时换了考卷。考卷是换了,原本这事情也算是揭过了,可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考题泄露,如今所有考生都等着讨说法。”宁彦亭叹气:“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将这事情泄了出去。”   究其根源,据说这消息也是某个买了考题的学生说出去的。   据说是那个学生买了考题以后,太过得意忘形,与朋友吃酒时,醉意涌上头,一时口快将这事情说了,他的好友暗暗记了下来,兴许是心中不满,又偷偷说了出去。在秋闱正在进行时,这事情就已经小范围传播,等到考生们从考场里出来,他们听说了,这事情才算是闹了起来。   可到底是哪个买了考题的学生醉酒误事,上面已经派人去查,可到现在这事情也没查出结果来。   宁彦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上辈子也发生了这种事情,却没有爆出来的话,那宁朔岂不是还……”   他的话没有说完,江云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应和道:“不管是上辈子有没有这事情,此事若是真的与宁朔有关,咱们也得与他早早撇清关系,省得被他连累。若是没有,那自然是更好,可不管他宁朔有没有真才实学,咱们宁家都已经分了家了。”   宁彦亭叹了一口气,也应了下来。   而另一边宁府,宁朔喝了药,摸着自己的断腿,将打了自己的人在心里头咬牙切齿地想了一番。他又想起将考题给自己的大人,想着那位大人给自己的允诺,再想起考题忽然被换的事情,想着想着,没由来的眼皮一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88章 (修)   当天下午,才刚用过午膳,官府的人便上门来敲响了宁家的大门。   宁家守门的一见到官差,顿时软了腿,颤巍巍地问道:“两位老爷是来找什么人?”   官差问道:“宁朔在不在?”   守门的愣了一下,立刻挺直了脊背,神态自若地道:“两位老爷可是走错了门,宁朔不是我们宁家的,而是那边宁家的。”他说着,还给两个官差指了路,让他们绕到另外一边,那儿的宁家也有个大门。   两个官差互相看了一眼,这才走了。   等宁家大门一关上,守门的便立刻转身往府里头跑。   “夫人!夫人!”   江云兰被吵得头疼:“叫叫嚷嚷的,吵得人连睡也睡不着,是出了什么事了?”   “夫人,大事不好了。”下人顿了顿,又说:“是堂少爷大事不好了。”   江云兰的兴趣顿时被提了起来:“宁朔怎么了?”   “方才有两位官差过来找堂少爷,小的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堂少爷犯了什么事情,要将堂少爷抓起来呢。”   和宁朔相关的,还有什么事情?不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科举泄题一事?江云兰心念一动,立时站了起来,起身去外头看热闹。   她还未走出去,二房那边就先乱了起来。   宁朔还躺在床上养伤,今天日色正好,他拿了一本书在看。就在这时,两个官差闯了进来,扯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因着他断了一条腿,宁朔只能单脚跳着勉强不让自己摔倒。   宁朔整个人都懵了,二夫人闻讯而来,瞧着他这般狼狈的模样,更是惊叫出声,朝着他扑了过来:“你们想要对我儿做什么?!”   官差沉声道:“我们是奉命行事,要将宁朔带回去审问。”   二夫人挡在宁朔面前,怒声道:“那你们倒是说说,我儿犯了什么罪?”   两个官差互相看了一眼,才道:“有人举报,说是宁朔涉嫌偷窃考题,我们要将他带回去审问。”   “考题?!”二夫人愣住,下意识地朝着宁朔看去。   唯独宁朔霎时脸色煞白,差点站不稳。   他虽然在外求学多年,可二夫人与他是亲生母子,瞧见他这样的反应,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二夫人顿了顿,转头看向官差,却还是一副不讲理的样子:“我儿怎么会做出偷窃考题的事情,你们可别平白无故污蔑别人,我儿一向聪慧,才学出众,哪里需要偷考题,你们莫不是抓错了人?”   “夫人,您有话不如到官府里,却和其他大人说。”官差道:“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还望夫人不要为难我们。”   二夫人却是固执的挡在宁朔面前,不愿意让开。   两个官差也没有和她客气,一人伸手将她拽到一边,另一人去拉宁朔。二夫人动弹不得,只能朝着丫鬟们怒吼:“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把你们少爷救回来!”   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要去拦官差。可官差一抬手,随身的刀出鞘,刀刃上闪着锋利冰冷的寒光,顿时将所有下人都吓了回去。   宁朔表情呆滞,竟是半点反抗也没有,似是没有从这件事情里反应过来,任由官差拽着他走了出去。   等人带走了,另一位官差才松开手,放开了二夫人,朝外跟着走了出去。他一松手,二夫人便再也站不稳,一下子瘫软到了地上。丫鬟们连忙去扶,二夫人平复了好久的呼吸,这才总算是反应过来,连忙抓着丫鬟道:“快,快去将老夫人喊来。”   丫鬟得了令,连忙跑了出去。   江云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官差带着宁朔离开,她挑了挑眉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讶。饶是原先有点心理准备,可看到宁朔被官兵抓走,知道宁朔的确涉嫌买卖考题,江云兰心里也惊讶的不得了。   这宁朔当真涉嫌了买卖考题,可他是哪里来的考题?   别说宁朔,就连宁彦亭也不一定能接触到。上辈子可没有发生这样子的事情,江云兰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头一天认得这个侄子一般。   宁朔被官差带走以后不久,又有小丫鬟急匆匆地从那边宁家跑了过来,瞧见了她,顿时瑟缩地停了下来,怯怯地喊了一声:“大夫人。”   江云兰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小丫鬟忐忑地看着她,见她面上没有露出来反对,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宁府里头走了两步,然后又飞快地跑了进去。   又过了没一会儿,老夫人便急匆匆地赶了出来,看也不看江云兰,径直往隔壁宁府去了。   江云兰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人再来,这才示意守门的关上大门,自己则快步往府里头走,直朝着宁暖院子走去。   “阿暖。”江云兰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急忙道:“你猜我方才看见了什么,宁朔他竟然被官差带走了,看来他当真是和考题泄露有关,阿暖,这次也被你猜中了。”   宁暖蹙起眉头,问:“可堂哥哪里来的考题?”   “你别说,我心里头也奇怪的很。”江云兰说:“他们一家是什么底细,我最是清楚不过,只是宁朔一直在江州,他在江州发生了什么,这我也不清楚,只是回了京城以后,也没见得他与谁来往密切过……”   “他在江州的好友。”宁暖提醒:“堂哥可说过不少这样的话,我猜,他就是出门会友的时候,将考题卖了出去。”   江云兰愣了一下:“那考题哪里来的?”   “兴许堂哥在江州有什么奇遇吧。”宁暖道:“那爹怎么说的?”   “你爹他也不清楚,他还为这事头疼着呢,这事要是宁朔做的,你爹难免也会被怀疑。不过这次正好,娘已经准备好了银子,可以将隔壁二房的宅子买下来了。”   当初宁家分家时,谁也不愿意离开,因此便各自居住在宁家老宅的一部分,砌了墙隔开,又各自开了一扇大门。江云兰不止一次地嫌弃过这样太过逼仄,可宁彦亭不愿从宁府里头搬出去,她也就只能忍着,如今可算是给她想到了办法。   “宁朔之事,不管能不能解决,二房那边肯定要费不少银子,她们手里头有多少银子,当初分家分了多少,我心里也清楚,她们缺银子的时候,肯定巴不得我送钱上门。”江云兰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我就按市值向她买,也不趁人之危占她的便宜。”   “二叔也许不愿意卖。”   “他就算是不愿意,我也得让他愿意。”江云兰埋怨道:“这宅子一下子分成了三个,哪里还是人住的地方,平日里来了客人也没地方住,若不是你爹,我早就在京城里头另买院子了。”   宁暖笑了笑,没有附和她的话。   这到底是宁家老宅,身为宁家家主,宁彦亭哪里舍得从这儿搬出去?   若是她娘说的事情真的能成,到时候娘也高兴,爹也高兴。   只是宁朔的事情,宁暖心里头也在意的很。说起来宁朔也和他们宁家有着亲戚关系,更别说还住在隔壁,若是连累了她们家就不好了。可这事情,宁朔究竟牵扯了多少,宁暖也不清楚,就连宁彦亭也说不上来。   等江云兰走了,宁暖便忍不住将今日放在她院子门口的信拿了出来,从头到尾又重新看了一遍。   安王照旧在信里头喋喋不休念叨了近日发生的事情,可唯独关于科举的事情却是一句话也没提。   宁暖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连他昨日多吃了两颗糖糕的事情都看了好几回,愣是没看到一句提及考题泄露的。换做平常,安王早就已经事无巨细将事情仔仔细细全都在信里头告诉了她。   宁暖捏着信,沉思半晌,这才让香桃拿来了纸笔。   香桃站在一旁给她磨墨,忍不住探头往这边多看了几眼,不禁问道:“小姐,你当真要给安王写信吧?”   宁暖蘸了蘸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一边写,她一边应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   “可是小姐,这科举的事情,与您又没有什么关系,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哎呀!”香桃吃痛地叫了一声,放下墨锭,可怜巴巴地捂住了脑袋:“小姐,奴婢也没有说错什么。”   “你不说,娘怎么会知道。”宁暖气定神闲地道:“再说了,我也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等问完了这件事情,以后便再也不会给他写信了……若是你觉得不妥,不如你再去给我跑个腿?”   她的信都写了一半了,恐怕还不等香桃出门,这信就已经写完了。   香桃瘪了瘪嘴,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只好继续帮她磨墨。   她亲眼看着宁暖写完了信,装进了信封里,又将信封放在门口,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一会儿,那封信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门口消失了。   香桃知道已经无可挽回,心才落回到了地上,小声念叨着,假装自己从未看见。   可一回过头,瞧着宁暖又捧着早上那封信在看,她顿时感觉头都大了起来。   “小姐。”香桃凑了过去,试探地问道:“小姐,您对安王,究竟是什么意思?夫人可是说了无数遍,让您千万不能喜欢上安王,您若是真的对安王动心了,到时候该如何和夫人交代?”   “谁说我动心了?”   香桃心道:还说没有呢?   她们小姐竟然也还学会说谎了?   “那您整天捧着安王的信看,奴婢说是帮您烧了也不肯,这难道还不算是对安王动心了?”香桃破罐子破摔,直接指了出来:“奴婢帮您瞒了那么久,每天都在心里担心着,生怕哪天晚上会在做梦时不小心将这件事情当梦话说出去了,连夫人也不敢见了,奴婢可实在是憋不住了。”   宁暖诧异地看着她:“只看他的信,便叫做动心了?”   香桃愤愤:“这换做其他人,这都叫情书了!”   宁暖展开信,指着上面那一行关于楚斐昨日买了一只八哥,结果怎么教不会它说话的内容,说:“你瞧着,难道不觉得有趣的很?”   香桃瞥了一眼,心想:安王莫不是个傻子?哪里会有人在情书里头说这种事情?   “我每日看着,心情也好的很。”宁暖说道:“自从哥哥离开以后,可就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香桃:“……”   香桃心说:他们少爷也是个傻子。   “我不让你烧安王的信,并非要特意留着,只不过是平日里看几眼,觉得有趣罢了。”宁暖道:“你只见到我拦着不让你烧,何时见过我有特地留下来不成?”   香桃想了想,还真的没有。   别人家的姑娘收到情郎寄来的信,恨不得找个箱子好生珍藏着,她们小姐倒是不一样,隔了一天,就自己主动烧了。   如今这么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他们小姐将安王的信当成了乐子看呢?   香桃一愣,顿时无言。   这……这安王在她们小姐的心里头,该不会成了每日看的乐子了吧?   香桃:“……”   也不知怎么的,香桃忽地有些同情安王了。   宁暖看着她,见她没有再提,这才嘴角含着笑仔细将信收好,她将信纸折痕都压得整整齐齐,有一个边角翘起,都伸手抚平了。   隔了没多久,安王的回信便送回来了。   这回香桃没有再拦着,反而主动帮着她将信拿了进来。   信里头,楚斐表达了一番宁暖主动给他写信的欣喜之后,然后才将宁朔的事情与她说了。   上面说了,宁朔是得了其他人的授意,这回也是被率先推了出去,至于结果如何,他也不清楚。楚斐在心里头很是感叹了一番宁朔倒霉,却对背后指使的人闭口不提。   宁暖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意识到,他这是让自己接着写信询问。 第89章 (修)   宁朔被官差带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事先打过招呼,他只被带去问了几句话,然后就被关到了大牢里头。   如今天气已经入秋,外头虽然热,大牢里头却是潮湿阴冷,他断了一条腿,到了这儿以后也在隐隐作痛。宁朔顾不得这些,满心满眼都沉浸在了惊慌恐惧里。   他自然也不敢将自己背后的人供出来,所幸方才也没有被盘问多少句,他死咬着没有将身后人说出来,那些人也放过了他。唯独让宁朔恐慌的是,他也不知道要在这个牢房里头待多久,自己何时才能出去。   如今泄题的事情被发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他。   宁朔一时想的多了。   大牢里十分安静,只有其他牢房里犯人动作传出来的铁链晃动声,宁朔还看见一只老鼠从外面跑了过去,他顿时汗毛直立,可对面犯人却仿佛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听到他的惊叫,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很快,大牢大门打开,又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人身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兜帽,挡住了自己的脸,他径直走到宁朔所在的牢房门口停下。宁朔愣了愣,立刻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大人!”   来人声音喑哑:“莫要声张。”   宁朔连忙闭紧了嘴巴,看他的目光仍然是小心翼翼的。   他低声问道:“大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那考题竟然临时换了,还有人举报,官差将我抓进了牢里……”   “你别慌,等时间一到,我自然会派人将你救出去。”黑斗篷道:“你只要记得,不要将我们暴露出去,若是让人查到了上面那位那人,就算是我也护不了你。”   宁朔连忙应下,又满怀希望地道:“那我何时能出去?”   “等泄题一事结束,你就能出去了。”   宁朔点了点头,又连忙问:“那此次科举泄题一事,会不会牵扯到我?”   “怕什么。”黑斗篷道:“你若是能帮我做成了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岂不比去哪里做个七品芝麻官来的好?”   宁朔呐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不就不能当官了?”   “等大人事成了,到时候,无论你想要做什么官,大人都会赏赐你。”   宁朔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你记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若是连累了大人,别说做官,你恐怕连这囚牢都出不去。好处你都收了,前些日子过得可算是舒坦?你要是乖乖听话,按我们说的办事,以后你能得到的东西可就更多了。”   宁朔连连点头。卖考题得到的那些银子,可不少都进了他的腰包,换成了他的枣红大马,换成了宁晴的首饰,让他在宁家分家以后也还能过得和先前一样。   若是让他再将那些银子吐出来,对他来说可是个大难题。   “你知道就好,等此次泄题一事过去,大人自然会好好补偿你。”   宁朔应下,看着这个穿黑斗篷的人走了出去,大牢的门缓缓关上,他挪回牢房深处,心却定下了一半。   ……   宁暖纠结再三,还是又拿出纸笔,提笔给安王写了一封信过去。   这回香桃什么也没有说,看着那封信消失在门口的时候,眼中还充满了同情。   “小姐,若是安王让小姐您出去见他,小姐您也要答应吗?”香桃忐忑地说:“若是安王见着了小姐您,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宁暖:“什么事情?”   香桃想了想,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还不敢。”宁暖说:“若是他有这个念头,早就写信来逼我了。”   “那安王想要做什么?”香桃问。   安王想要做什么?楚斐的信很快便送了过来,他想要做什么,都在心里头明明白白的说了。   信里头要求,让宁暖以后不得拒绝他送过来的东西,只有宁暖答应了,他才会将此次科举泄题的事情告诉她。而他往后再送东西过来时,也会用宁朗的名义,不会让任何人察觉,至于送的,也会是吃的用的消耗品。   宁暖看完,心里头只觉得好笑。   就连香桃凑过来看了一眼,都觉得无语:“安王殿下费尽心思,只想要让小姐答应这个?”   先别说安王在信里头写那样的内容,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威胁她们小姐,却只让他们小姐答应这种要求。换做其他人……不,哪有什么其他人,想要打动她们小姐,也实在难得很。   “那小姐,你要答应吗?”   “东西是收了,可能不能过娘那关,就是另一回事了。”宁暖一边写信,一边说:“只让他将东西送来,可收不收,那是咱们宁家守门的事,他可不听我的话。”   香桃恍然大悟,再看宁暖写完信,目光之中不由得更加同情。   楚斐说到做到,宁暖一应下,便立刻将此次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   宁朔在江州求学时,偶然遇到了一个人物,机缘巧合之下,开始帮那个人办事,得了不少好处。他此次回京是为了秋闱,可没想到在江州认识的人也一路到了京城,又联系了他,还将考题交给他,让他卖给京城里的那些考生。   因此,宁朔才借口江州旧友进京,每日都往外头跑,那些考题卖遍了整个京城,京城里头凡是手里头不缺银子的纨绔子弟,几乎都从他这儿买了考题。   楚斐在心里头还说了,前些日子,祝寒山带着一份题目来找他,他才知道了考题泄露的事情,然后才将这个告诉了皇上,如今秋闱的考题早就已经换了。那些买了考题的人见状气不过,才在出了考场以后堵了宁朔,将他打了一顿,打断了他的腿。   至于宁朔被抓,那也是他派人告的密。他将消息在书生之中传播,那些书生义愤填膺,便扩散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宁暖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片刻也不敢留,心惊胆颤地烧了。   看着白纸在铜盆里化成灰烬,她才拍了拍胸口,对香桃说:“此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香桃乖顺应下,她方才也没看到信里头写了什么内容。   宁暖是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还和几位皇子扯上了关系。楚斐在信里头没有明说,将幕后之人含糊了过去,可他写的内容里头,隐隐约约都暗示了宁朔背后的人是谁,这次的事情似乎还和众位皇子夺嫡有关。   宁暖的心扑通扑通跳,她一下子坐不住了,连忙去寻江云兰。   “娘。”宁暖将屋子门窗都关上,又将下人们赶走,才紧张地问道:“娘,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江云兰纳闷不已,应道:“阿暖,你说,只要是娘知道的,娘一定全都和你说。”   “咱们家……”宁暖咬了咬唇,压低声音,迟疑地问道:“如今众位皇子都已成年,在朝中有着不少拥护者,爹……爹他有没有在背地里支持谁?”   江云兰顿时诧异:“阿暖,你怎么会问这个?”   “娘,你告诉我,爹他到底有没有。”   “你爹是没有的。”江云兰也没有隐瞒,全部都与她说了:“我与你爹都不敢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头去,只是阿暖,你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是安王,他将泄题的事情与我说了。”宁暖蹙起眉头,道:“安王说,堂哥他在偷偷摸摸为某个皇子办事,我担心他牵扯进夺嫡的事情里头,还会连累我们家。”   江云兰一惊,立刻问道:“那安王还有没有说,宁朔他究竟是在帮什么人办事?”   宁暖摇头。   “我与你爹先前也讨论过,二房,二房那边……”江云兰犹豫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给她示意:“这件事情,你不要对任何人说,二房那边也没有和我们说过,这是我和你爹猜出来的,先前宁晴想要让你嫁给柳公子,也是拉拢你爹的意思。阿暖,你放心,娘此次会将二房的事情处理好,定把我们和他们撇的干干净净的。”   宁暖这才放下了心。   ……   宁朔入了大牢,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那边关于宁朔是什么结果也没有传出来,二房就先乱了。   老夫人豁出去面子,去给自己的宝贝孙子求情,可此事事关重大,宁朔又是关键人物,谁也不敢帮她,纷纷闭门谢客。而二夫人又努力替宁朔打点,生怕他在牢房里头会过的不好。   科举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眼看再过半月就要放榜,可所有考生们都安不下心。为了安抚考生,皇帝下了令,官府的人也连夜审问了宁朔,然后又贴出告示,表示此次考题还没有泄露,又派人在考生之中传话,说的是让他们相信皇上会给他们公道。   所有考生们都紧张不安,唯独祝寒山最是镇定,而宁家也是如此。等祝寒山休息好,而宁家事情也告一段落,江云兰便按照自己说的那般,让宁府大厨子做了一桌好菜,预祝祝寒山此次能考中举人。   这日祝寒山才从书院里头出来,便见宁家马车等在门口,一见他出来,便立刻迎了过来。   “祝公子,这回也是去宁府。”赶车的下人热切地道:“夫人说了,上回错过了恭喜您,这次一定要好好祝贺您一番。”   这事早就说过了,祝寒山也没多推辞。上了马车以后,他才问道:“我先前见着,宁朗的堂弟似乎也参加了秋闱,后来如何了?”   “堂少爷被抓走了,祝公子您不知道啊?那天他从考场里出来,就被人打断了腿,第二日还有官差过来抓他,说是此次科举泄题,还和他有关系呢。”下人唏嘘:“祝公子你是不知道,原先我们老夫人可就盼着堂少爷能考中功名,如今倒好,他连秋闱都没有参加,更别说功名了。”   宁家的下人们也很是为这番变故震惊。   先前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宁朔是宁家最出色的人物,上有一个做什么什么都不成、还为了逃避秋闱找借口去青州求学的宁朗,下面三房的小儿子也还未长成,看遍整个宁家,也就只有宁朔最出色的。谁知道转头宁朔就入了大牢,未来还不知道如何,说不定以后再也参加不了科举了。更别说此事事关重大,宁朔能不能安全回来都是一个问题。   三房的小少爷还未长成,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要靠大房的不成器的宁朗。   祝寒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马车到了宁家,这回祝老夫人依旧等在门口去,瞧见他回来,便立刻迎了出来。   “奶奶,您当心点。”祝寒山连忙过去扶她。   祝老夫人高兴不已:“宁夫人说,这次是为了提前祝贺你考中举人,她还说,等放榜了以后,还要再来祝贺一顿,还说要去京城里最大的酒楼给你道喜呢!”   祝寒山:“怎么能如此麻烦宁夫人。”   “我倒是不嫌麻烦。”江云兰说:“只要你不推辞,我就高兴了。”   祝寒山又道了一番谢,众人走到桌边,桌上早已经摆满了各种佳肴,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十分丰盛。   祝奶奶高兴地说:“宁夫人还特地来问我,你喜欢吃什么,你瞧瞧,这些可都是宁夫人特地为你准备的。”   眼看着祝寒山张口又是一番感谢,江云兰连忙道:“你若是要谢,下回就写信给宁朗,都是他嘱咐我们的,要谢谢他就是了。”   祝寒山只能闭上嘴巴,将自己的谢意憋了回去。   只是似乎老天爷也和祝寒山过不去,他们这次坐下没多久,外头又来了人,是二夫人过来寻老夫人的。   瞧着他们热热闹闹祝贺的模样,二夫人看得眼红,她恨恨地道:“我儿入了大牢,也不知会有如何结果,江氏,你是不是心里头快活的很?”   江云兰当即给她翻了一个不文雅的白眼,顿时让二夫人气血上涌,更觉得头疼。   “你儿子入了大牢,关我什么事?如今我可是在为祝寒山庆祝,你认得他不?他可是我们朗儿的朋友,青山书院学问最好的人,此次秋闱,他定能博得头筹,等到明年春闱,殿试,这说不定还能连中三元呢!”   祝寒山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低着头放下了筷子。   可这番话却是更加刺激了二夫人一番。   什么连中三元,在她的想法里,那都是她的宁朔该得的。可如今事实却是宁朔入了大牢,未来还不知道会如何,说不定以后连科举都考不了也说不定,再看江云兰得意的样子,她更是险些气晕过去。   她刚想发作,江云兰便立刻飞快地提醒道:“如今还有外人在,你小心让其他人看了笑话,给宁朔丢了脸。”   二夫人一腔怒火,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她憋得脸色涨成猪肝红,恨恨地瞪着江云兰,可到底还惦记着心里头的事,又匆匆去后院里寻老夫人了。   江云兰心想:她将庆祝宴放在外面酒楼,果然是做对了。   要是再让老二家的冲撞几次,这喜气可都被冲没了。   二夫人难得过来一趟,可不是为了什么简单的事情。她在老夫人的屋中待了很久才离开,离开时却是镇定了下来,好似事情已经解决了。   果然,等宁彦亭回来时,便很快被老夫人叫了过去。   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要他走走关系,再掏出银子来,将宁朔从大牢里头捞出来。   宁彦亭不敢置信地道:“娘,您知道如今宁朔是多关键的人物吗?此次科举泄题一事,事关重大,如今可有不少人在盯着,所有考生都等着一个结果,宁朔是贩卖考题的人,他最是重要,若是他没了,那这件事情该怎么查下去?”   老夫人不满:“你身为他的大伯,难道连这点忙也帮不上?”   “这卖考题的事情,是宁朔他自己做的,若是他原先和我透露一点,我都能拦着他,娘,您还让我如何帮他?”宁彦亭说:“你若是当真想要把宁朔救出来,不如劝一劝他,让他早些将背后的人供出来,此事也能早些解决,宁朔他不是自然就能出来了?”   老夫人更加不满:“这没影子的事情,你让朔儿如何供?”   “什么?”   “朔儿肯定是被冤枉的,他一直在江州,与京城里的这些人素来没有来往,又如何去偷考题?再说,他偷考题做什么?他才学出众,哪怕是没有事先知道考题,肯定也能考中状元。再说了,这考题不是没泄露?”   “那是有人及时发现,临时将考题换了!”   老夫人:“那朔儿就更无辜了!既然考题已经换了,那朔儿卖得考题也是假的,他们凭什么抓他?”   哪怕是知道老夫人心眼全偏到了弟弟那边,宁彦亭也失望不已。   他冷酷的拒绝道:“娘,你不要再提了,此事我不会帮忙的。您要是真的想让宁朔出来,不如让他早早招了。”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果断。只是分家以后,她的话语权便越来越小,更别说还有一个整天和她顶嘴的儿媳妇。老夫人想了想,倒也没有发作。   她说:“既然你不愿意帮忙,那总得拿些银子出来。”   “银子?什么银子?”   “朔儿在大牢里面,那哪里是他能待的地方,他的腿伤还没好,里面的狱卒也不知道会如何欺负他。这上下打点,要费不少银子,往后咱们宁家还得靠着朔儿,老二家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他们没有那么多银子,这银子,就由你来拿。”老夫人说得理所当然。   宁彦亭险些被气笑了。   他不愿意多说,便道:“宁朔一事,我不会管上半分,不管二弟他想要做什么,哪怕是一文铜钱,我也不会拿出来。往后这件事情,您就不要再和我提了。”   他说完,便转身甩袖离开,不给老夫人半点教训的机会。   老夫人险些背过气去,又命人将江云兰叫了过来。宁家所有银钱,可都在她的手里。   江云兰闻言,却是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算盘,拨了拨,说:“按照老夫人您说的,救宁朔要费这么多银子,恐怕这卖宅子也不够啊。”   “卖宅子?卖什么宅子?”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若是二弟他们愿意将他们住的这块地方卖给我,这银子,我自然是愿意出。”江云兰收起下巴,说:“可要是让我白出银子,我却是不答应的。”   “你……!”   “老夫人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这宁朔与我大房有什么关系,我的所有银子,未来可都是要留给朗儿和阿暖,宁朔又非我亲生,他是谁生的,就让谁掏银子,喊我做什么?”   老夫人抬手指着她,手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云兰说:“宁朔卖考题可是得了不少银子,老夫人问我要银子前,不如先问问老二家的,宁朔将那些银子藏哪了?”   老夫人一激动,竟是当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她身边的大丫鬟连忙掏出药丸让她服下,过了许久,老夫人才幽幽转醒,可屋子里哪里还有江云兰的影子?   二夫人又来大闹了一通,最后被江云兰下令,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在泄题一事解决之前,宁朔还没从大牢里头出来,秋桂飘香,乡试放榜了。   祝寒山得了第一,中了解元。   放榜当日,江云兰让人买了鞭炮放响,噼里啪啦响了许久,祝老夫人和祝寒山也被她从祝家村接了过来,脸上满是喜色。 第90章 (修)   祝寒山得了解元,结果一出来,江云兰便立刻给宁朗寄了信过去。   只是宁朗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对祝寒山信心十足,又因为前世他就已经考中了状元,宁朗一早便知道他一定能考中,因而早早就备下了贺礼,掐着日子算着,刚好在放榜这一天,宁朗的信件和东西一块儿从青州寄了过来。   在祝寒山来宁家拜访的时候,江云兰将信和东西都交给了祝寒山。   宁朗在信里头狠狠夸了祝寒山一番,夸得祝寒山十分不好意思,再打开布包,闻着一股异味,等他看清里面的东西,满腔感动顿时化成了无语。   宁朗直接寄了一张老虎皮子过来。   祝寒山将虎皮拿起,抖了抖,在身上比划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能将这幅皮子做什么。   江云兰瞧了一眼,险些笑出声来。   “他从哪里买来的老虎皮子?”   祝寒山应道:“我看他在信里头说,是他亲手打来的。”   江云兰挑了挑眉毛,顿时诧异:“他去青州才几个月,原先连条狗都打不过,现在还能打老虎了?”   祝寒山将宁朗寄过来的信给她看。   宁朗在信里头果然很是吹嘘了一番自己打老虎的事迹,他连用了好几个成语夸了自己的英勇,说那凶猛的老虎遇见了他也成了软脚虫,直将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似已经成了能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   江云兰看完,登时嗤笑出声:“他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恐怕是别人先将这头老虎打死,他趁乱打了一拳,后来掏银子将皮子买了,转头就能将自己吹成武二郎。”   祝寒山失笑,将这皮子仔细收了起来。   祝寒山得了解元,与他攀关系的人便一下子多了起来。先是书院里的书生们忽然邀他来往,祝家村的村民们对祝家的态度也比之前更加热络了一些,来祝家串门的也比先前多了不少。紧接着,他还收到了许多帖子,都是邀请他去谈论诗书,或者去做客的。   如今祝寒山已经不是原先的秀才,而是个举人老爷了。按照律法,他不但可以免除赋税,还能拿到官家发的银两,甚至遇着了县官,都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他中了解元的消息一传出来,顿时有不少媒人上了祝家的门。   祝奶奶笑眯眯的,连着许多天,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祝奶奶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看着祝寒山考中功名,如今得了第一,又听江云兰在她耳边念叨,总觉得自己孙子未来还能考上状元。这未来的状元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挑的,祝奶奶见了许多媒人,可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配不上自己优秀的孙子。   刚开始,来说媒的只是祝家村和周围村子的人,到后来,连京城里头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下了帖子,邀请祝寒山过去。   听闻有人要给祝寒山说媒的事情,江云兰顿时做不出了,她特地去了一趟祝家村,和祝奶奶说了大半天的话,大手一挥将祝寒山的婚姻大事揽了下来。她还让祝奶奶将那些来说亲的媒人都拒了,说是自有打算。   祝奶奶对她信服不已,自然是听她的话。   唯独祝寒山很是为难:“我们已经给宁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怎么好再这样麻烦宁夫人。”   江云兰却是兴致冲冲,刚应下这件事情没多久,便又让人驾着马车去祝家村将祝寒山接到了京城,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丢到了书斋门口,让他在这里等着,马车又骨碌碌跑了。   祝寒山纳闷不已,抬头看了一眼书斋的招牌,想了想,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而就在不远处,江云兰和薛夫人凑在一块儿,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就是祝寒山?”薛夫人皱起眉头,说:“就是他中了解元?让我女儿看上了?”   江云兰得意道:“就是他,我的朗儿和他还是朋友,他可是整个青山书院里学问最出色的人,你若是觉得不满,只管去青山书院里打听,看看哪个人会说他一句不好。”   薛夫人的眼里带着审视。   远处书斋里,清瘦书生模样俊秀,祝寒山常常帮书斋抄书,因此与书斋老板也还算是熟悉,他和老板打了一个招呼,垂眸在新上的那些书扫了一眼,很快便抽出其中一本,站在书架旁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等着人过来。   薛夫人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不知道这人品如何,我听说,他家境贫寒,家里头也只有一个生病的奶奶?”   “我听他奶奶说,他父母很早就去了,好在他争气,他奶奶身子骨不好,这些年也是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又是忙活地里的,又是替书斋抄书,他读书的银子,他奶奶的药,还有他家里头的欠债,可都是他一个人挣来的。”   薛夫人又皱起眉头:“还欠了债?”   “还清了,先前就还清了。”   薛夫人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朗儿与寒山是朋友,他离开京城之前,还让我们好好照顾祝寒山,我算是见得多了,他是个好孩子,我相公见了也说好。前不久放榜,他中了解元,等明年春闱过了,他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江云兰说:“虽说出身低了一些,可若是状元,配你们薛家也是够的。”   薛夫人打趣她:“你怎么知道就是状元?若是他落榜了,我可要找你麻烦的。”   江云兰得意:“你只管来找我,我说他是状元,他就是状元,我看寒山这次还能考出个三元及第呢!”   三元及第,这可是许多年都没有出过的事情了。   薛夫人没放在心上,却又将祝寒山仔细打量了一番。她虽然没有与祝寒山接触过,可耐不住薛小姐喜欢,她一早就猜到了女儿的心思,可听闻是个穷困书生,又生出了几分犹豫,直到现在听说他中了解元,才总算是想着要见一面。   江云兰一听说,便立刻忙活上了。以她来看,不管是上辈子知道的关于祝寒山的事情,还是这辈子与祝寒山接触,在她看来,祝寒山是个好的,若是能娶到薛小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薛夫人看了又看,这才满意地走了。   等她一离开,江云兰才让人将祝寒山送回了祝家村里。   祝寒山丈二摸不着头脑,问了赶车的下人,下人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过了几日,他接到薛家递来的帖子,这才稀里糊涂地赴约去了。   ……   等宁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祝家都已经和薛家定了亲事。   她咂舌不已,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祝公子已经与薛小姐……定亲了?”   江云兰笑眯眯地,好似是自己的亲儿子定亲了一般:“可不是嘛,你也知道,薛小姐喜欢祝寒山很久了,薛夫人也一直在观察着,如今祝寒山中了解元,若是不早点抓住,他被其他人定走了怎么办?”   “那祝公子呢?”宁暖不禁道:“祝公子喜欢薛小姐吗?”   “能和薛家做亲家,那也是他高攀了。”江云兰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薛家与他说了什么,只是这亲事是寒山自己答应的,连我也没有提,还是祝奶奶来谢我,我才知道这件事情。祝寒山一向有主见,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他既然亲自点头了,想来他不知何时已经与薛小姐见过了,对她也是满意的。”   两边都满意,宁暖就放心了。   她再见到薛小姐的时候,提及这件事情,薛小姐绞着手帕,低着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连头也不敢抬起。   “那日……祝公子被爹爹邀请到家中,原本是没打算提这件事情的,只是我听闻祝公子来了,便忍不住了,忍不住去偷偷看了一眼。”对薛小姐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大胆的事情了。   她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一时紧张得很,藏着柱子后面,偷偷探出头来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那个清隽俊秀的书生,险些紧张过头昏过去。好险,她还记着不能出丑,只偷偷看了一眼,便急匆匆地跑了。   只是她运气也算是好,后来坐在花园里,竟然又碰到爹爹带着祝公子来花园里走动,直到那时才总算是正式见到了第一面。   她鲜少见到外男,又是头一回和自己心仪的男子离得这么近,薛小姐回忆起来,只觉得自己哪哪都在出丑,甚至连祝公子是什么反应、与她说了什么,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薛小姐红着脸,柔声道:“祝公子是个好人,爹爹娘亲对他都满意的很。娘亲兴许是发现我对祝公子有意,因此便特地去寻祝公子,问了他的意见……我也没想到,祝公子竟然是答应了。”   薛大人眼光毒辣,能让他都满意的人,薛夫人自然更是放下了心。而薛大人也考校了祝寒山的学问,知道他如同被人说的一般出色,又打听了一番他家里的情况,的确和江云兰说的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他还是薛小姐头一回喜欢的人,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宁暖听完,不由得感叹道:”我实在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成了。”   “也不快啦。”薛小姐小声道:“像我们这般年纪的,放在其他人家,早已经定亲了,还有你那堂妹,她甚至已经嫁出去了。”   宁暖默然。   薛小姐抬起眼皮看了看她,又轻轻问道:“那你呢?你是如何打算的?”   “什么?”   “宁夫人……就没有为你定下亲事吗?”   宁暖笑了笑:“她如今可无心管这件事情了。”   如今的江云兰,满心满眼里就只剩下让二房三房从宁家宅子里头搬出去。   放榜以后,泄题的事情还是没有结果,乡试的结果尘埃落定以后,那些考上了的书生放下了心,而那些不幸落榜了的,则有开始为了这件事情忿忿不平起来。   哪怕是官府贴出了告示,说了此次考题已经临时更换,可众位书生还是不甘心,甚至还想要再知道更多的结果,对着那个被抓进了大牢的宁朔,也是更加愤恨。先前传出泄题的事情,书生们人心惶惶,还有一些人将自己落榜的事情怪到了宁朔的头上,怪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猜想或许更换前的考题正是他们擅长的,这才遗憾落榜。   书生们不罢休,而大牢里的宁朔也死死不松口,不说出背后的主谋是谁,官府也更加头疼。考题泄露的事情拖了很久没有解决,更是惹得圣上大怒,斥责了负责此事的官员一番,命令他们早早解决。   至于宁家,大房不愿意出银子,也不愿意动关系,甚至要想要把他们从宅子里赶出去,让二夫人更是不甘心,又过来和老夫人一起闹了几回,可江云兰死咬着不松口,无论他们如何闹,怎么也不答应。   二夫人都快疯了:“朔儿如今还在大牢里头受苦,那大牢可是他待的地方,那些守卫又不讲理,连让我见他一眼也不答应,也不知道他在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伤了腿,那些人也不愿意为他请大夫,若是再动用私刑……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惦记着我家的宅子?”   江云兰双手环胸,一点也不动容:“他宁朔会遭受如何,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只要他早点招了,自然能从大牢里头出来,可不是我逼他不能招。你想要银子,我也说了,拿宅子来卖,左右这宅子也是在我们宁家口袋里过一遍,也不算是落到外人手里,我这价钱开得也公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你这是趁人之危!”二夫人愤怒地指着她道。   江云兰翻了一个白眼:“我若是趁人之危,早就将你从这赶出去了,哪里还会这么耐心的和你谈。你想要从我口袋里掏银子,不付出点代价,哪里有这么容易?那宁朔是我什么人,我上赶着给他送银子讨好?”   “朔儿可是你的侄子!”   “他还是你儿子。”江云兰冷笑道:“你掌家时,可是揽了不少好处,这些我都没有和你算过,我不提,你还想当做没发生过不成?自己的口袋舍不得掏,那还是花在你儿子的身上,我看你口口声声说着多心疼儿子,到头来还是比不过你的银子!”   二夫人险些气晕过去。   二夫人又和她拉扯了许多天,可江云兰一次也没有松口,她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将宅子卖了。   江云兰果然没有占她的便宜,按着市价折给了她银子,只不过是催她搬家时勤快了一些,见二夫人磨磨蹭蹭,甚至还让自己家的下人去给她帮把手。   卖了宅子的银钱,二夫人自己拿了一些,再加上老夫人给的,又让宁晴说动周家,让周家走了关系,她才总算是将宁朔从大牢里头捞了出来。兴许其中宁朔背后那人也出了力。   在宁朔出大牢时,泄题一事也有了结果。   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了一个小官员的头上。那个官员也是经手过考题的人,说是缺银子,才动了这样的念头,偷偷将考题拿出去,让宁朔将考题卖了,最后得来的酬劳,与宁朔一人一半。官差还在那个官员的府中搜出了大笔银子,算是证据。至于内情如何,唯有一些官员悄悄地交换了眼神,知道是皇上在护着某人。   至于宁朔,泄题一事重大,宁朔原本已经考中了举人,经过此事,也被剥夺了功名,以后也不能再参加科举。   宁朔出大牢时,二房已经搬了出去。他们在京城里还有不少宅子,哪怕是出了宁家,也还有地方住,二夫人精明的很,尽管为了宁朔的事情费了不少银子,可手里头的东西却是没有少多少,那宅子也不比宁家小。   宁朔出来后看,也来见了老夫人一眼。江云兰瞧了他一眼,模样实在是凄惨的很。   他入大牢时,才刚断了腿,大牢里头阴冷潮湿,也没有大夫给他医治,又过了这么久,如今他腿上的伤好了,已经能自然行走,可走得快时,却是能明显看出有些踉跄,竟是有些跛了。经此变故,他也变得阴郁了许多,精气神都颓废的很,脸上连半分笑意也没有,再也找不着原先半分温润的模样。江云兰偶然和他的视线对上,还愣了一下,竟然是有些被吓住了。   宁朔见过老夫人以后,又听闻二房已经从宁家搬了出去,一言不发,听着二夫人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先前大房如何心狠,如何趁人之危,如何将他们赶出宁家,他也什么也没有说。   他走出宁家时,回头看着宁府的牌匾,这日天气明媚,宁家脸色阴郁,目光深沉。   再之后,听说宁朔没待几天,就又回江州去了。   总算是将二房赶了出去,江云兰高兴不已,甚至还难得带着好脸色去了一趟三房,和三夫人聊了一下午,回头又从账上取了一笔银子,竟是连三房的宅子也买了下来。   先前建起来隔开三个宁家的墙被推倒,另开的两扇大门也被堵住,宁家又变回了一整个。   若说是最生气的,就是老夫人了。可老夫人瞪着眼,看着二儿子三儿子先后搬了出去,不带半点留恋,急得胸闷气短,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江云兰根本不听她任何抱怨和不满。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以后,江云兰才总算是闲了下来。   她可总算是有工夫去注意安王府那边新派来的送东西的人了。   先是普普通通的宝芝斋的糕点,唯独有些难得,寻常得排很久的队伍才能买到。平日里头,这些糕点都会进小丫鬟的肚子里,可这回守门的下人收了糕点,却送到了江云兰的面前。   江云兰纳闷:“安王府送来的东西,为何要送到我这里来?直接退回去便是。”   “是香桃姑娘说的。”   “香桃说的?”江云兰更加纳闷,拿起糕点盒子去宁暖院子里找香桃。   香桃低着头,道:“是小姐……是安王故意设套,让小姐被迫答应安王,说是以后不能再拒绝安王殿下送来的东西。小姐也是不想收,所以才送到了夫人的手里,想让夫人拦住,这样小姐就不算是出尔反尔了。”   江云兰听着有些不对:“阿暖为何要答应安王,要收安王的东西?”   香桃头低得更低了,她心里想着,自己要帮小姐保密,可一紧张,一张嘴便将什么事情都秃噜了出去:“先前科举泄题一事,小姐想要知道,安王便借此威胁小姐,让小姐答应了。”   江云兰顿时不淡定了:“他们又何时有了联系?!”   香桃:“小姐给安王写了信。”   江云兰:!!!   阿暖还给安王写信了?!   明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阿暖何时又和安王联系上了?!   江云兰思绪纷飞,将最近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线索,她顿时急了,推开香桃便去找宁暖。   香桃目露绝望,她捂着脸,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屋子里,“砰”的一下,江云兰将糕点盒子放到桌上,气势汹汹地道:“阿暖!”   宁暖闻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娘,怎么了?”   江云兰浑身气势一泄,她在宁暖身旁坐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软了半截。   “阿暖,娘听说……娘听说你还和安王有了联系?”   宁暖心念一动,抬眼朝门外看去,果然瞧见香桃可怜兮兮地探出头来,一和她的视线对上,顿时露出祈求之意。她收回视线,垂下眼睑,面上仍然是不懂声色的:“安王时常写信过来说哥哥的近况,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实在好奇的很。”   “那这个呢?”江云兰指着糕点盒子,又小心翼翼地问:“娘还听说,就连安王送了礼物,你都愿意收了?”   “娘亲说笑了。”宁暖抿唇笑道:“若是这样,香桃也不会将这个送到娘那儿,娘,你说是不是?”   江云兰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放下了心。   她叮嘱道:“若是安王以后再这样威胁你,你只管来告诉我,娘让人去打他。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来问我就是了,不止我,还有你爹,何至于要去问安王。他一向不怀好意,找着机会便占你便宜,可不是什么好人。往后,你也不要再和他寄信,至于他送来的东西,娘也帮你一并拒绝了,你说如何?”   宁暖摸了摸袖子里刚收到的信,面上镇定地点了点头:“我都听娘您的。” 第91章   那盒糕点被分给了院子里的小丫鬟,小丫鬟们吃得高兴不已,私底下还偷偷地说起,安王送过来的殷勤最好再多一些,最后可都便宜了她们。   之后,安王仍然还送了东西过来,只是每一样都被守门的交到了江云兰的手中,吃食都让小丫鬟们分了,其他则都退了回去,就和原先一模一样。   没过几天,安王再寄信过来时,信里头就充满了抱怨,怪她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宁暖看着,又险些笑了出来。   她提笔将江云兰阻拦事情说了,等再回信时,安王似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答案,又趁机提出要求,说是先前她答应的事情没有履行,还要她再答应一个新的。   宁暖不置可否,只看着他将新的要求在心里头说了。   安王又得寸进尺,又在信中要求,要她以后也要时常给她写信,最好是每回他递了信回来,都写上一封才好。   这可当真是得寸进尺了。   安王的信送来的可实在是频繁的很,现在还是随着宁朗的近况来,最近却是每日都有。宁暖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和一个外男每日都交换信件,这像是什么话?   宁暖看完以后,没有再回信,直接将这封信烧了。   过了一日,安王的信又出现在屋前,这回他在信里头的态度软了半截,像是生怕宁暖生气,连昨日提出来的要求也不再说了,只小心翼翼地在信里头哄着她。   宁暖看着越发觉得好笑,却也什么也没有说,只当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等安王再送信过来时,她也如同往常那般每日在看。   反倒是安王见她没有生气,又高兴了起来,将自己先前提出来的要求忘得一干二净。   唯独看完了全程的汪全和香桃不禁在心里头同情他一番。   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欢欢喜喜地将主动权交到了宁姑娘的手里,汪全终于忍不住提醒道:“王爷,您就忘了先前说的,要趁机让宁姑娘喜欢上您的话了?”   楚斐登时竖起了眉毛:“本王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汪全:“……”   汪全指出来:“您先前还拿秋闱泄题的事情威胁宁姑娘,让宁姑娘答应着收下王爷您送的礼物,可这些礼物都被宁夫人拦住了,王爷,您就打算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   汪全看看他刚刚写好的信,里头可都是讨好的话,哪里有半点要借此威胁宁姑娘什么的样子?   楚斐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色厉内荏地道:“本王自有打算,你倒是连本王都敢质疑了?”   “奴才不敢。”汪全连忙低头告饶,他想了想,又说:“那王爷是如何打算的,不如和奴才说说,奴才也好帮上王爷的忙,王爷您说是不是?”   楚斐沉思一番,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宁暖平日里待在宁府里头不出来,可宁府却不是那么好近的,尤其是如今宁彦亭和江氏统统看他不顺眼,不管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和他来往,更别说邀请他去宁府了。   静和的借口已经用过了几次,若是用得多了,恐怕是没那么好用了。   楚斐一时发愁。   汪全又唏嘘道:“奴才听说,可是连祝公子都和薛大人的女儿定了亲,那祝公子可是宁公子的朋友,他与宁公子年龄相仿,还比王爷小一些,如今可都定了亲了。说起来,前些日子,太后又想要送人过来,好在这回王爷事先吩咐过,所以管事也没有将人收下来……”   他啰啰嗦嗦地念叨着,念得楚斐头疼不已。   楚斐在心中暗道:那祝寒山算什么?上辈子,直到他死的时候,祝寒山可还是个孤家寡人一个。他那人阴毒刻薄,哪怕是得了皇上的重用,也没有和他交好的人,更别说有哪位大人动过将女儿嫁给他的念头 。   或许是有的,可祝寒山那家伙性情古怪,许是全都推了。   结果如今倒好,他的状元都还没有到手,反倒是亲事先定下来了。   楚斐想得眼红。   怎么这重生了一遭,其他人都是顺风顺水的,唯独他想要重新追上阿暖,却比登天还难。他厚着脸皮追了这么久,也没见得阿暖对他的脸色有变得好过。   可上辈子他也是先将阿暖娶进了府里,再与她培养感情,如今却是不行了。一想到上辈子阿暖是被迫嫁入王府,这辈子他就再也不敢想这种事情,不愿再让阿暖受半点委屈。   楚斐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不出头绪,便只好恨恨地道:“另一个宁家那边如何了?”   汪全连忙说:“宁朔已经回江州了,奴才知道,已经派人盯着他了,往后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来禀报王爷的。”   楚斐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那三皇子那边呢?”   “三皇子依旧在府中,没有出来。”   说起三皇子和宁朔,也是楚斐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调查秋闱泄题一事时,还以为又是大皇子的手笔,可大皇子先前办错了事,如今乖顺的很,丝毫不敢做任何逾矩的事情,更别说宁朔一直在江州,也没有能和大皇子接触的机会。   可三皇子就不一样了。三皇子的母妃出自江州大族,三皇子在众位皇子之中不算太起眼,大皇子和太子斗得正火热,也没有人注意他,因此也没有人发现,他偷偷在江州累积了不小的势力,甚至碰巧和宁朔碰见,将宁朔招揽成了自己的手下。   此次科举,也是太子主持,若不是祝寒山机敏,而他又早早察觉,恐怕也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哪怕是事发了,也不会有人想到三皇子的头上。而三皇子原本是想要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生,却因着泄题一事,考题临时更改,他那些做了准备的人手折了大半,其中成绩最好的当属宁朔,偏偏宁朔被剥夺了功名,往后也不能再参加科举。   若不是楚斐揪着宁朔这条线仔细盘查,也不会查到三皇子的身上去。   就连当今圣上,也以为是太子手下除了纰漏,还将主持此次秋闱的考官都叫去骂了一顿,各有不小的处罚,下场最惨的便是三皇子推出来的那个顶罪羊了。   而泄题一事终了后,三皇子则一直待在自己的王府里,没有再出来。他素来不起眼,也没有人察觉。楚斐大概能猜得到,他是偷偷摸摸去江州了。   楚斐将这些事情在心里头过了一遍,这才说:“备车,本王要入宫去。”   汪全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准备。   他入宫做什么,当然是讨赏赐去了!   此次楚斐去找皇帝,又在御书房门口遇到了太子,太子见着了他,也是高兴不已,还主动道:“皇叔,你又来了。”   楚斐笑眯眯地点头应下。   太子将他拉到一边,感激地道:“我听父皇说了,原来此次科举泄题一事,是皇叔你先发现的,幸好皇叔你发现了,不然若是让那些学子拿到了真考题,到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楚斐展开扇子,慢吞吞地道:“不必多谢。”   “皇叔,你找父皇是有什么事情?”   楚斐抬了抬眼皮,说:“我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皇上也不说点什么赏赐,此次泄题的事情是结束了,可我在家里头等了那么多天,却是一直没等到奖赏,你说说,这是不是皇上他不讲理?”   太子恍然大悟,立刻道:“皇叔放心,我立刻去给皇叔准备谢礼。”   楚斐勾了勾嘴角,总算是施舍他一个笑脸。   他绕开太子,也不等太监通报,便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进了御书房里。   皇帝正在批阅着奏折,一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便不禁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皇兄这话说的,好像是不愿意见到我。”楚斐朝着太监招招手,太监便立刻搬上来一把椅子,他毫不客气地坐下,吊儿郎当地道:“臣弟此次过来,也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皇兄。”   皇帝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楚斐上一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科举泄题的事情,这事情闹了这么久,可总算是有了结果。难不成是一件事情刚结束,又有了新的问题?   皇帝放下朱笔,蹙眉道:“又出了何事?”   楚斐的扇子一收,说:“这次是皇兄你出事了。”   “什么?”   “皇兄你欠了我的赏赐,究竟何时才愿意给我?”   皇帝一愣,继而摇头失笑:“原来你惦记的是这个,朕一忙起来,差点将这件事情忘了。既然你都说了,那朕也不能亏待你,等会儿便让你亲自去挑赏赐,你说如何?”   楚斐大喜:“那自然甚好。”   他说完,便又迫不及待地道:“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那不管是臣弟要什么赏赐,都愿意给?”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都说出口了,自然也没有反悔的道理。   亲眼看着皇帝点了点头,楚斐这才美滋滋地道:“那臣弟看中了徐大人家的宅子,皇兄便替臣弟讨来吧。”   皇帝:“……”   皇帝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方才说什么?徐大人家的……宅子?”皇帝不禁重复了一遍:“你说的是宅子?不是女儿?”   楚斐顿时嫌弃:“我要他女儿做什么?他那女儿也不过才几岁,和静和差不多的年纪,我哪里像是这般寡廉鲜耻的人?”   皇帝:“……”   那你要人祖宅,就不算是过分了?   皇帝揉了揉额角,只恨自己方才为何答应都这般快。   他问道:“那你要徐卿家的宅子做什么?是你的王府待得还不够舒适?若是如此,朕再替你寻一座大点的王府便是。”   “我王府空得很,可不能再大了。”如今的安王府里头连女主人也没有,偌大王府空荡荡的。“我前几日从徐家门前经过,瞧见他的宅子,不知为何,竟然十分合眼缘,过了好几天也没忘记,这不是才特地来找皇兄了。”   皇帝只觉得他自己有满腔的话,可瞧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看中了谁的宅子不好,还要要人祖宅?”皇帝耐心地说:“若是朕帮了你,到时候又该如何面对徐卿?”   楚斐摇头:“皇兄,你这就说错了,那不是徐大人家的祖宅,徐大人是寒门出身,哪里能有这么好的祖宅,那是他后来置办的,既然不是祖宅,臣弟想要买来,也不算过分,皇兄你说是不是?”   皇帝哑口无言。   楚斐狐疑地看着他:“皇兄该不会是想要反悔吧?”   皇帝摇头。   没办法,谁让这话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呢?   皇帝瞪着眼,只看着他慢悠悠地起身离开,直到走到了御书房门口,忽地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问道:“对了,皇兄,置办宅子的银子,你不会还会向我讨吧?”   皇帝黑着脸将他赶走了。   楚斐则是高兴地不行。   他看中了徐家的宅子,不为的别的什么,只因为徐家正好是宁家的邻居,徐家宅子旁边,不就是宁家?   若是离得近了,他不就是又大把大把的机会可以接触阿暖了?   ……   过了几日,徐家宅子房契便被人送到了安王府里。   这一回,楚斐将事情憋着,一句也没有和人提,哪怕是每日给宁暖写信,也没有提过关于徐家宅子的事情。   唯独江云兰纳闷的很,闲来时还和宁暖说起来:“徐家实在是奇怪的很,好端端的,忽然要搬走了,还搬得十分匆忙,我瞧着用不了几日,隔壁就要空了。”   “搬走了?”宁暖问:“徐大人调任了?”   “也没有,我还问了你爹,你爹也没听说什么消息。”江云兰说:“我还打听过,徐家虽然是搬了家,可搬得地方也还是京城,倒是地段比这儿好些,也许是觉得这儿宅子太小,位置也不太好。”   宁暖笑了笑。   这宅子太小,位置不太好,可就是江云兰的心里话了。   好不容易把宁家宅子所有地方都买了下来,江云兰布置过后,又开始挑起了刺,觉得这儿实在是小。   京城人口密集,地价也高,同样的银子,在京城买一做小宅院,去别的地方却能买一个大园子。宁家是宁家老宅,传了多年,宁家人一直没挪过窝,可江云兰就不一样了。   她出身蜀地大族,祖辈也是显赫,宁暖听她提起过,说是家中祖宅偌大无比,族中所有亲眷都住在一块儿,也还是十分宽敞。用江云兰的话来说,宁家宅子还不如她的花园大。   宁暖是没有亲自见过,也不知江云兰的话里头夸大了多少,可也明白她的意思,是在嫌弃宁家祖宅太小。若不是这是祖宅,宁彦亭舍不得离开,恐怕她早就使银子在京城买下大院了。   江云兰哎呀一声,忽然道:“我倒是把这件事情忘了,早知如此,我去将徐家宅子买下来便是,将院墙一打通,这宅子不也变大了?”   宁暖应道:“那娘不如现在就去问问。”   江云兰也不迟疑,立刻就去问了。   没一会儿,她又悻然回来。   “我问了徐夫人,隔壁宅子竟然已经卖了出去,可惜,若是我早点想起来,也不至于错过这个。若是隔壁买了宅子的人好说话,我倒可以从他的手里将徐家宅子买过来。”   只是不巧的是,直到徐家都搬了个干净,也没见得隔壁有什么人过来。   又过了段日子,又有工人过来,按着图纸来更改旧宅里头的构造。只听每日叮咚咣当的声音传来,江云兰派人盯了好几回,也没等到一个管事的人过来,又派人去打听,那些工人也是一个字也不透露。   江云兰只能不甘心地应了,回头还对宁暖说:“说不定这隔壁搬来还是什么大人物,身份实在神秘的很。”   “也不知道会不会和徐夫人那样好相处。”宁暖说:“若是这样,娘就又有一个说话的人了。”   江云兰想了想,也不由得期盼了起来。   只是隔壁宅子动工的进度实在是太慢了一些,好似是要大改,连着宁家都改造好了,隔壁宅子还是咣咣当当,偶尔有工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无一不是名贵。   天气渐渐转凉,江云兰给家里人都置办了厚衣裳,原本还打算给宁朗也寄过去,没成想衣服还没有送出去,宁朗就先回来了。   宁朗回来的突然,半点征兆也没有,某日一匹健壮的棕红色大马入了城门,骑过大街,一直到了宁府大门口才停下。宁朗翻身下马,宁府守门的见着了他,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宁朗竖起眉毛,有些怒道:“我才离开多久,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守门的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大喜,喊了他一声,忙不迭地朝屋子里跑了过去。   “老爷!夫人!小姐!少爷回来啦!”   宁朗这才满意,抬脚走了进去。   江云兰和宁暖闻声而来,一见着他,也是愣了一下。   宁暖很快便惊喜地道:“哥哥,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安王信里头可是一句话也没有提呢!   宁朗得意地昂起头,道:“我特地没有告诉你们,想着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如今一看,你们果然是想我想得很。”   江云兰:“……”   江云兰手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给他一巴掌。   她让下人去和宁彦亭说一声,自己则拉着宁朗往屋子里走:“回来了正好,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宁朗顿了顿,一下子面露迟疑,没有立即回答她。   宁暖立刻看出了不对劲之处:“哥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朗立刻否认:“怎么会?我能出什么事情?阿暖,你就是不太信任我了。”   “那听哥哥的意思,想必是在青州待得很好吧。”宁暖给他倒了一杯水,柔声说道:“我看哥哥寄过来的信里头,哥哥在青州过的似乎很是不错,安王给哥哥派的任务,哥哥也完成了?”   “那是自然。”宁朗抱着茶杯,得意地道:“你哥哥我什么时候办不成事?”   “那哥哥事情办完了,这回能在家中待多久呢?”   宁朗一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地道:“就……再说吧。”   宁暖和江云兰对视一眼,江云兰立即毫不客气地揪起了他的耳朵:“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了?什么完成的很好,我看你是偷偷溜回来的吧?”   “娘,娘!松手——”宁朗痛呼出声:“娘!”   “青松呢?”宁暖往他身后看去:“青松怎么没有和哥哥你一块儿回来?”   江云兰松开手,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宁朗捂着耳朵,恹恹地道:“青松还在青州,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这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江云兰警惕地看着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早些时候说出来,我们也能一块儿帮你想想办法,可别像是宁朔一样,等到事情大发了,才让家里人知道。”   宁朗一愣,顿时诧异地抬起头来:“宁朔?宁朔怎么了?”   江云兰将秋闱泄题的事情和他说了。   宁朗当即拍桌,愤愤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以前这人就惯会阴我,如今倒好,竟然连科举泄题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若不是发现的早,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呢!”   更别说此次秋闱还有祝寒山参加,他可就祝寒山这么一个朋友了,宁朔做出这种事情,不就是在害他的朋友?   江云兰没好气地道:“既然你知道,还不快将你做的事情说出来。”   宁朗:“……”   宁朗的眼神移到别处,他摸了摸肚子,大声地道:“娘,我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呢,你快让厨房给我做些吃的端上来,不然我就要饿昏过去了。”   “……”   江云兰白了他一眼,到底也不敢饿着他。   等宁朗吃饱喝足以后,便又立刻偷偷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见自己离开许久,屋子里还和原来一样,他顿时满意不已,往床上一躺,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宁暖中途来看了他一眼,见他睡得沉,便又悄悄离开。   “我瞧哥哥也不像是捅出了什么大篓子。”宁暖说:“不然以哥哥的性格,早已经将事情说了,哪能憋到这时候,我看哥哥做的错事,与安王交代给他的任务也没多大关联。”   江云兰:“当真?”   宁暖点头,若是有关联,恐怕安王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又早就已经给她写信了。   “哥哥这般着急地从青州赶来,连青松也没有带,他就骑了一匹马,我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一路不停,今天也是赶了一天的路。”宁暖说:“哥哥不愿意说,只是我猜他的模样,倒像是……”   宁暖想了想,一下想不出什么形容词。   江云兰问:“像什么?”   “像是私事。”   “他平日里头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人,青松更是什么事情都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能连青松都丢下的。那青州一窝山匪,他总不能还喜欢上了哪个姑娘……”江云兰顿了顿,又迟疑地道:“应该不会吧?”   宁暖茫然:“那山头还有姑娘?”   江云兰:“……”   江云兰只觉得迎头一棒敲到她的脑袋上,一下子将她敲得头晕目眩,险些都站都站不稳。她连忙扶着桌沿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两口压了压惊,一口气这才喘了回来。   江云兰心惊胆颤地道:“从前我可没看出他是这样……”   这好好的儿子,去了一趟青州,做了一次山匪,总不能看到山匪窝里的某个山匪头子了吧?!   江云兰一时想的多了,更是情不自禁想到了以后宁朗带着一个虎背熊腰肌肉虬扎的彪形大汉回来,还要叫自己娘……她呼吸一窒,连忙又喝了两口水,将心中的惊恐压了下去。   宁暖:“娘?”   江云兰喃喃:“当初他去青州,是我亲自点头答应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该如何和你爹交代才好……”   她也就宁朗一个儿子,以后可不就没孙子抱了?   “娘?!”宁暖纳闷道:“娘,您都在想什么呢?”   江云兰这才总算是缓过了神来。   她连忙抓住宁暖,道:“阿暖,你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可一定要问清楚。”   “娘,我当然会的。”   宁朗这一睡睡得天昏地暗,他还没醒来,楚斐倒是先找上门了。   楚斐亲自上了宁家,让守门的下人通报一声,还不等到回复,便径直走了进去。一见到人,他便立刻问道:“宁朗是不是回来了?”   江云兰应道:“是回来了,是王爷让他回来的吗?”   “本王何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楚斐黑着脸道:“本王倒是也想知道,他在青州待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一声不吭回了京城,若不是有人来告诉本王,本王连他已经回家了也不知晓!”   “那……那他回来,是闯了什么大祸?”江云兰试探地问道。   “倒也没有。”   江云兰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他赶了一整天的路,如今已经累得睡下,等他醒来以后,定会让他亲自去向王爷赔罪。”江云兰问:“不知王爷这回能准许他待在京城多久,民妇许久没见着他,实在是想念的很,若是王爷答应,便让他在家里头多陪民妇几天。”   楚斐想了想,最近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而阿暖和她哥哥感情一向也好,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宁朗,阿暖肯定也高兴的很。于是他便点头应了。   “只听本王吩咐便是。”   江云兰这才高兴。   然后紧接着,她就毫不客气地将安王赶了出去,连一杯茶也没有留他喝。   楚斐震惊不已,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翻脸,他站在宁府门口,抬头对着宁府两字看了半晌,又转头看看不远处的徐家旧宅,这很快即将成为他的新宅子。楚斐在心里想了想得了新宅子后的准备,这才总算是顺了气,美滋滋地摇着扇子走了。   宁朗一觉睡到了晚上,等到了月上梢头,才总算是醒了过来。   他躺在床上,回味了一番家中大床的舒适,摸摸肚子,又觉得饿了,这才总算是起了床,慢悠悠地往前厅去。   正巧,宁家也才刚开始晚膳,宁朗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又亲亲热热的和宁彦亭说了一番话。   宁彦亭也是许久没见他,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喝过了两杯酒,他也不由得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宁朗:“……”   宁朗移开视线,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地吐掉了鱼刺,这才咽了下去。   剔鱼刺的工夫里,他像是做好了一番心理准备,才下定决心,放下筷子,抬头郑重地对宁彦亭和江云兰道:“爹,娘,我有一件事情要与你们说。”   江云兰心里一咯嗒。   宁朗:“我要娶一个人。”   江云兰手中的筷子啪嗒落到了地上。   众人顿时朝她看了过去。   江云兰低头咳了一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新筷子,这才淡淡地道:“此事等晚膳以后再说。”   她真担心吃不完这顿晚饭。   宁朗提起来的一口气一下子泄了,他拿起筷子,又继续吃了起来。   宁暖左右看了看两人,也什么也没有说。   宁彦亭什么也不知道,又高兴地说起了先前他寄给祝寒山的礼物。   “你给寒山的贺礼,我也瞧见了,竟是一张虎皮,我听寒山说,那还是你亲自打的?”   宁朗喏喏应是。   “几月不见,你都变得这般厉害了,原先连一条狗都打不过,现在倒好,倒能打死一只老虎了!”   宁朗心想:其实他也不过是趁乱补了一拳头。   只不过是在朋友面前,自然要吹嘘一番。   宁朗抬眼看看宁彦亭满脸高兴的神色,咬着筷子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爹一直想要他找个温柔贤淑的姑娘,若是让他爹知道,他要娶一个能打死老虎的女人,怕是要昏过去吧?   若是让娘知道了,该不会还要亲自上手揍他吧?   就是不知道他娘打人,和那个母老虎打人,到底是哪个比较疼些。 第92章   安王准许宁朗回来多待一段时间,宁朗自然高兴不已。   等用过晚膳以后,他就被江云兰揪着耳朵带到了书房里。听他之前在餐桌上说的意思,还和他的终身大事有关,宁暖自然也不可能错过这件事情,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四人齐聚在书房里头,宁朗被围在中央,他左右看了看,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逼问的犯人。   江云兰偷偷叫来丫鬟,让她去把老夫人常吃的救心丸拿了一些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宁彦亭对此一无所知,他慈祥地看着宁朗,问道:“爹方才听你说,你说是想要娶一个人?”   “是了,爹。”宁朗连忙点头:“我是这样想的。”   “是哪家的姑娘,我认不认识?   宁朗想了想,不敢将实情说出来,只含糊地道:“是我在青州认识的。”   江云兰:“是个姑娘?”   “当然了。”宁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娶个女人,难道还要娶个男人?”   江云兰长舒一口气,将袖子里藏着的救心丸扔到了一边。   宁暖问道:“那哥哥是如何和那个姑娘认识的?哥哥在青州做山匪,莫不是下山打家劫舍时,打劫打到了那个姑娘家?”   宁朗竖起眉毛:“阿暖,你莫要胡说,我何时又做出了打家劫舍的事情,我在那……我又何时做山匪了?”   宁暖茫然:“哥哥先前寄信回来,难道说的不是和青州那几个山匪头子做了朋友,在那儿做五大王?”   “那都是别人喊得,做山匪可是要打打杀杀的,我哪里敢……不是,你哥哥我一向奉公守法,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再说了,安王让我去青州,也不是让我去做什么山大王,我那是有正经事。”   “那五大王是……”   宁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与那四个大王做了朋友,山上那些人就都那么喊我了。”   宁家三人:“……”   他们就说呢,以宁朗这三脚猫的工夫,他哪里有胆子去做什么山大王。   “那你说说,你如今口中说的那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宁朗的脸色一下子又纠结起来。   宁暖问:“那哥哥与那姑娘是如何认识的?”   “就……就是我去了青州以后,就认识了……”宁朗支支吾吾地说:“你也别管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反正我是回来与你们说一声,我肯定是要娶那人的。”   江云兰挑眉:“看你的意思,哪怕是我们不同意,你也要和那人私奔去了?”   宁暖目露忧虑:“哥哥,你别又是被什么人骗了?”   “我哪里有这么好骗。”宁朗不满地反驳:“再说了,我的眼光,你们还信不过吗?”   “……”   就连向来乐意给他面子的宁暖,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来。   若是她记得没错,今年春天的时候,哥哥还被一个叫做杏儿的暗娼给骗了,若不是她找了安王殿下帮忙,说不定她哥哥就已经一头热的迎娶杏儿姑娘过门。   她哥哥现在虽然比先前上进了不少,可脑袋却也没有变聪明,或许交朋友还在行,可找嫂子的眼光却让宁暖有些怀疑。   她给了宁彦亭和江云兰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出去,然后自己拉着宁朗坐了下来,关切地道:“哥哥,如今爹和娘都走了,你与我说实情,我一定会和从前一样,一句话也不和爹娘提。”   宁朗踌躇地看着她,却没有像是从前那样,将所有话都秃噜了出去。   宁暖只好一个一个猜。   “难道是哥哥喜欢的那位姑娘出身不好?”青州多山匪,或许哥哥喜欢上的,不是山匪头子,而是山匪头子的女儿呢?   宁暖安慰:“爹爹和娘亲也不是那样看中出身的人,只要那是个好的,就算是普通的平民老百姓,爹爹和娘亲肯定也不会介意的。”   “算是吧。”宁朗含糊道:“我也不是介意这些。”   宁暖又想起他慌慌张张回来的样子,倒不像是做了准备回来,连青松都没有带上,更像是仓促之间逃回来了。   宁暖呼吸一滞:“哥哥,你不会是被某个山匪逼婚了吧?若真是如此,安王殿下也是你的后盾。哪怕青州山匪猖狂,可看在安王殿下的面子上,想来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宁朗叹气:“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   “……”宁暖沉默良久,才迟疑地道:“哥哥,难道……难道你想要娶的那个姑娘,还没有答应你?”   宁朗又叹气,一句话也没有说,却默认没什么两样。   宁暖哑然。   她撇过头,沉默地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盯了许久,这才平复好了剧烈起伏的心情波动,然后才转回来,无奈地道:“哥哥心仪的那位姑娘甚至还没有答应哥哥,哥哥就这样贸然跑回来说要娶她,可若是她不同意,难道我们家还要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吗?若是如此,又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宁朗更纠结了。   他撑着下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怨地道:“其实我也不算喜欢她……”   宁暖:“……”   “哥哥不喜欢,那姑娘也不喜欢哥哥,那哥哥娶她做什么?”   “阿暖,我问你。”宁朗说:“你们姑娘家究竟是如何想的,连那种事情都发生了,竟然还要当做没发生过,我说要娶她,她也不答应……”   宁暖:!!!   宁暖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连忙他打断了宁朗的话,急切地追问道:“哪种事情?”   宁朗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一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用力摇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宁暖眯起了眼睛,看他的眼神里陡然多出了几分怀疑。   ……   宁朗去了青州一段时间,回来时倒是的确长进了不少。从前他不管是什么秘密也守不住,稍稍一问就能问出来,可如今倒好,除了一时口快将事情透露给了宁暖一点,之后就再也没说过,哪怕是江云兰和宁彦亭严厉逼问也没有用。   看着他这个样子,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也肯定是他在青州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人生大事。宁朗不愿意说,众人便去找安王打听。   当楚斐接到宁府递来的帖子,邀请他去宁府作客时,简直受宠若惊。   他连忙收拾了自己一番,命令汪全找出了绣娘新做好的华丽锦袍,头冠镶了名贵宝石,打扮得光彩照人,这才坐上马车,得意地翘起自己的孔雀尾巴,受邀赴宴去了。   宁府里头,唯有休沐的宁彦亭在等着他。   楚斐见着他,就如同女婿见到了老丈人,态度热切,他吃了太多回闭门羹,难得见宁彦亭好脸色看他,更是觉得受宠若惊。   宁彦亭扯了一堆家常,才总算是将话题扯到了自己最想要问的地方。   “犬子去了青州以后,多亏了王爷照料,只是天高地远,从京城到青州,哪怕是骑马也是要花费许多天,犬子在青州是什么情况,我这个做爹的,在京城也不清楚。”宁彦亭叹了一口气,才道:“平日里多亏了王爷时常递消息过来,下官才能知道一些消息,可其他的,却还是不清楚。”   楚斐含笑道:“若是宁大人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来问本王就好。”   宁彦亭眼睛一亮:“当真?!”   “本王说话自然算数。”   宁彦亭感激道:“有王爷的话,那下官也就放心了……下官想要问问王爷,犬子在青州这些日子里,是否和哪位姑娘走得近?”   “……什么?”楚斐当即傻眼。   宁彦亭重复了一遍:“下官想要问王爷,犬子与哪位姑娘走得近些。”   “姑娘?”楚斐诧异:“他待在青州,平日里也是和山匪打交道,什么时候遇到了姑娘?”   宁彦亭哑然。   就连安王也不知道,宁朗可实在是瞒得神秘的很。   “本王交代宁朗在青州办事,一是和那些山匪交好,二则是在青州发展,他也不是每日都待在山上,或许在下山以后,遇到了哪个姑娘也说不定。”楚斐又说:“若是宁大人好奇,本王就派人去打听打听,想来很快就能打听到消息。”   宁彦亭顿时大喜:“当真?!”   楚斐伸出三根手指,自信地道:“只要给本王三日时间,本王必定能将消息找来。”   “那下官就在这里先谢过王爷了!”   三日以后。   楚斐捏着从青州飞鸽传出来的消息,满脸尴尬地登门拜访宁府。   这回不但是宁彦亭,连江云兰也来了,对上两人殷切的目光,楚斐迟疑地道:“宁朗似乎也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姑娘?”   宁彦亭:“……”   江云兰:“……”   那就更奇怪了。   那宁朗口中说想要娶的人,究竟是谁?   江云兰又去找宁朗,透露了自己的意思,她说,若是宁朗想要娶哪个姑娘过门,都得让她先看一眼,若是她没有点头,那宁朗不管是想要娶谁都不行。   宁朗忧愁地叹气:“她还不一定愿意嫁给我呢。”   江云兰:“……”   “连祝寒山都定了亲,你还说你是祝寒山最好的朋友,可却没有学到他半分,不但学问比不上他,如今连定亲的速度也没有他快。”江云兰恨铁不成钢地道:“可别等祝寒山的媳妇都过了门,你还没将人给追到手。”   宁朗委屈:“我倒是想娶,可她不答应呀!”   “那你将那姑娘的名字告诉娘,娘亲自去青州替你提亲去。”   宁朗又不吭声了。   他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江云兰一眼,贴着墙根跑了,往后更是避着江云兰走,生怕她会再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青州那边催宁朗回去时,宁家隔壁的宅子可总算是竣工了。   楚斐早早让人将东西搬到了那座宅子里,然后自己也住了进去。他让一个眼生的下人给宁家送了礼,再接了宁家的回礼,一个人偷偷的乐。   暗卫天天都给宁暖送信,自然也将她院子的位置知道的清楚,楚斐在自己的新宅子里挑了一间离她院子最近的屋子,自打住进去了以后,楚斐就时常坐在屋子里看着那堵墙发呆。   汪全见了,可没少在心里嘀咕,在心里念叨的多了,还不小心念叨了出来:“王爷费尽心思搬到了宁姑娘的隔壁,可奴才见着,好似也和在王府里头没有什么差别。”   楚斐立即瞪了过去:“你这蠢奴,在胡说些什么?”   “王爷您瞧,住在王府里的时候,你每日都见不着宁姑娘,到了这儿,您还是见不着,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都是骗人的。”汪全说:“王爷您哪怕是站到了宁姑娘的屋子外面,见不着就是见不着,宁姑娘可压根不想见到王爷您呢。”   楚斐气得想打人。   “如今本王都到这儿来了,只要宁姑娘她出了门,本王不就立刻能见着了?”   汪全:“宁姑娘可不爱出门。”   “那本王就等着。”   “宁姑娘出了门,也还是不想见王爷。”   楚斐冷眼瞧他:“我看你是想挨板子了?”   汪全闭上,什么也不敢说了。   楚斐惦记得心痒痒,尤其是想到宁暖就在距离他两墙之隔的屋子里,更是觉得心里头像是钻了千百只蚂蚁,连骨头缝里也犯痒痒。   等到了入夜以后,他再看着那堵墙,心中又仿佛变成了千百只毛绒绒的猫咪在打滚。   楚斐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连汪全也不在,当即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的身手敏捷,翻过了墙,很快便看到了隔壁宅子灯火通明。   楚斐伏在墙头,也不敢靠近,只竖起耳朵去听屋子里的动静。   如今夜深人静,什么声音听起来动静都大得很,他伏在这儿,也能隐约听到屋子里宁暖和丫鬟的说话声。楚斐正要凝神去听,忽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宁朗来找宁暖了。   楚斐往黑暗处躲了躲,宁朗也没发现他,径直朝着里头奔了过去。   “阿暖!”宁朗急匆匆地道:“我又有事情要来问你。”   “哥哥?”宁暖疑惑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   宁朗却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若是一个姑娘家,被人占了便宜,却一点也不在意,还反过来劝人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宁暖目瞪口呆:“哥哥……你……你占了谁的便宜?!”   “阿暖,你别管这些,你只要回答我便是了。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   宁暖如何能回答的出来。   她也不知道兄长口中提到的那位姑娘究竟是如何惊世骇俗之人,而她从小受过的礼教却不能让她做出这种事情来。若是她、她失去了清白,可就直接去找个尼姑庵出家去了。   宁暖震惊地沉默良久,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宁暖听见自己勉强装出镇定地声音说:“若是我,哥哥如今恐怕已经回不了京城了。”   “什么意思?”   “青州地险人稀,山匪也多,出了意外也是正常的。”   宁朗:“……”   宁朗和偷听的楚斐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那照你这么说,她其实又是喜欢我的了?”宁朗说着,又高兴了起来。   宁暖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哥哥口中说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姑娘。”   宁朗口快道:“力大无穷,性情豪放,还能打老虎!”   “……”   宁暖心想:兄长能活着回京城,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她又不忍地道:“按照哥哥你这么说,或许那位姑娘……是当真没将哥哥放在心上。”   “……”   宁朗顿时崩溃:“她怎么这样!”   宁暖心中又想:兄长口中说着不喜欢那位姑娘,可如今看来,却是上了心的。   听兄长的意思,应当是那位姑娘被占了便宜,也不知怎么的,宁暖看着他,反倒觉得他才是那个被始乱终弃的人。   屋中的小丫鬟们早已经陷入了呆滞之中,香桃怔怔地张着嘴巴,看着宁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暖将众人挥退,让香桃守在外面,她关上门窗,这才严肃地朝着宁朗看了过去。宁朗和她的视线对上,顿时抖了抖,莫名觉得她有了几分江云兰的影子。   “阿暖?”宁朗弱弱地道:“发生何事了?”   “我倒是想问问哥哥发生了何事。”宁暖蹙着眉头看着他:“哥哥做出了这种事情,竟然还想要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轻轻松松从青州回到了京城,哥哥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我……我说了,我会娶她的。”宁朗小声道:“只是她不答应,我也正发愁着呢。”   他说完,又察觉出不对劲来:“阿暖,你又发现了什么?”   “哥哥还想要瞒我什么呢?”   宁朗登时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宁暖严厉地道:“哥哥贸然对其他姑娘出手,已经是做下了天大的错事,哥哥还想从青州跑回来,我就问哥哥,哥哥道歉了没有?”   “道歉了。”   “那位姑娘是如何说的?”   “她说让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宁朗委屈地不行:“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想要负起责任来,可她不答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提起这件事情,宁朗觉得自己才是最惊吓的那个。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得了,就记得那天晚上整个山寨都热闹的很,他与几个山匪朋友在一块儿喝酒,一不小心喝得多了,后来的事情就忘了。等到第二天醒来时,他才发现自己脱得光溜溜的和那人在一个被窝里。   宁朗差点吓掉了半条命。   再等那人醒来时,他还以为自己也要像之前那头老虎一样被她一拳打死,谁知道等他忐忑道完歉,还反过来被安慰了一番,当他提出来会负责时,她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就直接拒绝了!   宁朗从前在心里头腹诽过这人粗鲁又蛮不讲理,又是个山匪,还怀疑过她是不是男扮女装,如今却是又希望她能像个普通女人一些。   结果他追在那人身后缠了两天,还反过来被揍了一顿。他心里头急得不行,一着急,直接找了一匹马就跑了出来。他本意是想找找最聪明的阿暖来替他出出主意,等出了山寨以后才冷静下来,可又不敢回去,只好一路跑回到了京城里头。   “那哥哥跑回来了,不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阿暖,若是她不嫁给我,她以后还要嫁给其他人不成?”   宁暖沉默又长久地看了他一眼,又猛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站了起来。   “阿暖?”宁朗呆呆地看着她:“你去哪儿?”   “我去找娘!”宁暖愤愤地道:“去找娘,替你去青州提亲去!”   宁朗愣了一下,又赶紧追了出去。   江云兰也准备歇息了,没成想大晚上的,宁朗和宁暖一块儿跑了过来。   宁暖一敲开门,便立刻道:“娘,我知道了,哥哥果真喜欢上了一个山匪。”   江云兰:“……”   江云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宁暖,手上下意识地去摸桌上的茶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好几口,才问道:“山匪的女儿?”   宁暖朝宁朗看去。   宁朗期期艾艾地道:“不是,是山大王……”   江云兰:“……”   宁朗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最大的那个。”   江云兰手中的茶盏没拿稳,哗啦摔到了地上。   宁朗吓了一跳,立刻缩了缩脖子。   江云兰又语气飘忽地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当然是女的了!”   江云兰这才放下了心来。   许是先前她的想法太过离谱,以至于如今听到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是个山匪头子时,江云兰竟然也淡定的不得了。她点了点头,又和颜悦色地问:“那你准备何时去提亲?”   宁朗纳闷地和宁暖对视了一眼,才试探地道:“娘你找个合适的时间,随我一块儿去青州?”   江云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锅锅的剧本——《山匪头子的落跑新郎》【才不是! 第93章   第二日一早,楚斐便急哄哄地上了宁家的门。   他一见到宁朗,便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本王听说你与那山匪头子在一块儿了?”   宁朗愣了一下,继而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他听到的。   他昨晚偷偷爬了宁府的院墙,结果正好就听到了他与宁暖的那一番对话。楚斐可实在是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他让宁朗去青州与那窝山匪打好关系,结果他竟然还和山匪头子好到床上去了!   宁朗震惊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是……是青州那边给了你消息?是谁告诉你的?她……她是不是又反悔了?”   楚斐应道:“那本王就不知道了。”   宁朗顿时失望。   楚斐展开扇子,唇角翘起,得意地道:“若是你需要本王帮你,本王倒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帮我什么?”   “帮你八抬大轿把小宁夫人请回来。”   宁朗顿时红了脸。   他低下了头,挠了挠头,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可她也还没答应呢。”   “本王说了,自然会帮你。”楚斐拿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他递了个暗示的眼神:“本王出马,难道还有搞不定的事情?”   宁朗看他的眼神顿时变了。他激动又喜悦地看了楚斐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抓起楚斐的手,郑重地道:“你放心,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的。”   楚斐笑了笑。   他心中想:他倒不需要宁朗帮他这个,只要以后他想要迎娶阿暖过门时,宁朗也能如今日这般帮他才好。   宁暖将宁朗含糊着不愿意说的事情说给了江云兰听,一听到宁朗对人家姑娘做出了这种事情,江云兰又气又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儿子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睡了人家姑娘,竟然还不管不顾从青州跑回到了京城里来。   再听宁朗说的,那姑娘还不愿意嫁给宁朗呢!   江云兰顿时坐不住了,眼看着要到手的儿媳妇,哪里有让人跑了的道理,定是她儿子太蠢,才招了那姑娘嫌弃。她立刻命人备上马车,收拾好行李,又带着一些箱笼,里面装的可都是给儿媳妇的见面礼。然后她才揪着宁朗的耳朵,又带上宁暖,找了个出门游山玩水的借口,急匆匆地赶往青州。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隔壁宅子里也驶出一辆马车,跟着一块儿去了。   ……   宁暖还是头一回去那么远的地方,她本是不该来的,可又实在放心哥哥不下,干脆便穿了宁朗的衣服,换做男装一块儿跟了出去。   马车颠颠颇颇,行驶了数日,才总算是到了青州的地盘。   见着刻着青州二字的石碑,意识到马上就要见到人,宁朗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车里头,转头看看坐在一旁的娘亲和妹妹,不由得双腿也开始发软。宁朗哆哆嗦嗦地问道:“阿暖,娘,不如我们还是回京城吧……”   江云兰瞪他:“回京城做什么?”   宁朗讪讪,一时说不出来。   大概是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直到到了青州城里,一行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宁朗都没有缓过来,反而是更加紧张了。   “我们先在客栈里头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到山上去。”江云兰说:“对了,你说青州多山匪,可我到了青州,怎么到如今也没碰着一个?”   宁朗含糊:“也许是看到了我吧。”   “既然看到了你,那姑娘怎么还没有来找你?”江云兰斜了他一眼,说:“等明日你带我上山,可别给我丢链子,你确定,那姑娘是没放在心上,不把你当回事,而不是将你从山上赶下来了?”   宁朗连忙点头:“对,对,娘,我当真是自己下山的。”   江云兰这才放心了。   她将宁朗赶去隔壁屋子里,他们赶了一天的路,等到了青州的时候,天色也不算是早。因此谁也没有出门,用过晚膳以后,三人很快便歇下了。   等到了第二天,江云兰一早就起了床,她带着人准备了一番,这才命丫鬟去将宁朗推醒,让他带着一块儿去山上提亲。至于宁暖,她虽然是扮了男装,可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山上除了山匪头子以外,可全都是男人,到底也不适合她去,因此江云兰便让她待在客栈里,等着他们回来。   宁暖目送着他们走了出去,等他们离开后不久,自己也换上了宁朗的衣服。   “小姐?!”香桃诧异地看着她:“小姐,您难道是打算偷偷跟出去?”   “怎么会,那儿是山匪窝,我一个人偷偷去了也不安全。”宁暖道:“我还是头一回来青州,还是想要看看青州是什么模样,从前我也就只在书上看到过而已。”   “可小姐……”   “如今我是个男子,你应当叫我少爷了。”   香桃张了张嘴巴,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宁暖作男装打扮,她自然也得扮成小厮。香桃皱着一张脸,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在京城里,她们小姐不愿意出门,到了青州反倒是乐意往外跑了。偏偏青州人生地不熟的,据说还有很多山匪,一听就没有京城安全,让香桃担心的很。   青州比之京城,风格要粗狂豪迈一些,京城的街上尽是穿着精致的公子姑娘,青州比京城还要更冷一些,大多人身上穿着的也是动物的皮毛。   宁暖饶有兴致地青州街上闲逛,忽地瞥见一个摊子上有着一张老虎皮,她挑了挑眉,不由得走了过去。走得近了,还能闻到皮毛的异味。   宁暖上回见到老虎皮,还是宁朗给祝寒山寄的,她本以为老虎皮子难得,没成想连青州路边一个普通摊子上都有。   许是宁暖面上的惊讶太过明显,摊主热情地推销起来:“这位公子,您瞧这老虎皮子,可是前些日子刚打来的,还新的很,您若是喜欢,那就五百两银子拿走吧。”   “五百两?!”香桃顿时惊呼出声:“这么贵?这价格可都能买一匹马了。”   “这可是老虎,买马容易,打老虎可不容易,你想想,若是一个不慎,这小命也就丢了,这老虎多难打啊,你再看看,我这皮子颜色鲜艳,可是上好的皮子,难道连一匹马都不值?”   香桃也不知这老虎皮的市场价格如何,一时说不出话来。   宁暖刚要张口,忽地听到身旁传来一句:“老虎皮?你这老虎是在那座山,哪里打的?”   宁暖转头看去,却见有一人站在她的身旁,比她高上一些,容貌俊逸,身姿挺拔,神采飞扬。   这人的话一出,摊主顿时变了脸色,摊主认出了他,顿时一脸讨好:“杨……杨先生说的是,我记错了,记错了。”   “这是狗皮。”这人转头对宁暖说:“用颜料染上的颜色,你若是买了,带回家以后,洗完这颜色就掉了。”   宁暖恍然大悟,连忙道谢。   杨先生摆了摆手,说:“我看你面生,也不像是青州人,是从哪里来的?”   宁暖迟疑了一下,才压着声音问道:“在下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杨先生:“难怪,我瞧着你细皮嫩肉的,也就只有京城里来的人才像个小白脸一样。”   “……”   “在青州里头,你可得小心一些,今日是你碰巧遇到了我,若是遇到了别的人,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甭管卖什么的,你看着就想是从外头来的,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不把你的钱袋掏空了也不罢休。”   宁暖愣了又愣,这才又向他道谢。 第94章   这位杨先生为人十分友善,先是在那个小摊子揭穿了狗皮装虎皮的小摊贩主,后来宁暖又在另一个小摊子上看中了一件首饰,哪怕早就有过杨先生的提醒,可还是没分辨出来狗牙和狼牙,又被杨先生出手帮了一回。   杨先生接连遇到她两会,两回都是见着她被小摊贩主骗,实在纠结的很。   “你们京城里来的人都是那么好骗的?”杨先生纳闷道:“先前我就见到了一个,别人拿小猫崽子充作虎崽子来卖,他没认出来,竟也稀里糊涂地花了百两金子买了下来,做了好大一个冤大头。如今又见着了你,你们京城里头的人都这么好骗?”   宁暖不禁有些羞赧。   她轻声为自己辩解:“京城里头没有这些,因着少见,才一不小心着了道。有杨先生提醒在先,我已有了几分警惕,方才那狼牙,也没想着要买下,只不过是多看了几眼……”   “你若是喜欢那狼牙,我倒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可靠的店铺,那里的倒都是真品。”杨先生道。   他们不过才只有两面之缘,先说这青州里头到处都是骗子,又说起自己认得一家店,若是旁人,只会将这位杨先生当做托。宁暖看了他几回,瞧着他身姿挺拔,眉目正气,一眼看上去,倒不像是那等会骗人的人。   宁暖想了想,压着声音应道:“多谢杨先生,只是我来青州,是过来寻我的兄长,我的兄长在青州待了许久,他也了解这青州的风貌,等兄长回来以后,我让他带我四处逛逛便是了。”   杨先生也不在意,随口应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就等你的兄长回来吧。”   宁暖点头。   可等到了中午,她与香桃进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楼,想要在这儿解决午饭时,竟是又在酒楼靠窗边的一个位置上看见了杨先生。宁暖环顾四周一圈,这酒楼生意实在是好,如今正是生意最热闹的时候,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唯独杨先生那边有着空位。   宁暖迟疑了一下,带着香桃走了过去。   杨先生瞧见她,顿时挑了挑眉毛,倒也没有拒绝,反倒是将自己的东西收了收,给她空出了位置。   宁暖注意到,杨先生只点了一盘肉与一壶酒,不像是来吃饭的。   她点了几样酒楼的招牌菜,才主动与杨先生打招呼。   “杨先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宁暖道:“实在是巧合的佷。”   杨先生应了一声,才问道:“你的兄长还没有回来?”   “兄长今日一早就出门去了,是有要事在身,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宁暖说:“我也不过是趁着兄长不在,才敢出来在青州里走走。”   “这儿不比京城,若是出了事也没有人帮你,看着天色还早,你还是趁早回客栈比较好。”杨先生顿了顿,目光往香桃身上看了一眼,才低声道:“你一个姑娘家,带着的也是个丫鬟,在外面还得小心些。”   宁暖一愣,香桃几乎是立刻变了脸色。香桃满脸惊恐地看着她,又诧异地转头看看宁暖,再转头看看杨先生,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也透露出了疑惑。   宁暖也是如此。   杨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耳垂,小声道:“我可不知道,京城里头的男人也流行戴耳饰。”   宁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耳垂。她出门前,用脂粉将耳洞给遮住了,本应该不会被看出来才是。宁暖再转头看看香桃,才发现她耳朵上的脂粉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被蹭掉了,圆润的耳垂上露出两颗肉洞,一眼就能瞧出来。既然能猜出香桃是个姑娘,她与香桃的身形差不多,若是杨先生能猜出来,倒也不足为奇。   宁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让杨先生见笑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香桃摸着耳垂,很是纳闷地道:“平常人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你可不知,青州山多,猛兽也多,青州人常常与猛兽打交道,若是眼睛不好,可打不了多少东西。”杨先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平日站在山里头,凡是风吹草动,都是猎物出现的讯号,若是耳朵眼睛不好使,可不就得白白让那些猎物给跑了?”   “我听那些人都叫你杨先生,我听你的话,怎么不像是先生,倒像是个猎户。”香桃更是好奇。   青州人个个身材高大,杨先生在其中,身形也算是纤细,她们听着,还以为这位杨先生是青州里头教书的夫子。   “这儿学堂少,能读书认字都是少数,我也不过是认得字多一些,叫先生听起来文雅一些罢了。”杨先生笑道:“若是个先生,他们倒也不会害怕我了。”   宁暖想想,今日遇到的那些摊主,遇到杨先生的时候,的确是瑟缩不已,似很是害怕的模样。   “等吃完这顿饭,你便回客栈里头去吧。”杨先生说:“或是再在这青州城里头逛一逛,等着天色暗下来之前回去便是,你可记得,千万不要乱跑,青州山匪多,若是不小心撞到了,说不定得将你抓回去当压寨夫人。”   宁暖忍俊不禁,倒也没因为他的话而觉得害怕。   谁让宁朗就在这儿的山寨里当了五大王,哪怕是看在宁朗的面子上,那些山匪也不会对她如何。更别说,那山匪头子说不定还是她未来的嫂嫂。   宁暖谢过了他。   杨先生喝完了瓶中的酒,吃光了盘中的肉,也没有多逗留,很快便走了。宁暖记着他的话,又在青州城里逛了逛,还不等天暗下来,便很快回了客栈里头。   目送着她进了客栈,楚斐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摸了摸下巴,回头问汪全:“今日宁姑娘遇到的那个杨先生,你觉不觉得眼熟的很?”   汪全纳闷不已:“王爷又不曾来过青州,怎么会见过青州的人,莫不是王爷记错了吧。”   楚斐想了想,实在记不起来,也就不再刻意回想。他又磨着牙道:“虽说穿了男装,可也还是被认了出来,那小子该不会是对宁姑娘起了什么念头吧?”   汪全翻了个白眼,心道:又不是所有人都是王爷您,见着了宁姑娘都会见色起意。   他口中却是应道:“既然如此,王爷方才见到宁姑娘时,为何没有上前与宁姑娘相认呢。”反倒是偷偷跟在后头,远远地看着,保护着宁姑娘的安危,暗地里还解决了一个想偷钱袋的扒手。   “若是让她看见了我,她定然是要立刻回客栈,不愿意再逛下去。她头一回来青州,便让她多逛逛又如何,左右还有的是本王出面的地方。宁朗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汪全:“宁公子去了山上,一直都没下来。”   而宁朗呢?   宁朗在山上等了一天了!   他忐忑地回了山上,原本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那人,结果倒好,他到了山上,才听说那人一早就下山去了。   宁朗在心里头灰溜溜地想:莫不是听说他回来了,特地要避开他吧?   只是山寨里头众人对他的态度如常,似乎并不知道私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为着他突然离开纳闷不已。而这回宁朗将江云兰带过来,听闻他带了母亲过来,山寨里头所有人都是热情不已。   江云兰坐了没一会儿,一会有五大三粗的壮汉来给她送茶,一会儿又来了长满络腮胡的汉子给她送水果点心,还担心她坐不舒服,又拿了兽皮垫子垫在椅子上,态度好得就跟对待亲娘一样。   江云兰很是不习惯。   她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自己会面对一群凶恶的山匪,也想过这些山匪如何如何可怕,谁知道来了以后,才发现这些山匪个个都和自己印象中不一样。   这边刚送来了点心,那边又来了一人给她续茶,续完茶,又关切地问道:“这茶您喝得习惯不?咱们山上没几个人喜欢喝这个,大家都喜欢喝酒,就这点,我还是费了老牛子劲找出来的,您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人下山给您买去?”   江云兰无语,摇头道:“不用了,喝得习惯。”   山匪汉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您喝得习惯就好。”   江云兰:“……”   左一口您右一口您的,还可有礼数了!   江云兰灌了一肚子茶,又被请去吃了一顿午饭,听这些山匪说,还是刚打来的野猪肉。等用过了午饭以后,她才终于等不了了,拉着宁朗偷偷地问道:“你说的人在哪呢?我都坐了一天,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你确定不是你在白日做梦?把梦当真了?”   这满山寨的人她都见过了,个个都是肌肉虬扎的大汉,没有一个看起来想个女人。   宁朗也委屈:“娘,人不在山寨里,我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出来给您啊。”   江云兰无奈:“我这见面礼都带来了,该不会又是要原样带回去吧?”   “不会不会,娘,你放心,她从前也是经常下山的,你放心,天黑以前她肯定就回来了。”宁朗拍着胸脯保证道。   江云兰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才勉应了下来。   谁知道她又灌了一下午的茶水,直到又有人试探地过来询问:“您要留下来在这儿吃个晚饭吗?我让人再去打一头野猪去?”   江云兰:“……”   江云兰回头便揪住了宁朗的耳朵:“人呢?说好的人呢?你不是说天黑以前就能回来的吗?!”   宁朗嗷嗷叫出声:“娘!我也不知道啊!”   ……   眼见着天快黑了也没等到江云兰和宁朗回来,宁暖让香桃去楼下买了饭菜,也忍不住开始担心上了。   虽说知道在青州里头宁朗熟悉的很,到了山上也是个五大王,可他到底是对山匪头子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若是那山大王回过神来,又不愿意放过宁朗,那可就糟糕了。   她兄长连条狗都打不过,她娘亲更是手无缚鸡之力,那些山匪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物,若是有心想要对娘亲和兄长做什么,他们可是连半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早知道,出门前应该多带几个人出来才对,若是真遇到了什么,也能护着娘亲和兄长。宁暖叹气。   香桃端着饭菜回来,敲了敲门,宁暖起身去给她开门,谁知门一打开,对面屋子的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白日见到的杨先生也出现在她的面前。   宁暖愣了一下,杨先生也愣了一下,两人都没料到会在这儿看见对方。还是香桃回头看了一眼,率先叫了出来:“你这假先生怎么也在这里?”   杨先生回过神来,也有些无奈:“我不过是随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倒是又和你们碰上了,实在是巧合的很。”   宁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她侧过身让香桃进去,正要关上门,却见杨先生隔壁屋子的门也砰的开了,楚斐黑着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脸色很是不好看。   宁暖:“……”   楚斐语气硬邦邦地说:“宁姑娘,我们也实在是有缘分的很。”   宁暖:“……”   等惊讶过后,宁暖心里头只剩下了无语和好笑。   不用说,安王这肯定又是偷偷摸摸跟在他们后面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还特地挑了她旁边的房间,想来是为了准备偶遇,谁知道竟然被路上偶然碰到的杨先生给抢了先。   若真说是有缘分,倒还不如说是杨先生比较有缘呢。只今日偶遇,便偶遇了数回。   宁暖心中失笑不已,冲着楚斐点了点头,然后才关上了门。   楚斐盯着门板,心情很是不好。   他还真是想装出一番偶遇,谁知道运气不好,竟然又被这个杨先生抢了先。如今的安王可看谁都不顺眼,转头看看隔壁的杨先生,也觉得他面目可憎,实在可恶。   杨先生纳闷不已:“你与这位姑娘认识?”   楚斐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进了屋子里,砰地一下,重重地关上了门。   杨先生:“……”   杨先生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关上门去楼下吃饭了。   宁暖等到了天黑,都没等到江云兰和宁朗回来,倒是安王中途过来了一趟,与她说了一声,说是江云兰和宁朗都住在山上不回来了。至于宁暖这边,因着宁朗当初来青州的时候,也带了不少人手过来,他们都在青州城里,已经临时赶过来保护她。只是有楚斐在,还有他带过来的人,那些人便又回去了。   停了江云兰和宁朗都无事的消息,宁暖这才放下心来。知晓有人保护自己,她也就安心地早早便歇息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宁暖便醒了过来,她才刚洗漱完,还不等她打发香桃下去买早饭,安王身边的人就先送来了吃食。似乎是担心她吃不惯青州的东西,连早膳都是按着京城的口味预备,样样都符合宁暖的喜好。   宁暖也没有推辞,只让香桃接了下来。   等用过早膳以后,杨先生也起了。   宁暖没有在屋子里干等着,想着昨日还有许多地方没有走过,今日便想着要继续去逛一逛。她照旧换上男装,与香桃一块儿下来时,便看见杨先生坐在客栈大堂,正对着一盘馒头皱眉头。   香桃又惊奇地喊了他一声:“又是你。”   杨先生抬起头来,见着了她们,眉头才舒展过来。   “今儿早上,我听见有人给你送早膳了。”杨先生说:“幸好你没有下来,这客栈竟然连个肉包子也没有,我翻遍了整个客栈,竟然只有干巴巴的馒头。”   楚斐急哄哄地从楼上下来,走到宁暖面前站定,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满脸警惕,仿佛是生怕他会对宁暖做什么。   杨先生对着馒头发愁不已,哪里有心思顾着他,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愁眉苦脸地低下了头去。   “若是不喜欢馒头,去外头买几个包子不就好了?”楚斐警惕地道:“连客栈都住得起,你还买不了包子?”   “还真不巧。”杨先生苦笑道:“我出来的匆忙,没带够银钱,倒是真的不够了。”   “杨先生不是青州人?”   “我是青州人没错,可如今却是有家归不得。”杨先生叹了一口气,抓了两个馒头放入怀中,“不过也好,等我去打两只猎物来,卖了钱也能继续在这客栈里头住下去。”   楚斐又看了他好几眼,见他作势要起身离开的模样,这才又放下了心。他转头看向宁暖,转眼便换上了一副热切的表情,扇子一展开,脸上也露出了一个风流的笑来。   “宁……宁公子,我们在这儿遇见,实在是有缘的很,既然宁公子要在这青州城里逛逛,正巧,我也没来过青州,不如我们一块儿做个伴吧?”   宁暖:“……”   还不等她应下,旁边的杨先生却是忽然吓了一跳,连手里头的两个馒头都滚到了地上。   宁暖低头,看着两个白花花的馒头滚了一身尘土在自己的脚边停下,又纳闷地抬起头来,不解地朝杨先生看去:“杨先生?”   杨先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方才叫你什么?!”   楚斐被打了岔,满脸不悦地转过了头去:“我叫她宁公子,怎么了?”   杨先生脸上表情更是惊恐:“你也姓宁?”   宁暖纳闷。   她看着杨先生脸上惊恐的模样,心里头更是不解。她的姓氏也不算是出奇,更别说她也没来过青州。   难不成是哥哥的旧识?   可除了山上那些山匪意外,她也没有听哥哥提起过什么。瞧杨先生这幅样子,怎么反倒想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难道她哥哥还能吓着什么人不成?   宁暖不解地应道:“我是姓宁,怎么了?”   杨先生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满脸警惕地问她:“你姓宁?也是从京城来的?”   “正是。”   “京城里头姓宁的人多吗?”   宁暖想了想,应道:“不多。”   杨先生又往后退了几步:“那……那你认不认识宁朗?”   宁暖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杨先生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崩溃的表情。   楚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杨先生一路退到了客栈门口,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那宁朗是你什么人?他就是你口中提的……兄长?”   宁暖更加迟疑,但也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杨先生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竟是连地上的馒头也没有顾得上捡,当即转身跑走了。   “哎?!”香桃不解地叫住声:“这假先生怎么了?怎么忽然跑了?难道少爷以前还得罪了他?”   宁暖也不清楚。   倒是楚斐想了许久,总算是想了起来;“我就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   “什么?”宁暖疑惑地朝他看去:“你以前见过杨先生?”   “她哪里是什么先生,你哥哥不是上山寻人去了吗,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原来人是在这儿呢。”楚斐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口的位置:“她就是青州山上,那最大的山匪头子,就是你们这次过来要找的人。”   宁暖顿时睁大了眼睛。   难怪杨先生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原来杨先生也是个姑娘!   “这……她……”宁暖呐呐:“哥哥在山上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人,却是被我先碰上了。”   楚斐郁闷:“倒的确是巧合的很。”   “可杨……杨姑娘怎么会在这人?我听她的意思,似乎是在躲什么人。”宁暖惊讶:“该不会是在躲哥哥吧?”   楚斐点头:“正是。”   山上。   江云兰一觉睡醒,又用过了早膳,再见到宁朗时,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了。   “你不是说,天亮了,人就回来了?”   宁朗缩了缩脖子,小声应道:“我哪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平日里很少下山,就算是下了山,也很快就会回来,这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不见的她的人影……哎哟!娘!”   江云兰揪着他的耳朵,恨恨地道:“你当真是全都和我说了?半句也没有隐瞒?若是没有,她怎么还不出现?难不成是在故意躲你?”   宁朗哪里知道!   他心里头还委屈的不得了。   那人总不会是嫌弃他到连见也不愿意见他了吧? 第95章   杨先生竟是自己要找的人,宁暖哪里还坐得住,等楚斐一说完,她便立刻急匆匆地带着香桃追了出去。   昨日宁朗和江云兰上山去寻人,她就在青州城里头见到了,杨姑娘是故意躲着宁朗,若是这次让杨姑娘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   见宁暖快步走出去,楚斐便也立刻跟了上去。   “要不要我来帮你?”楚斐气定神闲地道:“我在青州也算有些人手,若是想要找一个人,倒也不算是难,你若开口求我,我倒也不介意帮你一把。”   宁暖看了他一眼,轻声应道:“王爷这是要威胁我了?”   “我哪里敢威胁你,只不过是提了一个建议,这答不答应,还是看你,你说是不是?”口中虽是很说着,可楚斐却是得意的不行,仿佛已经是料到了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果然,宁暖叹了一口气,倒也没太挣扎,径直问道:“不知道我要是答应了,王爷又有什么要求?”   楚斐眼睛一亮:“你当真要答应?”   “我没有来过青州,也不了解这儿,若是莽撞行事,恐怕会直接在青州城中迷路。杨姑娘在此地多年,恐怕是对青州城里的每一块砖都了解的很,哪怕是我想要找杨姑娘,也没有那么容易。若是不拜托王爷帮忙,只凭我与香桃二人,难于登天。”   楚斐手腕一抖,展开扇子摇了摇,得意地不行:“既然你这样求我了,那我便大发慈悲,出手帮你一回就是。”   宁暖失笑。   楚斐又急忙补充:“你可要记着我的好,可千万别又转头忘了。”   “王爷放心,我都记着。”宁暖问:“不知此次王爷愿意帮忙,又是想要提出什么要求?”   楚斐顿了顿。   宁暖也补充:“王爷可莫要提出太过分的,若是如此,那我也不会答应。”   “那就先欠着。”楚斐说:“我暂时也想不出来,等我考虑好了,再来告诉你。”   宁暖颔首,就当是答应了。   香桃左右看了看两人,欲言又止地看着宁暖,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将话说出来。   楚斐说到做到,应下来以后,便立刻让汪全去联系在青州的人手。很快,数人倾巢而出,在青州搜寻起杨姑娘的踪迹。   而楚斐则邀宁暖去附近茶楼小坐,只等着手下们将杨姑娘送来。宁暖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拒绝,随着他一块儿到了附近的茶楼里。   楚斐欣喜不已,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收获,态度也不由得变得殷勤了起来。还不等宁暖坐下,他便主动按照宁暖的口味挑了茶点,又打发汪全去跑腿,去青州城里搜罗有趣的玩意儿和吃食,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堆到宁暖的面前。   香桃目瞪口呆,左看看他,右看看宁暖,仿佛是头一回认识安王一般,觉得新奇不已。   ……   江云兰上午又灌了一肚子茶,再看宁朗时,心里已经没脾气了。   宁朗缩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生怕会再招来她的怒骂。   又有一个壮汉进来添茶时,江云兰叫住了他,问道:“你们大王什么时候回来?”   山匪挠了挠头,应道:“这我也不知道。”   “你们大王下山之前,难道什么也没有说?”   “说了,说是这几日她不在,让我们待在山寨里头,别跑出去惹事。”山匪憨厚地笑了笑:“其他什么,我们大王什么也没有说。”   江云兰又问:“那你们大王不在,若是除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联系她?”   “这……”山匪犹豫地看了宁朗一眼。这属于山寨内的机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说。   宁朗弱弱地出声阻拦:“娘,你就别为难他了。杨老大这人想跑,山寨里头谁也抓不住她。”   江云兰斜了他一眼,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背上:“这还不是怪你!”   宁朗又蔫了。   山匪挠头,问道:“昨天还没问你们,你们想要找老大什么事啊?”   “哦,这个啊。”江云兰说:“我们是来提亲的。”   山匪:“……”   山匪打了个哆嗦,手中的水壶应声落地。铜壶落到地上,里面没倒完的热水泼洒了出来,水壶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却连个捡的人也没有。只见山匪瞪大了眼睛,然后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朝着宁朗看了过去。   宁朗瓮声瓮气地道:“没错。”   山匪听罢,竟是没站稳,脚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江云兰吓了一跳,正要出声,却见他忽然回过了神来,转身抄起铜壶,连滚带爬飞快地奔了出去。远远的,还能听到一道浑厚男声惊恐的喊声。   江云兰纳闷不已:“这是怎么了?”   “娘,你别怪他。”宁朗捂着脸,整个人都快缩成了一团。那日早上,他醒来时发现自己与那女人躺在一块儿,命都快吓没了半条,差点便当场直接晕过去。   “实在是杨老大凶名远播,娘,你一直在京城,所以你也不知道,这整个青州里头,就属她最厉害,前几年,青州还有好几个山寨,那些人也是个顶个的厉害,可全都被她给打服了。方才跑走的那个,以前似乎也是个小山寨的头头,据说是被杨老大打到倒地不起,扒光了裤子吊在山寨门口,丢尽了脸面,到如今都不敢靠近杨老大,见着了就要发抖。”   江云兰:“……”   宁朗苦哈哈得想:当初他和这些山匪在一块儿,私底下可是一起喝酒抱怨过杨老大的可怕之处,谁成想,前脚刚一起喝酒抱怨完,后脚他就要来提亲了?   得亏山寨里头这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知道了,恐怕被扒了裤子吊在门口的就成了他了。   江云兰沉默良久,又抬起手,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   “既然是你做错了事,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又是如何凶猛,你也要负起责任来。”   “娘,我知道,我这不是跟着您上门来提亲了,我哪里说过半句不好?唉,若不是她不愿意答应,不然她现在都已经是您儿媳妇了。”宁朗叹气。   江云兰:“……”   江云兰定了定神,道:“你再和我说说,我这未过门的儿媳妇,究竟是什么人?”   宁朗想了想,说:“像个男人?”   “……”   “不不,比男人还可怕。”   “……”   宁朗心有余悸地道:“山寨里其他人,可都不像是她那样,娘,你那是没见着,有一次一头老虎误闯进了山寨里,当时所有人吓到了,我还去趁乱摸了一把,就在我们所有人着急时,杨老大忽然出现,一拳头就把那老虎打趴下,两拳头直接将老虎脑门砸开花。先前我给祝寒山的那个皮子,就是从她手里头买来的。娘,那可是老虎啊!”   江云兰:“……”   她滴个乖乖。   怎么听起来,儿子找来的这个山匪头子儿媳妇,比带回来一个肌肉大汉还可怕? 第96章   在把人睡了之前,宁朗对杨真的印象,也如同普通人一般,又是害怕,又是敬畏。   杨真是真的厉害,虽然是个女子,可论武力,整个青州城里头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原先山上还有不少山匪寨子,大大小小更占据了一块地盘,好坏都有,等杨真来了以后,便将他们全都打趴下,所有山匪全都成了她的手下,便是如今的青龙寨,这座山也改名叫了青龙山。   宁朗不禁吐槽;“哪里会有姑娘家左青龙右白虎的,娘,你说是不是?”   江云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继续。”   先前安王派宁朗过来青州,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与这群山匪交好。宁朗虽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安王这么吩咐了,他也就这么听了。到了这儿以后,他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交友能力,顺利和这些山匪打成一片,虽然早早就知道了杨真是个女人,可因着她太过凶残,平日里也是男装打扮,因此只将她当做兄弟看待,和她相处时,也与其他山匪没有什么分别。就连平日喊杨真时,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喊她杨老大。   “娘,你别看杨老大是个山匪,可出身似乎也不低,我听其他人说,杨老大家里头还出过将军,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变成山匪了。”宁朗挠头:“您要是想知道,我就再去打听打听?”   江云兰回想了一番,也没想出有哪位大将军是姓杨的。她摇了摇头,道:“咱们家也不是那么看中门第的人。”   让她来看,若是让宁朗娶了那些世家贵女,才是让她头疼。宁朗性子跳脱,哪怕是死了一回也没长进,且不提那些世家贵女能不能看上他,只说他脑袋空空、不学无术,就足够让那些世家贵女瞧不上眼。原先江云兰还有些担心,可如今瞧着宁朗一脸后怕的模样,知道宁朗惧怕他口中的杨老大,心中反而生出了几分满意来。   若是这杨老大强势一些,又是个脑袋清醒的,能管着宁朗,也再合适不过。   唯独让她有些发愁的是,杨老大似乎也瞧不上宁朗……   这不,躲到现在也没回来!   茶楼里。   宁暖灌下了一杯茶,一抬眼,便见楚斐坐在她对面,一双桃花眼笑得眉眼弯弯,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片刻也不曾移开过。   宁暖低头抬头,仍然和他的目光对上。   宁暖无奈将杯子放下,出声问道:“王爷若是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不必这样看着,哪怕是王爷看再久,我也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实在是巧,宁姑娘见着我在看你,便知道我是有话要与宁姑娘说。宁姑娘你说,这不是叫做心有灵犀?”   宁暖:“……”   旁边的香桃配合地做出了反应。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道:不管是遇到几回,这安王也是一样的不要脸。   宁暖耐心地道:“王爷此次来青州,又是为了何事?”   “本王不过是出门散心,哪知道这么巧,竟然又和宁姑娘挑中了同一个地方。”   “我是陪兄长出门,算不得巧。”   楚斐从善如流地应道:“那也定是宁姑娘来了这儿,我才会选中了青州作为目的地。宁姑娘你瞧,这是不是又是我们心有灵犀?”   “……”   宁暖只好低头喝茶,只当做自己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香桃又翻了一个白眼,心道:安王的搭讪技巧也真是一如既往的拙劣。   她酸溜溜地道:“恐怕是安王殿下您得知了我们小姐来了青州,特地跟过来的吧。”   “怎么会?”   “我们小姐出发时,可没听说安王殿下何时出了京城。小姐和夫人一路往青州赶来,不曾停过,王爷出来游山玩水,竟然还能与我们小姐先后到,替王爷赶车的马,恐怕便是传闻中的飞马吧?”   楚斐:“……”   楚斐目不斜视,看着宁暖,义正言辞地道:“这实在是巧合,都是我与宁姑娘有缘分!”   宁暖低头,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楚斐眼睛一亮,立刻便道:“想来宁姑娘也是这样觉得吧?”   “我与王爷有没有缘分,我也不清楚。”宁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声说:“只是王爷特地从京城赶来,就不怕耽误事情?”   “我出门前,自然是将所有事情都交代好了。”楚斐得意道:“不管你在青州待多久,我也能陪着你。再说了,宁朗若是真的将杨老大娶回了家,我也算是他们的媒人,这样的时候,我怎么能不在场?”   “王爷为何称呼杨先生为杨老大?”   “这儿的人都这样称呼。”楚斐道:“她是青州最厉害的山匪头子,青州城里头,哪个人不认识?这几日是她刻意隐藏,装得文雅一些,等我的手下将她找回来了,让她换回了原来的打扮,你便能知道杨老大威名之盛。”   “王爷这般了解?”   楚斐心想:可不是嘛。   上辈子,他可也是在杨老大的手中吃了不少苦头,别提被害得多惨了。   这辈子,他特地让宁朗早早来青州,与这群山匪交好,就是为了避免以后的那场暴动。若是那场暴动如同上辈子那样当真发生了,杨老大已经站在他这边,至少也能比上辈子更好解决一些。   可这些话,他是不可能和宁暖说的。   楚斐说:“让你兄长来青州之前,我也调查过一些。”   宁暖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   他们坐在茶楼里头,喝过了好几杯茶,楚斐带来的人手才总算是将杨真给找了回来。   杨真臭着脸,似乎是知道了他们身份的缘故,也没有多反抗。刚一坐下,她便立刻嚷嚷道:“小二,快上些好酒好菜!”   “若不是我今日还没有吃东西,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你们抓住。”杨真嘀咕道:“早知如此,我也不应该嫌弃那两个馒头,虽然寡淡了一些,倒也能填饱肚子。”   宁暖微微笑道:“杨姑娘若是不跑,便能吃上肉包子了。”   杨真脸色更臭。   等小二将好酒好肉端上来,她囫囵填饱了肚子,才抓着烧鸡的鸡腿,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问道:“宁朗带着你们来青州做什么?他明明都跑回京城了,还回来做什么?”   “兄长此次回来,还带上了我与娘亲,是来向杨姑娘提亲的。”宁暖看了楚斐等人一眼,才又道:“哥哥已经知道错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杨姑娘,杨姑娘若是有什么要求,只尽管提出来,我们定会尽力满足。”   可杨真却是听不到她后面说了什么。   当宁暖说出提亲两字时,她就已经愣在了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口中的烧鸡才咬了一半,剩下那块肉用牙齿咬着,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过了好半天,她手中的烧鸡腿才扑通落到了桌上,她咕咚将口中的肉咽下,手上毫不客气地伸手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脸上的表情才逐渐变得惊恐。   “他疯了吧?!”杨真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来找我干什么?提亲?你确定是他亲口说的?确定不是你听错了?!”   宁暖又看了楚斐等人一眼。   楚斐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将汪全等手下赶了出去。等这些人走出门,见宁暖还看着他,他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作为一个外人走了出去。   等雅间的门关上,宁暖才道:“此事千真万确,连给杨姑娘的聘礼,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杨姑娘愿意答应的话,便能立刻着手准备你们的婚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杨真连连摆手,全身上下都透着拒绝:“你别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哪怕是宁朗本人来了也一样。”   宁暖点头应道:“我也知道,那事是个意外,杨姑娘不喜欢哥哥,也是正常的。”   杨真嗤笑一声:“那种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小白脸,我单手就能打十个。”   宁暖:“……”   宁暖想了想,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夸宁朗。只看外表,杨姑娘穿上男装时,英气挺拔,比哥哥都还要俊俏几分。   杨真话锋一转,忽地伸出一根手指的挑起她的下巴,姿态轻佻地道:“若是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过来给我做压寨夫人,我倒是心甘情愿的很。”   宁暖:“……”   门外的楚斐重重地咳了一声,警告性地拿扇子敲了敲门。   宁暖:“……”   宁暖看了香桃一眼,等香桃出去将那个王爷又赶出去了几步远,她才又说:“杨姑娘难道要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杨真兴致缺缺地收回了手:“我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便是。我不在意,偏偏宁朗那家伙难缠的很,跟条狗似的跟在身后,我瞧着便烦躁。我已经与他说了无数遍,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他后来回了京城,我也当做是他已经明白了,谁知道他又回来,还过来说什么……提亲?”   杨真无语凝噎。   宁暖长到这么大,也是头一回见到她这样的人物。   瞧着她轻描淡写的模样,宁暖险些以为是自己的认知出了差错,又或者兄长才是那个被始乱终弃的人……若是真要这么说,倒也不算是错。   她呐呐道:“我哥哥也并非一无是处。”   杨真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宁暖眼睛一亮,刚要说点什么,却见杨真伸出一个拳头,又竖起小拇指,晃了晃:“若说他的优点,恐怕也就是只有那么一点点。”   宁暖:“……”   “你瞧,你也清楚,宁朗这人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更清楚。我见过的男人不少,若是做朋友,他这人傻里傻气,一眼就能看穿,也没有什么心机,我倒也不介意,可你要是让我嫁给他……”杨真的话没有说出来,面上却已经露出了深深的嫌弃。   宁暖一下子没话说了。   她心道:并非她不愿意说,可实在是哥哥身上没有半点优势。   “这话我不但是要在你面前说,就算是宁朗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对他这样说。”杨真起身站了起来,道:“你也不用再来劝我,提亲一事,我就当你从未提过,若是你要在青州多逗留几天,你是宁朗的妹妹,又看在我们这两日这般有缘,我倒可以做东,带你在青州城里逛逛。”   宁暖谢过了她,目送着她转身离开。   直到杨真走到了门口,她才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杨姑娘方才与我说的这番话,还是与我哥哥再说一遍才好。哥哥这人死心眼,只有亲耳听到了,才会罢休。若是杨姑娘不说,哪怕是我们放弃了,哥哥也会继续死缠烂打。”   杨真的背影顿了顿,又抬起手朝她挥了挥,当做自己知道了,然后才继续走了出去。   ……   青龙山上。   江云兰又等了许久,眼见着外面日头越来越高,又快到了中午,还不见人过来,脸上才露出了失望来。   “不如我们先下山去,等下一回再来吧。”江云兰道:“阿暖还在城里头等着我们,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宁朗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两人才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老大回来啦——” 第97章   江云兰抬起头,却见外面走来一个长衫男子。听宁朗介绍过,又听这些山匪喊大王,所以她知道这长衫男子就是女扮男装的杨老大。   却看这个杨老大眉目英气,只看外表,看不出半点阴柔之意,只见杨老大站在其他山匪面前,身形不如那些山匪强壮,却有几分俊俏,若是放在京城,恐怕早就已经得了不少姑娘的芳心。   江云兰愣了一下,心道:若非早知道,恐怕她也就将杨老大当成了男人。   她将心中情绪压下,抬头露出一个热切的笑容来:“这就是杨……杨姑娘了吧?”   杨真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宁朗,知道她是宁朗的娘亲,态度也还算恭敬地问了声好。   杨真径直走到主位坐上,她翘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坐姿流里流气,江云兰见了,先是挑了挑眉毛,却也没有说什么。   宁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在外面躲了那么久,总算是愿意回来了?   “我何曾躲过。”杨真不甚在意地道:“我不过是去山下逛了一圈,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特地躲着你了?”   其实本来就是这样。   宁朗连连应下:“是,是没有,是我弄错了。”   江云兰又转头看了看他,眼带惊奇。   “你不是回了京城,如今又回来做什么。”杨真顿了顿,眼看着他就要将那句话说出口,便又抢白道:“既然你都带着家人来了,就在青州住几天,好好招待了,过个几日再将人送走。山上事情多,我就不打扰你了,也算是放你几天假,等你将家人招待完了,再回来就是。”   宁朗一噎,刚要开口回答,却被江云兰伸手拦住。   江云兰朝着她笑了笑,口中问道:“不知道我儿在这山寨里头是做什么,有没有给杨姑娘添麻烦。”   “麻烦倒是没有,却是无用的很。”杨真说的毫不客气:“左右山上也不缺他一口饭,养着便是。他还会识字算数,比山上这些大老粗有些文化,偶尔帮山上算算账目,倒也不算是浪费了粮食。”   宁朗又噎住。   他摸了摸鼻子,对着她这般不客气的话,竟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山寨里头山匪多,平日里多是靠打猎为生,皮毛卖到山下城镇里头,还是好大一笔银子。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更不会打猎,因着平日里头也就只能记记数目——这活原先也是杨真的,因着看他是个吃白饭,才勉强给了他。   江云兰脸色如常,微微笑道:“还是多亏了杨姑娘。”   杨真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她咳了一声,道:“若是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杨姑娘且慢。”江云兰组转头看了春桃一眼,春桃立刻见先前准备好的东西端了上来。东西装在锦盒里头,外表也看不出什么。“平日里我儿多亏了杨姑娘照顾,今日我随我儿过来,多有打扰,还望杨姑娘收下这个。”   “这是什么?”杨真狐疑地接了过来。   她看了江云兰一眼,手上悄悄打开了盒子,垂眸偷偷摸摸往里头看了一眼,没看清是什么,只看到一片珠光宝气,差点闪瞎了她的眼。杨真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手上毫不客气地打开了盒子。   几个金元宝整整齐齐地码在盒子里头,顿时将其他山匪看得眼睛都直了。   杨真也直了眼,视线片刻也没有从金子上移开,只口中问道:“这是什么?”   江云兰笑眯眯地:“是给杨姑娘的见面礼。”   乖乖哟。   这见面礼也太阔绰了一些。   杨真伸手摸了摸这个,又摸了摸那个,又将一个金元宝拿起来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感受了它沉甸甸的重量,再抬起头来时,看江云兰的的眼神顿时变了。   她再开口时,语气软了半截,连脸上也不由得挂上了热情的笑容:“宁夫人,瞧您真是的,您是宁朗的娘亲,我们应该招待您才是,这好端端的,带什么见面礼啊。”她说着,却快速将盒子盖上,将盒子交到了其他手下的手里。   那个手下接了盒子,一溜烟的跑了,连个挽留的机会都不留给众人。   杨真热情地道:“宁夫人来都来了,可不能这么简单就走了,不如在我这山寨里头多住几日,我让人去打野猪肉给您尝尝。您平时在京城里,肯定也尝不到这些吧?”   江云兰爽快地应道:“那就麻烦杨姑娘了。”   宁朗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怎么也不明白,不过是几块金子,却让她们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眨眼便亲热的像对亲身母女。   江云兰让人去和宁暖说了一声,然后自己则带人在山寨里头住了下来。山寨多是男人,宁暖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过来,所幸青州城里也有人手能保护宁暖,她便是放下了心,打算先集中注意力,将杨真给骗回家里头去。   杨真乐颠颠地抱着盒子往自己的住处跑,还没等跑到,身后便有人急匆匆地追了过来。   “等等!等等!”宁朗着急地在她身后追来。   杨真回头看了一眼,只好停了下来。   “你又找我做什么?”杨真头疼地说:“我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只当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都说了让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还记挂着做什么。回了京城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宁朗解释:“我回京城,也不是说不回来了。”   杨真头更疼:“那你回来就回来,把你娘带过来做什么?”   “是这样,我娘……我娘知道我做的错事,所以是让我……唔!”宁朗瞪大了眼睛,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先被她捂住了嘴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杨真道:“倒是我不想听。我只和你说清楚了,既然连你也说是错事,那咱们也不要将错就错,你跟我道过歉,赔礼我也收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盒子,“既然如此,咱们也算是扯平了,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是更好?”   宁朗一急,双手将她的手拉了下来:“这哪里行!”   “哪里不行了?!”   “我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这个后果,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一点责任都不能扛起来,往后我又如何撑起我们宁家的门面?”宁朗指了指后头,道:“你瞧,我娘也来了,我娘也是赞同我的做法,你应该也能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杨真伸出手,戳了他肩膀一下,将他戳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那我也实话和你说清楚,我几次拒绝你,便是如同我先前和你说的那样,是我瞧不上你。”杨真残忍又直接地道:“和你做朋友,我倒是不介意,做朋友只看个眼缘,可若是让你当我的丈夫,你却是哪哪都不符合我的喜好。”   宁朗有些委屈,可怜兮兮地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地道:“既然你看我顺眼,那也不一定不行。”   “你看你,论身手,遇着了事情只会往我身后躲,论才学,和山上的这些人比,你的确算是厉害,可你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我也清楚,不过是识字算账,若是你真的厉害,早早便去参加前些日子的秋闱了,你说是不是?”   宁朗头低得更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有些失落,又有些不服气地道:“若是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   “哪怕是我谁也不嫁,在这青龙山上,我也是个山大王,还不够逍遥快活?”   “……”   宁朗一下子没话说了。   他失落地垂着头,整个人都蔫了。   见他这副模样,杨真心里头反倒是生出了几分不忍。她瞧着宁朗的模样,比山寨门口守门的大狗被人抢了骨头还要可怜,杨真想了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瞧,京城里头多的是比我漂亮温柔的姑娘,个个都符合你的喜好,你也不喜欢我这样的,咱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带着你娘回去,再去京城里头找一个合适的姑娘成亲,不是更好?”   宁朗抬起头,眼睛湿润润地看了她一眼,又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去。   他小声嘀咕:“我也没有不喜欢你。”   “什么?”   宁朗的声音大了一些:“我说,若是让你当我的夫人,我也不介意。”   杨真:“……”   杨真叹气:“可我介意。”   宁朗没话说了。   这话太过伤人,让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晌久,宁朗才道:“我还会再来的。”   杨真又觉得脑袋开始疼了,她在心里头琢磨,要不等下回宁朗出了寨子以后,就和所有人说一声,让他以后再也不能进来,这样宁朗就不会再追着她跑了。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论才学,论武学,我谁也比不上,京城里头也有许多瞧不上我的人。我爹也常说我脑子笨,我脑子再笨,我也知道要负起责任来。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我便离你远一些,我只远远的看着,绝不打扰你。”   杨真一愣,正要说点什么,又被他飞快打断。   “我知道,你不想见着我,可你先前还说了,还愿意与我做朋友,你只要将我当做你的朋友就好,往后我也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了,我只在心里头提。”   杨真:“……”   宁朗郑重地道:“我虽然笨了一些,可凡事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往后我就在心里头默默想着你,等到你觉得我当你的夫君也顺眼为止。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喜欢上别人,你能不能再让我娶你?”   杨真哑然。   好半天,她才道:“可别到时候你先放弃了。”   宁朗道:“那我就回京城去,再也不出现在你的眼前烦你。”   杨真又没话了。   她心道:难怪那小娘子非要让她过来亲口和宁朗说,说不定就是知道了宁朗的性子,知道哪怕是她说了,宁朗也不会答应,才特地让她来找宁朗。   敢情她这是刚躲开了,又被宁朗的妹妹给哄回来了。   杨真叹了一口气,道:“那就照你说的办。”   宁朗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他想了想,又问:“那我以后可以离你几步远?”   杨真:“……”   杨真顿时头疼,连忙抱起自己装着金子的盒子,急哄哄地跑走了。   宁朗也没追上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美滋滋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一进门,便有一直黄色虎斑纹的小猫蹿了出来,蹭着他的腿,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宁朗弯腰将小猫抱起,摸了摸它后背上的毛,语重心长地道:“你可要快点变成老虎啊,不然连媳妇都娶不到啦。”   “喵~”   ……   得了江云兰递过来的消息,宁暖这才放下了心。   她虽然一个人在青州城里头待着,可身边有安王的人保护,倒也没觉得担心。   唯独楚斐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更是高兴。他随着宁暖从茶楼回了客栈,瞧着宁暖进了屋子,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头。   刚回去没多久,楚斐又美滋滋地过来敲门:“宁姑娘,今日早上你还说要出门去青州城里头走走,中间虽是临时出了事,可如今事情解决了,天色也还尚早,不如我再陪你出门走一遭?”   他没听到里面应答的声音,倒是香桃过来开了门,板着脸道:“王爷请回吧,我们小姐已经歇下了。”   楚斐只好走开。   他又回到屋子里,这才灵机一动,让汪全准备好纸笔,磨了墨,提笔开始写起信来。   宁暖在屋子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窗户,她看了香桃一眼,香桃连忙走过去开了窗。窗外是街上道路,底下人来人往,香桃刚要关上门,却是忽然有一封信飘飘荡荡,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在了窗台上。   香桃:“……”   香桃拿起信,无奈地将窗户关上,回头对宁暖说:“小姐,是安王殿下又给您寄信了。”   “拿来给我看看。”   香桃将信交给了她,又给她沏了一杯茶,然后才在旁边坐了下来,叹气道:“夫人和少爷去山上,怎么就不将小姐您带上呢。”   宁暖一边看着信,一边随口应了一声:“什么?”   “夫人这一去,竟是没有回来,让小姐一个人在客栈里头待了一晚上,如今更是来了消息,说是要多待几天。”香桃叹气:“虽然少爷留了人会保护小姐,可夫人不知道,安王殿下也来了青州,还就住在小姐隔壁呢,如今夫人不回来,可不就是给安王机会?让安王来纠缠小姐?”   宁暖飞快地将信扫了一眼,才道:“来了又如何。”   “都在同一个客栈里头了,若是安王殿下又来纠缠小姐,小姐可挡不住呀。”香桃说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在府中还好,又有墙挡着,还有守门的,就连夫人也不会轻易让安王殿下过来,可如今夫人在山上,客栈里头只有我陪着小姐,安王殿下今日已经是纠缠了一天,之后也不知道会如何纠缠小姐呢。”   “香桃,替我磨墨。”   香桃应了一声,起身替她将纸币拿来,站在一旁磨着墨。眼见着她竟开始提笔写起回信,又道:“小姐您瞧,从前您是绝对不会搭理安王殿下的,如今倒好,竟是还愿意给安王写信了。”   “我与他就住在旁边,他来喊话时不搭理,如今他寄了信过来,又要让你跑来跑去,来回传话?”   香桃:“……”   香桃想了想,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小声嘀咕道:“小姐您不搭理他不就好了。”   宁暖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将回信写好,起身走到窗边,将回信夹在窗户缝隙里。很快,外面一道人影飞快闪过,夹在窗户缝里头的信也不见了踪影。”   香桃又好奇了起来。   “小姐,安王殿下在信里头说了什么?”   “青州城里头,还有着一风俗,每年到了一个日子,便会举城庆祝。”宁暖说:“他是来问我,晚上要不要与他一块儿去看看。”   香桃瞪大了眼睛:“那小姐答应了?”   “我没有答应。”   香桃这才长舒一口气。   宁暖又说:“我好像也曾经在书里头听说过,不如我们晚上出门,一块儿去看看。”   香桃一惊:“就奴婢和小姐两个人?”   “不是。”   “那还有谁?”   宁暖指了指自己:“宁少爷。”又指了指她:“和书童。”   香桃:“……”   ……   宁暖在客栈里头待了一下午,午膳也是在客栈里头解决的,等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街上却是慢慢热闹了起来。宁暖站在窗户前,能看到街上走动的人比白日里还多出很多,每个店铺门前都挂上了灯笼,将整条街道照的亮如白昼。   她换上男装,确认了宁朗派来的人就跟在周围,这才拉着香桃一块儿出去了。   香桃的心紧张地怦怦跳,直到站到了街上,瞧见还有许多少女打扮的姑娘走在外头,这才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街上的一切。她也从未见过,连书里头都没见过,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很。   “书里头说,青州原先有一位大将军,那时战乱,有敌军想要攻下青州,是那位大将军守在城门口,拼死也没有让敌人进来。”宁暖说:“后来青州所有百姓都一块儿抵御敌人,那时青州城里头只剩两千人,可敌军上万,却也让他们挡住了。”   “那就是今日了?”香桃问。   “后来,青州的人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每年到了这日便会同城欢庆,到了这日,也没有宵禁,所有人都会出来。”宁暖掏出银子,在小摊子上买了一份吃食,分给了香桃一半:“已经是过去很久了,不过这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一年到头,除了过年以外,最热闹的就是这个日子。”   香桃点了点头。   青州民风开放,到了这日,更是所有人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有些作着少女打扮的姑娘还与男子走在一块儿,模样不似兄妹姐弟,倒像是一对情人。   香桃看直了眼。   她心中喊了几声夫人,又想起夫人在山上,没出现在这儿,顿时又连忙朝着宁暖看了过去,满脸都是紧张,生怕会有些男子冷不丁和他们小姐撞上。   香桃亦步亦趋地跟着宁暖的身后,双眼紧张地盯着周围走过的人,却是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客栈以后,旁边屋子里的头王爷也是打扮了一番,摇着自己的扇子出门偶遇去了。   只是今日街上的人实在是多,连一块儿出来的都容易走散,更别说他还落后了几步。   楚斐站在客栈门口,瞧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往左看了一眼,又往后看了一眼,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熟悉的人影。   汪全提醒道:“宁姑娘出门时穿了男装,王爷可别往姑娘们身上看。”   他的话才刚说完,就被楚斐用扇子敲了一下脑袋:“本王是这样的好色之徒不成?”   汪全连忙应道:“奴才说错了,王爷当然不是。”   “到了这儿,合该换个称呼,省得暴露了身份。”   汪全:“奴才知道了,少爷。”   楚斐再看看人群,却见这些人里头,连女扮男装的人也有不少,顿时无语。这青州民风开放,却是连姑娘们也不愿意打扮了,尽往男子的模样打扮,也不知道是和谁学得。   他摇了摇头,抬脚往外走去。   “少爷?我们不找宁姑娘了?”   “索性也来了,这儿人这么多,也就只能看看运气了。”   楚斐心道:他与阿暖这么有缘,哪怕是在这样的人堆里,肯定也能碰的着。   而另一边。   宁朗听了消息,也急哄哄地去杨真的屋子里找他。   “我听说山下城里头今天可热闹了,我方才站在上面看了一眼,底下亮堂的很,不如你随我一块儿去下面玩玩?”   杨真面露纠结。   宁朗连忙补充:“只当是朋友的邀约,平日里我们也一起下山过,不是吗?”   杨真还能说什么?只得起身应了他的话。 第98章   宁暖在小摊子上买了许多吃食,与香桃分了,填饱了肚子以后,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些小玩意儿上。   宁暖给自己买了一个面具,又给香桃买了一个。两人戴上了面具以后,便与路人没有什么分别,又穿着男装,哪怕是江云兰到了眼前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香桃左看右看,见连自己也忍不住小姐,这才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她可生怕这一不小心就撞见了安王,如今看来,连她都认不出小姐,安王如何能认得出来。   香桃放下了心,也忍不住跟上宁暖,融入了青州城的热闹里。   “少爷!”香桃兴冲冲地道:“我们要去哪儿?奴婢……我方才听见有人说起,说是前头还有猜灯谜呢!”   “灯谜?”宁暖眼睛一亮。   她与香桃随着人流一块儿到了前方,果然看见有一块儿地方挂了数个牌子,而今晚灯谜的奖励也高高挂着,听人介绍,那几个灯笼是特地找了大师制作,一个个十分精巧,而最精致的那盏灯笼,足足有十二面,非但细节处处精致,还绘制了当年大将军带领青州百姓抗敌的图画,宁暖见了,便立刻挪不开眼。   而香桃的注意力则被那边戏台子吸引了过去,她刚要拍拍宁暖指给她看,却见宁暖已经朝着灯谜处走了过去,香桃也连忙跟了上去。   楚斐随着人流到了青州城中央,也一眼瞧中了那个高高挂起的灯笼。   他眼睛一亮,立刻指着那盏灯笼道:“汪全,你说宁姑娘会不会喜欢那个?”   汪全远远地瞅了一眼,又指着旁边另外一盏小巧一些的、绘制了各色花卉的八面花灯,道:“依奴才看,宁姑娘兴许会喜欢这个。”   楚斐摇头:“你不懂。”   汪全不吭声了。   他心道:他们王爷就懂了?   楚斐还真的懂。上辈子做了一世夫妻,他可是将宁暖的喜好摸得透透的,不爱金钗华服,也不喜与人来往,好甜口,最喜欢的便是他式房里的那些古籍孤本。   他也不多做解释,立刻兴致冲冲地往那边去,汪全也连忙跟了上去。   ……   江云兰也听说了青州城里头的热闹。   知道城里头的喜庆日子,连山寨里的那些山匪都坐不住了,各个都想要往山下跑。只是山寨里头不能连一个人也没有,因而那些山匪们讨论过后,便有几人走了出来,兴冲冲地结伴往山下走。   这些山匪对江云兰尊敬的很,还过来问了她的意见。   江云兰也有些心动,只是下山的路又黑又危险,她想了想,便没有答应。   “大王和五大王都要去呢。”有个山匪说:“他们已经先去了,青州难得热闹这么一回,错过可就可惜了。”   “他们去了?”江云兰心念一动,问道:“他们两人一块儿去的?”   “是呀。”   江云兰心头一喜,又连忙叮嘱:“那你们要是遇见了他们两个,可得走得远一些,千万别打招呼。”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纳闷不已,可还是应了下来。   等人一走,江云兰关上门,回头便对春桃道:“我原先还以为,朗儿笨,这追媳妇动作也快不了,那杨姑娘原来可对朗儿嫌弃的很,如今拿来,她心里也是有几分朗儿的。”   “照夫人的话来说,少爷当真是要在这山寨里头办亲事了?”   “这儿办一回,回到京城里头再办一回。”江云兰笑眯眯的:“我出门前可是连朗儿媳妇的嫁妆都带了一些过来,到哪儿都能办的热热闹闹的。”   费了大工夫过来,若是连着儿媳妇都带不回去,宁彦亭还不知道有多失望呢!   只是事情也没那么顺利。   杨真与宁朗顺着人流走到了猜灯谜那处,整个青州城的热闹里,就属这儿人最多。宁朗的目光已经被旁边戏台子上的武生吸引了过去,一回头,却见杨真对着那盏挂的最高的十二面将军图的花灯看着,半天也没移开视线。   宁朗兴致冲冲地道:“你想要那个?我去帮你赢来。”   杨真收回视线,朝他看来,和他的视线一对上,不由得便嗤笑一声:“你还懂这个?”   宁朗一噎。   他挠了挠头,对自己肚子里那点东西也不太自信。   论什么都行,唯独学问他是不行的。   “可青州不比京城,这儿的读书人少,我去试试,万一就帮你把那灯笼赢了过来呢?”宁朗道:“你别瞧我这样,我也是个秀才。”   杨真侧过身,给他让开了位置。   宁朗兴冲冲地去了,过了没一会儿,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对上杨真的视线,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这……青州的读书人也比我想象中的多。”   杨真又笑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她与宁朗一块儿站到了戏台子前面,一人手里拿着一包从小贩手里买来的瓜子,一边磕着一边瞧着戏台子上的表演,眼见着那台上的武生翻过了几个跟斗,跳过了几个火圈,便随着人群叫一声好。   这台上的表演刚过了一轮,手里头的瓜子也磕完了。   杨真拍了拍手,回头正要去叫宁朗,却见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又不见了。杨真愣了一下,也没走开,就在原地等着。果然,没过一会儿,宁朗便满头大汗地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他手里头提着一盏花灯,不是十二面的,是最普普通通的四面,也是最常见的那种——因着这日是为了纪念当初青州百姓齐心协力抗敌成功的日子,大街上卖的花灯也大多数是绘了这样的图案。宁朗跑了好几个摊子,从里头挑出了画的最好的那盏,才忙不迭地跑了回来。   “我想你那么喜欢,就去给你买了一盏。”宁朗说:“那盏十二面的,我实在不擅长猜谜,你要是嫌弃这个,等我再去找做花灯的匠人,再给你做个十二面——不,给你做个二十四面的。”   杨真笑了出来:“我要二十四面的花灯做什么?”   宁朗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好看。”   杨真伸手将他手里头的花灯接了过来,花灯里的蜡烛静静燃着,给外面绘的将军图蒙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辉。既是最普通的,给花灯上面画图的画师技艺也不算厉害,只朦胧画出个人影,与灯谜头筹那盏十二面的精致花灯根本没法比。那盏十二面花灯上的画,画师技艺精湛,画工出色,一眼瞧了,让人仿佛置身在当年战场之上,热血沸腾。   她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接了过来,说:“这个也好看。” 第99章   那些灯谜难倒了宁朗,却没难倒宁暖。   宁彦亭常说,若是她为男子的话,参加了科举,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回来。青州地方偏远,全民尚武,读书的人也不多,此次灯谜是特地请了青州城里头书院的老师来,那老师是个举人,知晓青州百姓的底,此次节日也是为了热闹,因此他也没有将题目出得太难。   宁暖一路猜过去,旁边不少人垂头沮丧离开,唯独她连对数题,站到了那盏十二面花灯前。   偏偏与她一块儿站到了那盏花灯前的还有一人。晚上出来玩的百姓多数都带了面具,宁暖是,那人也是。小摊子上卖的面具也与青州风格相同,多数都是兽面。那人便戴了一张银狼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巴。   宁暖看了那边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她将纸条交给了负责灯谜的人,那人也是如此。   负责人对完了纸条,却是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两位公子答对的题目一样多,按照规矩,得是答得最多的人才能拿到那盏花灯,这……”   “一样多?”另一人道:“那花灯只有一盏?”   “正是。”   “这倒是糟糕了。我对这盏花灯势在必得,若是这位公子愿意,我可以给公子一些银子。”那人说。   宁暖听出来了。   这声音分明是安王的。   隔了一张面具,她便看不清安王的模样,只是平日里听过许多次他的声音,如今安王一开口,她便立刻认出来了。   原来是安王要与自己抢这盏花灯?   宁暖心念一转,抬头看了那一盏十二面花灯一眼,那盏花灯高高挂着,里面烛火摇晃,映照着外面的画,让她见了便喜欢,实在是舍不得放弃。   宁暖张口,将自己的声音压得低沉,和平日里没有半点相似,“不巧,我也实在是喜欢这盏花灯,若是公子不介意,倒不如我出银子,请公子收手。”   楚斐挑了挑眉毛。   两人一块儿朝负责人看了过去。   负责人想了想,便道:“张夫子今晚也来了,不如将张夫子请来,让张夫子给两位出题目。今晚的花灯,只看谁答得题目多,谁能答到最后,这盏花灯就是谁的。”   两人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张夫子年纪大了,原本坐在后头看热闹,听闻有两人都猜中了他出的灯谜,便兴致勃勃地出来了。他出来见两人,见两位都是年轻公子,不过是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顿时笑得眯起了眼,听罢负责人的话,也没有拒绝,等他坐好,稍稍一想,很快便出了第一道题目。   ……   见杨真愿意接受自己的花灯,宁朗欣喜若狂,恨不得当场便跳起来。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只是面上仍是忍不住露出了乐呵呵的笑来。   他指了指上面的戏台子,说:“你看,那上面的戏也演完了,你还要继续看吗?”   “不如去别的地方?”   宁朗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却见花灯那处不知何时又聚集起了人来。他不由得好奇:“那又出了什么事情?”   杨真将花灯提在手中,垂着眼皮盯着里头的烛火瞧,听他说着,便应道;“过去看看便是。”   两人挤进了人群里。   从人群里头挤出来,到了最前面,才知道是有两人都猜中了所有灯谜,因此正在让夫子现场出题,让两人比拼,谁要是能答到最后,就能拿到那盏十二面的将军灯。   宁朗目瞪口呆。   乖乖,别说那盏将军灯,他去试了一把,不过两道便将他难了回来,结果如今倒好,竟然还有两人都猜对了?   这人比人,真是令人无奈。   宁朗叹了一口气,却被杨真戳了戳,他转头,却见杨真提起手中花灯,一本正经地说:“别看他们,你也厉害。”   虽说此将军灯不是彼将军灯,却也差不多了。   宁朗挠了挠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他朝场中看去,只见不知道何时搬了两张桌子过来,那两人一人站在一张桌子后面,身旁带着一个小厮,张夫子坐在前面,沉思一会儿,说出一个题目来。就在他话音落下时,那两人仿佛不用思考一般,立刻提笔写下答案,又几乎是同时放下笔,连纸上墨迹也没有擦干,便被身旁小厮急匆匆地拿起,送给张夫子过目,再由张夫子身边的人将两人的答案念出来。   宁朗听着两眼发晕,只听身旁一些书生不时叫好,才知道两人不分伯仲,旗鼓相当。   他转头,却见杨真也看得津津有味。   “你看得懂?”   “什么?”   宁朗指了指那边,有些不知所措地道:“难道你听得懂?”   杨真点头:“我从前学过一些。”   “……”   杨真给他解释:“如今这道题目出的是和兵法相关,我看过不少兵书,这方面倒是了解,你要是和我说什么四书五经,我就不明白了。”   宁朗:“……”   果然,等张夫子又出了一道新题目,杨真便和他一块儿陷入了呆滞之中。   “你做山匪头子的,看兵书做什么?”宁朗面露纠结:“难不成你还要带着底下兄弟们去打仗不成?”   杨真道:“总会用上的。”   “如今天下太平,除了边关还有些不安分之外,也没有什么战乱。”宁朗挠了挠头:“哪怕是你要入军营,恐怕也有些难。”   不说别的,杨真是个女人,若是女扮男装去入军,哪怕知道她身手不凡,以一敌百,宁朗也要担心。   “我小时候,家里人逼着让我学这些。”杨真道:“现在是用不上了,可我也忘不掉,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山寨里的人要是不愿意,那么就让他们继续当山匪,可当山匪有什么意思?”   “喝酒吃肉,哪里没意思?”   杨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敢杀人吗?”   宁朗一噎。   “现在山寨里头所有人都是去打猎,皮子和肉卖到山下,来钱快,也不少,虽然辛苦,倒也安稳,青州里头的官兵也不会来抓我们。”   “这不好?”   宁朗来之前,是听说过青州山匪的事情,说他们奸淫掳掠,连官府也治不了。到了这儿才发现,山匪虽然叫做山匪,却和猎户人家没有什么不同。   “我看山上的兄弟们也喜欢的很,哪有人天天想要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个安稳日子有什么不好?”   “你也这样想?”   宁朗点头,又想着她没看到,便应了一声。   杨真抬起头,看着远处挂着的十二面宫灯。画师有精湛的技艺画出了青州百姓齐心协力守城的场景,这个故事是青州百姓从小听到大的,几乎人人都能从头到尾说出来。   可她听到的更多。   她从小便听着这个故事,在襁褓时,便有人告诉她,祖上出过威武的大将军,世世代代守护着青州百姓,那些话是将军后人告诉她的,她还听人念叨,说是身体里流着大将军的血脉,以后也要做个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继承大将军的遗志,守护青州的子民。   她应当是站在战场上,一身武艺应当用在敌人的身上,斩得也不该是野兽的头颅,她不能在乡野山间浑浑噩噩过着日子。   杨真轻声说:“可我不想这样。”   宁朗怔了怔。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面带忧虑地道:“那我可能会成为你的后腿。”   杨真:“……”   杨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宁朗自顾自地接了下来:“我身手不行,若是跟你上了战场,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以后还会连累你。”   杨真:“……”   “早知如此,当初我爹跟我请师傅的时候,我就该好好学,要是我以前没想着逃学,说不定如今也能和你一样能打老虎了。”宁朗叹气:“我这话说了无数回,可现在后悔倒是有些晚了。”   “……等等。”杨真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一块儿上战场?”   宁朗反应过来,顿时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和杨真的视线对上。   杨真:“……”   宁朗欲盖弥彰地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要是上战场了,我放心不下,自然是要跟着你的。”   “……”   “你放心,从今日起,我便开始勤学苦练,你瞧,我比你刚开始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长进了一些?刚开始的时候,你一招就能打倒我,如今我却已经能在你手下撑过三招了。”宁朗一本正经地说:“我再练练,等以后你做了大将军,我就跟在你后头做军师。”好像整个军营里,最不需要会打架的就是军师了。   杨真笑:“你连兵法都不懂,还想做军师?”   “……”宁朗又说:“那我做伙头兵也是可以的。”   杨真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们又朝着场中看去。   宁朗看得正专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旁边杨真轻轻地道:“那画上的杨将军,是我的祖父。”   宁朗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意识,忧虑地道:“你是将军的后代,那我岂不是配不上你了?”   “……”   “我爹是朝中官员,以后说不定还能再升官。”宁朗想了想,说:“真要说起来,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   宁朗又连忙反应过来,继续欲盖弥彰地道:“做朋友也不讲究家世,你不会要嫌我出身低吧?”   “……”   他忍不住转头朝杨真看去,结果他才刚转过头,还没看清杨真的表情,杨真便已经伸出了手,盖住了他的脸,将他的脑袋又掰了回去,不让他看着自己。   宁朗迟疑了许久,才又小声地道:“我祖上也出过二品大官,也不算低了。”   “……闭嘴!”   宁朗“哦”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了。   ……   而那边,由张夫子出题目的对决,也渐渐出了胜负。   张夫子出的题目一道比一道难,到了后面,连周围那些围观的书生都有些听不懂了,唯独两人还在奋笔疾书。   “这最后一道题,是老朽近日在一本书中看到的。”张夫子说:“这个问题答案,连老朽也只是刚刚参透。若是两位公子都答中了,那老朽也无计可施了。”   楚斐道:“先生请。”   张夫子思索了一番,将记忆里头的那道题目说了出来。   这道题目实在是难得很,不但先前难倒了张夫子,也难倒了在场围观的众位书生,书生们听罢,纷纷陷入了沉思。就连宁暖和楚斐也是如此。   宁暖也觉得这道题目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说过,可如今她仔细思索,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现场安静了片刻,楚斐才上前一步,朝着宁暖拱了拱手,张口便将答案说了出来。也算是他运气好,这道题目,他上辈子还与阿暖仔细研究过,琢磨了好几天,才最后琢磨出这个答案,没成想这辈子却是在这儿先听到了。   他答了出来,这场比赛也算是尘埃落定。   宁暖自愧不如人,眼巴巴地瞧着那盏十二面花灯被人送到了安王的手中,她近距离看着那盏花灯,却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   楚斐走了过来。   “这花灯是在下要带给心上人的,恕在下不能将花灯让给公子了。”   宁暖盯着他瞧,一声也不吭。   楚斐单手拿下面具,又说:“今日和公子比试,让在下也颇有所得,若是公子不介意,不如与在下做个朋友,若是公子答应,不如也摘下面具,让在下见上一面。”   宁暖:“……”   楚斐眉目含笑,被这四周的花灯映照着,竟是有几分温润。   宁暖可没见过这样的他,方才她穷尽所能,与安王比试,一场比试下来,也是酣畅淋漓,心中觉得十分畅快。   宁暖想了想,便也摘下了面具。   等她的脸露出来,对面方才还笑着的楚斐竟是也呆了。   楚斐呆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又低头看看手中的花灯,再联想起自己费心比试赢来花灯要送给她,结果反倒是从她手里头抢了过来……楚斐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了。 第100章   除了楚斐与汪全二人,谁也不知道楚斐心里头的情绪如何云翻覆涌。在外人看来,只瞧见两人都摘了面具,又都是模样俊俏的公子,再停了楚斐方才说的话,只当做两位公子要交朋友了。   以文交友,倒是一段佳话。   张夫子连连点头,周围围观的书生也是目光热切。   楚斐呆愣在原地,而宁暖却面色淡然,冲着他点了点头,道:“是我不如楚公子,在下输的心甘情愿。”   张夫子出的最后一道题实在是难,可安王却轻易地便答了出来。宁暖虽然早就知道他才学不算是差,就连青山书院与白鹿书院的书生们和院长都对他倍加推崇,宁暖只知道他厉害,却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厉害。   宁暖向来对自己有些自信,可见着楚斐却如此轻易地赢过了他,心中也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她向来敬佩有才学的人,而安王口中又说,那花灯赢来也是为了给她,心里哪里能生出火气来。   楚斐急急上前一步,又懊恼地收回了脚。他低头看看手中的花灯,再看看对面的人,怎么也不敢相信,方才与自己比试的人竟然是宁暖。   可怎么会是阿暖呢?   楚斐的视线飞快地扫了宁暖一眼,却见她身上穿的是男装,不但身高比先前高了一些,连身形都与原来有些细微的差别,方才又带着面具,宁暖又刻意压了声音,这才让楚斐连半点也没察觉,与自己比试的人就是他想要送花灯的人。   “宁姑娘、不,宁公子,我……”楚斐脸上满是懊恼:“我也没有想到,方才与我比试的人竟然是宁公子,若是早知道……”   “若是早知道,楚公子难道还要将这花灯让给我?”   楚斐刚要应下,又想起宁暖的性子,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若是阿暖,肯定不愿意听到他答应。可实话实说,他也的确是这样打算。他赢来这花灯,本来就是要送给阿暖,如今却是从阿暖的手中抢了过来,算是什么道理?   “既然是楚公子凭本事迎来的,那楚公子便收好吧。”宁暖勾唇一笑:“楚公子可要小心些,这花灯精巧,若是不小心撞坏摔坏了,也实在是可惜。”   楚斐连连点头应是,半句也不敢反驳。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   从楚斐揭下面具时,宁朗便愣在原地,后来连宁暖也摘下了面具,他更是没回过神来。饶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方才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比试竟然是安王和阿暖两人。   “阿暖?!”宁朗终于叫出声来:“你怎么在这?还……还……”   宁暖闻声转头看去,瞧见他,也顿时惊喜:“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还要问你呢!”宁朗急哄哄地走过来,将她拉到身后,满脸警惕地看着楚斐:“你怎么和这家伙待在一块儿?”   “哥哥方才也瞧见了,我与楚公子都想要这花灯,才因故与他比试。”宁暖道:“倒是哥哥你……”宁暖说着,目光朝着宁朗身旁的杨真看了过去。   感受到他的视线,宁朗顿时不好意思,他看了杨真一眼,咳了一声,故作认真地道:“我与我的朋友出来一块儿玩。”   宁暖应了一声,也状似是信了他的话。唯独杨真撇过头,恨不得钻到地里面去。   “我还没有给你介绍。”宁朗对杨真道:“这是我的妹妹,我时常和你提起过的那个。此次她也与我一块儿来了青州,你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可不是呢,昨日与今日,也不知道见了多少回了。   杨真含糊地应了一声,躲躲闪闪地与宁暖应了一声。   “阿暖,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咳,朋友。”   宁暖含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我与杨姑娘早就已经见过了。”   宁朗惊讶:“真的?”   “你与娘亲上山以后,我便一个人带着香桃去青州城里头逛,若不是杨姑娘出现,恐怕我也早就已经被小摊坑了。”宁暖说:“哥哥你是不知道,那小贩竟是将狗皮染成虎皮要卖给我,我眼拙,也没有分辨出来,差点便被骗了过去。”   宁朗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当初他可不就将猫崽当成老虎崽子?如今那只猫也还在山上养着呢。   “这可多亏了杨姑娘。”宁暖夸道:“杨姑娘真是正义之人。”   杨真被夸得抬不起头来,偏偏宁朗还不停应是,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过去。   杨真又指着楚斐问:“那这个又是谁?”   宁朗看了一眼,撇过头道:“我也不认识。”   楚斐:“……”   宁暖说:“楚公子是我们在京城时认识的,也来了青州,杨姑娘应当是见过的。”   杨真点了点头,又指着他手中的花灯道:“这个花灯竟是被你赢走了?”   “正是。”   “不如你出个价钱,卖给我吧。”虽然手中提了一盏,可这盏十二面的花灯,仍然让她念念不忘。   楚斐摇头:“这花灯,在下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宁朗冷笑一声,问:“这儿哪里有你的心上人?”   楚斐:“……”   楚斐下意识地朝宁暖看了一眼,察觉到他的视线,宁暖抬起头来,微微摇了摇头。   楚斐赌气道:“那我就带回京城去,再送给她。”   宁朗哼哼,心想:反正你也进不了宁家的大门。   见他实在不愿意割爱,杨真才提着自己手中的花灯,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好几眼,这才收回了视线。   灯谜是猜完了,可青州城里头的热闹却没有结束,那边的戏台子又来了新的旦角,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而其他地方也被围了不少人,青州城里头的气氛还火热的很。   宁朗惦记着自己还要与杨真继续去培养感情,因此拉着宁暖叮嘱了一番,让她离安王远一些,又瞪了安王好几眼,这才拉着人飞快地走了。   等他们两人的人影消失了,楚斐这才凑到了宁暖身边,表情有些委屈。   宁暖轻声道:“若是楚公子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谁说我没有事情。”楚斐将花灯交到汪全手里,自己则从怀里拿出一份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一看,才知道里面是炒板栗。   他将板栗递到了宁暖的面前,道:“我知晓你喜欢吃这个,方才见到了,就顺手买了下来,你放心,如今它还热着,正好入口。”   宁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犹豫地接了过来。   油纸包着的板栗果然还是热的,也不知道是买来多久了,可一直被人小心放在怀里头,温度倒也一直没有凉下去。一想到这包板栗曾被人这么小心地珍视保管,宁暖捧着它,指尖也不觉变得滚烫起来。   “王爷费心了。”宁暖轻声道:“王爷若是说一声,民女自己去买便好。”   “我怕你找不到。”楚斐摇头:“那卖板栗的瞧着生意不错,我怕你还没找到,他就已经先收摊回去了。”   宁暖一时无言。   晌久,她才轻声应道:“那民女就先谢过王爷了。”   楚斐小声嘀咕:“若是你能每回都接受本王的好意,那就最好了。”   宁暖只当自己没听见。   她捧着板栗转身离开,脚步走得缓慢,可楚斐也没有追上来,大约是还惦记着方才宁朗的警告,只瞧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了人流里,楚斐才垂头叹了一口气,道:“汪全,回去吧。”   “王爷?您不追了?”汪全愣住:“您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宁姑娘呢。”   “追什么?”楚斐从他手中将花灯接了过来:“不早点将这花灯带回去,小心被人给冲撞坏了。你方才没听着?宁姑娘可说了,让本王小心着些。”   汪全只好跟了上去。   宁暖走出去好远,这才停了下来,将手中油纸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颗褐色的板栗。   “小姐?”   宁暖手中微微使劲,外壳松脆的板栗便立刻露出了里面嫩黄的栗肉,她将外面的皮壳扔掉,小心将栗肉放入口中,香甜软糯,果然好吃。   “小姐?”香桃小心翼翼地道:“您真的接了?”   宁暖没有抬头,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了第二颗,唯独心情却是轻快了不少。   “不如你再帮我看看,这儿还有没有卖板栗的。”   香桃果真朝四周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安王说中了,她找遍了四周,也没有找到那个卖板栗的,指不定是真的已经回家去了。   宁暖没有多待,一路吃着板栗,慢吞吞地回了住的客栈里头。   她刚走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桌上那盏十二面的花灯,屋里头漆黑无比,唯独这盏花灯里的烛火还在燃烧着,照亮了四周。   香桃立刻惊呼出声:“这盏花灯怎么在这儿?”   可不就是来送给心上人了?   宁暖走过去,便看见桌上还放了一张纸,落款正是楚斐的名字。   ……   一直等到了城里头的热闹散去,宁朗才依依不舍地和杨真往山上走。   “我到了青州这么久了,可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热闹。”   “往后还有热闹的。”杨真走在他前头,手里头抓着他的手。回山上的路又黑又陡,宁朗如同个睁眼瞎,唯独她对这块儿熟悉的很,便提着花灯走在前头,勉强让花灯照亮一些路。“等到了过年时,青州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宁朗说:“过年时我都回家啦。”   “……”   杨真不说话了。   宁朗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对,又连忙补充:“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回京城去?”   “去京城?”   “你没去过京城吧?京城比这儿热闹多了,别说十二面的花灯,还有那种装了机关,从外头看上去,还能看到灯笼里头有人在跳舞。”宁朗说得兴致勃勃:“不如你跟我一块儿回去,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杨真笑了一下:“我过去做什么?”   “你……”宁朗顿了顿,说:“你是我的朋友,过去又怎么了?我将祝寒山也介绍给你,你肯定从没见过他,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我听我娘说,祝寒山也时常来我们家,连祝寒山都来了,你……你也是我的朋友,自然也可以来。”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宁朗顿时急了:“难道你连朋友也不愿意做了?”   杨真无奈:“你分明知道。”   宁朗一噎,又讪讪住了嘴巴。   他低着头,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脚下的山路,左手被杨真牵着,稳当当的很,让他十分安心。宁朗抬脚迈过了一块儿石头,才又问道:“等到了过年时,山上那些弟兄们也会陪着你吗?”   “他们也无家可归。”   “也?”宁朗楞了一下:“也是什么意思?你的家不就在青州城里头吗?”   杨真忽然停下了脚步,宁朗一时不察,差点就和她撞上。   她转过身,看向山下,抬手举起花灯,指着青州城的方向:“你看那儿。”   宁朗抬头看去。青州城如今还亮着,热闹虽然散去了,可火光却没有暗下来,整座城都映照在一边暖黄之中。他们方才也在那儿度过了一个热闹欢快的夜晚。   “我的家曾经在那儿。”杨真说:“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守在青州,直到一场战役,我的祖父率领青州百姓挡住了上万敌军,一同救下了青州。”   宁朗想:他们方才在青州城里头热闹的,也就是为了庆祝这个。   “消息传到京城,圣上龙心大悦,奖赏了我的祖父,封他为一等大将军。”杨真语气平静:“我的祖父仍然在青州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到京城。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说起,说他意图谋反,圣上便连下了好几道旨,让他回京。”   宁朗愣住。   “他没有去。那时敌军还惦记着青州,他不能去,若是他去了,青州便无人守着,迟早就落到敌人的手里。”   “……”   “后来他赢了,圣上却大怒,下旨抄了他全家。”杨真:“然后我就没有家了。”   “……”   宁朗仰头看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杨真面色却十分平静,月光照拂在她的脸上,让宁朗看得清楚,她面色如常,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双眸子也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宁朗想了想,才问:“后来你是怎么过的?”   “我爹的亲兵护着我逃了出来,我们一直没离开青州,也没有人发现,他教我功夫和兵法,后来他病死了。”   “然后你就去当山贼了?”   杨真点头。   她转过身,又拉着宁朗继续往山上走。她走的很慢,宁朗心里头揣着事情,也能慢吞吞跟上。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杨真又说:“我很早就习惯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   宁朗道:“那你不愿意和我回京城,是不是怕被人发现?”   “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早就没有人记得这件事情了。”   “那不如我留在青州,陪你一块儿过年吧。” 宁朗说:“我都在京城里头过了多年了,每年我们家都会出门,京城里那些玩意儿我早就看腻了,不如就留在青州,青州过年是什么样子,我还没有见过呢。”   “你不必勉强。”   “我没有勉强。”宁朗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等会儿回了山寨,我就去和我娘说,我爹可听我娘的话了,我娘要是答应了,他肯定也会答应的。”   宁朗在心中默默与宁彦亭和江云兰,还有宁暖,都说了一声对不起。   杨真还是道:“你不用这样做。”   宁朗抬头看了她好久,才总算是勉强在这一片漆黑里头,从她的背影里看出她的意思。   是当真不答应。   宁朗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发愁起来。   等他们慢吞吞回到山寨时,山寨里头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江云兰还醒着,坐在堂屋里等着他们,瞧见他们两人进门,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回来了就好。”江云兰道:“如今天色不早了,你们快去歇息吧。”   杨真点了点头,与两人道别,很快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江云兰转过身,正要也回去歇息,却见宁朗愁眉苦脸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顿时心里一咯嗒,连忙拉着宁朗问:“怎么了?难道是今晚不顺利?”   宁朗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道:“娘,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借银子?”江云兰一愣,紧接着便立刻警惕起来:“你方才去山下干什么了?难道是去赌场了?”   “不是!娘!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江云兰面色更是难看:“难道你是拉着杨姑娘去喝花酒了?”   宁朗险些跳了起来;“娘!!”   “那你借银子要做什么?我可先跟你说好了,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借给你。”   宁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来。   江云兰目光更加怀疑。   “娘,你就别问了。”宁朗着急地说:“如今你还不放心我吗?我和从前早就已经不一样了,你说说,自从那……那之后以来,我何时有不听您的话过?”   江云兰这才勉强放下了心。   “那你说,你要借多少银子?”   宁朗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一个数字:“五千两?”   江云兰瞪大了眼睛,险些便骂出声来。   宁朗立刻改口:“不,一千两,我就要一千两。”   江云兰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因着想着要给儿媳妇带嫁妆,她便带了不少银子过来,如今宁朗要一千两,她也拿的出来。宁朗随江云兰去拿了银子,等银票到了手上,他才改口道:“娘,要是不够,我再来问您要。”   江云兰一瞪眼,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第二日,山寨里的人早早便起了床,宁朗睡到日上三竿,等醒来以后,问了时间,便急匆匆地往山下跑,连谁都顾不及见上一面。   杨真转悠了一圈,没见着他的人影,又听说他下山去了,顿时纳闷不已。   宁朗一直到了黄昏时才回来,他下山时,揣了满怀的银子,如今却是一点也没剩下,却是心满意足,满脸笑眯眯的。   他偷偷将杨真拉到一边,问道:“你明日有空没?”   “你要做什么?”   “你要是没空,就随我下山去吧。”宁朗说:“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杨真挑了挑眉毛,勉强应了。   第二日,宁朗却是早早就醒了,一醒来,他便急匆匆地去找杨真,焦急地和杨真一起用过了早饭,便立刻拉着她急哄哄地往山下走。   杨真不明所以,任由他拉着,一路下了山,进了青州城,然后到了一座荒凉的老宅子前。   杨真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门上牌匾,表情有些出神。   却见那老宅门上牌匾上有三个大字——将军府。牌匾山的蜘蛛网也被人清理过了,“将军府”三个字锃光发亮,一如主人在世时。   宁朗又拉着她往老宅里面走。   直到进了旧将军府大门,杨真看清里面的景象,才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将军府已经没了主人在世时的辉煌,院中一起诶都破败不开,破碎的门窗,倒地的石桌,院中杂草丛生,大树也没有人修剪,很是落魄。   杨真不禁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宁朗说:“我已经将这里买下来了,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宅子了。”   杨真愣住。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可我心里想着,你应该是会喜欢的。”宁朗顿了顿,又说:“若是你不喜欢,那、那就当我什么也没做,要是你生气,打我骂我也行。”   “要是你喜欢,我将它送给好不好?” 第101章   杨真站在院中许久。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将军府里头来。她最早的印象,便是幼年时将军府鼎盛时的景象,只是过去了太久,她也记不太清楚了,后来将军府在她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一直在青州,从未离开过,能有无数机会能再回来将军府里,只是刚开始她不忍回来,后来是不愿回来,再后来,她想开了,将军府已经成了一座废宅,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如今这座荒废了已久的宅子,却被宁朗买走了。   杨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情绪太过复杂,以至于连一句准确的能描述自己的心情的话都说不出来。   杨真想了又想,才道:“你哪来的银子?”   宁朗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连忙道:“我娘给我的,青州的宅子比京城便宜多了,你瞧,这宅子那么大,才花了不过三百两,若是放到京城,至少也得上千两银子呢!”   杨真心道:将军府空置多年,若是收拾起来还要费一番大工夫,青州地方大,人又少,这个价钱也算是贵了。   可宁朗不知道,他还喜气洋洋的。   “我昨日不止买了这座宅子。”宁朗说着,便拉着她的手往屋子里走。   他推开门,杨真下意识地皱起鼻子,里面却没有破败的灰尘气,她放眼看去,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竟然空了。   “里面的东西呢?”   “那些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虽然坏了,但是扔了可惜,我找人拖走去修了,等过个几日,就会原样送回来。”宁朗说:“等过个几日你就能看见了,大概是和原来差不多的。只是有些已经坏得不能再用,我还没有来得及买新的。”   杨真闷闷得“嗯”了一声。   抄家那天,整座宅子乱成一团,如今隔了数年,也还能隐约看得出来原先遭过的祸乱。杨真绕过了堂屋,往后面走。宁朗买宅子买得匆忙,旧家具是搬走了,可却还没来得及清理,一脚踩上去,便溅起无数灰尘。   宁朗很是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找人来,就自己将外头的牌匾给擦了,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去找人?”   “不用了。”杨真说:“把外头那块牌匾也摘了吧。”   宁朗愣住,顿时懵了:“……啊?”   “将军都没了,还哪来的将军府。”杨真站定,回过神来看他:“这宅子既然已经被被你买走了,从今往后该叫做宁府了。”   “我我我……不是……你……”宁朗语无伦次地道:“你不愿意要?”   “我自己的东西,我会亲手去挣。”杨真说:“三两百银子,我当了这么久的山大王,难道你觉得我连三百两都没有?”   宁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想,大抵杨真是不喜欢了。   宁朗垂下头,心里头有几分沮丧。若是他再聪明些,猜中杨真心里的想法,便不会白忙活一场,反而还惹了杨真不快。   宁朗正要叹气,忽然感觉到一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抬起头来,却看见杨真板着脸,表情也有些认真。   “我知道你是好心,这宅子你收拾收拾,住进来吧。”   “我住山上。”宁朗连忙道:“山上方便些。”   杨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宁朗又改口:“空着是可惜了一些,要不你与我一块儿住进来。”   杨真没有答,只是快步往前走去,她对将军府的内部了如指掌,绕了个弯,很快便消失在了宁朗的眼前。宁朗顿时懊恼,又担忧自己说错了话,见她的身影消失,便也连忙跟了上去。   杨真带着他在将军府里头走了一圈,与他说了不少自己幼年时的事情,宁朗一一仔细听了,等他们走完一圈时,外面天色也不早了。   两人去酒楼吃了午饭,宁朗又坚持着杨真去定做了家具,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她回了山上。   等他们回到了山寨里之后,整个山寨都知道宁朗买了一座宅子的事情。   山匪们全都激动了:“五大王,你当真是将那座将军府给买下来了?唉呀!那座宅子可实在是大得很,可能住不少弟兄呢!”   宁朗方才还在得意,如今听着,又听出几句不对劲来:“那宅子我买来是……是给我自己住的,和你们什么关系?”   大汉们个个瞪圆了眼睛:“什么?!那竟是与我们没有关系?”   “你们想要宅子,自己掏银子买去,买不了将军府,买一个小院子也是可以的。”   大汉们纷纷摆手:“五大王,你说得不对,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这些山匪们平日里来钱虽然快,可个个花钱他大手大脚,手里头一有了余钱就去喝酒吃肉逛花楼,哪里会惦记着还要买宅子。别说买宅子了,连给花楼里的姑娘买根簪子,他们也都要为难一下。   宁朗想了想,自己这银子也是娘给的,顿时羞愧,不敢再提。   倒是江云兰知晓了他的影子的去处以后,想了想,总算是想起了关于青州杨将军的事情,她连忙将宁朗叫来,仔细问道:“那杨姑娘一家都是被皇上下令处死的,她侥幸逃了,这暂且不说,若是她心里头恨着皇上,心里想做什么,你爹是朝中官员,小心连累了咱们。”   宁朗愣住。   他没顺着江云兰的话想,倒是想到了别的地方。   因此他又去了找了杨真,拿江云兰的话问了她。   杨真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眼底看不出情绪,连声音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问道:“若是我当真有反心呢?”   是不是就放弃了?   虽然先前说了要死缠烂打,可到底说起来,还没有他家里人重要。   宁朗挠了挠头,说:“那……那你打算怎么反?”   杨真:“……”   杨真微微诧异地看着他,宁朗察觉了她眼中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可是个奉公守法的好人,我答应我爹和我娘不会再惹事了,你要是想造反,我可不会跟着你一块儿造反。只是,你要真有这个打算,我倒是有一个人可以介绍给你。”   杨真:“你?介绍?”   “我先前没有告诉你,如今倒是可以说了,其实我来青州,并给是为了来游玩,我是受了一位大人的命令,过来替他办事的。我想也你猜到了一些,如果你想要造反,我倒可以将那位大人介绍给你。”   杨真心底将京城里头风头正盛的几人在心里头回想了一番,口中问:“那人是谁?”   宁朗嘿嘿笑了一声,说:“若是你愿意要那座宅子,我就告诉你。”   杨真:“……”   当日黄昏,客栈里头,楚斐的房间内。   楚斐板着脸,昂起下巴看着宁朗,道:“说吧,找本王什么事情?”   宁朗对杨真说:“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人。”   杨真的目光里头满是怀疑:“就他?”   楚斐脸色顿时臭了一些:“怎么?难道不是你有事求本王,既然是有事相求,态度也不好些?”   杨真看了他一眼,在心中小声嘀咕:若不是宁朗亲自介绍,她还将这人当做是看上了宁朗妹妹的登徒子呢。   杨真便直接问了:“你是安王?当今圣上的弟弟?”   “是又如何?”   “我向来听说的是你甚得圣眷,你却又要造反?”   楚斐反唇相讥:“谁又知道,杨将军的后人如今竟然当了一个山匪头子。”   杨真看了他片刻,又看向宁朗,目光里头满是怀疑:“你确定他好用?”   楚斐心头大怒:“你这话是在瞧不起本王?!”   宁朗安抚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她又转头对杨真说:“你别瞧他这样,可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虽然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他的手下好多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总能帮上忙的。”   楚斐:“……”   若不是宁朗是自己的大舅子,他说不定早就已经让人将宁朗丢出去了。   楚斐斜了杨真一眼,说:“是山匪头子不好做,竟然让你想要造反?你想怎么造反?带着你那一窝山贼杀到京城里,逼皇帝退位?不是本王打击你,虽说咱们都有这样的想法,可如今天下太平,皇帝也没有做什么怨天尤人的事情,只怕你出了青州,便会立刻有人来缉拿你,即使你侥幸逃过了,这一路还能收服多少人?等你打到了京城,如今京城里头有两位将军在,那两位将军年纪比你大一轮,在战场上杀过无数敌,对你可不会手软。”   杨真没吭声。   宁朗顿时急了:“她也很厉害的。”   楚斐抬手,示意他住口,又接着道:“你是杨将军的后代,罪臣之女,如今窝在一个小山头里,藏了这么多年,杨将军的敌人恐怕都以为他全家死绝了,若是你一直当这个山匪,自然也没有人会来抓你,可要是你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山匪头子也比你安全。”   杨真:“那你想如何?”   “我只问你,你能不能忍?”   杨真笑了一下:“你以为我在青州待的这些年,学会了什么?”   楚斐也笑了出来:“那就好,那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青州乱起来的时候。”   杨真顿了顿:“如今已无外敌。”   “没有外敌,还有内乱。”   “你有什么消息了?”   楚斐含笑道:“猜测。”   杨真:“……”   杨真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又转头朝宁朗看去:“不如你跟我,往后我让你做五大王,也比跟着他好。”   宁朗迟疑地看了楚斐一眼,又看看杨真,说:“万一被他说中了呢?”   “……”杨真只好转过头来,道:“那我就暂时信你一次,要是你说的内乱没有发生,我就不会再听你的。”   楚斐点头:“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暂时达成了共识。   等人走了以后,宁朗又折了回来,悄声问道:“你方才说的内乱是什么?难道上辈子发生过?”   “发生过。”   “那你上辈子见着了杨真没?”   “见着了。”   “她怎么样?”   楚斐回想了一下,说:“还是在这儿当着山匪,一直没出去。”   上辈子,青州发生暴动,他奉命前来安抚暴民,也是在那时遇到了杨真。杨真当的虽然是山匪,可做的却是保护青州百姓的举措,暴民闯进青州,杨真带着一众山匪杀下青龙山,反倒是帮了大忙。只是后来他自顾不暇,也不知道这杨老大如何了,只是后来没听说她的消息,也没听过她的名字,她应当是还留在青州的。   也不知道为何,竟没做她的大将军。   宁朗叹了一口气,想起杨真走远,又连忙跟了上去。   他追出了客栈,才惴惴道:“你可考虑清楚了,以后当真要造反?这要是一个不好,就是人头落地的事情了。”   “难道要我去效忠现在的皇帝?”   宁朗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杨家被抄家,可就是当今圣上下的旨意。   “我去京城里打听过,从前陷害我祖父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了战场上,也算风光。”杨真道:“我原本只想恨他,可他虽然陷害了我祖父,却也是个保家卫国的英雄,他家满门忠烈,全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将军府里只剩下女眷,不堪重用。”   “……”   “我想来想去,只能恨皇上昏庸。”杨真回头看着他,道:“可他在位多年,海晏河清,国泰民安,若说他是个昏君,他也算不上,若说他是个明君,我也不甘心。”   “我祖父虽然死了,可青州的人还记着他,每年都会回想起他,青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如何厉害的人,我们杨家世世代代都在青州,原先我想着,要是我只在青州里,做青州的大将军,也是可以的。”   “可如今你将别的选择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却不甘心了。”   “宁朗。”   宁朗连忙回过神来,应道:“什么?”   “要是我失败了,你就将我的尸骨带回将军府,将我埋在院子那颗槐树下,那是我祖父亲手栽的。你说要将那座宅子送给我,如今应该还没反悔吧?”   宁朗连忙摇头:“我说送你就送你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顿了顿,又说:“安王说的日子还没到呢,你别说这种丧气话。”   杨真轻轻一笑:“那要是我没失败,真的当了将军,到时候再来迎娶你过门。”   宁朗一下子愣住。   杨真却大笑一声,快步往前走去。   她的身影都走远了,宁朗才一下子回过了神来,着急道:“哎!我是个男人!是你嫁给我,不是你娶我!”   “你要是这样想,还不如早早把我抢回去当压寨相公呢!”   ……   楚斐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心情好得不行。   等人走完没多久,他便又扯来一张纸,笑眯眯地写信,然后让暗卫递到了斜对面的屋子里去。   没一会儿,便有男装打扮的宁暖过来敲了敲门:“楚公子,我来了。”   楚斐连忙整了整衣冠,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先对宁暖笑了笑,转头又对着香桃瞪眼睛,两人怒视了对方一眼,然后齐齐转过了头去。   “宁公子,昨日我可是和你说好了,要带你去青州城外见识。”楚斐道。   宁暖颔首:“我知道。”   “既然如此,不如让你的小厮将瞪我的眼睛的收一收。”楚斐不理香桃的跳脚,道:“若是错过了这回,下回可就没有这个好时机了。”   宁暖:“……”   宁暖无奈地瞧了他一眼,仿佛又看到了他身后高高翘起的尾巴,得意洋洋的样子十分欠扁。   这几日,江云兰和宁朗都不在,她就每日去青州城里头逛,可青州城里头走的多了,该看的也都看了,反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宁暖正觉得无聊,楚斐便趁机提出来带她去青州城外走走。   青州城外可不比城内,外面危险的很,宁暖也不敢一个人去。只是听楚斐在信里头描述了一番城外的景致,却是令她心动不已。   她原本也十分犹豫,可耐不住楚斐整日在纸上诱惑。青州民风开放,不如京城到处束手束脚,宁暖在这待了几天,也忍不住学了青州的作风,又听楚斐说了数遍,终于磨不过他,点头应下。   香桃撅起嘴巴,很是不高兴地道:“少爷,您一个人和楚公子出去,这多不合适啊。再说了,外头多危险,要是您遇到了什么危险,楚公子来不及护着您,这该怎么办才好。”   楚斐挑眉:“你这是不相信我了?”   香桃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们少爷的安危实在重要,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都不能有。若是少爷您出了什么事情,夫人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宁暖安抚她:“娘如今还在山上,她不下来,你不说,她肯定不知道。再说,我只在边上走走,楚公子身边有许多护卫,这附近的山匪也不会害人,倒也不用太担心。”   她心中憧憬着楚斐在信上说的画面,念念不忘,连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都已经下定了决心,香桃又和汪全问了一番楚斐身边护卫的数量,这才勉强点头跟了上去。   ……   青龙山上。   江云兰过了好些天舒坦日子,眼瞧着杨真与宁朗的关系日进千里,心里头的大事放下,便开始担心在山下的宁暖。   “这些日子里,阿暖都是一个人在山下,虽然朗儿有派人保护着她,可我竟然也没下去瞧过。” 江云兰心中懊悔:“她头一次离京,还是那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待在这儿,心里头也不知道有多害怕,我这个当娘的,竟然将这件事情给疏忽了。”   春桃连忙安慰。   可江云兰却坐不住了,连忙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去。   山上的山匪们与她相处的好,还将她当做亲娘来看待,一听她要下山,便立刻帮着收拾东西,还一路护送她下山,帮着将东西提到了客栈门口。   江云兰热切地感谢过了众人,一转头,却见楚斐摇着扇子,一派风流地从客栈里头走了出来,她一愣,顿时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还不等她想出来安王为何在这儿,却见楚斐身后又走出来一人,身材比楚斐较小一些,男装打扮,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阿暖?   她的阿暖怎么会和安王在一块儿!   江云兰当即慌了起来,张口便叫了出来:“阿暖!?”   那边几人回过头来,瞧见了她,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诧异。   宁暖呆住,楚斐一慌,唯独香桃喜不自胜,高兴地叫道:“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江云兰满脸茫然,急忙走了过去:“阿暖,这……他怎么会在这儿?”   香桃高高兴兴地奔了过去:“夫人,您快听我说,楚公子他可对我们二少爷心怀不轨呢,您这些日子不在,他整日都来纠缠我们少爷不说,如今还想要把二少爷带去城外!”   什么?什么二少爷?   她们家哪来的的二少爷?   江云兰很快反应过来,香桃口中的二少爷是指宁暖。这一路走来,宁暖都是扮着男装,也与宁朗兄弟相称,可不就是二少爷?   安王竟是从京城里追到青州来了,还趁着她不在,竟然来骚扰阿暖!   江云兰怒火中烧,连忙去将宁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来,她回头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众山匪一眼,指着楚斐,怒气冲冲地道:“给我打他!”   楚斐面色剧变。   而那些山匪们互相看了一眼,到底还是站在了江云兰这一边,活动着手脚,狞笑着朝着楚斐走了过去。他们平日里在山上打猎惯了,看着楚斐,面上也有几分凶相,看他的目光犹如看一个猎物一般。   宁暖顿时慌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真的遇到了娘亲从山上下来。   可这事情虽然是安王邀请,可也是她点头答应的,如今却是全部责任都推到了安王的身上。再看那些山匪,个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瞧着便是凶残的很。   宁暖慌忙拉住了江云兰:“娘,你听我解释。” 第102章   楚斐出门来,可身边也带了不少人,因此那些山匪一动,便有从四面八方来了许多蒙面人,将在场众人团团围住,蓄势待发,一有些什么不对,他们便会立刻出手。   那些山匪们瞧见了来人,再看他们的驾驶,许是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些人不好惹,因而顿时犹豫了起来,再听宁暖制止,连忙朝着江云兰看了过去,等她的吩咐。   江云兰被宁暖一喊,理智也回笼了一些,她迟疑地朝宁暖看去:“阿暖?”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娘,你先冷静一下。”宁暖道:“咱们进客栈里头慢慢说,您看怎么样?”   江云兰又看了楚斐一眼,问道:“香桃说的是真的?”   宁暖犹豫了一下,道:“半真半假。”   香桃顿时一急:“奴婢才……”   宁暖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她没说完的话给看了回去。然后她才转过头来,对江云兰说:“娘,我们回客栈里头,慢慢说。”   江云兰这才勉强应了。   她让那些山匪回山上去,自己瞪了楚斐一眼,这才跟着宁暖进了客栈,上了楼梯,进了房间,然后门一关,便将楚斐挡在了外面。   楚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又喜又急。   “宁姑娘是不是为我出头了?她心里头是不是也有我的?”楚斐心里头高兴完,紧接着又着急了起来:“可这如何是好,若是宁夫人怪罪起来,她定是少不了一顿骂。要是她没有为我出头,宁夫人骂我也就算了,也不会连累到她。”   汪全道:“宁夫人一向心疼宁姑娘,恐怕是不会骂宁姑娘的。”   “是是,本王也从没见过她骂人。”可那也是上辈子,上辈子的宁夫人没什么脾气,这辈子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对他从来都不客气,虽然更加宝贝着阿暖,可也不知道着急起来,会不会连阿暖都骂。“要是本王再警觉一些,她下了山便能有人来通知本王的话,如今也不会正好被抓了个正着。”   汪全在心中腹诽:王爷这话说的,好似他和宁姑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楚斐心中着急,面上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要是她理智一些,只把全部事情推到我头上就好了。”反正他招了宁夫人的恨,也不怕多被骂几回了。   另一间屋子里头。   江云兰拉着宁暖的手,紧张地问道:“阿暖,你和娘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安王怎么会在这儿?”   “安王是从京城里头来的。”宁暖说:“娘和哥哥上山以后,安王便来了。”   “照你这么说,他就是跟在我们后头来的?”江云兰哎呀一声,愤愤地道:“这安王怎么阴魂不散,我们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我们偷偷来青州,竟然也被他知道了。”   宁暖没应声。   江云兰又问:“那你怎么还和安王在一块儿?我方才瞧着,你们两人是要一块儿出去?”   江云兰冷静下来以后,再回想起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阿暖,娘先前不是还和你说过,让你千万不要靠近安王,原先你答应了娘,怎么现在又要和安王出去了?”   “娘,是我答应的。”宁暖轻声说:“安王殿下与我说了城外的景致,我实在是想看,这才应了……”   “你要是想看,让朗儿陪你去,不好?再不济,你与我说一声,我和你一块儿去,也是可以的。”   “娘在忙着哥哥的事情,我怕让娘分心。”   “那可是安王,你怎么就答应了?”江云兰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阿暖,你平日里一向听我的话,也知道分寸,安王来示好过数回,怎么偏偏这回你就答应了?”   宁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云兰转过头,瞥见屋子里的十二面花灯,顿时咦了一声:“这又是哪来的?阿暖?这是你买的?”   宁暖没吭声。   “香桃?”   香桃怯怯地道:“夫人,那是安王送给小姐的。”   江云兰又瞪大了眼睛。   她转头看向宁暖,不敢置信地道:“阿暖,娘先前与你说的,难不成你全忘了?要是你……你莫不是,已经对安王动心了?”   宁暖咬了咬唇,垂着脑袋,又摇了摇头。   “那他送你的花灯,你为何还留着?”   “我见这花灯精巧。”宁暖小声说:“前几日,青州城里头在热闹,我在猜灯谜那看中了这盏花灯,却没赢过安王,只是我实在喜欢……”   江云兰又说不出话来。   她有些颓然地道:“阿暖,可你原先不是这样的。”   宁暖也知道自己与从前不一样。   可她心里头也疑惑的很。   从前她本就对安王没什么感觉,家里人都说让她要离安王远一些,她自然是听了,可听是听了,心里头却奇怪的很。   好端端,为何偏要她离安王远一些呢?   宁暖对安王的印象,全都来自平日里自己的见闻。刚开始,安王是兄长的朋友,还帮了兄长大忙,宁暖感激他。后来宁朗也不知为何不愿意和安王做朋友了,宁暖便稀里糊涂的,可安王后来又弄出了补助银等事,宁暖对他的印象便更好了。   虽然安王是死缠烂打了一些,可似乎也没做过一件坏事,虽然笨拙,可件件事情都是为了讨自己欢心。   宁暖实在是想不明白,家里人对安王的恶感是从何而来。她瞧安王,是有真才实学,又对书生们关怀备至,也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私底下,也不曾与家人们有过什么恩怨。   只从家人们性情大变起,好像就和安王不对付。   只因做了个玄之又玄的梦。   可宁暖瞧着,他们对安王的敌视,好似也不只是做了个关于未来的梦那么简单。   “娘。”宁暖轻声说:“你们不喜欢安王,让我离安王远一些,我听你们的,可是你们也没有和我说,为何让我离安王远一些。”   爹和娘都说她聪明,可有些事情,她实在猜不到。   “娘,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第103章   屋子里一片寂静。   宁暖的话问出来以后,江云兰便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提方才的事情。她甚至移开目光,不敢和宁暖的视线对上,瞧着甚至还有几分心虚。   宁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自然也捕捉到了她脸上的心虚,心中了然,可却还是咬着自己的问题不松口。   她叫了一声:“娘。”   “我哪里有瞒着你什么。”江云兰有些不自在地道:“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还有过隐瞒,阿暖,你瞧,平日里你问我什么事情,娘全都会告诉你,你也是,如今是我在问你,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是如何看安王的?”说到最后,江云兰还有几分紧张。   宁暖眼底露着失望,却还是乖乖回答了她的话:“娘,女儿没有喜欢安王。”   江云兰追问:“那我为何还瞧见你和安王往外面走,好端端的,你怎么还与安王走在了一道。”   宁暖依旧将先前的解释说了。   江云兰还想追问,又忽地想起,若是自己再问下去,恐怕阿暖便又要问起那个问题。她张了张口,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又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娘……”   “我是为你好。”江云兰含糊地道:“你忘了,我和你爹爹,还有朗儿,我们三个都做了一样的梦,梦见你嫁给了安王,过得日子可不算好。神仙都给我们托梦了,我们如何能让你再踏入火坑之中。”   “娘。”宁暖轻声问道:“那你们做的梦,究竟是怎么样的?”   江云兰便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隐去了几个关键,含糊着说了。   宁暖静静听着,听到最后,听着江云兰的话也停下了,才又问:“那娘怎么知道,梦里头的事情就会实现呢?娘也说了,在梦里头,安王是求了圣旨,女儿才嫁入王府,可实际上,安王从未求过什么圣旨,若是当真如梦里头的发生了,这圣旨的事情,娘也改不了。”   江云兰一时哑口无言。   她如何能说?   她能说是因为安王也重活了一遭?   她说的事情,上辈子的的确确发生过,若不是因为如此,重头回来过,他们也不会费心想要隔开阿暖和安王。他们这样子做,不就是因为已经看过了一遍?阿暖上辈子嫁给安王,又得了哪点好?   可恨那安王,上辈子巴巴将阿暖娶走了不说,都重来了一回,竟也不知悔改,又来打阿暖的主意。   可这些,她都不能说。   她不但不能说上辈子发生了什么,即使是说出来,阿暖也不会信。这辈子已经与上辈子发生了偏差,且不说安王也没有再去求圣旨,哪怕是她说了,让阿暖知道她上辈子真和安王做了夫妻,也不知道阿暖该如何想呢!   对上宁暖疑惑的目光,江云兰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了想,也问道:“既然阿暖你不喜欢安王,又为何要在意这个呢?”   “我只是不明白。”宁暖轻声道:“娘亲谁也不排斥,唯独就讨厌安王,若说只因为做了一个梦,可梦还是梦,与实际差了太多,只是因为这个,娘就那么讨厌安王不成?”   “……”   “今日之事,虽是安王提起,可点头答应的也是我。娘和哥哥都不在,我一个人待在青州城里头,也是安王的人保护我。我知道娘与哥哥是有要事在忙,可安王也是一片好心,他知晓女儿喜欢什么,才想着带我去城外看看。若娘要怪,也应当怪我不听话才是,为何又要怪安王呢?”   江云兰哑然,好半天,才说:“可说到底,也是他提起在先,若不是他对你有意,也不会特地从京城到青州来,你虽应了他的话,可也是他不安好心在先,我虽然怪他,可也不是就这样简单放过了你。”   宁暖点了点头,又道:“可哥哥犯了错,娘却没有对哥哥做什么。”   江云兰:“……”   “杨姑娘不喜欢哥哥,哥哥却一定要娶杨姑娘,在娘的眼中,哥哥不也是和安王一样吗?”   江云兰:“……”   江云兰心道,儿子和外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可真要说起来,阿暖似乎也没有说错,也是朗儿做了混账事在先,后头想要弥补,刚开始,杨姑娘的确是对朗儿无意,如今虽然有了变化,可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里朗儿死缠烂打的缘故?   江云兰:……   她一时没话讲了。   她忍不住代入到杨姑娘的母亲身上想了想,若她是杨姑娘的亲娘,瞧见宁朗这个夺了女儿清白的混账,自然也是恨不得找人将他痛打一顿,再瞧瞧宁朗,一张脸能哄哄小姑娘也就罢了,其他却是样样都不行。她哪里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   “娘?”宁暖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云兰说;“娘就是吓到了,缓一缓就好。”   宁暖便安静坐着,等着她缓过来。   江云兰又说起花灯的事情:“那日朗儿和杨姑娘一块儿下山,回来时,杨姑娘手上也拿了一个花灯,倒是没有你这个精巧。”   “那是哥哥买的。”宁暖轻声说:“我这个独独一盏,是匠人特制的,只有猜对了所有灯谜才能拿到。”   江云兰又想起来她说的,这盏花灯是安王送给她的。   “……”   江云兰又说:“你哥哥还问我要了银子,在青州买了一座宅子,这些日子,我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成了。”   “那哥哥何时迎娶杨姑娘过门?”   “这个他倒是还没有和我说。”江云兰说:“杨姑娘是杨将军的后代,当年杨将军满门被抄,真要说起来,杨将军也是罪臣之女,原先我还没有想太多,可若她是这个身份,却是不好让你哥哥娶她过门,我且不说,也不知道你爹会不会答应。”   宁暖一愣,也没想到杨姑娘一个山匪头子,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背景。   她想了想,说:“今日哥哥和杨姑娘似乎是来找安王了,他们来得匆忙,走的也匆忙,我也没有来得及问他们来是做什么。既然娘你这么说了,也许是和杨姑娘的身份有关,哥哥和杨姑娘是找安王帮忙的吧?”   “安王?”江云兰也愣住。   她思索了一番,顿时也坐不住,起身道:“我去找安王问问。”   宁暖没有说什么。   眼见着她急匆匆出了门,客栈屋子的门合上,香桃才小声地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是同意小姐与安王来往了?还是不同意?”香桃纳闷:“奴婢瞧着,怎么夫人好像将这回事给忘了。”   宁暖轻声说:“忘了也好。”   娘是舍不得打她的,若是连累安王遭殃,那可就不好了。   那边,楚斐还在着急着,忽地听见有人敲门,连忙起身去看,却见是江云兰站在门外,他当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往宁暖屋子看了过去。   江云兰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往哪里看?”   楚斐便立刻收回了视线,战战兢兢地道:“岳……宁夫人来找小王,是有何事?”   江云兰进了他的屋子,关上门,这才问道:“今日朗儿和杨真来找你了?”   楚斐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江云兰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原来心里头还有几分惴惴不安,一听这话,便立刻冷静了下来。   楚斐颔首道:“他们的确是来找我了。”   “他们与你说了什么?”江云兰问:“是说了关于杨真的事情?”   楚斐惊讶:“宁夫人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来问我做什么?”   江云兰抿了抿唇,道:“那杨真的身份,王爷也已经知道了?”   “自然。”   “王爷打算怎么做?”   “青州地方偏远,而事情也已经过去多年,没有人知道杨真的来历,只要将她的户籍换做别人,这对我来说并不算是难事。”楚斐说:“宁夫人放心,此事我定办得稳妥。”   江云兰还有些不放心,问他:“哪怕是皇上亲自来查,也查不出来?”   “自然。”   江云兰这才安下了心。   她转身就要离开,楚斐又连忙叫住了她:“宁夫人,不知道宁姑娘她……”   他要是不提起宁暖倒还好,他一起来,江云兰便立刻想起了方才的事情。有些话她不能对宁暖说,可却是能对安王说的。江云兰眉毛一竖,怒气冲冲地朝着他看了过去。   楚斐给汪全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出去外面守着。等汪全走出去了以后,楚斐才道:“此事全都赖我,您莫要怪罪阿暖。”   江云兰冷冷地看着他:“你与阿暖都是这样说,我千方百计拦着你们见面,你倒好,千里迢迢从京城追到这儿来,这个暂且不说,趁着我不在,你又意图接近阿暖,你是何居心,我也清楚,只是你已经害了阿暖一回,你还要害她第二回 吗?”   楚斐不禁苦笑:“我与您一样,心里头自然也是想着要让阿暖好过一些。先前是我对不起阿暖,才让她遭了别人的暗害,可如今我已经回来,是谁害了阿暖,我也清楚,既然已经知晓了未来的事情,我自然会小心预防,不会再重蹈覆辙。”   “你说的倒是好听。”江云兰冷哼一声:“可若不是你,阿暖又何至于落到后来那种地步。”   她听宁朗说起,说阿暖生产时去世,心里头难受的很。   她原本以为,凭阿暖的聪慧,哪怕是在王府之中,也能过上好日子,可谁知道最后却死的那般凄惨,连个孩子也没留下。   阿暖会那样,还不是因为眼前的安王?   “我与阿暖是两情相悦……”   江云兰打断了他的话:“要不是阿暖是与你两情相悦,我开始也不会放心。可后来呢?阿暖全心全意都为你着想,你可对得起阿暖?”   楚斐一时无言。   江云兰便件件数落他的过错:“你迎娶阿暖过门时,答应的好好的,说是会好好对待阿暖,还会对阿暖一心一意,可后来却还收了无数侍妾,你让那些侍妾爬到阿暖的头上,这难道还是对得起阿暖?我去看过阿暖数回,阿暖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你惯会装模作样,若不是香桃偷偷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竟然做出了这等事情,还有,你……”   “等等。”楚斐连忙打断了她:“我又何时让那些侍妾爬到了阿暖的头上,我何时有了侍妾了?”   江云兰冷笑:“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情,你还想否认不成?”   楚斐满头大汗:“那是误会,我不在府中时,太后送了人过来,管家竟也稀里糊涂的收了,可我后来也将那些人全部赶走,也罚了王府的管事。且不说娶了阿暖以后,就算是娶阿暖之前,我也不曾收过什么侍妾。”   “胡说八道!”江云兰斥道:“你还敢狡辩,我去看阿暖时,还有一个侍妾闹到了阿暖的面前,被我撞了个正着,我亲眼所见,难道你还不想承认?”   楚斐努力回想,才总算是回想起了一点影子。   他又连忙解释说:“那也不是,她胆大包天去冒犯阿暖,我知道以后,便已经将人处理,岳母大人,阿暖难道没有与你说过这个?”   江云兰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她想了想,又斥道:“你莫要乱叫人,我与王爷可没有任何关系。”   楚斐连忙改口,喊了她一声:“宁夫人。”   江云兰这才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她只记得自己看见的,还有外头的人说起,京城里风言风语,都说安王是个风流之人,她也不是日日都能去王府,可却能日日听到那些流言——宁晴过的不好,宁二夫人也和她过不去,特意拣着那些不好的话来说给她听,好像说多了,宁晴的日子便能好过一些。她听得多,自然也记在了心里头。   她去王府时,自然也关心过阿暖,可阿暖每回都会安慰她,让她别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她虽然听了,可到底碍不住日日都听着那些流言,再说,阿暖也与安王起过几次摩擦,因此,她才次次都放不下心。   再说起来,她去见阿暖时,阿暖看起来也不算好。   “你嘴皮子一碰,说的倒是利索。”江云兰说:“可要是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何我每次见到阿暖时,她看起来过得却不算舒坦?阿暖还么出嫁时,瞧起来可不知道比嫁给你时好了多少。假使侍妾是假,那阿暖时常与你吵架,难道也是假的了?”   这些可都是香桃和她说的。香桃每日跟在阿暖的身边,亲眼见着的,难道也是假的?   楚斐苦笑:“这便是另一回事了。”   “你说来听听。”   楚斐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他与阿暖的确是吵过不少次,只因两人言语不和。上辈子,他满心满眼觉得太后与皇帝是真心疼爱自己,可阿暖早早便看出来他们是面慈心狠之人,便偷偷提醒他,只是他听了,却不愿意信,与阿暖争论了好几回,自觉是夹在婆媳之间,很是为难。而太后也看出这点,偷偷给他们使绊子,他才和阿暖起了许多误会。   出嫁前,阿暖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只需操心宁家那点事情,可出嫁了以后,整个安王府都是她来打理,而宫中的人又处处给她使绊子,而他也时常与阿暖产生误会,种种事情,自然是让阿暖心力交瘁。   如今一回想起来,楚斐心里头便内疚的很,恨不得亲自将自己打一顿。   楚斐含糊着,将太后派人暗害宁暖,致使她在生产时一尸两命的事情说了。   楚斐苦笑道:“上辈子,是我识人不清,若是我能听阿暖的话,也不至于连累她到这种地步。阿暖去世以后,我也一直忘不掉她,直到后来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时已经晚了。重来一回以后,我心里便一直在后悔,能重来一回,我能再见到她,自然是要好好补偿她,哪里还敢对她有半点不好。”   江云兰道:“你离她离得远些,莫要再将她牵扯进那些纠纷里,这才是对阿暖最好的。”   “可我哪里能忍得了。”   心尖尖上的人就在眼前,他哪里能忍住自己胸膛里的一腔爱意。他不靠近阿暖时,便日日夜夜想念着她,他靠近阿暖时,便想要如同上辈子那样亲近她,在他心里头,阿暖已经是他的妻子,他认定的只有阿暖一人,如何能忘得掉?   江云兰冷哼了一声。   “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改口。”她说:“上辈子阿暖嫁给你,已经尝尽了苦头,这辈子,她若是能嫁给别的人,阿暖定能过得比上辈子还要好上太多。以阿暖的眼光,瞧中的人也不会差,对她也自然好,定比你好上太多。”   楚斐想:可上辈子,阿暖不也还是瞧中了他?   他还想要说什么,江云兰又说:“我想,若是重来一回的是阿暖,她也会这样选。”   楚斐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辈子究竟是他有负于阿暖,即使这辈子想着要弥补,可阿暖承受了一切,去的突然,他也没有亲口问过,阿暖嫁给他,承受了那么多,究竟后不后悔。   楚斐心尖一颤,已是不忍再想。   若是阿暖后悔了,后悔嫁给了他……   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阿暖才好。   楚斐怔忪,心里头却又生出几分庆幸。   他庆幸,还好自己没有问,还好阿暖没有重生回来。   若是阿暖后悔了,若是阿暖恨着他,他只怕一生都会恨上自己。   ……   宁暖在屋中坐了许久,听着外面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等的她心底都生出了几分不安,江云兰才回来。   江云兰回来时,面色平静,宁暖仔细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出什么来。   “安王说,杨姑娘的事情,他会解决的妥当,不会让任何人察觉。既然安王能帮忙,那我也就放心了,等回头我去问问你哥哥,看看何时迎娶杨姑娘过门合适。”   宁暖轻轻点了点头。   江云兰又说:“先前一直让你待在这儿,是娘不对,从今日起,娘就回来和你一块儿住,等事情解决了,娘就带着你回京城去。”   宁暖听罢,点了点头,心底却无端生出了几分失望。   江云兰看着她,还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又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宁暖便更好奇她究竟与安王说了些什么。   只是江云兰不愿意提,她也就没有问。   江云兰将东西都带了回来,很快便归置好,重新在客栈里头住了下来。那边安王也安安分分的,再也没有过来打搅过,连信也没有再写了。   宁暖看了好几回窗外,心里头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只是住在同一间客栈里头,到底还是有能碰到的地方。   再一回碰到安王的时候,宁暖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反倒是楚斐,像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还急急忙忙转过身去,似乎是不愿意看见她。   眼看着他抬脚就要离开,宁暖连忙叫住了他。   楚斐急急停下脚步,背影瞧着还有几分狼狈。   “宁姑娘找楚某有何要事?”楚斐慌张地道:“若是没有,楚某便先走了。”   听着语气,好像也生分了一些。   宁暖微微抬了抬头,看着他的后脑勺,语气轻轻地道:“我有事情想要问王爷。”   “宁姑娘直说便是。”   他还是没转过头来。   宁暖咬了咬唇,看了他好几眼,这才又开口,声音仍然很轻:“王爷先前说喜欢我,究竟是喜欢我什么呢?” 第104章   楚斐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宁暖这话问的突然,甚至两人也还没有离开客栈,宁暖才刚走出屋子,正好撞见他从楼下上来,两人不过是站在客栈楼梯的拐角处。只是今日客栈清静,如今时间又正好,楼上楼下都没有人,这才没人听见。   楚斐听得心慌。   他来不及思索宁暖问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更来不及思考宁暖的问题。只是下意识地开始为她担心了起来,生怕她的话被人听见,让人坏了她的闺誉。   若是原先,楚斐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宁暖与他关系好,可如今与江云兰说完,却是又有些黯然,连着与宁暖说话都不敢了。   仿佛他们只要一说上了话,他便忍不住开始思索,上辈子的阿暖究竟恨不恨他,只是稍稍一想,他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连见着了宁暖,都担心下一瞬她便会说出刺人的话。   只是如今,宁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楚斐反应了好半天,才总算是反应过来,宁暖方才问了自己什么。   他回过神来,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如何能说,自己这样猛烈的追求,是因为上辈子的宁暖与自己是一对夫妻?那感情是有,也是源自于上辈子,却不是这辈子产生的。   “王爷是说不出来吗?”宁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目光中有些失望,声音依旧轻轻地道:“王爷说不出来,还特地从京城赶到青州,实在是太大费周章了一些。”   “不是的。”楚斐着急辩解:“我并非是说不出来。”   “那王爷说说看吧。”宁暖声音更轻:“我与王爷认识这么久,可从未听王爷说起过这些。”   哪里没有说起过?   他与阿暖做夫妻的时候,可是与她说了数回,阿暖哪回听得不是高兴不已?那又喜又羞的模样,让他瞧着实在可爱。   楚斐又不禁苦笑。   他低声道:“宁姑娘国色天香,本王见着了,便心甚喜之。”   “王爷似乎不是这种肤浅之人。”宁暖道:“比我长得好看的姑娘,天底下有不少,以王爷的身份,什么好看姑娘也瞧见了,哪会只因为这个,便不管不顾地从京城追到青州来呢?”   楚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宁姑娘平日里不爱搭理我,如今怎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王爷还是说不出来?”   怎么会说不出来呢?   只是楚斐不敢和她说。   他避而不答,又道:“不若黁个姑娘先回答我,我再来回答宁姑娘的问题。”   “……”   宁暖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晌久,她才道:“那不如找个合适的地方,我与王爷慢慢说。”   楚斐自然答应。   两人出了客栈,去了青州的一处茶楼里,要了一个私密的雅间,各自带了自己的小厮和丫鬟。宁暖穿上了男装,旁人便也瞧不出什么来。   可坐到了雅间里,楚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了。   宁暖伸手拿起茶壶,想要给两人倒茶,却又被楚斐飞快地将茶壶抢了过去,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然后才将杯子推到了宁暖的面前。   宁暖垂眸,瞧着杯子里飘着的青绿茶叶,却正好是自己最爱喝的那一种。方才这茶点也是安王点的。   “王爷想要说什么呢。”宁暖道:“如今我已顺着王爷的话,坐到了这儿来,王爷总该将话告诉我了吧。”   “倒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何忽然要问本王这个问题。”   宁暖便说了。   “我娘亲……一直与王爷不大对付,王爷也是知道的。”   楚斐点头。   “只是我实在是奇怪的很,王爷是圣上的弟弟,如何尊贵的身份,几次被娘亲落下了面子,最后竟也什么都没有说。”宁暖道:“我虽知王爷是个好人,可娘亲冒犯了王爷数回,哪怕王爷再心慈,也万万不可能这样放过娘亲。”   楚斐颔首:“那又如何。”   宁暖看了她一眼,才又道:“换做旁人,王爷也会这样?”   当然不可能。   若是什么人都能骑到他的头上,他这个王爷,当今皇上的弟弟,皇家的面子又该往哪里放?   “既然如此,那王爷为何偏偏对娘亲优待?”宁暖顿了顿,更加小声地道:“若是我猜得没错,娘亲还派人打过王爷吧?”   楚斐:“……”   楚斐苦笑:“竟是被你发现了。”   他的岳母大人找来的那些人可是半点也不手软,京城里的人可都知道,安王曾被人当街套了麻袋,连宫里头的人都让他进宫去问了几回话,若不是他拼命拦着,恐怕江云兰如今早就已经被发现了。   “王爷为何要忍着?”   “……”楚斐沉默。   宁暖又说:“难道是因为我?”   “不是。”楚斐:“你不要多想。”   “那王爷与娘亲,曾经还有什么纠葛不成?”   “……不曾有。”   “那……”   楚斐打断了她的话:“我是看在宁朗的面子上,才什么也没有计较,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朋友。”   宁暖又说:“既然如此,王爷又是如何与兄长断绝了来往?”   “……”   楚斐:“我们何曾断绝了来往?”   “先前哥哥只有王爷一个朋友,后来,也不知道从哪日起,哥哥在我面前说起王爷时,便从来也不说什么好话,哪怕是到了现在,哥哥帮着王爷做事,依然没有对王爷有什么好脸色。”宁暖当然知道,是因为兄长做了一场玄之又玄的梦的缘故。“可哥哥这般无礼,王爷为何又能忍住呢?”   “……”   “王爷为何又不说话了?”   “……”   楚斐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方才才否认过,说不是宁暖的缘故,难道现在又要打自己的脸不成?   她不说话,宁暖便只好自己接着说。   “说来的确奇怪,王爷应当是知道的,我娘与兄长都不愿意让我接近王爷,平日里王爷送来什么东西,也全都会被我娘挡在门外。可我娘和兄长做出这些,竟是因为做了一个梦。”   楚斐不禁坐直了身体:“梦?”   “是啊。”宁暖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我娘说,说是她梦里头王爷待我不好,才不愿意我与王爷来往……这些话,我倒是不应该和王爷说的。”宁暖说着,有些懊恼,似乎是不高兴自己失了言。   可楚斐哪里顾得上这个。他哪里不明白江云兰的意思,那哪里是梦,分明是他们过的上辈子。   他勉强镇定地道:“梦里的事情,哪能当真。”   “的确如此。”宁暖说:“我娘还说,梦里头的王爷去求了皇上的圣旨……可实际上,梦里头与现实没有半点一样的地方。”   楚斐刚要点头,忽地察觉出来有些不对。   他倏然抬头朝宁暖看去,和宁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宁暖眨了眨眼,好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激动,歪了歪头,脸上还带着几分疑惑。   那哪里是疑惑!   他差点被阿暖诈出了话来。   他就说奇怪的很。阿暖一向恪守礼数,不会做半点逾矩的事情,平日里也是尽可能离他远些,连应下他的邀约,愿意和他一块儿去城外,都已经是十分大胆至极,哪里会在这种地方,与他说这等私密的话。   阿暖竟还将那梦的细节也说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好端端的,如何敢说在梦里与谁做了夫妻?这话已是大胆至极,以楚斐对她的了解,自然是很不对劲。   能说到如此地步,阿暖定是已经发觉了什么。   楚斐又低下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颓然道:“你想问什么,便直说吧。”   宁暖笑了笑,可还是只有那一个问题:“王爷说是喜欢我,可又喜欢我哪里呢?”   楚斐斟酌了片刻,才道:“我也做了一个梦。”   宁暖愣了一下,又听他继续说:“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可我也做了个梦,梦里头,你我竟是夫妻。”   “……”   宁暖还没有说什么,香桃便先大喝了一声:“你莫要冒犯我们家小姐!”   楚斐无奈地道:“明明宁夫人也做了同样的梦,你怎么不说?”   香桃忿忿:“我们夫人可是说了,不准你与小姐来往,你还做那样的梦,难道不是冒犯不成?!”   楚斐不愿和她多说,转头看向宁暖,仍然道:“我说起来,宁姑娘也许不信,可我想,我与宁夫人做了同样的梦。”   “……”   宁暖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便是王爷给我的理由了?”   楚斐点头。   “只因做了个梦,王爷便是给了我这样的理由?”   楚斐点头。   宁暖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点失望:“那王爷喜欢的,究竟是梦里的我,还是如今坐在王爷面前的我呢?”   楚斐心道:还有什么不同不成?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阿暖都是阿暖,不曾有过半点不同。   “那王爷做的梦,与现实已经不同,或许王爷口中说着的喜欢,与我心里想的,也是不同的吧。”   楚斐一愣。   他抬起头来,而宁暖也起身站了起来。她冲着楚斐福了福身,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到了桌上。   “王爷只当民女今日从未问过什么,今日之事,是民女逾矩,还望王爷包涵,不要放在心上。”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就连香桃也是愣了一下,回头和楚斐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小姐!等等!”   楚斐慌忙站了起来,起身想要去拉人,可宁暖走的飞快,片刻也没有停留,身影眨眼便消失在了门前,他被桌腿绊了一下,竟又踉跄着坐回到了椅子上。   “王爷?”汪全担忧地道:“不如奴才去将宁姑娘追回来?”   楚斐没吭声,只是将宁暖放在放在桌上的那封信拿了起来。   他拆开信,那里头竟然是自己先前给宁暖写的,是那日从街上回来以后,他偷偷将十二面花灯放在宁暖房中,在信上写了,这花灯是赠与心上人。   他万万没想到,阿暖竟然还留着这个,如今又原封不动地送回到了他的手里。   阿暖这意思,分明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心上人了。   楚斐不由得苦笑。   “王爷?”汪全又叫了一声:“宁姑娘可走远啦。”   楚斐将信收入怀中,疲惫地道:“回去吧。”   汪全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出茶楼时,还想要结账,却听掌柜说,他们这间雅间的银子已经被先前那位公子付过了。   汪全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回程的路上,他见楚斐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里头更是不解:“王爷分明是喜欢着宁姑娘,也不是如王爷所说,做了一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梦,奴才瞧着,宁姑娘的意思,分明也是对王爷有意,为何王爷不愿意和宁姑娘说实话呢?”   “本王该如何说?”   “王爷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便如何说就是了。”汪全道:“奴才跟了王爷那么多年,可没有人比奴才更了解王爷心思的人了。虽说王爷先前看上宁姑娘,是见色起意,可后来王爷做的种种,就像是宁姑娘方才说的,王爷为了宁姑娘,连被宁夫人打都不在乎,还几次被宁公子下了面子,甚至还千里迢迢追到青州来。奴才可从未见过王爷对哪个姑娘这样动心过。王爷这不是喜欢宁姑娘,又是什么?”   楚斐怅然。   “可她心里头会不会在怪着我?”   汪全不解:“宁姑娘为什么要怪王爷?王爷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宁姑娘的事情。”   怎么没有?   他被江云兰一提醒,才总算是意识到了。或许阿暖临死前,便如同他一样后悔了。他后悔自己识人不清,辜负了阿暖的一片心意,还让她被人暗害。可阿暖呢?或许阿暖也后悔了,后悔嫁给了他,后悔怀了他的孩子,后悔早早便因为他而没了性命。   若是重生的人不是他,而是阿暖的话,兴许阿暖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愿意见到他。   意识到了这个,楚斐便不敢回答宁暖的问题。   他该如何说?我是上辈子喜欢的你?而上辈子却让你吃尽了苦头?   楚斐愁眉苦脸地的回了客栈,路过宁暖屋子门前时,他脚步停了停,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径直回了自己屋子里。   谁知道一进去,便看见一盏花灯放在桌上。   花灯里头的蜡烛早就燃没了,外表依旧精致的很,似乎是被主人好好保管着,那花灯是十二面的,每一面都画了图,是将军带着士兵与百姓共同抗敌的画,只要换上新的蜡烛,便能重新挂起来,一如初见时般耀眼。   楚斐愣了一下,立刻厉声道:“来人!”   一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的人立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楚斐指着花灯问道:“这是哪来的?“   黑衣人眼神躲闪地道:“是方才……方才宁姑娘送来的……”   楚斐大惊:“她为何要将这个送回来?”   “宁姑娘什么也没有说,只让属下将这个交给王爷。”黑衣人道:“宁姑娘吩咐了,属下也不敢不从。”   楚斐总算是慌了。   ……   那边,宁暖一路上没吭声,回了自己屋子里。香桃一路也不敢和她搭话,直到进了屋子,四处看看,见江云兰不在,才总算是敢和她说话:“小姐?”   “什么事?”   “您方才和安王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香桃不解:“奴婢听您的意思,以后是不会再理会安王了?”   宁暖没有吭声,只从自己的行李之中翻出了一本在青州城里头买来的杂记,看了起来。   她看了没一会儿,便又心烦地合上了书本,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香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身后,不论她做什么,视线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跟得宁暖烦了,才在桌前坐了下来。   香桃又试探地道:“小姐先前和安王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大胆的很……”   她哪里见过他们小姐这样大胆的样子?   她们小姐从来都知礼教,半点也不会逾矩,今日却说出了那么大胆的话,还是亲口与安王说,她在一旁听着,就已经是震惊不已。若不是知晓他们小姐和安王没有关系,差点便以为他们小姐何时偷偷与安王有了来往。   张口喜欢闭口喜欢的,连做梦这事也说了。   不是安王对他们小姐死缠烂打,而是他们小姐主动逼问安王的意见。   香桃跟了她数年,也算是了解她的性子,越是如此,越见到她们小姐忽然这般“任性”的样子,她便越觉得吃惊。   “小姐?”   “你也不准再与我提起那人。”宁暖说:“从今日起,一句话也不准提。”   香桃张了张嘴巴,然后应了下来。   得了,如今还用“那人”来称呼安王,连名字也不叫了。   宁暖又拿起那本青州杂记看了起来。   她看了没多久,外头忽然响起了窗户被敲响的声音。宁暖愣了一下,只出神了那么一瞬,便很快回过神来,继续看手中的杂记,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香桃看了看她,也没有起身去开窗。   敲窗的声音响了许久,才总算是停了下来。没过一会儿,门口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回不用宁暖说,香桃便直接起身走了过去。   她回来时,手里头拿了一封信。   “小姐,有人塞了这个进来。”   宁暖瞥了一眼信封,便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烧了。”   香桃惊讶,又转身去处理。   如今还是大白天,屋子里也没有点蜡烛,找火源实在是麻烦的很,因此也费了一番功夫。   等香桃将火折子点起,刚准备靠近那封信的时候,忽然又听到宁暖的声音传来:“等等。”   香桃连忙住了手。   宁暖放下杂记,道:“将那封信拿来给我看看。”   香桃连忙递了过来。   宁暖接过来一看,上面果然是安王的字迹。她心中了然,便直接将拆了。   信里头的内容还不少,足足有好几张纸,宁暖耐着性子,便从头到尾看了。   安王像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一般,总算是将宁暖问他的问题回答了。   他在信里头说的十分详细,从第一次见宁暖的时候开始,到后来两人相处,将点点滴滴的事情全都说了。有些事情,宁暖有些印象,有些事情,她却又茫然的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做过。   等看完了这些,宁暖心中却更是茫然的很。   可安王的信却不止一点,还又提起了他做的那个梦。   梦里头的内容,宁暖早早就听江云兰他们提过,因此看见了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安王却还在信中说了许多连江云兰也不知道的私事。   他说起上辈子,因为一纸圣旨,宁暖嫁入王府,之后在王府遭遇的种种,连后头他与宁暖有了一个孩子,而她又因为生产时被人暗害,大出血去世,连他们的孩子也遭了毒手的事情都说了。   在信里头,这事就成了梦。   宁暖看着,却莫名觉得揪心,险些喘不过气来,分明是荒诞无比的事情,她却好似当真经历过一般。   到了最后,安王才问。   若是梦里的她便是如今的她,在遭遇了这些事情以后,会不会后悔嫁给他。   这也是个十分荒诞的问题,本就没有可以深究的可行性。   可看着楚斐在信里头的意思,好似当真是为着这件事情在深深困恼着,好像连着今日的不对劲,都是这个缘故。   宁暖看了许久,才慢慢将手中的书信放了下来。   “小姐?”香桃试探地问:“奴婢帮您把信烧了?”   “不了。”宁暖说:“给我拿纸笔来。”   香桃愣了一下,连忙照她说的去做。   等香桃拿来纸笔,替她磨耗墨以后,宁暖将安王在信里头问的那个问题想了又想,也总算是想好了给安王的回复。   她铺开信纸,微微思索一番,才提笔开始写给安王的回复。 第105章   楚斐在屋子里忐忑地等待了许久,才总算是等到了自己的暗卫回来。   暗卫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信封,楚斐眼睛一亮,立刻起身站了起来。他希冀地道:“这是谁的?”   “回王爷,这是宁姑娘让我转交给王爷的。”暗卫道。   楚斐连忙将信件接了过来。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展开,果然是十分严肃的簪花小楷。   虽不知他为何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可宁暖也还是如实答了。   宁暖在信中写:“……若真如王爷所说,民女是王爷梦中之人,即使是嫁予了王爷,民女也会想方设法改变自己的处境。若当真如王爷所说,民女与王爷是两情相悦,那定然也是民女心甘情愿……”   宁暖不是会因着那点表面功夫,便委屈自己的人。   哪怕是她对安王毫无感情,因着一道圣旨嫁入王府,也会经历在王府之中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方法。若是安王尊重她倒还好,有安王撑腰,她也是王妃,也不敢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哪怕是安王不尊重她……可安王都求了圣旨,哪里会不将她放在眼里?   宁暖在信中说得十分详细。   甚至于楚斐在信中写了,他们在梦里还有了一个孩子,只可惜连那个孩子也没有保住。   又是两情相悦,又是有了一个孩子。   宁暖猜测了一番,猜想那个孩子大概是她心甘情愿怀上的,甚至还饱含期待。   楚斐将他的“梦”说的很详细,宁暖猜了个七七八八,大致都猜到了。   然后她才在信中说:“……若是民女猜得不错,不管是嫁予王爷,还是怀上王爷的孩子,都不是民女一时冲动。民女并非轻易认命之人,凡事穷尽所能,若是做尽了所有努力,才得到王爷梦中的结果,那也是心甘情愿。”   既然已经将能做的努力都做了,那又如何谈得上后悔呢?   若是安王梦中的她会后悔嫁给安王的话,就不可能会与安王两情相悦,也不可能怀上他的孩子。   若是安王在信中说的,没有半点隐瞒,也没有半点虚假,那宁暖信中所写的,便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楚斐看到这里,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仿佛感觉到身上一轻,好似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桎梏消失了一般,连着这两日的郁闷也跟着消失不见。   楚斐长舒一口气,刚放松完,忽然发现宁暖寄来的信中也还有一页。   他连忙将那一页抽了出来,又仔细看了起来。   在那一页上,宁暖的措辞忽然一变,变得尖锐严厉起来,怒斥了一番他在信里头的冒犯,后又提醒他,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而他是个外男,两人又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于情于理,都不适合书信往来。而她也为先前贸然答应与他同游青州城外的事情反省了一番。   楚斐目瞪口呆,瞧着她在信中一口一个礼教,一口一个礼数,一副与他彻底划清了干系的模样,仿佛两人只是个陌生人一般,竟是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楚斐将最后一页纸看完,整个人都懵了,他连手中的纸都拿不稳,纸页从他的手中离开,轻飘飘落到了桌上。   “王爷?”汪全担忧地看着他:“王爷,您没事吧?”   就连暗卫的目光也有些担忧。   被喊了一声,楚斐才狼狈地回过神来,他急急忙忙站了起来,起身问道:“阿暖呢?阿暖在哪儿?”   汪全也愣住,不知道是该茫然他的问题,还是应该震惊他忽然变得亲昵的称呼。汪全回过神来,知道他是在问宁姑娘,才连忙道:“王爷,宁姑娘就在她屋子里呢!”   楚斐推开他,急忙跑了出去。   宁暖送出了信,心事一轻,才重新拿起了那本青州杂记看了起来。她手中的杂记还没有翻过几页,忽然又听到激烈的敲门声。   宁暖抬起头来:“是谁在外面?”   香桃凑过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小姐,是安王在外面。”   宁暖的视线又回到了书上,她不甚在意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了。”   香桃就听她的,当真是没有再管。   可他们没有管,外面的人却不罢休,非但敲门声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有安王的声音传了进来:“宁姑娘,宁姑娘,你在里面吗?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宁暖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而汪全劝阻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王爷,宁姑娘也许不在屋子里,小心被宁夫人听见了。”   楚斐却是理都不理,径直敲着门。   也是他运气好,江云兰也正好出了门去,这时候也不会出来拦他,若非如此,恐怕是他过来敲门的时候,江云兰便已经先出来将他赶走了。   可即便如此,楚斐也没等到想要的人出现。他敲得手也酸了,嗓子也哑了,可屋门还是紧闭,里面的人一动不动,连一声也没有吭。楚斐也不敢离开,直接席地而坐,又让汪全去准备纸笔,磨墨,汪全给他搬来一张小几,他竟是直接在这儿开始写起了信来。   写完一张纸,他便将纸折好,从门缝里头塞进去。   “小姐,安王又写信来了。”香桃汇报说。   宁暖头也不抬:“烧了。”   香桃顿时惊讶,连去拿火折子的动作也有些迟疑,生怕自己快了一点,就等不及她们小姐阻拦。   可她们小姐这回当真是铁石心肠,半点犹豫也没有,等香桃将火点起,磨磨蹭蹭地将纸烧了,亲眼看着那墨迹未干的信化成了灰烬,也没等到宁暖的阻止。   宁暖当断则断,方才给安王的那封信已是她最后临别,当真如她在信里头说的那样,当做自己不认识安王了。   楚斐坐在门口,写了无数封信,写到汪全里头的纸也没了,江云兰才终于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看见的安王坐在宁暖的屋子门口,顿时惊诧地道:“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楚斐慌忙站了起来,对着她,也有几分手足无措。   “我想见阿……想见宁姑娘。”楚斐说:“宁夫人,若是可以,你能不能让宁姑娘见我一面?我有些话要与她说清楚。”   江云兰愣住,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宁暖屋子紧闭的门,忽然恍然大悟道:“是阿暖不愿意见你。”   楚斐呐呐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见她,回去吧。”江云兰冷声道:“我已经提醒过你,让你不要再来纠缠阿暖,你倒好,一趁我不在,倒是又说着想见阿暖,你就是这样答应我的?”   楚斐苦笑。   江云兰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推开他,自己敲了敲门。   “阿暖,是娘回来了,给娘开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香桃从后面探出头来,瞧见果真是她,顿时长舒一口气,让开身子让她进来。   楚斐眼巴巴地看着,可等江云兰进去以后,门便又吱呀一声关了。   他转头和汪全对视了一眼。   汪全:“王爷?”   楚斐又叹了一口气,重新在门前坐了下来,他提起笔,蘸了蘸墨,又瞧见小桌上空荡荡,顿时道:“还不快给本王拿纸来?”   汪全应了一声,连忙跑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暖便一直没有出去,好在她本来就不是个乐意动弹的性子,早在几日前就将青州城都逛遍了,而江云兰又出门给她带了不少本杂记解闷,倒也不算是无聊。   期间,楚斐便一直坐在她的屋子门口没有离开,哪怕是他的房间就在斜对面,也没有挪动过半步,客栈里往来的旅客纷纷对他投以诧异的眼神,楚斐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瞧见。   江云兰刚开始还在生气,可气到后来,骂了几回,瞧着楚斐任她骂,眼睑微垂,姿态瞧着可怜,后来竟也有些骂不下去,再到后来,也没脾气了,干脆便冷眼看着,只等着他自个儿离开。   期间宁朗还回来过几次,带着杨真,他们是过来找宁暖和江云兰的,两人瞧着他坐在门口,齐齐惊讶不已,等听汪全偷偷解释完,两人的眼神便立刻变了。   宁朗忿忿:“阿暖做的没错,就是不应该见他,他自己要坐在门口,这天寒地冻的,冻死了也活该,难道还要怪到阿暖头上?!”   杨真心中讪讪:“这安王难道不是你的头头?”   “我是替他办事没错,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还要将自己的妹妹给卖了吧?我给他办事,是为了让我妹妹以后过得好,要是还将她推进火坑里,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杨真心道:瞧不出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竟然还这么厉害。   若不是她出手帮忙,还不知道要被青州的摊贩坑几回,而这边倒好,连她未来的头头安王,都要坐在那个小姑娘的门口求人。   杨真顿时对自己的未来小姑子肃然起敬起来。   她再与宁暖见到的时候,脸上表情甚至还有些敬重。   宁暖不禁莞尔:“我与杨姑娘是见过的。”   “是,是,是见过。”杨真还是男装的打扮,可宁暖却已经换回了女装,她瞧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姑娘,竟是还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来:“我在青州多年,可从未见过如同宁姑娘这般水灵的姑娘。”   宁朗:“……”   宁朗重重地咳了一声,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她的脚。   宁暖轻笑:“杨姑娘愿意与哥哥一块儿来见我,是不是已经答应哥哥了?”   “那倒不是。”   宁暖疑惑地朝宁朗看去。   宁朗说:“这事情还不急。”   “哪能不急?”江云兰插嘴:“京城里头,和你同个年龄的人,可早就已经成亲了,你不急,我还为你急呢。”   宁暖也轻声应道:“我们来青州时,还带了不少东西,哥哥是不是忘了?只要杨姑娘点头,哪怕是不回京城,也可以在青州操办,只要我写一封信给爹,爹也能从京城赶过来。”   杨真:“……”   宁朗:“……”   宁朗立刻求助地朝着杨真看了过去。   杨真摇了摇头,仍然不愿意松口。   宁朗只好含糊地道:“京城里头打光棍的也不少,也不缺我一个。”   他刚说完,脚上便被杨真重重地踩了一脚。宁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还想要对杨真说点什么,却见杨真挑了挑眉毛,他顿时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宁暖看出来了,两个人之中,做主也还是杨真。   她便道杨真道:“杨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人,哥哥若是能娶到杨姑娘,自然是哥哥的福气。我虽不知哥哥与杨姑娘是如何说的,只是哥哥一向性子顽劣,若是在青州还好,有宁姑娘看着,可哥哥以后若是回了京城,没有了宁姑娘,也不知道别人会对哥哥做些什么。”   杨真挑眉:“对他?”   “杨姑娘不知道吧。”宁暖叹气:“这等丢人的事情,哥哥肯定也是不愿意和杨姑娘说的。那是先前还在京城里的时候,哥哥险些被一个女人骗了……”   “阿暖!”宁暖面色涨得通红:“你不是答应我了,不将这事说出去!”   宁暖便闭上了嘴巴,一个字也不敢提。   只是杨真有些纳闷:“他被人骗了?被谁骗了?”   宁暖闭着嘴巴,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无辜地看着她,仿佛什么也没有说,可唯独视线不停地往宁朗的方向瞟,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杨真顿时坐不住了。   她冲着对面两人点了点头,然后便站了起来,拉着宁朗往外走。宁朗苦哈哈地跟着,离开时,还偷偷瞪了宁暖一眼,却只得了妹妹一脸无辜的表情。   两人出去了许久,再回来时,宁朗满脸苦哈哈的,可脸上又惹不住高兴。   杨真道:“我知晓你们京城各种手续繁多,我虽是在青州长大,可也不知道青州的风俗如何,便先按着我们青龙山上的来。”   “青龙山?”   “在我们山上,只要是拜过天地,就算是夫妻了。”杨真说:“没有你们京城那么多的手续,换句话说,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也可以当宁朗没娶过妻,再给他找个媳妇儿。”   江云兰诧异:“出什么事情?”   杨真和宁朗都不答。   江云兰茫然地朝着宁暖看去,宁暖若有所思,又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应道:“那就按照杨姑娘说的办吧。”   杨真点了点头。   江云兰又问:“那你爹呢?”   宁暖说:“等在到了京城的时候,再喊爹吧。”   杨真也跟着点头。   等他们回去以后,整个青龙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大王嫁了!嫁给了五大王,他们五大王成了他们青龙寨的压寨相公了!   众山匪们激动不已,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将山寨改头换面,可他们个个都是大老粗,还是江云兰看不过眼,将他们推开,自己亲自上阵指挥。整个人青龙山都陷入了喜庆之中,宁朗走路都是飘得,不管是见着了谁,都一脸笑呵呵,被好几人怀疑是不是撞坏了脑子。   江云兰又开始在山上忙碌,而宁暖则又一个人待在客栈里头了。   只是楚斐依旧没有放弃,不但每日坐在门前写书信,还派人将去青州城里头买来热腾腾的板栗,每日都要派人放到窗前,他清楚的知道宁暖的喜好,买的也全都是符合宁暖喜好的东西。如果是从前,宁暖得了这些东西,还会偷偷留下,只这回却是毫不留情地全都退了回去,一件也没有剩下。   楚斐坐在她门前等了又等,可总算是在宁朗和杨真拜天地那天,等到了宁暖出来。   自己亲哥哥的婚事,宁暖自然也不可能再呆在房中。   她一打开房门,外头坐着的人便立刻站了起来,眼底迸出无限欣喜。隔了多日,宁暖才总算是见着了他的样子,与自己最后一回见到的时候相比,却是狼狈不堪,脸上也满是倦容,宁暖可从没见过他这般落魄的样子,一时也怔住。   楚斐却是惊喜不已,瞧着她,还有些受宠若惊:“阿暖,你,你愿意出来见我了?”   宁暖多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移开了视线。   楚斐一急,连忙道:“阿暖,我……”   “你什么你!”香桃双手一叉腰,挡在了他的前面:“你怎么能直呼我们小姐的名字!”   宁暖也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楚斐连忙改口:“宁姑娘。”   “我们小姐出来可不是为了见你,你还是快让开吧。”香桃说:“我们小姐还要赶着去山上,参加少爷和杨姑娘的婚礼呢。”   “去山上?”楚斐下意识地担心起来:“他们也没有来接你,只让你一个人去?”   “我们少爷可都准备好了,山上已经派了人过来。”   楚斐:“那山上全都是男人,哪来的女人?让宁姑娘被那些山匪保护,哪里有半点安全可言?”   香桃心道:那也比与你待在一块儿安全些。   他们到了客栈门口,山上的山匪果然已经套了马车来接人,宁暖与香桃上了马车,马车驶出了一段路,那些山匪回头看了一眼,道:“宁姑娘,有人跟着咱们。”   宁暖闻言,撩开马车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却见楚斐与他身边的汪全骑马跟在马车后面,远远缀着一段距离。   “宁姑娘,要不要我们去将他赶走?”   “不用了。”宁暖放下车帘:“你们也打不过。”   山匪们:“……”   山匪们不吭声了,闷头去赶路。   路上一路都十分顺利,马车一直到了山上才停下,宁暖被香桃扶着,从马车上下来,才总算是看到了青龙寨的模样。   只见整个青龙寨到处都挂着红绸,整个寨子都洋溢着喜悦,宁朗身上挂着一个大红绸花,笑得见牙不见眼,见宁暖来了,连忙和正在说话的山匪道别,朝着宁暖走了过来。   “阿暖!”宁朗眼中满是歉意:“我本来是该亲自去接你,可实在忙不开,只能让你一个人过来,让你受惊了。”   宁暖摇了摇头。   “五大王。”一个山匪说:“还有个人跟来了?”   “谁跟来了?是青州的百姓?”   “不是。”山匪道:“是那个楚公子。”   宁朗一惊,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匆匆走了出去,远远地,宁暖还听见他在大声吩咐山寨守门人将门收好,千万不能将安王放进来。   宁暖没有顾着那个,提起裙子走进了山寨里,她满眼都是新奇,一路走的也很慢,一直到了里头,才见到了忙碌中的江云兰。   江云兰身旁还站着杨真,只是她也是一身男装打扮,与宁朗一样穿了一身红衣服,头发高高束起,只是没有戴那朵俗气的红绸花。   宁暖惊讶:“杨姑娘穿成这样?”   “时间匆忙,也来不及赶制嫁衣。”江云兰无奈道:“其他都好准备,可是嫁衣却是万万不行的,索性还要再在京城办一场,如今便只能这样凑活。杨姑娘屋子里连一件女人的裙子也没有,我说下山去给她买,她也不乐意,只好穿成了这样。”   好在今日一身红,倒是有几分雌雄莫辨,江云兰又逼着她涂了脂粉,一眼看上去,倒不会像宁暖当初那样,一眼将她当成男人。   江云兰还有几分不满,可也只能应下了。   山上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等到夜幕低垂,月儿高挂,山寨各处都点亮了喜庆的红灯笼,山匪们也搬出了一坛坛好酒,还有他们今日所有人一块儿齐心协力打来的野味,比过年还要热闹。   宁暖坐在位置上,虽是吹着山上的夜风,可抿了两口烫呼呼的酒,脸也红了,身子也热了,连脑袋也开始晕乎乎了起来。她连忙放下杯子,不敢再沾,披着一件狐狸毛大氅,嘴角微弯,目光一直注视着穿着红衣的两人,笑意一直没有在脸上下去。   就连守门的山匪也忍耐不住,跑过来与弟兄们一块儿喝酒吃肉。   楚斐在寨子外面徘徊了许久,可总算是找着了机会,连忙带着人,偷偷溜进了山寨里头。 第106章   寨子里张灯结彩,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红灯笼,好不热闹。山寨里头所有的山匪都拿着碗,碗里头装着金黄的酒液,他们热热热闹闹的喝着,偶尔与弟兄们碰一杯。火上烤炙着大块的肉,被粗暴地撒上了调味料,诱人的香味散发了出来,强横地弥漫在周围。   楚斐偷偷绕过众人,眼睛朝四处看去,直到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他急急走过去,直到走得近了,才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宁姑娘。”   宁暖闻言,便转过头去,瞧见楚斐站在身后,不由得愣了一下。她的脑袋有些晕,也不知道安王是为何到了这儿,连方才他追着自己从城里头到山寨的事情,一时也给忘了。   可她也没忘记自己与安王已经说清,因而态度也不算热切。   她轻声问道:“安王殿下为何在这儿?”因着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语气不算是冷,反倒有些软乎。   楚斐见状欣喜,激动地上前了一步,又思及她先前的愤怒,迟疑地退了回来,只是道:“宁姑娘可否能听我说一句话,让我和宁姑娘解释清楚。”   “安王殿下要解释什么?”宁暖托着下巴看他:“民女误会了什么,值得安王殿下特地大费周章跑过来与民女解释?”   楚斐道:“宁姑娘可否随我来,让我与宁姑娘说一番话?”   宁暖摇头:“我娘说了,不让我理会你。”   楚斐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没有看到江云兰的身影,顿时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今日实实在是巧,宁朗忙着与杨真拜天地,江云兰还在忙活着其他琐事,那些山匪虽然得了嘱咐,可早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连楚斐来了也没瞧见,香桃虽然也在边上,可她方才也偷偷喝了一杯,她的酒量比宁暖还差,如今已经趴到了桌上。   楚斐心下一松,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宁暖,道:“我只要与宁姑娘说一句话就好。”   宁暖拖着下巴看着他。   楚斐被她看得紧张不已,手上不自觉摸了摸侧部的衣裳,又想起这身衣裳自己已经穿了许多天,因着出来匆忙,竟是连换也没来得及换。他顿时懊恼,只恨自己怎么就不记得要多注意一些形象,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竟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过了晌久,宁暖才轻轻道:“那安王殿下子在这里说吧。”   楚斐心里头在懊恼,忽然听到她应下,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安王殿下说了,只要说一句话就好。难道是假的?”   楚斐急道:“当然不是!”   “那安王殿下说完那句话,便走吧。”宁暖说:“山上路陡,安王殿下可要小心些。”   楚斐一下子傻眼:“就……就一句?”   “难道不是殿下您亲自说的?只要说一句话便好?”   那还真是他亲自说的,楚斐一时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他开始斟酌起来,生怕一句话说完,宁暖便真的要赶他下山。   宁暖等了许久没等到他将那句话说出来,便说:“若是王爷您说不出来,那就不用说,立刻动身下山去吧。”   “我要说!”楚斐着急道:“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做我的王妃!”   宁暖一时怔住。   山上风大,被楚斐的话一下,再被夜风一吹,她的脑袋也不昏沉了,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宁暖默不作声地拉拢了大氅,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模样。   楚斐生怕真的被她赶走,连忙抓住机会将剩下的话都说了出来:“我知道,贸然对你说这个,实在太唐突了一些,只是这的确是我的真心话。我一见到你起,便一直想娶你做王妃,前些日子,你问我那些话,如今我便来答复你,不论是梦中的,还是站在我眼前的,我都心悦你。”   “……”   楚斐喘了一口气,见她仍然没有发作,这才镇定下来,带着歉意继续说:“我知道,你先前问我的那些话,不过是在试探我,只是那时我心里记挂着事情,一时没有察觉,这说道到底是我的错,你问我的,我也在信中答了,你回了我的信,那也是看见了。我虽不知道你看了以后心情会如何,只是……”他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宁暖便沉默地听他说。   良久,楚斐才说了一声:“对不起。”   宁暖眨了眨眼。   “你在信中骂我也好,让你哥哥来打我也好,不论你做什么都行,可你别不理会我。”楚斐低低叫了一声:“阿暖。”   宁暖心尖颤了颤,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大氅包裹住自己,她低下头,眼睑低垂,在黑夜里,火光不甚清晰,楚斐也瞧不见她的表情。   楚斐只自顾自地接了下来:“若是你当真想听,我也可以说给你听,可若是我说了,也许你不愿意信。只是我的心意从未变过,不管是上……是梦中,还是现实,你要是不信,可以尽管来问我,我全都告诉你。”   “我曾对着佛祖发誓,只要你过得平安喜乐,我便不会再靠近你,可如今想来,我是做不到的。”   “你好不容易愿意对我吐露真心,可我却反让你失望,我实在太过蠢笨,如今我来,也不是想让你原谅我,只不过想要与你说一声,我会重新开始,先前既已打动过你一次,那我也定能重新再让你点头。”   楚斐说着,抬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却是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   宁暖又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叫住了他:“王爷留步。”   楚斐身影一顿,却是立刻转过身来,眼底迸出无限惊喜:“阿暖,你叫我?”   宁暖道:“还请王爷多注意些礼数。”   楚斐急忙改口:“宁姑娘。”   宁暖解下身上大氅,往前走几步,交到了他的手中。她垂下眼眸,低声道:“夜深风寒,王爷下山时,多注意些。”   楚斐愣了愣,才连忙将大氅披上,重重地点头应下,这才欣喜又不舍地走了。   等到夜深,山匪们肉也吃饱了,酒也喝足了,这才散了去。   宁暖推了推醉酒的香桃,她这才悠悠转醒,茫然道:“小姐?”   “人都走光了,你快起来。”   香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拍了拍脸,起身站了起来。她引着宁暖往屋子里头走,又纳闷道:“小姐,您的大氅呢?”   “许是丢了。”宁暖说:“我也没见着。”   香甜“哦”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   山寨里头早早给她们备下了屋子,等洗漱完以后,宁暖便躺进了暖和的棉被里。暖意包裹着她,许是夜深的缘故,她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日,山寨里头仍然热闹的很,山匪们一早便去起哄敲宁朗的房门,连宁暖也被他们的声音吵醒,起身穿戴好,走了出去。   香桃今日头疼的很,一大早就没有精神,宁暖也没有难为她,让她在屋里头休息,自己径直去了江云兰那。江云兰早早就醒了,正在清点着昨日的开支,她瞧着山寨里头的账目乱成一团,干脆又接过来,自己从头理了一回,因而也是一早上就开始忙碌。   “娘。”宁暖叫了她一声,在她身旁坐下:“娘,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阿暖,你只在旁边坐着就好,娘忙得过来。”江云兰手中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地道:“你要是觉得无聊,你就去找你哥哥,让朗儿带着你去四周逛逛,你还是头一回来这儿,应该是新鲜的很。”   宁暖应下,却没有按照她说的那般出去,而是在一旁等着。   江云兰手中的账本翻过了一页,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阿暖,你有事找娘?”   宁暖点了点头。   江云兰停下动作,认真朝她看来:“阿暖,你说,娘听着。”   “娘。”宁暖轻声道:“等回了京城以后,您能不能不拦着……不拦着安王殿下了?”   江云兰一怔。   她下意识地便要张口反驳,与宁暖说一番那安王的可恶之处,只话到嘴边,她又想起,宁暖先前还问过自己,为何这般厌恶安王……江云兰思绪转了一圈,问道:“你怎么忽然与我提这个?”   宁暖想了想,问:“娘有事瞒着我,这事情,安王殿下也知道,是不是?”   江云兰:“……”   江云兰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又将自己的震惊用力压下,状若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会问这个?”   “安王说,说他与您,与爹爹,还有哥哥,都做了同一个梦。”宁暖道:“这神仙托梦,也实在是奇怪的很,不托给和您、爹爹和哥哥是家人的我,倒是托给安王去了。”   “……”   “安王和我说,若是我想要知道什么,他都愿意告诉我,娘,我心里头实在是好奇的很。”   “……”   江云兰恍然回过神来,原来这回女儿找她,也是来威胁她了!   江云兰在心中将楚斐咒骂了一顿,可面上却变得忐忑起来,她抽出地看着宁暖,却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告诉她。哪怕她不说,阿暖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江云兰道:“阿暖,不是娘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这事情与你说了,也许你也不大会相信。”   “娘,您说奇不奇怪,安王也是这样说。”   “……”   江云兰只好问:“那娘问你一个问题,你先回答娘这个,好不好?”   “娘,您说。”   “若是娘还做了一个梦……”江云兰忐忑地道:“娘的梦里头,咱们宁家也没分家,娘……娘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你二叔一家,还有你三叔一家,他们都和以前一样,比我们还厉害,你爹也没变,偏听老夫人和他两个弟弟的话,连宁晴也都能欺负你。不但如此,我们还连累了你许多,还有你哥哥,你哥哥也还是个混账,脑子也拎不清,在外头被人骗了好几回……”   宁暖静静听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   江云兰小心翼翼地捡了上辈子几个事情说了,越说越是小心,生怕会从她的脸上看出愤怒,可宁暖面色淡淡的,没有任何波动,江云兰便更加忐忑。   她最后才道:“若是我们对你这般不好,你会不会恨着我们?”   宁暖没有迟疑,道;“娘,我怎么会恨你们?”   “可……”江云兰忐忑地说:“可我……梦里头的我们三个,非但没有护着你,还让你处处受委屈,你若是生在别人家,定然能过的更好,若不是我们连累了你,你也不会……”   “娘。”宁暖打断了她的话:“我都说了,我不会恨着你们。”   江云兰住了口,可面上仍然是紧张着。   宁暖无奈道:“安王也曾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江云兰一呆。   “他问我,若是梦里头的我当真嫁给了他,会不会后悔。”宁暖:“我告诉安王,不会后悔。”   “为什么?”江云兰下意识地道:“可到底是我们害了你。”   “娘,若是当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也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就算是怪,我也是该怪我自己,为什么要怪你们?”宁暖说:“若是我当真恨着你们,自然可以想尽办法,从家里头逃出去,再不济,哪怕我是去讨好老夫人,讨好二叔三叔,也能过得好,您说我受你们连累,可当你们遭了难时,上门来求我,答应的也是我,若是我恨着你们,又怎么会想尽办法帮你们?”   她仍然是那样的想法。   既然是她亲自点了头,又做尽了努力,该做的都做了,她又怎么会后悔,又怎么会恨着他们?若当真是后悔,也应当是自己不够强大,不够护着家人罢了。   宁暖困惑地看着她:“娘万事都会与我商量,从来都不会逼迫我,若是当真受连累,那也是我心甘情愿。分家之前,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哪怕有再多不好,可全都是真心实意待我我。娘给宁晴她们买东西,也会记着给我一份,爹爹再偏心,可对我也是有求必应,哥哥性情顽劣,可每日回家,都记着给我带点心玩意儿。从小到大,我得了你们百般好意,若是你们有了难处,却不帮忙,可不就是白眼狼了?”   “我若是要恨,也应当恨老夫人,恨宁家其他人,为何要恨你们?”   江云兰眼睛通红,肩膀颤抖,竟已泣不成声。   宁暖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她,过了许久,江云兰才缓了过来,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才声音沙哑地道:“阿暖,是娘对不起你。”   “娘,你说笑了,你那里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江云兰抬起头,对上女儿单纯茫然的表情,却是心下一松。   她拍了拍宁暖的手,仿佛是积郁已久的顽疾忽然痊愈一般,竟是浑身上下都轻松的很。   她对安王说,说阿暖一定会后悔嫁给他,可心里头哪里不是那样想?她心里一直想着,阿暖临死前,不但恨着安王,一定也是恨着他们的。   让阿暖受了委屈的,哪里只有安王一个,分明还有他们!   江云兰长舒了一口气,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宁暖被她这大喜大悲给弄懵了。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道:“娘,您问我的问题,完了?”   “娘都知道了。”江云兰说:“娘没有问题了。”   “那娘,我问您的问题,您是不是可以谁告诉我了?”宁暖说:“你们到底瞒了我说什么?”   江云兰:“……”   “阿暖,娘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找你哥哥。”江云兰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着急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情,你等晚上……不,下回再来问我。”   她说完,也不等宁暖反应,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宁暖:“……”   ……   她们此次从京城赶过来,就是为了杨真的事情,如今宁朗和杨真已经拜过了天地,江云兰和宁暖心里头的事情便都放下了。两人出门已经许多日,便也不多待,将宁朗留在青州,她们则动身准备回京。   出青州城那日,连安王的马车也跟了上来,这次他没有偷偷跟着,而是明目张胆地跟在两人马车的旁边,借口说要保护。江云兰原先还想赶他走,可宁暖顾忌着旅途安危,便拦着了她,只让安王的马车跟着。   跟得那么紧,楚斐自然也找着了机会,能凑到宁暖满前去献殷勤。   他当真是如他当日所说的那样,重新开始追求了起来,每到一个歇脚的地方,还不等宁家马车里的两人下车,楚斐便已经将一切都准备的妥当,让她们比来时舒坦了不少。   非但如此,他身上还一直披着一条狐狸毛大氅。那狐狸毛不是白色,也不是火红,瞧着不过是山上的野狐狸,皮毛不算是上品,与他的身份很不搭,可虽然如此,楚斐却是每日都穿着,连正午时分天气最热时也不愿意脱。江云兰纳闷了几回,再瞧那皮毛大氅,还有几分眼熟。   她偷偷拉着宁暖,小声问道:“这是不是有些眼熟?”   宁暖不动声色地道:“娘是不是看错了,那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也不是什么珍惜狐狸,青州多兽皮,许是安王在某个小摊子上瞧见了,心里喜欢,才不愿意放下。娘也是在摊子上看见过吧。”   江云兰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便将这事情抛在了脑后。   唯独青龙山上,某天晚上,宁朗跟着其他人出去巡夜,在屋子里头找了许久,也没找着自己的大氅。   “我衣服呢?”   “找不着了就找不着了。”杨真说:“改天我给你再打个虎皮的。”   宁朗也就只好作罢。   路上行驶了十几日,才总算是终于到了京城里头。   看见了城门口,也代表着他们就要分别了。楚斐远远地看见城门,心里头便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身上的狐狸毛,更觉得失望。   这一路上,有宁夫人看着,他连想要讨好阿暖也不行,虽是找着了机会,却是连话也没有说过几回。因着宁夫人每日都与阿暖在一块,他连寄信也不方便了。有一回他照例让暗卫送了信,可却没送到阿暖手里头,反倒是送出去没过多久,宁夫人就找上门来,凶巴巴地将他骂了一顿。   楚斐叹了一口气,又想起接下来的日子,宁府大门也还有宁夫人守着,顿感路途艰难。   他坐在马车里头,一直将宁家马车送到了宁府,这才停了下来。他也舍不得离开,便撩起车帘,远远地看着那边。   他看见宁暖和宁夫人下了马车,他的视线便立刻黏在了宁暖的身上。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宁暖转过头来,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楚斐也不觉得失望,反倒是因为和她有了眼神接触,心里头觉得美滋滋。   他正高兴着,又见宁暖对身旁的香桃说了什么,香桃竟是转身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直到人走到了他的马车前,香桃才停下。   楚斐愣了一下,才问:“宁姑娘有事找本王?”   香桃说:“我们小姐让奴婢来问问王爷,王爷先前说的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楚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究竟是哪一句话。   香桃传完了话,转身便要走,他连忙叫住,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你们小姐特地让你来找我,难道就没有说别的事情?”   “我们小姐其他什么也没有说。”香桃顿了顿,又好奇:“王爷先前与我们小姐说了什么?”   他倒是也想知道。   楚斐摸了摸下巴,心中思索了一番,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天夜里,他偷上了青龙山,找到了宁暖,站在她的面前,与她说的那一番话。   他当时说……他想要娶阿暖做王妃。   楚斐顿了顿,抬起头来朝宁暖看去,宁暖已经跟着江云兰走进了宁府大门,他抬起头时,只看见她进门的背影。可也不知是不是楚斐的错觉,他仿佛看见宁暖顿了顿,微微侧过脸,朝着他点了点头。   像是告别,又像是肯定了他的想法。   楚斐一愣,继而大喜,也不管宁暖有没有与他心有灵犀,几乎是立刻的,便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错!   阿暖一定是授意他上门提亲来了! 第107章   楚斐先去了一趟宫中。   他一路直奔太后的寝宫,等外面宫女通报完,便急哄哄地闯了进去,里头,皇后正在与太后说着话,楚斐闯进去时,还能听到两人的说笑声。   “安王来了?”皇后惊喜道:“安王可是已经许久没来过了。”   楚斐坐下,道:“儿臣前几日去了一趟青州,没有来得及给母后和皇嫂嫂说,让母后和皇嫂嫂担心了。”   “安王去青州做什么?”皇后看了宫女一眼,很快便有宫女端上茶点。“前些日子,太子有事要找安王,没成想去了府上,才知道安王不在,出了远门去了。”   楚斐含糊:“不过是突发奇想,出门游玩罢了。”   皇后也没有多问。   太后问:“今日你特地来找本宫,又是为了何事?”   “母后,今日儿臣来找您,是有一件大喜事要与您说。”楚斐喜气洋洋地道:“儿臣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还要劳烦母后费心,为儿臣准备这件喜事。”   闻言,太后和皇后对视了一眼,齐齐惊喜道:“你总算是愿意说了?”   先前,楚斐入宫中,已是给太后和皇后说过一回,说是自己有了心意的姑娘,只是他说话之间,十分含糊,听他的意思,那姑娘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只是后来便没了下文,太后还有些失望。   如今一听,却是成了?   太后思绪纷转,将京城里头名声不好的姑娘都想了个遍,才笑问道:“你说的姑娘是谁?”   楚斐说:“是宁府的大姑娘。“   太后一愣,笑意立时凝在了嘴角。   “可是宁大人的女儿?”   楚斐点头:“正是。”   那宁大人的女儿,可是被慧真大师亲口说过,是大富大贵之命,京城里头风头正盛,哪里有半点不好?   她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很快便疑惑所替代:“先前本宫想将宁姑娘定给五皇子,是你说,你有一个朋友心悦宁姑娘,拦着本宫,不让本宫将她许配给五皇子,怎么如今……如今就变成你心悦她了?”   楚斐不好意思地道:“是儿臣不好,儿臣喜欢的,一直都是宁姑娘,只是宁姑娘不答应,儿臣便不好意思来与母后和皇嫂嫂说,如今宁姑娘可算是答应了儿臣,儿臣便立刻来找母后了。”   太后一时沉默 。   楚斐口中说出来的人与她想象之中差了太多,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脸色也有些难看。皇后知道她的心思,不由得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楚斐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瞧见,又说:“儿臣来之前,已经看了日子,正巧,明日就是个好时候。”   “什么?”太后下意识地应道:“什么好时候?”   “自然是提亲的好时候了!”楚斐高兴地道:“儿臣已经想好了,儿臣先去宁家提亲,先不用母后来,等宁大人和宁夫人点头了,母后再派人过去便是。”   “……”   也不给太后反应的时间,楚斐很快便站了起来,道:“若是母后没有意见,便按照儿臣说的这样做吧?对了,母后,给您儿媳的见面礼,您可不能小气。”   太后面色冷淡应下,瞧不出喜怒。唯独皇后知晓她心中的想法,瞧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再看看安王兴冲冲离开的背影,好似什么也没有不知道。皇后忐忑地朝着太后看了过去:“太后娘娘……”   太后却是冷哼一声。   “那宁家的姑娘,慧真大师可是亲口说了,是个好的……”皇后轻声说:“安王想要娶宁家的姑娘,您看……”   太后冷声道:“这天底下,让谁大富大贵,那也不是慧真大师说了算。”   皇后噤声,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再也不敢多说。   ……   第二日。   安王府紧急地筹备了一整个晚上,才总算是准备好了一切,一大早,整个安王府的下人都喜气洋洋的,早早准备好了各种箱笼,管家又加急找来了一队人马,等楚斐骑上领头大马以后,便一路敲锣打鼓,从安王府到了宁家。   宁彦亭方起床没多久,才洗漱完,正在饭厅里与家人们一块儿用早膳,正说笑间,外面忽然有下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老爷!老爷!不好了!”   宁彦亭一愣,问道:“发生了何事?”   “安王……安王殿下在外头!”下人说:“安王殿下带兵将宁府全都包围起来了!”   宁彦亭:“……”   江云兰和宁暖对视一眼,也是纳闷。   宁彦亭一下子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去门口查看。江云兰心里头也担心的很,放下筷子追在他的身后跟了过去,临走之前,她还叮嘱宁暖,说:“阿暖,你在屋里头待着,千万别出来。”   宁暖:“……”   等两人都出去了,宁暖才放下筷子,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端端的,安王为何要带兵来围他们家?   宁暖忽然想起昨日让香桃带的话,她心里一咯嗒,忽然想:安王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宁暖也坐不住了,也不管江云兰先前还叮嘱过,也偷偷跟了出去。   门口,宁彦亭匆匆赶到,果然瞧见不少安王府的士兵围在宁府门口,而在正中央骑在马上的人,可不就是安王?   一瞧见他出来,楚斐便立刻翻身从马上下来,他快步走了过来,身后的小厮也提着礼物急忙跟上。几人在宁彦亭面前站定,不等宁彦亭开口,楚斐便兴奋地道:“宁大人,我是来提亲的。”   宁彦亭:“……”   “安王殿下带兵来围了我宁家,如今却又口口声声说来提亲?”宁彦亭愠怒道:“若是安王殿下要提亲,不请个媒人上门正正经经地上门提亲,反倒是带了一堆兵来,莫不是要上门逼婚吧?若当真是这样,宁某倒是想去问问皇上,这京城脚下,难道也没有王法了不成?”   “宁大人误会了。”楚斐连忙说:“我上门来提亲,可是经过宁姑娘亲口答应的。”   “你胡说八道!”江云兰站了出来,愤怒地道:“你休要污蔑阿暖的名声,阿暖怎么会答应这种事情!”   楚斐委屈:“可昨日,分明是宁姑娘亲口告诉我的。”   昨日就是他们从青州回来的日子,两辆马车就在宁府门口分别,江云兰更是清楚,有她看着,宁暖更没有可能与他说话。   她忿忿道:“你休要在这儿败坏我们阿暖的名声,若是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让人将你赶出去。”   楚斐只得委屈闭嘴。   宁彦亭压着怒气道:“王爷和我们开这样的玩笑,实在是不应该,还请王爷早点带人离开,不然也休怪我将此事禀告皇上,让皇上还我们宁家一个公道。”   这事情,楚斐在心里头期待了许久,天不亮就起了,来的很早,他性子张扬,一路敲锣打鼓走来,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好在宁家住的地方不算是热闹,可到底也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若是让这些人瞧着,他上门来提亲,却被赶走,他的面子可不就丢光了?   索性这面子他也丢了不少次,丢了也就丢了,可事情他还得弄清楚。   昨日分明是阿暖授意他来的,怎么今日就翻脸了呢?   楚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茫然的很。   正在这时,香桃急匆匆地从里面跑了出来,附在江云兰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她又看了楚斐一眼,表情古怪的很。江云兰听她说完,先是一愣,也是奇怪地看了楚斐一眼,然后又附到宁彦亭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宁彦亭听罢,咳了一声,脸色不是很好看,可语气却没有之前的愤怒,只是道:“还请安王殿下让这些人回去。”   楚斐一愣:“那我呢?”   “请安王殿下……随下官进来。”他说完,便沉着脸转身进了府中。   楚斐下意识地追上,又急忙反应过来,连忙转身朝着自己带来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快点离开,又从汪全等人手中将东西抢走,自己急哄哄地跑进了宁府里头,嘴角咧开,雀跃不已。   江云兰一见到宁暖,便急哄哄地拉着她到了一边,急声问:“阿暖,那安王说是你点头答应了,他才上门来提亲,这……这是怎么回事?”   “娘。”宁暖安抚地拍了拍她:“我想是安王殿下误会了什么,等我和安王殿下解释清楚就行了。”   见她当真不是那个意思,江云兰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真是吓死娘了,娘差点便以为,你当真是答应了……”   宁暖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楚斐乐颠颠地提着礼物进了堂屋,瞧见了他,立刻乐呵呵地喊了一声:“宁姑娘。”   宁暖冲着他点了点头,才在一旁坐下。楚斐将礼物放到一边,也跟着坐了下来,只视线一时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   宁彦亭在主位坐了下来,咳了一声,才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斐立时朝宁暖看去。   宁暖低声道:“爹,是我先与安王殿下说,让安王殿下不要忘了答应女儿的事情。”   宁彦亭又朝楚斐看去:“你……你怎么说?”   楚斐立刻道:“我答应了宁姑娘,要娶她做王妃的!”   宁彦亭又看向宁暖。   宁暖无奈道:“我说的,是安王殿下先前说,什么也不会瞒着我,不管我想要问什么,都会告诉我。”她一直想知道家人们都瞒了她什么,问了娘亲,娘亲也不愿意说,他们越是不说,她就越好奇和担心,正巧,安王主动来道歉,又说会将前因后果便告诉她,她便想着,要偷偷和安王了解。   青州一路走了多日,期间一直没有机会与安王说起,临分别之前,她才特地让香桃去提醒安王,本以为今日就会接到安王寄来的写了所有事情的信,谁知道,信还没等来,就先等来了上门来提亲的安王。   宁暖也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让安王误会这么深。   楚斐:“……”   楚斐:“这……”   他偷偷瞥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礼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又说:“不如将错就错,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我也上门提亲来了,宁大人不如再考虑一番,将宁姑娘嫁给我?”   “……”宁彦亭暴怒:“你想得美!”   楚斐顿时蔫了。   他垂头丧气的,又想起什么,偷偷摸摸抬起眼睛,朝着宁暖那边看了一眼,却正好和宁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楚斐会冲着她讨好地笑了笑,又振作起来,试图讲道理:“宁大人,你瞧,今日本王过来的这个动静,路上已经有不少人瞧见,不等今日过去,京城里头肯定传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我上你家来提亲,哪怕是你不将宁姑娘嫁给我,宁姑娘也……”   宁彦亭暴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因为谁的缘故?!若非你这样张扬,又有谁会知道这件事情?如今阿暖好不容易求到慧真大师,恢复了名声,经你这一闹,她的名声只怕是比先前更差,以后她该如何嫁个好人家!”   楚斐心说:为何要嫁给别人?嫁给他不就是了?   只是这事情到底是他闹出来的,他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听着宁彦亭的指责,喏喏应下,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等宁彦亭码完了,他才又说:“可我已经将此事禀告了太后……”   宁家众人:“……”   “你……你……”宁彦亭指着他,怒不可遏:“你竟是又像当初那般……”   楚斐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宁暖出声:“当初?”   宁彦亭猛然回过神来,转头朝她看去,一时也不敢再多说话。他气势一散,踌躇地朝着江云兰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江云兰叹气,说:“你爹是说,像梦中那样。”   宁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可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要提亲的事情,不管最后成没有成,宁姑娘的名声都要不好了。”楚斐说:“哪怕再请慧真大师来,可找遍整个京城,也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宁彦亭:“……”   楚斐自得道:“若出身,我是当今圣上弟弟,其他王爷都要喊我一声皇叔。若才学,宁大人若是怀疑,也可以去青山书院与白鹿书院问问两位院长,虽说是我自夸,可书院里的那些学生,也不一定比得过我。宁大人与我来往颇多,想来也是明白我的为人,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宁彦亭又冷冷地打断了他:“你先前,也是那样与我说的。”   楚斐:“……”   宁暖发问:“安王殿下先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江云兰解释:“是梦中说过。”   楚斐挣扎道:“岳父大人,你听我解释……”   “住口,休要与我攀关系!”宁彦亭怒道:“我先前就是这样被你骗了一回,如今我可不会再被你骗第二回 !”   宁暖:“爹爹何时还被安王骗过?”   江云兰:“梦里。”   楚斐又道:“宁大人,先前也有许多误会,您若是想听,我可以和您解释清楚,我虽然亏欠了阿暖,可我也是真心待她,我向您保证,往后待她一定比从前更好,万万不会再委屈了她。”   宁暖小声提醒:“安王殿下,还请注意礼数。”   楚斐又改口说:“我还问过宁姑娘,宁姑娘也是亲口回了我,说她不后悔。”   宁彦亭原本还想再骂,听他这话,却又猛然间停下,他诧异地抬起头来,朝着宁暖看去,目光之中满是震惊,不敢相信楚斐说的是真的。   宁暖愣了一下,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来当日在信里头给安王的回复。   她心想:那梦真是奇怪的很,非但她的家人们和安王做了同一个,他们还对这个梦深信不疑,好似当真发生过一般,着实古怪。   宁暖点头说:“若是爹爹说的是你们的梦,女儿的确与安王说过,不后悔。”   宁彦亭大惊。   江云兰从青州回来当日,便和他说过了阿暖的解释,知道阿暖亲口说了不恨他们,他也是备受震撼,与妻子相拥默泣。他已是感动不已,可谁知道,阿暖竟然连嫁给安王都不后悔?   他不由得深深看了宁暖一眼,却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不禁道:这当真是阿暖的想法?   安王问的?安王什么也没有隐瞒?将所有事情都说了?   阿暖为何会不后悔呢?   阿暖嫁入王府以后,过得可不算好,他都是从妻子口中听说的,每回妻子去了王府回来与他说起,都是担忧的很,他虽然担心,私底下也与安王说过几回,安王每回都是对他保证的好好的,可后来却也没什么变化。再后来,听到外面流言,说安王风流成性,他便更是失望,也就没再找过安王。再后来,宁家出了事,他也无暇再顾及这些。   他只知道,阿暖虽是被一道圣旨赐婚安王,可后来也是与安王两情相悦,再后来,他却是也没有亲口问过阿暖,阿暖究竟有没有后悔。   仔细回想起来,妻子与他说起来时,好似也从未提过。   只是他一直在想,阿暖在王府里受了委屈,被安王那样对待,一定是会后悔的。   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   还是说,上辈子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不成?   宁彦亭顿感茫然。   他朝宁暖看去,宁暖面色镇定,对上他的视线,却没有半点不情愿。他虽然知道,这个阿暖还什么也没有经历,也不知道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也与如今阿暖的视线对上,却是仿佛穿越了时空,亲眼见到了上辈子的女儿一般。   宁彦亭不禁又问了一遍:“阿暖,你当真不后悔?”   宁暖奇怪看他:“爹,我说了,我不后悔。”   “……”   宁彦亭猛吸了一口气,晌久,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他看向妻子,妻子也同样担心地看着他。   宁彦亭问道:“原先的事情,咱们暂且不说,只今日之事,我还有些话想要问。”   其他人不由得正坐。   宁彦亭看向楚斐:“你是真心想要求娶阿暖,也答应我,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楚斐连忙点头:“当真!宁大人,您放心吧,往后我不会再让阿暖受半点委屈,我一定会让她过上快活日子。”   “朗儿先前与我说,说你想要……”宁彦亭见此事含糊过去,问:“此事,你也是当真的?”   “自然。”   “若是出了事情……”   “定不会连累宁家。”楚斐保证:“我与宁朗便保证过,若是出了事情,定会将宁家摘得干干净净。只是宁大人若要和我站在一块儿,也要万事小心提防一些,别着了别人的道。”   “此事我自然清楚。”   宁彦亭眉头紧皱。   关于上辈子更多的事情,楚斐拉拢宁朗时,将事情都与宁朗说了,而宁朗回来,也一字不落告诉了他们。宁朗跟着安王做事,做些什么,他们也都清楚,甚至也是他亲自点头答应。   一想到阿暖上辈子的死因并非意外,他便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宁彦亭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忽然转向宁暖,问道;“阿暖,爹问你,你怎么看?”   宁暖正纳闷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事,猜测着他们又瞒了自己什么,忽然被提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应道:“什么?”   “爹问问你的意见,安王来提亲……”宁彦亭指了指安王:“你是如何看的?”   宁暖一怔,下意识地朝着安王看去,却见楚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期待,身后仿佛又有一条尾巴翘了起来,摇得正欢。   宁暖迟疑:“爹,您……问我?”   “爹知道,您自己心里一向有主意。”宁彦亭叹气:“爹只问问你的意见,若是你愿意嫁给安王,那爹也准了,要是你不愿意,那爹便立刻赶他出门。不管你名声变得如何,爹总能给你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家。”   宁暖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一时无言。   唯独楚斐眼中的光芒大盛,他跃跃欲试地看着宁暖,恨不得立刻帮她应下来。   宁暖转过头,又对上他的视线,心中又是忐忑。   她沉默了良久,任凭楚斐心中波涛翻涌,她也垂着眼眸,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她轻轻应道:“爹……那你就答应吧。” 第108章   安王一路敲锣打鼓走来,京城里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且不说安王最近风头正盛,备受读书人的追捧,就连宁暖也是得了慧真大师亲口说出的评价,两人都是京城里头的出名人物,忽然传出安王上门提亲的消息,不知道该吓到了多少人。   等宁彦亭去衙门时,一进门,便遇上不少同僚向他道喜,个个满脸喜色,瞧着比宁彦亭还要高兴。   宁彦亭却是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同僚顿时纳闷:“安王虽然随性了一些,可也做了许多实事,且不说那补助银的事情,前些日子,皇上还夸过了他,如今京城里头,安王可是个抢手的人选,他主动上门来提亲,难道宁大人是不同意?”   宁彦亭更是叹气:“宁某自然是同意的。”   同僚更加纳闷:“那宁大人是为何事烦忧?”   宁彦亭却是不能说。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阿暖竟是当真点头应下了。   他只记得,阿暖离开京城之前,还不对那安王有什么好脸色,哪回安王送了东西过来,不是被挡在门外,他原先还以为,尽管安王主动上门提亲来了,阿暖也仍然会拒绝。   可谁知道!   可谁知道阿暖竟是当真同意了?!   若说当时在场众人,哪怕是骤然收到惊喜的楚斐,都没他来得震惊。   只是话是他亲口说的,答应也是他亲口答应的,话都说出口了,阿暖也应下了,接着就不是他想后悔也能轻易反悔的事情了。   宁彦亭深深叹了一口气。   ……   宁暖亲自点了头,整个宁家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江云兰一早便开始给她准备嫁妆,十分丰厚,哪怕是嫁给皇家也不会嫌少。她本就是出身大族,江家落败以后,她带着全部家产嫁给了宁彦亭,后来虽说是搭上了不少,可她也一直在经营,这些年下来,却也是比当初多了不少。江云兰将那些东西一分为二,一半留给宁朗,剩下一半全充作了宁暖的嫁妆。   当初宁晴定亲时,二夫人想尽了办法,想要从宁家捞东西给宁晴填嫁妆,甚至还打上了大房的主意。到了宁晴出嫁时,老夫人填了不少私房,最后也不算是少。可若是和宁暖比较起来,倒是显得寒酸。   只是一人嫁的是礼部侍郎之子,一人嫁的是当朝王爷,本来就有个高低。   当江云兰将嫁妆单子整理好,给宁暖看时,宁暖也是吃了一惊。   “娘,这么多?”宁暖眉头蹙起,道:“娘莫不是将整个宁家都送来给我陪嫁了?虽是要嫁给安王,可也不至于……”   “宁家才多少东西。”江云兰道:“这些都是我当初的嫁妆,你放心,我也给你哥哥留了一些,等你爹回来以后,还要再给他看看,让他再补上一些。这是娘给你准备的嫁妆,不论你嫁给谁,都是给你的。”   “那哥哥呢?”   “自然也没忘记给你哥哥留着。”   宁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平日里也有帮江云兰打下手,瞧过几次账本,也知晓娘亲的产业有不少,可如今乍然整合到一块儿放到她面前,却也让她有些吃惊了。   想她以后嫁入了王府,还要打点安王府上下的事务,到时候可不能再露出这样丢人的仪态。   江云兰放下嫁妆单子,又叹了一口气,问道:“阿暖,你和娘说,你当真愿意嫁给安王,不后悔?”   “娘,我都亲口答应了,有什么好后悔的。”宁暖说:“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问我这样的问题?”   “娘不过是担心你。”江云兰叹气:“娘心里想着,你应当也是对安王瞧不上的,虽说他也算是做了几件……好差事,可老实说起来,也并非最厉害,娘平日里也没见你对安王如何,怎么他一提亲,你就答应了?”   “娘,我瞧着安王挺好的。”   江云兰没话说了。   她心道:原先她瞧安王不好,是因为安王对不起阿暖,可阿暖都亲口说了不后悔,她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再阻拦。可要是让她看安王好,她却是要处处挑剔,处处都找不着半点好?   “安王哪里好?”   宁暖看了她一眼,又轻声说:“那娘说,爹爹又哪里好了?”   “……”江云兰想想,说:“你爹虽然人蠢了一阵子,可也是真心待我。”   “安王也是真心的。”   “你爹听我的话。”   “安王似乎也愿意听女儿的话。”宁暖轻声说:“平日里,女儿说想要什么,安王都能做到,好似也是将女儿放到了心上。”   “那怎么能一样?我当初碰到你爹时,你爹还不是如今这模样,他出现时,整个蜀地都没有比他还要俊俏的男人……”江云兰顿了顿,又咳了一声,说:“京城里头的好人家不少,那可是皇家,你若是入了安王府,以后也要牵扯进皇家纠纷里头,如今几位皇子都在忙着夺嫡……能过安生日子不好,偏要搅进这趟浑水里头?”   “娘当初为了爹爹,不也是跟着爹爹回了京城。”宁暖笑道:“不论娘如何说,我这也是和娘学的。”   江云兰嘟囔:“你可别将这事情都推到我头上。”   宁暖笑了笑,没说什么。   江云兰又不甘心地道:“若是你以后受了苦,回来找娘哭,我……我可不理,你找你哥哥去,看他还敢不敢再打安王一次。”   “娘,不会的。”   江云兰什么话也没说了。   她虽不知道,宁暖说的到底是不会回来哭,还是不会告诉她,可她心里想,大抵两个都是有的。   江云兰心中忿忿,再瞧着嫁妆单子,又恶狠狠地多添了两样上去。不管阿暖嫁给安王会如何,多带些东西傍身,总归是没错的。   楚斐已经事先和太后知会过,很快宫里头便派来了人,与宁家商讨一应事务。宫中礼节繁多,就连这婚嫁之事也麻烦的很,饶是江云兰觉得自己早有准备,也不由得觉得麻烦。而宁暖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宫里头还派来了教养嬷嬷,每日看着她学礼仪仪态。   自消息传出来时候起,宁家的客人便多了起来,一知道宁家以后要和安王结亲,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想着要与安王攀关系,来找宁家的人自然也多了起来,江云兰收到了好几个帖子,被邀请去参加夫人们的宴会,而宁彦亭与同僚之间的往来也多了起来,就连宁暖,也收了许多帖子,是被其他府上的小姐邀请。   整个宁家都忙碌了起来,就连薛小姐来找宁暖,都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空。   薛小姐的脸上满是惊喜:“我先前见着安王时,你还说安王与你没有多大关系,可如今倒好,才一段日子不见,如今你却是已经和安王定亲了。我听着消息时,也是惊了一下。不过安王是真心待你,这我看得出来,安王又是有本事的人,你愿意点头嫁给他,那说明他也是个好的。”   宁暖不由得笑了出来。“不说我,那你呢?”   “我?”薛小姐故作不知:“我怎么了?”   宁暖又换了个问题:“那祝公子如何了?”   薛小姐登时红了脸。她面皮薄,被宁暖打趣一下,便是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从连红到了脖子,又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说,却是从头到脚趾头都透着羞涩。   “我瞧你这幅模样,是与祝公子相处甚好。”   “我娘说了,等过完年,便让我和祝公子成亲。”薛小姐细声细气地说:“祝公子也同意了,想来是要让你等着便是了。”   “那的确是大好事。”宁暖笑眯了眼:“我爹和我娘都说,祝公子会考中状元,等春闱之后,过了殿试,你就是状元夫人了。”   薛小姐面色更红,头也低得更低了,只小声地反驳道:“你可别说我,等日后我再见到你,可就要叫你安王妃了。”   宁暖一噎,没想到她如今胆子大了一些,竟是会反过来打趣人了。   “我看着,你与祝公子好像更好了,如今都会护着祝公子了。”   “祝公子平日里学业繁忙,我也与他见不了几面,我也就只能多为他考虑些,这样才能见着他……”薛小姐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只是祝公子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宁暖一愣。   薛小姐心里藏不住事,便不由得说了:“许是我做错了事情,如今天气比先前更冷,祝家村里也没了农活,可他还要从书院到祝家村两头跑,祝老夫人也是在祝家村里。路上又远又冷,我想着,便让府里头马车等在苏园门口,这样既给他省事,也能不让他那么辛苦……只是祝公子头一回是坐了,可后来为了避过我,竟是天不亮就已经到了京城,连我府里头的马车也还没有出门呢。”   “这事情,你与祝公子商量过没有?”   薛小姐摇了摇头。   “可他不喜欢,我也就不再让马车去了。我后来问起祝公子,祝公子口中没说,可我瞧着,他心里头却是不太高兴。”   “祝公子心高气傲,不愿意接受也是正常的。”   “可我只想让他不那么辛苦些。”薛小姐小声道:“书院里头那么多人,大多人都住在京城里,也不像他,要时常两回跑,前些日子,他受了风寒,还病了一场,吃药也费了好些银子。他已经不向安王要补助银了,也不知道这回要抄多少书呢。”至于薛家送过去的银子,祝寒山也是不愿意接的。   考中了举人以后,便算是有了功名,公家会发放粮食,也就不需要补助银了。可到底还是欠着安王的银子,先还了一笔债,如今又欠上了一笔,还有日常许多花销,祝寒山准备春闱之余,闲来也仍是替书斋抄书挣银子。   他与薛家定了亲,薛大人是兵部尚书,大户人家,哪里会让自己的未来女婿受委屈,只是祝寒山面皮薄,又心高气傲,自觉不低人一等,也不愿意接薛家的东西,只想靠自己慢慢还上。好在他中了举人,除了抄书之外,来钱的路子也多了一些,倒也不像原先那般辛苦了。   只是薛小姐发愁的很。   换做寻常人攀上了薛家,自然也是跟着一飞冲天,哪里还需要抄书过日子?   “祝公子有状元之才,我爹也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哪怕是他对春闱信心十足,可也犯不着这样委屈自己。”薛小姐心疼地很:“我都与祝公子定了亲,也并非外人,可祝公子为何也不愿意坐我给他安排的马车?”   “你平日里给祝公子送东西,他也不愿意收?”   “那倒也没有。”薛小姐想了想,道:“平日里,我给祝公子送点心,送衣裳,可他都是愿意收的。”   “我哥哥与祝公子来往时,便与我说过,说是祝公子总是容易将别人的好意想岔。”宁暖说:“许是祝公子先前在别人那儿受过不少亏,因而有人对他好,他也不愿意接,你若是真心待他,祝公子也定然能感受的到,你心疼他,也和他好好说说,祝公子定然也愿意接受的。祝公子总是这样,他心里头知道,可答应却又是另一回事。”   薛小姐叹气:“可他面上说着可以,心里总是不愿意答应。”   宁暖想了想,给她出主意:“那不如想想祝老夫人。”   “祝老夫人?”   “祝公子身边就只有祝老夫人一个亲人,对祝老夫人看中的很,我娘每回都是从祝老夫人入手,祝老夫人答应的事,祝公子从未反对过。你将事情与祝老夫人说了,祝老夫人肯定也与你想的一样,让祝老夫人答应了,祝公子肯定也不会再拒绝你了。”   薛小姐点了点头,又说:“那岂不是逼着祝公子应下,他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宁暖:“……”   宁暖想了想,又说:“与其你让祝公子来回往返,不如还是将祝公子接到京城来。”   “接到京城里头?”薛小姐愣住。   “你与祝公子成婚以后,难道也要住到祝家村去?”宁暖问她。   薛小姐没想过这个,忽然遭遇这个问题,也是愣了一下。   她生下来便没受过多少苦,自己的院子便比整个祝家都要大,若是她到了祝家,就算是想带丫鬟,丫鬟也住不了,没有丫鬟伺候,事事就得自己来,难道她还要亲自干农活不成?   以祝寒山的脾性,自然是不愿意住进薛家的。   薛小姐呐呐道:“若是祝公子考中的状元,皇上便会赐下一座状元府……”   可那也是得等到考中了状元以后,且不提能不能考中,可他们年后便要成亲,过了门,她就祝夫人了,可还没当上状元夫人呐?   薛小姐一下子懵了。   宁暖又问:“难道祝公子就没有提起过?”   “祝公子……祝公子忙着春闱,定然也是无心顾及这些的。”   宁暖哑然。   “你不如问问你娘是什么意见,你娘定然不会愿意让你嫁到祝家村去。不如让祝公子带着祝老夫人早些到京城里来,买个小宅院,也正好如了你的院,他也不用再从书院和祝家村往返。”   薛小姐点了点头,又说:“可他哪里来的银子?”   “……”宁暖道:“祝公子定会有办法的。”   薛小姐心事重重地走了,宁暖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去找了江云兰。   实际上,祝寒山也在想着这件事情。   和薛小姐定了亲,他也将薛小姐放在了心上,某日忙完地里的农活以后,他回到家中,便想到了这件事情。   只是他回去翻了翻自己的银子,定然是买不起京城里头的宅子,顿时发起了愁来。他闲暇之余,挣银子也挣得更加勤快,当然,也跑去京城里头看了看那些宅子。   太小的宅子,委屈了薛小姐,若是太大,他也买不起。   祝寒山顿时发愁。   他心里藏着事,自然是被祝老夫人发现了,祝老夫人一问,可他也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奶奶,你别管这些,家里头都好好的呢。”   祝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叮嘱他:“你若是当真遇着了事,不愿意去找薛大人,便去找宁夫人,宁夫人是个好人,定会愿意帮你的。宁夫人帮了咱们家这么多回,你可一定要记着,以后要好好报答宁家。”   “奶奶,我都知道。”   “还有那薛小姐,你也一定要对她好好的。”最近天气不好,祝老夫人的病也反复了一些,最近脑子有些糊涂,见着了他便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   祝寒山连连应下,祝老夫人才罢休。   还不等他想出解决的办法,江云兰便上门来找他了。江云兰带来了一张面额颇大的银票,一见着他,便往他手里头塞。   祝寒山大惊,连忙躲开,不敢接下。   “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你还不快接了这银票,去京城里头买座好点的宅子来?”江云兰道:“近日我忙昏了头,倒是忘记了你。我听说,你都要与薛小姐成亲了,竟然还住在祝家村里头?等日后薛小姐嫁给了你,难道你还要让她也一块儿挤在那么小的屋子里不成?”   祝寒山顿时羞愧,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心里觉得,给薛小姐的,定然是要好的。   可京城里头和薛家那么大的宅子,他也实在是买不起。   “宁朗离开京城之前,可是特地嘱咐过我,要我好生照看你。你爹娘不在,祝老夫人又病重,家里头没旁的什么人,你一时没想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如今我知道了,哪怕是你愿意,我也舍不得薛小姐受委屈。薛小姐是阿暖的朋友,薛夫人也是我的朋友,若是她受了委屈,别说薛夫人,我也不答应。”   祝寒山:“祝某实在是……实在是……”   “我都知道,你不愿意接薛家的东西,生怕被人看低了。可这是宁朗借给你的,你们朋友之间,也不算是施舍。”江云兰又忽然叹了一口气:“想来你是不知道,今日薛小姐似乎还病了一场。”   祝寒山顿时大惊,连忙道:“薛小姐出了何事?!”   “我听说着,是她特地给你准备了马车,可你不愿意要,宁愿天不亮赶到京城,也要与马车错开。薛小姐心思重,一时想多了。她身体一向不好,有些头疼脑热,也是正常的。”江云兰说:“只是我瞧着她脸上瘦了一圈,实在心疼的很。”   祝寒山顿时自责,又是懊恼,满脸都是后悔。   江云兰再给他递银票,他也忐忑地接了。   “这当做是我问宁朗借的,等日后……日后我定会还上的。”他说着,还要去找纸笔,给宁朗写个借条。   江云兰也不和他客气,捏着借条便回去了。等回了家中,她才长舒一口气。   祝寒山性子傲,不愿意低人一头,可家底实在是拿不出手,又是自负又是自卑,若是以后再来几回,恐怕薛小姐正真要被愁出病来。等日后他中了状元,心里头有了底气,想来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不敢接受别人的好意了。   等过了几日,江云兰再去他打听时,果然听到祝寒山在京城头买了一座宅子,那宅子也是他跑了好多回,精挑细选,仔细比较,这才挑中的。江云兰派人过去帮他收拾了宅子,又将祝老夫人也接了过来。至于祝家村里的那些田地,往后等主人家中了状元,更不需要下田种地,因此直接被租给了祝家村的村民。   薛小姐果然高兴,来找宁暖时,也是感谢了她好几回。   等薛小姐的事情一解决完,宁暖和江云兰便又开始忙了起来。   宫中定了日子,竟是在年前,也是安王信中说了,宁暖才知道,这日子还是安王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合适的日子。   她比薛小姐还要晚定亲,可嫁人的日子却是比薛小姐还要早上一些。宁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是在楚斐看来,哪怕是在年前,这日子也太远了一些,实在是度日如年。   他心里头琢磨了一番,便又想起了那栋还没有派上用场的,宁家隔壁,那个原先属于徐家的宅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猪蹄子:我觉得这个墙好像很好爬【doge 第109章   原先属于徐家的那个宅子闲置了许久,在他们到离开青州之前,早就已经重新装好,而楚斐也在里头住了两天。只是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宁家众人便急哄哄地去了青州,而楚斐自然也跟着去了。一去一回,回来以后,他便直接回了安王府,却是将这栋宅子的用处给忘了。   如今楚斐一想起来,便立刻动身,带着仆从们到了宁家隔壁的宅子里。   这个宅子虽然是装好了,可门上却没有挂上牌匾,楚是国姓,自然也不能轻易挂上,楚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空着。   江云兰瞧过,只当隔壁来了一户神秘的人家,她还派人送过礼,回礼倒都是好东西,只是主人家不愿意见客,也没有收到邀请他们的帖子。宁家守门的每日站在门口,也只瞧见过往来的下人,却不见主人家。   楚斐带着仆从们过来时,管家还有些不甘心:“如今府里头正忙,王爷马上就要迎娶宁姑娘过门,府中处处都是要收拾的地方,王爷就这样去了别处,不带着老奴……”   “左右也没有出京城,还有汪全陪着。”   管家只得放弃。   汪全却也纳闷:“宁姑娘马上就是王爷您的王妃了,您还要特地跑到宁府隔壁来,王爷您连这些日子也等不了?”   楚斐叹气:“若是可以,本王倒是想明日就八抬大轿将宁姑娘娶回来,连明日,本王也觉得远,你还要让本王再多等些日子,要这么久见不着宁姑娘,你岂不是在为难本王?”   汪全:“……”   汪全心道:若是让宁姑娘知道了王爷您特地搬到宁家隔壁,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小心宁姑娘恼羞成怒,直接退婚了。   只是这与皇家定了亲,哪能是想退就退的。汪全在心里头为他们王爷的不要脸叹了一口气,收拾东西的时候,却是利索的很。   楚斐的位置选的巧,他爬上墙头,便能看见宁暖院子里的景色。只是他堂堂一个他王爷,白日去爬别人家的墙头,要是不小心让人瞧见了,可实在是丢人的很。楚斐便等到了晚上。   等上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时,他便挥退众人,自己飞身跳到了墙头,竖耳去听那边院子里的动静。汪全正在他院墙下,帮他守着,观察着四周有没有来人,满脸都是不忍直视,只觉得他们王爷就像是个登徒子。   宁暖屋中。   今日她跟着教养嬷嬷学了一日的礼仪,连片刻的喘息时间也没有,等到了晚上,才总算是有时间休息。香桃帮着她捏肩敲腿,心疼地道:“小姐要嫁给安王,可是要受不少苦头呢。”   “这算是什么苦头。”宁暖道:“不过是学些礼仪,等日后见着了其他人,若是没学好,岂不是还丢人了?”   香桃心中惴惴:“小姐嫁给了安王,以后可就是王妃了,若是奴婢给小姐丢人了,可怎么办才好……”   宁暖笑:“你只听我的,便不会出错。”   “往常夫人只让小姐学过如何管账,可王府里头,可比宁府里头深多了。”香桃担忧地道:“奴婢不担心小姐,只怕自己不小心连累了小姐……”   非但是宁暖要学,以后她就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香桃最近也在跟着江云兰身边的春桃姑娘学。只是她觉得自己实在蠢笨,再加上宁府不比王府,却是比宁暖还要不安。   “你不是向来和安王身边那小厮走的近?他跟了安王多年,定是比你懂得多一些。”   香桃恍然大悟,连忙将此事记下,只等着明日有空了,便去安王府里头找汪全,让他教自己一些。   宁暖捏过了肩膀,敲过了腿,才总算是觉得身上酸痛减少了一些。她让香桃停下,摸了摸肚子,发觉自己不小心吃多了点心,便站了起来,起身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夜里头有些冷,香桃给她拿了一件白色狐裘。这狐裘也是安王送来的,皮子是上好的皮子,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说是回礼。如今他们的关系已不是从前,宁暖自然也收了。   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腹中也不再饱胀,这才转身往屋子里走。宁暖走了两步,余光却好似瞥见一道黑影闪过,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许是眼睛适应了外头月光的缘故,又或者身旁香桃提着灯笼发出来的微弱暖光,竟是当真让她看清楚了。   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院墙翻了下去,速度飞快,若不是宁暖发现的早,恐怕当真是错过了。   宁暖:“……”   她拉紧了身上的狐裘,侧过头低声问香桃:“隔壁的许家好像已经搬走了?”   “是呀,小姐。”香桃说:“好像已经搬来了新的人家,夫人还派人送过东西,那边也回了,好似是个大户,只是却没露过面,这门口也没挂出牌匾,问他们下人,也是闭口不答,倒是如今也不知道隔壁住了谁。”   宁暖:“……”   徐家的宅子可不算是小,若是要买,也要花一大笔银子。她又想起,先前隔壁宅子进进出出又是许多名贵物品,连原先好好的家具都特地换了最好的木料,又听主人家那么神秘,想来买下徐家宅子的,定也不是个普通人物。   只是好端端的,那人为何又趴在墙头,瞧那人刚才的模样,好似还是特地朝着她这边看。   宁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也不敢多想,便匆匆地带着香桃进了屋子。等关好了门,她又叮嘱香桃,让她去与家中护卫知会一声,近日要警惕一些,多派些人手过来。   刚知会完,又有小丫鬟在门口捡到了信,给她送了过来 。   近几日,安王送信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了许多,因着关系更亲了,信中语气也更加亲昵,好似也更加缠人了一些,从前宁暖一日能收到一封,近几日,一日就能收到好多封。   她拆开信,里头果然是絮絮叨叨说着家常,又说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她在外走动,要多穿一些,若是夜深了,就待在屋子里头,小心冻着了身体……宁暖看着看着,忽然挑了挑眉毛。   最近非但是楚斐给她写信,她也写过回信。与从前相比,不但是信多了,好似暗卫送信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一些?   暗卫个个工夫了得,能飞檐走壁,宁暖自然知道,他们送信用的也是什么轻功,自然也不能按寻常人的脚程来算。只是从安王府到宁府,到底隔了一段距离,平日里一来一回,加上写信的时间,少说也半柱香的时间……可她回想起近日,写信来回,中间好似也不过只隔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平日里也不爱出门,尤其是天气冷了,就更不爱动弹,这事安王也是知道的,怎么又来提醒她,让她注意在外面走动别冻着了身体?   她也不过是方才点心吃得撑了,才想着走了两步……   宁暖忽然道:“香桃,拿纸笔来。”   香桃连忙给她拿来了。   宁暖几句写好了回信,放在院子门口,又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次更快,还不等她翻过两页,安王的回信便来了。   “香桃,把我的狐裘拿来。”   香桃纳闷,可也按照她说的去做。   宁暖走出屋子,走到院墙底下,又指挥香桃搬来了梯子。她竟是半点也没有犹豫,自己直接攀着梯子爬了上去,香桃等丫鬟在底下看得紧张不已,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宁暖脑袋探出了院墙,果然能看见隔壁宅子里头,中间隔了一条道,可她也能看见隔壁宅子灯火通明,还有下人守在门口,显然,宅子的主人家就在里头。   宁暖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这才从扶着梯子爬了下来。   “小姐?”   “你明日再去打听打听,隔壁究竟住了谁?”宁暖吩咐道。   “是,小姐。”   宁暖也不知自己的举动有没有被人汇报给安王,只是第二日与楚斐通信时,却是没有再提到昨晚的事情。到了晚上,今夜天气更是不好,夜里头还下了一场雪,宁暖照旧吩咐香桃将自己的狐裘拿了过来,披上狐裘,抱着汤婆子,便走了出去。   “小姐,这屋子外头这么冷,您还出来干什么呀?”香桃说:“若是让安王殿下知道了,恐怕又要心疼了。”   宁暖不答,她在院子里绕了几圈,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墙头,当墙头又鬼鬼祟祟出现一个人影时,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瞧见,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当她走到院墙下,那身影好似担心自己被发现,缩着脑袋往墙后面躲,宁暖才冷不丁地出声:“安王殿下不在这儿,他也看不着。”   香桃张口,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闷响,顿时愣住。   “什么声音?”   宁暖勾唇,道:“香桃,再将梯子搬来。”   她说罢,又扬声道:“安王殿下这墙也爬过了,该不会还要当做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如今便想着逃跑吧?”   “……”   院墙外头,楚斐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犹豫间,宁暖便已经爬上了梯子,又从院墙里头探出了脑袋,往下朝他看来。   “安王殿下?”   楚斐:“……”   楚斐思绪变换,可脸上却已经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讨好地笑来,他抬起头来,果然见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院墙上,正低头看着他。和宁暖的视线对上,楚斐便心虚不已,他摸了摸鼻子,唤了一声:“阿暖。”   “安王殿下怎么在这儿?”宁暖好奇地问:“殿下您买了隔壁的宅子,怎么从来都未曾和我提过?”   楚斐:“……”   他哪里知道,宁暖那么敏锐,才不过是趴在墙头看了几回,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特地买了这宅子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偷偷看阿暖?若是让阿暖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在心里头如何嫌弃他呢!   楚斐支支吾吾地道:“我瞧着这宅子不错,便顺手买了……”   宁暖道:“徐大人一家搬得匆忙,我还以为是出了何事。”   “……”   搬得匆忙,还不是因为他看中了徐家的宅子?   楚斐心虚地咳了一声,瞧见她被冻得有些红的脸,又心疼地说:“夜里头这么冷,你还往屋子外头跑,现在风大,小心冻着了。”   “安王殿下才是。”宁暖含笑道:“殿下可是在雪地里滚了一回,恐怕是比我还需要躲屋子里头去。”   楚斐:“……”   “殿下下回可别这般莽撞了,昨日我差点将殿下当成了歹徒,若是当真叫来了护卫,我娘可就知道了。”   “……”   若是让江云兰知道了,恐怕又是要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顿。   楚斐小声嘟囔:“可我每日都见不着你,你让我如何不想你?”   宁暖耳朵一红,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声道:“不过是再等些日子罢了。”   “那也是不少日子。”楚斐说:“我倒恨不得阿暖立刻嫁给我,入我的王府,做我的王妃,那我就可以天天都见着你。”   “……”宁暖垂下眼眸,手上触到了天上落下来的雪花,雪花化在她的手上,她倒也不觉得冷。   她没有直接应道,只是轻声道:“您快些回去吧。”   楚斐只好走了。   他回去也是走了捷径,足尖一点,便从中间的小道跳上了另一边宅子的院墙,身手矫健,翩然若仙。他回头看了宁暖一眼,又犹豫说:“那我明日就不能来了?”   不等宁暖开口,他便叹了一口气,好似为错过这个机会而可惜。   宁暖往下走了一步,半张脸缩了回去。她顿了顿,才说:“安王殿下这样做,实在吓人的很。”   这好像就是拒绝了。   楚斐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下,宁暖才默默扶着梯子回到了地上。   看着她进了屋子,楚斐才遗憾跳下院墙,等脚陷入松软的雪中,才又忽然想起,方才他问了那一番话,可是宁暖却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阿暖的性子还有些别扭,那话听起来,好像也不只是拒绝的意思?   难道是要他换个方式的意思?   楚斐心头一喜,转而又兴冲冲地进了屋子,提笔开始写起信来。   那边,香桃还在震惊之中,打从宁暖喊出安王的名字时,她便整个人都懵了,直到进了屋子,都还回过神来,宁暖叫了她好几回,她才结结巴巴地道:“小姐,那……那……隔壁住的……是安王殿下?”   “嗯。”   “安王殿下怎么这般……这般……”香桃一时说不出合适的形容来。   安王原先便像是如今这般,从不收敛,打从一开始,便努力找着法子往她们小姐面前凑,她可是见过了安王的厚脸皮,可她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安王都和她们小姐定了亲了,安王竟然都能追到隔壁宅子里头来。   竟然还……爬了院墙!   若是换做旁人,香桃只怕是早就已经冲了出去,将这样的登徒子交到官府里头。只是这人是她们未来的姑爷……香桃从心底深处,竟是生出了和汪全一样的无奈来。   她道:“难怪,今日奴婢去安王府找了一回汪全,可安王府的侍卫却对奴婢讲,说是汪全不在府中。奴婢心里头还纳闷,他与安王殿下寸步不离,如今这个时候,他都不在府中,那安王殿下又去了何处,却原来……”   原来是到了隔壁来了!   “小姐,此事要不要告诉夫人?”   “别告诉娘了,娘也在忙着,若是让她知道了,恐怕安王又逃不了一顿骂。”宁暖拆开刚送来的信,说:“他心里头有分寸,也不敢从那墙后头过来。”   香桃应下,又和其他小丫鬟叮嘱了一番,将此事烂在心中,一字也不与外人提。   又到了第二日晚上,楚斐果然又爬上了院墙。他的确是只敢趴在院墙上,可是心思却活络的很,宁暖说害怕,他也就不偷偷爬了,他光明正大的出现,连门口的小丫鬟都一眼见得着,见着了不说,楚斐招招手,将人叫过去,又让小丫鬟将宁暖叫了出来。   等宁暖裹着狐裘,抱着汤婆子出来了,他才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阿暖,你瞧,这是我今日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楚斐说:“这原先是我母妃的东西,可我瞧着,也最适合你。”   宁暖踮起脚,从他手中将东西接了过来。   精致木盒打开,里面装的是一根精致的簪子,是找了手艺精湛的工匠,细节无一不是精细,虽不是宁暖平日里头最喜欢的玉饰,却也是让她眼前一亮,只觉得比自己见过所有簪子都好看。   她仰头朝楚斐看去。   楚斐又冲着底下汪全招了招手,汪全连忙送上来一个食盒。   他又将食盒交到那些丫鬟手中,说:“我将王府的厨子也带了过来,他手艺是最好的,原先是跟着御膳房的大总管学的手艺,最擅长做点心,我便特地吩咐他,让他给你做了一些宵夜,定是比你府中的厨子做得好吃。”   宁暖莞尔道:“哪用得着殿下亲自送来。”   “他一做好,我就直接来了。”楚斐说:“若是派人走正门,这绕一大圈,送到你手里头时,恐怕早就已经冷了,还不如让我亲自来来得快。”   宁暖心道,平日里王爷送信,可比您亲自来送快多了。   她也不拆穿,只看着楚斐又从底下汪全手中接来一个大包袱,交到了小丫鬟的手中。   “这又是什么?”   “我前些日子打来的皮子,让人给你做了几件衣裳。”楚斐说:“如今天儿冷,不多穿一些,小心冻着了你,你若是喜欢,下回我再去打一些。”   宁暖:“……”   宁暖可是彻底无奈了。   “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平日里,让其他人送来也是一样。”   “那可不一样。”楚斐道:“若是这样,你不就不愿意出来见我了?”   “……”   宁暖叹气:“殿下多等些日子……”   “我等着呢,如今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偷偷见你,到了白日,见到的可就只有你们宁家守门的了。”   “……”   宁暖只好低声应了下来。   楚斐又说:“那我明日再给你送宵夜来?”   “……”   宁暖迟疑地点了点头 。   楚斐这才美滋滋地道:“那我明日再来。”   他又亲自目送宁暖进了屋子,才乐呵呵地翻身跳了下去,回了自己王府里头   食盒里装的食物,果真是如同他说的那般,如今还是温热的。宁暖看了一眼,这宵夜却也是正好符合她的喜好。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等自己嫁给了安王以后,这日子恐怕与她想象中的差了太多。   她还没有入王府,安王便已经百般讨好,遇着了什么好东西都巴巴送来,模样瞧着,有些时候却是比哥哥还要天真一些……也算不得天真,只是宁暖想来想去,却只觉得安王好像在与她撒娇一般。   这可有些吓人。   她头一回听到安王的名字,便是从兄长口中,那时的宁朗就差将自己的朋友夸到天上去,只说安王如何稳重,如何优秀,可如今看来,优秀是有,稳重却是半点也没有。   宁暖尝了尝夜宵,连咸淡都是正正好好。   她尝完了夜宵,才想起收的第一件礼物,连忙将那个木盒拿出来看。这原先是淑太妃用过的东西,保存的好,也半点不见旧意。   方才外头天色暗,她也看不太清楚,如今在烛光底下,火光映着簪子上的宝石,颗颗都光鲜夺目,技艺巧夺天工,竟是比方才看见的第一眼,还要更吸引人一些。   哪怕宁暖平日里不爱什么华贵首饰,见之也十分喜欢。   宁暖对着蜡烛看着,簪子缓慢的转动,她动作忽地一停,指腹摸了摸簪体某处,果然摸到了细微凹凸不平。   宁暖一愣,眯起了眼,仔细看去。   只见簪子上竟是还刻了三个小字,方方正正地写了:赠爱妻。   她又想起安王说,这是淑太妃的旧物。   “……”   那不就是先皇送给淑太妃的东西了?   宁暖顿时觉得手中的簪子烫手起来。 第110章   第二日晚上,楚斐再爬墙来找她的时候,宁暖便将那个木盒还给了他。   楚斐大惊失色,险些从墙头掉下去。“你为何要将这个还给我?你不喜欢?还是哪里不好?要不我再去将库房里给你挑挑?”   “这是淑太妃生前的心爱之物。”宁暖轻声道:“殿下您兴许是没瞧见,那簪子上还刻了字,这簪子,殿下还是小心保管才好。”   “这簪子上刻了字?”楚斐愣住。他是当真没有发觉。   他说着,便将木盒打开,把里面的簪子拿了起来。庭院里头黑漆漆的,只有丫鬟们手中提着的灯笼勉强散发出一些光来,天上的月光照在雪地里头,白雪幽幽地折射出光来。   楚斐捏着簪子,指腹飞快地在上面划过,很快也摸到了三个凹凸不平的字。他眯起眼睛,靠着指尖传来的触感,才总算是辨认清楚了上面的字样。   竟是父皇送给母妃的?   先皇与淑太妃去世时,楚斐还不知事,只听到过其他人说起,说两人伉俪情深,可就连这个簪子,他也是头一回见到。   楚斐怔住,呐呐道:“我也不过是随便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他见到这个簪子,也没有想太多,只觉得好看,才想着要送给阿暖,却不知道这簪子后头还有这么多深意。   “殿下好好收着,可不要再乱放了。”   楚斐点了点头,小心将簪子收到盒子里,他将木盒放入怀中,又满脸歉意地道:“这原先还是我给你的东西,如今却是我问你要了回来,实在是对不住你……”   宁暖摇了摇头。   楚斐坚持:“我拿走了一根簪子,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   第二日,安王府的人便带着许多名贵首饰上门来。   那些人手中拿着盒子,盒子打开,所有人一字排开,给宁暖展示盒子里的首饰,无论是珍珠玉石,或是宝石玛瑙,样式齐全,应有尽有,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小丫鬟们看呆了眼,宁暖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汪全赔笑道:“宁姑娘,这是我们王爷来赔礼了。”   “你将这些东西带回去,我不需要这些。”   “宁姑娘收着吧,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宁姑娘什么也没有收,还不知道会怎么罚奴才呢。”汪全说:“宁姑娘收了,王爷他自然也就不愧疚了。”   宁暖:“……”   宁暖问:“你们王爷呢?”   “王爷回了一趟王府,说是有东西要找。”汪全说:“宁姑娘,若是您不喜欢这些,就再换一批来。”   “……”   宁暖只得接了下来。   那些首饰盒子大大小小堆在一起,十分壮观。江云兰一见着,便不由得惊讶:“安王又给你送东西来了?”   “可不是嘛,娘。”宁暖心惊道:“安王可比从前还要更过分,原先我还以为安王已经很是张扬,没成想如今却是更……”   江云兰挑挑拣拣了一番,又有些不甘心地道:“他送来的东西倒也是没有差的。”   “娘!”   “阿暖,你担心什么。”江云兰说:“往后你就是王妃了,虽然娘也有些不情愿,可既然你嫁给了安王,这安王府里头的东西,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安王如今给你送东西,到头来还是要随着你回安王府中,左右也不过是左手出右手进,出不了安王府。”   宁暖微窘。   她却是没想到,连娘亲都想的比她接受的更快。   她只得接了下来,只当是提前习惯了。   ……   楚斐一大早,便从宁家隔壁的宅子出来,回了一趟自己的王府。   管家高兴不已,却见他一路直奔库房,连忙跟了上去。   “王爷,您要找什么?奴才来帮您?”   “本王母妃的那些东西呢?”楚斐说:“要是本王记得没错,都放在库房里了?”   “对对,淑太妃的东西,奴才都帮您好好的收着呢。”管家连忙说:“奴才带您过去。”   库房里的东西,没有比管家更清楚其中位置的了。他帮着楚斐打理着王府里头的事务,就连库房也是理得整整齐齐。淑太妃的东西有不少,全都放在一处地方。   管家感慨道:“当初王爷出宫建府,太后娘娘拿出了这些东西,才知道原来太妃娘娘的东西全都还在。自从这些东西跟着一块儿出了宫,王爷却没有看过几回,只上次拿走了一个簪子,说是要送给宁姑娘……等王妃来了,这库房的钥匙,也该交给王妃了。”   楚斐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问他:“你见过这个没有?”   管家拿了过去,打开一看,却也是愣住:“这不就是王爷您上回拿走的,说要送给宁姑娘的簪子?”   “是没错。”楚斐说:“可后来宁姑娘发现,这是父皇送给母妃的,便又还给了我。”   管家一怔,又仔细打量,才总算是回想起了一些,却也忍不住陷入了回忆之中:“奴才想起来了,这的确是先皇送给太妃娘娘的,要是老奴记得没错,这簪子还是先皇亲自设计,后找了工匠做了出来,太妃娘娘喜欢的很,却是不常戴出来。”   “为什么不戴?”楚斐问:“母妃既然喜欢,她天天戴着,父皇不是更高兴?”   管家道:“太妃娘娘不爱出风头,那时候,整个后宫都盯着呢,若是让人知道了这是先皇的一番心意,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刁难。”   楚斐皱起眉头,说:“这好好的簪子不戴出来,却要将它藏着掖着,父皇恐怕也失望的很。”   这个,管家就不知道了。   楚斐心道:也不知道那簪子上刻的小小的几个字,他母妃发现了没有。   若不是淑太妃已经去世,他倒是想要亲口问一问。   楚斐在库房里翻箱倒柜,才总算是找着了不少东西。先皇与他也有几分相似,遇着了心爱的人,就特喜欢给她送东西,不但是那个簪子,楚斐还找着了不少东西,上面都刻了小小的“赠爱妻”三个字。   等找到这些东西,楚斐又改了主意,心中又想:许是收的多了,因此也不觉得稀奇了。   他将所有东西翻过,都没找着什么特别的,这才放弃。临走之前,自然也没有忘记再从库房里挑出几样合眼缘的东西,只打算等晚上再将东西送给宁暖。   “王爷。”管家忽然叫住了他。   楚斐回头看去,就见管家手中拿着一本古旧的书,他看了一眼,书封上一个字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书。   管家却是将书递给了他:“老奴看见了太妃娘娘的字迹。”   楚斐连忙接了过来。   他翻开一看,才知道这哪里是书,竟然还是淑太妃先前记录的东西,楚斐扫了一眼,开头竟是淑太妃初进宫时,他顿时提起了兴趣。楚斐也将书放入了怀中,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他出了王府,又去处理了一番公务,等做完所有事,已是日落西山,临回去前,他又绕到另一边,去买了宁暖最爱吃的点心,这才美滋滋地回了宁家隔壁的宅子。   照例将点心送去,到了晚上,他便又提着夜宵食盒去爬隔壁宅子的墙,亲口听着宁暖软声道了谢,楚斐心情更好,又目送着她回了屋子,这才恋恋不舍地回来了。   直到躺了下来,他才将自己从王府里头带出来的东西想了起来。   楚斐从怀中将那本本子摸了出来,拿在手中稀奇的看了半晌,带着隐秘的窥视父母当年的激动心情,翻开第一页,从开头认真看了起来。   淑太妃从入宫时开始记录,她入宫那年,就已经是很久之前。淑太妃与先皇的年纪差了一大截,她入宫时,当今圣上的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淑太妃入宫与寻常不一样,反倒是被太后召进来。真要说起关系,太后还比淑太妃年长一辈,她们出自同族。   这事情真要说,却是还要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说起的,在先皇还是太子时,与太后母族也是出于利益关系才结合在一起,并没有多少感情,后来先皇即位,太后也从太子妃成了皇后,多年以来,先皇一直十分敬重她,也不曾让其他后妃动摇过她的地位。   当当今圣上也长成之后,后宫里选秀来了年轻貌美的妃子,而前朝母族却又有些式微,太后唯恐母族颓败,先皇被那些妃子吸引走,便特地从自己母族挑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这人便是淑太妃。   淑太妃进宫时,本是为了母族,为了太后,可先皇却是当真对她动了心,她也是如此。   多年以来,先皇对太后十分敬重,只是两人因利益而结合,却始终没有生出爱情,等见到了淑太妃,却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这之后,便是一段楚斐熟知的故事。   他胡乱翻过了几页,才到了后面。   某日,淑太妃被太后叫去,在淑太妃的记录里面,却也没说究竟说了什么,这段记录却是混乱无比,像是受了大惊吓。楚斐仔细辨认,却也无法其中含糊过去的内容是什么。   他又往后翻,后头又写道,淑太妃发现腹中有了孩子——看到这儿的时候,楚斐一愣,继而有些激动,只是淑太妃却是忧心忡忡,连在日记里头都写满了担忧。   后面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淑太妃也不再记录了。   楚斐合上书,回想了一番,大抵是自己差不多出生后没多久,先皇突然暴病而亡,而淑太妃也随之殉情,再后来,当今圣上即位,他便被抱养到了皇后膝下,与其他几个皇侄子一起长大。   先皇正值壮年,在淑太妃的记录里头,也不见得有什么病症,突然暴毙,却是实在蹊跷。   可唯独太后的意思,他实在是不明白。   按照淑太妃记载,太后会嫁给先皇,也是为了母族利益,她与先皇是为了利益结盟,后来会召他的母妃入宫,也是为了利益。他母妃能得先皇宠爱,自然也是对母族有利,好端端的,太后为何要对淑太妃出手?   若是因为他,那就更不可能了。   且不说那个时候他的皇兄已经成了太子,他甚至还没有出生,即使出生了,也撼动不了他皇兄的地位。若是因为他,在心慌和淑太妃死后,太后就不可能还会留着他,在后宫之中,多得是让一个婴儿死亡的办法。可太后却是将他留了下来,还让他皇后将他抚养长大,面上对他百般宠爱。   若不是经历了上辈子,他也被骗了过去。   临死之前,他已是知道了所有事情,太后虽然让他顺利长大,可却是面慈心狠,对他没有半点感情,楚斐也想不明白这个原因,直到回头重来,他想了又想,只能想得出来,自己不是太后亲子。   可如今一看,好像还与上一辈扯上了关系。   楚斐想了想,干脆也就不想了,直接拿起披风,朝外走了出去。   宁暖刚躺下,还没有让香桃将灯吹掉,便听到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她愣了一下,连忙坐了起来,让香桃去开门,却是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   “小姐……”小丫鬟满脸迟疑地道:“是安王殿下找您。”   宁暖:“……”   宁暖只好回去出穿戴好,抱着汤婆子走了出去,果然看见方才才与她道别的安王趴在墙头上。   宁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困倦地道:“好端端的,殿下您为何又回来了?”   “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楚斐说:“我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你能帮我。”   宁暖打哈欠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殿下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楚斐又满脸歉意地道:“我贸然过来,好像也惊扰了你的睡梦。”   “若是事态紧急也是正常。”   楚斐面上歉意更深:“也……也不算紧急。”   宁暖:“……”   可往外头一走,她也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好在今天夜里无风,也不算是太冷。宁暖无奈地让香桃端来了热茶,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又邀安王从院墙上下来,好让他将事情说清楚。   此事事关重大,因而楚斐还让那些小丫鬟退到了屋檐下,远远地看着,听不见这边的说话声,这才犹豫了一番,踌躇地将问题问了出来:“若是你……唔……也不能那你举例子。”   宁暖安静看他。   可楚斐想来想去,却是也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能举例子的对象。   他想来想去,才道:“若是有人将孩子抚养长大,对他百般溺爱,连旁人都羡慕,可那个孩子并非亲子,这算什么?”   宁暖问:“如何溺爱?”   “放任其自由,并无半点要求,有求必应。”   宁暖道:“殿下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楚斐想了想,说:“坏的吧。”   “捧杀。”   “捧杀之意为如何?”   “那得看殿下又想问我什么了。”宁暖无奈说:“您藏着掖着,什么也不愿意说,我也猜不出来。”   “可若是不喜欢,早早便能有千百种方式将其抹去,为何还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楚斐问:“日日瞧着碍眼,岂不是更心烦?”   “许是不得已。”   “没有不得已。”   “既已做到了这种程度,心底总归是介意的。”   “恨?”   “兴许是。”   楚斐又不禁沉思。   太后又为何要恨他?   一切都是太后自己做的,淑太妃是太后自己找进宫,瞧着淑太妃记下来内容里的意思,也一直很听太后的话,不曾违抗过,甚至也帮过许多忙,不说感激,但总归不会恨她的。   可先皇忽然暴病而亡,又奇怪的很。   若是从太后的角度来看,只看利益,淑太妃为她争取来了不少利益,即使淑太妃受宠,也没有动摇太后的地位,先皇是个有分寸的人,也不会贸然便翻脸不认人。无论如何看,对太后来说都应该是好事才对。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楚斐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是想不明白。   见他愁眉苦脸,宁暖便关切道:“王爷是遇着了什么事情?不能与我说?”   “不行,此事……”楚斐顿了顿,一下又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这辈子,太后定然会再次出手,兴许阿暖知道的多一些,也能多防备一些。上辈子,阿暖便是被太后藏得暗手给害死了的。   他纠结了一番,才道:“等你入了王府,我再告诉你。”   “……”   宁暖只得道:“那我记着。”   殿下还欠了我许多事情没有说清楚。”宁暖道:“殿下先前还说,不论我问什么,都愿意将所有告诉我,可后来出了太多事,我倒是将这个给忘了,不知道如今还算不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楚斐连忙说:“不就是……你想要知道,我告诉你便是了。”   宁暖道:“那等我入了王府,您再慢慢说吧。”   楚斐刚做好心理准备,张了张口,只得将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   眼见着宁暖又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告辞,又翻过了院墙去。   ……   第二日。   楚斐昨夜想的多了,睡得晚,醒来的也晚了一些。   他还没睡醒,汪全忽然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喊道:“王爷!王爷!不好了!”   楚斐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便是汪全满脸的惊慌。他登时道:“本王的王府着了?”   “不是!”汪全也顾不得其他,一股脑地道:“王爷,王府出事了!”   “什么?”   “太后娘娘也不知为何,一早忽然送来了许多美人。如今那些美人可全都站在王府门口,等着您回去呢!”   楚斐一惊,彻底清醒了。   汪全喘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奴才是从王府里头跑过来的,如今可是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楚斐:“……”   他下意识地道:“那阿暖……”   “奴才进来时,还见着宁府跑进去了一个人。”汪全的声音忽然低了了下来,嗫嚅道:“许是去通知宁夫人和宁姑娘的……”   楚斐:!!!   一时天崩地裂!天降雷霆!   他连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胡乱将衣裳套上,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赶。   天地良心!那些美人可是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啊!   阿暖已经和他定了亲,正是等着过门的时候,忽然来了这么人站在他王府门口,还不知道是要出什么事情呢!眼看着他就要将阿暖娶进门了,又忽然出了这种事情,他好端端的清白名声也没了!   要是让宁夫人误会了,可别要闹着来退婚了!   这不是在往宁家的脸上打耳光,又算是什么?   楚斐连忙牵出马,一路朝着王府狂奔。   宁府里头,江云兰也是愤愤不已。   她气得将桌上茶具全都推到了地上,尤不解气地一脚将凳子踹开,这才道:“安王简直欺人太甚!”   宁暖镇定地安抚:“娘,或许是另有什么隐情,安王不是这种人。”   “怎么不是?”江云兰生气道:“你去外面听,外面谁不是在说安王是个风流人,好哇,我原先还以为他当真是真心的,费了那么大工夫要娶你过门,可如今倒好,你们都定了亲,眼看着就是要过门了,他竟然又惹出了这种事情,他竟是连这一会儿的时间也不愿意装,如今整个京城都在看咱们宁家的笑话,这分明是将你的脸面扔到地上踩!”   宁暖安慰她:“娘,这只是外头传的,您先冷静一下,别急着下定论。”   “可是所有人都亲眼见着那些美人站在安王府门口,那安王府里头住的不是安王,难道还有别的人?”江云兰苦口婆心地劝道:“阿暖,你别被安王那混账几句好话便蒙了双眼,你瞧,安王装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没装住,这种时候,还找了那么多美人进府,他这时候就不给你脸面,若是等你进了王府,又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宁暖心想:安王倒还真没在安王府里头。   旁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宁家隔壁的宅子里,住的人才是安王,安王如今虽然在京城,可王府里头却是空荡荡的,不知道多久没回去过了。   昨日安王还来找了她两回,最后一回也是夜深,自然也是在隔壁宅子睡下,恐怕如今还没醒来。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特地算计了安王。   若是让安王醒来了,寄给她的信里头,恐怕又是一番哭天抢地的喊冤枉。 第111章   安王府的门口聚集了不少人。   早前太后便送来过美人,只是全都被送了回去。管家原先还收着,后来得了楚斐的叮嘱,也就不敢再收。尤其是现在,他们王爷眼看着就要迎娶宁家的小姐过门,整个王府都在筹备着他们王爷的婚事,正忙着的时候,太后忽然在这个时候送来了人,管家也是懵了。   他自然不敢让这些美人进来,可那些人得了指令,进不去王府,竟也不愿意离开。   数个美人在王府门口,口口声声说要见着安王,如今正是白日,登时吸引了不少人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等到楚斐急哄哄地策马回来时,路人百姓们看他的眼神全都奇怪的很。   “吁——”   楚斐坐在马上,在安王府前,呼吸还有些急。他环视周围一圈,看到王府门口的那些轿子,还有围在旁边指指点点的路人,不由得眉头也皱了起来。   见他来了,管家连忙迎了上来,小声道:“王爷。”   “本王不是与你说过,不准再让人进来?”   “王爷,没进来,没进来呢。”管家说:“奴才也不敢让人进门,只是他们不愿意离开,奴才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些美人见了他,便撩开马车轿子的帘子,欲语还休地看着他。   楚斐只觉得头疼欲裂。   “太后送来的?”   管家踌躇再三,道:“是……是,王爷。”   “你可别想骗本王。”楚斐冷哼一声,道:“太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人过来。”   管家一下子愣住。   他心道:从前太后也是这样送人来,难道如今还与从前有什么不同不成?   太后赐人的时候,派的不是身边常见的太监或宫女,只是送的次数多了,管家自然也认识。今日便是那个太监带了一群美人过来,就是见了他,管家才知道今日这些美人也是太后送来的。   别说了,他也纳闷着呢,这种时刻,太后为何又送了人来,这不是给宁家没脸?这不是在害他们王爷嘛!   还不等他想出个什么来,便听楚斐哼了一声:“太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管家一愣。   “汪全人呢?还没有回来吗?”楚斐扬声道:“本王让他跑个腿,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汪全满头大汗地挤开人群,高声喊道:“来了,王爷,奴才回来了!”   他非但回来了,身后还带来了一群人。围观众人纷纷往两边退开,就见一队带刀士兵走过,竟是不由分说地将那些轿子马车团团围住。   楚斐:“什么美人,本王瞧着,分明是一群刺客!带走!”   他一声令下,那些士兵便粗鲁地将人从马车里轿子里拽了出来,美人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却反抗不得,很快便变得狼狈不堪。   管家又懵了。   他瞧着那些人将美人们全都押送走,才一脸茫然地朝着他们王爷看去:“王爷,这……”这不是太后送来的人?   “本王王府里头这么多人,你竟是连几个刺客也抓不住,竟是还让人在我王府门口撒野。”楚斐斥道:“本王不过是不在王府几日,便出了这等子事情,若是再有下回,可别怪本王罚你。”   管家连忙应下:“奴才记住了。”   楚斐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下人,快步往王府里走去,管家也连忙跟了上去,只剩下汪全站在外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袋,笑眯眯地道:“牛统领,劳烦你跑了一趟。”   “不麻烦,这抓刺客也是我分内之事。”牛统领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感受了一下分量,也是满意不已。他又打听地问:“这王爷让我们抓的人,当真不是王爷的相好?”   汪全面色大变,连忙道:“牛统领这话以后可千万不能在我们王爷面前说,若是让王爷听到了,王爷恐怕会迁怒牛统领。”   牛统领更是好奇。   汪全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牛统领有所不知,我们王爷对宁姑娘心悦已久,生怕一不小心便会惹了宁姑娘的厌弃,如今好不容易与宁姑娘定了亲,哪里敢做出这等事情。这回也不是谁想要陷害我们王爷……”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牛统领又问:“陷害?”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谁故意找了一堆美人来膈应我们王爷,恐怕我们王爷现在还要着急,该如何与宁姑娘解释才好。”汪全说:“还要劳烦牛统领,可要好好惩治这些刺客。”   牛统领应道:“这是自然。”   目送着人走了,汪全才进了王府。   他将事情禀报完,又纳闷地问:“王爷,您也说了,那牛统领是个大嘴巴,让牛统领知道了这件事情,恐怕再过不久,整个京城都要说王爷您是……是……”   楚斐斜了他一眼:“是什么?”   汪全小声说:“妻管严。”   “若是阿暖愿意管着,本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楚斐美滋滋地道:“只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才好,都知道了,他们才知道阿暖是本王的,看谁还敢打阿暖的主意。”   汪全:“……”   汪全无话可说。   他又问:“王爷,这好端端的,太后为何又要送人过来?若不是王爷您找来了牛统领,让人当刺客抓走,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呢,宁姑娘如今恐怕也是在生着气。”   楚斐一想,也坐不住了。   他连忙让汪全准备纸笔,飞快地给宁暖写了一封信,解释清楚了始末,等信交到了暗卫手中以后,自己则又让人准备马车入宫去。   一入太后寝宫,他便立刻叫道:“母后,你得为儿臣做主啊!”   太后立刻应道:“出了何事?”   “今儿一早,也不知道是谁借了您的名头,竟是送了一群人到我的府上。”楚斐愤愤道:“我马上就要迎娶宁姑娘,要其他人做什么?让宁家听到了该怎么想?那些人还是借了您的名义,可母后哪里会是这种不知礼数的人。”   太后面色微微一僵。   楚斐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瞧见,又道:“儿臣自然是十分生气,便找来了人将那些刺客全部抓走,可想来想去,心里头还是气的很。”   太后:“……”   太后震惊:“你说……你把那些人当刺客,全都抓走了?”   “那些人不是刺客又是什么?假借了母后你的名义,可母后你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楚斐说:“那些人居心叵测,若是让他们入了我王府,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自然是让人抓走,好好逼问一番,才能知道他们的目的。”   太后:“……”   “母后?”   太后定了定神,道:“无事。”   楚斐又接着说:“此事也与母后有关,我便来找母后了,母后放心,儿臣定不会放过那奸人,换母后您一个清白。”   太后:“……”   饶是太后早早便准备了许多说辞,可忽然遇着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也是愣住了。   太后沉默良久,才道:“那些人便交给哀家吧。”   “母后?”   “眼看着你就要与宁姑娘大婚,如今应当忙的很,有人假借哀家的名义,做出这等事情,哀家也不能轻易放过。等调查出了结果,自会派人通知你。”   楚斐也不推辞,便道:“那就劳烦母后了。”   临走之前,他又状若不经意地道:“竟然也有刺客想要冲我下手,我瞧着这王府守卫也要多一些,省得哪天还有刺客偷偷摸摸溜进来。”   太后沉默应下。   等出了宫,楚斐这才敛去了脸上的慌张。   他心中道:恐怕若是他不说,太后还想要弄个先斩后奏,直接将人弄进他的王府里面。   索性他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全都当做刺客处置了便是。   他想完,又想起今日的误会,便连忙扯了马绳,急匆匆地往宁家赶。   宁府。   安王府门口闹了那么一通,那些美人全都被当做刺客关入了大牢里,此事在京城里头传了一圈,自然也传到了宁府里面。   江云兰停了消息,还沉默了片刻,又肯定地说:“此事一定是那安王故意遮掩。”   “娘。”宁暖无奈:“那些刺客都被抓住了,您怎么还不愿意相信?”   “阿暖,你让我如何相信?这好端端的,哪来那么多刺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王府门口,我看啊,就是安王在外头的风流债找上门了,他心虚,才将那些人当做刺客。”江云兰语重心长地说:“阿暖,你可别被安王给骗了,娘瞧着,他就是这样的风流之人。”   宁暖无奈:“娘,我已经与安王定亲了。”   “你与安王定亲了怎么了?定亲了,我就得说他好话了?”江云兰说:“这定不定亲,安王便都是这样的人。我瞧着,最近这些日子,他来的也没有从前那般勤快,指不定便是已经将你勾到了手,便觉得万事大吉,就开始去找别的人了。”   宁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近些日子,安王来的没有从前勤快,那也是因为如今他天天都在爬墙。什么吃的用的好东西,也都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上。宁暖瞧着,分明是比从前还要更殷勤了。   她们正说着,外面便来了人通报:“夫人,安王殿下来了。”   江云兰面色一冷,道:“他来干什么?”   “娘。”宁暖拉了拉她。   江云兰撩起袖子,说:“阿暖,你进屋子里去,我去安王说。我倒是想要问问他,他这样不给我们宁家脸面,算是做什么?”   宁暖阻拦不及,只眼睁睁地看着她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那边,楚斐忐忑地在堂屋坐了一会儿,便等到江云兰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迎面还没有说一句话,竟是直接挥起拳头想要打他,哪里还有半点世家贵妇的端庄?楚斐大惊失色,连忙躲闪了过去,好险才没有被她打中。   “宁夫人。”楚斐连忙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您坐下来,听我好好说。”   “我有什么好听你说的。”江云兰冷笑:“听你如何亏待我们阿暖不成?”   “那些人当真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已经将那些人都送到了官府,您要是不信,便去让宁大人亲自审问。”楚斐举起手,说:“我对天发誓,若是我有做出半点对不起阿暖的地方,便让我天打雷劈。”   江云兰往外头瞅了一眼,晴空万里。   她冷哼道:“你嘴皮子一碰,能说出话来,要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这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不成?”   “那您亲自去大牢里看看?”   “……”   江云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坐下,道:“说吧,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故意将人送到王府,想来是为了离间我和阿暖的感情。”楚斐说:“此事我定会解释清楚,让所有人都知道,定不会让阿暖受累。”   江云兰斜了他一眼。   她的大丫鬟匆匆走进来,附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江云兰这才冷静了下来。   她脸色缓和,楚斐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又问:“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见一见阿暖?”   “你想要见阿暖做什么?”   “此事我也想要和阿暖解释清楚。”   江云兰嫌弃地挥手赶人:“如今阿暖还没有嫁予你,如何能让你看见。”   楚斐:“……”   他留下一堆赔礼道歉的礼物,只好走了。   出了宁府大门,他便拐进了隔壁宅子里,回了自己院子,又从墙头爬了上去。   平日里,宁暖的院子里也有许多人,宫中派来的教养嬷嬷每天都会过来,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人也不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楚斐平日里见过的小丫鬟。   他心念一动,将那些小丫鬟叫了过来,让她们将她们小姐叫出来。   果然,宁暖很快便出来了。   楚斐心里头高兴,从院墙翻了过去,落到她的院子里,才说:“今日你将那些人赶走,是不是特地在这儿等着我?”   宁暖手里头还拿着他的信,道:“王爷想说什么,在信里头便已经说完了。”   “可我想着,总得要和你当面解释一番。”他拉着宁暖在石桌前坐下,才说:“我总怕再让你误会了我,那些人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今日之前,我也没有见过他们,是有人故意要挑拨离间,我虽是解释了,可总要担心你心里介意。”   宁暖轻笑:“我都知道。”   楚斐庆幸:“也幸好我将隔壁宅子买了下来,若是我还在王府中,恐怕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那又是谁想要陷害王爷?让我们宁家与王爷决裂?”宁暖问。   楚斐张了张口,又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宁暖便没有再问。   “往后若是你再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便来问一问我,千万不要信那些流言。”楚斐叮嘱她。   宁暖也点头应下。   楚斐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眉梢一喜,刚要说点什么,外头忽然走了一个人进来。   “香桃,快将你们小姐叫来,我……”江云兰的话才说到一半,瞧见了坐在院子里的两人,顿时愣住,继而睁大了眼睛:“你们……”   楚斐立刻变了脸色,宁暖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江云兰面色剧变:“你怎么会在这儿?!”   “宁夫人,我,我,我……”楚斐结结巴巴地道;“我只是有些话想要与阿暖说……”   江云兰急忙走了过来,将宁暖拉到身后:“你怎么进来的?!”   楚斐迟疑地道:“我……”   可江云兰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立刻便道:“春桃,快喊人过来!”   楚斐:“……”   他冲着宁暖挤了挤眼睛,然后在江云兰反应过来之前,便飞快地从那堵院墙翻了过去,眨眼便没了人影。   江云兰目瞪口呆,连忙差人去看,可等护院们再从墙爬过去时,哪里还能见到楚斐的人影。   江云兰满脸狐疑地朝着宁暖看了过去。   宁暖镇定地的道:“娘,你方才想要与我说什么?”   江云兰:“……”   ……   当夜,楚斐再走到那堵院墙下,刚准备翻过去时,抬眼却瞧见墙上的似乎有什么在反着光。   楚斐眯起眼睛,仔细看去,果然见院墙之上,也不知何时竟然放上了碎瓷片,尖锐的一端朝着天,若是他没有察觉,直接跳了上去,恐怕这时已经伤了手脚。   不用说,这肯定是宁夫人的手脚。   楚斐心中讪讪。却不知宁夫人竟然这般恨他,连院墙都不让他进了。   楚斐无奈,只得原路回了宅子,让汪全准备纸笔,像原来那样写信联系。他一边写着,一边又忍不住唉声叹气。好不容易能日日都见着宁暖了,忽然又让他变回从前一般,让他如何能接受的了。   只是除了这样,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他可不敢去触江云兰的霉头。   ……   从京城赶往青州,满打满算也要十几日,寄信倒是快些,可也要花费数日。   当京城里的信寄到青州时,也已经是过去了许多日。   当信来的时候,宁朗还赖在床上抱着被子不愿意起床。   杨真冷笑着站在床边,道:“你就是这样做山寨里头的五大王的?这个山寨里头,就属你起的最晚。”   宁朗不甘心地道:“我在京城里头,也是天亮了才起床,到了这儿,你们个个都可怕的很,天不亮就要起床练武,鸡都没你们起得早。”   “先前不是你说要练好身手?若是你这样上了战场,恐怕敌人也没有杀几个,就已经先被乱箭射死了。”   宁朗又说:“昨日我随你们在山上走了一圈,还打死了半头野猪,已经是比从前还要厉害很多了。”   杨真问:“半头?”   宁朗狡辩:“你将野猪打了个半死,我再将它剩下半条命打掉,可不就是半头?”   杨真顿时冷笑出声。   她抬起手,在宁朗面前捏了捏,关节发出可怕的嘎吱嘎吱声。眼瞧着她的目光越发危险,宁朗立刻放开了被子,忙不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去寨子里的饭堂吃早饭时,饭堂已经空了,一个人也没有,宁朗也不介意,吃了个肚皮滚圆,等他一放下筷子,便立刻被等待已久的杨真提起领子拉出去,朝练武场走去。   路上见到数个山匪,全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见着了两人,还主动上前来打招呼。而宁朗也不嫌丢人,面色如常地应下。   等到了练武场,场内已经有许多山匪正在练武,他们来了也没有停下。杨真带着他到了一处空地,道:“开始吧。”   宁朗不情不愿地蹲下,扎起了马步。   杨真站在他一旁监督他,不时有人过来汇报事情,她就站在一旁边看着宁朗边做事。她监督了半晌,中途又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上便捏着一封信。杨真咬了一口从外面拿来的苹果,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含糊不清地说:“好像是京城里来的。”   “那应该就是安王寄的了。”宁朗整张脸都皱着,额头上满是汗水,正在和马步对抗着意志,他随口道:“你帮我拆了吧。”   他们如今都是安王的手下,也不用再像是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了,许多事情都是一起做,也不分你我。   杨真帮他拆过信,这回也顺手便帮他给拆了。   她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是沉默了下来。   宁朗还在对抗着意志,等了许久,没等到她的声音,顿时纳闷地问:“安王在信里头又说了什么?”   “你兴许会不高兴。”杨真说:“不如等你今天的训练结束了,你自己再看。”   宁朗皱起了脸:“什么?这么麻烦?”   “你当真要听?”   宁朗趁她不注意,偷偷摸摸动了动脚,试图缓解脚上的酸麻。他随口应道:“你就念吧。”   “那我说了。”杨真道:“你妹妹和安王定亲了。”   宁朗:“……”   杨真挥了挥书中的信,说:“这是喊你回京城,让你去亲眼看着你妹妹出嫁的。”   宁朗:“……”   扑通!   宁朗脚一软,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去。 第112章   宁朗接到了信以后,便匆匆忙忙往家里头赶,只是青州距离京城甚远,哪怕他快马加鞭,也要花费数天。   随着日子过去,天气也越来越冷,京城里头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江云兰算好了铺子里的账,看铺子里的掌柜回去了,才忽然想起来,离着年关也是没几个月了。宁暖的日子定在年关前,在明年来之前,她的阿暖就要嫁出去了。   江云兰不禁有些唏嘘,再一瞧,连宁暖的嫁衣也做好了,心里头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落寞。   上辈子她便是亲眼看着宁暖嫁出去,这辈子又是一回,她就一个女儿,却是要亲眼看着嫁上两回,两回也都是同一个人,这感觉实在是稀奇的很,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在宁暖出门之前,宁晴却是先来了。   她瞧着看起来不大好,虽然二房三房都已经搬了出去,可老夫人还在,这回她过来,就是向老夫人诉苦的。江云兰冷眼看着她直奔老夫人的院子,转头便有人将宁晴的来意告诉了她。原来是宁晴在周家过得不好,甚至是比江云兰知道的上辈子过得还差,因而特地来请老夫人为自己出头来了。   江云兰嗤笑一声,便没有再管。   老夫人院子里,宁晴脸上还挂着眼泪:“……我嫁到周家还不过半年,周家便纵容着他收了侧室,哪里有将我、将我们宁家放在眼里,奶奶,我如今才知道,原来我们成婚前,他便已经在外头养了人,如今他竟是还纵容那些人欺负到我的头上。奶奶,我该如何是好!”   她嫁得风光,可过得可不算是好。   原先明明是周家主动来提亲,她本以为周公子心里头也是对她有意,谁知嫁过去了以后,才发觉周公子对她非但没有半分爱意,甚至也不是她期待中的那般模样。   宁家分了家,她的大伯与她们家撕破了脸,她的爹不过是个小官,而她哥哥原本是状元之才,却因着先前的事情遭了祸,如今被革去了所有功名,以后也入不了仕途。周家与她结亲时,虽是低娶,可也是看中了她们家一片大好之势,可谁知定亲以后,却是件件事情都不如意,就连她自己,因着宁暖名声洗清的缘故,反倒是遭了旁人猜疑。   她是高嫁,本来出身就不高,如今也不得周公子都喜欢,虽是正妻,却是在周家抬不起头,周家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哪怕是原先还对她有些好脸色的周夫人,如今也对她百般挑剔。   宁晴在宁家时,也算是受全家宠爱,不论是二夫人还是老夫人,都为她费了心,谁知嫁入周家以后,却是事事都不顺心,让她只觉得委屈。   老夫人眯了眯眼,道:“只要你生下了周家的长孙,哪怕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周公子也不会对你太差。”   宁晴出身虽不高,可到底是正室,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也是嫡子。哪怕是周家再过分,也是重视血脉的人。   宁晴泣不成声:“可周公子根本就不愿与我……奶奶,我该怎么做才好?”   “蠢,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宁晴说:“我娘让我忍着。”   老夫人闭目不答。   宁晴又忍不住道:“可是相公他……他日日都宿在别人房中……”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宁晴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轻声道:“他那侧室,肚子里似乎已经有了……”   老夫人这才变了脸色。   老夫人道:“你附耳过来。”   宁晴面露欣喜,连忙凑了过去。   自这日起,她便在老夫人院子里住了下来。老夫人身上还有着诰命,她愿意为宁晴出头,周家自然也要掂量几分。只是递了消息过去以后,周家却迟迟没有派人过来接,却是送来了许多安慰的礼品,恰巧周公子出了一趟门,只说是回来以后再来接她。   宁晴便安心待在了宁家。   如今宁家上下都在忙碌着准备宁暖的婚事,她待在宁家,自然也是将这看得清楚。她忍不住去打听宁暖的动静,听着安王送来了什么什么礼物,又听丫鬟说宁暖的嫁妆里有着什么什么,她每回听着都眼红。   她本以为自己嫁得也已经是很好,谁知宁暖竟然还能嫁给安王?   周公子虽然是礼部侍郎之子,可安王是皇上亲弟,正得圣宠,哪怕是周公子再厉害,又哪里能比得过安王?   再瞧瞧安王出手大方的模样,还没有成婚,便让人每日都送东西过来,实在殷勤。她与周公子成婚前,周公子态度便有些冷淡,又哪里比得上安王?再说,安王府里头便只有安王一人,等宁暖嫁过去了,太后在宫中,而王府里所有人都听她的,更没有什么婆婆来与她计较。   宁晴看在眼里,暗地里偷偷绞着手帕,心中嫉妒不已。   宁暖怎么这么好命?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全了?   幸好幸好,宁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哪怕是宁暖再厉害又如何,到时候,她哥哥还是个会拖后腿的。从小到大,宁朗惹出了多少麻烦事,即使到现在也没见得好,如今还跑到了青州,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些什么,总归也不是什么好的。   宁朗紧赶慢赶,一路驾着快马从青州到了京城,到达京城时,竟是比原先预计的还早了两天。   他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到了家门口,也不管守门的如何惊喜,将马一丢,便急冲冲地跑了进去。   “娘!爹!阿暖!”宁朗大喊道:“你们人呢?!”   江云兰闻声而来,顿时惊讶:“你回来的这般早?”   “我一接到你的信,我就回来了。”宁朗连忙抓住了她,追问道:“娘,你信里头说的是什么意思?阿暖定亲了,是与谁定亲了?你是不是在信里头写错了?我怎么瞧着,瞧着好像是……”   怎么会是安王呢?   江云兰说:“就是安王。”   咣当!   哪怕是提前了数天有所准备,宁朗也宛如被当头棒喝,一下子懵了。   江云兰叹气道:“阿暖亲眼瞧中了安王,我能怎么办?自然是答应了。”   “可阿暖……阿暖怎么会瞧中安王你?”宁朗百思不得其解:“她分明是瞧不上安王,不过是从青州回来几天,怎么就……就和安王好上了?”   江云兰叹气:“我哪知道。”   宁朗又着急地道:“那娘,你和爹怎么就答应了?”   “阿暖都点了头,我和你爹还能如何?逼着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江云兰说:“阿暖一向是有主意的,这回不是安王逼迫,她也是自己瞧中了安王,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宁朗:“……”   宁朗怎么想都气不过,连坐也没坐,又转身往外跑。   江云兰连忙叫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安王!”宁朗头也不回地道:“我去打他一顿!”   江云兰:“……”   宁朗跑出去时,正好与杨真擦肩而过,杨真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纳闷,想了想,也没有追上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宁府的牌匾,抬脚走了进去,没成想,还没有踏进门槛,就被守门的拦住了。   杨真:“……”   宁府守门的问:“你是谁?”   杨真指了指自己,道:“我是你们家少爷的朋友。”   守门的连忙去通报,很快,江云兰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她骂了守门的一句:“往后见着了她,便不要拦着,这是你们大少奶奶!”   宁府守门:“……”   他看了一眼穿着男装的杨真,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旁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江云兰拉着杨真,亲亲热热地往里头走。   “刚才朗儿回来时,我就想着,你会不会也跟着一块儿回来,如今倒好,倒是真的一起来了。你爹还没见过你呢,正好让他见见。”   杨真乖顺不已,无论她说什么都应下。   她坐在堂屋里,上来送茶的小丫鬟都偷偷拿眼神打量着她,猜测她的身份,还有的小丫鬟躲在遮挡物后面,偷偷红了脸。杨真坐了没一会儿,春桃便来寻江云兰,江云兰便说:“既然你和朗儿一起回来了,那便住在朗儿的院子里吧?”   杨真点头,没有反对。   江云兰又说:“你若是觉得无聊,等朗儿回来以后,便让他带着你去京城里逛一逛,要是你不想出门,阿暖还在府中,也可以去找她。”   杨真也点头应下。   她跟着丫鬟去了宁朗院子里,瞧着宁朗院子里的一切,却是好奇不已,便四处查看起来。   等宁朗回来时,还有些意兴阑珊。   “我去了安王府,谁知安王竟然还不在府中。”宁朗失望道:“我将他府里头都找了一遍,竟然真的没有找到他,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竟然让他逃了过去。”   杨真不禁打趣:“你赤手空拳就要去打他,难道他还不会还手?”   “那是从前,我练了那么多天,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宁朗得意地道:“如今他可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再不济,还有你呢,我们两个一起上,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杨真没接话。   宁朗又说:“不如我们晚上偷偷去安王府,晚上他肯定是在的。”   杨真转移话题,问:“你口中一直提起的那个祝寒山是谁?”   宁朗恍然,连忙说:“等明日我再带你去见他,我都忘了和他说起你。”   杨真点了点头。   “还有我爹,我爹也没见过你。”宁朗兴冲冲地道:“你从来没有来过京城,明天我就带你去四处走走,京城和青州可是有许多不同,你肯定没见过。”   杨真应下。   “还有,等阿暖与安王的婚事办了,就是过年了,不如今年你与我待在京城吧。”宁朗说:“我娘肯定是要我留下来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杨真想了想,也应了下来。   宁朗高兴的不行,又带着她介绍自己院子里的一切,无论什么都能被他说出花来,杨真本就好奇,听得也是入迷。   等到了黄昏时,宁彦亭也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听说宁朗回来的事情,顿时也高兴了起来,便直接来宁朗的院子里寻人。他心里头着急,也没有让人通报,便直接走了进去。   “朗儿!我听说你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宁彦亭的话刚说到一半,瞧见屋中的景象,顿时面色一僵,剩下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宁朗大惊,急忙放开杨真,面红耳赤地道:“爹,你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进来了!”   “我……”宁彦亭看看他,又看看杨真,一下子怔住:“你……你们……”   宁朗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冲着他挤了挤眼睛:“爹,你……你知道的。”   他知道什么呀!   他儿子怎么和一个男人在亲热?!   宁彦亭只觉得天降雷霆,一下子劈在他的脑门上,整个人都懵了。   杨真还是那副男装打扮,她与宁朗站在一块儿时,瞧着还比宁朗更英气几分。因着常年练武的缘故,她身姿挺拔,站着的时候看起来比宁朗还要更有几分气势。   宁朗挠了挠头,又对他道:“爹,你找我干什么?”   宁彦亭:“……”   宁彦亭恍惚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朗儿,你身边这位公子是谁?”   宁朗顿时不好意思:“爹,难道娘没有和你说,她就是我媳妇儿啊。”   宁彦亭:“……”   宁彦亭深吸了一口气,踉踉跄跄地出了门,打算去找自己夫人去讨说法。   等他出去了,杨真才后知后觉地道:“你爹是不是把我当成男人了?”   “……”   宁朗顿时变了脸色,立刻追了出去:“爹!爹你听我解释!”   宁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少爷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还是他们夫人亲口承认的大少奶奶!   宁彦亭听完了江云兰解释,又听完了宁朗解释,再听宁暖解释玩,再瞅瞅杨真,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难不成他儿子还有他不知道的喜好不成?   不然找了个媳妇儿,怎么瞧着比他儿子还像是男人?   再听听宁朗的介绍,哟,还打过老虎呢!   宁彦亭看看身体单薄的儿子,再看看孔武有力的儿媳,每回杨真一抬手,他总要心肝一颤,生怕那巴掌就落到了宁朗的身上,将他的儿子打下去半条命。   第二日,宁朗便带着杨真出了门,两人先直奔安王府,又听说安王不在,宁朗顿时失望,然后才带着杨真四处逛了起来。   他听江云兰说,说是祝寒山已经搬到了京城里,便和江云兰要了地址,带着杨真去见他自己的朋友。   祝寒山见着了他,也是欣喜不已,说了一番寒暄话以后,目光才落到了杨真身上:“这位是……”   宁朗说:“她就是我从前在信里面和你说过的人,就是青龙寨的山大王。”   祝寒山恍然大悟。   宁朗的朋友,他自然也是给了好脸色,正要对宁朗的新朋友问好时,又听宁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与她已经拜过天地,我比你还大一些,你应当要叫她嫂子。”   祝寒山:“……”   祝寒山面色微动,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杨真身上的男装打扮。   杨真主动解释:“我是女人。”   祝寒山这才长舒一口气,回过神来时,却发觉自己已经出了满身冷汗。   “我先前寄给你的那老虎皮子,就是她在山上打来的。”宁朗兴冲冲地说:“她可厉害了,一拳头就能打死一头野猪呢!”   祝寒山连连点头,却是在心中生出了与宁彦亭一抹一样的担忧。   宁朗已经是有好几个月没回来,再加上一个从未来过京城的杨真,祝寒山便主动带路,带着他们在京城里逛了起来。京城里头,与宁朗相熟的人不多,可认识祝寒山的人就多了,他中了解元以后,所有书生们都认识了他,主动与他交好,如今在路上见着了他,便也主动过来打招呼。   宁朗介绍时,自然也没忘记炫耀一下自己的媳妇儿。   遇着了祝寒山,杨真还愿意主动解释,可遇着了其他不相干的人,杨真便连开口的欲望也没有。那些书生们便带着满脸的奇怪走了。   书生们也实在是八卦的很。   等几人在京城里走了一遭,宁彦亭再遇见自己的同僚,便有同僚不动声色地打听:“听说宁大人家的公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宁彦亭:“……”   ……   宁府里头住进来了一个男人,还是大少奶奶,宁晴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虽然没见过,却也是听说了,下人们之间传来传去,老夫人院子里下人与其他下人们平日不在一块儿,连听着消息的时候,也只听到了一半。   等消息传到宁晴耳中,她震惊不已,心里头却也是激动的不行。   那宁朗果真不是个好的,非但不学无术,如今还喜欢上了男人……宁暖嫁的再好又如何,宁家往后注定是无后的,她的大伯父与大伯母竟是被灌了迷魂汤不成,这样出格的事情,竟然也是答应了,没有半点反对!   男人与男人可生不出孩子,宁家注定无后,那这偌大宁家,还不是她兄长的?!   宁晴的心思活络开来,一时之间,竟是有了无数底气,也一改先前缩在老夫人院子里的习惯,竟是主动开始在宁家走动,模样却像是个主人家。   非但如此,她还给自己的爹娘写了信,说了宁朗的事情。   宁晴在宁家走动,使唤起丫鬟来,也不将自己当做客人,碍着老夫人的面子,许多下人便听了她的吩咐。江云兰最近忙着脚不沾地,却是没有工夫搭理她。   宁晴自觉已经是宁家的主人,使唤起下人时,也很是不客气,更是敢往宁暖的院子里去了。   宁暖纳闷不已,不知道她忽然过来,又是什么意思。可瞧瞧宁晴趾高气扬的意思,她心里头也觉得好笑的不行。   “听说暖姐姐要嫁给安王了。”宁晴酸溜溜地说:“安王可是个王爷,能嫁给安王,暖姐姐可当真是高攀了。”   宁暖不答。   宁晴又叹气:“只是大堂哥素来做不成事,以后也帮不了暖姐姐太多,以后也不知道安王会不会介意。”   “介意什么?”   宁晴深深地道:“大堂哥向来会惹麻烦,可别到时候还连累了你才是,若是惹得了安王厌弃,往后可没有人能帮你。”   宁暖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憋了那么多天,终于没憋住,过来说风凉话了。   香桃愤愤:“堂小姐说话可要注意些,若是堂小姐不会说话,奴婢就去喊夫人来了!”   宁晴笑了一下:“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香桃正要反驳,却被宁暖拦了一下,宁暖说:“堂妹说的是宁朔堂哥吧。”   “什么?”   “堂哥偷窃考题的事情,如今京城里头的人可都没忘呢。堂哥已经被革去了所有功名,以后也不能再参加科举,往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宁暖说:“想来周家也是瞧不上一个普通人的。”   宁晴顿时涨红了脸。   她怒道:“那你哥哥又有哪里好不成?!哪怕宁朗去考科举,他也考不中!我兄长哪怕是不去当官,自然也比宁朗厉害!”   宁暖轻笑,不回她的话。   宁晴冷静下来,又冷笑道:“你也不过是在这儿说的好听,宁家上下,又有哪个人不知道宁朗的事情,他宁朗还想要继承宁家,往后可别让宁家毁在他手里才好!”   “我兄长如何了?”   “你还要假装不知道?”宁晴昂起下巴看她:“大伯父和大伯母也是糊涂了,宁朗带了一个男人回家,他们竟然也不反对。哪怕是你嫁给了安王,可宁朗不学无术,往后宁家后继无人,安王如今是喜欢你,可时间久了,宁朗成了拖累,他心里自然介意,别瞧他如今天天送东西来,往后哪怕是你捧着东西到他面前,他也不愿意看你一眼。”   宁暖:“……”   宁暖不禁道:“你说我哥哥……带了个男人回来?”   “可不就是?”   宁暖:“……”   宁暖想了想,问:“这话你和我哥哥说过吗?”   宁晴狐疑看她:“自然没有。”   “那你不如跑到他面前,说给他听听。”宁暖诚恳地道:“或者说给我的嫂子听,也是一样的。”   若是他们听完,恐怕宁晴也不能再如现在这般得意洋洋的待在宁府里头了。   不说宁朗,杨真也是护短的。宁暖心说,杨真一拳头能打死一头老虎,不知道宁晴能不能挨得住她的一拳头? 第113章   宁晴自然不敢去宁朗面前说。   只是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香桃也在场,香桃哪里能让别人这样欺负她们小姐,转头便将此事告诉了江云兰。江云兰闻言,冷笑一声,便让宁朗自己去处理此事。   宁朗听闻时,还吃了一惊:“宁晴怎么会在我们家?”   香桃便将之前宁晴的事情说了一遍。   宁朗顿时大怒:“她日子过不下去,不回自己家,来我们家作甚?老夫人也是,竟然还为她出头!她住在这儿,若是安安分分也就算了,如今又跑去阿暖面前说我坏话?”   香桃添油加醋地告状:“可不是嘛,小姐还没有嫁给安王,堂小姐便说小姐以后会过的不好呢!”   这可就点了宁朗的炮仗。   他最怕的就是妹妹过得不好,自打听说宁暖要与安王成婚以后开始,心里头便一直担惊受怕的,恨不得亲自找到楚斐打一顿,只是这几日,他每日都往安王府上跑,却一直没找到人,这才作罢。可如今宁晴却说阿暖过不了好日子?!   宁朗勃然大怒,立刻便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宁晴还正在老夫人面前卖乖,忽然听见丫鬟急急忙忙拦人的叫嚷声,她一愣,正要再在老夫人面前上一上眼药,下一瞬,屋门从外面被人踹开,宁朗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对上他的视线,宁晴下意识地一缩,后又挺直了脊背,怒斥道:“你大胆,竟然敢擅闯老夫人的院子?”   “这是我家,我往哪里走,便往哪里走,还用得着你管?”宁朗朝着身后人招呼了一声:“把她给我拉出来!”   宁晴大惊失色,往他身后看去,却看见了好几个陌生面孔。是宁朗特地从江云兰那边要来的丫鬟。   那些丫鬟领命拉住了她,拽着她强横地往外头拉。宁晴努力挣扎,可她一人,哪里是这么多丫鬟的对手,连忙求救地朝着老夫人看了过去。   老夫人皱起眉头,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替老夫人管教管教她。”宁朗说:“她一个出嫁了的姑娘,不好好待在周家做什么?再说了,这儿也不是她娘家,她有家不回,偏偏要到我面前来添堵,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还对不起她?”   老夫人闻言,很是不悦。   她自然也听到了最近府里头的传言,宁晴行为有些乖张,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宁晴的想法与她也是一样,在她心中,宁家迟早也是宁朔的。虽说宁朔遇着了科举舞弊的事情,可她的孙子是有大财的人,不过是落魄一时,迟早又能重新回来。   宁朗找了个男人,这宁家还能交到他手上不成?   “晴儿留在这儿,是我答应的,难道我说的话也不能算数?”   宁朗冲她笑了笑,“老夫人的话,自然是算数的,宁晴在我家待了这么多天,我哪里说过不行?她要是不往阿暖面前凑,说阿暖的不好,我又怎么会赶她走?阿暖还没过门,她便说阿暖不好,阿暖这般聪明,又岂会像她一样遭周家烦厌?”   宁晴呼吸一堵,险些背过气去。   老夫人也沉下脸来,她还想要说点什么,可宁朗却不愿意与她多说,命丫鬟们拽着宁晴,自己在前面带路,直接往外头走去。老夫人连忙让人追上,可竟是全都被他带来的男人挡了回去。   杨真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她在青龙山上号令众山匪的气势一出,竟是将所有人都吓在了原地,冷汗连连,不敢乱动。   宁朗做事一向混账,心里头又憋着火,哪里会给人留面子。他将宁晴赶上了马车,也不去二房的宁家,而是直接去了周家。   他在周家的大门口,直接将宁晴从马车里拽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扬声道:“你们少奶奶在别人家赖了那么多天不愿意走,如今我可帮你们送回来了,往后别再厚着脸皮到别人家来。”   周家守门的互相看了一眼,连忙跑进去去喊主人。   宁晴狼狈地低着头,不愿意让人瞧见自己的脸。   她何曾丢过这样的人!   虽说是她负气出走,可老夫人愿意替她出面,周公子也答应好了,一回京便亲自去接她。她本来应该是在宁家待着,等周公子来便是,可如今倒好,却是被宁朗赶了回来!   周夫人闻讯而出,见状也是诧异不已,她看了周围一圈,瞧见有数人在围观,身子晃了晃,连忙被身旁的丫鬟扶住。周夫人看着宁晴,目露嫌弃,她认出了宁朗,口中也是好声问道:“宁公子,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来问我?我倒是想来问你呢。”宁朗说:“我妹妹马上就要出嫁,你们周家的媳妇,却跑来我妹妹面前说她日后会过得不好,她赖在我家数日不走,心里头还这般阴暗,这人我们宁家是不敢收了,既然你们周家不派人过来接回去,我就亲自跑一趟,给你送回来。”   周夫人面上无光,闻言又恨恨地瞪了宁晴一眼。   围观众人也是哗然,冲着这边指指点点。   “大堂哥。”宁晴低声求饶:“我求求你,别在这儿说,我去和暖姐姐道歉……”她只感觉周围无数视线落到她的身上,仿佛针扎了一般难受,宁晴不敢抬头,不用抬头,她也知道周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呢!   宁朗:“人我也给你送到了,周夫人以后还望多多管教,别让她再跑到我妹妹面前来。这也不是我们宁家的人,周夫人哪怕是再不满意,也别让她跑到别人家里去。”   这是要与宁晴撇清关系了!   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先前老夫人为宁晴出了头,周夫人还以为宁家虽是分了家,可心还是齐的,她顾忌着宁彦亭,顾忌着安王,原来还打算对宁晴的态度好些,谁知道……这宁公子都亲口与她撇清了关系!   周夫人的目光犹如淬了毒一般,狠狠地瞪了宁晴一眼,才勉强露出笑脸,道:“让宁公子笑话了,往后我定会好好管教。”   “这样就好。”   宁朗左右招呼了一声,示意大家回去,又自己钻进了马车里面。杨真回头看了宁晴一眼,只瞧见她狼狈的被周夫人拉了进去,然后也上了马车。   “就这样算了?”杨真说:“不用我打她两拳?”   “她哪里能扛得住你的拳头。”宁朗嘿嘿笑了两声:“往后她可不敢再跑来阿暖面前碍眼了,要是她敢再回来,周夫人也不会放过她。”   “她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不好过。”   “若是她安安分分地待着,老夫人愿意替她出头,也就算了,可她偏偏不罢休,非要跑到阿暖面前说闲话,她自己不安分,也不能怪我做得太过分。”宁朗说:“要是等我回了青州以后,她又跑到阿暖面前说什么,还有谁给阿暖出头?再说了,我们都分家了,要是她再借我们家的名头做事,往后要是连累了我们家怎么办?可不能给阿暖添麻烦。”   杨真点了点头。   等回到宁府,二夫人早已经听到了消息,上门来讨说法来了。   对上二夫人,那就是江云兰的事情了。   “晴儿不过是暂住几日,你是她的大伯母,竟然连这点也容不下?”二夫人质问道:“宁朗这样将晴儿赶了回去,往后她该如何在周家立足,别人又会如何笑话她?”   江云兰翻了个白眼:“关我什么事?”   二夫人狠狠咬牙:“晴儿的名声可就是被这么毁掉了!”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江云兰冷笑:“她住在我宁府里头还不安分,若是她乖乖待在老夫人那,谁不同意?她偏偏要跑到阿暖面前嚼舌根,还说我朗儿无后,竟是还惦记上了我们家,这难道不是她做出的事情?”   “那你也不能这般不能情面!”   “情面?你跟我说情面?当初宁晴败坏阿暖名声,阿暖什么也没有做,她空口白牙,哪里还顾及过情面?”   二夫人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江云兰将她赶了出去。   “往后宁晴再出什么事情,你也让她回家去,可别再来我们,老夫人愿意替她出头,我可是不愿意的。”江云兰顿了顿,又勾唇笑道:“若是你自己有本事,如今可不会来找我叫嚷。你若是直接去周家,与周家理论一番,若是周家对她好,她也不至于跑过来,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的面色涨地通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是因为她不敢与周夫人说什么,在宁晴受了委屈往回跑时,她才让宁晴忍着。哪怕是后来宁晴来找老夫人,在宁家住下,也是她都知道的。她也在心里头暗喜,能够借着宁家的名头敲打周家一番,让宁晴以后不会再受委屈。   谁知这好端端的,就被宁晴自己给搅和了。   二夫人暗暗咬牙,不敢再触她的眉头,只能心里头憋着气回了家中。去和周家说,她到底是不敢的,只能偷偷给宁晴递了消息,让她乖一些,忍一些,想方设法怀上周家长孙,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二夫人递完信,想着宁晴先前给她说的事情,又高兴了起来。她回去以后,还给宁朔去了信,说了宁朗的事情。   被赶回去了以后,宁晴却是再也没有来过了。老夫人心里头气的很,可是却没有人听她的话。宁晴回了周家,也不知道周夫人做了什么,她倒是安分了不少,也没有再往家里头跑,也不敢再说什么抱怨的话。   一直到宁暖出嫁,都再也没起什么幺蛾子。 第114章   宁暖大婚当日,很是风光。江云兰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她,就如同江云兰当初说的那样,她自己的东西一分为二,一半都给了宁暖。江云兰手里头的东西可不少,曾经养着宁家一个大家子,到如今拿出来,哪怕是嫁给皇家,嫁妆的数量也足以让人震惊。   更别说楚斐为了给宁暖挣脸面,早早便送来了许多东西,充作她的嫁妆。   大婚当日,抬嫁妆的队伍绵延不绝,围观群众纷纷吃惊不已,未出嫁的姑娘更是羡慕。安王风头正盛,在读书人之中备受推崇,而宁暖又是慧真大师亲口夸过的人,一时人人都在称道此事,都说是金童玉女,最是般配。   也不知这些夸赞的人当中,有多少是安王府的下人奉了他们王爷的命,偷偷混进去吹了一波,将这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恨不得吹出个七世姻缘来。   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宁暖紧张的很,所幸有人一直在一旁指点,直到她的手被楚斐握住,这才放下了心。   相比起她是头一回上花轿,楚斐却是已经驾轻就熟,虽然已是第二回 娶妻,可他仍然高兴不已,满脸都是傻笑,哪怕是被宁彦亭和宁朗刁难了几回,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满。   宁暖上了花轿,进了王府,后头的事情她也就不知道了。只听着前院喧哗,热热闹闹的,她蒙着盖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总算是等来了急哄哄跑进来的楚斐。   楚斐探头对汪全道:“快,让人守着入口,不准让别的人过来。”   汪全应了一声,招呼着王府守卫,将主院一圈围住,把所有想趁机捣乱的人都挡在了外头。众人被那些侍卫挡在外面,不由得怒骂一声,谁也没想到,安王竟然紧张成这样,甚至还动了侍卫来拦他们。   楚斐美滋滋的,把想要闹洞房捣乱的人都挡在了外头,才挥退屋子里所有人,自己凑到了宁暖身边去。   “阿暖。”他小声唤了一声:“我要揭盖头啦。”   宁暖攥着帕子,心里头有些好笑。   挡在面前的红色揭开,宁暖眨了眨眼,又听他说:“阿暖,你真好看。”   狭长的睫毛颤了颤,宁暖垂下眼睑,脸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楚斐又去桌上倒了两杯酒,端着过来,一杯交给了她。宁暖接过来,指尖紧张地微微用力到有些发白。   楚斐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又不由得轻笑出声,他什么也没有说,用过了合卺酒,才道:“阿暖,从今日起,你该要改口了。”   宁暖抬眼看他,轻轻地道了一声:“王爷。”   “不对。”楚斐道:“你该喊我相公啦。”   “……”   “你不愿意?”   宁暖垂着眼,视线落在鸳鸯锦被上,她微微张了张口,却是不好意思喊出来,迟疑半晌,才含糊了一声,细若蚊音,若不是楚斐一直凝神听着,也险些错过去。   楚斐顿了顿,才又勾起唇,笑道:“阿暖若是害羞,为夫自然也不介意慢慢教你。”   宁暖:“……”   桌上红烛火光跳动,也不知何时被人吹灭。王府里头的热闹也逐渐散去,等客人都走光了,下人们收拾好了残余,整个王府便都陷入了寂静之中,唯有满府的红灯笼亮着。   朦胧之间,宁暖瞧见外头天光微亮,也不知道学了多久,喊了多少声相公。   ……   等到她再醒来时,竟是比平日里还要晚上许多。   宁暖眨了眨眼,眼神恢复清明,刚一动弹,便察觉到身旁还躺了一个人。她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便顿时羞红了脸。   昨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是宁府里的小姐,而是这安王府里头的王妃了。该做的都做了,等脑子将昨晚的事情过了一遍,宁暖脸上的红潮才褪去,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推了推身旁的人,楚斐还未清醒,竟是含糊嘟囔了一声,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还早着呢。”楚斐闭着眼睛道:“再陪我躺一会儿。”   “可不早了。”宁暖道:“今日还有不少事情呢。”   楚斐又抱着她,在她颈窝蹭了蹭,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下人们在外面等了许久,一听见里面传唤,便立刻推门走了进来。楚斐的动作快些,做好了一切之后,便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在一旁看她上妆,瞧着也不觉得枯燥,宁暖一抬眼,和他的视线对上,还能得到他一个讨好的笑。   楚斐一边瞧着她,一边说:“我早早就与太后说了,让你今日不用去给她请安。”   宁暖顿时惊讶:“这……”   还不等她说什么,楚斐便摆了摆手,说:“太后也应了,你安心便是。”   宁暖迟疑片刻,才点头应下。   楚斐又说:“今日我带你在府里头走走,这府里头的事务,原先一直是管事在处理,往后可就要麻烦你了。我带你去认认,还有那库房钥匙,也要交给你。”   宁暖点头应下。   “府里头没什么人,也就只有我们,还有平日里伺候的人,你要是不愿意管,我再给你找人去。”   “这是我分内之事。”宁暖忍不住笑:“出嫁之前,娘就已经教过我不少了。”   “我知道,阿暖一向聪明,这些肯定难不了你。”上辈子,王府就被宁暖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我担心你受累罢了。”   宁暖摇头:“这算是什么累。”   楚斐这才不提。   等宁暖也收拾完,他便牵着宁暖的手,一同去了库房。管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将王府里头的所有账本都收拾了出来,交到了她的手中,还有库房的钥匙也交了上来。   宁暖随意翻了翻,管家将王府打理的很好,账目清晰明了,一眼看过去,也找不到什么错处。   交完了库房钥匙,楚斐又拿出了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   楚斐自然地道:“我私库的钥匙。”   “……”   “阿暖,你接着呀。”楚斐说:“如今你是我的王妃了,以后也得辛苦你打理了。”   宁暖迟疑;“王爷的私库也要交给我?”   “自然,不交给你,难道我还要自己收着?”楚斐比她还要惊讶:“我们都成了婚,这东西不交给我的王妃,还能交给谁?”   宁暖:“……”   宁暖有些茫然地将他私库的钥匙接了过来,心里头也不禁问自己:私库难道不是王爷自己收着?   像她爹,她爹也是有偷偷摸摸藏着私房,只不过先前花钱大手大脚,早就败光了,如今是不得已才让娘接济,私底下也是叹过好几回气。怎么王爷上交私房就交的这么主动?   楚斐不但主动交了私房,连着自己手里头有什么东西,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他拿来了账本,一样一样数给宁暖:“这些田地房契,都是我出宫时分来,有些东西是我母妃留下来的,我没有动过,不过这些年来经营还不错,每月都有不少银子。还有这些,这些是我出宫建府以后自己置办的,算不上太多,可也不少了。”   宁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她听着听着,又察觉出不对来。   账上有什么,楚斐便说什么,一个铜钱都没有隐瞒,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宁暖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头和账目对上,竟是没有半分不一样的地方。   楚斐说了许久,差点连自己的收藏也一样一样清点出来,喝了好几杯茶,他才将所有东西都交代完。   他最后道:“往后这些,你要是有需要用的,便尽管从其中拿便是,要是缺了银子,也不用和我说,直接从账上支,还有那些铺子庄子,你要是用,也尽管拿去。往后这些都得让你辛苦打理,我自然是放心你,无论你怎么做都行。”   宁暖点头应下,又迟疑道:“那我的嫁妆……”   听王爷的意思,是他手里头所有的东西都要与她分享,难不成王爷的意思,也是让她将东西拿出来一起用?   楚斐纳闷:“你的嫁妆,你自己收着便是。”   宁暖:“……”   宁暖又问:“王爷将这些都交给我打理,那王爷若是需要的时候,又怎么办?”   这连公库和私库钥匙都交给了她,楚斐要是有急用,也拿不出来了。   楚斐更加纳闷:“我用这些做什么?”   “……”   “给了你,自然是你的了,难道我还要收回来?”楚斐不解。   宁暖又问:“那王爷日常花用呢?”   楚斐想了想,说:“那你在账上给我留些银子用就是了。”   汪全在一旁听着,若不是还顾忌着他们王爷和王妃在场,很不得当场捂脸。   这才成婚第二天,王妃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呢,他们王爷便自己成为了一个耙耳朵,还是主动的! 第115章   幸好在出嫁之前,宁暖便一直跟在江云兰身后学习管理家中庶务,因而楚斐骤然将王府里头的所有事务都交到她手上时,她慌乱了一下,便很快上手了。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宁暖才将那些账目全都看完,好在原先管家就把安王府打理的不错,因而她如今查询起来,也不麻烦。等清点完王府里头的一切,她才终于忍不住咂舌。   无他,只因为安王的身家实在太多了一些。   安王手里头本就阔绰,淑太妃更是给他留下来不少东西,而安王也擅经营,眼光毒辣,出宫建府到现在,手里头的资产翻了几番,更别说重生回来以后,还借着自己的先知的优势,找到了好几个机会,如今宁暖一整理,才知道他的身家究竟有多庞大。   往前宁暖接触过的,也就只有宁家的产业,纵然江云兰的东西多,可也比不上安王府。原先宁暖还接得自然,可清点完以后,便又忐忑起来。   “王爷将这些都交给我,是不是太放心了?”宁暖问:“王爷心里放心我,可我却是不放心自己的,若是王爷这些东西在我手中……”   楚斐打断了她的话:“没了就没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宁暖:“……”   “阿暖,你瞧,我是你的夫君,这顶立门户的事情,也应当是我来做。这些没了,我再给你挣回来便是,你担心什?”楚斐道:“若是你实在担心,我便去帮你找人来,帮着你一块儿打理这些,哪怕是你扔在一旁不管也行。”   “……”   楚斐顿了顿,又道:“你今日已经对着账本一天了,我与你才刚成婚,你就不多看我几眼?”   “哪有一整天。”宁暖说:“不过也才半日。”   “照我说,还是让管家来打理也好。这才刚成婚,你眼里就已经没有我了,再过几日,你的心神便全都被这些俗物占领,哪里还会挂记着我。”楚斐吃味道。   宁暖这才放下手中东西,认真朝他看去。   她的眼神十分专注,一和她的视线对上,楚斐原先还故作生气地绷着脸,一时也绷不住了,自己没忍住先笑出了声来。   “我依你便是。”楚斐无奈地退让:“只不过我娶你,也不是为了找你帮我打理这些,你看着办,可别因为这些累坏了身体。”   宁暖点头,到底也还是没有将账本拿起来。她让香桃将东西收好,然后便依着楚斐,听他的意思。   楚斐高兴不已,将其余下人屏退,与她两个人待在一块儿,亲亲热热说了许多腻歪话。一直到了晚膳时分,汪全过来叫人。   王府的厨子使出了全身工夫,做出了一大桌精致菜肴。餐桌前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下人都站着伺候。   楚斐挥赶走汪全和香桃,亲自帮她布菜,殷勤地道:“阿暖,你尝尝这个,我特地让厨子照着你的口味做的,你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口味自然是合适的。这厨子先前还做了许多次夜宵,那些夜宵可全都进了宁暖的肚子,那时她便知道王府里的厨子手艺有多好,如今一尝,果然是和先前的夜宵是同一个厨子做的。   东西味道好,宁暖便忍不住吃得多了。等她放下筷子时,瞧着满桌的菜,还不等她说什么,又听旁边楚斐说:“王府里头只有我们两人,也实在是冷清的很。”   宁暖一愣。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楚斐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又听他继续说:“若是阿暖能给我生个孩子,那王府里头就热闹了。一个不够的话,多生几个也是可以的。”   宁暖:“……”   宁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她这才嫁进来第二天,安王心里头就已经开始想着孩子的事情了?   哪怕是立刻怀上,那也得等到十月怀胎才能生下。更别说这种事情,哪里是他想就能立刻做到的?   宁暖摇了摇头,道;“此事还不着急。”   楚斐眼神黯了黯,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新婚,正是浓情蜜意时,楚斐恨不得一直粘着她,片刻也不离,等用过了晚膳,宁暖继续清点自己的嫁妆账本与王府里头的账目,而楚斐也在一旁处理事务,不时抬头看她一眼,最后索性将手中毛笔一抛,又将她手中账本拽走。   “这些事情明日也来得及做,夜里头暗,小心花了眼。”楚斐义正言辞地道:“你不稀罕,我心里头也心疼着呢。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还不如早早歇下,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做也是可以,阿暖,你说是不是?”   宁暖无奈,只得依他。   可到了明日,又是该回门的时候了。   宁暖一睁开眼,便想起了这回事,她连忙起身坐了起来,可还不等她坐稳,又很快被身旁人拉了回来。   楚斐闭着眼睛说:“天色还早,今日也没什么事情。”   “我娘肯定在家里头等着我们回去呢。”宁暖轻轻推了推他:“王爷,今日是该回门的日子了。”   “晚些回去也是一样。”   宁暖还是道:“爹爹和娘亲在等着呢。”   楚斐只得依着她睁开了眼睛。   “王爷这般模样,先前我可从未瞧出来过。”宁暖说:“若是让爹爹和娘亲看见了,恐怕又要抱怨王爷了。”   “随他们抱怨,左右你也已经嫁给了我,不管他们如何抱怨,也改不了了。”楚斐得意道:“还有你哥哥,如今你可是我的王妃了,下回他和那杨真要是再想打我,你可得要替我出头。”   宁暖咂舌。   她可是头一回听见了,还要她这个内宅妇人替着出头的。   也不知道刚开始时究竟是哪里认错了,她怎么会觉得安王是个稳重之人?瞧着心性却是和孩童一般,与兄长凑到一块儿,一个比一个幼稚。   宁暖梳妆完,走出去时,管家早早便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马车里塞满了回礼的东西,显得十分重视。   等他们到宁府时,江云兰果然是早早就已经等着了,一听见王府马车来,他们便立刻迎了出来。今日宁家所有人都在家,就连宁彦亭也特地请了假,一早便在家中等着。   宁暖一回来,江云兰便拉着她往后屋走。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阿暖,你在王府里头过的如何?安王没有翻脸不认人吧?他有没有亏待你?”   宁暖顿时无奈:“娘,你将王爷想成什么人了?”   江云兰撇了撇嘴,自知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她上下看了宁暖一眼,见女儿气色很是不错,这才放下了心。   她抓着宁暖的手,这才道;“那安王是如何待你的?你和娘说说。”   宁暖想了想,照实说道:“王爷他将所有东西都交给了我,让我来打理。”   “这是自然,往后你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你是王妃,这些本该就该由你来管。”江云兰应道。   “娘,不只您想得那些。”宁暖小声道:“王爷似乎连一点私房也没留下,连私库钥匙都交给了我,什么也没留下。”   江云兰诧异:“当真?”   “真的。”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宁暖都还有些惊讶。   江云兰接受的却比她还要快,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说:“他既然给你,那你就接着便是。他虽然将所有东西都给你了,可揽钱的手段却是有不少,等过些日子,定会背着你偷偷藏起私房来……你瞧你爹,昨日我还从他枕头里搜出了好几张银票,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藏下来的。”   宁暖:“……”   宁暖竟是诡异的安下了心来。   而另一边堂屋里,楚斐满面春风得意,让屋子里的两人瞧着都很不顺眼。   尤其是宁朗,他阴阳怪气地瞧了楚斐一眼,冷哼一声,却是不给什么好脸色。   楚斐毫不介意,朝着汪全招了招手,汪全很快便了然地捧着一个盒子跑了过来,将那个盒子放到了宁朗的面前。   “这是什么?”宁朗好奇。他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本书。   楚斐微微一笑,颔首道:“是宫中找到的,强身健体的身法。”   “我要这做什么?”宁朗纳闷。   “杨家人的体质个个都比常人优秀,如今是杨姑娘在教你功夫,只是等到你学成,恐怕要费不少时间。”楚斐说:“这身法练久了,能强身健体,若是让杨姑娘帮忙,恐怕也能很快有所成。”   宁朗闻言,顿时诧异,他一边将身法交给杨真,一边狐疑地打量着楚斐。杨真也是好奇,将身法接过来看了看,翻阅一遍,又和宁朗点了点头,证明里头果真如楚斐说的那样,比杨家人练得更适合宁朗。   宁朗这才高兴了起来,他抱着这本身法,再看楚斐,倒也没直接那么不顺眼了。   至于宁彦亭,楚斐也送上了一个盒子。   宁彦亭打开一看,上面却是记着几个人名。“这是什么?”   楚斐道:“宁家私底下的往来。”   宁彦亭一愣,刚想要反驳自己从未见过这些人,然后又很快想起,他指的是自己的两个弟弟。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几个人不一般,连忙将这几个人名收好,抬头再看楚斐,目光之中也带上了几分感激。   等宁暖和江云兰再从后屋里头出来时,却见这些人交谈甚欢,哪里有先前看不顺眼的模样?   宁暖纳闷不已,朝楚斐看去,却得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她不由得莞尔,也就放下了心。   他们在宁家用过了午膳,又待了许久,这才坐上马车回了王府。   谁知刚到王府门口,却又见王府门口停了几辆马车与轿子,宁暖一愣。还是楚斐反应的快,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汪全。”楚斐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汪全领命,连忙急匆匆地跑进了王府里。   他进去没多久,很快便和管事一起出来,两人站到楚斐面前,抬眼看看宁暖,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楚斐目露嫌恶,他挡在宁暖的面前,没让宁暖瞧见,可声音却依旧冰冷,还有几分恼怒:“又是来了刺客?”   汪全和管事对视一眼,还是汪全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对,王爷,王府里头又来了刺客!”   “那不赶走,还留着做什么?”楚斐说:“找牛统领来,原先是如何处置的,这回也是怎么处置便是。”   两人应下,这才忙不迭地跑走了。   宁暖一直听着,原先还有几分没反应过来,听见他们说起刺客,便立刻变成了纳闷。她一声也没有吭,只等着两人跑走了,正要与楚斐一块儿从马车上下来,却见马车又行驶了起来。   “王爷?”   楚斐面无表情地道:“王府里头不干净,我们今日去别的地方住,等里面的脏东西都没了,再回来。”   “……”   宁暖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她撩起车帘往身后看去,马车在行驶,与王府越来越远,在马车转弯之前,她倒是看见从王府里头出来了许多人,只是还没有等她看清,身后伸出来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野。   “阿暖,别看。”楚斐说:“小心脏了眼睛。”   宁暖松手,放下了车帘,他这才将手收了回去。   马车轱辘轱辘,在京城里头转了一圈,竟是又回了宁家,到了宁家隔壁的宅子前。   楚斐原先在里头住过,在大婚前几日,他也还在里头,因此里面全部东西都有,他们立刻就可以住下。又有下人从王府里头送来了他们平日里常用的东西。   宁暖静静坐着,瞧着那些人忙前忙后忙完了,等楚斐坐下,这才发问道:“王爷,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楚斐伸手倒了一杯茶,静静地抿了一口。   宁暖继续说:“先前王爷府中也闹过一回刺客,可我听说,那些刺客原先是一些美人……”   楚斐放下杯子,杯底在桌面发出咯嗒一声,打断了宁暖的话。   “王爷先前说,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的。”   楚斐叹气:“是,是我忘了与你说了。你想的没错,那些刺客的确是送来的美人。”   “……”   他顿了顿,连忙道:“可我也要与你说清楚,那些人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从未见过他们,你别冤枉了我。”   宁暖点了点头:“我相信王爷。”   楚斐长舒一口气,这才继续道:“这事情,你要现在听,还是等用过晚膳后再听?”   “王爷直接讲吧。”   楚斐就直接讲了:“这次的人,还有上次的人,都是太后送来的。自从我出宫建府以后,太后便常常往我府中送人,只是我要和你说清楚,我一回也没有接受过,我拒绝了无数回,可太后从来没有答应。”   宁暖心说:她一直听闻,他们王爷很得圣宠,深受皇上和太后的宠爱。若是太后怜惜王爷身边无人,这才送来了人,这也是情有可原。   可在与她定亲以后,在她成婚之前,又特地送人过来,那便是给宁家没脸。而如今,也不过是第三日而已,若是太后真的挂念着王爷,也不会立刻送人过来,若是王爷没收还好,若是王爷收了,心里头难过的便是她了。   若是王爷不与她解释清楚,恐怕她也会误会。   宁暖心道:看来王爷与太后的关系,好似也不是传闻中说的那般好。   “我原先已经与她说过一回,可我没想到,她这回竟是又变本加厉。”楚斐愧疚地道:“竟是被你瞧见了,你心里头别介意才好。”   宁暖摇了摇头:“王爷与我解释清楚了,我自然也就不想了。”   楚斐观察了一番她的脸色,确定她说的是真的,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那太后这样子做,又是什么意思?”宁暖问:“王爷和太后的关系不好?”   “太后并非我生母。”   宁暖点头。   这个她是知道的,王爷的生母是淑太妃。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这就涉及上辈子,还有一些皇家隐私了。楚斐纠结了一番,才叮嘱道:“你只要记住,往后若是太后对你说了什么,你听听就罢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若是太后还做了什么,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去。”   “听王爷的意思,太后难道还要与我过不去?”宁暖惊讶:“可我也不曾得罪过太后。”   “她是不喜欢我,你也是受我牵连。”楚斐叹气:“宫中所有人的话,你也听听便是,千万别相信任何人。”   宁暖心说:她们王爷的处境好似也艰难的很,不似她听说的那般。   宁暖想了想,问:“那静和公主呢?”宫里头熟悉的人,她也就只认识静和公主这一个了。   楚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静和的话,你倒可以听一听,只是也要小心一些,别让她被别人利用了。宫中那些人,你若是不愿意搭理,也不用搭理,左右都有我给你拦着。”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她是安王府的王妃,这人情往来交际,自然也是由她亲自出面,哪能让王爷挡在前面?   宁暖没有应下,又说起来:“王爷提起这件事情,倒是让我想了起来,先前夜里,王爷住在这儿的时候,拿着一件事情来问我,当时王爷说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王爷?”   楚斐颔首:“正是。”   那宁暖就懂了。   她所听说的,太后与皇上对王爷多好多好,看来都是“捧杀”了。   只是这捧杀不太成功,如今朝中上下,说起她们王爷都是一片赞誉,尤其是那些读书人。王爷与太后他们表面虽好,可兴许,太后与皇上心里头,还视王爷的种种行为作眼中钉。   难怪太后要送人来膈应她。若是当真为王爷好,那也应该是希望王府里头和睦才是。   “可太后娘娘为何要这样做?”宁暖悄声问道:“若我知道的没错,王爷也是被太后娘娘抚养长大,若是太后娘娘不喜欢王爷,也不至于这般费心力。”   楚斐苦笑:“我虽叫她母后,可却是与其他皇侄子一起,被皇嫂嫂抚养长大,如今仔细想来,其实她也与我不算太过亲近。”   皇后并非他的生母,和其他几个皇侄子相比,也是隔了一层。或许皇后也被太后叮嘱过,因而对他的态度也是小心谨慎。只是他不知道,他只当做那是天底下最亲近的几人,却是没看出来皇后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疏远。   要楚斐回忆起来,孩童时期虽然表面受百般宠溺,可私底下如何,却也只有现在才看得清。他身边不缺人伺候,可若是同时与皇侄子得了病,皇后定是衣不解带陪着她的亲生儿子。他想要去见太后,可太后常常身体抱恙,不能见他,他见到最多的,便是伺候的宫女太监,而他的皇帝皇兄,也是朝中政务繁忙,无暇顾及他,哪怕是抽出了空,也并不是来看他。   可等到事后,他的病也好了,皇侄子的病也好了,这些人才会再来对他嘘寒问暖,给他各种补偿。他自是欣喜不已,因此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同来,还当做整个宫里数他最受宠。   不过是表面亲近一些,可却从未和他交过真心。   “你说的也是我不明白,我想了许久,也还是没想明白,为何太后还要煞费苦心地将我养大。她让我长到了这么大,如今却又看我不顺眼,想方设法让我过的不好。”楚斐道:“想必她在宫中,也是听到了消息,听说我与你感情好,这才特地送了人过来添堵。这样的事情,以后也也不知道有几回。如今我只装作不知道,也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只是却是要委屈你一番。”   宁暖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并不委屈,可回想起他说的话,又察觉出一点不同来。   “王爷方才说……说……”宁暖咂舌:“王爷是要与太后娘娘,还有皇上……”   楚斐点头:“如今我还能装着,可让我一直装着,我却是忍不了的。”   “……”   宁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楚斐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漏了什么。   他倒吸一口凉气,对上她惊诧的视线,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是没有否认。   宁暖:“……”   宁暖:!!!   作者有话要说:   阿暖:他这算不算是骗婚?! 第116章   夜凉如水。   宁府隔壁的无名宅子里,下人们忙碌地走来走去,厨房里又派出了人,过来试探地问汪全:“这菜又热了一遍,王爷还不传膳吗?”   汪全连忙拦住了他,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王爷还未吩咐,让厨房等着吧!”   得了应答,厨房里的人又回去了。   汪全又绕过一个弯,果然见房门外站了一个人,楚斐拍着门,还在苦哈哈地求饶:“阿暖,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这些,让我进去吧。”   屋里灯火通明,却一声不吭。   汪全这才走过去,小声问:“王爷,王妃还没消气呢?”   楚斐回头白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若是阿暖消气了,他又何至于被关在门外,被其他人看笑话?   这屋子周围的下人都已经被赶走了,在旁人看来,也只知道他们王爷和王妃不知为何闹了别扭,可没有人知道他们王爷被王妃关在门外不给进去这么丢人的事情。唯一知道的,也就只有汪全了。   汪全小声道:“王爷,您再服服软,指不定王妃的气就消了?”   楚斐瞪眼:难道他这软服还不够?   他转头又继续拍门,口中哀求道:“阿暖,你让我进去,你瞧,外面那么多人,我堂堂一个王爷,可都让他们看了笑话,就说那汪全,心里头还不知道给如何编排我呢,我这王爷的面子也没了,阿暖,你说是不是?”   汪全瞪直了眼,万万没想到,他们王爷竟然还拿他出来做挡箭牌。可他哪里敢编排他们王爷?   屋子里头还是一声不吭。   楚斐只好换了套路:“阿暖,你瞧,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厨房里早早便已经将晚膳做好,你到现在也没有吃点什么,连我的肚子也饿了。你若是饿着,不但你受累,我也实在心疼的很。若是你当真要生气,至少也先将晚膳吃了,等吃完了,再继续生气,好不好?”   屋子里头仍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楚斐正要失望,忽然听吱呀一声,里头的光泄了出来。他顿时惊喜地抬起了头来,朝里面看去,果然见宁暖站在门口,板着脸,脸色也不好看。   楚斐也不介意,立刻便凑了过去,殷勤地道:“阿暖,你是不是觉得肚子饿了?我马上吩咐厨房,让他们将晚膳送来。”   他说着,立刻转头:“汪全!”   汪全得了令,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王府下人动作很快,等两人走到饭厅坐下时,桌上便已经摆满了菜肴。楚斐殷勤地给她夹菜:“阿暖,你尝尝这个,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宁暖板着脸,筷子避开他夹过来的东西,沉默不已。   楚斐讪讪,只态度仍然如同原先那般殷勤,等用过晚膳以后,他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宁暖往回走,趁着香桃关门时,飞快闪身钻了进去。   “阿暖。”他凑到宁暖面前,讨好地露出了一个笑脸:“你若是生气,便尽管将脾气发在我身上,你别憋在心里头,小心憋坏了身体。”   宁暖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又抬了抬眉毛。   楚斐立刻说:“我都答应你了,瞒着你的事情,也全都告诉你了。”   “在成婚前,王爷可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宁暖语气轻柔地道:“若不是这回王爷说漏了嘴,还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楚斐讪讪:“我也不是真心想要瞒你。”   宁暖的声音依旧轻柔;“王爷早早便已经有了这种打算,如今瞧着,还是已经做了很久准备。在成婚前,我便问过王爷一些事情,只是王爷瞒着我,说是等成婚以后才告诉我……”   宁暖越说,楚斐的表情便越心虚,头也低得更低。   “……瞧着王爷的意思,我看倒像是故意要瞒着我,等成婚以后,我嫁给了王爷,王爷才放下了心,愿意将此事告诉我了。”   “阿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宁暖柔声问他。   楚斐的气势矮到了尘埃里,他瓮声瓮气地道:“我只是担心,你知道的太多,反而会连累你。”   宁暖面上不见生气,语气也依旧轻柔:“那王爷的意思,若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此事便能与我毫无关联了?我身为王爷的王妃,若是王爷做了什么错事,如何能撇干净关系。王爷瞒着我,便是打算等事情兜不住了,到时候再告诉我?”   楚斐期期艾艾地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按照王爷的意思,又是打算什么时候才愿意将此事告诉我?”   楚斐想了想,试探地道:“我原本是打算,再过些日子,慢慢让你知道……”   他的话说到一半,宁暖忽然板起了脸,立时将他剩下还没说完的话给吓了回去。楚斐一噎,刚提起来的勇气便立刻如云烟般消散,一点儿也没剩下。   “我倒想起来另一件事。”   楚斐心中颤颤:“阿暖,你说。”   “王爷让哥哥去青州,当真是为了做一些青州的生意?”   “自然。”楚斐强装镇定地道:“你也看过了账目,应当是知道的,这账上一些银子,都是从青州挣来的,你若是不信,再对对账目就是了。”   “那王爷让哥哥和杨姑娘交好呢?”   “她是青州山匪头子,与她交好也是为了方便,省得她找麻烦。”   “当真?”   “千真万确!”   宁暖点了点头,又轻声问:“那王爷先前提亲时,与我爹保证,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定会保全我们宁家,爹爹口中指的事情,莫非便是今日王爷告诉我的事情?我们宁家几人,好似也就只有我不知道王爷的打算?”   “……”   楚斐立时出了满身冷汗。   ……   宁朗亲眼见着王府马车驶了出去,谁知道下回再出门时,却见同一辆马车又驶了回来,在隔壁宅子门口停下了。   他心里头纳闷了许久,还当做是自己看错了,直到用晚膳时随口和江云兰提起,江云兰恍然道:“我倒是忘了与你们说,原来这隔壁徐家的宅子是被安王给买走了,我上回还见着,他与阿暖定亲后,还偷偷翻墙爬到阿暖的院子里,幸好是被我发现了。”   宁朗顿时大惊失色:“什么?原来安王一直住在隔壁?!”   “可不是嘛,前些日子才搬回去。”   “难怪我去了安王府好几回,却是每回都碰不到安王,原来他竟是搬到隔壁来了。”宁朗扼腕;“早知如此,我就跑去隔壁将他打一顿了。”   “我听你说,他们的马车又回来了?这好端端的王府不住,又来住隔壁?”   杨真忽然道:“我今日听见有人议论,王府之中又出了刺客。”   众人一愣,宁朗便率先道:“又出了刺客?王府里头这么危险,如何能让阿暖住在那儿?”   “难怪,原来是出了刺客,那王府肯定是住不下去了,难怪又要回到这儿来。”江云兰恍然大悟:“也不知道他们是要住几天,若是住得长久,我明日便去找阿暖。”   宁彦亭点了点头。   宁朗却是等不了这么久。   他用过晚膳以后,和杨真说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外面已经到了宵禁时间,好在这临时的宅子就在隔壁,他没走两步就到了。守门的认识他,进去通报了一声,汪全很快便走了出来。   汪全引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心翼翼地道:“宁公子到了里面,若是瞧见了什么,可千万不要声张。”   宁朗纳闷:“是出了什么事情?”   汪全含糊地点了点头。   宁朗立刻紧张了起来:“难道是我妹妹受伤了?我听说你们王府出了刺客,该不会是误伤到了她吧?”   “不是王妃。”汪全更加含糊:“是我们王爷。”   听见是楚斐,宁朗便安下了一半的心。   等他被带着进了后院,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屋门前跪着一个人,等宁朗走得近了,才瞧见那是安王。楚斐跪在门外,膝盖底下是一块儿从洗衣婢子那拿来的搓衣板,他垂着头,弓着脊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宁朗一惊,继而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堂堂安王爷竟然跪在这儿?若是让人瞧见了,恐怕明日全京城都要笑话你。”   楚斐抬眼恹恹地扫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又很快收回视线,耷拉着眼皮跪着。   这附近也没有别的人,所有下人都已经被赶走,也就只有他们几人看见了他这副模样。楚斐在心中庆幸,幸好幸好,出了王府大门,也就没有人知道他被罚跪的事情,在外人面前,他仍然是风风光光的安王。   宁朗站在他身旁笑了两声,止住笑声以后,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忽然听见吱呀一声,他抬起头来,就见宁暖站在门口。   “阿暖。”宁朗高兴地道:“我听说你在这儿,我就来看你了。”   宁暖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侧过身给他让出了位置:“哥哥来得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哥哥。”   宁朗:“……”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脖子一凉,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117章   眼瞧着宁朗进了门,屋门一关,楚斐便立刻站了起来。他一脚将搓衣板踢开,给汪全使了一个眼色,汪全便立刻找了一个与他身形差不多的暗卫过来,代替着他跪在门口。   而楚斐则偷偷摸摸绕到了角落里,耳朵贴在门上,偷偷听里面的动静。   宁朗进了屋子后还有几分纳闷。   他问道:“阿暖,你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   “哥哥,你先坐下。”   宁朗便依言坐下。   宁暖给他倒了一杯茶,才轻声问:“哥哥帮王爷做事,已经做了很久了吧?”   宁朗回忆了一番,又摇了摇头,道:“也没有多久,若是真要说起来,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而已。”   “那也不短了。”宁暖道:“王爷有没有和哥哥说过,何时才让哥哥回到京城里来?”   “他只说让我听他的吩咐,并没有提过这种事,不过我想,也许也要不了多久,若是快,或许今年就可以回京城了。”宁朗知无不言。   宁暖点了点头,又问:“那哥哥要是回京城了,杨姑娘怎么办?”   “她?她自然是要和我一起回来。”   “杨姑娘一直在青州,先前就不愿意离开,哥哥就这般肯定,杨姑娘肯定会跟着哥哥一块儿回来?”宁暖说:“我瞧着杨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原先哥哥便争不过杨姑娘,若是杨姑娘以后还要留在青州,不愿意跟着哥哥一起回京城怎么办?”   “那也好办。”宁朗说:“我就留在青州与她一块儿。”   “那安王的生意呢?”宁暖说:“哥哥不帮安王做事了?”   “到了那个时候,事情肯定也办完了。”宁朗说:“阿暖,你不用担心,我和杨真通过气,我心里有数。”   宁暖点头:“原来杨姑娘也知道。”   宁朗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知道什么?”   宁暖又问:“哥哥帮着安王做这些事情,爹爹和娘亲一定也知道的吧?”   宁朗挠了挠头,还有些不解:“阿暖,你是指什么?”   “自然是哥哥帮安王做事的事情了,哥哥帮安王做‘生意’,难道哥哥出发前,不是得了爹娘的同意?”宁暖疑惑看他:“难道哥哥什么也没有和爹爹和娘亲说?”   宁朗又连忙摇头:“这倒是没有,我自然是和他们说清楚了,他们都知道的。”   宁暖又点了点头:“原来是只瞒了我一个。”   宁朗更加不解:“阿暖,你在说什么?什么只瞒了你一个?”   屋外,楚斐捂住了脸,恨不得冲进屋子里将宁朗的嘴巴堵上。   宁暖幽幽地道:“王爷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哥哥也不必再瞒着我了。”   宁朗:“什么……”他的话忽然顿住。   意识到了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宁朗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朝她看去。他下意识地往屋外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喃喃道:“他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与你说了……”   屋外,楚斐愤愤捶了好几下身旁的柱子,只恨不得能够让时光再重来一回,他才好将先前不小心说出口的话给咽回去。   屋内,宁暖还轻柔地问:“王爷要做出这种事情,哥哥竟然也答应了?若是我记得没错,在哥哥去青州前,看王爷可是很不顺眼,还叮嘱了我好几回,让我千万不要接近王爷,可私底下……哥哥却是答应了王爷这么多事情,分明是与王爷站到了一块,哥哥,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宁朗眼神躲闪。   宁暖又说:“哥哥向来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我,有什么事情,也会找我出主意,可这么大的事情,却是连一个字也不曾和我透露过?”   宁朗支支吾吾地道:“阿暖,此事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要是你知道了,肯定要拦着我,不让我答应……”   “既然如此,哥哥为何答应了?”宁暖幽幽地道:“哥哥还要给最讨厌的安王殿下做事,恐怕心里头也委屈的很。”   “不委屈,不委屈。”宁朗连忙道:“阿暖你瞧,若是他的事情成了,咱们宁家也能光耀门楣,你说是不是?”   “哪怕哥哥一辈子不学无术,咱们宁家也不会倒下,娘会挣钱,够给哥哥花的。”宁暖说:“爹爹也向来是谨慎之人,他的胆子也不大,可为何也纵容了哥哥?”   宁朗讪讪:“阿暖,爹都知道的,爹娘都答应了……”   “那为何又瞒着我呢?”   “……”   宁暖又问了一遍:“为何你们都瞒着我呢?”   宁朗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解释。   只是上辈子他的妹妹承受了太多,他不想再让妹妹为他担心着急,故而才什么也没有说,只想将所有事情都扛下。他心中觉得,爹娘也是这样的想法。上辈子,是阿暖为他们操心,这辈子便换做他们替阿暖遮挡风雨,让阿暖过得快快活活,什么事情也不用发愁。   再说,他们决定跟着安王造反,也是有许多原因在。上辈子阿暖之所以难产,便是因为宫里人动了手脚,他们不甘心,可若是想要报仇,便不可能一辈子做个庸碌之人。   这又涉及了太多上辈子的隐秘。   宁朗张了张口,又闭上嘴巴,表情纠结的很。   宁暖叹了一口气,忽然站了起来。   宁朗愣愣抬头:“阿暖,你去哪儿?”   屋外,楚斐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将暗卫赶走,又将搓衣板拿了回来,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下面。   等他着急地弄好一切时,屋子的大门也打开了。宁暖从屋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着急的宁朗。   楚斐连忙又站了起来,着急凑到了宁暖身边:“阿暖,我……”   “王爷不要与我说话。”宁暖轻声道;“我如今还不想看见王爷。”   楚斐立时闭上了嘴巴,只拿眼神可怜巴巴地瞅着她。宁暖却是连看也不看,径直朝外走去。   两人连忙追了上去,跟着宁暖走出了宅子,到了隔壁宁府。宁府守卫瞧见他们过来,先是愣了一下,慌忙想要进去禀报,宁暖片刻不停,直接走了进去。   江云兰和宁彦亭刚听人说小姐回来了,刚站起来,抬眼便看见宁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宁朗和楚斐,顿时愣了一下。   “阿暖?”江云兰疑惑地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   “香桃,带着人出去,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   香桃应下,带着屋内一众下人走了出去,眨眼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五人,很快,杨真也闻讯赶了过来。屋子门一关,将他们六人关在了里面。   江云兰和宁彦亭对视了一眼,又拿探究的眼神朝宁朗和楚斐两人看去,试图让他们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   宁朗张口想要解释,可宁暖却比他们更快地开口:“爹,娘,你们坐下。”   两人惴惴不安地坐下。   宁暖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可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压力陡生的气场,让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就连楚斐,也差点便去吩咐汪全再将搓衣板拿来。   “爹,娘,我今晚过来,也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们。”   江云兰和宁彦亭茫然应下。   宁朗和楚斐在心底大喊一声不好:来了!   就听宁暖问:“王爷想要造反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   一时天降雷霆,砸到了所有人的头上。   江云兰和宁彦亭毫无准备,闻言便立刻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他们下意识地朝着楚斐和宁朗看去,却见两人眼神躲闪,不用说,肯定也是这两人暴露了。   江云兰立刻做出了反应:“阿暖,你先别急,你听我们慢慢说。”   宁暖嗯了一声:“娘,你说吧,我听着呢。”她的声音倒的确听不出半点着急。   江云兰张了张口,又求助地朝宁彦亭看去。宁彦亭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阿暖,你听我们说,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其实我们之所以会答应安王,是因着……”他忽然卡壳。   宁暖:“因为什么?”   众人:“……”   宁暖:“难道又是爹爹和娘亲做了什么梦?哦,我知道的,不只是爹爹和娘亲,王爷和哥哥也做了同样的梦,你们可真像是一家人,神仙托梦,竟然唯独绕过了我。”   众人:“……”   杨真偷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宁暖:“那这回神仙又在梦里头说了什么?上一回,你们是说我嫁给王爷会过得不好,这一回,难道是神仙指点你们,如何跟着王爷去造反?”   众人:“……”   楚斐只觉得有无数人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他顿时压力骤增,硬着头皮开口道:“阿暖……”   “我说了,我不想与王爷说话。”   楚斐讪讪闭嘴,垂眸避开了众人的瞪视。   宁暖看向江云兰,问:“娘,这事您也同意?”   江云兰眼神躲闪地应下。   她又看向宁彦亭,接着问:“爹,我知道,这种大事,娘向来都听你的主意,这事也是你点头答应的?王爷不曾胁迫过你?您当真想清楚了,自愿答应王爷的?”   宁彦亭也移开目光,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   屋内一时沉默。   宁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视线低垂,盯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说话,其他人心中心跳如擂鼓,惴惴不安,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过一番,楚斐才壮着胆子道:“阿暖,这一切都是我的注意,你要是怪,就只怪我一人好了,他们……”   “王爷的事情,等回去以后,我再来和王爷讨论。”宁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家人:“爹,娘,哥哥,我也不管你们是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只想问你们,若是王爷失败了,你们也做好了准备?”   宁彦亭沉声道:“自然。”   “这种事情,若是失败了,那便是家破人亡,满门抄斩。我们宁家世代为官,向来忠于皇上,而皇上也不曾对宁家做过什么。爹爹如今前途大好,哪怕是为了哥哥,也不至于做出这种冒险之事。”   宁朗小声:“不是为了我……”   “那还是为了我?”   众人一声不吭。   宁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又涉及什么神仙托梦了。   “王爷与我说起来时,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我又问了哥哥,就连爹娘也亲口应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们想着便去做了,你们相信王爷,可如何就敢断定王爷会成功?”宁暖说:“若是失败了,宁家多年基业便毁于一旦,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自然也逃不过责罚。就算是侥幸逃过又如何,往后便是畏畏缩缩过一辈子,哪怕是后代子孙,也抬不起头来。先前我问爹娘,如今几个皇子都已经成人,皇上年老,我问爹娘有没有牵扯进几位皇子的争斗之中,爹爹和娘亲是如何回答我的?”   江云兰小声道:“那时也还没有这个打算。”   宁彦亭也小声道:“阿暖,你也别说什么满门抄斩的话。安王是皇上的弟弟,真要说起来,他也能继承皇位。哪怕是最后失败了,你爹我也不过是升不了官罢了,哪怕是运气再不好,也最多是被罢官,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再说了,安王也答应过我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能保全我们。”   宁暖冷笑:“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王爷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分出心力来?”   “……”   楚斐在一旁暗道:他是不是还说的不够多,阿暖怎么还这样不信任他?   宁暖失望地道:“爹,你不站任何人,只效忠皇上也不行吗?咱们家真的缺那从龙之功吗?”   宁彦亭不答,朝楚斐看去。   宁暖也追着他的视线,朝楚斐看了过去。   楚斐试探地靠近了她,见她没有反对,这才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这时才发觉,宁暖的手一片冰凉。他一愣,继而又心疼起来。   宁暖也问他:“王爷只做个闲散王爷,这样不好吗?”   楚斐沉声道:“阿暖,并不是我非要这样,而是我若是不争,恐怕以后就没有我们的生机。”   “……”   宁暖垂眸,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她才站了起来,低声道:“我回去想想。”   众人的视线黏在了她的身上,江云兰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宁彦亭伸手拦了下来。她转头朝宁彦亭看去,张了张口,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宁暖打开门走了出去,楚斐也连忙跟了上去,一路追着她回了隔壁宅子里。等进了屋子,=示意香桃和汪全都走远一些,才将门关上,轻轻蹭到了宁暖的身边,怀抱住了她。   他低低叫了一声:“阿暖。”   “我不想与王爷说话。”   “那我说,你听着就好。”   “……”   楚斐才道:“阿暖,我先前和你说了,太后心底恨着我,我与他们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样好。我也想做个闲散王爷,我也不想争,只是阿暖,他们不会放过我。”   “……”   “你瞧,我们才刚定亲,太后便着急送了人过来,今日也是如此,我们才刚成婚,她若是真想着我好,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有我的皇兄,你知不知道,先前我的名声也不太好?”   宁暖轻轻点头。   “他们都说我是个废柴王爷,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只是大多其实都是我那些皇侄子做的,我替他们顶了,还有些事情,也是他们故意设计,你若是想要知道,我日后慢慢与你讲。外人都说太后与皇上如何溺爱我,可他们给的也不过是一些俗物,我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我自己就能挣来。我先前不想争,可他们也不放过我,他们想要搞臭我的名声,让我给我那几个皇侄子做垫脚石罢了。”   宁暖轻声道:“那王爷为何又想了?”   “……”   楚斐沉默了良久,才道:“阿暖,你知道,我与你爹娘,还有你哥哥,都做了同一个梦。”   宁暖嗯了一声。   “他们梦见你嫁给我以后,过的不好,我也梦见了。”楚斐说:“我还梦见,太后离间我们,你怀了我的孩子,却在生产时被她暗害,难产而亡。”   宁暖眸光微动,睫毛颤了颤。   “我们的孩子也没有保住,也被她下手害死了。”楚斐说起时,语调也没有太大的波动:“我浑浑噩噩许久,可他们也没有放过我,直到后来我察觉不对时,才直到真相。可那时也晚了。”   宁暖轻声问:“那在梦里头,王爷后来如何了?”   “他们说我要造反,竟从我的王府之中搜出了通敌的信件,我百口莫辩,逃上了云山寺,慧真大师收留了我,只是追兵也追上了我。他们给了我一杯毒酒,让我自行了断了。”   “……”   “阿暖,哪怕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容不下我。我虽不知太后为何恨我,可他们却还牵连了你,连我的孩子都要害死。阿暖,我若是不争,他们也不会放过我,那我为何不能争一争?”   楚斐声音很低:“若是我成功了,便能守你无忧,我们的孩子也能活下来。”   “可王爷……”宁暖轻声说:“那是梦啊。”   “阿暖,这要是真的呢?”   宁暖不说话了。   她早知那神仙托梦的说辞不似真话,可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若是比这更怪力乱神之事……宁暖却也是一点也不敢想。   见她不说话,楚斐不由得抱紧了她:“阿暖,你是不是后悔了?”   “……”   楚斐的声音也有些慌:“阿暖,我……我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该瞒着你……若是你早知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愿意嫁给我了?”   “……”   宁暖叹了一口气。   楚斐心中更惊,慌张地道:“阿暖,你信我一回,我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去找慧真,你让他测测,你听他的,他要是说不好,你再反悔好不好?”   宁暖又叹了一口气,将他的手拉了下来,转过了身来。她低着头,楚斐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差点连呼吸也忘了,生怕她下一瞬便会说出什么关于反悔的话。   宁暖低着头道:“我愿意嫁给王爷,也不是为了王爷的权势。”   “……嗯。”楚斐小心翼翼地说:“阿暖定是喜欢我,才愿意嫁给我。”   “我自然是想王爷好好的,若王爷只是个闲散王爷,什么也不争,我与王爷过安生日子,我自然是高兴的。”   楚斐心中更是忐忑。   宁暖继续说:“可我如今是王爷的王妃,不管王爷想要做什么,在旁人看来,我与王爷都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王爷想争,是为安王府搏生机,我也不知该不该劝阻王爷,可我私心里想着王爷好,也想王爷过得快活,于情于理,应当是支持王爷的。”   楚斐又惊又喜:“阿暖,你……”   “如今我都嫁给了王爷,哪怕是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宁暖叹气:“谁让我喜欢上了王爷,还能怎么办?”   楚斐简直受宠若惊,立刻抱住了她,感动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若是王爷当真记挂着我,往后也不该将这种事情瞒着我,万事也该与我商量才是。”宁暖幽幽地道:“要不然,难道等某日出了事,王爷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打算?”   “我不会了,阿暖,以后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楚斐连忙保证:“我不会再瞒着你了,我答应你,不论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宁暖这才满意了。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心中也慌乱的很,如今好不容易静下来,才总算是有空想起别的事情。   宁暖伸手去扒他的裤子。   楚斐扯着裤腰带,又惊又喜又羞:“阿暖,你做什么?”   “王爷在外面跪了这么久,让我瞧瞧,王爷的腿有没有怎么样。”宁暖眼睑微垂,轻轻地道:“王爷是金贵之躯,可别因为我的任性而伤了腿才好。”   楚斐一下子便如同泡在了蜜罐里头,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走在云端。他咧开嘴,撩起袍角,任由宁暖检查,脑子里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更觉甜蜜。   只是宁暖却不这么觉得。   她瞧着楚斐膝盖,连一处红印也没有,她伸手摸了摸,戳了戳,见楚斐毫无反应,顿时纳闷地道:“王爷,你疼吗?”   楚斐乐呵呵地道:“不疼,一定也不疼。”   “……”   “奇怪了。”宁暖又幽幽朝他看来:“王爷在外面跪了这么久,少说也有半柱香的时间,怎么王爷站起来时,却是行动自如,瞧着好像一点事情也没有?”   楚斐:“……”   糟糕了! 第118章   宁府里的主人个个几乎是彻夜未眠,第二日起来用早膳时,每个人眼底都有着明显的青黑。   所有人心里头揣着事,连早膳也吃的心不在焉的。   宁彦亭还有公务,一早便出了门,留下江云兰和宁朗在家里,不时地转头朝着隔壁看去,忧心忡忡的。   杨真却是其中最淡定的人,这两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反复叹气时,她便坐在一旁吃着橘子,冷静地不得了。   “也不知道阿暖回去以后,想的如何了。”宁朗担心地说:“也不知道安王能不能劝住她,她可千万别想不开……”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先挨了江云兰一巴掌。   江云兰骂了他一句:“你胡说些什么呢?”   宁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江云兰也叹气道:“我一晚上都睡不着,就担心阿暖会不答应。这好端端的,安王怎么就说漏了嘴,让阿暖知道了这件事情。如今倒好,她生气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劝住。”   他们为什么要答应安王,自然也是因为经历了前世,只是阿暖却不明白。他们几人之中,唯独阿暖什么也不知道,她可实在是担心阿暖会想不开。   也不知道安王能不能说服阿暖……   江云兰想着,又忧虑地朝着屋外看去,却见外头急匆匆地跑过了人来。   “夫人,安王殿下和小姐回来了!”   江云兰大惊,连忙站了起来,她起身去迎,果然见宁暖和楚斐走了进来。她仔细打量了宁暖一番,宁暖看起来气色不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江云兰看了好几眼,见她脸上没有怒色,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再朝楚斐看去,相反的是,楚斐的脸色却是比较难看,眼底青黑,一看便是昨天夜里没睡好,与宁暖相比,反倒是他才比较像是猛然得知一件厉害事情的人。   “阿暖?”江云兰忐忑地跟着女儿坐下,迟疑地道:“昨天夜里……”   “娘,我都知道了,王爷都已经和我解释清楚了。”宁暖点了点头,脸上已没有昨日的震怒:“我也与王爷说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他也不该再瞒着我,你们也是,若是你们再瞒着我什么,我才是要生气了。”   “这是当然。”江云兰连忙说:“以后娘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绝对不会再瞒着你了。”   宁暖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江云兰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平淡,一时也有些怔住。   “阿暖,就这样……你其他什么也不问了?”江云兰试探地问:“你已经想清楚了?”   “我已经嫁给王爷,王爷的意思,自然也是我的意思。”宁暖说。   江云兰长舒一口气,悬在空中的半颗心也彻底落了地,她给楚斐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甚至还有些敬佩。她的女儿,她自然也是最了解的,昨日阿暖发脾气的时候,就连她也被吓了一跳,在阿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没想到安王却是这样厉害,不但安抚住了阿暖,甚至还让阿暖接受了这件事情。   另一边,宁朗也担心了一整个晚上,如今听宁暖这样说,也可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他一放松,便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一下子将昨天晚上的惴惴不安给忘了个干净。   他刚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宁暖的眼神却忽然落到了他的身上,张口时,仍然是像昨天那样的轻柔语气。   “哥哥,我听闻你最近还在跟着嫂嫂在练武?”   “是呀。”宁朗浑然不觉,美滋滋地道:“阿暖,不是我自夸,我如今可比以前厉害太多了,连杨真夸了我好几回。我如今可是能打过好几个山匪了,比以前长进了太多。阿暖,要是以后安王欺负了你,你就来喊我,我替你把他揍一顿,他肯定不敢还手。”   楚斐:“……”   宁暖似笑非笑地应了下来:“那哥哥如今已经很厉害了?”   宁朗被她注视着,瞧着她的眼神里好像还有些崇拜,顿时牛气地昂起了下巴,骄傲地道:“那是自然!”   旁边杨真吃橘子的动作一顿,张口将剩下半个橘子一口吞了下去,脸上有些惨不忍睹。   宁暖依旧细声细气地说:“哥哥练了这么久,可我却从没见识过哥哥的厉害,如今正好,你我都有空,不如哥哥让我见识一下哥哥练了这么久的成果?”   宁朗哪里会拒绝,立刻应了下来。   连着江云兰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忍直视了。   宁府院子里头,宁朗去换了一身轻便的短打,他的视线在众护院之中扫过,目光有些跃跃欲试:“谁先来?”   “他们定然是不敢打哥哥的。”宁暖说:“让王爷来吧。”   楚斐走了出来,身上仍然是一身华服,甚至也没有和宁朗一样换上轻便的衣裳。   宁朗一见着他,下巴便抬得更高了。“你当真要来?”   楚斐点了点头。   宁朗便更加兴奋。   自从回京以后,他就一直想要找一个机会将安王打一顿,没成想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却是连一个机会也没有找到,如今倒好,安王主动送上门来,看他不把安王打的个满地找牙!   宁朗活动了一下手脚,便立刻冲了上去。   他冲上去时,杨真便已经撇开了头,几乎是没过多久,她便听到了一声重重地重物落地声,不用说,定然是宁朗被打倒在了地上。   这中间过去,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   楚斐拍拍手站了回去,唯独宁朗躺在地上,表情有些恍惚。   宁暖失望:“这就是哥哥练了很久后的成果?”   宁朗:“……”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阿暖,这好像有些不对……”   “我瞧着哥哥满口都是胡话。哥哥还要跟着嫂嫂去做山匪,去做大将军,我瞧哥哥这三脚猫的工夫,也不用上战场,倒不如留在山寨里头打老虎吧。”   宁暖可头一回说出这般尖锐的话,宁朗一下子被打击的抬不起头来。他蔫哒哒地坐在地上,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勤学苦练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法在安王手下走过三招。这三招,也不知道安王有没有让他。   等着人都走光了,他还坐在地上不起来。   杨真无奈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才学了多久,竟然也想打过安王了?”   “难道他很厉害?”宁朗问。他先前可是打过安王好几回的,只是每回都是安王不还手,如今仔细想来,宁朗竟也不知道安王究竟有多厉害。   “我瞧他的样子,倒像是从小习武,他练了这么多年,你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几个月,就想要赢过他,还不如做梦来的快。”杨真又安抚地拍了拍他:“不过你若是从今日起勤学苦练,再过几年,说不定也能赢过他。”   宁朗对这个目标充满了期待,他刚要点头应下,又警惕地问:“那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安王多厉害他不知道,可杨真有多厉害,他可是讨教过的。   杨真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差不多。”   宁朗顿时又蔫了。   只是被楚斐打击了一回,宁朗倒是真的振作了起来。宁暖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   哪怕是已经站到了安王的队伍里,宁朗也没有太过郑重,他天生缺心眼儿,连往后会遭遇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对一切也茫然的很。昨日宁暖回来,就听说他跟着杨真在练武,只是却不算勤奋,因此才想着借这个机会提醒他。   果然,被自己讨厌的安王一刺激,宁朗立刻勤奋了起来,当即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让杨真帮着他训练,只等着以后上了战场,也能帮上杨真,不给杨真拖后腿。听杨真转述,说是他主动提起来,每日要练足五个时辰,当真是比先前读书时还要刻苦。   而等王府那边处理好以后,宁暖和楚斐则又回了王府之中。   知道楚斐要做这种大事,宁暖便又拉着他,将事情重新确认了一遍,这回确认的,可就不止王府库房里许多东西的去向,还有楚斐如今在私底下又准备了多少,又有多少夫人需要她去联络交好。   宁暖还问他:“王爷将所有东西都交给我了,若是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这可怎么办?”   楚斐昂头道:“从账上取便是,难道你还会拦着我?”   宁暖又问:“我先前看王府里头的账目,这些账目里头,似乎也没有王爷在这些方面的支出?”   楚斐得意洋洋,亲自给她指了出来。   楚斐好面子,每回出门必定要将自己从头发丝儿装点到脚趾头,每回宁暖见到他时,也无一穿的不是锦衣华服,哪怕是他出行的马车,也甚是豪华张扬,连京城里头的其他皇子都比不过,再加上他出手阔绰,爱好广泛,常常便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精奇玩意儿回来。因着这样,他每月都要花费不少银子装点门面,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也是宁暖才刚嫁进来,只看到账目上的流水,她知道安王在这一块儿花销大,因此也没有在意太多,再加上安王表面也的确是这副模样,才让他偷偷蒙混了过去。等时间一长,她连安王衣柜里头有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时,这事情就瞒不过去了。   楚斐说:“为了摆平这个账,管家可费了不少工夫。”   宁暖:“……”   “阿暖,你瞧这账上,虽说账上我花了这么多,可实际上却是没有的。”楚斐说起来还有些委屈:“旁人还说我挥霍无度,可我哪里是这样的人,比之从前,还节衣缩食了不少。”   宁暖:“……”   宁暖看了看他头冠上的那颗价值连城的大宝石,当真看不出他哪里节衣缩食了。   “往后王爷便不用这样费心瞒着我了。”宁暖清点完账目,还有一些担忧:“王爷若是想办事,如今还好,可往后开销却不少,依着王爷的打算,这后头可得费不少银子,照王爷这些产业里的产出,如今还好,可以后却不一定能撑住了。”   楚斐想了想,道:“那我便再去找几个机会。”   他有着旁人没有的优势,这些机会对他来说可不算难。   “阿暖,等我想一想,再整理一些,到时候你再看看。”   宁暖点了点头。然后她又说起:“那王爷,我们何时进宫去?”   “进宫做什么?”楚斐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因着没有外人,他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进宫也没什么好的,反而会遭人厌。”   “可在旁人看来,王爷如今也正受宠,若是不去见见太后,旁人便要指责我们了。”更别说他们才刚大婚,按照道理,应当第二日便进宫去,先前是王爷提前向太后请示过,免了他们的请安,可过了那么多天,要是还不见太后,这便是他们不对了。   楚斐心不甘情不愿的,只得应了。   宁暖也是头一回踏入皇宫。她被楚斐牵着手,一路不敢乱看,直到被他带着进了太后寝,向太后请了安。   “这边是安王妃吧。”太后的语气淡淡的:“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宁暖便依言抬起了头来。   她总算是瞧见了太后,早前便被楚斐提醒过,如今她看太后时,也不敢透露出太多情绪,可却也忍不住多观察了太后几眼。她可是见过江云兰见到杨真时的模样,欣喜不用说,更是慈爱,可太后见着了她,脸上却是半分喜悦。   哪里像是见到了宠爱的儿子的王妃的模样。   宁暖让她看完,很快便低下了头去。   “早前便听闻安王妃模样出挑,如今见了,当真是如此。”皇后笑道:“也难怪当初安王见了安王妃一眼,便兴冲冲地跑过来,说要娶你做王妃。”   宁暖不卑不亢应下,面上也没有让她们瞧出什么。   楚斐拦道:“母后,皇嫂嫂,阿暖面子薄,你们就别打趣她了。”   “这才刚成婚,安王便知道要护着王妃了。”皇后笑说:“平日里,本宫可从未见过安王这般护着一个人。”   “那是自然,阿暖是我的王妃,那些人可不是。”楚斐自得道:“我护着阿暖,那是天经地义,旁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太子等人,可都是你的侄子,也不算旁人。”皇后说。   楚斐愣了一下,脸上笑意淡了一些,可仍然当做什么也没有听懂一般,说:“我那几个皇侄子,年龄比我还大,哪里还需要我护着?皇嫂嫂也是太小瞧太子他们了。”   皇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宁暖听得出来,皇后是有事要与安王说,只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没有提起,或许是因为她在的缘故。他们也并没有很快离开,太后和皇后要拉着他们留下来用午膳,又过了不久,连皇上和太子等人也来了,太子妃也跟在身后,齐聚在太后寝宫之中,瞧着热热闹闹的,像是家宴。   皇帝也有事要找楚斐,很快便找了借口将他叫走,而太子等人也跟了出去。眨眼,宫中便只剩下了一些女眷。   安王一走,太后和皇后的注意便立刻从宁暖身上移开,两人与太子妃说着话,模样亲热的像是祖孙三口。宁暖眨了眨眼,也不觉得尴尬,却是偷偷将所有人的脸色收入眼中,心中也有了计较。   等他们在宫中用过了午膳,再从宫中出来时,便已经到了下午,连天色也不算早了。   一出宫门,楚斐的脸色便立刻沉了下来。   在马车里头,宁暖便问他:“王爷,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斐脸色不是很好看:“是书院的事情。”   “书院?”   “你也知道,春闱快到了。”楚斐揉了揉额角,道:“如今不管是青山书院,还是白鹿书院,那里的学生如今都向着我。京城里这是两大书院,其中会有不少人考中科举,未来会走入仕途。所以他们就惦记上了书院。”   “惦记上了书院?”   “如今他们眼中,我是无心那个位置,可那些学生都很听服我。若是他们之中有谁能借我的手与那些学生打好关系,等那些学生步入朝堂以后,不就是他们的棋子了?”楚斐道:“祝寒山倒是聪明,他得了解元,想来春闱也是有不错的名次,许多人都说他有状元之才,若是他没有与薛家定亲,恐怕如今会有无数人来找他。可他已经是薛大人的准女婿了,倒是免了这一遭。”   比起祝寒山这个未来还不知道前途会如何的人,更让人想拉拢的自然是兵部尚书薛功礼了。   “可皇上也帮忙?”宁暖问;“几位皇子都想拉拢王爷,皇上竟也不反对?”   “他乐得看见我那几个侄子斗得出个胜负来,最后能赢的,自然也是最厉害的。”   “那王爷是如何打算?”宁暖:“王爷一直拒绝,恐怕会惹来皇上不悦。若是反而引来皇上的怀疑就不好了。如今几位皇子争斗的越发厉害,王爷手中既然有着让人惦记的东西,若是迟迟不给出答案,恐怕几位皇子也会盯上王爷。”   这种事情,楚斐自然也知道。   当他与两个书院交好时开始,便已经想过了这个可能。青山书院和白鹿书院里头最受重视的,可不止有那些未来会考中功名的学生,还有许多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身为京城里最出名的两家书院,几乎全京城的少年郎都在这儿,这些人背后,有的人已经站了队,可还有些人,就像薛功礼一样,一直是中立。   只是这都到嘴里了的东西,再让人吐出来,他也不愿意接受。   “阿暖,不说,这个,那你呢?你与太后她们相处的如何?”   宁暖如实道:“正如王爷说的那样,太后她们似乎也不喜欢我。王爷在的时候,太后与皇后对我很是热情,等王爷走了以后,她们便换了态度。”   “她们竟是连这点也不愿意装了。”   “太子想要拉拢王爷,太子妃也向我示好过,出宫之前,还邀我下回去宫中陪她。王爷不松口,想来是想要我来劝王爷了。”   “可阿暖和我是一条心,哪里会被他们骗住。”楚斐得意。   宁暖莞尔。   等他们到王府时,王府里头已经有了好几个送礼的人。都是几位皇子派来的,他们都想要拉拢安王,便都想到了偷偷送礼来,用的也都是同样的借口。快过年了,过来送年礼。   楚斐见惯了好东西,只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便语气淡淡地让管家将这些东西收入库房之中,又命管家如同往年一样备下年礼,不偏颇任何人。   值得楚斐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按着他上辈子的记忆,过了年,再过了春闱,春天过去后不久,青州那边便会有情况了。   故而趁着杨真和宁朗都在京城的时候,他去找了他们好几回,与他们仔细说了关于青州的事情,重生的事情只有宁朗和他知道,而宁朗上辈子浑浑噩噩,竟是连青州那边发生的大事也只是隐约有个印象,不知具体如何。楚斐便借口是自己的人手听到了一些消息,叮嘱杨真和宁朗回去以后,便要早些开始做准备。   所幸如今也快要过年,他往宁府跑得勤快,竟也不算是太过显眼。因着他每回都要带上宁暖,外人提起时,反倒说是宁暖想家,而安王宠溺王妃,事事都顺着她。   让宁暖平白得了一些好命的话。   至于书院那边,快过年了,也总算是开始放假了。兴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连原先缠安王缠得紧的几位皇子都放松了一些,不再来纠缠。楚斐也长舒一口气,只等着过了年,再撩起袖子应对。   他们成婚的日子是在年前,因着也没过多久,京城里洋洋洒洒落了好几回雪,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王府里头的下人刚将大喜的红灯笼揭下,便又开始忙碌过年的事情。而宁暖也忙得焦头烂额,不但要准备世家往来的年礼,甚至到了年底,连王府里头的那些账目也要清算了,诸多事务缠身,虽然有管家和香桃协助,可宁暖第一回 上手,也有些慌张。   在热闹和慌乱里头,总算是到了新年。 第119章   宁暖头一回在宁家之外的地方过新年,而她身为安王府的女主人,也有许多要事情要操持,甚至人情往来也有不少。   最重要的,身为皇亲国戚,她还得跟着楚斐一块儿进宫去参加家宴。   除夕这天,香桃捧来了一身由数个绣娘花费数日才赶在年宴前匆忙制成的华服,每处细节无一不是精致,与宁暖平日里的风格差了许多,却是楚斐最喜欢的华丽张扬的类型。   这也是楚斐要求的,他特地下了命令,务必让人一眼瞧出他与宁暖是一对儿,因此两套衣裳细节也是差不多的款式,当真是一眼便能瞧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宁暖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他的要求。   她平日里素来不爱颜色重的,可穿上以后,却也光彩夺目,楚斐见惯了她素淡的模样,骤然穿上一身华服,竟是有了堪比新婚当日的惊艳感。   等镇定下来以后,他便美滋滋地道:“阿暖这般好看,等到了宫中,谁也比不上你。”   “这也太出头了一些。”   “这难道不算是好事?可不就得让所有人都知晓,你是我的妻子,让那些人嫉妒去吧。”楚斐说:“再说,那些人比不上你,那也是该他们自己反省,难不成还得怪你吗?”   还没出门,无脑护妻的安王便已经先想好了借口。   宁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乘坐马车去了宫中,宫中已经筹备了一天,许多人也都已经来了,热闹的很。尽管如此,楚斐和宁暖一块儿出场时,却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两人相携到位置坐下,很快便有人端着酒杯来找楚斐说话。关于两家书院的事情,如今还没有说出一个结果来,一找着了机会,几位皇子便立刻蠢蠢欲动起来,连忙抓紧机会过来与他套关系。   楚斐离开以后,宁暖独自坐在位置上,便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或探究或猜疑。她没有抬起头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沉默地等着楚斐回来。   “王妃婶婶!”静和公主远远瞧见了她,立刻挣开了旁边宫女的手,欢快地朝着她跑了过来。   宁暖也记得她,瞧见公主今日盛装打扮粉雕玉琢的模样,也不由得莞尔。   静和公主蹭到了她的身边,“王妃婶婶,我好久没见到你啦!上回我听母后说你和安王叔叔一块儿进宫了,只可惜那时候我还在上课,这才没有见到你,原来我还想要去找你,可是母后不愿意让我出宫,安王叔叔也没有进宫,我到现在才见到你呢!”   宁暖摸了摸静和公主的脑袋,轻声道:“若是公主殿下不介意,下回也可以来安王府来寻我。”   静和公主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应下,却又很快撅起了嘴巴。“可是母后不让我出宫。”   静和公主年纪小,又是皇后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最受宠爱不过,皇后也十分紧张她的安危。如果不是楚斐有时带她出宫,她也根本没机会出宫,更别说一个人带着宫女太监出宫去安王府找人了。   宁暖轻轻笑道:“那我回去以后,和王爷说一声。”   静和公主这才高兴起来。   她又抱着宁暖的胳膊,亲亲热热说了许多话,姿态亲昵,甚至比对王妃都要热情。几位皇子的王妃自然也来了,她们的视线也落到了这边。   等楚斐好不容易把烦人的人甩开,回来时便见静和公主占了自己的位置。他挑了挑眉毛,伸手将静和公主抱了起来。   静和公主下意识地蹬了蹬腿,回过神来时,自己便已经站到了地上,她转过头,就见安王忽然出现,坐到了自己方才坐的位置上。   “安王叔叔,你也来啦!”静和公主高兴地挤到了两人中央:“我也好久没见过你啦!方才王妃婶婶答应了我,说是下回让你找我一起出宫。”   楚斐朝宁暖看去,宁暖则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她方才只说回去以后会和王爷提,可却还没答应呢。   只是话到了静和公主的嘴里,便是她已经率先帮着楚斐答应了下来。   楚斐无奈:“你整日想着出宫,皇后也不说什么?”   “就是母后不答应,我才要来找安王叔叔。只要安王叔叔开口,母后就不会反对了。”静和公主道。   正巧,那边也发现了静和公主的消失,连忙派了人过来寻。静和公主只得起身回去,她朝着楚斐叮嘱了一番,让他一定要记得此事,这才依依不舍地牵着宫女的手回去。   等她回了皇后那儿,宁暖才开口道:“公主天真烂漫,知道的也不多。”   “当然,我知道,这后宫里头,我最喜欢的便是她了。”楚斐说:“也就只有她和我亲近些。”   宁暖垂眸。   楚斐又说:“她虽然是我侄女,却也不是我的孩子,真要说起来,哪里有自己的孩子,可爱,阿暖,你说是不是?”   “……”宁暖抬眼,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又无声地垂下了眼眸,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随着太后的出现,年宴也总算是开始了。   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楚斐也识趣地没有像是其他人那样往太后和皇帝面前凑。他与宁暖坐在下面,面前是宫中的舞姬。那些舞姬个个年轻貌美,身段柔软,不少人看直了眼,唯独楚斐在认真地低头剔鱼刺。   他头一回伺候人,好不容易将一块鱼肉的刺剔干净,夹到宁暖碗中时,却是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   宁暖不禁笑道:“有香桃在,王爷也不必亲自动手。再说,我也不会被鱼刺卡到。”   “这哪能一样。”楚斐不禁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道:“事情无绝对,万一有什么意外,这可怎么办?本王不亲自动手,哪能放心交给一个丫鬟?阿暖,你说是不是?”   宁暖轻笑,又轻声说:“王爷还要注意一些,旁人都看着王爷呢。”   楚斐朝四周看去。正如宁暖所说,周围有不少人偷偷摸摸打量着他,自然也将他方才剔鱼刺的动作收入眼中。有不少人眼底都带着震惊。   楚斐毫不在意地道:“那便让他们看去。”不过是被多看几眼,哪里有阿暖吃得高兴来得重要?   他说着,又夹起一块鱼肉,如临大敌一般,重新和它对付了起来。   宁暖也只好没有再说什么。   舞姬换了好几波,每个皇子也都到太后和皇帝面前讨好卖了乖,大家都填了肚子以后,众人才纷纷起身。太后年纪大了,早早便觉得累了,因而很快便起身带着宫女回了寝宫。而剩下众人则移驾御花园,宁暖和楚斐待了许久,才总算是要分开了。   她与女眷们站在一块儿,而楚斐也被其他皇子拉走。皇后对她的态度不算热切,甚至可以说是冷淡,太子妃也如是,其他几个皇子妃互相看看,却是拿不定主意,正要试探时,静和公主却挤开众人,拉住了宁暖的手。   她等了一晚上,可总算是找着了机会,也顾不得皇后偷偷递来的视线,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了宁暖的身上。   太子妃率先笑道:“公主殿下可是头一回这般喜欢一个人。”   大皇子妃也应和道:“早先便听闻安王妃还得过慧真大师夸赞,那是慧真大师也亲口夸过的有福之人,方才我在宴上看到安王,安王眼中可只有安王妃一人,旁人谁也入不了安王的眼,如今就连慧真大师也这样喜欢安王妃,倒真如慧真大师所说,安王妃可实在是个有福之人。”   皇后面色淡淡。   静和公主昂起下巴,道:“谁让王妃婶婶长得最好看。”   众人一噎,瞅了瞅宁暖,一时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她们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安王妃的容貌的确是出众,安王便是尽挑了先皇与淑太妃的优势长,在皇族之中,无论哪个皇子都比不过他,而安王妃与他站在一块儿,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光彩压过了所有人。   凡是女人,都忍不住对容貌有些在意,在场众人也不例外。众人视线酸溜溜地在宁暖脸上扫过,心里头都有些羡慕。   宁暖状若没看见其他人的视线,轻声说:“听王爷说,皇后娘娘当年才是艳冠京城,在公主眼里,想来谁也不及皇后娘娘。”   静和公主立刻道:“母后自然是最好看的!”   皇后的唇角抿了抿,到底还是翘了起来。   众人便很快顺着静和公主的话提了当年皇后的风姿,话题又很快转移到了别处。   倒是几位皇妃记得关于书院的事情,还想要和宁暖搭话,试图借着安王对她的宠爱,让她能劝住安王。只是宁暖谁的话也不接,专心陪着静和公主,几位皇妃几次想要提起,都被她岔了过去,因而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找着机会。   而另一边,众皇子坐在一块儿,楚斐与皇帝坐在一起,手里头捏着玉杯,被暖风吹着,还有些昏昏欲睡。   他只听着这些人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插进去。   也不知道是谁又说起了明年春闱,直到听到祝寒山的名字,楚斐才总算是提起了一点精神。   “今年秋闱,是一个叫祝寒山的学生得了解元,听闻明年春闱,京城里的人也在说,会是这祝解元能得头筹,祝解元已经和薛家定下了亲事,这薛功礼,下手可真是快。”   “若说是动作快,到底还是不如皇叔快。”   楚斐眯起眼睛,朝说话的人看去,是大皇子。   大皇子说:“皇叔早前弄出了一个补助银,里头就有祝解元的名字。想来祝解元一定会记着皇叔的帮助,京城里头,可是有不少学生,都在说着皇叔的好。”   众人便纷纷朝着楚斐看去。   楚斐懒洋洋地道:“他一和薛家定了亲,便早早就将补助银还给了本王,如今可和本王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皇叔是雪中送炭,情谊自然不同。”   “本王也不过是惜才,那祝寒山家里头破的连衣服都打补丁,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不正好,他考上了解元,不论未来会如何,以后都是给皇兄效力。”楚斐朝着皇帝道:“我给皇兄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才,皇兄也不感谢感谢我?”   皇帝无奈:“你又看中了什么?”   “臣弟瞧着,今年番邦进贡的那匣子宝石可实在稀罕的很,想讨来给臣弟的王妃做首饰。”楚斐笑嘻嘻地道:“皇兄不会连这点也不答应臣弟吧?”   皇帝从来不会再这点苛待他,自然是立刻应了。   他身旁的太监总管立刻将东西取来了,楚斐接来,让汪全收好,视线在在场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忽然叹气道:“实不相瞒,那书院的事情,也实在是愁人的很。”   众人眼睛一亮,立刻打起了精神,纷纷坐直身体朝他看了过去。   楚斐状若苦恼地道:“如今书院里的学生是不少,两个书院发展已久,本也不该我来操心,只是近日,我又发觉……”   几位皇子急切地道:“发觉什么?”   楚斐看了众人一眼,面上为难了一下,才说:“能进书院里头的学生,实则也已经都是考中了秀才,可能考中秀才,也已经很是不容易。还有更多人,因着家境贫寒,连学堂也读不起,像祝寒山这样的,甚至还有许多不如他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三皇子试探道:“皇叔说的,不是青山书院,也不是白鹿书院?”   “自然不是。”楚斐说:“我心里有个打算,是想办个启蒙班。”   “启蒙班?”   “京郊许多农户,因着家境贫寒,连给孩子启蒙也做不到,哪怕是咬牙能供出一个,可也就只有一个而已。”楚斐唏嘘:“普天之下,还有许多人,连字也不认识,让我瞧了,实在是心疼的很。”   众人又互相看了看。   “照皇叔说的,这启蒙班,又要怎么办?”四皇子说:“那些农户连书院也上不起,这启蒙班的费用,自然也是出不起的。”   “正是。”楚斐颔首:“所以我在想,若是免除了他们的束脩,想来定能让那些人都能读书。”   “那皇叔又是如何打算的?”大皇子主动道:“若是皇叔缺银子,可别和侄儿客气。”   其他皇子也是这般应和。   楚斐笑眯眯地道:“那我便厚着脸皮应下了。”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此事不如交给太子来办。”   太子面上一喜,其他皇子脸色却微微有了变化。   楚斐想也不想的反驳道:“这可不行,若是交给了太子,那我不是又没事做了?”   “你竟然还愿意主动做事了?”   “如今我可和原来不一样了。”楚斐说:“我已经有了王妃,我的王妃最喜欢我照顾这些读书人,我还等着启蒙学堂开了,好去让王妃夸我两句,若是让太子做了,我王妃去夸太子,这怎么办?”   皇帝一时哑然。   他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可楚斐面上便是这般理直气壮的模样,再说平日里,安王表现出来的,便是宠妻无度的模样,这为了讨要夸奖才去办事,还当真会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楚斐还说:“几位侄儿这番好心,皇叔定然会记得,等我这启蒙的学堂开了,定会在百姓面前好好夸夸你们,想来百姓也会感激你们一片好心……不如,我就在门口立个碑?”   众人:“……”   ……   在宫中待过了子时,钟鼓齐鸣,闲谈的众人才纷纷起身,宁暖再和楚斐见面时,便见他脸上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很好。   拜完了年,说完了吉祥话,众人才陆陆续续出宫去。   路上到处都是被风吹散的爆竹屑,在回府的路上,马车里,宁暖才总算是将好奇问了出来:“王爷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自然是遇到了好事。”楚斐说:“再过几天,就有人给我们送钱来了。你前不久不还说银子不够?正巧,以后有的是人给我们送银子。”   “王爷又做了什么?”   “阿暖,你可冤枉了我。”楚斐笑眯眯地说:“我可什么也没有做,是他们非要送给我,这银子都主动上门来了,我哪里有不接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   楚斐又从怀中掏出一匣子宝石:“我还顺手要来了这些,回头再让人给你做一些首饰。我瞧你梳妆台上的东西少的很,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亏待了你。”   “……”宁暖顿时无奈。   她梳妆台上的首饰可不算是少,更别说他们王爷还时常送给她新的。只是楚斐张扬惯了,凡是戴过的,颜色黯淡些的,不够华贵的,便统统当做没有,经由他的眼光精挑细选下来,可不就相当于少得可怜了?   宁暖接了宝石,想了想,又说:“今年哥哥在京城,我还要回家里一趟,等他走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瞧见他。”   “自然是会便陪你回去,你想要在宁府里待多久都好,不如便直接住到那座宅子里。宁朗回青州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哪怕是运气好,你也得等上数月。”楚斐说:“想来明日还会有许多人来拜访,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又得辛苦你一番。”   宁暖笑了笑:“这算什么辛苦。”   回了王府,时间已是不早,可京城里头还热闹的很,家家户户都点着灯,所有人都睁着眼睛熬着夜,等着天明的到来。宁暖脱下华服,换了一声轻便的衣裳,这才去找楚斐。   今日日子特殊,两人也不想着公务,便倚在一块儿,各自随手拿了一本书看,简单的很。王府下人们纷纷过来说吉祥话,楚斐与宁暖也毫不吝啬,早早准备好了金银锞子打赏,众下人喜笑颜开。   而香桃和汪全得了应允,也跟着跑了出去,王府里头的下人笑闹成一团,隔着门还能听见外头传来的笑闹声。   今日日子特殊,两人便也不觉得打扰,听在耳朵里,也觉得热闹的很。   等熬到了破晓,楚斐又急匆匆出门上朝会,他平日里可以偷懒,今日却是万万不行的。香桃捧来新衣裳,这衣裳也是按着楚斐的吩咐新作的,是和他审美一样的华丽。   宁暖也不介意,等换好以后,又听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她连忙出了门,才刚打开门,便被守在外面的香桃吓了一跳。   宁暖顿时无奈朝她看去,张了张口,可声音全被爆竹声音盖住,香桃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好不容易等噼里啪啦的声音停下,香桃才笑嘻嘻地道:“小姐,你方才说了什么?”   “你故意来闹我,也不怕我罚你。”宁暖无奈。   香桃嘿嘿笑了一声,知道她不生气,又拉着她往外走,王府门口,王府管事带着下人换桃符,贴春联。这春联也是楚斐亲自写的,讨了吉祥如意的意思。   等做完了一切,宁暖便坐在屋子里,等着楚斐从宫中回来。好在他辈分大,今日只需要等着其他人上门过来拜年便是,如今文武百官都在朝会,因而宁暖也得了空。   王府里头也忙碌的很,厨房里头热火朝天,大厨子忙个不停,数样吃食被端了出来。小丫鬟们也都换上了新衣裳,笑闹声不停,香桃频频往外看去,宁暖无奈,只得让她跑出去,只留几个性子安静的丫鬟在身边。   等楚斐回来时,家中一些小丫鬟凑在一堆儿玩牌,宁暖坐在一旁看着,而香桃已经从几个小丫鬟手中赢了不少年。   汪全看得手痒痒,掏出钱袋便要冲过去,却被楚斐一把拉了回来。   “你还没瞧见?”楚斐指了指宁暖:“本王可不帮你,若是不拉着你,省得你连今年例钱都输光了。”   汪全顿时瞪大了眼睛,众小丫鬟也才反应过来,登时不敢置信地朝宁暖看去。宁暖连忙撇过了头,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很快,香桃便被小丫鬟们恼羞成怒地围住了。   终于也有人陆陆续续上门拜年来,大把金银锞子散了出去,等一日结束,也是精疲力尽。 第120章   第二天一早,管家便早早准备好了马车,等两人一起床,便往宁家赶去。   江云兰早早便准备着了,在家中翘首期盼,总算是等到了他们过来,一进门,宁暖就被塞了满手梅花形状的金锞子。   “娘。”宁暖无奈。江云兰可不就是把她当小孩了?   “阿暖,你快进来。”江云兰喜气洋洋地道:“你哥哥,还有杨姑娘,都在家里头等着你呢。”   宁暖往屋子里走,进了堂屋,却见宁朗的脸色有些不是很好看,见了她,才勉强勾了勾嘴角,做出高兴的模样。   宁暖顿时纳闷:“哥哥这又是怎么了?”   “还不是宁晴那没眼色的丫头。”江云兰没好气地道:“咱们不说这个,提她干什么?白白让人生气。阿暖快过来,娘可是等了你好久呢。”   宁暖连忙在她身旁坐下,而楚斐也被宁彦亭拉了过去,和一众男人待在一块儿。在闲聊时,宁暖才总算是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宁朗先前虽然已经与杨真拜过了天地,可那时是在青州青龙山上,既没有双方父母点头,也没有三媒六聘,而杨真跟着宁朗回来,也是用了宁朗朋友的名义。与宁家关系不的怎么亲近的,还纳闷杨真为何大过年的也还在宁家。   宁晴也是如此,见着杨真时,她便脱口而出问了出来,话里话外都是她一个外人不应当在别人家过年。杨真还没有说什么,宁朗便先发起了脾气,将她痛骂了一顿,吓得宁晴赶紧躲到了老夫人那儿。   直到现在,宁朗的脸色也还不好。杨真家中无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特地将杨真带到京城里头来。宁晴不长脑子问了那一番话,可不就是戳了杨真的伤心处?   却见他沉着脸色,杨真还面无表情得剥着橘子,面色淡定的很。好不容易等宁朗缓过来以后,他便又赔着笑脸去找杨真,让杨真给自己一个名分。若是他和杨真是明媒正娶,怎么还会有不长眼的人来这儿挤兑杨真?   等宁暖听完了所有,再去看他时,宁朗已经追着杨真出门去了。   江云兰无奈道:“我瞧你哥哥,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还好杨真稳重,你哥哥也听她的话,哪怕是你哥哥不听话,她也能管得住,把你哥哥交给她,我心里头也放心。若是换成了旁人,我还要担心,是不是耽误了别人家姑娘。”   “哥哥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了。”宁暖笑道:“等年一过完,哥哥就要走了,娘还是给哥哥几分面子,不然往后您又要念叨。”   江云兰:“你哥哥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瞧,就连杨真也没有点头呢,昨日我被人问了好几回你哥哥的事情,实在是愁人的很。”   “王爷说,若是快的话,兴许明年哥哥就能会京城了。”   “当真?”江云兰眼睛一亮:“那照你这意思,明年杨真便能入咱们家家谱了?”   宁暖想了想,又不知道该不该应下。她也不知道当初宁朗和杨真是如何说的,按照她的预感,这入家谱的事情,好像也长的很。   另一边,楚斐也和宁彦亭说了启蒙学堂的事情。   宁家男眷待在一间屋子里,宁彦文和宁彦海闲聊着,也没有注意到这边角落里的对话。楚斐与宁彦亭两人待在不起眼的地方,小声交换了情报。   “这启蒙学堂,你要怎么办?”宁彦亭问:“照你说的,若是第一个启蒙学堂办在京城,京郊有不少你说的那种农户,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识字,按照你说的,一个学堂肯定塞不下。”   “是这样。所以若是想要进学堂,也要定一个标准。”楚斐道:“我想要办这个,也是打算了很久,只是这段时间有不少人盯着书院,我才想提前推出来。他们盯着书院,也不过是想要赚一些名声,若是这启蒙学堂办出来了,自然也能有不少名声。”   “学堂与书院,这中间可不是一点名声的差别。”   楚斐说:“等学堂办好,到时候他们便不会再有精力去打书院的主意了。”   若是他记得没错,便是从今年开始,几个皇子的争斗正式搬上了台面,不少人都牵扯其中,陆续出了不少事情,而春闱结束以后,书院学生又开始备考,等到下次科举,便是三年以后。他们可等不了这么久。   宁彦亭也想起了这回事。   楚斐提醒:“若我记得没错,宁家也是在这年出了事,宁大人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其他人才好。”   宁彦亭颔首:“我自然知道。”   他朝两个弟弟看去,果然见两人还在一块儿说着话,模样倒是亲热的很,只是他也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又这么要好了。自从分家以后,不但大房与其他两房起了隔阂,二房三房之间也是互相埋怨,先前老夫人将人叫到家中吃饭时,两人说话可是还话中带刺,火气大的很。   也是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他倒是一下子失了警惕。   似乎也是注意到了他看过去的目光,宁彦文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起身走了过来:“安王殿下。”   楚斐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大过年的,宁朔也回来了,他的模样看上去比先前还要更阴沉几分。宁彦文回头对他招呼了一声,他起身走了过来,行动之间还有些颠跛。楚斐的视线下移,在他的腿上停顿了片刻,宁朔便往宁彦亭身后站了几分。   楚斐收回了视线。   “安王殿下。”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副笑脸。   “瞧你这模样,似乎是不欢迎本王了?”楚斐道:“本王见你,似乎还面熟的很,本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宁朔的嘴角垂了下来:“草民不敢。安王妃是草民堂妹,兴许王爷瞧着才面熟。”   楚斐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宁彦亭拉了一下。他只得闭嘴,随手掏出几个金锞子作了赏赐,宁朔的脸色却是更加阴沉,接了赏赐,又一声不吭地走了回去。   他从前一向是宁家的焦点,如今缩在角落里,也不和人搭话,却是一下子没了存在感,谁也没注意他。   “自从那事出了以后,他便回了江州,因着过年,才将他叫了回来。”宁彦亭小声地道:“只是性情大变,原先还是个温和有礼的人,如今却是连他爹娘都不放在眼里。虽说王爷也不用在乎他,可我怕他这人心思狭隘,恐会遭报复。”   楚斐也目光也落在宁朔的身上。   他瞧见宁朔虽是坐在角落,可眼底却是满满的不耐烦,当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时,竟是还有几分狠毒。秋闱一事闹出来前,宁朔对外是风度翩翩的君子,可当他断了腿,又绝了仕途,却是一下子从云端跌入尘埃,不说心理落差如何的大,以他的骄傲,也绝对接受不了。   楚斐收回视线,道:“我瞧着,是被逼出了本性吧。”   宁彦亭叹了一口气。   “也幸好王爷拉了朗儿一把,如今朗儿能在王爷手下做事,青州……等朗儿回来以后,想来也能撑起宁家了。”宁彦亭道:“宁朔此人似乎是处处想要找朗儿的麻烦,老夫人依旧没放弃他,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竟是盯上了朗儿。”   “宁朗?”   “昨日……”宁彦亭踌躇了一番,才悄声道:“我也有一事要拜托王爷。”   “你说便是。”   “我知晓王爷在宁家安插了人手,只是阿暖嫁出去以后,也不知道这人手还在不在?”   楚斐点了点头:“阿暖虽然嫁给了我,可王府有人保护,那人如今还留在宁家,保护着你们。”   宁彦亭长舒一口气,这才说:“想来昨日也是被王爷救了一回。”   “怎么说?”   “昨日夜里,朗儿忽然想吃夜宵,这本是正常的,可厨房里忽然起火,好在救得及时,只是锅中的东西却是毁了,本来也没人在意,可后来却在厨房外头找到了一条被毒死的流浪狗。”宁彦亭回想起来还有些头皮发麻:“昨夜已经很晚了,许多人都已经歇下,只有宁朔去找朗儿,两人下了许久的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宁朔也不曾去过厨房。只是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楚斐惊讶:“他胆子这么大?”   宁彦亭苦笑:“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可若是说谁和朗儿有仇,我也就只能想得到他。他这次回来,模样瞧着很不对劲。昨日的事情,我和夫人也在私底下调查过,只是……”宁彦亭摇了摇头。   如今他想来,也是背后发寒。   大过年的,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哪里会提防着这个,若是真的一时不察,宁朗出了什么事情,这可怎么办才好?他也不知道宁朗得罪了谁,宁朗平日里在青州,若是有仇家,也不是在京城,因而他想了一晚上,也就只想到从江州回来的宁朔。   楚斐点头:“我回去让人查一查。”   宁彦亭很是感激。   而那边,江云兰也和宁暖说起了这回事。   她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此事我们还没有让你哥哥知道,是厨房那边先告诉了我,我再告诉了你爹。我和你爹都说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好在杨真也通些医理,今日我们入口的东西,也都让她检查过。”   “杨姑娘知道了?”   “跟她说了。你哥哥心大,我们拜托她注意一些。”江云兰庆幸地道:“如今一想着,你哥哥再过不久就要回青州,我心里头还高兴,至少青州都是他们的人,也不会有人想要害他。”   “那娘怎么就知道是堂哥做的?”   “阿暖,你是没瞧见宁朔如今的模样。”江云兰撇了撇嘴,说:“他的腿也不是我们害得,当初那秋闱泄题之事,也是他自己做的,老夫人对他也算是情深义重,如今都没放弃他,还想要帮他,二房那边更不用说了,好东西都紧着他用。只是依我看,如今他却是恨上了所有人,好像他这腿是我们干的一样。还有二房,昨日我还瞧见,他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他娘,当着所有人的面骂老二家的。阿暖,幸好你不在,没让你瞧见这些。”   宁暖点了点头。   “他想要宁家,宁家又是你哥哥的,朗儿还和我说,宁朔从前便事事针对他。”江云兰小声说:“如今他又变成了这样,我和你爹都怀疑到了他头上,只不过没有证据,但是我和你爹也在查了,或许还要麻烦王爷一番。”   宁暖应下:“我和王爷说一声便是。”   江云兰也放下了心。   等再见到宁朗时,宁暖看他的目光便复杂的很。   宁朗浑然不觉,还乐呵呵地问道:“阿暖,你看我做什么?是不是许多日没有见我,想我想的紧?”   “……”   杨真敲了他脑袋一下,宁朗便立刻捂着脑袋转移了注意。   瞧着他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也不惦记的模样,宁暖真切地开始为他发起愁来。   宁朔在宁家待得还有些久。   往年他只在过年时回来,因着学业的缘故,待不了几天又会早早离开。而如今他被革去了所有功名,也不能再考科举,因而便彻底没了事情。这次从江州回来以后,便在家中待了许久,迟迟没有离开。   宁朗与杨真打算待到上元节这天,这些日子里,宁朔竟是也常常上门来寻宁朗,面上是一番兄友弟恭,连老夫人都开口让宁朗多照顾他,宁朔态度也很是殷勤。只有宁朗撇撇嘴,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一找着机会,就带着杨真往外跑,想要躲开他。   只是他往外跑得再勤快,也还是有回来的时候,因而还是被宁朔找着了机会。   上元这日,京城里头热闹的很,因着这日没了宵禁,几乎所有人都从家中走了出来,到了夜里头,街上也是灯火通明。宁朗自然要去凑热闹,天还没黑,便急忙拉着杨真出门去了,江云兰等人倒是没出门,可听闻宁朔也出门后,便让人给楚斐递了信。   楚斐一早便做好了带着宁暖出门的打算,接了消息,便又多带了几个暗卫。坐上安王府华贵的马车,带着一众下人,便浩浩荡荡的出门去了。   “阿暖,今日京城里头,也有猜灯谜。”楚斐摩拳擦掌,很是激动:“先前在青州时,我送你的那盏花灯,你还给了我,今日我定要再给你赢一盏花灯回来。”   宁暖也有些跃跃欲试:“青州不比京城,京城人才辈出,王爷还是要小心些才好,若是一时自大,小心让这花灯落到了旁人手里。”   这旁人,指的自然是她了。   她也还记得在青州时与楚斐为了一盏花灯比试的事情,宁暖回想起来,也是有些激动,也想要再倾尽才学与他比试一回。正如她说的,京城的人才比青州还多上许多,这回她可就不止和楚斐比试,还有京城里的无数学子,宁暖骤增了不少压力。   到了最热闹的地方,便连马车也挤不过去了,怕马车冲撞了路人,两人便从马车上下来,让下人随身保护,而暗卫隐在暗处。宁暖和楚斐直奔灯谜处,一人占了一头,互相对视一眼,便飞快地开始猜了起来。   而另一边,宁朗却是有些头疼。   他回头瞪了宁朔一眼,却没有什么好脸色:“你能不能不跟着我?”   “大堂哥是嫌弃我不成?”宁朔微微笑道:“出门前,老夫人可是特地嘱咐过,让我跟着大堂哥。我腿脚不便,也怕走散了。”   “你腿脚不便,还跟出来做什么?”宁朗不耐烦道:“好好待在家中不好,偏要跟我出来,我哪里有功夫顾得上你,还不如趁如今人还不多,早早回去。”   宁朔眼神一黯,却是没有应下,仍然固执地跟着他。   杨真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测,眼中满是警惕。她早就得知了前因后果,自宁朔跟出来的时候起,心中便紧张的很,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   只是宁朔装的太好,一路也没有透露出半点不对劲,好似当真是跟着兄长出来玩一般。   宁朗烦不胜烦,只当做他不存在,拉着杨真到处去玩,也没有在再和他说一句话。宁朔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竟也一句话也没有提,只沉默地跟着。   ……   宁暖与楚斐的比试,非但让两人志气满满,就连香桃和汪全也是互相看不顺眼,在两人猜谜的时候,他们还掏出年钱下了赌注,纷纷都赌自己的主子赢。   香桃:“我们王妃自然是最厉害的。”   汪全:“上回可就是我们王爷赢了。”   “那也是你们王爷运气好,这回我们王妃拿出真本事,你们王爷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们王爷可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等最后揭晓结果的时候,他们两个竟然是比宁暖和楚斐还要期待。   只是不幸运的是,不管是宁暖还是楚斐,都不是这次最好的花灯的得主。两人顿时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盏挂在最高处的最好看的花灯被取了下来,然后被人交到了……祝寒山的手中。   祝寒山将赢来的花灯交给薛小姐,薛小姐低着头,有些羞涩,白净的脸庞被花灯暖黄的光照得有些红。   香桃顿时懵了:“这……”   汪全:“这该算谁赢了?”   楚斐摸了摸鼻子,道:“通赔,庄家胜。”   庄家又是谁?   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楚斐便伸手拿走了两人手中的钱袋:“把我们当赌局,本王答应了吗?”   香桃更加傻眼,连忙求助地朝着宁暖看了过去。可宁暖却没有接到她求助的视线,已经朝薛小姐走了过去。   薛小姐低着头,还在羞涩中,忽然听见身旁响起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看见宁暖时,脸上还满是惊喜:“阿暖,你也在这?”   “今日外头热闹,我便出来凑凑热闹。”宁暖打趣道:“不成想却正好瞧见了祝公子给你赢了花灯。”   薛小姐又羞又喜,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楚斐也走过来,道:“我与阿暖方才还在打赌,谁能赢来这盏花灯,没成想却是被你横插一脚。”   祝寒山连忙给他行李,才弯到一半,就被楚斐拦住。   “草民也没想到,竟然会正巧撞见王爷。”祝寒山不好意思地道:“竟然还从王爷手中抢了花灯,下回……下回就请王爷赶早吧。”   楚斐:“……”   竟是半点也不客气!   楚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祝寒山理直气壮的模样,再看看薛小姐羞怯的样子,顿时气得牙痒痒,他伸手牵起宁暖的手,与祝寒山两人告别,又带着宁暖往别处逛。   这大好的日子,谁也不想要碰着什么打扰的人。   宁暖还在说:“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哥哥,上回在青州,可就遇到了。”   “遇到他做什么?”楚斐说:“他定是和杨真在玩得高兴,还不想我们打扰呢。”   “我听说宁朔也来了。”   “放心,有人跟着保护他。”   宁暖便安下心,任由他带着自己去四处玩。   另一边。   宁朗一直与杨真在一块儿,他陪杨真一块儿坐在戏台子下面看戏时,远远看到一处卖吃食的小摊子,便转头问杨真:“你肚子饿不饿?”   杨真回头挑眉看他。   宁朗便给他指了指远处的摊子:“我去给你买?”   杨真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   “近着呢,我去就好,你在这儿等着,下一场戏就要开场了。”他说完,便拿起钱袋,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杨真便盯着他的背影瞧。   她看着宁朗走到了那个小摊子前,掏出银钱给了小摊主,然后便站在摊子前等了起来,还回头冲着自己挥了挥手。杨真莞尔。   街上十分热闹,还有游街的队伍,正巧有一队队伍走过,巨大的鱼形花灯立在车上,从街上游过,一下子便挡住了她的视线。杨真一愣,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她霍地转头看去,却见原来还坐在他们后面的宁朔不见了踪影。   杨真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拨开人群往那边走。她几个飞跃,从人群中跃起,脚尖踩着巨大鱼形花灯,翻身到了大街另一边,那处小摊子前。   摊子前人来人往,锅中的热汤还汩汩冒着热气,可哪里有宁朗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锅锅:忽然拿了英雄救美剧本?! 第121章   宁朗还有些懵。   他原来还在和杨真一块儿坐在戏台子下面看戏,不过是觉得肚子饿了,才走出来去买两碗小馄饨。他银子也付了,也亲眼见着摊主将馄饨下到了锅里,可好端端的,他等恢复意识时,便发现自己躺在某处阴暗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也不算是偏僻,他躺在这儿,还能听见主街上的热闹,外面人声鼎沸,那些笑闹声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宁朗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觉得脑袋疼的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钱袋的位置。还在。   “大堂哥,你可总算是醒了。”   宁朗抬头看去,却见阴暗处,一个人慢腾腾的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走路姿势还有些怪异,声音听着还有几分熟悉。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借着远处的灯火,辨认出了面前人的模样。   “宁朔?”   宁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黑暗之中,他的脸色还有几分阴冷。   宁朗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还有些惊讶自己的手脚竟然没有被绑住。   “宁朔,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宁朗皱起眉头,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杨真很快就会发现的。”   宁朔嘴角勾起,面上是没有带丝毫感情的阴冷笑意:“大堂哥,我们俩已经很久没有静下来说过话了。”   宁朗仍然皱着眉头:“你怎么把我弄到这儿来的?有人帮你?是谁?”   宁朔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视线依旧盯着他,目光阴冷:“如今我变成了这幅模样,大堂哥你一定很高兴吧。”   “什么?”   宁朗的目光下移,在他的腿上停留了片刻。宁朔像是察觉了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将伤腿藏到了身后。   宁朗抬起头来,神色有些不耐烦:“你这腿关我什么事情?我那个时候可不在京城,我也听说了,是你自己参与了秋闱泄题一事,你的腿变成这样,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难道还要怪到我头上?”   宁朗对宁朔没有半点好感。   且不说他从小就和宁朔不对付,被宁朔坑过无数回,秋闱泄题一事,哪怕是宁朔断了腿,也对他生不出半点同情,更别说看宁朔如今的模样,好像还将所有事情都埋怨到了他的头上?   宁朗只觉得自己冤枉的很。   可宁朔却不这样想。   他的眼神更加阴毒:“我如今变成这幅模样,最高兴的一定是你了,我不能再入仕途,宁家也不会落到我的手里,一切都是你的,你瞧,你连表面工夫都不愿意装,你心底就在瞧不起我!”他说到最后,声音猛地拔高。   宁朗眉头紧皱:“我当然瞧不起你。”   对面传来猛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你爹娘,对你还不够好?宁家所有好东西都紧着你用,分明是你直接把自己拉入了这步田地,你不反省,反而还来怪我?从小到大,我被你害过好几回,难道你变成这样,还是我的错?”   宁朔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变得越发重。   宁朗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什么,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便又闭上了嘴巴。他后退两步,脊背碰上了坚硬的墙壁,宁朗警惕地看着他,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却能感受到从宁朔身上传来的恶意。   “你说来说去,如今我变成这幅模样,得到好处的全是你。”宁朔咬牙切齿地说:“从小到大,我努力上进,自小便离家去江州求学,我讨好老夫人,可无论我怎么做,你是大伯长子,是宁家继承人,谁也改不了。哪怕你一无是处,却还是能傍上安王,你怎么就这么好命?”   “……”   宁朗眨了眨眼,震惊到一下子失了言语。   宁朔竟然还在嫉妒他?   宁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朔仍然道:“哪怕是你傍上了安王又如何,若是你也变成我的样子,安王又如何能看到上你?让你一下子死了,倒是便宜了你,还不如让你变得和我一样。”   若是宁朗也变成了他这幅惨样,他更是一无是处,他的大伯会失望,安王也会失望。可他就不一样了,他还有满腹才学,他的主子还会让他做很多事情。要是宁朗也变成了他这样,定然会让所有人失望,到时候,宁朗又如何能比得过他?   他冷冷地看着宁朗,嘴角的笑意阴毒。   ……   杨真眉头紧皱,站在那个摊子前,四处看去,却还是没有找到半点可疑之处。   她想起了什么,连忙去找藏在暗处的暗卫。先前安王派了人手跟在暗处保护,宁朗如果不见了,肯定也会被察觉才对。   杨真四处找了一番,却没有找到那几个暗卫。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些人肯定也是跟着宁朗走了。   她这才转身去找安王。   楚斐正美滋滋地牵着宁暖站在一处卖糖人画的小摊子前,让那小摊主画个和他们两人一模一样的糖人。画才画到一半,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宁暖回头,就看见了满脸焦急地杨真。   “杨姑娘?”宁暖惊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我哥哥呢?”   “宁朗不见了。”杨真说:“还有宁朔。”   宁暖面色一慌,立刻朝楚斐看去。   “不过王爷派的那些人也不见了,应该是在保护着宁朗。”杨真深吸了一口气,才镇定地道:“宁朔能把人带走,定然是有人在帮着他,也是我太大意,竟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跟着我们。”   “事已至此,杨姑娘也不用太自责,既然哥哥身边跟着人,那我们也可以放心。”宁暖安慰道。   楚斐点头:“我让人联络,很快就会把人找到的。”   杨真抿着唇,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   暗卫之间自然有联系的方式,楚斐让人查探,很快便来了消息。   确定了位置以后,杨真便急忙挤开人群朝着那边挤了过去。   宁暖正要跟上,却被楚斐拉了回来。   “阿暖,这太危险了,你还是留在这儿,等着杨真回来就好。”楚斐顿了顿,又忽然想起什么。   他之前查到,那宁朔又是什么人的手下来着? 第122章   先前科举泄题一事时,楚斐就探查过宁朔的事情,知晓了宁朔是三皇子的人。   宁朔常年待在江州,在京城也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他能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宁朗掳走,想来也是借了三皇子的人手。   楚斐摸了摸下巴,道:“我没想到,就连他断了腿,老三对他竟然还这般看重,还愿意让他带着人。”   他们如今正坐在一处茶楼雅间里。因着今日日子特殊,连平日里只在白天开的茶楼也开到了晚上。宁暖听他说完了前因后果,便道:“宁朔虽然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可他一直在江州求学,若不是先前参与了泄题,在秋闱中也能考出不错的名次。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又心思歹毒,若是狠得下心,想来也是为三皇子做了不少事。”   “正巧,若是他能忍住,不对宁朗出手,我们也抓不到他这条大鱼。”楚斐抿唇笑道:“可惜,他不知道宁朗身边跟了人,不然还真让他得逞了。”   “王爷想要对宁朔做什么?”   “他都主动送上门来了,我若是什么也不做,不就可惜了?”楚斐道:“就是不知道他值多少分量,能让老三为了他吐出多少东西了。”   宁暖好奇:“王爷又看中了什么?”   楚斐笑而不语。   另一边。   杨真循着暗卫给的地址追了过去,她甚至还没有跑多远,也没有离开京城,就很快在一处昏暗的巷子里找到了宁朗。   宁朗表情还有些懵。   杨真松了一口气,浑身紧张卸下,慢腾腾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杨真?”宁朗迟疑地喊了她一声。   杨真点了点头,走到了他身边,她低头看了一眼,宁朔倒在地上,眼睛紧闭,昏迷不醒。她嫌恶地将人踹开,宁朔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表情痛苦,却没有醒过来。杨真这才看向宁朗:“你没事吧?”   “我没事,一点事情也没有。”宁朗茫然地道:“他没死吧?”   “没有,只是昏过去了。”   “那就好。”宁朗也松了一口气。他可还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尽管这人也不是他杀得。   “杨真,我跟你说,刚才宁朔竟然还想对我动手,我刚打算在他身上试验一下我这段时间武艺有没有长进,结果还没等我动手,就忽然……”就忽然冒出了一群人,把宁朔和他的人全都打倒,连那些人都被带走了,只把宁朔留在了这里。   宁朗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地道:“那些人是哪来的?杨真?你在京城也有手下?”   “不是我,是安王。”杨真说:“宁朔可能会害你,所以安王派了人跟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宁朗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是安王的人……可你们怎么知道宁朔要害我?”   杨真和他说了过年那天夜宵的事情。   宁朗一脸后怕,脸色也有些白。若不是安王的人一直在宁家没有撤走,说不定他就吃了夜宵,当时就一命呜呼了。   “难怪……难怪宁朔刚才还说,说什么让我一下子死了太可惜了……”原来是他先前就有着这样的念头!   宁朗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心中怒火突起,他也没忍住,走过去用力踹了两脚,然后弯腰把人拖到了巷子外面。   今日街上十分热闹,为了维护秩序,也有官兵在周围巡逻。宁朗找到了一个巡逻的人,满头大汗地道:“官爷,我要报官,有人想要害我。”   官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反倒是宁朔,被他一路拖出来,模样却是有几分凄惨。若说是报官的人是宁朔,兴许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注意到他眼中的怀疑,宁朗又恍然大悟,连忙从怀里拿出了安王的信物交给了他——这是他今天出门时,江云兰让他带着的,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一见到安王的信物,官兵的表情便立刻变了,他动作也不迟疑,立刻将宁朔抓了起来。今日是上元节,明天才是所有官员结束年假的日子,因而宁朔也只得在牢房里关一天,明日才会有人过来审他。   看着官兵将宁朔带走,宁朗才恨恨地道:“这回,我可不管老夫人如何求情,若不是安王帮忙,我如今可就没命了!”   杨真也点头。   “我们得晚几天回青州了。”宁朗歉意道。   杨真毫不介意:“自然是你的安危最重要。”   “方才那戏还没看完了。”宁朗拉着她往回走:“还有那馄饨,我可是付了银子的,我可得给他讨回来。”   杨真依着他,没有说出半句反驳的话。经过了宁朔的事情,她比先前更紧张了,几乎是寸步不离。宁朗去那摊子上要馄饨,她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丝毫不敢离开半步,哪怕是看戏时,也紧紧抓着宁朗的手。   宁朗简直受宠若惊,直到回了家,满脸都是傻笑,仿佛今日差点没命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他们没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江云兰和宁彦亭讲,因此宁家众人早早歇下,就连二房那边,因着最近宁朔性情阴晴不定,也只当宁朔在外面住下,不敢触宁朔的霉头。   直到第二日早上,有官兵敲响了二房的大门,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宁彦文匆忙去官府捞人,而二夫人则闹上了宁家。老夫人一早被惊动,听闻是宁朔出事,也险些昏了过去。出事的人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凭着这一口气,老夫人竟然撑住了,还拄着拐杖从院子里出来,愤怒地就要打宁朗。   可宁朗哪里会敬重她,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拐杖。   “逆子!”老夫人怒道:“你竟然敢害朔儿进了大牢!”   “老夫人这可就说错了,那是宁朔自己把自己害进了大牢里头。不信?你去问问官兵,宁朔究竟是怎么进的大牢?是他想要杀我!”宁朗一用力,便将她拐杖拽到了手中,老夫人一个踉跄,还好被身旁丫鬟扶住,险些就要摔倒。   “反了天了!”老夫人扶着丫鬟,气得双手都在抖:“你敢说朔儿害你,你可是一点事情也没有,而朔儿却被你害进了大牢里!”   宁朗:“若不是安王相救,如今我可就站不到这儿了。”   “那……那你就再去求安王,让安王把朔儿从牢房里头捞出来。”老夫人着急道:“若是朔儿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宁家可怎么办?”   宁彦亭一直在一旁看着,这时才皱着眉头开口道:“宁家有我在,以后也有朗儿,若是朗儿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宁家怎么办?”   老夫人脱口而出:“他这般混账,如何能撑起宁家?”   “照老夫人的话,这宁家不给我这个嫡长子,还要给宁朔了?”   老夫人抿紧了唇,板着脸,虽然没有开口应下,可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宁朗朝宁彦亭看去:“爹,你也听到了。”   宁彦亭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如今面上也不失望,只深深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才道:“就按照律法来办。”   老夫人大惊,连忙扑过去抓他:“那可是你亲侄子!”   “娘,宁朔想要害的,也是我亲儿子!”   “可他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老夫人立刻道:“他既然没出什么事情,那又怎么能这样对待朔儿?”   宁彦亭挣开了她的手,面色冰冷:“若不是安王相救,朗儿如今可就不在这儿了。宁朔已经不是第一回 这样子做,他既然丝毫也不愿意悔改,几次三番要害朗儿的性命,那我这个做爹的,也不能这样置之不理。”   老夫人还想要说什么,江云兰匆匆赶来,给了丫鬟一个眼色,丫鬟们便按住老夫人,强硬地将她带了下去。   二夫人被拦在宁府大门之外,原本还期望老夫人知道了消息以后能够救出宁朔,谁知道却又听到了宁彦亭状告宁朔的消息,她心里头一急,竟也是两眼一番,直接昏了过去。   宁彦亭告的,就是宁朔意图下毒暗害他们家。   过年那碗夜宵的事情,也总算是被查清楚了。安王的人出了不少力,也在宁朔房中搜出了一模一样的毒药,将事情查清楚以后,他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呈到了宁彦亭面前,不巧,正好也是在今日早上。   等宁朔从牢房之中醒来时,便得知了自己身上的两桩诉状。   而三皇子王府,门卫也收到了一封从安王府寄出去的信。   昨日晚上发生的事情,自己的人手忽然有不少人失去了消息,三皇子自然也知道了,只是接到安王的信时,他却是诧异不已,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是安王抓到了他的人。   怀着忐忑的心,在宁朔的事情升堂时,他去安王府赴约了。   楚斐坐在花园一处亭子里,管事准备好了上好的茶叶与点心,花园内冰雪还未消融,亭子里放了好几个炭盆,驱走了冰霜的寒冷。   “皇叔。”三皇子忐忑坐下,将手中的信拿了出来:“皇叔,你这信是何意?”   “那个宁朔是你的人吧。”楚斐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不论你做什么,你与其他几个人如何斗,我也是管不了的,只是那宁朔手伸得太长,他要害宁朗,难道你不知道宁朗是我的大舅子?”   三皇子在心中咒骂了宁朔一句,面上仍然惴惴:“皇叔,此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哦?”   “宁朔问了要了几个人,看在他平日里办事还算爽利的份上,我便答应了他,我也不知道他要害的竟然会是宁朗。”宁朗是安王妃的胞兄,那是被安王罩着的人,如今他们几个都惦记着安王手中的两个书院,哪里敢动安王的人?   “那宁朔可是还和秋闱泄题一事牵扯过关系。”   三皇子顿时冷汗涟涟。   楚斐看了他一眼,又倒了一杯茶,将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皇叔?”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参与科举泄题的事情。”楚斐骂道:“皇上还当做是太子办事不利,若不是太子帮你挡了,哪里还会有你如今的安生日子。”   三皇子忐忑地喝了茶,更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皇叔的意思是,会替我瞒着了?”   楚斐颔首。   三皇子更加紧张:“那皇叔找我来,是为了……”   “我昨日抓到了几个人,那些人,你要如何处置?”   三皇子斟酌了片刻。   楚斐又状似不经意地道:“宁朗出事,我的王妃可是大发了脾气,让我好好解决此事,那宁朔又是你的人,我们自小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看在往昔情分,一头是你,一头是王妃,我也实在是为难的很。”   三皇子眼底闪过几分心痛,可口中却是坚定地道:“那宁朔……自然是随皇叔处置。”   “当真?”   “当然。”三皇子说:“宁朔擅自对宁公子出手,被抓住了,那也是他……活该。皇叔对安王妃一片情深,侄儿哪里敢连累皇叔。”   楚斐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模样瞧着很是满意。   三皇子又说:“只是那些人……”   “那些人,我自然会还给你。”楚斐道:“只是你下回可要小心些,别被人再抓到把柄。”   三皇子连连点头。   楚斐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你闯了那么多的祸事,我帮你兜了不少次,如今你长大了,却是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三皇子愣住。   楚斐意有所指地说:“太子和老大如今势力大,你要小心些,若是你们谁受了伤,我看着都心疼的很。”   三皇子愣了愣,忽地反应过来,满脸激动地看着他。   楚斐又说:“那书院里头,还有些事情,其实我倒是想要找个人帮忙……”   三皇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便应了下来。   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他哪里会在在乎失去一个还算好用的手下。   而衙门里,宁朔还镇定的很,哪怕是看到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条条罪证,他也仍然半点也不慌。他知道会有人把自己救出去。 第123章   过了上元节,文武百官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而热闹过了新年的人也陆陆续续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几位皇子早早便做了接近楚斐的打算,也惦记着他说的启蒙学堂的事情,因此一得空,便立刻过来与他走动。   然后,他们很快便发现,安王与平日里不太起眼的三皇子走得十分的近。   这显然让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其中大皇子与太子最甚,如今皇子争斗之中,他们两个斗得最厉害,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也最得皇上看重。他们原本都以为安王手中的书院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成想却被三皇子横插一脚,让三皇子占尽了便宜。   等他们派人调查一番以后,宁家发生的事情便被底下人呈到了他们的面前。   “宁朔?”很多人都将他给忘了,太子眯起眼睛,倒是觉得耳熟的很。   底下人提醒:“殿下,先前秋闱泄题一事,便是他做的。”   “是他?!”太子总算想了起来,继而一惊:“他竟然是老三的人?”   太子仔细翻查宁朔资料,看到他在江州待了很久时,这才恍然大悟。“没错,老三他的生母静妃母族就是来自江州。原来是老三的主意,我竟然都没想起他来。”说到最后,太子的语气有些阴狠。   去年秋闱是他主力负责,出了泄题一事,还连累他被皇上责骂。当时查出来时底下有个小官员泄了题,虽说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仔细探查,却又查不出什么来,因此也只能作罢。谁知如今却又查出了三皇子?   那宁朔意图下手谋害宁朗,他哪里来的毒药,哪里来的人?偏偏这时,又是三皇子忽然得了好处,他早就听闻安王宠妻无度,为了安王妃,给宁朗出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为何偏偏老三得了好处?   他那皇叔该不是要支持老三了?   太子心中疑虑陡生,而其他皇子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他却比旁人想的还要更深一些。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一向低调的三皇子心中竟然也打着那个位置的主意,再牵扯到宁朔,他也很难不去怀疑,当初秋闱泄题一事,他遭了皇帝训斥,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让皇帝没有好脸色,这件事情,是不是也是三皇子故意设计?   那三皇子和安王又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同盟?是现在,还是早在去年秋闱时,安王提醒他泄题一事时,便已经达成同盟了?   不不,若是那时候便已经达成同盟,安王也犯不着提醒自己,当初要不是安王提醒,他还会被害得更惨。   可如今无论如何想也没用……他们几人惦记了这么久的书院,如今已经被三皇子抢先占了好处。他本来以为大皇子才是自己最该警惕的敌人,万万没想到,却是最不起眼的老三得手了。   太子心中愤恨,又将自己几个兄弟都在心中想了一遍,不但警惕大皇子,如今也开始对其他兄弟开始警惕起来。   正如楚斐当初在年宴上说的那样,年一过,他很快就着手准备启蒙学堂的事情。   他在京郊买了一块地,不算是太偏远,算算位置,正好是那些村子与京城的中央,不管去哪里都方便。办好了手续,他便很快找来工人,开始建立学堂。   在学堂建好之前,这学堂的用处便被散发了出去,告知了所有人。   相比起那些已经过了及冠的秀才,无疑是那些村子里的百姓更加激动。他们祖祖辈辈都在土地里面刨食,辛苦一年下来,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哪里比得上那些官老爷?可要供一个孩子上学,从启蒙到考中科举,可得费不少银子,若是如同祝寒山这般能够自食其力,又天赋初中的倒还好,更多的却是考了数年也没有考中功名的人。   更别说,他们也不止一个孩子。   普通农户里头,一个孩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下地帮忙了,若是再年长一些,就已经能挣来自己的口粮,可若是换做读书,非但不能再在地里做活,还要让家里人挤出口粮供养,更别说还有笔墨纸砚这样的巨大开销。寻常家庭里面,连供出一个都困难,更别说还要许多个。   士农工商,最厉害的也是读书人,考中了功名,做了官老爷,可就不用再像他们一样在土地里刨食,能过上好日子。如今有启蒙学堂这样的大好机会落到他们的面前,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安王,安王他们也是知道的呀!   就是那个发补助银的好心王爷!   百姓们激动地一打听,很快便打听出了安王办这座启蒙学堂的打算。   免费的!   虽然想要入学的条件严苛了一些,可却是不用他们花银子!   他们不用花银子,便能从家里的孩子去读书,免了束脩不说,还有和青山书院与白鹿书院那样的好处,若是天赋出众的孩子,也能得到奖金,若是实在困难的,也能得到补助银!   这让人如何不激动?   启蒙学堂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街头巷尾都在的谈论着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对这座距离建成还要不少时间的启蒙学堂期待的很。   宁暖坐在马车里,从安王府回宁家,马车从街上驶过时,都能听到人们谈论启蒙学堂的事情从车帘外钻了进来,那些激动也全都钻入了她的耳中。   宁暖不由得莞尔。   直到到了宁府门口,她脸上的笑意才总算是消失。她被香桃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宁府大门上的牌匾,这才低头进了宁府之中。   江云兰早知道她要来,早早便坐在堂屋里等着她。可堂屋里也不止江云兰一人,二房全家都在这儿。   宁暖踏进去时,二夫人正在求情的话戛然而止,张着嘴巴朝她看了过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二夫人连忙朝她这边走了过来,膝盖一曲,竟是要对她跪下。   宁暖皱起眉头,立刻闪身走到了旁边,避开了二夫人的动作。   “老二家的,你又在做什么!”江云兰霍的站了起来,愤怒地指着她道:“是老夫人要放你进来,进了我宁家的门,你就守着点规矩,若是你再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别怪我把你赶出去!”   二夫人哭求道:“可我的朔儿……朔儿被关进大牢了呀!”   宁暖这次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她避到一边,走到江云兰身边,给了自己带过来的丫鬟一个眼色,那些丫鬟立刻明了,走过去将二夫人拉了起来,杜绝了她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   “我也与你说了很多遍,不管你怎么求,宁朔自己做出了这种事情,是他咎由自取,当初若不是安王帮忙,如今我们宁家可都没了性命,你如今来为他求情,可他当初给朗儿下毒时,你怎么就不拦着他?”江云兰讽刺道。   二夫人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江云兰目露嘲讽。   “你求我们有什么用,你就算是要求情,也应当是跪在衙门门口,去求那些大人,给宁朔判轻一些,这事情已经告了官府,哪怕是我们想要插手,也无能为力,你求我们有什么用?”   “还有安王呢。”二夫人着急地说:“安王神通广大,定然能将朔儿救出来,你给安王求求情,让安王将朔儿救出来……”她说着,又朝着宁暖看了过去。   宁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二夫人见着她,眼看着又要跪下求情,却被那些丫鬟拽着,她膝盖曲了曲,又被强硬地拉了起来,模样有些狼狈。   “我与你说最后一次。”江云兰厌恶地看着她:“你要是真要求情,哪怕是求安王也没有用,宁朔要害朗儿,也是安王出手帮忙,朗儿才能平安无事,安王如何做,就是我们的意思。你要真求,你倒是求到皇上面前去!在这宁家里头,你就算是将老夫人叫出来了也没有用,老夫人的话,我可是不听的。”   二夫人更是绝望。   她哭嚎一声:“可我的朔儿该怎么办!他……他还这么年轻,他甚至连孩子也没有,他……他往后该怎么办啊!”   这有没有往后,都还说不定呢!   宁彦文怔怔坐在一旁,二夫人在旁边的哭声嘹亮,他却不同,面上还有几分茫然。   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到,自己最看重的、未来能继承宁家的儿子,忽然断了腿,绝了仕途,如今却是又害人未遂,被关入了大牢里,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这事情发展的太快,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让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江云兰下令道:“春桃,送客!”   几个下人走了过来,拉着宁彦文和二夫人就往外走。   “等等,等等,放开我。”宁晴从丫鬟手中挣了出来,瞧着宁暖,满脸通红地道:“暖姐姐,我哥哥已经知道错了,不信你问问他,他肯定是知道的,你就放过我哥哥一回,往后我们定然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我让我哥哥回江州,以后都不回来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宁暖朝她看去。   发觉宁晴竟然也在,她也吃了一惊。许久没见宁晴,宁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下子没了任何存在感,她在这屋子里这么久,也一直没有出声,宁暖差点就没有发现她。   注意到她的视线,宁晴瑟缩了一下,仓惶低下了头,不敢和她的视线对上。   也不知道在周家发生了什么。   宁暖注意到,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旧,款式瞧着是去年的,也不是新制的。   她深深地看了宁晴一眼,在她的注视之下,宁晴竟然还颤抖了起来,仿佛她是什么可怖的怪物一般。宁晴的模样实在是可怜,若不是她是宁朔的妹妹,宁暖也差点生出了同情心来。   只是她是宁朔的妹妹,是在为宁朔求情,只凭这一点,宁暖就不可能会应下她的话。   她也是和江云兰一个意思:“若是你们如今后悔了,早先时候,为何不拦着他?”   宁晴目露绝望。   她如何知道,她哥哥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今倒好,她哥哥意图要害死宁朗,他们是与宁家彻底撕破了脸,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往后她该如何在周家生活下去?   她在周家,本来便已经惹周夫人不快,后头又被宁朗赶回家,周夫人对她就更没有好脸色,如今就连她的夫君也只当她不存在一般,还光明正大的将外面的人接回了家里。若是她哥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哪怕是为了她哥哥前途大好,也不会这样对她。可如今,她哥哥得罪了安王,入了大牢,说不定还要失去性命,就算侥幸活着,也不会再有翻身的可能,她还能靠什么让周家另眼相看?   靠她当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底层小官的爹吗?   就连她去牢中找她哥哥,试图让宁朔想出解决的办法,可她哥哥竟然还笃信还会有人去救他。若是当真有,哪里会等到现在?   宁晴慢腾腾地跟着宁彦文和二夫人走出了宁府大门,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宁府门上的牌匾,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住在这里头,被全家都捧在手心,老夫人护着,父母宠着,哪怕是她的哥哥,也还是宁家最出色最有前途的人。   在她心中,她哥哥应当在科举中考上状元,继承宁家,而她也会嫁给京城里头最有前途的公子,夫妻生活琴瑟和鸣。应当是这样才对。   可不过是一年的时间,甚至也不到一年,她的命运便天翻地覆,而她从前最嫉妒又最看不过眼的宁暖,却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听闻安王对安王妃十分宠爱,前不久更是一掷千金,从珍宝阁买了镇店之宝,只为了讨安王妃欢心。而不学无术的宁朗很受安王重用,甚至连安王,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弟弟。   为什么呢?   直到回了周家,面对着周夫人的冷眼,周公子的冷漠,宁晴垂着头,仍旧是想不出头绪来。   等人走光,宁暖才问江云兰:“他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老夫人。”江云兰没好气地道:“我早就说了,不能把他们放进来,可你也知道,老夫人冥顽不顾,就心疼他们,有什么办法?那些人还看老夫人的脸色呢。”   “那老夫人的意思?”   “她的意思,我当然也不可能听。”江云兰说:“她原先不是只待在院子里头不出来吗?如今我便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待在院子里,平日里也不用出来了。”   宁暖惊讶:“那爹呢?”   “你爹也是这个意思。”江云兰说:“此事是安王帮忙,我们也不能拖安王后腿,若是因着老夫人出了什么变故,我们可担待不起。老夫人若是去求情,这丢的,也是你爹的脸面。”   宁暖想了想,说:“若是老夫人发作起来该怎么办?”   “等她发作,这事情也解决了。”江云兰冷笑:“如今我派了不少人手盯着她,她那么喜欢老二老三家的,等宁朔的事情解决了,我自然会放她走,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她是会选择留下,还是闹着要去找老二老三了。”   可一个断了腿,没了功名,往后也无前途可言,另一个虽然还没长成,可却也学了他爹的懒散性子。老夫人难道还舍得如今在眼前的富贵不放,非要去拉扯另外的人?   宁暖摇了摇头,又问:“哥哥呢?”   “在后院里头练武呢。”江云兰道:“出了先前那档子事情,如今杨真对朗儿的要求可高了,她就怕下回没有安王的人手保护,朗儿会再出事,如今便严苛要求他,原来朗儿一天练四五个时辰的工夫,如今却是变成六七个时辰了!鸡都没叫就要起床,到了晚上都还在练,连我看着也有些不忍心。”   宁暖弯了弯唇角:“我去找哥哥。”   “你去吧。”江云兰顿了顿,又提醒她:“你帮我看看杨真,可别让你哥哥练过头了,你哥哥以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今每日都练得这般勤快,小心身体承受不住。”   宁暖点头应下。   江云兰担忧的事情,杨真这个练武之人哪里会不知道。   宁暖绕到后院,便看见宁朗趴在地上休息,浑身大汗,喘着粗气,累得连动个手指头都困难,见宁暖过来,他只抬了抬眼皮,连个开口的力气都没了,宛若一条废狗。   杨真坐在旁边石桌前,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见宁暖来了,便伸手帮她倒了一杯。   “杨姑娘和哥哥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吧?”宁暖接过茶,抿了一口,才说:“往后去了青州,杨姑娘可千万要小心一些,我都听王爷说了,恐怕哥哥还要拖累杨姑娘。”   闻言,地上的人动了动,宁朗挣扎着撑起身体想要说点什么,可他张了张口,双臂颤抖,又一下子泄了气,扑通摔回到了地上,刚恢复好的一点力气也没了。   杨真眼中含笑看了他一眼,倒是帮他把没法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宁朗比原先厉害多了,这些日子勤学苦练,若是他如今再和安王比,也能多撑过几招。”   宁暖目露忧虑:“你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放心,哪怕是刀剑无眼,也有我护着他。”杨真道:“再说,他这点资质,青州人人尚武,恐怕是在当地征兵,都比他厉害。”   宁暖:“……”   宁朗:“……”   “就算是入了军队,他也只能当个伙头兵。”杨真毫不留情地道:“想要上战场,还远的很。”   宁暖:“……”   宁朗:“……”   宁暖竟是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笑了一声,让香桃将带来的包袱拿了过来,她伸手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来两副软甲:“这是我问王爷讨的,往后杨姑娘与哥哥回了青州,要多顾着自己安危一些,我也就只能坐这些了。”   杨真接过,指腹触及软甲,知道这软甲材料难寻,不由得很是感激。   宁暖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到了杨真的手里:“王爷如今正在筹备启蒙学堂的事情,仔细想来,青州民风彪悍,可读书人却不多,王爷也觉得应当在青州开一个启蒙学堂,便让我将这个交给你,劳烦杨姑娘分心筹备。”   “正好。”杨真抚掌道:“我正好在想我山寨里头那些人个个大字不识,不如正好去绑个夫子,教他们认认字。”   “……绑?”   杨真咳了一声,道:“您放心,王爷交代的事情,我自然会办得妥当,正巧我有一座府邸,正好可以拿来当学堂,青州也有不少读书人,到时候我就将他们……请来做夫子,王爷这启蒙学堂,我定给他办得红红火火。”   宁暖笑了笑,也放下了心。   她又说:“这启蒙学堂如何办,都在信里头交代了,王爷说,杨姑娘不用吝啬银子,若是缺银子花了,便只管写信找他要便是。不论是这学堂,还是青州,杨姑娘有了难处,尽管写信给王爷。”   她的话音刚落下,地上的宁朗便挣扎着跳了起来:“有我,有我呢。”   宁暖和杨真朝他看去。   宁朗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坐在地上,拍了拍腰腹平日里装钱袋的位置,自得地道:“我有的是钱,哪里需要安王出银子。”   杨真缺钱,向安王讨,这算是什么话?杨真可是他的媳妇儿,这花的,自然也得是他的银子!   宁暖:“……”   宁暖又拿出第二封信。   “王爷还说了,杨姑娘那山寨里的山匪,也该改行了。”她说:“原先哥哥在青州帮忙牵的线,杨姑娘也可以接过去,若是能办好商行,自然是最好。杨姑娘的手下个个身怀武艺,往后也可以帮忙运送货物,至于这帮手,王爷已经找好了人选,等杨姑娘回到青州时,就能见到了。”   杨真都接过,纷纷点头应下,面上严肃的很。   宁朗倒是有些傻眼。   连他的事情都交给杨真了,那他做什么?   这连安王的事情都没得干了,他平日里做的事情,不就只剩下在青龙寨里头当压寨相公了!? 第124章   还不等宁朔的判决出来,宁朗和杨真便已经等不住,准备回青州去了。   他们从京城到青州也需要花上数日,等他们再在青州安顿好,又给京城这边回信,一来一回,等这信从青州寄回京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甚至连宁朔的判决都下来了。   哪怕宁彦文和二夫人再恳求,宁家众人也没有松口过,老夫人被禁在院子里,也一直没有出去。众人也不知道她是否有什么能联络外人的方法,只是直到宁朔的判决出来,事情也没有什么转机。   判决出来那日,宁暖便给宁朗寄了信,比宁朗的信还要更早一些。宁朔虽说是意图害人,可到底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既没有成功下毒害死宁朗,后来绑走宁朗以后也没有成功做出什么,因而也判不得死刑,只不过是要在牢中关上许多年。至于这什么时候出来,在牢中会有什么待遇,就是另一回事了。   宁朔一直气定神闲,好似什么也不担心,什么也不怕,直到判决出来后,二夫人哭晕在衙门口,他才总算是意识到了,他效忠的人已经没有征兆、甚至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他这才慌了。   只是事情已经下了定决,哪怕他是再如何不甘心也没有用,只能被强硬地拉入了牢房之中。   宁暖还有些好奇:“王爷是要决定支持三皇子了?”   “这有什么不好?”楚斐勾唇笑道:“往后我的动作只会越来越多,如今只有书院,倒还可以兜着,等时间一长,不说其他皇子,皇帝也会看不过眼,如今我光明正大的支持三皇子,以后无论我做什么,都能用老三当借口。”   “可王爷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三皇子也不会立刻相信王爷。”   “我知道。可我也不相信他。”楚斐说:“我是在皇后宫中长大,老三的娘是静妃,他们都以为我会支持太子,从前我和老三交情可不深,我忽然支持他,旁人都要觉得奇怪,更遑论是他。”   “王爷又要如何得到三皇子的信任?”   楚斐深深看了她一眼:“阿暖,这你竟没有猜到?”   宁暖疑惑地看着他。   “这皇宫里头,不管是同任何人来往,心里头都得隔着一层,哪怕是你想要与人亲近,也得瞒着死死的,不敢声张。”楚斐说:“我不需要从前和老三的有多好,我只要给老三一个理由,让他知道我对他并非没有感情便好。”   宁暖若有所思地应下。   “阿暖,从前宁朗给过你什么东西,让你留到了现在?”   宁暖想了想,这样的东西倒还不少。   宁朗小时候就贪玩,可一直惦记着她,每回出门回来都会记着给她带上小玩意儿,这习惯到现在也没有变。那些吃食是立刻进了肚子,可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却是留了下来,到现在还被宁暖收在一个箱子里。   楚斐就准备了这样的东西。   一个年代久远,看上去被主人小心保管,带着江州特色的孩童玩具。   三皇子的生母是静妃,静妃出自江州大族,只是不幸的是,静妃早早便已经去世。   当三皇子收到这样东西时,先是愣了一下,等他打开随这个玩具送来的信时,才总算是明白了过来。楚斐在信中说,他小时候得到过静妃的帮助,因着他记着静妃的恩情,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助三皇子。至于这具体帮忙是什么,楚斐在信中含糊了过去,三皇子也不在意这些,左右静妃也已经去世,也没有办法找她对证。   三皇子想要的,也只是一个理由而已。   而楚斐随信送来的这样玩具,他也的确眼熟的很,这样带有江州特色的东西,整个皇宫之中也只有他有过,是他的母妃给他的。至于这样东西,安王手中是否出现过,他也记不太清楚,他能记得的,就是自己与安王并不亲近。   可要是他母妃的确和安王接触过呢?   身在皇宫之中,三皇子也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例如皇帝和太后虽然宠爱安王,可也并不是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也许是旁观者清,尤其是出宫建府以后,他们几个都入了朝堂,他也看得清楚。许多次,分明是他们闯下了祸事,可他们的父皇都会找来安王为他们扛。若是真心宠爱,哪里会舍得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和皇上也没有付出真心,许是安王也察觉了什么,才会被他母妃偶然的一个帮助感动,连一个小玩具都珍藏到了现在。虽然与他不亲近,可看在他母妃的份上,愿意伸手帮他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他也是利用安王而已。   与其让他的傻皇叔被其他人利用,难道不是将这好处留给自己更好?   三皇子很快便将心中原来还有几分的疑虑压了下来,很快便和安王建立起了合作的桥梁。   当宁暖得知以后,还沉默了许久。   楚斐道:“阿暖,你家里人一直待你好,所以你也许不明白。在皇宫里头,连孩童都知道不能随便与别人交心,哪怕是皇子,也是妃嫔固宠的工具,皇后待太子极好,可她也不是我的母妃。”   这皇宫里头,哪怕是再小的皇子,哪怕是一生下来便没了母亲的,到底也是有一个皇帝老爹在。他的皇兄为人如何,他是知道的,对所有孩子都不错,在他的那些侄子长大之前,都得到过皇兄的喜爱。   也就只有他,既没有母妃,也没有父皇。   若说皇家最不相信感情,可也最相信感情能牵扯住一个人。更别说他原先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如果不是被感情牵制,他哪里会毫无怨言的帮着自己那些侄子背了一个又一个的锅。   三皇子就是看到了他这般,才会相信他的说辞。   宁暖还是有些不明白。她平日里一点就通,可今日却是难得有些茫然,不明白三皇子为何这样快就相信了楚斐的话,而楚斐又这样笃定三皇子会相信。   如果不是朝夕相处,亲眼瞧见,哪里能随便信一个平日里就不熟的人?   哪怕是小时候受过一点恩惠,可这么多年了,这一点小小的恩惠也能记到现在?   安王毕竟是皇上的弟弟,不管背后如何,可面上装的却是好的,且不说静妃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情,哪怕是做了,也许也是为了讨好安王,讨好皇上,像她这样讨好的人肯定也不少,为何就静妃被这样记着?   宁暖可实在想不明白。   她从小也是受父母宠爱,兄长爱护,直到如今,江云兰和宁彦亭都是将她捧在手心,宁朗哪怕是去了青州,也时时惦记着她,还大老远给她寄过不少青州的东西。宁暖也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关爱,这才努力的回馈他们的感情。她是重感情的人,可感情也分对象,例如宁晴这些,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却也是不会对她有半分心软,因为宁晴从来都没有真心实意对她好过。   看出她难得的迷惑,楚斐笑道:“阿暖,你瞧,哪怕是你觉得不合理,老三他还是相信了,你听我的便是了,再也没有比我更了解他们的人了。”   宁暖只好也不再提。   虽然她纳闷,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三皇子竟然当真是相信了楚斐。在楚斐这次示好以后,三皇子为表示感谢,也主动给他透露了一些自己时手中的牌。   三皇子低调多年,可在朝中也并非毫无建树,他在江州的势力甚至也超乎楚斐的想象,朝中有不少来自江州的官员,大半都是他的人,其中还有不少是中立派,还有些甚至是太子与大皇子正在拉拢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竟在背地里投靠了三皇子。   礼尚往来,楚斐也给他透露了一些关于太子和大皇子的事情。   他手中有着一些暗卫,那些暗卫之中有搜集情报十分厉害的,楚斐私底下便收集了不少关于这些皇子的事情,如今他挑挑拣拣,送了三皇子一些,用来示好,也让三皇子看出他的好处。   三皇子果然大为惊讶。   “皇叔,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手底下竟然有这些能人?难道连父皇也不知道?”   楚斐颔首。   三皇子目光探究。   楚斐便道:“为了保护自己,人总得在手里藏一些底牌。”   而如今为了三皇子,他可是连底牌都拿出来了。楚斐暗示。   三皇子果然明白了。   至于这些暗卫,与宁暖说起来的时候,楚斐却也解释的十分详细。   “你记不记得,我母妃以前和慧真大师交好过?”楚斐说:“我母妃入宫以前,曾有幸帮过慧真大师一个小忙,从此就和慧真大师熟了起来。我这些人手,也是大和尚先前帮我找来的,从前好似也是我母妃的人,直到我出宫建府,才交到我的手里,按照他的说法,是我母妃临终之前拜托他的事情。慧真大师叮嘱我,让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因着是我母妃的临终嘱托,我才没有和皇上与太后说。”   没成想,上辈子就是这些人护着,他才能从京城逃到云山寺。哪怕是最后还是没有逃过死劫,可他也不得不感激慧真大师一番。   如今看来,这却是他母妃留给他最后的保障。   楚斐说起来,却也是有些唏嘘。   “多亏了慧真大师。”宁暖庆幸道:“若不是王爷手中还藏着这些厉害的人物,恐怕王爷如今也难走许多。”   楚斐不禁点头。   他从小到大,慧真大师的确是帮了不少的忙。淑太妃去世时,他还尚在襁褓,什么事情也记不住,更不会说话,好在淑太妃机敏,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慧真大师,而慧真大师也记了这么多年,到如今都还站在他身后。   甚至是上辈子,直到最后一刻,哪怕是兵马围了云山寺,慧真大师也没有松口将他交出去,还是他自己走了出去,接过了那一杯毒酒。   ……   二月初九,春闱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这回祝寒山已经住在京城,甚至也不用宁家多帮忙,所有事情都被薛家揽了过去。   薛小姐紧张不已,也不管她还有没有嫁过去,每日,薛家的马车都会停在祝寒山住着的那个小院子门口,薛小姐每日都会带着补汤上门,比祝寒山这个考生还要更加紧张。   江云兰原先还想要帮忙,哪怕是帮不了祝寒山,在祝寒山忙碌时,帮忙照顾祝老夫人也是可以的。可薛小姐全都揽了过去,还特地多派了一个丫鬟来照看祝老夫人,把所有事情都处理的服服帖帖,让江云兰挑不出一点错处,也插不了手。   见薛小姐这么紧张,江云兰也只得放弃,回头便打趣薛夫人,让薛夫人无奈不已。   春闱开场当日,薛家的马车将祝寒山送到了考场门口,薛小姐将一应准备交到他的手中,目光担忧而坚定。   “阿暖说了,你一定能考中的。宁夫人说,你肯定能考中,就连我爹也这么说。”薛小姐手上紧张的发抖,可嘴巴仍然说着坚定的话:“你放心好了,你肯定能考中。”   祝寒山无奈。   近日被薛小姐灌了无数补汤,他的气色也比先前好了很多。别的考生在准备春闱时身形消瘦了许多,他倒好,腰都粗了一圈,连去年的衣裳都不合身了。   祝寒山将东西接过,也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考中的。”   薛小姐长舒一口气,继而又很快开始担心他会骄傲自满一时失手,整个人又比先前还要更紧张了。   她目送着祝寒山进了考场,在外面等到连一个考生也没有了,这才上了马车,急匆匆地去了安王府,去找宁暖。   宁暖早有准备,一早便坐在屋中等着她来,听到丫鬟通报时,竟是半点也不觉得意外。   薛小姐一进门,便立刻抓住了她的手,紧张地说:“阿暖,祝公子他已经开始考了……”   宁暖熟练地安慰道:“如今会试既然已经开始,那你也要在家中等待九日,才能等到祝公子出来,这九日之内,你也见不到祝公子的人。与其这般紧张,不如好生休息,省得祝公子还未出考场,你就先累出了病来。若是这样,祝公子出来以后,定会心疼你。”   薛小姐忍不住害羞,可还是放不下心,又担忧地道:“足足九日,我听我爹说了,这里头的环境可不好,祝公子身体也不好,往年有不少考生病倒在里面,万一祝公子也病了,怎么办?”   宁暖:“……”   宁暖又安慰她:“薛大人已经打点过了,这东西也准备齐全了,祝公子的身体也比先前好很多,先前乡试时都撑过来了,更别说这回了。”   薛小姐点了点头,又问:“万一呢?”   宁暖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从盒子里拿出来新做的首饰,果然,薛小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首饰给转移了。   “阿暖,这又是安王殿下送给你的?”薛小姐惊艳地道:“安王殿下待你真好,我在外面便听说,安王殿下最是宠爱你,什么好东西都要捧到你面前,连我爹都和我提起过呢。”   宁暖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声道;“王爷就是太张扬了一些。”   “那又如何,京城里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薛小姐憧憬道:“若是祝公子以后也能这般待我……”   “祝公子待你一向是极好的。”   薛小姐不禁面色通红。   祝寒山性子孤傲,可对薛小姐却是真心实意,当日薛大人提出定亲时,他立刻答应下来,薛小姐还有几分担心,后来祝寒山怎么也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意时,薛小姐更是担心。直到后来,江云兰出面,让祝寒山从祝家村搬到了京城里头,从那个时候起,祝寒山对她的态度便一下子软化了许多。   先前隔得远,她也见不着,可如今离得近了,她却是感受到了。祝寒山的手头宽裕了许多,可他仍然还在抄书挣银子,挣来的钱一部分做家用,一部分让祝老夫人存着,可每回得了银子时,也都惦记着要给她买东西。薛小姐的房中,可是已经藏了不少东西了。   甚至是,如今祝寒山也愿意将他的心情说出来,薛小姐就更不会误解他,也更能感受到他的自卑与踌躇。   薛小姐红着脸,低着头,手中绞着帕子,嗫喏道:“等殿试过了以后,我和祝公子便要……便要……”   “便要成婚了。”宁暖接道。   薛小姐脸色更红,这回从脸红到了耳根,连指尖都是通红通红的。   宁暖笑道:“我定会给你备足贺礼。”   薛小姐羞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被宁暖一打趣,她一下子便将先前的紧张忘了干净。等她从安王府出来时,才总算是重新想起,只是满心都被自己的婚事占据,竟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等到九日以后,考场大门大开,薛家的马车早早便等在外面,瞧着祝寒山从里头出来,下人便立刻迎了过去。   祝寒山下意识地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   下人笑眯眯地道:“祝公子,我们老爷派奴才来接您,我们小姐也在府中等着呢!”   祝寒山顿时羞赧。   上回考完乡试,是直接去了宁家,这回他考完,便是直接去了京城里的家。   连考了九天,他已经是精疲力尽,回去匆匆洗刷了一遍,便立刻倒头就睡。等到一觉睡醒,才总算是重新打理自己,坐上了等在外面的挖车,去了薛家。   而薛家,不只是薛家人,连宁家人,还有安王都来了。   众人又是预先恭喜了他一番,祝寒山还难得地道:“此次会试,我觉得很有信心。”   薛大人皱起眉头:“不可大意。”   祝寒山连忙应是。   宁家众人却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番,尤其是宁彦亭,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上辈子,祝寒山就得了不错的名次,甚至后来还考中了状元,这辈子他说有信心,那肯定也是很有信心了!   等会试一放榜,果然,他中了会元。   上回乡试是解元,这回会试又中了会元,这可是连中两元了!   祝老夫人一听到消息,便高兴地差点晕过去,等镇定下来以后,又连番说菩萨保佑。而薛大人面上也满是高兴,不论祝寒山殿试发挥如何,光是连中两元,便已经是很值得夸赞的事情了!这还是他未来的女婿!   宁暖自然也没忘记写信到青州去。   青州也早早准备好了东西,寄了过来。上回是张虎皮,这次是张狐狸皮,只是狐狸皮子有些不好看,看上去死得时候模样便有些凄惨。   宁朗在信上说,这是他自己头一回打猎猎中的东西,只靠着自己,没让任何人帮忙。   祝寒山仔细收好,又纳闷:“那上回那张虎皮不是他打的吗?”   宁暖憋笑,也没有拆穿自己的哥哥。   会试之后便紧接着殿试。   这回薛小姐是真心实意的紧张了,她拉着宁暖的手,无论宁暖如何劝也静不下心来,一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就会立刻冲出去,当发现和祝寒山无关时,便又会失望的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祝寒山考完,她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而殿试的成绩,也很快就出来了。   祝寒山和上辈子一样,得了状元!   宁彦亭和江云兰早有准备 ,宁暖听他们念叨过无数次,也有了心理准备,唯独祝老夫人,听到消息时,怎么也不敢相信,拉着通报的人确认了好几遍,直到几遍都是肯定的答案时,她才倒吸一口凉气,这回直接就昏了过去。   众人一阵兵荒马乱,好半天,祝老夫人才悠悠转醒过来。   许是因为喜事的缘故,这回她的气色很好,仿佛连多年病痛也没了,脸上满是喜意。   祝寒山中了状元!   乡试得了解元,会试得了会元,再加一个状元,那便是连中三元!   三元及第!   往前数几十年,都已经没有哪个考生有过这样的荣耀,一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只对祝寒山来说,除了状元以外,还有一件人生大事摆在他的面前。   正如薛小姐先前说的,殿试结束以后,他与薛小姐终于成婚了。 第125章   冻了一个季度的枝头冒出了新芽,又长出了花骨朵,颤颤巍巍地绽放在枝头。   街上行人也已经换上了春衣,等薛家祝家两边的热闹过后,薛小姐嫁给了祝家,与祝寒山、祝老夫人一块儿住进了状元府。薛夫人心疼她,还送去了许多丫鬟下人,许是中了状元的缘故,也有可能是担心薛小姐,祝寒山也并没有反对。   祝寒山入了翰林院做修撰,宁朗早知道他会中状元,因此也算好了日子寄东西过来。状元的贺礼与会元的贺礼是前后到的,中间也没有差多少天,先前会元的贺礼是一张有些破的狐狸皮子,这回状元的贺礼,却是与从前不一样,竟是他特地请教了青州的书生,在青州淘来的一些珍本。   他与杨真回了青州以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启蒙学堂的事情。杨真对此也十分重视,青州的进度也比京城都还要更快一些,京城还需要建屋子,青州却不用,杨真直接拿了将军府当做启蒙学堂的地点。   将军府地方大,足以拿来做学堂,杨真和宁朗都不介意。找好了地方,两人便去找在青州的书生,特地请了有举人功名在身的张夫子过来坐镇。杨真在青州的名声不低,她招呼一声,很快便有不少人将孩子送了过来。   而这启蒙学堂最开始的学生,却是青龙寨里头的那些山匪。   因着连自己的事情都交给了杨真,宁朗便彻底闲了下来,见这些山匪每日都要来启蒙学堂来上课,仗着自己先前还考出过一个秀才,他便自告奋勇来监督这些山匪。左右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杨真便让他去了。   因着这个缘故,宁朗反而还和学堂里的那些书生交好了起来。他为了送给祝寒山的贺礼而烦恼的时候,也是那些书生们提的意见,连那些珍本,也都是那些书生费心帮他找来的。   祝寒山得了这件礼物,也很是喜欢,听闻他在忙着学堂的事情,还特地整理出自己从前的读书方法,给他寄了过去。   而京城这边,楚斐多出了些银子,那些工匠便卯足了劲,甚至比先前预计的还要早一段时间建好了启蒙学堂。   楚斐早早就已经找好了老师,早所有人的翘首期盼之中,启蒙学堂终于开始招收学生了!   京城里的百姓等了许久,可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一看到学堂外面贴出了告示,便立刻将自己的孩子带了过来报名。   这学堂也不是报名报了就能上了,由专人登记下名字信息,另外还会派人去调查这些学生的来历,若是真的符合标准,才能进入学堂里。报名这日,学堂招收到的所有夫子都来了,所有百姓们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崇拜和敬畏。   而楚斐也带着宁暖过来走了一圈,因着他平日里行事张扬的缘故,不少人都认得他,百姓们一见着他,纷纷激动不已,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加入,却满脸都是他感激,比见着了那些夫子都还要激动。   宁暖在他的身边,更能感受到这些百姓对他投来的视线。她转头,瞧着楚斐脸上自得的模样,不由得莞尔。   很快,众人的注意力便落到了跟着安王一块儿来的男子身上。   三皇子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这些百姓的目光,他闪身避开一个擦肩而过的人,皱着眉头对楚斐道:“皇叔,我们到这儿来做什么?”   “今日学堂报名,可是人最多的时候了,如果不是这个时候来,平日里你又哪里能见到这么多的人?”楚斐含笑道:“脸色好些,让他们都看清楚你。”   三皇子眉头紧皱:“皇叔,这儿人这么多,若是有刺客该怎么办?”   “你不是带了人来?”   三皇子着急道:“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斐可不管这么多,他的人可都藏在暗处守着,哪怕是有刺客,也会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他和阿暖。至于三皇子,三皇子身边也带了人过来。   楚斐将三皇子拉到了一处空地,然后清了清嗓子,扬声将学堂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安王殿下?”   楚斐指了指三皇子:“这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此次启蒙学堂的建立,便是他帮了本王不少忙。”   众人闻言,一时目光热切,看向三皇子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与看楚斐时一样的感激和敬畏。   三皇子咳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次启蒙学堂的建立,他倒的确是出了不少的力,这银子大头是他出的,夫子也是他费了大工夫找来的,虽然其他皇子也有帮忙,可安王不管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第一个便是先找他,他自然也是尽心尽力。   果然,如今这启蒙学堂建立的大部分功劳,都落到了他的头上。至于其他几位皇子,便是连名字也不会提起的,从旁协助的人。   三皇子站出来,想着平日里楚斐说的,对着百姓们说了一番为他们担忧、想让所有人都读书的话,瞧着百姓们一个个神色激动,他这才满意地退了回去。   “皇叔,我明白了。”三皇子说:“您的意思,便是让我得民心,若是所有百姓都向着我,也能提供不少助力。若不是我亲自到了这儿,这些百姓们也不会见着我,若是他们见不着我,恐怕也不会像是现在这般记着我。”   楚斐挑了挑眉毛。   “这学堂办起来,还有不少书生们在说好,还写文章夸了皇叔,连我也沾了皇叔的光。”   楚斐道:“是本王沾了你的光才是,若不是你,这启蒙学堂也办不起来。”   “皇叔可千万不要这样子说,若不是皇叔,侄儿也想不出这样的点子。”三皇子羞愧:“也正是皇叔,才这样心怀天下百姓,关心百姓们能不能读上书,侄儿实在不如皇叔。”   楚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做这些,可不也全都是为了你?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才好。”   三皇子又是一番感动。   两人心中的算计,也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只是面上却装得很好,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在学堂走了一遭,当学堂结束报名以后,安王和三皇子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都在夸赞着他们。   三皇子从前一直十分低调,这一回是难得走到了明面,大皇子和太子也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听着京城里头的传闻,可以说,原先安王在京城里头的名声变好时,两人对安王有多忌惮,如今就对三皇子有多忌惮。   可无论大皇子与太子有多不甘心,三皇子却是势头正盛,尤其是皇上交代他几件事情,他全都完成的十分完美以后,就连朝中不少大臣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不少人都开始观察三皇子。   一时,大皇子、太子、三皇子势同水火。   ……   青州。   宁朗从青州的启蒙学堂里踏出来,听着里面传来的读书声,顿时满意不已。   这些读书声里头,可大部分都是山匪们粗重浑厚的声音,将青州百姓送来的孩子的稚嫩声音都压了过去。青州地广人稀,人不多,这启蒙学堂办起来,倒也没有京城那么复杂,甚至还有些人因为怀疑,宁愿请先生回家教,也不愿意将孩子送到这儿来。他们自然也不勉强,因此这学堂里面如今大部分学生都还是山寨里的山匪。   宁朗虽然不学无术,可先前却也被宁彦亭压着考了一个秀才,到如今,他虽然将大部分知识都忘光了,可光一个秀才的名头,便已经很能让其他人对他充满敬佩。   更别说他还有一个朋友刚考了状元、还是许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三元!   这些日子,宁朗可是风光的很,不但青龙山上那些山匪对他礼遇有加,就连这学堂里的这些夫子,对着他也是一口一个宁秀才,让宁朗得意的不行。   他仰头看了一眼将军府门口的牌匾,如今这牌匾已经变成了青鹿学堂了。   宁朗摸了摸怀中的钱袋,又连忙走了出去。   他在这学堂里帮忙,可一不用读书,二也不会教书,最后便帮着做一些杂活,洒扫的事情他不会,可却能包办采买,青州城里的人都认得他,看在杨真的面子上,谁也不敢宰他。   肉都是山上打来的猎物,每天都会有山匪将猎物送下山来,将军府的院子里也种了不少瓜果蔬菜,虽不能填饱所有学生的肚子,却也帮了不少忙,而剩下的,才是宁朗负责买的。   他赶着自己的驴车,去了一趟米店,照往常一样要了一百石的大米。瞧着数目虽大,可学堂里那些山匪个个胃大如牛,一顿可以吃五六碗,宁朗一次就要买许多米。   宁朗掏银子的时候,才听到米店老板尴尬地道:“宁秀才,这米涨价了。”   “涨价了?”宁朗眉头一皱,掏银子的动作也顿了顿:“这米不是月初才涨了一回?怎么又涨价了?你莫不是在故意讹我?”   “小的哪里敢,可小的也是和宁秀才你说实话,这米的确是涨价了,前两天便涨了。”米店老板说:“宁秀才是不知道,如今这米是一天一个价,您幸好今天来了,要是明天,说不定还要再涨一回呢。”   宁朗皱着眉头,看了米面旁边的木牌,上面写的价格也的确是老板所说的那个。他再看看其他人,进店的百姓个个愁眉苦脸,却也没有和他一样反对。   竟然是真的涨价了?   宁朗往钱袋里头多拿了一锭银子,交到了米店老板手中。   他看着米店工人将那些米搬上驴车,又赶着驴车去了街上,在平日里光顾的小摊子上包圆了所有蔬菜。   他要掏钱的时候,又听小摊主不好意思地道:“宁秀才,这菜涨价了。”   宁朗动作一顿,忍不住惊讶:“怎么你也涨价了?”   小摊主说:“不只是我,这整条街上的东西,可都涨价了。”   宁朗不信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跑到远处的摊子上问了问,竟还当真比方才那个小摊主说的价格还要贵。   他满脸茫然地跑了回来,掏银子的时候还有些迟疑,不由得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好端端的,米涨价了,连你的菜也涨价了?”好在学堂里吃的肉都是山上的猎物,不然他真掏不出这多余的银子。   “宁秀才,这整个青州城里头的东西,可全都涨价了,不只是我这一家。”摊主说:“您是不知道,最近这天气越来越热,连河的水位都低了一截,我们这也还算是好的,听说尧城那边,这米价都是我们青州的三倍了!”   三倍!   宁朗不禁咂舌。   如今的米价已经比之前涨了许多,三倍又是什么概念?那可就是天价了!   宁兰心事重重地赶着驴车回了学堂。   近日天气越来越热,他原先还想要买一些西瓜分给学堂里的学生,如今倒好,多带出去的银子也花光了,西瓜却是一个也没有买回来。宁朗原本还想要去给杨真买一份桂花糕,结果倒好,连桂花糕也涨价了!   这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到了晚上,他回了山寨,才将这事情和杨真说了。   杨真闻言,点了点头,也道:“我也感觉到了。”   “什么?”宁朗茫然:“你发现了什么?”   “山上原来还有个泉,你知道的,上回我还带你去过,那个泉的水流到山上,汇入河中,最近日子里,那泉水比先前细了许多,可能再过不久,这泉就干了。”   “干了?”宁朗一怔,一下子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他又立刻反驳:“不可能呀……”   “什么不可能?”   他上辈子可没听说过青州发生过什么干旱,若是有,这样子的大事,他不可能会不记得。   宁朗迟疑地摇了摇头:“难道真是我记错了?”   “你记错了什么?”杨真好奇。   “没什么。”   “不过安王先前就提醒了我们,让我们早点做准备,想来说的也是这个吧。”杨真道:“按照安王说的,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可得早点注意,还要提防最近青州有没有什么多出来的人。”   宁朗点了点头,又纳闷道:“安王还和你说了这个?”   若是连安王都记得,那难道当真是他记错了?   “安王也没有说过这个,只是和我说,青州接下来会有可能发生暴乱。”   “那这暴乱严重吗?”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不严重。”杨真道:“从前青州也有过这样的天气,异常的变热,河面水位降低,只是运气好,也没有发生干旱,也不知今年会如何。”   宁朗放下了心。   安王虽说要他们早些准备,可却没有说过是准备米粮之类的,想来这干旱也没有发生。至于这青州暴乱,应当就是其他地方的人跑过来了。   他就知道,他根本不记得还有这回事,想来也不会太过严重。   只是被杨真提醒,接下来的日子,宁朗下山的时候便警惕了起来。   虽然一口气买了能够支撑好几天的米粮,可宁朗还是每日都要往米店跑,看着米面的价格慢腾腾上涨,他还去了自己平常光顾的小摊子,蔬菜的价格也是日益上涨,时间长了,甚至来摊主出现的时间也不规律了。   宁朗就和他打听。   “这不是天气越来越热,连水位也降低了,可人活着,地里头的庄稼也要照顾,地上干,就要多浇水,跑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可这菜长得却也没有以前好。”摊主愁眉苦脸的:“若是天气再热下去,恐怕这菜也要干在地里头了。”   宁朗忧心忡忡。   而楚斐也在这个时候寄了信过来,说是先前他的人手囤了不少米粮,全都交给杨真处置,他还在信中提到了尧城,这些米粮,便是用来支援尧城的。   尧城便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了,听小摊主说,那儿的米价已经是青州城的三倍了。   与此同时,青州城里来了很多生面孔。   因着杨真有在刻意留意,因此当那些人出现在青州城里头的时候,他们便立刻发现了。   只是这些生面孔却不是他们原来想象中的暴徒,而是一些商人。尧城的商人听闻这边米价便宜,便特地赶过来,从这儿买了米,再运到尧城去卖,虽是路途遥远,可转手便是成倍的利润,因此也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连来青州奔亲戚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宁朗闲着,也就每天还往青龙山上跑,去观察山上的泉水,杨真说的没错,那泉水当真是比先前细了不少,只是原来山泉水注很粗,如果不是杨真这样眼力极佳的人来,也看不出什么不同。宁朗跑了两回,后来便带上了一根皮尺,每日丈量长度,过了一月,他总算是量出了不同来。   竟是比第一回 量时还细了三分之一!   青州米价疯涨,总算是引来当地官员控制,让米价维持在了一个合适的价位。只是来青州城里头的人却更多了,先前是商人,后来是奔亲戚的,再后来,就变成了衣衫褴褛的乞讨之人。   青州大街上的乞丐一下子多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小孩子乞讨,宁朗还有些于心不忍,买来馒头给他们,可后来人越来越多,哪怕是他买一整袋的馒头也分不过去,宁朗顿时头疼了起来。   他问了杨真,又在青州城里头找了一个破庙,来收留那些乞儿,而去学堂里读书的山匪则也时常过来,在附近转悠,担心会有人打这些乞儿的主意。   而宁朗也从这些乞儿口中得到了不少消息。   “尧城如今已经乱了,米太贵了,什么都贵,大家都买不起米了。”一个乞儿说:“我爹娘把我卖了换米,我们家有好几个人,那些米能吃好久呢。但是我逃出来了,也不知道我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我家穷,他们来青州的路上就饿死了。”   “青州城大,听说米也便宜,我们就过来了。”   宁朗心情沉重。   尧城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传到了京城,皇上下令派人带着米粮去赈灾,只是尧城比青州还要远,路上也要耽搁不少时间。   楚斐早早就有准备,可这是天灾,哪怕是他提前知道了,也无法做出什么改变,只能多储备米粮,早早便从一些富裕的江南地区调了粮食过来。可尧城缺水,米粮好运,水却是不好运的。   渐渐的,青州城里头还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成年人,青州城里头每一口井边上都有人拦着,每一个青州百姓全都紧张了起来,更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水。   宁朗越发忧心忡忡。   杨真安慰他:“我们早有准备,安王殿下也给了我们不少东西,你想想,要是什么也没有,只会比如今还要更惨,现在尧城那边的米价也控制住了,你大可以放心下来,只要等天上下雨就可以了。”   “可这些天,天上一直没有下雨。”宁朗担忧地说:“先前下了几回,却也没有下多久,上一场雨都已经是许多日之前了,也不知道下一场雨是什么时候,看这天气,好像这些日子都不会下雨。这暂且不说,来青州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知道的,我都看着呢,若是真的有人想趁机打不好的主意,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些日子里,山匪们可全都下山来了,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平日里也在山上打野兽,自带凶悍之气,与青州的那些将士们一起在青州城里头巡逻,先前还有几个从尧城来的灾民想要占据一口水井,还是他们先发现,先制止了暴动。   城门不可能关,也不可能拦着人不给进来,因此山匪们便在城中多转悠,一看到有什么不对的,便立刻冲过去阻拦。就连学堂里头,如今也只剩下了孩子们,在里头学习启蒙的山匪也全都出来,一起在保护着青州城。   在宁朗的担忧之中,杨真做好了准备,他们每日都派人看着城门,直到有一日,一队有规模的衣衫褴褛的人从尧城到了青州城外。 第126章   上辈子,青州发生了暴乱,圣上震怒,是楚斐带兵前去镇压,因此,对于青州发生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算是少。   上辈子也发生了这样的事件,天气奇热,大地干涸,水位下降,又迟迟没有降雨。尧城是受灾最厉害的地方,那儿本来就雨水稀少,当天上也不再下雨以后,便让所有尧城百姓都生活的困难了起来。青州是个不小的地方,也是距离尧城的那些城市之中最容易被人惦记的那个,有从尧城来的流民混入了青州,趁守城的官兵一时不察,很快就发生了暴乱。   这辈子,有楚斐叮嘱,当那伙流民进入青州城时,杨真等人很快就发现了。   杨真在青州的地位不低,她原先是杨将军的后人,青州百姓受杨将军恩惠,就连这儿的官兵都记得杨将军,因此对她也是礼遇有加。而青龙寨是青州最大也是唯一的土匪山寨,山上的山匪们时常从山上下来售卖猎物,或者帮青州百姓解决一些小纠纷。青州里头的人没有不认识杨真的,见着了她,也会称呼一声杨先生。   杨真说要守着城门,注意来青州的人,守城的官兵便一直警惕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流民,而青州的百姓也一直按照杨真说的,守着水井,每人每日都只打两桶水,不敢多打,也不让其他人能多打。   青州人身形大多高大,凶悍的山匪混入其中,也让人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那群流民等在外面进城的时候——如今来青州的流民越来越多,每一个人进城时,都要被盘查一番。其中一人凑到领头人身旁,小声问道:“大哥,真的没问题吗?”   领头人面色紧绷:“你听我的就是了,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那人又缩了回去。   好不容易队伍排到了他们,城门口的官兵看了他们一眼,又让他们拿出路引,一个一个盘查过去,见身份没有什么特殊,这才放进了城里去。等这群人都进了城,很快便有人飞快地朝着原来的将军府,如今的青鹿学堂跑了过去。   ……   京城。   相比起宁朗只注意着青州的变化,关于尧城发生了什么,宁暖他们反而知道的更多一些。   当天气开始发生变化的时候,楚斐便开始做出了准备。上辈子,尧城受灾严重,消息传到京城,所有人都为之担忧,而楚斐作为后来又被派去青州镇乱的人,知道的也更清楚一些。   因此大致到了时间,他便很快引导着众人去探查尧城的事情,很快,尧城受灾的事情就呈上了皇帝的案头。   尧城出了事,皇帝自然派人去解决。天上不降雨,自然也就只能去寻找地下水。楚斐还隐隐约约记得当初是谁出了大力,因此也很快便将那人找了出来,推到所有人的面前。   而尧城发生动乱的事情,他也早早知道,更是早早便去提醒了皇帝。   只是这回,带兵去镇乱的不是他,而是大皇子。   “这事情吃力不讨好,哪怕我做得再完美,上头那人也不会高看我一眼,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大皇子去,若是事情解决了,那他也能重新得到皇帝亲眼,要是事情没解决好,那杨真他们也能出场,不管怎么说,对我们都没有坏处。”楚斐搂着宁暖,舒舒服服地躺在王府里:“阿暖,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多吃两块西瓜。”   天气热起来,去年江云兰给她做的玉垫便派上了用场,楚斐又给她拉了一车的冰过来。   这冰的用处可多了,放到冰盆子里,屋子里的温度便降了下来,而楚斐又灵机一动,把牛乳浇入碎冰里,把果肉铺在牛乳碎冰上,却是成了一道吃食。宁暖很是喜欢,就连楚斐也忍不住多吃。   普通人连碰也碰不得的稀罕玩意儿,到了他的手中,却是成了冰镇水果的工具,若是让别人瞧见了,指不定还要大呼浪费。   只是宁暖和他待久了,见惯了楚斐张扬的模样,如今竟也是接受了下来,半点也没有觉得不对。   “可王爷做了这么多,却都成全了大皇子,那不是太可惜了?”宁暖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问:“王爷为何不对皇上说,让三皇子去镇定尧城的暴乱,若是这样,三皇子也更能在皇上面前露脸。”   “……”楚斐沉默了一下,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   “那王爷为何没有坚持?”   “只是这事也的确是又大皇子去才行。”楚斐说;“太子是不会离开京城的,而老三却也没有大皇子强壮,阿暖,你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让老三去,也许还没有到尧城,他就已经先倒下了。”   “……”   宁暖想了想,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前见过的三皇子的模样,也不得不承认,楚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三皇子深居简出,模样瞧着就是个读书人,他的身形不算是高大,身边虽然有着人保护,可自己却也没有厉害到能在战场之中保护自己的程度。相反,大皇子却是几个皇子之中最合适的,平日里,大皇子就喜欢去军营里头训练自己,让他去平定尧城暴乱,是再合适不过。   “我已经给杨真去了信,等大皇子一到,就全力协助大皇子,等青州的暴乱平定以后,就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从青州到京城里来。”   宁暖是知道杨真背景的,因此也有些担忧:“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   “杨姑娘一直在青州,等她到了京城,也会有人认出她来。”   “她那时候还那么点小,能有谁认出她来?再说了,杨家自很久以前就一直在青州,而青州里头的人都护着杨家,哪怕京城里头有人记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得的也都死了。我去查过,先前陷害杨家的人也死得就剩下个孤儿寡母,以防万一,我也给杨真准备了新的背景,杨真是青州的地头蛇,她自己也能处理好。”   宁暖点了点头,这才放下了心。   若是杨真到了京城,那宁朗也能回来了。她不禁憧憬起来:“若是哥哥也能回京城的话,以后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你这样想他回来?”   “是我爹娘,我出嫁以后,宁府里头就只剩下他们了,我怕他们觉得无聊罢了。”   楚斐不禁笑道:“你娘会无聊?”   宁暖想了想,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薛家也只有一个女儿,自薛小姐出嫁以后,薛家也就只剩下了薛夫人。薛夫人一个人在家中,觉得冷清的很,可她又不好意思去打扰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便去找同样嫁了女儿的江云兰,两人如今时常凑到一块儿,连薛大人和宁彦亭有时都找不到人。   反倒是让薛大人和宁彦亭的关系好了不少,被两位夫人抛下时,两人也会结伴出门同游。   宁暖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暖,与其你想着宁朗,还不如多想想我。”楚斐蹭到她身边,道:“这些日子里,你每日都往学堂那儿跑,可是已经有许久没顾着我了。”   “王爷……”宁暖无奈。   楚斐理直气壮地道:“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这京城里头,有谁不知道,安王妃最是关心那些孩子,一有空便去学堂那儿,我上回去看了一眼,那些人喊你喊得可是亲密的不行。”   宁暖越发无奈:“那些孩子不过五六岁,王爷难道连那些孩子的醋也吃?”   “为何不行?”楚斐的声音听不见半点心虚:“如今你每日去学堂的时间,可比在王府陪我的时间花得多了。”   “……”   宁暖无语,轻轻按住他凑过来的脑袋,推了出去。   ……   青州。   因着管理有方,那些流民进了青州城,反而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混乱。   先前宁朗收拾出了一间破庙,来收留那些乞儿,剩下的流民也有学有样,占据了一些没人要的破房子,算是勉强安置了下来。青州城内的每一处水井都有人守着,每人每天能打多少水,也有定量,唯独让人头疼的,也就是这些流民的吃食。   如今米面价格疯涨,虽然控制了下来,却也停在了一个相比起之前来说十分高昂的价格,连青州城内的百姓都生活的有些艰难,更别说那些一路乞讨流浪到青州的人。他们更是身无分文,连想要买米都做不到。   刚开始,见着有人乞讨,青州许多百姓都会施舍一些,随着流民越来越多,大家口袋里的银子也越来越少,这个时候愿意发善心的人便少了。   有些流民身体强壮一些的,便去做工换钱,还有一些则开始打青龙山的主意,山上野兽多,若是能打来,也能填饱肚子。对此,青龙山上青龙寨里的山匪没有半点不满,甚至还划出了一块地给他们,让这些人在这里头打猎。   而在城中,对于那些找不到活,也打不到猎,甚至身体也不好的流民,城里头也出现了粥铺,一碗粥不算是稀,也不算稠,正好是饿不死人的程度。   可再多的安排和选择,也耐不住有人心怀不满。   在那队流民进入青州城以后,杨真便一直派人盯着他们,看着他们将城中另一处破庙里的流民全都赶走,自己占据了下来,后来又鼓动许多流民加入他们,直到某日,那些人也上山打了猎,开始在青龙寨门口发泄不满。   “让你们的老大出来!”几个衣着不算是整洁的人站在青龙寨门口叫嚣。   守门的山匪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飞快地跑了进去,很快,杨真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就是你们要找我?”   杨真一身男装打扮,在身旁那些魁梧的山匪的衬托下,瞧着就像是一个弱书生。   “怎么是个小白脸?”流民中爆出一声嘲笑:“就你也是这山上的老大?”   杨真眯着眼睛朝那人看去,仿佛是感受到了实质性的杀气,那人立刻噤声,满脸惊恐地看着杨真。   杨真又看向领头人,道:“你们打猎的地方不是在这儿,是在另一条路。”   “我们没走错。”领头人笑眯眯地道:“我们就是特地来找杨先生的。”   “哦?”杨真挑了挑眉毛。   “不知道杨先生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合作什么?”   领头人没有说,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杨真眉毛动了动,将他请到了山寨正厅,至于剩下那些一块儿来的流民就没有这个优待了,他们被拦在山寨外面,没有办法进来。   正厅里,宁朗低眉顺目地给两人端上了茶水,倒完茶水,他便站在杨真身旁,一副等待差遣的模样,任凭杨真瞪了他多少眼,他也没有挪动过半步。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还要在这儿保护杨真的!那人一看就不怀好意,若是对杨真做了什么,那可怎么办才好?   杨真瞪了他好几眼,示意他赶快离开,宁朗也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流民的领头人咳了一声,说:“杨先生的事情,也许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吧?”   “什么?”杨真朝他看去。   “杨先生瞒着其他人,可瞒不过我。”领头人笑道:“原先青州有一位杨将军,这事青州里所有人都知道,可不知道这些人知不知道,杨先生就是杨将军的后人。”   杨真面皮抖了抖,不动声色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杨先生就不要装傻了,杨将军当初的事迹,我听了也十分感动,同样的,我也很为杨将军感到不甘。”   “不甘?”   “杨将军忠君爱国,却遭小人陷害,当今圣上做了这等糊涂事,还连累杨先生要隐姓埋名,如今青州所有百姓都记着杨将军的威名,却不知道杨先生是杨将军的后人,此事,难道杨先生就甘心吗?”   杨真沉默,她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朗偷偷看了那领头人一眼,没由来的,他就不喜欢这人。   杨真身上发生的事情,可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可如今这人跑出来,说得多么同情杨真,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了解杨真的人不成?杨真可亲口和他说过,一点也不恨了!   宁朗哼哼,在心中狠狠骂了这个戳杨真伤疤的人一顿,又紧张地提起了心,等着杨真的回答。、   杨真没有直接应下,而是问这人:“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目的?”   “杨先生是杨将军后人,理应是站在战场上,可不应当屈居在这座小小山头,当一个山匪头子。”领头人摇了摇头,感叹道:“可也实在是太委屈杨先生了一些。”   杨真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直接说。”   “那我便直接说了。”领头人道:“不知道杨先生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帮你?”   “没错。”   “帮你做什么?”   “今年天气异变,已经许久没有降雨,杨先生没有出青州,或许不知道尧城发生了什么。”他摇头叹道:“如今尧城是民不聊生,地里所有的庄稼都枯了,什么都种不活,杨先生看,青州里头多了这么多流民,如果不是尧城待不下去,我们又何至于逃到青州来……”   杨真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直接说!”   领头人一噎,这才直接道:“杨先生难道不觉得,当今圣上在位已经太久了吗?”   杨真挑眉:“你想篡位。”   “……”领头人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下子噎住。   可杨真轻不和他客气,直接道:“你想篡位?靠什么?就靠你从尧城那儿找来的一群流民?那些人连饭也吃不饱,还想和官兵斗?”   “自然也不止这些人。”领头人自得道:“我既然敢来找杨先生,那也是做好了准备,不只是杨先生见到的这些,在尧城,还有我的大批人马,不瞒杨先生,如今尧城已经全都被我的手下控制住,我们已经占据了尧城。”   “那你找我,是想要做什么?”   “杨先生难道还不明白?我就缺一个像是杨先生这样的大将军。”   说到大将军的时候,这人加重了音。   杨真眸光微动,似乎是有些意动。   领头人满意不已,又说:“杨先生手下这些人,也是最好的将士。若是有杨先生帮忙,想来这青州……”   “你还想要占据青州?”杨真看着他,目光有些危险。   “若是杨先生愿意加入我,这青州如何,自然是任凭杨先生处置了。”领头人说:“我知道杨先生对青州感情不一般,可若是杨先生不做点什么,在青州,杨先生就永远只是一个山匪,难道杨先生想要永远都委屈在这个小山头上?”   杨真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领头人满意不已,起身站了起来:“杨先生认真想想,我等待杨先生的好消息。”   宁朗目送着他离开,等人一走,他便立刻凑到了杨真面前,紧张地看着她。   杨真面上可没有他想象中的什么忧伤难过,或者心动,瞧着他这么紧张的样子,杨真顿时觉得好笑。   她伸手揉乱了宁朗的头发,无奈地道:“你觉得我会听他的话?”   “当然不会了。”宁朗立刻反驳,又小声嘀咕道:“可是谁知道你会不会真的……”   他当然知道杨真心里头已经不想着什么报复了,可那人却是毫不留情地戳了杨真心里头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情,哪怕杨真现在再换锁起来是,脸上也没有什么伤心难过,可宁朗就是心疼。   一想到刚才那人那么不客气,他就想要冲出去把人打一顿。反正有杨真兜着。   杨真说:“我如今都是安王的手下了,哪里会听他说什么就开始犹豫。”   宁朗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又问道:“那那人都来找你了,你接下来要准备怎么做?”   说到这个,宁朗就振作了起来,激动地说:“你要假装自己答应了他,然后深入敌人内部,偷偷探查他们想要做什么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   宁朗讪讪:“可小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杨真说:“听他的意思,在尧城还有很多人,现在尧城已经失守,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派出了平乱的人没有。”   “之前安王给我寄了信,说是已经出来了。”   “既然这样,倒是也不用我们忍多久。”杨真说:“若是我贸然拒绝了,恐怕在尧城的人就要冲到青州来,既然京城支援的人也来了,那倒不如我假装心动,多犹豫几日,与他周旋。”   “他能接受?”   “这可是大事。”杨真说:“我可是杨将军的后代,忠君爱国,遇到了这等谋逆之事,自然要多考虑几天。”   宁朗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都不会下山了,你带人在青州城里头多走走,小心这些人会趁机捣乱,要是有,你就帮忙摆平,要是他们不服气,你就让他们来找我。”   宁朗点了点头。   第二日,他便带着一群山匪下山,仗着自己是山匪头子相公的身份,带着一群山匪很是牛气。   他下山以后,便直奔那群流民占据的破庙的附近的水井,果然,那边已经产生了冲突。   负责守卫水井的官兵被打晕在地,那些流民占据了水井,拦着不让其他百姓打水,如今两边正在争论。宁朗看了一圈,见没有人受伤,这才长舒一口气,然后很快便让人将那些流民推开。   “你们在做什么?”宁朗毫不客气地道:“难道不知道这些水井都是公家的?谁也不能占据,每人只能打两桶水——”他话说到一半,被旁边山匪拍了拍。   “什么?”   山匪提醒:“现在只能打一桶水。”   宁朗恍然,又接着道:“每人每天只能打一桶水,要是谁敢反对,就去牢房里蹲着。”   周围百姓们见着了他,顿时激动。   “宁秀才,你可快帮忙评评理。”一个中年妇人叉着腰道:“今天我们可都是按着规矩来打水的,可这些人实在是不要脸,竟然说是这个水井归他们了,不让我们打水,宁秀才,你说这过不过分?”   “不让打水?”宁朗的目光便立刻朝着那些流民看了过去。   那些流民也毫不客气:“说了这口水井以后就是我们的了,谁都不能打。”   宁朗顿时怒道:“你这样不守规矩,难道是想要去牢房里蹲着?!”   “牢房?”流民之中发出爆笑声,他们指着地上昏过去的官兵道:“你想让这人把我们抓进牢房里?”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宁朗挥了挥手,身后山匪一拥而上,将那些流民制住。   山匪们一身和野兽搏斗出来的功夫,更别说还是被杨真亲自指导过,那些流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大惊失色,顿时慌了阵脚,很快便狼狈地被山匪们压倒在地上。   破庙之中很快便走出了人来,是宁朗昨日见过的,这群流民的领头人。   “你们快住手。”领头人带着人冲了出来,站到宁朗面前,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是山上的人?”   宁朗双手环胸,昂着下巴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你们大王是什么关系。”领头人不悦地道:“你这样动我的人,你们大王知道吗?”   “这一人一天只能打一桶水的规矩,可就是我们大王定下的。”宁朗牛气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既然你认识我们大王,你也得讲规矩,我们大王怎么说的,你就得怎么做。”   “你……”   领头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火气,说:“那你叫他们把我的人放开。”   “他们不遵守规矩,就应该被抓到牢房里去。”宁朗一挥手,说:“把人带走。”   山匪们便听话地带着人往衙门那边走,而那个倒在地上的官兵也被扶了起来,逐渐转醒。   “等等。”流民领头人又叫住了他。   宁朗转过头来,又不耐烦地看着他:“又有什么事情?”   “难道你们大王没有和你们提起过我?”   “你是谁?”   流民的领头人也昂起下巴,说:“以后你们大王可就是我的合作伙伴,还不快让他们松手。”   宁朗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摇头说:“我不认识你。”   “你……!”   “我们大王也什么也没有说过,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让我们大王亲自来和我们说,不然,就全都按规矩处置。”   “你……!”领头人恼羞成怒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宁朗也瞪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领头人一愣。   宁朗昂着下巴,骄傲地道:“我和杨真,可是拜过天地的人,你说,我的话到底管不管用?”   旁边百姓也附和道:“宁秀才可是与杨先生拜过天地的,是杨先生的相公。”   嚯!   这可的确是把人可震住了。   流民的领头人震惊地看着宁朗,一时半会儿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山匪将他的手下带走,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第127章   杨真还没有松口,那些流民顾忌着她,也不敢再做些什么,原来他们还想要占据一口水井,可被宁朗拦下来以后,那些流民也不敢再打水井的主意了。   无他,只因为这宁秀才,还有一层身份,是山匪头子拜过天地的人。   任流民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杨先生竟然还是个断袖,甚至还找了一个瞧着就是个小白脸的秀才。碍着这层身份,如今又是在劝杨真加入他们的关键时刻,这些流民也不敢做出什么来。   就怕一不小心做过了头,惹这个宁秀才不高兴,回头他一吹枕头风,他们和杨真的合作就吹了。   这让宁朗很是威风。   他在青州城里头转了一圈,所过之处,可没有一个流民敢和他唱反调,哪怕是有,也很快就被宁朗身后那些山匪给压了下去。   宁朗得意的不行。   而这些日子里,杨真也一直在山寨里头,一直没有出来过。流民们几次去山寨里头找她,却次次都被山匪挡在外面,连山寨都进不了。   时间一长,很快便有几个流民开始不甘了起来。   有人偷偷对领头人道:“老大,你说这杨先生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有答复?”   领头人沉思:“杨家上下都是忠君爱国之人,虽然是遇到了一个昏君,可也保不准……”   “这忠君爱国,还能去当山匪啊?再说了,您看,这青州里的人这么听他的话,都被他管教的服服帖帖的,要是他真的甘心,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领头人也不禁陷入沉思。   很快,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怀疑一般,杨真做出了动作。   她让出了那口水井。   当那些流民再度占据破庙旁边那口井的时候,山匪们几次想要冲上来,尤其是宁朗,脸上的不满几乎要化为实质,可他也只是瞪着这些流民,到底还是没有做出什么来。   这口井的归属权,便彻底成了这些流民的,而青州里的百姓,再也没有办法从这里打水,住在附近的居民不得不绕路去更远的地方。   这显然安抚了那些流民,原来还有些焦躁的流民很快镇定了下来,决定再等几天。   而有这次杨真的退让,也让那些流民看到了希望,很快,当宁朗再去拦那些流民暴乱的时候,哪怕是他身后站了山匪,也有人毫不客气地驳了他的面子,甚至还趁乱打了他一拳头。   宁朗险些气昏过去。   他让那些山匪收拾了这个流民一顿,又自己冲过去补了一拳头,转头便很没有男子气概地冲上了山头,去找杨真告状。   很快,这些流民们又知道了……   那个宁秀才是杨先生的心肝,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动宁秀才。一时,所有流民人人自危,见着了宁朗,更是生怕他会找自己麻烦,一见到宁朗便贴着墙角走,倒退三百米。   对此,杨真也很是无奈。   “你这些日子学了功夫,怎么就不用出来?竟然还让我去警告他们?”杨真听到宁朗请求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先前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让我不要出手,结果现在又是你自己来找我,让我帮你出头?”   “那怎么能一样?”宁朗说:“我要是一个一个打过去,这些流民这么多,我得打到什么时候,而且,你是没瞧见那个头头看我的样子,好像就是等着哪天我落单的时候,想要冲上来把我暴打一顿,我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要是哪天我真的落单了,那就不是一个拳头的事情了。”   “……”   宁朗得意洋洋地说:“可你就不一样了,现在他们还等着你的回答,要是你开口,他们谁也不能再动我,这我可就不用费一点力气,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杨真说:“你也不听听他们如今是怎么说你的。”   “不就是说我们是断袖,还说你是什么……色令智昏。”宁朗摸了摸下巴:“那我是什么?祸山妖男?”   “……”   “可阿暖也说了,我每次脑子一热,挥着拳头冲出去,这样的行为是最蠢的。”宁朗说:“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我借借你的名声,你不想让别人害我,那也是再正常不过,要是这么简单就能得到我想要的,还要费那么多工夫做什么?阿暖说了,这是最蠢的行为了。”   杨真看着他,目光有些惊讶。   宁朗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厉害?”   “……”   “你妹妹说的话,你竟然也听进去了。”杨真稀奇地说:“要是让你妹妹知道了,肯定也会惊讶。”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宁朗说:“先前宁朔不是想要害我吗?要是换做我,肯定也是把他打一顿就算了,开始我爹我娘把他告了一状,还有安王,我以前一直不想要让他帮忙,可是这回,安王也帮了我不少,宁朔被关在牢房里,以后什么时候出来也不知道,有安王在,以后他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过,一想到这个,我就高兴。”   杨真说:“然后你就发觉了?”   “倒也不是。”宁朗说:“我知道,我一向脑子不好,什么事情都是直来直往的,可宁朔多厉害啊,要不是安王在,我说不定就要被他毒死了。要是我早点想到这种办法,哪里会让他还有机会害我,早早被他毒死算了。”   “……”杨真目光复杂。   宁朗继续说:“当然了,我也是说笑的,这杀人的事情,我这种奉公守法的人,也不能做不是?可要是以前我聪明一点,也不会次次都被宁朔陷害,要是我能和阿暖一样聪明的话,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坑宁朔一把,从小到大,我因为他,被我爹,还有老夫人,骂了不知道多少回。可这回宁朔倒霉,也是拖了安王的福。借着安王就能早早就将事情解决,要是我早点让安王帮忙的话,我后来也不会被宁朔绑架了。”   杨真点了点头。   宁朗继续总结道:“如今,既然让你帮忙,就能让事情更快解决,那我也没必要自己去和那些人打,你说是不是?虽然没有打人畅快,可我看到那些人一副想打我又不敢打的样子,也觉得高兴的很。”   “挺好。”   宁朗得意。   杨真说:“可我还是喜欢你原来那样。”   宁朗脸上笑意一僵,看着她,脸上的得意逐渐变得惊恐。   宁朗大惊失色地道:“那……那我再下山去把人打一顿?”   杨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现在一看,好像也没长进多少。”   “……”   宁朗面色又纠结起来。   他脑袋里的小人互相打架,过了好半天,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兴致冲冲地道:“你刚才是不是说喜欢我了?”   杨真:“……”   还真的是半点也没长进。   ……   杨真在山上躲了许久,可总算是等到了带兵来平乱的大皇子。   兵马一来,流民们便立刻慌了,很快便忍耐不住,露出了自己的目的。   她几乎是立刻便有了动作。   青龙山上等待了很久的山匪立刻拿起了武器,气势汹汹地杀下了青龙山。   那些流民们措手不及,看着骑在马上的杨真,领头人破口大骂:“杨真……你!”   杨真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人,手中长枪挽了一个枪花,她昂着下巴,神情倨傲地道:“我如今来答复你,我不答应!”   “你……!”   ……   京城。   楚斐一直在观察着青州那边的动静,听到战报传来,回府以后便立刻去告诉宁暖。   他喜气洋洋地道:“阿暖,事情成了。”   宁暖面上也有几分喜色:“真的?”   “大皇子带兵去了尧城,在那儿遇到了青龙山上一群山匪,那些山匪主动帮忙,在这群山匪的帮忙下,大皇子很快平定了尧城动乱,如今已经准备启程回京了。”   宁暖着急地道:“那哥哥和杨姑娘呢?”   “他们立了大功劳,也和大皇子打好了关系,此次会跟着大皇子一块儿回京。”   宁暖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又说:“哥哥的身份会不会让大皇子介意?还有杨姑娘,杨姑娘先前跟着哥哥一起回京城,有不少人都见过她,会不会让人怀疑?”   “自然不会。”楚斐道:“就算是知道,也只会当做巧合的,难道这尧城动乱,还是他们捣的鬼?”   那自然是不可能了。   大皇子也不是个蠢人,自然也会怀疑宁朗和杨真在这儿出现的原因。可宁朗早早便来青州,而杨真更是在青州长大,这儿的山匪都是已经盘亘多年,而这回动乱,更是和杨真与宁朗半点关系也没有,事情开始发生在尧城,连累到青州的事情,还是他们主动帮忙镇压动乱。   杨真也不是个蠢人,知道大皇子会怀疑,可也没让大皇子看出半点不对劲来。   因此大皇子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把这归到巧合里。   也不知道杨真是如何做到的,竟然也和大皇子称兄道弟起来,让大皇子十分信任她,还要带着她回京城,让皇上好好奖赏。杨真推辞了几分,推辞不过,这才应下了他的话。   等流民被赶出青州,而尧城的动乱也被平定了以后,楚斐先前找到的那个人也找到了一条地下河,总算是解决了尧城缺水的问题。而就在大皇子准备启程回京时,天上也终于下了一场大雨。   等事情传到京城后,大皇子带兵回到京城,无数百姓夹道欢迎,先前他因为办事不利而失去的民望一下子又回来了,甚至风头还压过了太子,一时人人都在称道大皇子。   而杨真和宁朗,自然也跟着大皇子一起回来了。   杨真作为大功臣,进宫面见了圣上,再出宫时,成了一名武官,不算是小,手底下也管着不少人。至于宁朗这个压寨相公,则是收拾包袱回了宁家。   自打听说青州出事了以后,江云兰便一直在担心他们的安危,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宁朗回来,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等嘘寒问暖几天以后,江云兰便开始埋汰起来。   “这平定动乱,这么危险的事情,亏你还是个大男人,竟然还让杨真冲在前头。”江云兰数落道:“你是杨真的丈夫,应当保护她才是,怎么还让她反过来能保护你?”   宁朗委屈的不得了。   “还有,杨真出了那么大的力,还当上了官了,你呢?亏你还从青州出来,连杨真那些手下也不如。”   宁朗狡辩道:“当初杨真下山时,她不让我跟下去,要是我也下去了,这时候当官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了。”   “你还想当官呢。”江云兰嘲笑:“你瞧瞧你现在,就是个杨真手下地位最小的,连杨真原来的那些和手下都比你高,都压在你头上。”   宁朗:“……”   这若是要按着功劳来排,他倒的确是排不了多厉害。   杨真手下那群山匪,带到京城里来的,可都是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每个人在山上可都是轻轻松松打死一头野兽,本来就是山寨里头的得力人手,这次平乱,也出了不少力。遇到那些流民,宁朗自然也没有退缩,他也帮着打了不少个。   只是青州人人尚武,平乱时,青州百姓也出了不少力,宁朗混在其中,竟是半点也不出彩,兴许还没有青州一个平民百姓的功劳大。   宁朗不敢再说什么,听完了江云兰教训,便乐颠颠地出门去找杨真去了。   尧城的动乱持续了很久,当事情尘埃落定后,连天气也凉快了下来。   祝家出了大喜事。   薛明玉怀孕了!   自打她嫁入祝家以后,每日都过得十分舒坦,嫁给了自己如意郎君不说,祝寒山对待她也是极好,万事都顺着她,更是不与她发任何脾气,祝家简单,除了祝老夫人与祝寒山以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人,祝老夫人待她如亲生孙女,每日与祝寒山争着待她好。而府中事物也有薛夫人给她的大丫鬟打理,可谓是事事顺心。   日子过得顺心,她吃好喝好,宁暖见着她的时候,还以为她长胖了。   薛明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有些担忧:“阿暖,你说的好像没错,今日我将去年的衣裳拿出来,可也觉得有些紧了。”   “这日子过得好,自然是会胖了。”宁暖说:“我娘也是,去年也胖了不少呢。”   “可我要是胖了,夫君是不是就不喜欢了。”薛明玉担忧道:“夫君是不是会嫌我不好看了?”   “哪里会,我瞧着你就算是胖了,模样也很先前没有什么不同。”宁暖说:“祝大人不是那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这她自然清楚。   女为悦己者容,可一想到自己的模样会变得不好看,薛明玉便担忧了起来。   宁暖只得说一些别的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着差点,薛明玉吃光了一盘酸枣糕,还有些意犹未尽:“阿暖,你王府里头的厨子手艺可真好。”   宁暖一边让下人再端上一盘来,一边道:“这厨子是我们王爷最喜欢的,我可不能给你,不过你要是喜欢,倒是可以让厨子将这酸枣糕的做法写给你,回去你让厨子照着做便是……”宁暖顿了顿,她看着空荡荡的盘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肚子空荡荡,只喝了两杯茶水,还什么也没有吃,这一整盘酸枣糕,可都是入了薛明玉的肚子。   宁暖惊讶:“难道你没有用午膳,竟然将这整盘糕点全吃了?”   “我……我就是吃着喜欢。”薛明玉看看空荡荡的盘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吃的有些多,难怪胖了不少,阿暖,你可别笑话我。”   “我笑话你做什么,你喜欢吃这个,就多吃一些,我只怕你一时贪嘴吃坏了肚子罢了。”   薛明玉低着头,有些羞涩。   下人很快便捧着一盘新的酸枣糕端了上来,薛明玉欣喜,很快便伸手拿起一块吃了起来。看她吃的开心,宁暖也不禁心动,也伸手拿了一颗。   才一入口,她便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香桃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见着她手中的酸枣糕,顿时哎呀一声,叫道:“王妃,您竟然已经吃了呀!”   宁暖急忙将糕点放下,连薛明玉也不禁停下了手。   “这糕点怎么了?”   “今日这糕点不是平时的厨子做的,是他徒弟做的,他徒弟记错了方子,一时失手,不小心放多了料,做好了才发觉。”香桃说:“这不是,一发现,便立刻来找奴婢,没成想,您竟然已经吃了。”   宁暖道:“难怪我觉得有些太过酸了。”   薛明玉浑然不觉,听着糕点无毒,便又继续吃了起来,她道:“我倒觉得这回做的比上一回还好吃。”   宁暖:“……”   宁暖看她吃的高兴,瞧着顿时觉得有些牙疼。   “难道你就不觉得这糕点酸过了头?”   薛明玉还没有说什么,她的丫鬟便道:“王妃可不知道,我们夫人最近换了口味,就喜欢吃酸的,连我们老爷都有些接受不了。”   宁暖一愣:“喜欢吃酸的?”   “可不是嘛。”薛明玉放下糕点,不好意思地说:“近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但吃的比之前多了,连口味也变了不少,夫君他平时一直依着说,说是他吃东西也没有什么喜好,也跟着我吃酸的。只是我这口味变得突然,我觉得正好的,他们都觉得酸过了头,夫君还不愿意让我失望。我自然也不能勉强他,在家里也不敢吃太酸的东西,如今到了你这,才总算是吃的高兴了。”   宁暖心念一动,问道:“你去看过大夫没有?”   薛明玉愣住:“这吃酸的,还是个病?”   瞧着她和她的丫鬟满脸茫然的模样,宁暖顿时无奈,她连忙让香桃将王府里头的御医叫了过来。   王府里,每隔三日就有御医来诊脉,因此身体有什么变化,立刻就能察觉出来。可祝家小,祝寒山是赤贫出身,如今也只是在翰林院做修撰,俸禄不高,他也习惯了勤俭,虽然对待薛明玉极好,事事都顺着,可也没有记得在家中放一个大夫。虽然也有大夫时常上门,可那也是给祝老夫人看病的。   因此王府里头的大夫一来,一模脉象,便立刻道:“祝夫人这是有喜了!”   薛明玉和她的丫鬟登时呆愣在原地。   宁暖早有准备,连忙让香桃去拿了赏钱。香桃也是没想到,被她叫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给御医拿赏钱,她走出去时,走路都还是飘得。   薛明玉茫然:“阿暖,你说,你说,刚才那太医说……”   “说你有喜了!”宁暖重复了一遍。   薛明玉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平坦的小腹,满脸都是震惊,还没有从这巨大的惊喜之中缓过神来。   “我听着你说喜欢吃酸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宁暖说:“把太医叫过来,一看,果然是。你竟然是半点也没有察觉?”   “我没想到……”薛明玉呆呆的道:“怎么会这么快呢?”   “难道你还不高兴?”   “自然不是了。”薛明玉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摸了摸肚子,惊喜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只是我忽然吃得多了,口味变了,阿暖,若不是你,说不定再过些日子,我也只以为是自己胖了呢。”   宁暖无奈。   她打发下人去薛家通知了一遍,自然也没忘记让人去通知祝寒山。   再看看薛明玉和她的丫鬟,两人已经陷入巨大的欣喜之中,连通知人的事情都忘了。   把人护送回祝家,又和祝老夫人说了一通,祝老夫人果然是欣喜不已,连气色也好了不少,还挣扎着要下床照顾孙媳妇,还好被人强硬地压了回去。宁暖带了人过来,在祝家忙进忙出。   薛家很快也得了消息,薛大人还没有归家,薛夫人可是立刻坐着马车来了,一进门,便直奔薛明玉,脸上也是和薛明玉一样的欣喜,好半天,勾起的嘴角也没有放下来。   至于祝寒山那边,听下人来报,说是一高兴,直接昏了过去,竟是先去找大夫了。   祝家一片喜意,进进出出的人满脸的都是笑容,到了黄昏时分,清醒过来的祝寒山才匆匆归家。   他一进门,便先遭了一通训斥。   “大夫说了,明玉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你身为她的丈夫,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薛夫人怒斥道:“我听明玉说,她口味变了,你竟然还跟着一起吃酸的,明玉是肚子里有了,难道你也有了不成?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连这点也没有发觉!”也不管读书人和这有什么干系。   祝寒山乐呵呵地听骂。   薛夫人骂完,祝老夫人也难得骂了他一句:“你每日都跟在明玉的身边,竟然连这点也没有发觉?”   祝寒山连连应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应当早点发觉的。”   祝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又挥手赶他走。   祝寒山乐呵呵地被骂完,凑到了薛明玉的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动作小心翼翼的,满脸都是喜意。   提及今日的事情,众人又感激了宁暖一番,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番感谢的话。   宁暖很是不习惯众人的热情,一一听完谢意,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借口时间不早,才逃也似的坐上马车,回了王府。 第128章   祝寒山高兴了许多天,朝中与他亲近的人也都知道了祝家发生的喜事,宁朗与他关系近,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情。   宁朗先是恭喜了祝寒山一番,回头琢磨送给他的贺礼时,想起杨真,便又缠着杨真去说起了孩子的事情。   杨真斜了他一眼:“你想要孩子?”   宁朗一本正经地道:“是我爹想要。”   杨真:“……”   “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以后这宁家是我继承的,未来我还要把宁家的一切留给我的孩子。我爹一直想要抱孙子。”宁朗说着,目光往下,在她的肚子上转悠了一圈。他嘿嘿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你瞧,连祝寒山都有孩子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   杨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会生?”   宁朗呆住。   他看了看杨真,又看了看自己,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你……”   “如今我已经入朝做官,且不说其他,只说以后,女人生孩子还有许多不便,若是万一哪里出了事,难道你还要我大着肚子去打仗?”杨真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再不济,其他大人也是每日当差,轮到了休沐才在家休息,若是有朝一日临盆,难道我还要和皇上请个产假不成?”   宁朗一下子呆住。   杨真又说:“反倒是你,如今虽也在我手下谋了个小职位,可位置不高,事情也不多,有我罩着,哪怕是许多日不来也不会有人说,以后出了事,你也轮不到上战场,你说是不是?”   宁朗一下子懵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竟然诡异地对杨真的话生出了几分赞同。   寻常人的夫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真怀了孩子,也是待在家中让人小心伺候着,可他们就不一样了,杨真才是有官职的人,好像他才是个有许多时间能待在家中的人。   宁朗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沉吟许久,才道:“……可我不会生。”   杨真道:“那便是了。”   甚至连宁朗心中都生出了几分遗憾。   他被杨真安慰了一番,直到转过身出了门,才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这生孩子的事情……怎么落到他的头上了?!   可杨真说的没错,杨真与寻常女人不同,若是当真要生孩子,反倒是累赘。宁朗也是知道的,杨真以后要上战场,要做大将军,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真的发生了如杨真所说的,大着肚子上战场的事情,那受伤的也只会是杨真。   再说,他与杨真虽然是拜过了天地,可到底不是明媒正娶,甚至连杨真也还没有入他们家的家谱。真要生了孩子……可还没名分呐!   宁朗唉声叹气地回了家。   他一走进家门,便见着江云兰进进出出的忙活准备着,是要给祝家送去。这家里头有了孕妇,有许多地方都要注意,江云兰将祝寒山看作半个儿子,不但薛夫人紧张,连她也是紧张的很。   宁朗站一旁看着,很快便遭来嫌弃。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让开让开,别挡了我的道。”江云兰将他推到一边,说:“你要是有空,正好帮我跑一趟,把这些东西都给祝寒山送过去。”   “娘,薛夫人不是已经送了?”   “她送是送了,可这多准备一些,准是错不了。”江云兰道。   宁朗便应了下来。   “祝寒山都已经有孩子了,你呢,你什么时候打算?”   宁朗讪讪:“娘,这事情也不是我想,就能那么容易做好的。”   江云兰斜了他一眼:“那你想怎么?”   宁朗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娘,阿暖呢?这祝寒山成婚的时间比阿暖还晚,如今祝寒山的妻子都有了动静,阿暖怎么还没有动静?”   就算是抱不到自己的孩子,他抱阿暖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阿暖她……”江云兰动作一顿,又叹了一口气:“阿暖嫁给安王这么久了,到如今也没传出一点消息过来。说起来,上回明玉发现有孕,也是阿暖第一个察觉的。”   “娘,阿暖出嫁也没多久呢。”宁朗反过来安慰她:“这事情也急不得。”   江云兰点头,却又想起了另一回事。   “我记得上回……”江云兰含糊了一声,才说:“阿暖嫁过去以后,也是久久没有动静,到后来才怀上。”   宁朗一愣,道:“难道这回也是和上次一样?”   “说不定。”   “既然如此,那便等着上回的日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娘你再去找阿暖,肯定能查得出来。”   江云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只是阿暖不知道阿暖心里头介不介意,你也说了,明玉嫁的比阿暖还晚,却是比阿暖先有了动静。”   宁朗也想到了这个。   他想来想去,又说:“要是安王敢说什么不好,我就去找杨真,让杨真到皇上面前上上眼药。”   “……”   江云兰白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到了一边,继续去忙活祝寒山的事情。   而王府里头,还真被江云兰猜中了,宁暖当真是想到了这回事。   真要说起来,她与楚斐成婚的时间也没有过去太久,到如今也不过才半年多而已,虽说知道此事急不得,宁暖原先也没有太在意,直到连薛明玉也被检查出了身孕,她才总算是开始注意起这件事情。   今年又是春闱,又是启蒙学堂,后来又出来尧城的动乱,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回过神来时,宁暖才发觉竟然已经是过大半年了。   将薛明玉有了身孕的事情告诉了楚斐以后,她还刻意去注意了一番楚斐的神色,听闻是祝寒山有了孩子,楚斐很是真情实感地欣喜了一番,而后便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宁暖不禁纳闷。   她的疑惑没有表现出来,只憋在心里头,可楚斐对她了如指掌,她一有什么不对劲,便立刻察觉了。晚上,当两人歇下来以后,吹了灯,楚斐才关切地问她:“阿暖,你心里头在想什么?”   “什么?”   “我可都发现了,今天晚上,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别以为能瞒过我。”   宁暖沉默了一下,才说:“王爷好久没提起,让我给王爷生个孩子的事情了。”   “什么?”楚斐一愣。   宁暖攥着他的里衣,枕在他怀中,有些紧张地道:“王爷是不是失望了?”   “失望什么?”楚斐也顿时认真了起来:“阿暖,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如今连明玉也有了身孕,可我嫁给王爷这么久以来,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宁暖小声说:“近些日子,王爷一不再提起孩子了。”   “你嫁给我哪里算是久?连一年也没有。”楚斐竖起眉毛,一本正经地说:“原先是我没察觉太多,才时常和你提起,如今我却是已经发现了,又哪里会给其他人那么多机会。”   “……”宁暖一时没跟上他的想法,愣道:“王爷发现了什么?”   “自从这启蒙学堂建起来以后,你就常常往那边跑。”楚斐酸溜溜地道:“如今可是有不少人在说起你,说安王妃人美心善,连那些孩子也都喜欢你,先前我就和你说了,说你在学堂的时间,比在王府还多,可你也竟不知收敛,依旧将我丢在王府,兀自到学堂那儿去。”   “……”   宁暖竟是当真从他佯装生气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满。   “我又想想,平日里我也时常出王府,我出去以后,这府中就只剩下你一人,倒也的确是让你无聊了一些,你平日里不爱出门,哪怕是去学堂里也好。我这才忍着。”楚斐说:“尽管如此,只要你在王府里头,眼底就有我,可要是有了孩子,你眼里可不就连我也装不下了?”   “……”   楚斐搂紧了她,郑重地道:“与其生出一个臭小子来吸引你的注意,还不如让你多看看我才好。”   宁暖:“……”   宁暖挣扎着挣开了他的怀抱,无奈地道:“王爷如今这么说,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若是以后想生了,就再生一个便是。”楚斐道:“你如今年纪也小,哪怕是再过十年,也还是年轻得很。静和出生时,皇后都已经四十了,照样生了静和,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   想想他平日里和静和公主交好的模样,宁暖竟是也被他劝服了。   她想了想,难道当真是她太着急了一些?   楚斐摸了摸她的肚子,又说:“这小子也懂事的很,知道他爹爹我不喜欢,便听话的不来,以后出生了,肯定是个懂事的。”   宁暖无奈:“如今我肚子里可没有孩子呢。”   楚斐:“我说的也是以后,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长得与你很像。”   “或许是更像王爷一些。”   楚斐心想:那还当真不像我。   上辈子,他的孩子出生时,他也是看到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眉眼与宁暖十分的像,只可惜他还沉浸在失去阿暖的悲痛之中,一时不察,才让人暗害了。   想到这儿,楚斐便不禁抱紧了她。   上辈子也是,阿暖嫁给他一年多,才怀上了孩子,他欣喜若狂,视若珍宝,可那个孩子来到这世上还没有几天就失去了性命。只是上辈子那种境地,哪怕是这孩子活了下来,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死了,宁家也死光了,太后定然不会放过他的孩子,即使侥幸活下,哪怕是交给大和尚抚养,那孩子也得早早跟着吃斋念佛,看破红尘,也不知道算不算得好。   楚斐想着,又摸了摸宁暖的肚子。   如今他们都回来了,兴许那个孩子也会在与上辈子同样的时间,回到阿暖的肚子里,也说不定。   “王爷?”   楚斐回过神来,说:“不早了,睡吧。”   宁暖应了一声,依言闭上了眼睛。   ……   天气转凉,王府里的主人又添了新衣。   中秋时,两人相携进宫参加家宴,却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是太子妃又怀上了。   太子比楚斐还要年长,太子妃嫁予他许多年,先前便已经为太子添了一个儿子与两个女儿,前一个女儿去年才落地,今年竟是又怀上了。   太子妃摸着肚子,如今还未显怀,可动作却小心翼翼的,太子妃的脸上满脸都是慈祥:“太医看过了,说是已经有两个月了。”   众人心知肚明。   宫里头的贵人三日便要诊一次脉,若是当真怀上了,也不可能瞒着这么久,除非太子妃故意不让其他人知道。   众人又是说了一番恭喜的话,话题说来说去,最后便落到了宁暖的身上。   “安王妃嫁入王府以后,这肚子却是一直没什么动静。”大皇子妃的眼神往宁暖的身上瞟:“皇叔与几位皇子也是差不多年纪,可自从出宫建府以后,皇叔身边便一直没有什么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安王妃,安王妃可要抓把劲,赶紧给皇叔添个孩子。”   宁暖也没想到话题忽然落到自己身上,她动作一顿,正要说什么,忽然身旁伸过来一只大手搂住了她的腰。   只听楚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不悦地道:“本王王府里头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大皇子妃一愣,被下了面子,顿时有些讪讪。   大皇子出口解围:“皇叔莫怪,她也是关心皇叔。”   楚斐挑眉:“既然如此,侄媳妇倒不如多为老大想想,与其惦记着本王的王妃,倒不如多想想自己。”   大皇子妃面色一僵,脸色有些不好看。大皇子的侧妃刚给大皇子添了一个庶子。那孩子出生时,正值大皇子在尧城平乱成功,因而很是受大皇子宠爱。   大皇子妃心中暗恨,拧着帕子,也不再开口。   她不提,也不代表是没有人提了。   太后淡淡地瞥了宁暖一眼,开口道:“大皇妃说的没错,安王年纪已经不小,三皇子与安王是差不多的年纪,可他府中却是已经添了好几个。自从安王成婚以来,哀家便一直盼着孩子出生,可竟是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她说着,语气也是有些失望。   宁暖感觉到楚斐搂着自己的动作忽然加重,身旁人的身体也陡然变得僵硬,然后很快的,他又放松了下来,说:“母后,您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   “当初太子成婚不过半年,便已经有了喜事。”   楚斐从桌上果盘之中捻起一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果皮,说:“母后,您也说了,半年呢,我成婚也不过半年的时间,母后您也太着急了一些。”   “可不止半年。”太子妃帮腔道:“皇叔是年前成婚,如今已经八月,算算日子,也是已经有九个月了。”   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楚斐将葡萄放入口中,面上依旧笑嘻嘻:“这也不过才九月,也还不到一年呢。”   “这一年时间,都够孩子出生了。”   皇后也道:“安王如今年纪不小,也是时候该抓紧一些。”   皇帝说:“我像安王这般年纪时,太子也已经出生了。”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话里话外都是在劝着楚斐早些时候生个世子出来。   楚斐专注地剥着葡萄,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在心中冷笑,若是别的什么皇子妃,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太后和皇帝劝自己又是个什么意思?恐怕这天底下,最不想要自己有孩子的,就是这两个人了。   果然,众人说过以后,太后眉头一皱,话便落到了宁暖的身上。   “若是安王妃做不到,也省得耽误了安王。”   楚斐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没了。   “母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抿唇笑道:“安王也不用着急,太后也是一番好心。你不是不知道,自从你出宫建府以后,太后娘娘心中便一直盼着你能成家,这盼了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安王妃,太后娘娘自然是希望安王能早些有孩子。”   她说着,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安王虽是皇上的弟弟,可年纪却比太子还小,本宫也是看着安王长大,自然也能体会太后娘娘的感受。当初安王成婚时,本宫就十分高兴,也一直盼着安王妃能早日给安王生个孩子,只是本宫盼了又盼,却怎么也盼不着,私底下和太后娘娘说起来,也是遗憾的很。”   楚斐拉了拉宁暖的手,让她不要开口。   宁暖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有了主意,便按捺住没有出声。   楚斐扬声问道:“皇嫂嫂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皇后说:“我有个侄女,向来濡慕安王,若是安王有意……”   楚斐恼怒地打断了她的话:“本王无意!”   皇后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句话顿时憋在了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皇嫂嫂,我与王妃感情甚好,您还是不要太操心了。”楚斐强硬地道:“我只要王妃一人,旁的不管是你的侄女也好,还是说表姐表妹也好,在我眼里,可都没有我的王妃好。”   宁暖忍不住红了耳朵。   楚斐说:“这孩子的事情急不得,不说太子,也不说大皇子、三皇子,不是还有个五皇子吗?”   五皇子忽然被叫到,顿时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楚斐说:“五皇子成婚可是比我还早,如今五皇妃肚子里也依旧没什么动静,您要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他。您那侄女,不如也送给她吧。”   五皇子:“……”   五皇子妃脸色大变,她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只是紧张得抓着帕子,生怕五皇子会应下来。   五皇子向来不起眼,如今也是头一回被注意到,他结结巴巴地道:“儿臣……儿臣……儿臣也不想要……”   皇后被下了面子,脸色一下子有些不好看。   只是她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   皇后在心中暗道:这安王倒是和皇家所有人都不一样,却是个痴情种,当真如他说的那般,娶了安王妃,别的什么女人都不要了。   只是安王不要,反而会让太后更加生气。   皇后也隐约知道一些当初的事情,安王和先皇越像,太后才会越生气。当初先皇遇到了淑太妃,从此便独宠淑太妃一人,太后娘娘与先皇相敬如宾那么多年,却唯独在那个时候动了怒。她当时还是太子妃,因此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一些当年的隐秘。   皇后看向太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还不等她想出来,楚斐又施施然道:“再说,这事情也与王妃没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禁纳闷,朝他看去。   楚斐道:“本王可是问过太医,这生不出孩子,不光是女人的缘故,男人也有关系。”   众人哗然。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纷纷朝着楚斐看去,都不明白他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就连宁暖也震惊地朝着他看了过去。和他们王爷朝夕相处,宁暖也是算是明白了他们王爷脑子里的一些想法,这个时候这么说,该不会是……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楚斐面不改色,镇定地道:“本王有疾。”   ……   …………   一时晴天霹雳!天降雷霆!   宁暖情不自禁张开了嘴巴,震惊地看着他,一下子也是呆了。   就连在场所有人,也被楚斐说的这番话给吓了一跳,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甚至连太后与皇帝的表情都有些空白,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场中安静了片刻,皇后率先回过神来,忍不住道:“安王此话……当真?”   楚斐一脸沉痛地道:“王府中的太医已经为我诊过数回,次次都是这样的结论。原先,我也不愿意提起……”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地撇过了头。   若是常人有这样的隐疾,也定时不耻开口。   瞧着安王的模样,当真是已经做出了许多心理准备,话里话外,还透着一副已经药石无医的绝望与沉重。   众人一时无言。   皇后有心想叫来太医再诊治一番,可瞧着安王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忍开口……   安王竟是有这等隐疾……   太后率先缓和了脸色,开口将这话题揭了过去。   也没有人再敢提起安王世子的事情,甚至连太子妃也不敢提起腹中胎儿,生怕会戳中皇叔的伤心处。甚至就连一年没所出的五皇子,都遭了其他人或明或暗的试探打量。   宁暖:“……”   好半天,宁暖才缓过神来,她再转头看向楚斐,可楚斐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难过,剥葡萄剥得开心,面前已经有了一堆葡萄皮,注意到他的目光,楚斐回过头来,还将葡萄推到了她面前来。   宁暖:“……” 第129章   直到出了宫门,宁暖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王爷。”她在马车上担忧地问:“王爷说了这一番话,若是等以后当真有了孩子的时候,该如何和皇后娘娘他们交代?”   王府里头的太医究竟有没有诊出这样的隐疾,宁暖也是很清楚的。当然清楚他们王爷身体健康的很,别说什么隐疾,就连外伤都没有。也正是如此,宁暖才很是惊讶,不敢相信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楚斐气定神闲地道:“到那个时候,就说隐疾治好了,王府里的太医是本王的人,不会穿帮的。”   宁暖一时面色复杂。   她关心的可不是会不会穿帮,而是他们王爷如此大胆的“承认”自己有隐疾的事情。   换做寻常人,哪怕是真的有,又哪里会拉下脸告诉其他人?   察觉到了她心中的疑惑,楚斐便道:“若是不将责任揽到我的身上,她们便要再来纠缠你,今日是皇后的侄女,明日太后又要借口送人过来,到时候可不就委屈了你?还不如说是我的缘故,这样一了百了,往后也定然不会有人再敢对你说半句不是,旁人也不敢到我的面前来说教。”   宁暖心情复杂:“可还是我委屈了王爷。”   “我哪里会委屈,反倒是你,我还担心会委屈了你。”楚斐说:“你心里头还介意孩子的事情,若是还有人要跑到你面前说什么,你只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憋在心里头,也不知道会有多难受。我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什么?”   “这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没有我,你也生不出来,是不是?”楚斐促狭地道。   “……”   宁暖一时有些脸红,不由得伸手推了推他。   “祝寒山有了孩子,你就在心里头羡慕,说不定还当真是我的缘故。”楚斐道:“这才多久,你便要埋怨自己,若是再过些年,你难不成还要与我和离不成?”   他说着,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抓紧了宁暖的手。   宁暖又生无奈:“王爷又在说什么胡话。”   “你若是喜欢孩子,不如让宁朗多生几个。”楚斐抓紧了她的手:“总归都是你们宁家的血脉,这女人生孩子,可实在危险的很,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让你受这份苦。”   虽说也期待着自己的孩子降世,可上辈子宁暖便是在生产时大出血,难产去世,楚斐回忆起来,心里头还有些后怕。   一想到上辈子失去爱妻的噩梦,再想想出生没多久便被害死的孩子,楚斐一时也不知道是否该期待孩子的到来。   他摸摸宁暖的肚子,又有些庆幸地想:幸好,幸好,没怀上。   ……   明明是在宫里头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刻意传了出来,中秋家宴过后没几天,江云兰面色便有些复杂地上门来了。   她进门时,先问了一番:“你们王爷在吗?”   王府管事道:“王爷一早便出门去了,宁夫人若是要找王爷,不如在府中多等片刻。”   江云兰松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是来找你们王爷的,你们王妃在吗?”   “王妃就在府中。”   宁暖见着了她,还有些纳闷。   一进门,江云兰便挥手赶着香桃去把门关了,又将下人们都赶出屋子,她才靠近了宁暖,抓着她的手,紧张地问道:“阿暖,娘在外头听说了一件事情。”   宁暖疑惑:“娘听说了什么?”   “这事情还和安王有关。”江云兰咬了咬牙,说:“外头许多人都在说着这件事情,我也是听了好几个人传起来,才想着来找你……”   “……”   宁暖心里已经清楚了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也不等江云兰说完,她便开口问道:“娘是说王爷吧?”   江云兰顿时大惊:“阿暖?你这样说,难道外面传的是真的?”   香桃最爱听那些坊间八卦,早在外头开始传出这个流言的时候,她便立刻来说给宁暖听了。   江云兰抓着宁暖的手,愈发紧张地道:“阿暖,你老实告诉我,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假的?安王当真是如外头传言的那样……”是个不举?!   江云兰的嘴巴张开又闭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后头的话来。   宁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若说事情是真的,她娘肯定要担心她。若说事情是假的,她娘肯定也要疑惑王爷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若是再让她知晓宫中两位与安王不和,想来也是要更加担心。   宁暖只好道:“娘,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王爷身体健康的很,只是……”   “只是什么?”   宁暖想了想,说:“王爷是为了我,才故意装作自己是有……隐疾。”   江云兰愣了一下,闻言,又很快镇定了下来。她脸上的慌张一扫而空,却是连半点紧张也见不到了。   她之所以那么紧张,还不是生怕这辈子会出什么差错,如今听宁暖这般说,知道安王一点问题也没有,便彻底放下了心来。宁暖说的,虽然安王是为了她才说出自己有那方面的隐疾,可江云兰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宁暖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所有人之中,唯独阿暖没有经历过什么,哪怕是任何人变了,阿暖也不可能会变。   上辈子阿暖就怀了孩子,这辈子定然也能怀上,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她们阿暖嫁出去才多久,那些人也实在是太心急了一些,现在就开始催了?   想到这儿,江云兰眉毛竖起,问道:“阿暖,安王他为何要说这种话,你可不知道,外头人可都在笑话安王呢。”   宁暖连忙问道:“那外头是如何说王爷的?”   “安王说自己有隐疾……外头还能如何说?”江云兰:“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竟是让许多人都知道了,连明玉她娘都来问我,此事是真是假。还有老夫人,老夫人待在后院里头,消息竟然也能传到她耳朵里去,想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   宁暖一时无言。   她心道:那日晚上王爷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这一天?   他们王爷一向好面子,如今可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了,也不知道心里头该有多难过呢。   事实上,楚斐也的确是遭了不少人的嘲笑。   他出门去办差事,路上都能遇到不少认识他的人,个个眼神古怪,看着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同情,个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直到分别,都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楚斐被看得恼火不已。   这隐疾有没有,他自己自然是最清楚不过,只是他说出这番话时,是在宫中家宴上,宫里头的人可没胆子将这事情往外说,而其他皇子也定然不敢拿他这个皇叔当做玩笑间的话题,没有上头那两位准许,哪里会有人敢将这件事情往外说去。   如今也不过才几天的工夫,竟是让全城百姓都知晓了。   别说朝中百官,就连他去启蒙学堂时,遇着了那些小孩,瞧着他的眼神也是个个都同情不已。   楚斐在外头转了一圈,回王府时,气得还多吃了一碗饭。   宁暖给他夹菜,还道:“王爷当初说出那样的话,想着一劳永逸,却是没想到后来会有的麻烦吧?”   楚斐愤愤:“我哪里会知道会到这般地步,如今倒好,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宁暖笑:“若是以后王爷的隐疾治好了,整个京城的人都要替王爷高兴了。”   “……”   楚斐放下筷子,“不行,本王得想个主意,可不能再让这些人继续关注这件事情。”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   楚斐思忖了一番。   第二日,他便又急匆匆地出了门去,马车到了三皇子府,他在三皇子府中待了许久,再出来时,满脸都是得意。   朝中风向变得很快,先前众人还在讨论着安王的隐疾,很快大家便又开始谈论大皇子了。   大皇子如今可是京城的热门人物,他平定尧城动乱回来后不久,如今京城里头的百姓还在说着关于他如何英明神武的话,转头关于大皇子的流言四起,让人想要不注意都难。   楚斐做了什么,还没有来得及和宁暖仔细说,在家中小心养胎的薛明玉便先上门来了。   薛明玉吞吞吐吐地道:“我听夫君说,说是你们宁家……好像遭了什么事……”   “宁家?”宁暖正在给她倒茶,听到她的话,顿时愣住,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我们宁家能出什么事情?我爹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也是听夫君说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薛明玉说:“从前他还会将许多事情都告诉我,直到我有了身子以后,他便连许多事都不愿意和我说了,说是不想让我操心。不过这件事情,夫君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我一听是和你们家有关,便急急忙忙来找你,让你看了笑话。”   宁暖应道:“那我也要多谢你一番,只是我们家出了什么事情,我也没听说,我娘没有来找我,王爷也没有说,甚至连我哥哥也没有来,你等我回家一趟问问。”   薛明玉这才放心。   若是宁家真的出了事,宁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如今她不知道,那倒才算是好的。   等她走后,宁暖便回了一趟家。   宁家一片安和,她进门见了江云兰,仔细观察一番,却见江云兰脸色很好,也不像是出了事情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阿暖,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江云兰惊喜:“今日不巧,你哥哥和杨真都不在家,若是你要找他们,还等在家等一段时间。我去派人将他们叫回来。”   “娘,我不是来找他们的。”宁暖叫住了她:“是明玉,听闻我们宁家出了什么事情,在家也待不住,就急急忙忙来找我,我这才想着回家一趟,来问问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明玉啊。”江云兰说:“她的消息倒是灵通,只是这出了事清的,可不是咱们这个宁家。”   宁暖疑惑:“不是咱们这个宁家?娘?您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江云兰拉着她往屋子里走,在堂屋坐下,才继续道:“明玉恐怕是听了一耳朵,也没顾着太多,就立刻去找你。前些日子,官兵去了二房那边,将他们的屋子搜查了一番,还真的查出了点东西,如今二房那边可不安生呢。”   宁暖惊讶:“又是二叔家?”   江云兰一下子笑了出来:“阿暖,你也觉得二房那边总是出麻烦,是不是?”   二房那边,光是宁晴,便时常想着要给宁暖添麻烦,这也不说,光宁朔就惹出了许多大事,第一回 是秋闱,第二回还是谋害人性命,如今竟又是被官兵找上了门。   仔细数数,一年里头,那边宁家已经被官兵找上门数回了。   宁暖疑惑:“娘,这回又是出什么事情?”   江云兰撇嘴:“我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娘?您真的不知道?”   江云兰只好说:“这事情还和大皇子有关,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大皇子?”宁暖愣住。   要是她记得没错,他们王爷要去找人麻烦,很不巧被找上门的就是大皇子。只是大皇子出了事,谁也没连累,偏偏连累了她二叔?   宁暖不知道,上辈子的这个时间,宁家也出了同样的事情。   只是那个时候宁家还没有分家,老太太怒极攻心,一下子便昏了过去,宁家乱做一团,可没有如今的太平。而这辈子,宁家早早便分了家,二房做了什么,可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因此江云兰才这般镇定。   江云兰撇了撇嘴,道:“宁朔都被关进了大牢里头,往后连什么时候出来都说不定,老夫人也是,竟然还这般看中宁彦文,他向来都是老夫人的心肝肉,这回他们家出了事,老夫人这个糊涂的,竟然还想要你爹帮忙。”   “我爹?”   “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了。”江云兰说:“你爹也不笨,当然是立刻拒绝了。”   “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宁暖好奇。   “宁彦文帮着大皇子做事,如今东窗事发,注定讨不了好,老夫人竟然还想要让你爹去替他顶罪,老夫人可真是糊涂了!”江云兰气极:“这宁家到底是你爹的,如今你哥哥还是这幅样子,也撑不起宁家来,更别说老夫人她看中的宁朔也早早入了大牢。老夫人先前是偏心,如今却是没了脑子,你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宁家还能讨着什么好?亏她还口口声声说着宁家如何,宁家如何,如今最不在乎宁家安危的,可就是她了!”   “娘!”   江云兰剧烈地喘了一口气,才总算是将心中的激动平复了下来。   旁边侍候的下人全都低眉顺目的,只当做自己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江云兰喝了一杯茶,这才说:“阿暖,让你跑了一趟,家中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安心便是 。”   “娘,既然老夫人这般关心二叔,为何不让她将二叔给忘了?”   江云兰嗤笑:“她从来都不喜欢你爹,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她有诰命在身,我也动不了她。”   “可是娘,还有三叔啊。”   江云兰一愣。   宁暖提醒道:“三叔向来游手好闲,也没有个什么一官半职,可也得老夫人的喜欢,虽然比不上二叔,可宁朔已经入了大牢,老夫人再不喜欢哥哥,她也得接受,宁朔已经没有办法再继承宁家了。”   “那你的意思是?”   “宁昕有个弟弟,可他年纪尚小,但要是论起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肯定也是比哥哥高。”   江云兰皱眉:“这好不容易没了宁彦文,你这是要让我再给你哥哥找一个对手?”   宁暖笑:“可三叔和二叔不一样,且不说堂弟还没长成,就连三叔自己也只是个好酒色的人,若是能给三叔好处,让她们听娘的话,不就是了?”   江云兰眼睛一亮。   宁彦海和宁彦文虽是亲兄弟,却也差了许多,宁彦海更好玩乐,一直便是个纨绔,全靠宁家养活,而宁昕和她娘是一个性子,没有主见,只会听别人的话,至于宁彦海的儿子,可不就是还没长成嘛!   江云兰心中很快便有了成算。   然而她又很快皱起了眉头。   可宁彦海也和宁彦文一样,背地里头也投靠了人,上辈子宁家出事,他们大房受了难,宁彦海也没有少在其中捞好处。   “阿暖,让娘好好想想。”   宁暖点了点头,也没有多待,很快便起身离开了。   她回到王府时,马车停下,正巧楚斐也从外面回来,瞧见了她,顿时惊讶道:“阿暖,你去哪了?”   “我回了家一趟。”   楚斐恍然,知道她回家的目的,又与她一块儿进了王府。   “我本来是要与你说这件事情的,只是想来想去你家也没有出事,便想着等事情都解决完了,再告诉你。”楚斐说:“此次你爹也出了不少力,看起来是积怨颇深。”   “我爹?”   楚斐点头:“要不是为了避嫌,你爹可都快要主动将这件事情揽过去了。不过此事如今是兵部尚书薛功礼薛大人在处理,薛大人与你爹关系好,想来也不会手软。”   “……”   在上辈子,此事在宁家闹得极大,如今被官差搜查,也不过只是开场,到后来,甚至连江云兰也在混乱中丧生,宁彦亭因此入了天牢。那时宁暖已经出嫁,还要为此事来回奔波,甚至连楚斐也在其中出了力,只是他们做了诸多努力,却没有改变宁家的命运。   而这辈子,却是阴差阳错,为了不让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隐疾”,楚斐主动拉了大皇子下水,后又牵连宁彦文,因着早早便分了家的缘故,老夫人也没了话语权,宁彦亭也不再偏听偏帮,甚至连江云兰也不像从前那般忍耐。到如今,他们宁家却是安然无恙。   此事闹得同样大。   先是有人举报,大皇子手底下的人挥金如土,出手阔绰,与那人表面上让人看见的俸禄与家境差了太多,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后又牵扯出了一桩陈年旧案,后来才牵扯的越来越广,大皇子手底下所有人人人自危,而宁彦文则更是不凑巧,还被人抓到了把柄,才引来官差搜查。   宁暖刚开始只听说了那个宁家被官差搜查,后来却是又听闻宁彦文被抓到了天牢里,只有二夫人到处奔波,为他求情。   老夫人也闹过几回,可当宁彦海主动上门了几回以后,老夫人也是一句话也不再提了,甚至连二夫人再上门求助时,她也没有再见二夫人。   等到了天气变凉,所有人都开始穿上冬衣时,忽然从宁府传来了二夫人身亡的消息。   消息是江云兰派人来通知她的,宁暖听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江云兰比她的心情还要更加复杂。   上辈子宁家出了乱子,可出事的人却是她,在混乱之中,她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一头撞到了柱子上,就此一命呜呼。   而这次二夫人,官差再去宁家搜查,二夫人拦着人不让人搜,也是在混乱之中,一头撞到了柱子上,一下子没了性命。   虽是时间有些出入,可却是分毫不差,江云兰听闻消息时,也是愣了好半天,拉着那丫鬟的手确认了好几回,直到外头天都黑了,都没缓过神来。   二房乱成一团,宁彦文和宁朔都在牢中,还是宁晴得了口信,匆忙赶了过来,处理了二夫人的后事。   江云兰还将这事给老夫人说了。   彼时宁彦海的小儿子就在老夫人院子里,最近这些日子,老夫人将他当做心肝宝贝的疼,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他。听闻消息的时候,老夫人只是惊讶的一下,面色却没有太大的波动,冷淡地应了一声,便又继续和小孙子玩了起来。   江云兰只觉得心冷。   她将上辈子的事情回忆了一番,又想起上辈子宁家混乱时,宁朗无人看管,又连忙去关照他,见他仍然每日都跟在杨真的后头,但凡有一天不妥当,都会被杨真揪着耳朵骂一顿,这才放下心来。   不管上辈子如何,这辈子他们家已经安全无忧了。 第130章   当冬日的第一场大雪来临,白雪洋洋洒洒落下,很快便给京城覆上一层雪白。   宁暖去出席了二夫人的葬礼。   因着宁彦文在大牢里,宁朔也是,因此二夫人的丧事也只有宁晴操持,宁晴是出嫁女,周家对她百般挑剔,江云兰见着了几次,瞧见她小腹隆起,这才心情复杂地将此事接了过来。   只是二夫人的丧事办得也不算隆重,在这种关头,他们也只能低调行事。江云兰通知了二夫人的母族,那边知晓宁彦文出了事,也没有太过声张,唯独二夫人兄长还有些不满,可听完二夫人的死因以后,他也讪讪按捺了下来。   宁暖见到了宁晴。宁晴出嫁的比她早,先前和周公子定亲时,也是几次三番地到她面前来炫耀,只是宁晴的日子过得不太好,面色比之上一回宁暖见到她时还差许多,身形也瘦了许多,唯独小腹隆起,可宁暖连她何时有了身孕也不知道。   宁晴面色平静,哪怕是宁暖到了她的面前,面色也没有露出太大的波动,与从前恨不得事事与宁暖比个高低的模样差了太多,宁暖差点便没有认出她来。   直到她从葬礼上离开,宁暖都没有与她说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江云兰还在念叨:“宁晴那丫头嫁到周家以后,日子可过得不好,周公子在后院的事情处理不清楚,周夫人也不喜欢她,她本来就蠢,也不知道为自己打算,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后来她过的便是越来越差,先前还想要让老夫人为她做出,可被你哥哥闹了一回以后,她也不敢回来了。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倒是还真让她怀上了周公子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带把的倒好,要是不是,她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上辈子,宁晴的日子虽然过得也不算好,却也没有落到如此地步。周公子虽然同样不喜欢她,可到底还是将她当做正妻尊重,哪怕是被忽视,可在周家,她也还有地位。哪像是现在……   江云兰不禁唏嘘。   宁暖道:“她自小就受宠,不论是二婶,还是老夫人,全家都顺着她的性子,可她是高嫁,又是嫁了一个不将她放在心上的人,若是还不费心经营,母家失势,想要再过得好,也实在是难得很。”   江云兰道:“若是她生了个儿子……”   宁暖摇了摇头。   周公子本来就不喜欢她,这孩子如何来的也说不准,瞧她如今仍然过得不好,想来哪怕是生出来了,也得不了多少重视。只是宁晴能不能借此翻身,也全靠她自己了。   马车先送江云兰到了宁府,然后宁暖才回了王府。   她一下马车,香桃便立刻给她披上了狐裘。如今雪下得很大,宁暖拢紧了衣领,没走两步,头上便蒙了一层雪花。她走进屋子里,屋里头烧着炭盆,温暖如春,让她立刻热出了一身的汗。   宁暖左右看了看,却没看见楚斐的身影。   “王爷去哪了?”   下人道:“王爷出门去了,也没说去了哪儿。”   宁暖这才作罢。   正巧是月底,书房桌上还堆了这月的账务,她去了书房里头,打开账本,算盘还没有拨两下,便听到远远传来楚斐的声音,由远及近,忽然砰地一声,书房大门被撞开,楚斐裹着一身冷气喜气洋洋地闯了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拉起宁暖的手便往外走。   “阿暖,你快跟我来。”楚斐一边拉着她,一边道:“宁朗那家伙和人打起来了。”   宁暖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只能急急忙忙地将手中毛笔交给香桃,然后就被他拉了出去。   楚斐说起来时,语气还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可宁暖听起来却是不同了。这才刚和哥哥分别,宁朗就和人打起来了,让她着实担忧的很。】   一路上,她担忧地问楚斐:“哥哥和谁打起来了?”   “我没注意。”楚斐说:“瞧着也不眼熟,应当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   “那杨姑娘呢?她没有跟在哥哥的身边?”   “跟着呢,她就在旁边叫好呢。”   “……”宁暖无语:“王爷既然瞧见了,也不拦着哥哥,还特地回来叫我去看热闹?若是哥哥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   “有杨真在看着呢,怎么会出事?”楚斐一本正经地道:“再说了,我这哪里是看热闹,我分明是为你分忧,若是事后让你知道了,你肯定要担心,你说是不是?”   “……”   楚斐有些忧虑:“这一来一回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打完了没有。”   “……”   宁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继续为宁朗担心了起来。   等他们到了那儿时,楚斐口中说的打斗也还没有结束,甚至周围还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宁暖急急忙忙下了马车,连狐裘也来不及披上,她走近了,果然看见杨真双手抱胸站在旁边,满脸都是冷静。   瞧着她这幅镇定的模样,宁暖愣了一下,也算是冷静了下来。   楚斐这才追了上来,将狐裘披到了她的肩上,仔细帮她穿好,然后才满脸兴味地朝场中看去,瞧见宁朗挨了一拳头,顿时大叫一声:“好!”   宁暖:“……”   宁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才问杨真:“杨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真冷静地说:“他才为我出头。”   “……啊?”   宁暖茫然地朝场中看去,宁朗身穿的还是他们分别时穿得衣裳,如今与人打成一团,满身狼狈,两人的衣服上都不知道从哪里蹭了雪,还有满身脚印,打得毫无章法,看上去谁也没占上风。   “我们回来的时候,正巧撞上人来找我麻烦,被他听了一耳朵,他就非要和人争个高低,说是……比武对决。”杨真说到最后,脸上表情有些微妙,不知道是为眼前这场对决而无语,还是为宁朗替自己出头而高兴。   “哥哥这……这场对决,对决了多久了?”   杨真回想了一下:“怕是快要有半个时辰了。”   “……”   场中两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宁朗手臂屈起卡着那人的脖子,那人扯着他的耳朵,两人都疼得龇牙咧嘴,可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你放开!”   “我不放!”   “那我也不放!”   “你把话收回去!和杨真道歉!”   “不收!不道歉!”   “那我就不放手!”   “呸!谁稀罕!”   宁暖:“……”   宁暖转头看了看:“他们都在这儿打了半个时辰了,竟然也没有人来将他们分开?”   楚斐笑眯眯地道:“我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来的。”   “……”他们王爷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   还是杨真看看时间不早,这才过去拉开了两人。被拉开时,两人还有些不甘心,互相朝对方吐了一脸口水,杨真顿时满脸嫌弃,幼稚的很。   与宁朗打架的那人也是一身锦衣华服,面白细嫩,瞧着便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只是被宁朗打了两拳,鼻青脸肿,瞧着十分狼狈。而宁朗也是如此。   宁朗被杨真拉着,还愤愤地朝着那人放狠话:“今天就当做是我放过你,明天你等着,我一定把你打得回家叫爸爸!”   那人也被他的下人拉着,同样挣扎着朝着宁朗怒吼:“分明是我放过了你!呸!你这个就知道往别人身后躲的缩头乌龟!”   “你……!”   宁朗还想要冲过去,却被杨真拉了回来,只得不甘心地怒等着那人。而那人也很快被他们家的下人拉走了。   两人不打了,围观的人群这才散了开来,宁朗这才总算是注意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儿的宁暖和楚斐。他挠了挠头,纳闷道:“阿暖,你们怎么来了。”   “王爷听说你在这儿和人打起来了,才将我叫来。”宁暖无奈地帮他拍干净衣服上的雪花:“哥哥才是,方才还和我分开没多久,怎么这么快便和其他人打起来了?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哥哥又得罪了什么人?”   “是他先得罪了我。”说起这个,宁朗还忿忿不平:“我和杨真好端端的走在路上,是那人先跑出来,说杨真不好,我哪里能忍得了?我自然是要和他打上一场了!”   楚斐赞同地点头。   宁暖回头瞪了他一眼,才又继续问:“那方才那人,又说杨姑娘什么不好了?”   “他说杨真是个小白脸,没有男子气概,说是上阵杀敌时,也只会躲在别人后头,还说先前尧城动乱,杨真肯定也是拣了别人的功劳……”宁朗说到一半,顿了顿,总算是纳闷道:“男子气概?”   杨真点了点头。   宁朗呐呐:“可你又不是男的……”   杨真点了点头。   宁朗沉默了一下,又问:“刚才那人是谁啊?”   楚斐回忆了一番,说:“好像是鲁将军的小儿子。”   宁朗的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竟然还是个将军的儿子?!”   “鲁将军战功赫赫,立下了许多功劳,四十多了才得到这么一个儿子,因此很是宠爱,以至于到如今,便是你见到的模样了。”楚斐说:“鲁将军也很是头痛,只是他的儿子与鲁将军差了太多,连武艺也学不好,到如今也只能借着鲁将军的名头惩威风。”   宁朗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他打人也不疼,比起杨真真是差太多了。”   杨真伸手戳了一下他身上的某一处,宁朗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可杨真又怎么惹到他了?”宁朗纳闷:“杨真可没有得罪过他,好端端的,他来找杨真麻烦干什么?”   众人朝杨真看去,杨真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众人顿时纳闷。   今日杨真与宁朗都请了假,虽然方才分别,可他们又在这儿碰上了,两人一合计,干脆也不回去了,四人去了附近的酒楼,说是最近这儿出了一道新菜,很是受欢迎。   酒楼里面人满为患,四人要了一个雅间,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外面有人嚷嚷:“怎么会没有位置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有呢!”   小二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可那人却不罢休,仍然大声地道:“你肯定是在骗我,我不过是走开一会儿,你就说位置没了,这位置我早就已经定下了,京城里头还有谁敢抢我的位置?”   又听一阵重重地脚步声靠近,宁暖等人抬起头来,果然听见砰得一声,一个眼熟的人出现在雅间门口。   门口那人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里面是真的有了人,只是很快的,宁朗便拍桌而起,怒道:“怎么又是你!”   站在门口的鲁小将军也竖起了眉毛,怒气冲冲地道:“方才我放过了你,现在你竟然还过来抢我的位置?!”   “什么你的位置,你看好了,这儿是我们先来的,先来后到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是我先来的!我刚才只是走开了一会儿,回来后就被你占了位置!”   宁朗瞪眼,立刻撩起了袖子,门口的鲁小将军也不示弱,跟着撩起了袖子,眼看着两人就要在这儿大打一架,宁暖看了楚斐一眼,楚斐才扬声阻止:“行了!”   两人齐刷刷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楚斐黑着脸道:“让本王吃饭也不安生。”   宁朗张了张口,被旁边杨真拽了一下,才不甘心地坐了下来。门口的鲁小将军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才总算是认出了他来:“安王?!”   “你认得本王?”   “我爹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鲁小将军冲着他抱了抱拳:“既然我爹都说你厉害,那你也一定很厉害。我早就听说了你的名字,之前那启蒙学堂建成的时候,我也见过你一面,只是不巧的是,你还不认得我。”   楚斐点了点头。   鲁小将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宁朗,这才有些不甘心地道:“可的确是我先来的……”   他身旁的小厮拽了拽了他,他这才不甘心地走了。   等人走了以后,门关上,宁朗才臭着脸道:“怎么到哪里都碰得到他?”   “哥哥才是,为何偏偏和鲁小将军过不去。”   “阿暖,你可不要乱说,分明是那个臭小子和我过不去。”宁朗愤愤:“要不是他先说杨真不好,我哪里会……哎呀!差点忘了,我都忘了问他,为何要那么说杨真了!”   宁暖道:“那等下一回再碰到鲁小将军时,哥哥再好好问问,可别再和小将军打架了。”   宁朗点了点头,又不甘地道:“阿暖,他算是什么将军?杨真才是将军!”   “吃吧。”杨真夹了一筷子到他的碗中:“等吃饱了,你再继续去和小将军打。”   宁朗这才停了话。   ……   尝过了酒楼的新菜,几人这才分别,宁暖和楚斐回了王府,直到进了门,楚斐才忽然“啊”了一声。   “我知道了。”   宁暖回头看他:“王爷知道什么了?”   “那鲁小将军为何看杨真不顺眼。”楚斐含笑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他还被鲁将军给打了一顿,从将军府追到城东,可以说是丢了打脸,而鲁将军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夸了杨真,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小将军才看杨真不顺眼。”   宁暖微微蹙起眉头:“可他那样说,也的确是太过分了。尧城平乱的功劳可是杨姑娘亲手挣来的,到了小将军的嘴里,便成了……”   “让宁朗教训他两回,倒也不算是错。”楚斐说:“他被娇惯惯了,如今鲁将军年事已高,又只有他一个儿子,往后将军府还需要他来撑,看他年岁,也只比宁朗小两岁,往后若是要如同鲁将军难上战场的话,可不能再事事娇惯着他了,让他早些时候碰壁,也算是件好事。”   宁暖将身上狐裘解下,在桌前坐下,又翻开出门前还没看完的账本,重新看了起来。她看了两行,又问道:“那王爷是想要拉拢鲁将军了?”   楚斐坐在一旁,帮着她对数目,闻言顿时勾起了唇角。   “往后杨真要走那条路,若是有人愿意提携,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若是她能入鲁将军的眼,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好事。她要是做到了大将军,宁朗也总算是能把她娶回家了,你说是不是?”   宁暖点了点头。   这日以后,宁朗果然又和那个鲁小将军碰见了几回,杨真在一旁也并未阻拦,因此两人碰到时,总是要动一番手脚。鲁小将军闻名京城,托了他的名气,可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宁朗与鲁小将军不对付了。   两人打了几回,有杨真在一旁指点,宁朗当真占了上风,鲁小将军愿赌服输,和杨真道了歉。   等宁暖再听到两人消息的时候,便是宁朗已经和鲁小将军称兄道弟了。   宁暖:“……”   宁暖有些不敢置信:“他们怎么会……”   “你哥哥向来喜欢交朋友,他和鲁小将军一样,性子都又冲又直,这是正常的。”楚斐说:“据说好像是杨真在小将军面前露了一手,回头便和宁朗一样每日杨真长杨真短的,我还听闻,他如今是把杨真当目标了,每日都在学杨真。”   反倒是让杨真郁闷的不行。   “我哥哥就没有说什么?”   “他自然是说了,他把杨真看得紧,哪里舍得让其他人看上杨真。”楚斐无奈:“我听说两人是又打了一架,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后来又和好了,应当是说清楚了。”   只是现在杨真身后却是多了一条小尾巴,从前是她走到了哪儿,宁朗就跟到哪儿,现在跟在她身后的人还多了一个鲁小将军,让杨真着实郁闷。   甚至就连她训练宁朗时,鲁小将军也要跟着在旁边扎马步,很是刻苦。   杨真很郁闷,鲁将军却是欣慰的很,还特地请杨真去了将军府,好好感谢了她一番,无奈,杨真才只好忍耐了下来。   三人在一块儿的时间多了,杨真才发现,鲁小将军和鲁将军却是一点相似的地方也没有,也许是从小被娇惯的原因,鲁小将军实在是娇弱的很,连宁朗都不如,扎马步的时间还不如宁朗长,若不是他跟着鲁将军学了一点技巧,与宁朗打起来的时候,还不一定能打得了平手。   当宁朗也发觉这件事情以后,顿时摩拳擦掌,激动地冲进杨真的书房里,将她的所有兵书都看了个遍,再出来时,才勉强是学会了一些技巧,然后才再去找鲁小将军决斗。   鲁小将军果然是很快就被他打趴在了地上。   等鲁小将军冲回将军府,让鲁将军教他的时候,鲁将军老泪纵横。   这些事情,被楚斐过滤了一遍,再告诉宁暖的时候,宁暖只觉得无语的很。   “杨姑娘可真是不容易,原先只有我哥哥,现在倒好,又来了一个鲁小将军,杨姑娘一定是头疼的很。”宁暖说:“先前在山上,那些山匪也很听杨姑娘的话,可我哥哥和鲁小将军加起来却是比整个山寨都闹腾,也不知道如今杨姑娘心中究竟是如何想法。”   “时间还长着呢。”   宁暖顿了顿,抬头看去:“王爷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送来了战报,边关似乎是有战事要发生了。”楚斐说:“如今朝中也就只有鲁将军一人,鲁将军定然会前往,这是立功的好机会,杨真定然也不会错过,她老早就盼着上战场了。”   宁暖愣住,继而道:“那我哥哥……”   楚斐说:“阿暖,我想,你该去考虑考虑,该如何安慰你娘了。”   宁暖顿时沉默。   过了晌久,她才说:“可我哥哥如今才……杨姑娘肯定也是不同意的。”   楚斐:“可宁朗肯定也不会甘心被留下,就看你和你娘,是想要他留下,还是想要他一块儿去。要是你们不想要他去,我就帮你把人留下来,要是你顺着他……你就得回去看看宁夫人了。”   宁暖心情沉重。   “我会好好想想的。” 第131章   在宁暖下定好决心前,宁朗便先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看到杨真收拾包袱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出门一打听,回来时已经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杨真!”宁朗惊慌地道:“难道你真的要……要……要去?”   杨真面色镇定地嗯了一声。   “可……可……”宁朗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真道:“之前安王给我们的软甲,你记不记得放到哪里了?”   宁朗连忙去帮她找来。等东西找来了,他又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杨真收拾。   “你就没别的话要和我说了?”   宁朗张了张口,又闭上。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让杨真不去,那是不可能的,杨真一直想要做一个大将军,如今好不容易有上战场立功的机会,肯定不会错过。宁朗虽然早早便明白了这件事情,却是实在不知道这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他连半点的准备也没有。   若是让杨真不去,那又是不可能的,可要是让杨真去了……   等杨真回来,又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宁朗垂着头,有些沮丧。   杨真拍了拍他的脸:“如今还没有下文书,此次是鲁将军带兵出征,我去与鲁将军说一说,他定然会同意。可要是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要是不抓紧机会,下次再见面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宁朗更是失落。   “你当真不和我说话?”   宁朗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那……那你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征兵入伍时,你通过了没有?”   宁朗摇头。   “那便是了。”杨真说:“若是真的上了战场,我可不觉得我还能分出心来保护你。不说我,你还有你娘,你爹,你妹妹,你都不管了?”   宁朗一噎。   他坐在门口,看着杨真忙前忙后得收拾东西,等东西都收拾完了,杨真又兴致冲冲地出门去找鲁将军。他撑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知道杨真此次去了,一定能达成她的目的。   可他怎么办?   宁朗一直坐到了天黑。   黄昏时分,天空被染成一片橘红,杨真才姗姗赶了回来,瞧见他坐在门口,便走到他面前来,蹲下身来,与他平行对视。   “我先前说了,等我做了将军,再回来去你家提亲。”杨真说:“我既然说出口了,就绝对不会食言,你在家中等我回来。”   宁朗小声嘀咕:“是我提亲才对。”   “那就你提亲。”   “你出门要带那家伙去,也不带我去。”   “鲁将军要带他去试炼,难道还能怪我不成?”杨真说:“鲁将军放心他,可我是不放心你的。”   宁朗没话说了。   他垂头丧气的回了家中,一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的,杨真看了他好几眼,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唯独江云兰纳闷不已。   “这好端端的,又是发生了什么了?”她问道:“平日里头可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我听闻近些日子他与鲁小将军不对付,难道又是和鲁小将军打架打输了?”   杨真摇了摇头。   “不是打输了?”江云兰更加纳闷:“难道是没银子花了?”   她说着,便喊着春桃去拿一些银子过来,春桃的脚还没有踏出屋门,便被宁朗忽然出声叫住:“娘!不是因为这个!”   江云兰更加纳闷:“那是因为哪个?你和我说说,这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娘也能给你帮上忙。”   “娘,别说了。”宁朗看了杨真一眼,见杨真面色依旧毫无波动,才又沮丧地说:“娘,你帮不上忙的,你再等几天,再等几天,我就没事了。”说不定再等几天,他就自己想开了。   江云兰看了好几眼,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便岔开了话题。   杨真一直住在宁府,也住在宁府院子里,宁府上下都知道杨真是他们的大少奶奶,平日里头,杨真就和宁朗住在一个屋子,只是今天晚上,杨真看了宁朗一眼,自己动作利落地抱着被子进了客房里。   宁朗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第二日,脸上挂了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杨真截然相反,神清气爽,让宁朗恨得牙痒痒。   有杨真罩着,宁朗又是无足轻重的底层小人物,因此他就算是偷偷旷工了也没有人在意。宁朗便偷偷溜了出去,去找了鲁小将军。   鲁小将军正处于兴奋之中,鲁将军方才才告诉他,说是此次带兵出征会将他也一起带过去,鲁小将军更是兴奋,再听说昨日杨真也来找鲁将军,自愿申请要一块儿加入,他平日里和杨真和宁朗最是亲近,也崇拜杨真,因此最是兴奋不已。   宁朗来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行李,见到宁朗,便立刻道:“我都听我爹说了,他说杨真过来找他了,等以后,我们也能一块儿上战场了!”   宁朗面色复杂:“你都听你爹说了?”   “是啊!”   “那你爹有没有和你说?此次只有杨真一个人去?”   鲁小将军顿时愣住:“什么?你不去?”   宁朗点了点头。   “你不去?只有我和杨真去?”鲁小将军喃喃:“可军营里那么多人,你不跟在杨真的身边,要是杨真看上了更好的,怎么办?”   宁朗的面色变了变,他抬起手,拳头捏得嘎吱嘎吱作响。   鲁小将军立刻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看着杨真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去?先前杨真说要当大将军,你不是也说了,要跟着他做大将军身边的人,难道你要放弃了?”   宁朗眼神黯了黯。   鲁小将军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杨真不让你去。”   宁朗郁闷地说:“既然你爹都愿意让你去了,那你能不能让你爹也偷偷把我带上?”   “不行?”   “为什么?”   鲁小将军说:“要是杨真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   宁朗叹了一口气,转身坐了下来。   鲁小将军在他的身旁坐下,道:“可你要是那么想去,你可以偷偷溜过去,只要刚开始不被发现,要是到了那儿,杨真也不能再将你送回来了。”   宁朗说:“还有我娘。”   鲁小将军没话说了。   宁朗又问:“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办法?”   鲁小将军道:“杨真不是经常在说,你就算真的做了士兵,也只能做一个伙头兵。成为一个伙头兵,要求可不高,杨真就算再厉害,也不会注意到哪里,还有我爹,我爹也是,肯定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宁朗心念一动,便将这件事情记了下来。   他回了宁家以后,又先试探地问了一句江云兰:“娘,杨真可能要走了。”   “杨真要走?要走去哪儿?”   “她要上战场,立战功,要做大将军呢。”   “那不是正好。”江云兰说:“杨真一直想做大将军,等她回来以后,便能如她的愿了。”   “娘……”宁朗试探的道:“可你看,杨真一个姑娘,她是我媳妇,她一个人要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江云兰便先察觉到了他的意思,顿时警觉地道:“你想要干什么?你该不会是要跟着杨真上战场吧?”   宁朗摸了摸鼻子,说:“娘,不是,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敢啊,你说是不是?”   “那就好。”江云兰道:“你是什么样子,杨真又是什么样子,你可得认清楚,战场那是多危险的地方,杨真她那么厉害,还要处处小心,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一个不慎,你这条小命就没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没了,你让我和你爹怎么办?”   宁朗讪讪应下,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没有再提这件事情,只是战事不等人,杨真很快便接了调令,与鲁将军一块儿上战场,杨真早早便做好了准备,接到调令当天,她便提着行李走了。   宁朗一直送她到城外,回头便直奔城中某处,过了许久才回来,他回来以后,也没有回宁家,而是先去了一趟王府。   宁暖闻讯而出,一见到她,宁朗便急切地道:“阿暖,我来不及与你多说了,你听我说,你先什么也不要说。”   宁暖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宁朗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阿暖,我马上就要走了,娘那边肯定不同意,所以我也不告诉她,我偷偷地走,我就只求你这么一件事情,你替我瞒着这件事情。阿暖,你先别急,你听我说。我真的很喜欢杨真,我只想要让杨真做我的夫人,她虽然答应了我,说是做了将军,就会嫁给我,可是一想到她在战场上,我就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我知道你和娘在担心什么,我一定会尽力保全自己,可是杨真也在战场上,你们担心我,我也担心她。阿暖,哥哥从来没做过什么努力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坚定过,我想去找杨真,想成为能够配得上她的人……”   宁暖眨了眨眼。   宁朗沉默良久,才说:“……若是,若是我有什么不测,阿暖,你要替我照顾好爹和娘。我对不起你,我身为你的哥哥,却不能顶天立地,替你遮挡风雨,从小到大,让你为我操心许多事情。可这回,我想自己做决定了。”   “……”   宁朗又停顿了许久,见她仍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才最后道:“阿暖,我走了。”   “路上小心。”   宁朗一愣,他抬起头来,看着宁暖,却见她面色镇定,没有任何惊讶和不满,这才长舒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32章   宁朗留了一封书信,悄无声息地走了。   江云兰前脚刚送走了杨真,回到家便看到宁朗留下来的一封信,再联系起前后,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气得够呛。   只是宁朗走都走了,如今再去追也追不上了,江云兰更是想不出他是靠什么办法偷偷溜走,问了一圈下人,都说不知道,这才作罢。   宁朗一走,宁家便安静了下来,就如同他们还未从青州回来一般,江云兰这回却觉得不习惯,刚开始还会下意识地去找宁朗,后来意识到宁朗已经不在了以后,更是觉得不习惯,因此便时常去找宁暖。   “你哥哥也真是的,这京城好端端的不待,非要走,那战场哪里是他能随便去的,杨真不愿意让他去,难道他还不明白?这回倒好,说也不说一声,自己就跑了。哪怕是和我说一声……”江云兰顿了顿。   宁暖自然地帮她接上:“娘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江云兰没了话。   过了许久,她才道:“他走就走了,心里头就惦记着杨真,连我和你爹都不顾了……”   “其实哥哥离开之前,有来找过我。”宁暖道:“哥哥说,他头一回自己做决定,不论后果如何,他都坚定的很,还让我照顾好你们。”   “……”江云兰一时哑言:“可你也已经出嫁了,又不是他,哪能一样。”   “明玉家也只有她一个女儿,薛夫人不也是将她当做宝贝?祝大人平日里也时常去薛家,若是娘和爹有什么不便,只管吩咐王爷便是。”宁暖道:“王爷定不会说什么。”   江云兰张了张口,最后也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边关战事吃紧,宁朗偷偷溜走了,如今也赶不回来,眼看着天气已经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江云兰生了好多天的闷气,最后还是妥协了,还找关系托人把宁朗走时没来得及带上的冬衣送了过去。   也不知道宁朗是走了什么关系,江云兰特地托人留意,可问遍了人,也没问到关于宁朗的消息,后来战报传来,她又让楚斐去打听,听到了关于鲁小将军的消息,也听到了杨真的消息,唯独没有听到宁朗的。   江云兰的心才刚定下,如今又提了起来,到处去打听宁朗的消息,生怕他会出什么事情。   只是无论她如何打听,日子该过的还是要过,京城里又下了好几场大雪,连战报又来了许多次,边关传来喜报,说是成功赢得了一场小战役,事情传到京城,所有人都喜不自胜,皇帝更是大赏了众人,唯独江云兰仔细打听,却还是没打听到宁朗。   江云兰慌张不已:“朗儿不是跟着杨真去了边关吗?怎么这连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他都走了这么久了,哪怕是再慢,也已经到了那儿了,这连边关的消息都传来了,怎么还没有朗儿的消息?”   宁暖连忙安慰她:“娘,你别慌,我再让王爷去打听打听,你也知道,哥哥也许出不了什么力,也许连杨姑娘都没有发现他来了也说不定。”   “可朗儿都去找杨真了,还能不和她会面?”   宁暖顿了顿,说:“兴许哥哥真的在当伙头兵呢。”   江云兰:“……那我就去那儿找找?”   宁暖点了点头。   等江云兰再走了,楚斐一回来,宁暖便立刻抓着他问:“王爷,我哥哥的消息有了没?”   楚斐摇了摇头,说:“我去打听过了,还是没有你哥哥的消息,可我打听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另外一件事情?”宁暖疑惑:“什么事情?”   楚斐高兴地道:“鲁小将军也在战场上立了战功,和原来相比,可是改变了很多,说不定,以后也能变得大好。”   这可和楚斐记忆之中的出了不少差别。   上辈子,自然也是发生了这回的战事,没有杨真,却还有鲁小将军,鲁将军强硬地带了自己的独子上了战场,原本是想要好好锻炼他,却不成想,鲁小将军被娇惯惯了,连自保都做不到,可在那种地方,哪怕是再小心注意也会送命,尽管身边有人保护,鲁小将军还是不幸被流箭射中,还未立下功劳,便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鲁将军中年得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便宝贝的很,却白头人送黑头人,很是受打击。也是在这样的悲痛之下,鲁将军愤而反抗,才打赢了敌人。   若是楚斐记得没错,便是在第一场喜报来之前,鲁小将军就先去世了。   在军队离京之前,楚斐也提醒过鲁将军,可是鲁将军哪里会听他的话,因此还是将鲁小将军带上了战场。自那以后,楚斐便有些担忧,没想到最后却没有收到上辈子那样的坏消息,如今鲁小将军还活蹦乱跳的,反而还立了一个小功劳,他心想,或许是杨真去了,连鲁将军和鲁小将军的命运也被改变了也说不定。   宁暖点了点头,道:“是好事。”   “你哥哥和鲁小将军感情好,鲁将军对杨真也多有提携,若是鲁小将军出了什么事情,对你哥哥,还有鲁将军,可都是件好事。”楚斐高兴地道:“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宁暖也为他高兴。   “对了,阿暖,我也有件事情想要问你。”楚斐问:“你先前是不是和我说过,你娘原先也来蜀中大族?”   宁暖点了点头,道:“没错。”   “那江家后来如何了?”   “听我娘说,在她跟着我爹回京城时,江家便已经出了事。王爷怎么会问起这个?”   “那你娘的江家还有旧部在吗?”   宁暖回想了一番,有些不确定地道:“应当是有的?”   楚斐兴冲冲地进了书房里,拿出了一张地图来,他将地图展开,从京城为起点,比划了一条路线:“队伍从京城出发,去边关的时候,还经过了蜀地。你先前让我打听宁朗的消息,我最近才知道,原来队伍经过蜀地的时候,曾经出了一个小乱子。”   宁暖的精神立刻紧绷了起来:“小乱子?!”   “没错。”楚斐点头道:“是真的很小,只不过停了小半天的时间,便继续出发了,最后似乎也没有出任何问题,也就没有人在意。”   宁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那……那王爷的意思说,我的哥哥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那个词在宁暖的嘴边徘徊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楚斐,生怕会从他的口中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   楚斐如她期望的那般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的意思是?”   “江家既然先前是蜀中大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儿离得太远,我的势力全都在京城,哪怕是派人去问,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倒不如让你娘试着联系江家旧部,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消息。”   “江家旧部?”宁暖有些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个,她愣了愣,才迟疑地道:“可我娘自从来了京城以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江家旧部,我怕……”   楚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若是不试一试,如何能知道?论起找人来,到底还是那儿的人比我们更清楚一些。”   宁暖点了点头。   她片刻也不迟疑,很快便去找了江云兰。   听她说了这些,江云兰沉默了一下,道:“我也想过要靠他们找你哥哥。可你也许不知道,我们江家虽说原来也算厉害,可你外公他们去世以后,我就跟着你爹来了京城,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如何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如今又是什么情况。安王想的或许太过简单了一些,这么多年过去,也许江家旧部早就已经死光了。”   “娘,那如何联系江家旧部。”   江云兰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去写封信问问。”   宁暖点头。   关外。   宁朗掀开帐篷的门帘,刚想和外面的人打一个招呼,他的嘴巴刚张开,就见一只他从未见过的鸟扑楞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到了那人的面前。却见那只鸟伸出一只脚,那只脚上还绑着一个小木管,宁朗见那人愣了愣,然后从小木管里拿出了一张纸,看完以后,那人面色大变,甚至一下子红了眼眶。   那人高喊了一句什么,宁朗还没有听清,就见那人抓着字条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人,很是激动的模样。   宁朗顿时纳闷。   他从帐篷里走了出去,见到了其他人,才问道:“我都待在这儿这么久了,伤也养好了,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他搭话的人穿着一身与京城人风格截然不同的模样,就连宁朗的身上也穿着这样的服装。   他已经在这儿待了很多天了。   在去边关的路上,队伍里头出了一点小乱子,宁朗那个时候还在纠结着如何和杨真相认,却不幸被卷入了混乱之中,等他醒过来以后,就已经被人救了,而军队也已经离开了很远。   当时宁朗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索性这些人目的地也是边关,他便跟了过来,只可惜却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回去的机会,等着等着,连伤都养好了。   宁朗隐约也知道一些,这群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因而他也没有暴露身份,还用了假名。这些人对他的态度也不算是热络,只是能救他一命,宁朗也就已经很感激了。   他搭话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刚要说点什么,又听远处那顶最大的帐篷里钻出了一个人,激动地喊着大家过去,这人便立刻将宁朗抛下,跑了过去。   宁朗:“……”   宁朗:“行吧,我等过会儿再问。” 第133章   宁朗待得这个地方,看上去是个小型的部落,只是这些人的模样瞧着和路上遇到的关外人偏向深邃的五官不同。宁朗心中猜想,这些人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些人排外的很,就连路上遇到了其他路人,也从来不和其他路人搭话。若不是宁朗碰巧被这些人救下,恐怕也没有机会和他们说上话。哪怕宁朗自认为自己交朋友的能力十分出众,也没有办法和这些人熟悉起来,只不过,好在他养伤期间费尽了力气,总算让这些人对他爱理不理,到如今也愿意和他攀谈几句话。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所有人一窝蜂跑进了那个最大的帐篷里面,连小孩子也没有例外。宁朗在外头转了一圈,只得无奈的回了自己的帐篷。   直到外头又重新传来声音,他才端着自己的碗走了出去。   却见所有人全都是一副眼眶通红的激动模样,宁朗纳闷不已,他端着碗走到了厨房,厨房里头,平日里负责做饭的厨娘也是如同外头那些人一般,眼眶通红,很是激动。   宁朗打了饭,厨娘激动地手都在抖,在他的饭碗上铺了满满一层羊肉,颤颤巍巍的,多的几乎盛不住。宁朗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吃一边打听了起来。   “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瞧着你们所有人好像都跟捡了万两黄金一样。”宁朗扒了一大口羊肉,含糊道:“我还想问你们,我的伤已经好了,什么时候可以走?”   厨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事,是好事。”   宁朗“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那我呢?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既然你的伤已经好了,那无论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只要说一声就行。”厨娘顿了顿,难得有了和他闲聊的兴致:“听你之前说,好像是要去找人?”   “对,对。”宁朗应道:“我是去找我媳妇的。你知道,我和你说过的,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我和她失散了,我得去边关找她。我还要多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救了我一命,说不定我就见不到她了。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厨娘的视线忽地变得尖锐起来,她深深地看了宁朗一眼,才道:“我们是回家乡。”   “回家乡?原来你们当真不是这儿的人。”宁朗恍然大悟:“可你们也太奇怪了,这个时候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晚,我还一直奇怪着呢。只不过问你们不太好,我可憋到了现在。那你们要在这儿关外待到什么时候?”   “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走?”宁朗愣住:“去哪里?”   厨娘说:“去京城?”   “京城?!”这下宁朗是真的惊讶了。   他起身站了起来,将空碗放到一旁,兴致冲冲地道:“京城我最熟悉了,我就是从京城来的,你们去京城做什么?说起来,你们救了我一命,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才好,要是你们需要帮忙的,就尽管来找我,不是我说,这京城,我最熟了。”   厨娘也很是惊讶:“你是京城人?”   “没错!”   厨娘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你……那你能帮我们的忙吗?”   “当然可以。”宁朗说:“我在京城里可认识不少人,你们要帮忙,我能使唤不少呢。”   不说他们宁家,就连安王,还有鲁将军,还有杨真那些还留在京城里头的弟兄,甚至还有祝寒山,他招呼一声,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厨娘面色激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连忙掀开厚重的门帘,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诶……”宁朗下意识地伸出手,可眼前却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他的手收了回来,改成挠了挠自己的头。“我话还没说完呢……”   宁朗很快就被请走了。   也不知道那个厨娘是怎么说的,很快又来了人,将宁朗请到了那个最大的帐篷里面。   最大的帐篷里面坐着一个老人,宁朗进去以后,老人的视线便落到了他的身上。宁朗顿时紧张不已,手脚拘谨。这段时间,他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这位老人是这个队伍里地位最高的人,也最有威信,同样的,宁朗也没有和他说过话。   老人看了他许久,才张口,声音沙哑地如何掺了砂砾,“你是京城的人?”   “是……是。”宁朗点了点头。   “你说你可以帮我们的忙?”   “对……对。”   老人又沉默了下来。   “吴叔。”站在老人身旁的中年男人着急道:“小姐都寄信过来了,我们也不用找他帮忙,只要和小姐联系上,自然就知道小姐在哪里了。”   宁朗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找人啊!   他顿时精神了:“你们别说,这找人我也是很在行的,我在京城里头可是有不少弟兄呢……这……这今年的状元,祝寒山,你们听过吗?”   众人摇头。   宁朗激动地道:“他可是我的朋友,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从小就是在京城里头长大,这满京城的人都鲜少不认识我的,不信你们去打听,报上我宁……”   “什么?”   宁朗连忙改口:“我杨朗的名字,不说我,就连我媳妇,杨真!杨真她也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大红人。还有我妹妹,我妹夫也是个很厉害的人,找人他最在行了。”   众人面生犹豫。   中年男子顿时急了:“吴叔!”   老人,也就是吴叔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开口问道:“原先救你,也不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们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宁朗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出于感激,才想要报答你们。”   吴叔继续说:“我们与小姐失散许久,这些年来,小姐一直没有联系过我们,我们从未去过京城,也不知道去了以后会如何。若是你当真如同你说的那样,在京城有不小的势力,那我们,也许需要你的帮助。”   “你们要我帮什么?”   “我们小姐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联系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得如何,若是她受了委屈,还需要你帮忙,为我们小姐讨回公道。若是没有,便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你替我们找到我们小姐就好。”   宁朗挠了挠头,点头应了下来:“没问题。”   中年男人更急了:“吴叔!怎么能把小姐的安危交到这种人的手里,若是他骗了我们怎么办?”   宁朗连忙举手发誓:“你们放心,我说的都是真话,要是有一句不对,我就天打雷劈!不过话可先说好了,要是你们做的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不会帮忙的。”   “这你放心便是。”   吴叔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很眼熟,就是先前宁朗看过的那张。   “小姐联系我们,说是要我们找一个叫做宁朗的人。你在京城这么久,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宁朗的人?”   “……”   宁朗迟缓地眨了眨眼:“什么?”   吴叔失望:“你不认识?”   中年男人恨恨地道:“我就说了,这个人肯定是骗我们的。不然他怎么会连小姐的吩咐都听不明白。”   “不是。”宁朗连忙道:“我、我听说过这个人,只是……只是这名字太常见了,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你们说的宁朗,还有什么特点吗?”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宁朗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们小姐该不会是姓……姓江吧?”   不但宁暖听江云兰说过江家的事情,宁朗自然也听说过。只是他知道,江家早就已经倒了,因此他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哪怕是听过一耳朵关于江家旧部的事情,可也从未在意过。   可……   可京城里头,哪里有那么多的宁朗?   宁朗有些懵逼。   他猜想家中肯定会着急,而自己早就已经离开了军队,自然也找不到他的消息,他娘和阿暖肯定会想方设法寻找他的下落,可偏偏这个时候,京城里有人来信,来找宁朗?   可不就是在找他?   就听吴叔道:“我们小姐姓江。”   宁朗:“……”   宁朗忐忑地道:“我记得你们是在蜀地捡到了我?你们小姐姓江,嫁到了京城去?是不是嫁给了一个叫做宁彦亭的人?”   “宁彦亭?”   众人又互相看了一眼。   有人深思熟虑许久,还是吴叔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又忽然道:“没错!那个带走了小姐的官员就是姓宁!”   宁朗:“……咳!”   吴叔问:“杨兄弟,你认识我们小姐?”   宁朗:“……认、认识。”   “我们小姐在京城里头过得如何?”   宁朗想了想,说:“还算是好,她生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她女儿嫁给了当朝王爷,你们听说过安王没有?当今皇上的弟弟。”   众人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若是能嫁给王爷,那就是皇亲国戚,自然也不用多担心了。   “那这宁朗?难不成就是小姐的儿子?”中年男人又问。   宁朗:“……对对。”   “小姐来信让我们帮她找人,难道是小少爷失踪了?”   众人又紧张了起来。   宁朗:“……”   宁朗:“……咳!” 第134章   帐篷里的火堆冒着热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宁朗出了满身的汗。   他张了张口,喉咙也有些发痒:“那个……”   “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宁朗顿时感觉身上压力更大,他咕咚吞咽了一下,这才紧张又忐忑地道:“我只是想问一个小问题,比如说……比如说我有一件事情骗了你们,那你们会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叔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便立刻激动地开口:“无数,你看,我就说,这个外人果然是满嘴胡话,他还说能帮我们,结果到头来还是骗了我们,现在看装不下去了,就……”   宁朗急忙打断了这人的话:“我骗你们的不是这个,我说了能帮忙,就肯定能帮忙的。”   中年男人一噎。   可帐篷里其他人的视线都变得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紧绷着脸,看着宁朗,目光有些不善。   宁朗又说:“其实我一开始就骗了你们,我的真名不叫做杨朗,杨是我媳妇的姓氏。”   中年男人愤愤:“我们救了你一命,你连真名都不愿意告诉我们,从你被我们救回来开始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连你的伤都养好了,你却连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分明是不愿意相信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又如何能相信你口中所说的,可以帮我们的忙是真是假,若是我们轻信了你的话,最后别是找不到小姐,还要赔上我们的性命。”   宁朗又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忽视掉他的忿忿不平,继续说:“我的真名叫做宁朗。”   “你……”中年男人一下子愣住。   宁朗接着道:“我爹是宁彦亭,我娘叫江云兰,我有一个妹妹,她嫁给了安王,安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   一时,帐篷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宁朗心虚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中年男人也呆在原地,为这个走向惊呆了。   还是吴叔先开口:“你说你就是宁朗,有什么证明没有?”   “有,有的。”宁朗连忙应下,从怀里头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这身份证明他一直小心地藏在衣服的内袋里,即使受伤被人救下,全身都被搜了一遍,这些人也没有搜出这个来。这证明是他刚开始进入军队时的身份证明,上面写着的就是他的真名,上面还盖着大印,作假不得。   宁朗的那份身份证明在所有人手中传了一遍,最后停在了那个中年男子的手里。中年男子低头看看证明,又抬头看看宁朗,动作重复无数遍以后,张了张口,憋得满脸通红,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拿了张假证明的话。   他们小姐好不容易联系了他们,让他们帮忙找寻小少爷的下落,怎么就……就偏偏是他们先前救起来的这个人呢?   宁朗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也有些无语:“我听我娘说起过江家的事情,没想到竟然……竟然还会碰到你们,我一直以为,江家已经只剩下我娘了。”   吴叔道:“当初老爷被仇家找上门来,老爷夫人都在一夜之间丧命,小姐侥幸逃过一劫,我们生怕小姐也会受连累,才托人将小姐带走,小姐去了京城以后,那时也不知道老爷仇家还有没有在追杀小姐,因此我们也不敢对小姐有多关注,匆忙逃到了关外,后来便是与小姐失去了联系,我们只知道小姐被带去了京城,却不知道小姐过得如何,更不知道小姐后来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若不是这回小姐主动联系,恐怕我们如今还不知道小姐的近况。”   “那这些人……”宁朗划了一个大圈,把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包了进去,他又指了指外面,说:“这些人,还有外面那些,难道都是江家的?”   吴叔颔首:“江家是蜀地大族,我们都是江家的下人,原来还没有这么多,经过了这些年,才变得多起来。”   中年男人面色变来变去,很是古怪,过了好半天,他才颓然垂下头,沮丧地喊了一声“小少爷”。   还有人搬来座椅,放到宁朗的屁股后面,宁朗刚坐下,很快便又一碗茶被放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抬头,就见两个面容姣好的少女靠近了自己,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旁,有些生涩地对他福了福身,伸手便要帮他捏肩捶腿。   “等等。”宁朗连忙制止了她们,惊恐地道:“你们要做什么?!”   “小少爷莫怪,她们是想要伺候小少爷。”   宁朗疯狂摇头:“不行,不行,我是有媳妇的人,万一让我媳妇知道了,我该怎么解释?让她们离我远一些。”   两位少女顿时委屈地退了下去。   吴叔慈祥地看着他:“那小少爷有什么打算?既然小姐托我们找小少爷的行踪,既然小少爷已经找着了,不如就跟着我们一块儿去京城吧。”   宁朗顿了顿,说:“在去京城之前,我得先去找个人。”   他环顾周围一圈,帐篷里所有人都是江家旧部,他们原先是蜀地的人,后来到了关外,与关外人一样生长,许多人身形健壮,比军队里的士兵还要强壮。   宁朗问:“你们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小忙?”   ……   江云兰的信寄出去以后,便忐忑不已,生怕会收不到回信。   只是从京城到关外,哪怕是速度最快的鸟儿,来回也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因而她无论如何心神不宁,也只能等着。   宁彦亭还安慰她:“当初我带着你回京城时,那些人也做好了逃走的准备,后来不是传来了消息,说是去关外了?既然如此,他们肯定还安全的很,你看那信也寄出去了,想来也是能找的到地方,我看啊,你也别太在意。”   江云兰点头应下,可仍旧忧心忡忡的。   宁暖便经常从王府那边过来看她,等到出去送信的鸟终于回来时,江云兰这才总算是放下了心。   她急忙从木管子里掏出纸条,展开匆匆看完,这才长舒一口气。   宁暖问道:“娘,上面怎么说?”   “你哥哥找到了。”江云兰说:“也是你哥哥运气好,先前受了伤,竟然正好被江家旧部给救了。”   “真的?”宁暖也惊讶:“原来哥哥竟是比娘还要更早的联系上江家旧部?”   “上面还说,江家旧部会跟着你哥哥一块儿到京城里来,你哥哥去了那么久,竟是还没有找到杨真。”江云兰说完,又埋怨道:“我早说不让他去,你看,这不就是被我说中了?他偷偷溜进了军队里,连杨真都没有找到,就先受了伤,要不是碰巧被人救了,也不知道后来会如何。”   宁暖笑道:“哥哥吉人自有天相,虽然受了伤,却正好遇到了江家的人,又碰巧被江家的人救了,这说不定就是哥哥的运气。如今娘要放心了,哥哥如今可不是一个人,还有人保护着他,等他见到了杨姑娘,杨姑娘肯定也不会放任哥哥不管,娘以后还要担心吗?”   江云兰一噎,又嗔怒地瞪了她一眼:“就你知道的最多。”   可无疑,她的心的确是放了下来。   宁朗有了消息,就连宁暖也松了一口气。   楚斐照旧坐着马车来宁家接她的时候,瞧见她这么高兴,顿时明白了。“是宁朗有消息了?”   宁暖点头,将事情说了。   “他这运气倒也的确是好,你娘与江家旧人失去联系这么久,反倒是被他先撞上了。这倒是好,若是他运气不好,先遇到了江家的仇家,恐怕如今也活不到现在了。”   宁暖一急:“王爷!”   楚斐连忙改口:“可如今你和你娘都可以放心了,你哥哥很快便能回到军营,到时候,无论有什么消息,我就都可以知道了,无论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打听到。”   宁暖这才满意。   隔了没多久,第二封战报传来。   说是鲁将军和敌人交战的时候,中了敌人的计谋,被有意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鲁将军和他手下的士兵被敌人包围,正陷入下风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群人,帮着鲁将军打跑了敌人,救出了鲁将军。   这群人是一身游牧民族的打扮,可面容却像是中原人,领头的人弱不禁风,竟然还是先前出现意外时失踪的一个伙头兵。   有这群人相助,鲁将军转危为安,带着士兵杀回到了城关,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一口气将敌人逼退。   战报传到了京城,楚斐便知道了这个伙头兵是谁,宁暖知道了,宁彦亭和江云兰自然也知道了。   江云兰有些无语。   “他竟是去做了伙头兵,平日里也没见他进过厨房,还有江家的人……”怎么就由着宁朗胡来了?   可宁朗春风得意,哪里知道其他人心中的复杂想法。   他总算不是伙头兵了,得了鲁将军感激,还升了官,也有了一群手下,顺便还找到了杨真。就是杨真揪人耳朵的时候有点疼,自从他们拜天地以后,杨真可就没有和他动过手了,他被打得,身上也有点疼。 第135章   京城的十二月隆冬,大雪覆了满地,将整个京城都染成雪白。   江云兰盼了许久,还是没在过年前盼到宁朗回来,顿时失望不已,便将楚斐和宁暖一块儿叫到了家中。见不着宁朗,见着宁暖也是好的。   “你哥哥也是,自从他们给我寄信以来,你哥哥也是心大,也不寄一封信来给我报平安,我和你爹在家里头担心了那么久,生怕他会出什么事情,结果倒好,他有了杨真,倒是连我和你爹都不顾了。”江云兰一边抱怨,一边忙碌地给她夹菜:“还是阿暖你贴心,就在这京城里头,娘想要见你,只要派人去安王府知会一声就行。你们不是还有个宅子就在隔壁?不如就在隔壁这宅子里住几天,多陪陪我。”   宁暖捧着碗接住,又替宁朗说话:“我和哥哥哪里能一样,哥哥也只是现在要出远门,等哥哥和杨姑娘从边关回来了,便又是整日陪着娘,到时候,娘心里头可就只有哥哥,也就没有我了。”   “哪会这样。”江云兰顿时满脸嫌弃:“他哪有你来得好?”   宁暖也就笑笑。   另一边,宁彦亭也和楚斐一块儿举杯对饮,他还特地将家中早年埋下去的好酒都挖了出来,与楚斐喝得兴致浓浓。   “还是你有品位,不像宁朗,我给他好酒喝,他倒好,什么也尝不出来,简直是暴殄天物!”宁彦亭愤愤道:“还不如杨真,至少杨真还能说出点什么来,朗儿却是喝完就忘,回头连这酒是什么味道都忘了。”   楚斐笑:“宁大人若是有兴致,改天我从宫里头搬几坛子酒出来,想来定能得宁大人的喜欢。”   宁彦亭眼睛一亮:“当真?”   楚斐颔首:“自然,我何曾说过假话。”   宁彦亭顿时欣喜不已,连连夸了他好几声好,声音洪亮,让坐在旁边的江云兰白了他好几眼。   用过晚膳以后,楚斐已经是微醺,两人也没有再回王府,当真在隔壁宅子里歇了下来。好在隔壁宅子里一直有下人,哪怕临时决定住下,也不觉得匆忙。   洗漱完以后,楚斐便早早歇了下来,宁暖披着外衣坐在桌前,还在仔细对着账本。   两人平日里头都在一块儿,楚斐原先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昏昏欲睡,伸手捞了捞,边上空荡荡的,却是什么也没有捞着,楚斐这才清醒了过来。他翻了个身侧躺,右手撑着脑袋,半耷拉着眼皮,试图从屋中暖黄迷蒙的烛光里看清桌前人的模样。   宁暖很快便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王爷?”   楚斐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声。   宁暖手上不停,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去。   “阿暖。”   “什么?”   “阿暖。”   “王爷?”   “阿暖。”   “……”   宁暖手上动作一顿,总算是朝他看了过去。   “王爷?”宁暖又喊了他一声:“您喝醉了?”   楚斐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几杯酒,如何能灌醉本王?”   “……”宁暖又把头转了回去,口中说:“若是王爷觉得身体不适,早些休息吧,等我将这些账目理清楚,很快就歇下了,王爷不必担心我。”   楚斐皱起眉头:“那账本难道还比本王要好看?”   “……王爷?”   楚斐说着,便坐了起来,“本王去将汪全叫来,让他把这些账本都搬出去,若是没了这些账本,你也就只能看本王了。”   “什么?”宁暖愣了一下。   可楚斐却是雷厉风行,很快便下床走了出去,他拉开门,冲着外面大喊了一声汪全的名字,很快,汪全被连忙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地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楚斐一抬手,指道:“把那些账本都拿走。”   汪全:“……啊?”   他迟疑地朝着他们王妃看过去,宁暖无奈地点了点头,汪全这才放下心,将那些账本抱走,离开时,也没忘记拉上门。   楚斐这才满意。   宁暖无奈:“王爷现在高兴了?”   “自然。”楚斐昂着下巴,若是手边还有他常用的那把扇子,恐怕已经扇了起来:“你眼里有本王一人足矣,还用得着其他人?”   可账本哪里是人?   宁暖扶着他回到了床上,又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楚斐的视线全程停在她的身上,片刻也不曾移开过。当他的手中拿到了水杯,也一边喝着一边看宁暖,直到宁暖也在他身旁躺下,他这才满意了起来。   “阿暖。”楚斐有些心痒痒:“你瞧,时间还早,不如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又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王爷,王妃。”是汪全的声音。“宁夫人来了。”   “……”楚斐刚才还有些微醺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宁暖连忙起身穿上外衣去迎。   江云兰过来,手上还拿了一个食盒,她喜气洋洋地从食盒里拿出宵夜来。“阿暖,娘想着你还没有睡,就特地来找你了。正好今儿晚上厨子做了你喜欢吃的东西,娘就给你带了一份过来,快过来,趁热吃。”   宁暖连忙应下。   等江云兰将食盒里头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才想起来:“安王呢?他怎么没出来?”   宁暖含笑道:“王爷喝醉了。”   屋子里头,楚斐拿脑袋撞着床柱,郁闷的很。   江云兰很快便将此事给忽略了过去,又高兴地道:“那你快来尝尝这个,你嫁出去了那么久,尝尝这味道变了没有。”   宁暖端起小碗,尝了一口,又连连点头:“还是那个味道。”   江云兰更是高兴。   “娘,您大晚上的过来,又是有什么喜事?”宁暖好奇:“这么晚了,平常您可已经歇下了,怎么今日兴致这么高,特地过来寻我?”   “竟然被你发现了。”江云兰高兴地说:“是你哥哥,那边又来了消息,你哥哥又立了功,又升了。你爹今晚喝多了,我这心里头高兴,也不知道该和谁说,便特地来找你了。幸好阿暖你还醒着,不然我这呀,得高兴一晚上都睡不着。”   宁暖也惊喜:“哥哥又升了?可前不久不是才刚救了鲁将军一回,已经升过了?”   “是这样没错,那边来的消息,说是敌军在深夜偷偷溜入军营,大半夜的,所有人都睡着了,就你哥哥在外面乱跑,正好被人发现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哪里敢往上冲,他跑去找杨真嚎了一嗓子,整个军营的人都醒了,正好将那几个人抓了个正着,你哥哥作为第一个发现的人,也算是有功劳,鲁将军看好他,就又给他提了提。”   江云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宁朗他运气怎么就这么好?我原先还担心着,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什么也不会,学问做不了,当官也不行,上战场就更别说了,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这队伍还没有到边关,他就出了事情,结果先是遇到了江家旧部,后来又救了鲁将军,现在倒好,又立了大功,难道他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宁暖:“……”   宁暖心道,那广大将士恐怕就要哭了。   “哥哥这回又立了功,恐怕距离回来的时候也不远了。”宁暖笑着说:“等哥哥回来时,想来已经能混个官职,比先前厉害许多,下回他再见到祝大人,可要得意不少时间呢。”   江云兰也应道:“可不是嘛,我想这等不了几天,他就要寄信回来,跟我们吹今晚上发生的事情。”   ……   边关。   宁朗趴在床上,委屈地抱着枕头,感受到杨真手上力气忽然变大,他顿时嗷地一下叫了出来。   “轻点,你轻点。”宁朗嚎道:“你再小心点!”   杨真没好气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顿时疼的宁朗龇牙咧嘴,直倒吸气。   “轻点,轻点,小心打坏了。”   “行了。”杨真帮他把裤子拉上,将手中伤药放到一边,无语地很:“你说你好端端地待在帐篷里不好,非要跑出来,做什么?”   宁朗委屈:“我这不是也想要给你帮忙嘛。”   “你好好待着,就是不给我添乱了。”杨真的视线往下飘了飘,目光触及到他的伤势,还觉得有些好笑:“多亏你的福,咱们正好将那些探子抓到,唯一运气不太好的,就是有一个人受了伤。”   这个唯一的伤患,无疑就是宁朗了。   宁朗郁闷地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自打回了军营里,和杨真相认以后,他就搬到了杨真的帐篷里头,也不管其他士兵如何看他,江家旧部的目光如何复杂,宁朗也乐陶陶的,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想。   那天晚上,他也是碰巧出帐篷起夜,结果就看到外头有几个人鬼鬼祟祟,那些人很快便发现了他,只是他被杨真训练出了习惯,立刻转身往帐篷里跑,正好杨真刚被他吵醒,接下来,整个军营都醒了。   那天晚上,他可是实实在在立了大功。   若是最后他躲在帐篷里的时候,没有一个好奇偷偷跑出去,结果刚跑出去就被刀光剑影吓到,一屁股坐到地上,结果被地上的箭头扎了个正着,就更好了。   那天晚上过后,其他人也最多受了个轻伤,唯独他这个立了大功的人伤重的无法从床上下来。   也不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杨真走出去,可是能见到不少士兵看向她的敬佩目光。甚至连江家旧部也来过,原先那个站在吴叔身边对宁朗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中年男子,还偷偷摸摸给宁朗塞了一把药。   宁朗后来找军医问过,竟然是……是那方面的药。   功用……壮阳。   也不知道军医离开后又说了什么,旁人看杨真的视线可就更奇怪了。   旁人如何想的,宁朗可都管不着,唯独回去以后该如何与旁人吹嘘自己这段光辉荣耀的事迹,让宁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第136章   又是一年年关。   今年照旧去宫中吃了家宴,第三日一早,两人便立刻坐上马车去了宁家。   江云兰早就等着了,今年宁府比去年还要冷清,可就只有他们大房与三房。宁暖走了进去,却是连一个除了下人之外的人都没见着。   “娘?”宁暖疑惑:“其他人呢?”   “哪还有什么人啊。”江云兰说:“老二家的死了,老二如今还在牢房里头,宁晴那丫头有了身孕,待在周家不敢出来,早早便给老夫人递了话,说是今年不回来了。老三家的倒是来了,就在老太太院子里头呢,我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宁暖点了点头,她也是不想去凑热闹的。   “只是今年朗儿不在,到底是有些冷清。”江云兰叹气:“不过正好,年前,江家人给我寄了不少东西过来,可都是边关的玩意儿,阿暖你从未去过,应当也是没见过的。”   宁暖顿生好奇。   楚斐被宁彦亭拉了过去,宁彦亭总算是找着了自己的酒友,最近这些日子里,一见着他,便立刻拉着他去喝酒。如今是过年,江云兰也就不拦着,任由他们去了。   宁暖随着江云兰走进了屋子里,江家旧部寄了不少边关特地的物品过来,其中还有一些小零嘴。江云兰刚拿出一把羊奶糖,外头便有一阵笑闹声传来,由远及近,从门前跑了过去。   宁暖循声看去:“那是谁?听起来像是个孩子?”   “是宁腾吧。”江云兰毫不意外地道:“我现在不是和你说了,老三家的来了,老太太如今可把腾哥儿疼到了心坎里,当做心肝宝贝疼着呢,就连原先的宁朔也比不上。你是今日才来,可他前些日子便已经来了,就住在老太太那里,来了有好多天了,有老太太惯着,这宁家可不是随便他跑?大概是听他爹吩咐过,知道不往我面前凑,我也就放着他去了。”   宁暖点了点头。   方才跑过去的孩子如今又跑了回来,偷偷探出了一个脑袋,好奇地朝着里面打量。   宁腾长得像宁彦海,宁彦亭三兄弟长得不像,宁彦亭更像先去的老太爷一些,而剩下的两兄弟里,他们又更像老太太。老太太年轻时长得不赖,遗传到宁腾身上,也是个模样讨喜的男孩。   宁暖与宁腾接触的不多,更多的则是和他的姐姐宁昕接触。宁昕和她娘一样,像来没什么主意,一向是跟在宁晴后头,听宁晴的吩咐行事,后来分了家以后,宁晴出嫁,宁昕就更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大伯娘。”宁腾趴在门框上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暖姐姐。”   宁暖冲着他招了招手:“快过来。”   宁腾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进来。   宁暖从桌上抓了一把羊奶糖,塞到了他的书中。宁腾眼睛亮晶晶的,手中的奶糖多的他两手都捧不过来,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对着宁暖道谢。   宁暖摸了摸他的脑袋:“去玩吧。”   宁腾这才一溜烟儿的跑了。   江云兰撇嘴:“你对他这么好做什么?到头来,他可不会记得你的好。”   “这哪里是对他好。”宁暖说:“不过是给几颗糖罢了,再说了,往后三叔一家还会经常过来,老太太喜欢腾哥儿,腾哥儿向着娘亲,也好比给娘亲找气受来得好,娘你说是不是?”   江云兰这才满意了。   江云兰不好甜口,家里头只有宁暖喜欢,江家旧部寄来的这些东西,江云兰挑挑拣拣一番,一大半都收拾打包好,等着让她回去的时候带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腾哥儿的缘故,连老太太都愿意从院子里出来了。她和往常一样,不给宁彦亭和江云兰什么好脸色,唯独见到楚斐的时候态度会拘谨一些,而宁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把奶糖的缘故,对宁暖格外亲近,惹得老太太连厌恶的话都不好说出来。   “昕姐儿年纪到了,应该也说亲了吧。”江云兰提起。   宁昕和她娘坐在一块儿,低着头,一直没出声,如今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惊愕地抬起了头来。   三夫人连忙应道:“已经说了亲了。”   江云兰继续问:“是哪家的公子?”   三夫人说了一个小官员的名字。   宁家分了家以后,三房便已经大不如从前,而宁彦海又一向是个纨绔,虽然早年花了大笔银子得了个官职,可他也不进取,每天和自己那群朋友凑到一块儿喝酒玩乐,而宁腾又还没长成,宁昕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厉害的,因而最后能给她说亲的,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家。   江云兰还没有说什么,老夫人便先皱起了眉头来。   “这以后该如何帮衬腾哥儿?”   宁昕面色涨得通红,手上用力绞着帕子,羞愤地低下了头来。   “老太太这话可说的不对。”江云兰笑道:“往后腾哥儿能有多少出息,可全都看他自己,宁朔虽然入了牢狱,可先前也是特地去江州求学,得了大儒教导,多少出息,可都是他自己挣来的。腾哥儿以后也应当是去考功名才是,难道还要靠昕姐儿?”   老夫人张了张口,看了看宁暖,欲言又止。   桌上其他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这番意思,分明是在说,也是宁暖嫁了一个好人家,才会有宁朗如今的成就。   宁朗立了功,升了官,消息传到宁家,再由几个下人传来传去,自然也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在老夫人看来,宁朗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哪里会是去战场上建功立业的人?能有如今这般出息,也是托了安王的福,那功劳,肯定是从安王手指缝里漏出来的。   若是宁昕也嫁给了安王这样的人物,他再从手指缝里头漏一点,岂不是也让宁腾后半辈子无忧?若是宁腾再争气一些,可不就让他们宁家光宗耀祖了?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冷滞了下来。   竟是宁腾率先开口,脆生生地道:“奶奶,以后我去考状元,让你做状元奶奶!”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连声唤他乖孙,倒是将方才的事给忘了。   宁暖探究地看了宁腾一眼,宁腾被老太太搂在怀中,偷偷冲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方才竟当真是他看出了气氛,出面解围了。   宁暖顿时新奇。   等用过膳以后,老太太回了院子,宁腾也跟着去了,宁暖才将这事和江云兰说了。   江云兰脸上倒是没什么惊讶。   “你爹年轻时也是厉害,不然我也不会跟着他到京城里来。老三到底和他是亲兄弟,这同个爹娘生的,宁家生了那么多烂人,总得出个好笋吧?”江云兰说:“要是腾哥儿当真小小年纪就会看人脸色,脑袋也活络,以后我也可以放心了。只要他不被老太太给哄了过去,我倒是也不介意帮他一把。他若是能给你哥哥帮得上忙,那也是好的。”   宁暖不经意地道:“哥哥满心都只有杨姑娘,想来回来了以后,也是跟着杨姑娘到处跑,和杨姑娘一起赚功劳,娘心里想着让哥哥继承家业,兴许哥哥还不愿意要呢。”   江云兰面色一僵。   她想了想,觉得宁暖说得很有道理,顿时悚然一惊。   ……   边关军营里,也在热热闹闹地过着新年。   也许是新年的缘故,敌军也没有再犯,近日连连传来喜报,鲁将军心里头高兴,特地去城里头找了几十个妇人,让她们包饺子给边关将士吃,连吃许多天。那饺子里头塞了铜钱,原先宁朗还惦记着要给杨真捞一枚,他吃了好几天,却是一枚也没有吃到,今日还不等饺子下锅,便特地过来这边盯着人下饺子。   只是等白白胖胖的饺子下了锅,大勺一搅,他便什么也分不清了。   “宁大人,您出去吧。”做饭的士兵道:“等这饺子好了,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宁朗这才不甘心地走了。   他才刚走到帐篷门口,便见吴叔从里头出来,顿时道:“吴叔,您找我?”   “是小少爷啊。”吴叔笑眯眯地看着他:“老奴方才来找小少爷,可小少爷不在里头,老奴就与少奶奶说了几句话,正巧,小少爷就回来了。”   “吴叔,你找我干什么呀?”   “是小姐来信了。”吴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小姐特地吩咐了,是交给小少爷的信,所以老奴特地来给小少爷送信来了。”   “给我的?”宁朗顿时惊奇:“我到了这儿这么久,我娘可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呢。”   “这信送到了,老奴就走了,少夫人还在里面等着小少爷呢。”   宁朗低头拆着信,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他掀开门帘走了进去,从信封里面抽出信,一边看,一边往里面走。   杨真正拿着一本兵书在看,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便看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顿时纳闷:“怎么了?”   “杨真。”宁朗放下信,苦着脸喊了她一声:“你既然管理过一个山头,那……那多管理一些产业,是不是也可以?”   杨真:“……” 第137章   边关连连传来喜报,冬天还没有结束,便传来了大战告捷的消息。   京城百姓喜不自胜,皇上更是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便连声说要重赏。而宁府也更是高兴,边关众将士还没有启程,她就已经在忙活着准备宁朗回家的事宜了。   从边关到京城,将士归程,路上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众将士回来的那一日,百姓们夹道欢迎。鲁将军骑在马上,在队伍最前方,身后跟着井然有序的将士。此次战役里,杨真和宁朗都立了大功,鲁小将军也是,三人骑在马上,个个心情激动,唯独杨真镇定一些,看着那两人不停地转身对着两旁百姓挥手。   宁暖听说他们回来了,便早早赶到了宁家。楚斐一早便去上早朝,出门前还与她说,说是下朝以后会和宁彦亭一块儿去,不用特地等他,因而宁暖便只自己坐着马车去了。   到了宁家,江云兰高兴地忙进忙出,连宁彦海一家都来了,只是他们都乖顺地躲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三夫人出来给江云兰帮忙,几人脸上都是喜意,为宁朗高兴。   “阿暖,你来了。”江云兰道:“阿暖,你在旁边坐着,别动,娘不缺人使唤,用不着你累着。”   虽然是这么说着,可宁暖还是走过去给她帮忙。   “娘盼了那么久,哥哥可总算是回来了,这次哥哥回来,想必也是将江家旧部都带到了京城里来,娘打算如何安知江家旧部?”   江云兰道:“这是事情我倒是早就打算过了,我在京城里还有不少闲置的宅子,能装得下不少人。只是他们是什么打算,我倒也没有想过,还是得等他们来了,我再问问他们。先前吴叔给我寄了信,江家旧部剩下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还多出不少,若是只有几个,我便在京城里头给他们找些营生,正巧我也需要不少人手,只是如今人多,我倒是想问问他们的打算了。”   这么多年以来,江家旧部自己发展,发展了这么些年,自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如今江家早就没了,这些人还念她是主子,江云兰也是感动的很,只是她也不能真将这些人当做下人来使唤,最后要走要留,要做什么,可还都得看他们自己的打算。   宁暖说:“王爷昨晚还嘱咐我,若是江家那些人愿意留下,给哥哥做帮手,也是很好的。江家人是哥哥找到的,他们愿意跟着哥哥,想来心中也是已经承认了哥哥,娘倒不如再问问哥哥的意见。”   江云兰愣了一下,这才应道:“那等朗儿回来了,我再问问他。”   两人这才揭过此事不提。   将士们要先进宫面圣,授了封赏以后,等下朝了才能回家。宁朗还没回来,皇上的那些赏赐就先来了,一箱又一箱的赏赐被抬了进来,江云兰站在前厅焦急地来回踱步,等了好半天,才总算是听到了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娘!”   江云兰眼睛一亮,立刻迎了出去。   宁朗手里头还拿着圣旨,一进门便直朝着她跑了过来:“娘!我回来了!娘!我还升官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云兰连连点头,等宁朗到了跟前,这才面色一变,忽地伸出手去揪他的耳朵。“你说也不说一声,直接就跑了,还有没有将我和你爹放在眼底,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心里头还有没有我和你爹了?”   宁朗哎哟一声,被揪了个正着,顿时求饶道:“娘,娘,你给我个面子,娘,其他人都在看着呢。”   江云兰这才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人。   杨真咳了一声,状若什么也没瞧见,撇开了头去。他们身后几人却是个个眼眶通红,热泪盈眶,为首的吴叔头发花白,在战场上杀敌时英勇凶狠,独独如今到了江云兰面前,却连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江云兰一愣,连忙松开了手。   “吴叔?”   “是……是老奴啊,小姐,老奴可总算是找到您了。”吴叔低头抹了一把眼泪,“自打江家出了乱子以后,小姐便没了踪迹,我们也不敢去找小姐,小姐也是狠心,竟是这么多年也没有联系我们。”   江云兰张了张口,喉咙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宁朗揉了揉耳朵,出来打圆场:“这大好日子,我都升官了。娘,你看看这个,圣旨!我这还是头一回收到圣旨,你快拿去放到祠堂里放好,给咱们宁家列祖列宗看看,这叫什么……哦!光宗耀祖!”   被他一打岔,江云兰心里头一点伤感也没了。   吴叔再朝一旁的宁暖看去:“这就是小小姐了吧?”   宁朗应道:“没错,这就是我妹妹,你看,是不是我一直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吴叔等人连连点头。   宁暖微笑问好,又朝宁朗看去,疑惑他到底是如何说自己的。只是宁朗没有接触到她的视线,将自己手中的圣旨交给了江云兰,又将杨真的圣旨也交了过去,然后便连忙拉着杨真往屋子里走。   “娘,我快饿死了,我这可是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江云兰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转头让下人将圣旨收好,这才跟了进去。   正巧,宁彦亭和楚斐也回来了,两人与江家旧部见了面,这才坐了下来。   席间,宁朗果然吹嘘起自己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风姿,在京城的几人听得十分认真,唯独楚斐与上了战场的几人低着头,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不时附和宁朗,让宁朗底气十足。   “说起来,我这离开京城这么久,回来还没有和祝寒山见过呢。”宁朗回头对江家旧部道:“他就是我一直和你们提的,我那个连中三元的朋友。”   江家众人连连点头。   宁朗这才回头,又问:“祝寒山最近怎么样了?”   “好着呢,你偷偷摸摸上了战场,连祝寒山也没有说,可把他吓了一跳,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你。”   宁朗顿时得意:“可如今我升了官,他的官职可不一定有我大呢。”   江云兰笑:“人家祝寒山可也是升官了,你以为就只有你升了?”   宁朗顿时面色大变,手中夹着的肉块顿时扑通落入碗中,好半天,他才缓过来,镇定地道:“我差点忘了,祝寒山不是个粗鲁的人,不会和我动手。”   他可是在军营里头被吓怕了。   虽然他是杨真的人,身后还有江家旧部护着,自己的好兄弟还是鲁将军的儿子。只是军营里头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一言不合有了摩擦,动起手来,宁朗每回都是吃亏的那个。   饭毕,高兴过后,众人才说起了江家旧部的打算。   问过了他们,江家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吴叔走了出来,道:“若是小姐和姑爷不嫌弃,我们想留在京城,继续给小姐效命。”   “你们不至于如此。”江云兰说:“江家早就已经没了,这些年来,你们也是自由身,我早就已经不是你们的主子了,什么为我效命,不值得。”   “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吴叔慌道:“老奴这条命,就是被老爷救回来的,要是没有老爷,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当初老爷受害,我们却无能为力,这些年以来,还让小姐一个人流落在外,小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老奴已经是很对不起老爷。小姐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我们一直在关外,便是担心江家的仇家会到京城里头去找小姐,不过那人已经死了,我们心里头,也没了惦记的事情,哪怕是不遇到小少爷,我们也是要来找小姐的。”   “死了?”江云兰忍不住惊讶。   吴叔点头:“在遇到小少爷前,我们终于找到了当初杀害了江家上下数口人的凶手,已经替老爷报仇了。此事,我们已经回老爷的坟前与老爷说了,也是在回蜀地途中,我们才碰巧遇到了小少爷。小姐,这是老天爷也要让我们继续效忠小姐您!”   江云兰一时无言。   这样的话,宁朗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听了不少回,因此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娘,您就别劝了,这该劝的话呢,我都已经说过了,嘴巴都快说干了,可这些人还是不改主意,您还是答应下来,然后我们再想想该如何安置他们。”   吴叔连忙道:“此事不劳小姐和小少爷费心,我们也算是累积了不少东西,在回京城前,已经托人在京城置办了产业,如今已经可以直接住下了。”   他身后众人也是连连点头。   江云兰:“……”   竟然是已经做好了全部打算,连半点犹豫的机会都不给她了。   想来,哪怕是她不答应,吴叔也会带人直接在京城里头住下,磨着她应下为止。   江云兰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   楚斐在旁边看完了全程,视线一抬,目光从江家旧部众人脸上扫过,看见所有人浮于颜表的欣喜,他摸了摸下巴,忽然道:“索性你们也无事可做,不如来替本王做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猪蹄子:捡漏√ 第138章   江家旧部一时没明白楚斐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是宁暖的夫君,是他们小小姐的姑爷,因而众人互相看了看,试探地应了下来。   江家旧部出了宁家,就在京城里头安顿了下来,吴叔早早便托人买了宅子,那宅子比较偏僻,唯一的好处就是大,只是地处京城,价格依旧不低,江云兰原先还有些担忧江家众人手里头的积蓄,后来见他们并没有露出来半点难处,这才总算是放下了心。   楚斐说要让这些人帮他做事,却也没有立刻有什么动作,宁暖回去以后试探问了几句,可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什么都打听不出来,这才作罢。   他不提,众人便也不主动提。索性江家旧部才刚来京城,他们从前一直待在边关,而更早之前也是待在蜀地,要适应京城的习惯还要一段时间。   虽然没住在一块儿,可江家旧部却还是跑宁家跑得勤快,尤其是吴叔,尽管头发已经花白,可他身子骨硬朗的很,上阵杀敌都不见一丝怯意,如今到了宁家,更是开始抢起宁府管事的事情来。   按照他的话来说,便是:“老奴一直是江家的管家,这些年和小姐分开以后,便一直想着能有机会可以再继续伺候小姐,若是小姐连这点事情也不愿意让老奴做,那老奴活在这世上,可就找不到其他意义了。”   说得宁家管事直瞪眼,偏偏如今他们夫人还一颗心向着旧人,他只得委屈地暂时将手上的事情分了一半出去到吴叔手里。   而到了京城以后,众人才总算是弄明白了杨真的性别之谜。   吴叔还有几分镇定,其余江家人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江云兰好奇之下打听,才知道他们原来一直将杨真当做男人,看见宁朗和杨真在一块儿,还以为他们小少爷是个好南风的人,又见杨真处处强势,还以为他们小少爷处处被人压一头,还以为他们江家后继无人了呢!   解决了这心头大事,所有江家人心中一松,对待杨真的态度也是天翻地覆般的翻转,好的让杨真受宠若惊,回头便找宁朗问了缘由。等她知道前因后果,又是一阵无语。   她好男装打扮,不爱金钗罗裙,最喜欢排兵布阵,与寻常女子喜好不同,若是不知道她是个女人,误会了也是正常。就连军营里头,也有许多人不清楚她的身份,误将她和宁朗当成断袖,只是杨真也没想到,宁朗竟然没有将这件事情和江家旧部说清楚,难怪她总是感觉江家旧部看她的眼神奇怪的很。   宁朗可不知道江家众人心里头的百般滋味,回了京城以后,他刚立了功,升了官,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武官,如今又没有战事,京城里头更没有什么需要他忙活的事情,因而宁朗彻底闲了下来。   他先在家中待了今天,很快便出门去找祝寒山,只是祝寒山与他不同,祝寒山忙碌的很,而如今薛明玉的肚子越来越大,除了公务之外,祝寒山全部心力都放在了薛明玉的身上,就连宁朗回京城,他也只是匆匆忙忙恭喜一番,连宁朗的邀请都推了。   宁朗百无聊赖,又去找鲁小将军,却见鲁小将军上过一次战场以后,却是沉稳了许久,如今哪怕是从战场上回来了,也仍旧用功的很,现在他不找杨真教他了,只让鲁将军在家中教他。宁朗找上门的时候,鲁小将军正在家中扎马步,听说他来了,还邀请他一块儿来训练,吓得宁朗赶紧跑了。   宁朗在京城里头转了一圈,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去安王府找宁暖了。   宁暖正在做出门的准备,听说他来了,顿时好奇道:“哥哥怎么有空来找我?”   “阿暖,你在做什么?”宁朗好奇得看着她往马车上搬食盒,连忙撩起袖子帮着她一块儿搬:“这么多吃的,你要去出远门去?”   “哥哥在说什么玩笑,这些是要送到青鹿学堂去的。”宁暖道。   宁朗反应了一下,才总算是想起,青鹿学堂就是楚斐办的那个启蒙学堂,当初他和杨真在青州也办了一个,效果甚好,倒是忘了京城里也有一个了。   自从这学堂办起来以后,宁暖便时常往哪里跑,她关心那些孩子,偶尔连楚斐都要因此吃飞醋,也许是她去的多了,就连她的名气也无形在百姓之中越来越大,尤其是那些学堂那些学生的父母,不少人都在说,说安王妃心地善良,待人和善,是个顶顶好的人。   宁朗在路上听香桃将这些事情说了,心中不以为意。   在上辈子,尽管没有这青鹿学堂,他们阿暖也依旧厉害的很,虽然他为人混账了一些,可也是听说过,京城里的百姓都在说,说是安王娶了一个好王妃,阿暖的名气,可是比安王还要厉害。如今有了这青鹿学堂,倒成了阿暖在沾安王的光了?   呸!都让安王那厮占了大便宜!   马车很快便驶到了青鹿学堂,里头的学生还没有下课,因此宁暖和宁朗便自己动手将那些食盒搬进了学堂里。   宁朗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问道:“阿暖,你平时经常过来?”   宁暖正从食盒里将那些点心拿出来一一分好,听到他问,想了想,才回答道:“也并非时常过来,只是王爷不是每时都在府上,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头,实在无聊得很,想着这边,便偶尔过来。”   启蒙学堂里招收的都是念不起书的贫困学子,他们家中条件已是不好,孩子们也是个个面黄肌瘦,宁暖见过了一次,便心疼的不行,因此也时常带着吃食过来,她每次都赶在饭点,既不耽误孩子们上课,也正好让他们加餐。   只是在这启蒙学堂建立以来,也只有第一天招收学生的时候,来了几个大人物,后来那些大人物事务繁忙,除了安王偶尔过来接人之外,也就只有宁暖往这边跑,还不是一次两次,这次数多了,自然被人记住了。   等学堂一下课,孩子们便蜂拥从教室里挤了出来,急急忙忙抱着自己装了午饭的小布包往这边跑。宁朗只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没见着人,便听见了一声又一声奶声奶气的“王妃姐姐”。   除了宁暖和香桃之外,屋子里还多出了一个陌生人。第一个冲进来的孩子见着了宁朗,立刻停下了脚步,抱着自己的小布包紧张得站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出,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小孩也接二连三停了下来,没一会儿便在门口挤成了一团。   宁朗挠头:“我这么可怕?”   宁暖抬眸看了一眼,顿时笑道:“进来吧,这是我的兄长。”   众学生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在宁朗面前,还是拘谨不已,连从宁暖手中将吃食接过时,也偷偷拿眼神往宁朗那边瞧。   宁朗摸了摸肚子:“阿暖,我也饿着呢。”   他出门时,想着去找妹妹,还能顺便在王府蹭一顿饭,因而也没有想太多,没成想满马车的吃食都落到了别人的碗里,他自己肚子里头还空荡荡。   宁暖正在分着自己带来的点心,闻言白了他一眼,道:“哥哥难道还要和孩子们抢东西吃?”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宁朗摸了摸钱袋,大步走了出去,等宁暖带来的吃食差不多分到所有孩子们手中时,他也抱着满满一油纸袋的肉包子回来了。   肉包子的香味从大开的油纸袋里溢了出来,毫不掩饰的肉香味霸道地将其他所有香味都赶走,没一会儿便占据了整间屋子。屋子里摆着许多张桌子,学生们三三两两坐在那些桌子前,手中拿着的是从家里头带来的干粮,好点的能多个鸡蛋,差的便只有一块饼子,王府大厨做的点心好吃又好看,可香味内敛,都没有肉包子的肉香味霸道。   宁朗吃了两口,耳朵微动,很快便察觉到了屋子里陆陆续续响起来的咽口水的声音。   宁朗:“……”   他抬起头,屋子里那些孩子们便飞快地低下了头,不敢和他的视线对上。   宁朗:“……”   他求助地朝着宁暖看去,可却收到了宁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宁朗只得抱着一整袋的肉包子,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他就来了这么一回,因着那一整袋多得几乎要掉出来的白白胖胖的肉包子的缘故,整个启蒙学堂的学生都记住了他。为此宁朗郁闷不已,   连宁暖后来都改了主意,再去送吃食的时候,特地让王府大厨蒸了一笼又一笼的肉包子。王府大厨的手艺不用多说,光卖相就比外头好上太多,肉用的也是好肉,一个肉包子对半掰开,香味甚至比这些孩子们魂牵梦萦的还要更香。   宁朗又去了几回青鹿书院,与那些孩子们都打熟以后,可总算是有了新差事了。   他得了楚斐的指令,要与杨真一起去给大皇子帮忙。 第139章   大皇子最近遭了罪,日子过得可不算太好。   先前他的手下被查了出来,后来牵连了不少,他的手下有不少人因此进了牢狱,过了新年,哪怕是他费劲心思去为那些手下奔波,找了许多关系,也还是有不少人被关在牢狱里。   如今几位皇子全都盯上了那个位置,不管是谁低了一头,都能让他们占据优势,因而大皇子遭难时,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心里头都高兴的很,甚至还在暗地里偷偷下了绊子,给大皇子找了不少麻烦。   可以说,大皇子如今的处境很是不好,哪怕是他先前平定了尧城的动乱,在百姓之中得了不少的声望,可因着手底下人几次出错,而三皇子见过了楚斐的手段,又深知百姓名望的重要性,偷偷放出了对大皇子不好的名声,被他一搅浑水,百姓们自然也对大皇子有了一些异样的看法。   听楚斐说要他们去帮大皇子,宁朗和杨真也很是不解。   “为什么要去帮大皇子?如今这几位皇子之中,大皇子可不是最热门的人选。”杨真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在明面上支持三皇子,为何又要让我们去帮大皇子?”   “先前在尧城时,大皇子去平乱,你们已经与大皇子搭上了关系,虽然宁朗是阿暖的哥哥,可明面上,你们却是与鲁将军更亲近一些,鲁将军常年在外,也没有与哪位皇子示好。大皇子原本就与你们有些接触,看在鲁将军的面子上,也不会刻意防着你们,若是这时候你们再帮了大皇子的忙,岂不就是正好得了大皇子的心?”   宁朗犹豫:“可你都能猜到,那大皇子,又那么好蒙吗?”   楚斐说:“那自然是看你们拿什么对他了。若是你们拿真心对他,哪怕他再怀疑,也无法找到你们的不妥之处,你们尽心尽力帮助大皇子,若是能成为他的心腹,那自然是最好。”   “可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你还没有和我们说这个。”杨真又道:“你既然已经决定帮助三皇子,那让我们帮三皇子上位,不是更快一些?”   “这才是麻烦。”   “麻烦。”   楚斐摇头:“三皇子这边还有我,若是三皇子和太子联起手来,大皇子本就疲弱,若是被他们两人联手铲除,以后便是太子与三皇子争斗,这反倒是个麻烦。这时局越乱,就越好搅混水,如今他们看我,也只看作是三皇子的帮手,可若是你们也去帮三皇子,只会让其他几位皇子愈发忌惮三皇子罢了。更甚是,也许三皇子也要怀疑起我。我还要他替我做许多事情,若是他早早对我起疑心,事事都要防备我,这对我来说可不算好。”   宁朗和杨真互相看了一眼。   “那你让我们去帮大皇子,就不怕别人怀疑我们了?”   楚斐昂起下巴,说:“本王自然有注意。”   杨真满目狐疑。   没过几天,江家旧部就和安王的手下起了冲突。   冲突就发生在京城大街上,连普通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两队人打成一团,各个都下了狠手,鼻青脸肿,差点便动用上了兵器。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谁不知道呀?江家旧部这些人随着军队一块儿进京时,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宁家大公子的手下。那宁家小姐嫁到了安王府做了王妃,按照道理来说,这宁家少爷的手下与安王的手续爱也应当是和谐共处才是,怎么会忽然起了冲突?   宁朗是个直脾气,很快便驾着马从京城大街上穿过,直奔向了安王府,要为自己的手下讨说法。   京城百姓们只见到宁朗怒气冲冲地进了安王府,又过去了许久,竟是直接被安王给赶了出来!   安王府的管事还嚣张地站在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宁朗道:“若不是我们王爷喜欢王妃,你一个小小武官,如何能攀得上王府。再说,此事是你那些手下先动手,难道还要污蔑我们安王府不成?小心我们王爷上宫里头告个御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朗险些被气晕过去。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实在是不明白,原先安王还与宁家来往密切,如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连宁少爷的面子都不给。   宁朗气急败坏地走了。   京城里头又多了许多流言,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是安王早早便已经看宁家不满,原先是看在安王妃的面子上,这才忍了下来,如今却是忍无可忍,在宁朗手下犯到他头上时,这才终于爆发了。   此事传得玄乎,也不知道真假,众人也是半信半疑。   可紧接着,又有许多消息传出,比如在安王妃嫁到王府之前,安王便与宁家少爷不和,两人还动手打过好几次,宁家少爷更是以下犯上,打过好几次安王,除此之外,安王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对宁家少爷的厌恶……许多或真或假的消息冒出来,也侧面证实了安王府与宁家面和心不齐的事情。   如今安王忍耐不了,终于与宁家少爷翻脸,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兄长,唯独心善的安王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宁暖可当真是无奈的很。   楚斐计划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与她商量,还特地叮嘱王府下人瞒着她,等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外头关于楚斐和宁朗决裂的消息已经传得轰轰烈烈,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听说过了。   “王爷!”宁暖生气地道:“您竟然瞧不起哥哥?”   楚斐立刻讨好地凑过去给她捏揉肩膀:“阿暖,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哪里敢讨厌宁朗?我要是讨厌他,我还能忍他到这个时候?我先前就与你说过,要让你哥哥和杨真去大皇子那儿,你不是也答应了?”   宁暖斜着眼睛看他:“这便是王爷的计划了?”   “正是。”   “如今可是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说是安王府与宁家决裂,王爷您不但打了哥哥的手下,下了哥哥的面子,甚至还在朝堂之上与我爹起了争执,这就是王爷的计划了?”   “……正、正是。”楚斐点头点得艰难。   “那王爷考虑过我?”   楚斐的声音顿时矮了半截:“只得委屈你一番……”   宁暖没好气地道:“王爷说也不与我说一声,倒显得我里外不是人。我是王爷的王妃,自然是要站在王爷这边,可哥哥怎么办?爹爹怎么办?如今王爷与宁家‘决裂’,我自然也不好再时常往宁家跑,我娘他们也是,以后也不能再来王府,王爷这一番计划,倒是把哥哥和杨姑娘送到了大皇子身边去,可我却是没处去了。”   楚斐着急道:“你怎么会没处去,安王府不就是你的去处?你要是想家了,咱们在宁府隔壁还有一处宅子,你去那儿住几日便是,隔得这般近,你想见你哥哥,你娘,你爹,想见就能见到。”   他顿了顿,又说:“我也早觉得你哥哥烦了。先前他不在的时候还好,平时也就只有青鹿学堂那些孩子吸引你的注意,可自他从边关回来了以后,鲁小将军忙着锻炼,沈寒山忙于公务,他无处可去,还时常来找你,可分走了你的不少心力。如今我们王府与他决裂,以后他可就没有理由来找你了。”   宁暖:“王爷说得是哪里的话?我虽然还分心在青鹿学堂和哥哥那,可那也是王爷不在家的时候,王爷在府中时,我有哪回没有陪着王爷?”   楚斐掰着指头数:“十日前,本王提早完成了公务,本想回来找你去茶楼听书,结果你却与宁朗先行去了青鹿学堂,在青鹿学堂待了好几个时辰才回来,让本王一番苦等。还有半月以前,本王特地请出假来,本想带着你去京郊游玩,谁知宁朗又找上门来,和你抱怨你娘的事情……”   宁暖:“……”   宁暖挑了挑眉毛,认真地听他一件一件数完,然后便去收拾行李,将自己的常用物品装上,命人驾着马车送自己到了别庄小住几日。   当然,也不是宁家隔壁的那个宅子。如今安王府和宁家的关系正‘尴尬’,宁朗和杨真还没有彻底得到大皇子的信任,她若是贸然回去,只会惹人怀疑,因而宁暖去的是楚斐在京郊的庄子。   她将庄子大门一关,命庄子管事守住门,谁也不能进来,连巴巴追过来的楚斐都被挡在了门外。   没办法,楚斐只得灰溜溜地回了京城,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守在安王府里。   等消息传到外人耳中,在他们眼里,便是安王妃得知安王与宁家决裂以后,大发脾气,离家出走了!   这无疑也坐实了流言。   当杨真再次上大皇子府的时候,大皇子也总算是愿意见她了。   杨真被下人引了进去,进了前厅,便见大皇子坐在主位,脸上还有几分疲惫,显然是这段时间内,还是被这些事情折磨的不轻。   杨真施施然坐下。   “杨大人特地前来,是为了何事?”   “不知道殿下需不需要一个改变如今困境的小主意?” 第140章   杨真从青州来,有楚斐帮忙,她的身份没有让人发现任何不妥。在外人看来,杨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州孤儿,身家背景清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唯独在战场上奋勇善战,晋升很快,可她的功劳可都是实打实品来的,也没有任何人能说出不对。   在去尧城平乱时,大皇子与杨真认识,也还算是熟悉,只是回了京城以后,两人就没有多少来往,后来大皇子出了事,杨真又去边关平乱,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如今大皇子遭难,连皇上都在怀疑他,其他官员避之不及,就连他手底下的人也唯恐遭到连累,杨真却在这个时候上门说来要帮他,大皇子如何不怀疑?   杨真知道他不相信,可她胸有成竹,她身后有安王相助,如何能不自信?   大皇子狐疑地看着她许久,到底还是张口问道:“杨大人请说。”   杨真唇角勾起,知道他已经上勾了。   ……   等杨真从大皇子府出来的时候,距离她进大皇子府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她径直回了宁府,中间自然有暗卫去了安王府,给楚斐汇报事情成功了的消息。   楚斐正坐在书房里,脸色晦暗,分辨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听暗卫汇报完以后,他更是久久沉默,没有说话。   暗卫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冷汗直流。   过了半晌,屋子里才响起他的声音:“你说……”   暗卫连忙低头应声。   楚斐愁道:“王妃从来没有和本王闹过脾气,这可是头一回,她说走就走了,一句话也不给本王留,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连本王去见她,她也不愿意见我,她是当真生气了?”   暗卫:“……”   “她为什么要生气?本王可没有说错,她都已经嫁给了本王,是安王妃了,平日里,她总是去青鹿学堂,这也就算了,连宁朗都来分走她的注意力?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将本王放在眼里,本王发个脾气怎么了,难道连抱怨的话都不能说?”   暗卫:“……”   暗卫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楚斐兀自气了许久,才总算是想起来了他的存在,顿时没好气地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暗卫忙不迭的滚了。   “汪全!”   汪全应了一声,连忙跑了进来。   楚斐问他:“王妃今日还不愿意回来?”   汪全喏喏应是。   “那她愿意开门了没有?”   “这……”汪全迟疑再三,又摇了摇头:“回王爷,没有。奴才又命人去送了东西,王妃还是不愿意收,说是庄子里一切都齐全的很,什么都不缺。”   “那庄子到底只是个庄子,哪里和王府一样?”楚斐道:“再让人给她送去,送到她答应为止。”   汪全连忙应下,转身就要走,又很快被他叫了回来:“等等。”   “王爷,还有事?”   “那王妃还说了什么没有?”楚斐不死心地道:“她就没让人给我带两句话?”   “这……”汪全又迟疑起来。   见他这反应,楚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长叹一声,放弃了继续追问。   汪全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王爷,王妃还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王妃将祝夫人请了过去,说是请祝夫人在庄子里小住几日。”汪全提醒道:“王爷您瞧,这祝夫人都去了,若是祝大人要登门拜访的话,王妃肯定不会拦着,不如王爷就借祝大人的名头……”   祝寒山?   楚斐一愣,继而也忍不住深思起来。   ……   别庄里。   宁暖的早膳刚用过一半,薛明玉才姗姗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道:“自从有了身孕以后,我睡得便越发多了,没成想到了这儿也是,让你等久了。”   “你身子重,多睡一些也是应当的,要是你在我这儿住的不好,回头祝大人便要埋怨我了。”宁暖拿起勺子,给她舀了一碗粥:“这是庄子里头下人年前做的腊肠,虽然不算什么珍馐佳肴,可我尝着不错,你来尝尝看,若是你喜欢,那腊肠还有许多,再给祝大人送一些过去。”   薛明玉接过,又忍不住笑:“你若是这样做,王爷可就得找我夫君麻烦了。”   宁暖不答。   薛明玉才刚醒来,见时间不早,便匆匆往这边来,胃口也还没有开,她接过粥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米粒裹着红红的小片腊肠,粥还滚烫,她吹了吹,却不急着吃。   “阿暖,你嫁给王爷之后,可是头一回与王爷置气,外头人都说是安王不喜欢你们宁家,你从王府里出来,搬到这个庄子里来,可我瞧着却不像是这个缘故。”薛明玉在这儿住了两天,可是见了好几回王府来人,求着宁暖回去。若是安王当真不喜欢宁家,哪怕是为了宁暖,也不可能和宁家撕破脸,让宁暖难做。   “安王和你们宁家是什么打算,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瞧着王府日日派人来,心里头实在是忍不住可怜安王,我也实在是不明白,安王做错了什么,才让你这般生气?”   宁暖垂眸,看着碗中的小片腊肠,红红的十分诱人。   “你替他说话做什么?”宁暖说:“他有什么好可怜的,他做事情之前,什么也不和我商量,外头都传遍了话,我身为王妃,又是宁家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他做也做了,难道还不准我生气吗?”   薛明玉微微睁大了眼睛,瞧着她脸上甚至可说是明显的愤怒,心中讶异不已。   她认识宁暖以来,可是头一回见到宁暖生气的模样。   “可我还是不明白,听你的意思,安王也不是真心与宁家决裂,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薛明玉微微摇头,道:“我夫君也不是事事全都告诉我,可我也不觉得生气,他万事都有他自己的打算,若是我知道的太多,又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过是给他白添麻烦罢了。这外头的事,我在后宅里头,哪里会明白?也许安王不告诉你,也是这个缘故。”   “这不一样。”   薛明玉不明白,因而只拿疑惑的眼神看她。   宁暖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了勺子。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也不用太操心。我只是一时气不过,若是留在王府里头,还要日日都见到他,索性才住到了这庄子里来。等再过些日子,我自然就回去了。”   “那就好。”薛明玉也不多问,她总算尝了一口腊肠粥,也跟着道:“你说的果然没错。”   宁暖微微笑道:“这庄子里的厨子,也是我从王府里带出来的,手艺总归差不到哪里去。”   用过早膳没多久,王府便又来了人来,拉着一辆马车,说是给庄子里头的人送东西。   宁暖早就已经习惯了,照旧让香桃出去把人打发走,谁知香桃出去了又回来,还道:“汪全说,那些东西不是给王妃的。”   宁暖翻书的动作一顿,一下子抬起了头来。   香桃嗫嚅道:“汪全说,是……是给祝夫人的。”   “……”   宁暖没好气地将书合上,说:“那你去问问明玉,问问她要不要。”   香桃这才去了。   薛明玉果然纳闷不已,可她也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情,摸不准安王是什么意思,只得将东西收了。马车被塞得满满,东西从车上卸下,竟也有不少,将桌子堆得高高的,还有些放到了地上。   薛明玉拿不定主意,又让人去问宁暖,宁暖还是让她自己拿主意,她这才拆了。   东西一拆,她便忍不住笑了。   这些东西里头,真正要给她的也不过是几样,与所有数量相比,倒像是随手塞进来附送的,而剩下的东西里头,可全都是给宁暖。薛明玉与宁暖最是熟悉,因而也能认得出来,其中许多都是她在王府里见宁暖用过的东西,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大抵是赔罪的礼物。   她让人将东西送到宁暖那边去,等人走完了,才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我瞧这回安王真是惹怒了阿暖,特地送来了这么多东西,来给阿暖赔礼。外头都说安王如何厉害,我看着,安王到了阿暖的面前,却是连句重话也不敢说。”   “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   薛明玉忍不住想:这样子,倒像是从前她听夫君里说过的,祝家村里头有一个男人,在外头横行霸道,很是嚣张,是出了名的混混,附近村民谁也不敢惹他,唯独娶了妻以后,事事都听他娘子的,百依百顺。   当时她夫君是如何说的来着?   哦!   妻管严!   东西送到了宁暖屋子里,宁暖方才生出来的火气已经消了。   她冷静下来一想,哪里能想不出来,安王是借着薛明玉来给自己送东西,先前王府送来的东西,都让她给拒绝了,这回才特地用薛明玉当借口,让她毫无准备。   这东西都进了庄子里头,哪里还有可能出去。   果然,当薛明玉让人将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宁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一想到还让薛明玉看了笑话,宁暖便忍不住脸红,她在心中小声骂了安王几句,到底还是将这些东西收了下来。 第141章   听汪全说东西的确进了庄子以后,楚斐便在心中忐忑,生怕会见到庄子来人,会将那些东西退回来。   他等了许久,估摸着人可以从王府到庄子几个来回以后,在用晚膳的时候,可总算是放下了心。   楚斐抬眼看看桌上,各色菜肴摆了一桌,可桌前只坐着他一人,虽然有数个下人侍候在一旁,可却还是让人觉得冷清的很。   他小声嘀咕:“阿暖将我一人留在王府,自己与薛明玉在那儿,她倒是狠心。”   汪全站在一旁,冷静地直视前方,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待在冷清的王府里,楚斐振作起来,借着薛明玉的名头,往那边庄子送东西送得更勤了。几乎每天,都有一大车的东西从王府拉到庄子里去,薛明玉每天都要去接礼,回来以后,从中挑出几样自己的好处,剩下的全都一股脑给宁暖送了过去。   她还和宁暖抱怨:“左右你都是要收的,又何苦让我跑一趟,王爷每天都给我送东西,若是让我夫君知道了,他心里头还要不高兴呢。”   宁暖面不改色地道:“那你就拒绝了吧。”   薛明玉直瞪眼。   可这哪里是她能想拒绝就拒绝的?说不定今日拒绝了,都不用过一天,祝寒山就要被王爷找麻烦了。   薛明玉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心中想,她也是头一回见到宁暖这般模样。   在她面前,宁暖一向是成熟稳重的长姐之范,遇事冷静,又博学多闻,她是习惯事事依赖宁暖,谁知如今宁暖与安王置气,虽不知其中是何缘故,却反倒是让她觉得新奇。   薛明玉也没有再和她提起不满,依旧每日将东西送去给她。   楚斐送来的东西很齐全,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他便第一个给庄子这边送来,一段日子下来,庄子里却是比王府还要舒坦了。   一连送了数日,那些东西没有一次被退回来过,尽管宁暖还没有让人给他带话,可楚斐整整衣裳,觉得时间差不多。   他特地换上了一身新的锦袍,头冠上镶了数颗华贵宝石,如今天气转热,他又拿出了自己的扇子,手腕一转,扇面徐徐展开,一身风流倜傥。楚斐高高翘起自己的孔雀尾巴,坐着马车去了庄子,打算亲自接自己的王妃回家。   路上,他心情甚好,还对汪全道:“等本王将王妃接回来了,回头也赏你个丫头。”   汪全坐在马车前,拿着缰绳直翻白眼:“王爷,奴才是个太监,要丫头做什么?”   “太监怎么了?你瞧瞧,你自小便跟在本王身边,出了不少力,如今本王都找到了王妃,与王妃的感情甚好,哪像是你孤家寡人,你日日跟在本王身边,若是受了刺激,那可怎么好?你是本王身边的人,本王自然也不能亏待你,回头便给你找个温柔解意的丫头。你高不高兴?”楚斐洋洋得意。   汪全不吭声,心里头想:等会儿王妃可千万要将王爷赶出去才好。   等到了庄子,楚斐从马车上下来,他理了理衣服,这才展开扇子,昂着下巴示意汪全过去敲门。   庄子大门打开一条缝,守门人探出了脑袋。   汪全道:“快去通报王妃一声,王爷亲自过来接王妃了。”   下人应了一声,却是飞快地关上了门,进去通报了。   楚斐板着脸,对着门板道:“这下人可当真是没有眼色。”   汪全应道:“王妃先前说过,不准让王爷进门,想来这些下人是听了王妃的话,不然哪里会让王爷站在外头。”   楚斐脸色紧绷,唇角却高高翘起。再等一会儿,他就可以进去了。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方才跑进去的下人又跑了出来,探出脑袋道:“王妃说了,若是王爷来了,就……就请王爷回去吧。”   楚斐刚准备点头,忽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脸上刚露出来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汪全将他心里头的话问了出来:“什么!?王妃还不愿意见王爷?!”   下人瑟缩了一下,应道:“是……王妃是这样说的。”   楚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下人的脑袋缩了回去,生怕会遭受他的怒火。   砰地一下,大门关上,让楚斐的脸一下子黑了个彻底。   汪全小心翼翼地道:“王爷?”   楚斐愤愤甩袖,转身便走:“回去!”   两人上了马车,回程路上,汪全一声也不敢吭,生怕会点燃他的火气。直到到了王府,他的脸色依旧难看,王府管事闻声而出,原本还想要说点什么,瞧见楚斐的脸色,想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管事落后几步,悄悄问汪全:“王妃呢?”   汪全苦着脸摇了摇头。   管事懂了。   这是没接回来呢!   他与汪全退后好几步,悄悄避了开来。   楚斐愤愤将门甩上,气得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又觉得喉咙干渴,他伸手去倒茶,可水壶里的茶水滚烫,他刚喝了一口,便被烫得吐了出来。   楚斐扬声喊:“汪全!”   汪全忙不迭滚了进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给本王把这茶水换了!”   汪全连忙提起水壶冲了出去,回来后提了一水壶的冷水。   连灌了好几杯,楚斐这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他质问道:“她为什么还在生气?”   “……”汪全哪里答得出来。   楚斐自问自答:“难道是本王的道歉还不够有诚意?”   “……”   “可本王都亲自去接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话虽如此,前些时候上门,她也不愿意让本王进去。”   “她都气了那么久了,到底在气什么?”   “难道还真的是宁朗?不不,这事我可没做错,她已经嫁给了我,宁朗再如何无聊,也不能事事过来找她,我怎么能连宁朗都比不上?”   “可既然如此,为何她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楚斐站了起来,双手背到身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阿暖向来知心解意,哪里会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若是她当真无理取闹,也不会愿意收我的东西,可我送过去的东西她也收了,为何还是不原谅我?”   汪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王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来,一时自言自语,表情苦恼。汪全叹了一口气,提起水壶就要走出去,忽然又听他们王爷猛地拔高了声音。   “她还没原谅我?!”   汪全连忙转过了头去:“王爷?”   楚斐不敢置信地道:“阿暖还没有原谅我?可她为什么生气?因为我表面和宁家决裂?那要让我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堂堂一个王爷亲自去宁家道歉不成?这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汪全想了想,说:“也许王妃并不是这个意思。”   楚斐也想了想,然后自然地接道:“也是,阿暖万万不会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她知道此事事关重要,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拖我后腿。”   “……”   楚斐苦思冥想:“可她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而生气?”   汪全默默退了出去。   楚斐一个人又想了许久,可还是想不出头绪来,他原本还想指望宁暖会给他一点提示,可宁暖却是半点表示也没有,那怕是知道他来了又走了,也仍然没有派人递来半点消息。   宁暖去庄子里住,楚斐自然放心不下她一个人,特地派了暗卫过去,那暗卫每日都会和他汇报宁暖的近况,宁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自有人呈送到他的桌上。   楚斐瞪着眼睛看着那些汇报,除了薛明玉和宁暖提起之外,宁暖却是从未主动提起过他。   楚斐心中酸涩,又联想起她这次无缘无故生气,只觉得又茫然,又委屈。   都过了两辈子,他还是弄不明白,阿暖心里头的所有想法。   ……   自打那回吃了闭门羹之后,楚斐就没有再来过了。   庄子上下所有下人都心中忐忑,而薛明玉也很是纳闷。   “王爷都亲自来了,为何你还不松口?”薛明玉摸着肚子,茫然的很:“你先前一气之下离京,我以为只是一时置气,可如今看来,却不只是如此。安王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你生气到这般程度?”   薛明玉和祝寒山一向恩爱,她性子软和,而祝寒山又一向宠她,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薛明玉就更没有了。自从她嫁给祝寒山以来,偶尔也急过脸,可却从没有生气到要离家出走的程度。   薛明玉捧着肚子,只觉得心中茫然。   宁暖摇头:“明玉,你不懂的。”   薛明玉只好不再问。   她还是道:“安王心高气傲,你那样下了他的面子,若是他生气就不好了。他到底是个王爷,哪里丢过这样的脸。”   宁暖仍然摇头。   薛明玉就不再说了。   楚斐仍然每天派人送东西过来,可是人倒是不再来了。   宁暖在心里头数着日子,时间一长,也难免有些失望。   她正想着要不要主动低头时,某日夜里,她睡得正熟,庄子里头所有人都睡熟了,有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轻轻推开了窗户,从外头跳了进来。   宁暖仿佛是在睡梦之中感受到了,恍惚中睁开眼睛,仿佛听到了身旁有人轻浅的呼吸声,她正要重新睡去,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黑暗之中,床上多了一个人,宁暖大睁着眼睛朝他看去,她什么也看不清,唯独只看见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注视着自己。   宁暖大骇,张口便要叫香桃,可那人却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熟悉的香料味道顺着那人的手钻入了她的鼻间。   “嘘。”楚斐压低声音,小声道:“阿暖,是我。”   宁暖:“……” 第142章   宁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会这样见到楚斐。   一个天潢贵胄,竟然在半夜三更摸进了别人的屋子……哪怕这人是他的王妃,宁暖也觉得不敢置信。   楚斐浑然不觉她的惊讶,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才长舒一口气,又小声道:“阿暖,你别叫出声,那我放手了?”   宁暖无奈地点了点头,感觉到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离开,才开口问:“王爷为何会在这儿?”   楚斐讪讪:“你不让我从大门进来,我当然就只能自己找办法了。”   宁暖轻轻推了他一把,他自觉让开,跟着宁暖从床上走了下来,还主动找出火折子帮着点燃了蜡烛。直到屋里头被烛光充斥,亮堂起来,两人才在桌前坐了下来。   宁暖披上一件外衣,这才质问道:“那王爷来的时候,就没有看看时间?若不是王爷反应及时,恐怕这时候王爷已经被当做刺客抓起来了。”   “你不让我进门,回去以后,我就在心里想来想去,可无论我怎么想,却是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楚斐说:“今天晚上,我睡不着,就又想起了这件事情,终于想出了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一着急,便直接来寻你了。”   “王爷是怎么来的?”   楚斐道:“自然是坐着马车来的。”   宁暖稍稍放下了心,既然是坐马车来的,那就是汪全也陪着他了。   宁暖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面色依旧冷峻:“那王爷想明白了什么?”   “阿暖,我知道错了。”楚斐连忙道:“我下次一定先和你商量。”   宁暖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脸。   楚斐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脸色,见此终于放下了心,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就顺着方才的话继续说:“先前我还答应过你,说是万事都会与你商量,什么都不会瞒着你,结果如今我却是将这件事情给忘了。你生我的气,那是应该的,的确是我的错。”   宁暖柔声道:“我明明是王爷的王妃,王爷每日都能见着我,却从未与我提过一个字,王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可他们也瞒着我,若不是王爷特地下了命令,他们又怎么会这样做。我虽知道王爷是假意与宁家决裂,可王爷事先未曾和我透露,连外人都知道的比我清楚。我听到王爷将哥哥打了一顿,心里头如何能不急?”   楚斐不停点头,话锋一转,又说:“可我一时忘了,你也不至于冷落我这么久,竟是连半点提醒也不给我,若不是我主动想起,难道你还要在这庄子里住到天荒地老不成?”   宁暖不答。   楚斐沉默了一下,只好退让:“还好是我先想起来了。阿暖,你以后有半点不满,可千万要告诉我,你瞧,我眼睛花,脑子笨,连你生气了也没发觉,你生气了也不说,一生气就往别庄跑,若是再来几回,恐怕京城里头还要传出来我们不和的谣言来。”   宁暖垂眼沉默。   “阿暖,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此次你离开的久,京城里头已经有了这样的传言。太后还将我叫进了宫里头去,还说要给我纳侧妃,你瞧,你不在京城,我都过得是什么日子?”楚斐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   宁暖忍了忍,没忍住,嘴角一下子就弯了起来。   “我看王爷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香,没有半点不好。”   “哪会如此。”楚斐凑近了她,非要给她看自己眼底下的青黑:“你不在王府里头,这些日子里,我是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香,整日都在想着你,你空口白牙就要污蔑本王,本王要给你家法伺候。”   宁暖莞尔,见他脸色当真不好看,心知是这些日子里公务繁重,而自己的事情又分走了他太多心神,便主动伸手帮他按摩起来。她轻声道:“此事也是我太过着急,一时失了理智,反倒是给王爷添了麻烦。”   楚斐打蛇随棍:“你记着这次就好,往后可不准再犯了。”   “……”宁暖手上动作一顿。   楚斐立即道:“不改,不改也可以。”   宁暖:“……”   楚斐一下子头也不疼了,脸色也好看了,生怕她又要生气,连忙揽着她往床上走。而自己也脱下外衣钻了进去。   “王爷……”   宁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含糊打断:“阿暖,你别嫌我,今日老三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我处理完才赶过来找你。”   宁暖也就不嫌他。   吹了灯,室内又恢复了原来的昏暗。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一张床的缘故,又或者好不容易重新躺到了一块儿,楚斐闭上眼睛,便忍不住想起来这些日子里一个人和衣而睡,一个人对着空落落的房间,种种滋味涌上心头,他又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阿暖,你睡了没?”   “王爷有心事?”   那就是没睡了。   楚斐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手撑着脑袋,半撑起身体,在黑暗之中注视着她,另一只手则仍然和她握在一块儿。   “阿暖,我虽然是明白了,可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宁暖睁开眼睛,转头朝他看来:“王爷想不通什么?”   “你说你为何要事事都知道的清楚?哦,我说的自然不是宁家的事情,宁家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那是我做错在先,可是宁朗与杨真的动作涉及朝堂之事,因着这个,我才想瞒住你。”楚斐道:“你瞧,青鹿学堂是我的主意,可学堂建好以后,常常往那边跑的是你,你也常与朝中官员的夫人走动,不管谁和我说起你,都说的是你的好。这些事情,寻常人家的夫人也在做,没什么奇怪的。”   宁暖嗯了一声,问:“王爷是奇怪,为何我连朝中大事也要关心?”   楚斐顿了顿,又道:“你一向与薛氏来往密切,可你们的性子差了太多,祝寒山可不会事事都告诉他夫人。这样有什么不好?”   上辈子,宁暖操心了不少事,也为许多事情奔波,不只是宁家,还有王府,楚斐每回见她,都能在看出她小心藏起来的疲惫。这辈子,他本来就下定了绝心,是要好好保护阿暖,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想让她余生都平安喜乐,自然也是事事都顺着她,依着她,而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也没有再让阿暖操心,可阿暖却不喜欢这样?   他想不明白。   宁暖小声道:“可我不喜欢这样。”   楚斐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姿势,却更加不解:“你为什么不喜欢?这样有什么不好?你只管王府里头的事情,王府里什么都好,你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每日都过得快快活活的,想去那青鹿学堂,就去青鹿学堂,想去买漂亮首饰,就去买漂亮首饰,偶尔待得翻了,就叫上其他夫人一起结伴出门,难道这样也不好?”   “可我不喜欢这样。”宁暖重复道:“我去青鹿学堂,是因为我心疼那些孩子,若是那里面的学生的家境更富足一些,那我也不会管。我不喜欢漂亮首饰,也不喜欢出门,不喜欢和别人交际,我喜欢什么,王爷都知道。”   楚斐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宁暖最喜欢戴玉饰,不爱艳丽的华服,喜欢吃宝芝斋的点心,好甜口,最钟爱的是东街的栗子糕,她爱读枕柳先生的诗,不爱出门,从来都是薛明玉过来找她,可书斋上了新书,却是回回都亲自去,宁暖每日醒得早,睡得也早,醒来先读半柱香时间的书,王府里的藏书已经被她翻了一半,午膳后会小睡一会儿,而夜里睡着时喜欢抓着他的手。   宁暖身上的一切,楚斐都知道。   可宁暖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也向来会忍着,不会说出口,只会在潜移默化之中让人慢慢察觉。楚斐还是头一回听到她主动说出不喜欢。   宁暖说得小声,语调也轻轻的,落到了楚斐的耳朵里,便带上了无数委屈。   他慌忙道:“你要是不喜欢,以后就不用做了,不爱出门就不出门,不爱交际就不交际,你不喜欢漂亮首饰,往后……这首饰还是要的吧?”   宁暖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阿暖,我从未想过勉强你。”楚斐认真地道:“我只想要你过得高兴,往后你回想起来时,也不会后悔嫁给我。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可以不做,你不必勉强自己去做那些,外头都说我是废柴王爷,说我做事出格,你既然嫁给了我,也不必受什么礼俗束缚,你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凡事也都有我顶着……”   “可我也不想这样。”宁暖打断了他的话。   楚斐又一下子噎住。   宁暖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抓住他的手,小声地道:“我不想只被王爷护着,什么也做不了。若是往后王爷不愿意护着我了,我又该怎么办?”   “哪会有这种时候?”   “那万一王爷遭了难,护不住我了,我又该怎么办?”   楚斐一时之间没话说了。   他瞪着眼,憋了许久,才总算是憋住一句:“也不会有这种时候。”   “祝大人万事都帮明玉挡了,他们家本来就简单,祝大人也只有祝老夫人一个家人,有薛大人在前,祝大人又一向能干,明玉哪里还需要担心什么?”   楚斐憋得脸色有点青:“我竟让你这样不放心?”   宁暖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小声地说:“如今我家有我娘顶着,是不用我来操心了,可王爷和皇上太后的关系不好,王爷还想要做那等大事,若是……若是……”她的声音更低,几乎要听不见:“若是真的成了,到时候,难道王爷也只要一个绣花枕头吗?”   楚斐一时无言。   若是他做个闲散王爷,他的王妃自然轻松,若是他当真登上了那个位置,那坐在凤位上的人……无论如何也是轻松不了的。   楚斐想了想:“我让其他人帮你。”   “可我想靠自己来。”宁暖说:“我不想要王爷事事都为我操心,如果王爷在外面,连自己也顾不上,还要担心我在内宅的安危,那我岂不是还拖累了王爷?明玉的日子虽然好,可我不喜欢,哪怕是不嫁给王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我也不喜欢过明玉的生活,我想要凭自己的本事,站在王爷的身边,配得上安王妃的名号。我做这些,并非是勉强,而是为了自己。”   “……”   屋子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宁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攥紧了他的手,“我知道王爷和哥哥他们在做什么,王爷想要保护我,哥哥也不想让我知道太多,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可我也一样,杨姑娘都能上战场杀敌,为何又只有我必须待在内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着王爷和哥哥愿意透露给我的只言片语?我也……想要为王爷做点什么。”   “……”   “我知道王爷疼我,可我也心疼王爷,我是你的王妃,安王府的事,是我们两个的事,王爷如今是在为整个安王府搏前程,我身为王府的另一个主人,又如何只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做。”   “在我嫁给王爷以前,王爷就知道的,我事事都喜欢操心,从前哥哥就喜欢听我的主意,如今我娘也喜欢听我的主意,我不想王爷把我当个可有可无的花瓶,我也想要帮上王爷,就像是帮我哥哥、帮我娘那样。”   宁暖软声道:“原先是王爷答应我的,难道如今王爷要反悔了吗?”   “……”   楚斐哪里敢说反悔二字。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嘴巴,重重地将喉咙里的干涩咽了回去。   他凑过去,将宁暖拥入怀中,沉声应道:“好。” 第143章   等庄子的下人们第二天醒来以后,便发现庄子里头多了一个人。   薛明玉起床时,便看见丫鬟端着早膳从外头走进来,她顿时纳闷:“今日怎么在屋子里吃了?”   “夫人不知道呢,是安王殿下来了,安王殿下与王妃在一块儿,因此夫人便只能在屋子里吃了。”   “安王殿下来了?”薛明玉顿时惊喜:“阿暖让他进门来了?他们这是和好了?”   “可不是嘛。”丫鬟高兴地说:“奴婢看王妃可是高兴的很,想来是已经消气了。”   薛明玉长舒一口气。   昨日说起来时,宁暖还没消气,这才过了一晚上,阿暖的气就消了。薛明玉在庄子住了这些日子,也为两人的担忧,如今见两人又和原来一样亲密,也为他们两人高兴。   薛明玉拿起筷子,乐呵呵地夹起一块点心,刚要放入口中,又忽地想起来……安王是什么时候来的?   京城王府到这个,坐马车也得费工夫,今日她起得不算晚,早膳也才刚开始,算算时间,安王得天不亮就得从王府里头出来,再赶到这边来,还要在宁暖起床后与她道歉,这中间也要掰扯一段时间……薛明玉脑子迷迷瞪瞪的,险些就要转不动了。   安王对阿暖可真是用心,竟是大半夜的就出发,也难怪阿暖会喜欢呢。   薛明玉想起还在京城里的祝寒山,这些日子不见,她也是有些想念夫君了。   正好,如今安王都找来了,想来很快就要回京城了。   薛明玉乐呵呵的,等用完了早膳以后,便去找宁暖,果然见安王陪在一旁,神清气爽,倒是侍候在旁边的那个下人,不停地在打着哈欠。   一见她来,楚斐便立刻道:“这些日子里,还多谢祝夫人了。”   薛明玉知晓他说的是代送礼的事情,抿唇笑了笑。   “等下人们收拾收拾,我和阿暖就要启程回京了。”   薛明玉惊讶:“这么快?”   宁暖道:“我在这儿住了太久,一下子离开王府太久,我也不放心,还有我娘那边,这些日子里,我还没有和我娘说过话,也不知道京城里头传成什么样了,她心里头肯定着急,我也要早些时候回去。”   薛明玉点了点头。   “王爷还给祝大人传了话,想来祝大人也已经在过来接你的路上了。”宁暖笑道:“你不用着急走,多等一会儿就是了。”   薛明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又羞赧地转过了头。   这些日子里,楚斐找借口送过来的东西可不少,说是要走,可有不少东西都是要带回去的,下人们收拾起来,也要费不少工夫。因而两人也不着急,干脆便在庄子里等候了起来。   到了下午,祝寒山总算是来了,把薛明玉接走以后,庄子里头就只剩下了楚斐和宁暖二人。   楚斐摸摸下巴,还有些心动地道:“不如就在这儿多住几日,一回京城,可就得有不少人过来找麻烦,实在是惹人生厌,这儿倒好,也没有旁的什么人,只有我们两个,倒是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宁暖推了他一把:“京城里头可离不得王爷。”   楚斐这才面露失望。   “等过些日子,我再带你去云山寺一趟,去见见老和尚。”楚斐说:“我每年都会去找他,最近反倒是去得少了,回头又要遭他一阵抱怨。”   宁暖惊讶:“慧真大师怎么会……”   “他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装得神秘高深一些,不然怎么会有人信他。”楚斐理所当然地道:“我从小时候起,每年都要见他许多次,他当我年纪小不记事,从前可是对我抱怨过不少事,还以为我不记得呢。”   “……”   “大和尚是我母妃的朋友,你只要将他当做长辈看就是了。”楚斐含笑道:“他先前见你时,就对你印象很好,我们成婚时,也送了礼来,虽然平时里不怎么能见到,却也惦记着我们,你见着他时,也不必太过拘谨。”   带宁暖去见慧真大师,他也有另一个打算。   他想要让慧真大师再帮宁暖算算命数,往后会不会还有什么不顺。   这辈子比之上辈子,已经有了变数,当初宁暖上云山寺求见慧真大师,当时慧真说她会一生顺遂,那个时候,楚斐也没有重生回来。而如今他也做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打算,只是上辈子的噩梦还缠绕着他,生怕这辈子的顺遂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等庄子里的下人收拾好了东西,两人这才回了京城里。   楚斐的马车十分高调,从外表看上去就十分张扬,马车一进京城,百姓们一眼就认了出来,再有人亲眼见到安王妃下马车进了王府,京城里头的人可总算是知道,安王终于将安王妃给哄回来了。   江云兰悬了许久的心,可总算是放了下来,只因着面上宁家与安王府已经决裂,她也无法去找宁暖。只是她向来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宁暖愿意回京城,自然是楚斐给她解释清楚了,宁暖向来有分寸,她也不用再担心。薛明玉可是去陪了阿暖许多天,她要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只要去问问薛明玉就是了。   等宁暖回来的时候,京城里头,大皇子可总算是拨云见日,重新挺直了腰板。   事情也是楚斐给她转述的。   “我让杨真和宁朗去帮大皇子,大皇子那边的事情进展了这么久,也差不多有了结果,只不过他们帮大皇子提前解决了而已。”楚斐说:“这回保了不少大皇子的得力手下,虽然也牺牲了一些,可将大皇子摘得干干净净,因此他也还是很满意,对杨真和宁朗他们很信任,最重要的是,杨真也做的很好。”   宁暖问:“杨姑娘做了什么?”   “她拉着鲁小将军,去参加了大皇子私底下的聚会。”   “鲁小将军?”宁暖惊讶:“鲁将军竟然答应?”   “鲁将军从来不站队,但是却有很多人想要拉拢他。鲁将军手握兵权,不管是站到谁身后,都是一大助力,只是他是块难啃的骨头,太子和三皇子都费过心思,只是谁也没有成功罢了。”楚斐:“可鲁小将军不一样,他与杨真宁朗的关系近,性子跳脱,虽然上了一回战场,比先前稳重了一些,可到底还是比不过鲁将军。但碍不着他身份特殊,鲁将军疼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是出了名的。”   宁暖:“杨姑娘都想到了从鲁小将军身上入手,其他人就想不到?”   “他们当然想到了,可他们做不到。”楚斐摇头:“别看鲁小将军这幅样子,可要和他交心,也是难缠的很,也就宁朗这人脸皮厚,和谁都能说得上话。”   “……”宁暖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自己的哥哥厉害,还是该生气他说哥哥脸皮厚。   “不过大皇子最看重的还是杨真。鲁将军到底年迈,鲁小将军如今还不成气候,唯独杨真,她先前在尧城平乱时出了大力,后来随鲁将军去边关,也立了不少战功,如今朝中都十分看重杨真,大皇子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对了,阿暖。”楚斐忽然道;“我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说。”   “什么事情?”宁暖不解。   “你还记不记得,年前你二叔家里出事,宁彦文被关入了大牢之中。”楚斐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有些迟疑:“他是大皇子手下,那时候进了牢房的,该救的都救出来了,只是他……”   “他怎么了?”宁暖问:“王爷知道的,我与二叔一家并不亲近。”   “他死了。”   宁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道:“是大皇子的主意?”   “不是。”楚斐道:“我们还没有动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楚斐说了个日子,距离如今竟然也有不少时间了,甚至还是在安王府与宁家决裂之前。   “他只是个小人物,无足轻重,原本也没有人多在意。”楚斐道:“在牢房里面,那些囚犯之间关系也不一定好,你这二叔似乎是不太擅长与人来往,入了大牢以后,就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更是连狱卒也得罪了……”   “……”   “他在里面遭了几顿打,又没有太医及时救助,原先天气冷,一个没挺住,就直接去了。”楚斐说:“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   宁暖一时心情复杂。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宁彦文竟然会有这样的下场。   “二叔他还是大皇子一案的人物,那些狱卒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   “我方才也说了,他就是个小人物。”楚斐也有些无奈:“本来只要被关一段日子就好,因此也没有人多重视他,只是……”   只是宁彦文得罪了人,大牢里头本来就关了不少亡命之徒,他虽是个小官,可分量实在不重,都被关进了大牢里头,哪里知道往后还会不会有什么前途。在里头一惹了事,那些人心里一急,再有诸多因素,就算是追查起来,他也是病死的。   宁暖和楚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晌久,宁暖才问道:“我爹呢?我爹知道吗?”   “他已经收到消息了。”   宁暖点头:“那就由我爹去操心吧。”   楚斐点点头,也不再提起这件事情。   宁彦亭的心情也实在是复杂的很,其复杂程度,堪比当初江云兰听到二夫人死讯时的心情。   上辈子,他就是死在了牢房之中,不过不是像宁彦文那样病死,而是被人暗杀。他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很是不敢置信,甚至还确认了好几遍,直到确定宁彦文的确是病死,还有些恍惚感。   江云兰对他说:“也许这就是命数。”   上辈子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死了,而二房却是过得越来越好,这辈子他们过得越来越好,二房却是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唯独宁晴还在外头,可日子过得也不算好。   宁彦亭怅然许久,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老夫人。   到底是真心疼爱过的儿子,相比较于二夫人的死讯,听闻宁彦亭也死了的时候,老夫人大惊:“他怎么也……”   老夫人又朝他看来:“你弟弟入了大牢,你不帮着打点,将他就出来,如今倒好,你弟弟死了,你是不是还高兴的很?”   宁彦亭表情木然:“二弟死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哪里会高兴。”   老夫人不听,仍然在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我就知道,你们一家都是来克我,你弟弟对你这么好,你却见死不救,你害死了他,宁朗那个人不学无术,好不容易安王对我们宁家青眼有加,却又因为他决裂,还有那个江云兰,也处处和我作对……”   宁彦亭听着,很快便转身离开,关上门,将她的话关在了屋子里头。   宁腾从转角处探出头来。   宁彦亭注意到了他,招手将他叫了过来。宁腾乖乖跑了过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爹让我来陪奶奶。”   宁彦亭一时沉默。   他总共就两个弟弟,尽管如今不喜,可先前也疼爱过,方才得知了宁彦文的死讯,如今又忽然听宁腾提起宁彦海,他心中顿生复杂。   宁腾看了看,又转头看了屋子一眼,问:“奶奶怎么了?”   宁彦亭摸了摸他的脑袋,才道:“老夫人如今心情不好,你别去触她的霉头,晚些时候再去找她吧。”   宁腾乖乖点头,跟着他一块儿走了出去,也没有回头看紧闭的屋门一眼。 第144章   宁彦亭处理了宁彦文的后事。   尽管与宁彦文不和,可二房已经没了可以主事的人,宁晴的肚子更大了,而宁朔也还在牢房里头没有出来,因而宁彦亭只是和他们说了一声,很快便匆匆处理完了宁彦文的后事。   二房那儿已经没剩下多少东西,原先二夫人死的时候,宁晴就收拾了一些,如今连宁彦文也去了,宁彦亭将最后的东西拾掇完,让人将二房那座宅子的钥匙交给了宁晴,后来就没了。   老夫人伤心了几日,有宁腾每日过来卖乖,她像是总算是记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又将所有希望都放到了宁腾的身上,倒是也不像原先那样对他百般溺爱,甚至要求也多了起来,每日都盯着他念书。   好在宁腾本来就想要上进,对此也并不介意,拿着书乖乖的看,偶尔听老夫人念叨着说些要他考上状元光耀门楣的话,他也一一应下,心中却丝毫不在意。   他人小,可却看得清楚。   这宁家是大伯家的,大伯家也有个宁朗堂哥,哪怕是他再厉害,也是替三房长脸,让他们三房变得厉害,又如何能惦记大伯的东西。反倒是如今大伯与大伯娘疼惜他,担忧他被老夫人灌输些什么奇怪的念头,对他也好得很,偶尔大伯也会抽出空来,主动教他功课。宁腾对这个日子很满意。   一过了春,天气便迅速暖和了起来,刚换上的春衫很快便变薄,后来又换成了更加轻便的衣裳。   楚斐早早便说好要带宁暖去看云山寺看慧真大师,结果临出发前,太医一摸脉象,两人的这番计划又不得不暂时搁置了。   宁暖肚子里有孩子了!   听完太医汇报,楚斐当即傻在了当场,下人们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如果不是汪全反应的快,恐怕他已经当场毫无形象地摔倒在了地上。   等回过神来以后,楚斐便立刻推开众人,直奔到了宁暖的屋中。   “阿暖!”   楚斐又是惊喜,又是惊恐,他在宁暖面前急急停下,先是愣愣地看了宁暖半晌,紧接着视线下移,落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上,楚斐试探着伸出了手,还没有碰到,又紧张地收了回来,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王爷。”宁暖无奈地抓过了他的手,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王爷,您有什么好怕的?”   楚斐心情可当真是复杂无比。   算算时间,这个孩子比上辈子的时候晚了不少,可却还是来了。他已经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了,上辈子,他从太医那听说阿暖有了身孕,高兴都不能自已,也不如现在这般小心翼翼,他期待了十个月,几乎是每日一闭眼一睁眼,都在想着自己孩子的到来。   可那个孩子最后却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机会也没有,就已经没了气息。   因而楚斐再见到这个孩子,甚至心中还藏着恐惧。他听到太医说起的时候,甚至一下子在同时想起了上辈子从下人口中得知孩子没挺过来的事情。   楚斐有些站不稳。   察觉出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宁暖看了一眼香桃,香桃便连忙带着下人走了出去。屋门一关,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宁暖扶着他坐了下来,担忧地看着他,问道:“王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有些怀疑。   “没什么,阿暖,你别担心我。”楚斐咽了一口水,脸色才总算是缓了过来:“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宁暖摸了摸肚子,声音有些低落:“我以为王爷会喜欢这个孩子。”   “我当然稀罕!”楚斐立刻道:“阿暖,我心里一直盼着,我和你能有个孩子,你知道的,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当真?   宁暖拿小眼神瞅他,为他方才的反应而感到有些失落。   “阿暖,我只是担心……”楚斐顿了顿,想到上辈子那些事情,想到上辈子没有活下来的孩子,他一下子又有些不忍提起。他想要用别的话将这个话题扯过去,可他又很快想起,自己答应了要事事都与宁暖说。   “阿暖,我只是担心我会护不住他。”楚斐垂着头,盯着她的小腹,尽管那儿看起来和从前并没有半点不同,可他知道,里面已经有一个孩子藏在了里头,也许还与他上辈子的那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他那么小,他的事情我们瞒不住,只要再过几个月,宫里头的那两人就会发现异样,太后不会想要我的孩子出生,她会想方设法让他消失……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护得住他。”   哪怕是如今与上辈子的境地不同,可他也仍然后怕不已。   更甚至是,这个孩子的出生还意味着宁暖难产去世,上辈子发生的种种一切都应验了,哪怕是他能防得住小人算计,可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什么意外。   要是太后又想要下手害阿暖怎么办?   阿暖怀上了这个孩子,就代表着从今日起,太后就要视她为眼中钉,无时无刻不会想着要害阿暖。怀胎十月已经是受尽了苦头,还要提防外来的……   楚斐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上辈子,太后定然也是不喜这个孩子,肯定也是想法设法让这个孩子消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上辈子阿暖又躲过了多少次太后的毒手?   “阿暖……”楚斐怔怔地抬起头来,和宁暖的视线对上。   他心中想起宁暖上辈子的模样,他见到宁暖时,也常常见她脸色不好,原先他还以为,是怀了孩子太过辛苦的缘故,偶尔与宁暖起了口角是的摩擦,也会尽力避让。可他也疑惑过,为何怀了孩子以后,阿暖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可如今想来,背地里阿暖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   因着他与太后皇帝关系亲近,阿暖便憋在心口,一句也不提。   楚斐心中酸涩,饶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宁暖不知他心中的复杂,可也还宽慰道:“王爷与其担心,倒不如好好想想对策,这个孩子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王爷如今想要反悔也不行了……”宁暖顿了顿,一下子脸色有些苍白:“难道王爷当真反悔了?”   “当然不。”楚斐连忙握住了她的手:“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反悔,谁敢对这个孩子做什么,就算是我自己也不放过。”   宁暖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说:“既然王爷都这样说了,那还担心什么呢?有王爷护着,这个孩子定然不会出事的。不只是王爷,我作为孩子的母亲,也会让这个孩子顺顺利利,健健康康的生下来。”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宁暖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没有可是,若是王爷不负起责任来,我才是要好好问问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斐目瞪口呆。   他自己的孩子,他当然重视,唯一犹豫的便是担心自己会护不住。可他不过稍稍迟疑了一瞬,对自己怀疑了片刻,竟是直接见到了阿暖这般强势的一面。   楚斐自认识她原来,哪里见过她这幅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接呆愣在了当场。   只是没由来的,宁暖这幅样子反倒是让他定下了心。上辈子阿暖只有一个人,都挺了过来,这辈子再加上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哪怕是太后使出再多的阴私手段,他也会牢牢护住阿暖母子俩,不会让她们收到半点伤害。   放了心以后,楚斐便彻底地陷入了头一回当爹的傻瓜状态。   他先是乐呵呵地将此事与所有人都说了一遍,不出一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安王妃有喜的事情。无他,只因为安王府的下人提着篮子站在每一个路口,从篮子里抓点心给过路的百姓,所有人满脸都是喜意,见着一个人,便说一句安王妃有喜的话。   甚至还不用楚斐通知,宁家上下就已经知道了宁暖有了身孕的消息,众人也很是高兴,只是碍着如今安王府与宁家决裂,他们有心想要道喜,也不好摆在明面上,最后还是江云兰出面,备了一份薄薄的礼,剩下的东西全都拜托薛明玉送了过去。   薛明玉是宁暖好友,听闻这个消息,也不管自己大着肚子,兴冲冲地坐着马车过来王府道喜,她备了一车的礼,有自己的,还有帮宁家带的,还有薛夫人准备的,马车拉到门口,宁暖也吃了一惊:“怎么有这么多东西?”   “不多,不多,一大半都是你娘让我带的。”薛明玉说:“这是运气不太好,若是你再早一些时候怀上,你娘如今也不用这般操心,就连送东西,也都要我帮忙。你娘还想要见你,只是如今王府与你们家关系紧张,她也不好来见你。”   “我都知道的。”宁暖应道。   虽说见不到,可她们也还在通信,有王府的暗卫每日来往两家,宁暖和江云兰就是靠着原来的法子互相交流。甚至是薛明玉会带礼物来,她也在信里头听江云兰提过了。   两人进了王府,薛明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憧憬地说:“也不知你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正巧,我们还能定个娃娃亲。”   “这就算了。”宁暖笑道:“若是一个不慎,到头来我们还要遭了埋怨。”   薛明玉想想也有道理,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又说:“我特地抄了不少注意事项,你好生收着,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按着上面的来,这些都是我这些日子里得出来的经验,你定是用得上的。”   宁暖道过了谢,让香桃将她的丫鬟递过来的几张纸收下。   “如今可是全京城都知道你有了身孕的事情。”薛明玉说:“安王特地派人站在路口,将这事情说给过路人听,此事你知不知道?”   宁暖当然知道,听她说起,也只能无奈应下。   “原先我有了身孕时,夫君的反应便夸张的很,隔日便让所有同僚都知道了。”薛明玉说起来还有些窘:“原本我以为这已经算是过分,没成想王爷却是还要更……”   她迟疑了一番,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后面的话。   当初祝寒山一激动,听到消息的当场便昏了过去,隔日就告知了所有碰到的同僚,可过了几日,也算是冷静了下来,与平日差不了多少。可安王却不一样,隔了好几天了,先是冷静完了,然后才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如今京城里头,哪怕是足不出户的小姐,也都听下人说过了这件事。   宁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在喉咙口绕了几圈,最后只得道:“王爷的性情向来如此。”   薛明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殊不知,楚斐心里头盘算的可不止这么一点。   只派下人站在路口,发点心给过路人,再告知所有人王妃有喜的消息,岂不是太简单了一些?   那些点心吃过就忘,那些话也是听过就忘,如何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高兴?   他行事向来张扬,而这回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哪里能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定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但知道,还要印象深刻,不但印象深刻,还得打心底为他高兴!   楚斐大笔一挥,吩咐道:“去请京城里最好的厨子,本王要大摆流水席,请全京城的人吃酒,摆它个三天三夜!”   汪全连声应下,出门时脚步都还有些虚浮。 第145章   安王妃有喜,安王府大摆流水席,当真是摆足了三天三夜,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为此还歇业了三天,里面的厨师忙个不停,从早到晚都在做饭,甚至还请了不少帮手过来。   京城百姓们吃的满嘴流油,自然也是真心实意地向他道喜。   安王这样高调张扬,自然也有御史看不顺眼,在早朝时参了他一本。   楚斐理直气壮,还反过来指责道:“我瞧吴大人是存心不想看着本王好。”   吴御史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本王有疾?”楚斐说的理直气壮,半点也不脸红:“本王好不容易有了后,你还不准本王高兴一下?安王妃有喜,那是老天垂怜,见不得本王与王妃后半辈子孤苦无依,吴大人如今来指责本王,难道还要说本王这孩子来得不对?!”   吴御史涨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怕:“下官不敢。只是安王哪怕是再高兴,这流水席……”   “这流水席也不能摆了?本王高兴一下,连请京城百姓吃饭也不行?”楚斐瞪圆了眼睛:“吴大人家有了孙子,还要设宴邀请宾客,吴大人能做,本王就不能做了?”   这这这……这设宴邀请宾客,那是家宴!这摆流水席,哪里能一样?   楚斐啧啧摇头:“吴大人这就太过分了一些,本王请那些人,可也是老老实实出了银子,那些百姓,也是实实在在吃了东西,本王出的银子,也是本王勤勤恳恳挣来的银子,怎么就不能出了?”   “你……”   吴御史刚想说什么,又被楚斐打断:“按照吴大人说的话,那天底下还有吃不饱饭,吴大人自己却能一日三餐不落,岂不实在是罪恶?”   吴御史险些气晕过去。   安王向来喜欢胡搅蛮缠,上下嘴皮子一碰,没理也能说得有理,颠倒黑白尤其厉害,仗着自己受宠,不管是对哪个大人都不客气,有上头那两人护着……别说了,就连上头那两人,碰着了安王,也得顺着安王的意思。   吴御史脸色涨成了猪肝红,只得退了回去,不敢再提。   龙座上,皇帝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只是他看了楚斐一眼,却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便有其他官员上前一步,奏了别的事情。   先前安王有疾的消息可是传到了全京城,所有人都以为安王不会再有孩子了,可谁知道如今忽然传出安王妃有孕的消息,让宫中众人都震惊不已。   哪怕是皇帝和太后再不甘心,他们找太医给宁暖诊了脉,也不得不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的,还真是老天垂怜,竟然让安王有了孩子。   楚斐说起来,仍然是半点也不脸红,还主动伸手在皇帝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让太医把脉,等太医皱着眉头说出“安王无隐疾”的话时,他还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又恍然大悟,说起了慧真大师先前给自己寄过来的药上。   说不定就是佛祖看不过眼,特地托梦给慧真大师,让慧真大师治好了他的隐疾呢!   皇帝和太后哪怕是再不敢相信,也得不得不接受了这件事情。他们可从来不怀疑安王有隐疾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寻常人有谁会特地放出这样的消息,来丢自己的面子?慧真大师是高僧,在外游历时,就救了不少人,说不定他出手,还当真治好了安王的隐疾呢?   安王的隐疾痊愈了!可多亏了慧真大师!   楚斐一高兴,一挥手,刚累得半死回去休养的厨师们又被叫了回去,安王府又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全程的百姓刚吃得肚皮滚圆,如今又来吃了一回,等他们回去以后,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所有人。很快,全京城的人刚消化完了安王妃有喜的事情,又听到了这个。   众百姓恍然大悟。   难怪呢!他们就说,先前安王可是得过隐疾的,安王妃哪里能怀上孩子?!   对此,其他御史可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大家都是男人,这样的隐疾痊愈了,眼神互相交流一番,换做他们,谁能不高兴呢?只是他们高兴,那是在私底下,安王行事高调,就将这件事情摆到了明面上,至于这丢人,也丢到了全京城。   楚斐可不管丢不丢人,他的“隐疾”痊愈,可不管其他人如何说,往后也无法再说这件事情了。   唯独宁暖无奈地很:“王爷何必这样惹太后生气,王爷有隐疾的事情,其他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那也是王爷胡诌的,如今王爷这般高调,可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既然他们都知道了,如今我也得再宣扬一番,让大家都知道,我的隐疾痊愈了。”楚斐挑眉:“若是让他们再误会下去,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宁暖瞠目结舌。   他们王爷难道还有什么名声不成?   等事情过去,宫里头果然送来了不少补身体的药材补品,宁暖面上感激的接了,回头找王府里的太医一看,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不易被察觉的毒物。   那些东西,宁暖当然是不敢用的,不管有没有查出问题来,她可都不敢碰宫中送来的东西。自从宁暖有了身孕以后,王府之中就多了几个女医,那些女医的身家背景全都被仔仔细细的盘查过,确定没有一点问题,楚斐才敢将她们放进王府里。   平日里,这些女医全都围着宁暖转,宁暖每日的吃穿用度,全都得经由她们检查过,半点可疑也不放过,确定毫无问题以后,才会再送到宁暖的手上。   江云兰又托薛明玉送了好几回东西,直到宁暖几次写信过去,她才暂时停了想法。   前三月不显怀,宁暖的肚子也没有隆起,也看不出与原来有什么不同。虽然知道上辈子宁暖躲过了明里暗里的毒害,可楚斐仍旧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会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出什么意外。至于薛明玉拿来的写了注意事项的纸,也被他拿了过去,研究了一番,将所有注意事项都记了下来,回头和女医们讨论了一下,还整出了一个更加完善的注意事项,每日比对着来。比宁暖还要小心。   宁暖哭笑不得,但也知道他的用心,因而也都默默接受了下来,听着他每日的关心和紧张。   中间宁朗也不知道从哪里抱过来了一只猫崽子,也不管如今安王府和宁家的关系好不好,他直接找上了王府,指名道姓地要将这个猫崽子给宁暖。   楚斐闻讯而出,脸色很不好看,低头挑剔地看飞了他怀中的猫崽子一番,道:“哪来的?”   “我之前在青州养了一只猫,现在那只猫长大了,最近还生了一窝,我想着阿暖在屋子里待得无聊,就给她送一只过来解闷。”宁朗说。   楚斐想也不想地道:“不行。”   宁朗顿时脸色一变,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楚斐已经摆了摆手:“阿暖有了身子,哪里能什么东西都靠近她,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楚斐挑眉,说:“你看你这猫崽子才那么点大,阿暖如今还需要别人照顾,难道你还要累着阿暖,让阿暖分神去照顾它?”   宁朗一噎,只能又灰溜溜地走了。   他连安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好似还是被挡在门口奚落了一番,瞧着实在是可怜。   在外人看来,便是安王府与宁家关系僵硬,就连宁朗有意上门来和好,可安王仍旧不给半点好脸色,还将妻兄哄了出去。   关于安王府与宁家关系不和的消息传得更烈了。   宁暖很是无奈:“哥哥也是一片好心,王爷何必这样,回头哥哥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   “我难道还有哪里说错了?那猫崽抱过来,你肯定要费心照顾它。”楚斐皱着眉头说:“太医说了,前三个月最紧张,一个不慎就有滑胎的风险,如今我连青鹿学堂也不让你多去了,就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如今宁朗又送来一只猫,可不就是不怀好意?”   “……”   宁暖张口还要说再说点什么,楚斐又打断了她:“阿暖,等这三个月过去,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   宁暖只得应了。   她也是头一回有孩子,见也只见过薛明玉,祝寒山对待薛明玉就是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的模样,因而楚斐提出诸多不许,她也没有全部反驳,而是暂时忍受了下来。   幸好宁暖本来就是个不喜出门的性子,楚斐又顺着她的爱好找来了不少孤本古籍,就连青鹿学堂那边,他也派了人过去时时去照看,因而宁暖也放心的过起了安胎生活。   五月。   等危险的前三个月过去以后,楚斐可总算是放心她出门去了。   此时宁暖也显怀了,小腹隆起,因着月份还不大,倒也不算夸张。反倒是薛明玉,算算日子,已经到了快要临盆,肚子大的像是揣了颗球,连平日里行动都有些困难,因而宁暖每次瞧见了,摸摸自己的肚子,都觉得有些紧张。   某日她上门去祝家拜访,天气转热以后,薛明玉就很少出门了,都是宁暖去找她。外头热,两人坐在屋子里,闲适地说着家常,话说着说着,还没有说多久,薛明玉忽然面色一变,伸手捂住了肚子,竟是要发动了。   当初她查出怀孕时,宁暖就在她身边,如今她发动,在她身边的也是宁暖。   宁暖目瞪口呆,所有丫鬟们都乱成一团,老夫人听了消息,也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宁暖哪里敢让她动,干脆便挺着腰,上上下下指挥着众人,这个去请产婆,那个将薛明玉扶到床上去,再让人去通知祝寒山,又让厨房备上热水,以防万一,还让香桃赶紧出门,去最近的铺子里拿了一支上好的人参回来。   等做完一切,宁暖才坐了下来,等着薛明玉从产房里出来。   里面阵阵惨叫声传来,她在外头听着,旁边除了丫鬟之外便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宁暖看了一圈,叫祝寒山的人没有回来,薛家的长辈也不在,就连她下意识想要找的的楚斐也不在。薛明玉发动的突然,若不是早早算好了就在最近日子里发动,请来了稳婆住在厢房,如今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她环视周围一圈,所有人都将她当做了主心骨,全都在等着听她的吩咐。   宁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 第146章   祝寒山得了消息,当即便赶了回来。去叫他的下人转了个弯,又连忙去找楚斐。   宁暖身边有暗卫跟着,那些人一见到这事,便立刻去找了楚斐,最后竟然还是他比祝寒山先到祝家。   薛明玉还在屋子里,孩子还没有生出来。楚斐一听到那惨叫声,脸先白了白,然后连忙去找宁暖。   “阿暖。”他将宁暖抱入怀中,手掌小心地捂住了她的耳朵:“阿暖,你没事吧。”   宁暖摇了摇头。   原先听着薛明玉在屋子里的惨叫,她还有有些心惊。薛明玉想来是文文弱弱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是被薛夫人捧在手心,出嫁以后,也被祝寒山护着,哪里遭受过这样的苦。   乍然听到,宁暖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楚斐和祝老夫人说了一声,祝老夫人才总算是察觉到了这件事情,顿时满脸歉意地道:“麻烦王妃了,是我疏忽了,王妃身子重,还是不要留在这儿,等明玉的孩子生出来了,我再让人和王妃说一声,等改日,我定让寒山亲自登门道谢。”   宁暖摇了摇头,这才离开。   走出去了,听不见薛明玉的声音了,宁暖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祝寒山也总算是回来了,见着了他们,只虚虚抬手了一下,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便如一阵风一般从旁边跑了过去,半点也不迟疑。   宁暖抬头,却看到楚斐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愣了愣,一下子有些疑惑:“王爷?”   楚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他扶着宁暖上了停在外头的马车,直到马车缓缓驶动,他才后怕地道:“女人生孩子也太可怕了一点。”   “本来就是如此。”宁暖弯了弯唇,心底的恐惧倒是一下子没了,反倒是被他的反应逗得笑出了声:“这生孩子的不是王爷,王爷为何要这样害怕?”   “可生孩子的是你,我……你……”楚斐满脸纠结。   这该生的,还是得宁暖生,饶是他想,也替不了。   往祝府那么一走,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头关于上辈子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上辈子,他就是站在产房外面,听着屋子里头的阵阵惨叫,焦急地在屋子外头走来走去,好不容易熬到了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想起来,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屋子里头惊慌的喊声。   等他回过神,阿暖就已经去世了。   楚斐不禁脸色发白,连嘴唇也颤抖起来。   宁暖纳闷不已,连忙抓紧了他的手,楚斐反过来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楚斐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重复了无数次,到底也说不出这孩子不生了的话。   都到了肚子里头了,难道还能没了不成?   楚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头一回想着,要是自己当真有个隐疾就好了。   等他们回到了王府里头,宁暖等待了许久,等到了黄昏时分,才总算是等到了祝家来报喜的下人。   祝家的下人满脸喜色地道:“我们夫人生了个少爷,老爷高兴的很,特地派奴才来通知王妃一声,说是此次多亏了王妃,如今府里头抽不开身,等过两日,老爷一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那你们夫人呢?”   祝家的下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瞧奴才这脑袋,大夫说了,夫人这胎生得顺利,只要好生修养就好。夫人与少爷都平平安安,可多亏了王妃呐!”   等祝家的下人回去了,宁暖才长舒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来。   她总算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楚斐的身上。   却见楚斐的脸色依旧的白,神情恍惚,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宁暖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楚斐这才回过了神来:“什么?”   “王爷,你怎么了?”宁暖不解:“方才祝家派来了人,说明玉母子平安,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楚斐又是一阵恍惚。   上辈子,他听到的,却不是这样的话。   楚斐面露痛苦,一时又沉入了回忆之中。   “……”   宁暖狐疑地看着他,想觉得他没问题都不行,只是他的状态实在是奇怪的很,让宁暖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能扶着他回了屋子里歇下。服侍着他躺下,宁暖出了屋子,关上门,抬眼朝汪全看了过去。   汪全下意识地抖了抖。   “王妃?”   “王爷今日遇到了什么?”   “王爷他……”汪全苦思冥想片刻,又茫然地摇了摇头:“王爷什么也没遇着,今日上朝时,他还骂了几个御史,下了早朝以后就去办差了,中间听到了祝家的消息,才赶去祝家,后来就与王妃一块儿回了王府。”   “其他什么也没有?”   汪全摇头。   宁暖又问:“今日去祝家之前,王爷可有什么不对劲?”   汪全还是摇头:“去祝家之前,王爷没有半点不对劲之处。”   宁暖不禁陷入了沉思。   看楚斐那样的反应,还是在去了祝家以后才变成这样。可祝家能有什么?也就只有在生产的薛明玉罢了。   宁暖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王爷该不会被生产时的动静吓到了吧?   产房里传出来的惨叫的确是渗人了一些,薛明玉平日里娇柔柔的,哪里受过半点苦,宁暖刚听到时,也被吓了一跳,可很快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开始担忧起薛明玉的状况,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宁暖对他们王爷再了解不过,说不定就是将薛明玉的情况代入到了她的身上,将产房里的人想成了她,他们王爷向来喜欢多想,可不就被吓到了?   要知道,他们王爷也不止说过一次担心的话。   宁暖也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大半,可仅仅是大半,也足够让她担心的了。   等到了晚膳时,宁暖才去将楚斐叫了出来,两人用晚膳时,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王爷先前说要带我去一趟云山寺,看看慧真大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楚斐一愣,也想起了这回事。   原来他是有这个想法,只是后来宁暖忽然检查出了身孕,他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直到现在,一时将这件事情忘了。   听宁暖提起,他才总算是回过味来。   是啊,他自己想不明白,他去找大和尚问问不就行了?   他担心这辈子也仍然会发生上辈子的意外,因而战战兢兢的,片刻也放不下心来,老和尚向来神通广大,先前都能发现他重生而来的事情,他找老和尚算一算,定然能算出来这辈子如何。   楚斐当机立断,道:“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就出发。”   宁暖一下子愣住了:“明日?”   楚斐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要出发,也不会是明日这么快。下人们收拾要一番工夫,楚斐也要处理自己接下来这段日子里的公务,而那边薛明玉刚生了孩子,宁暖还没有见过,也要去见一见。   等他们出发时,已是很多天以后了。   知道马上就要见到慧真大师,楚斐竟是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非但没有了半点紧张,甚至还翻过来安慰宁暖,让宁暖哭笑不得。   马车驶得缓慢,清晨出发,中间停下来歇了几回,到了夜里头才赶到云山寺。   慧真大师早知道他们要来,小沙弥收拾好了院子,只因着天色不早,两人才没有直接去找慧真大师,而是先在院子里歇了下来。   坐了一天的马车,赶了一天的路,宁暖身子重,比平时还容易觉得疲惫,因而匆匆用过膳食以后,脑袋沾上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确定她睡着了,楚斐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香桃侍奉在外面。   他低声道:“注意一些,若是本王还没有回来,王妃就醒了,就和她说本王先去找慧真大师了,让她不用担心。若是王妃要寻本王,就去慧真大师那儿找。”   香桃低低应了下来。   趁着夜色,他与汪全一块儿到了慧真大师的院子里。平日里守着门不让人进去的小沙弥如今不知了去向,院门打开,屋内灯火明亮,显然是在等他们。   楚斐推开屋门,让汪全等在外面,一个人走了进去。   小桌上点着一盏烛火,火光还算是明亮,慧真大师盘腿坐在榻上,借着火光看着手中的佛经。他听见开门的动静,头也不抬,将手中佛经放了下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   “大和尚。”楚斐径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知道,我有事来问你。”   慧真大师敛眉垂目,声音平和:“王爷有什么话,直接问吧。”   “我已经尽了人事,天命是如何说的?”   “王爷想要听到什么?”   “大和尚,你知道的。”   慧真大师双手合十,又阿弥陀佛了一声。   楚斐原先身体紧绷,而如今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微微弓起身体,抹了一把脸,面上有几分疲惫。   “我费尽心思,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也就只想过些舒坦日子。”楚斐说:“那个位置,我也本来也不想坐,可他们逼着我不得不争,如今阿暖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这件事情,你知道了吧?”   慧真大师微微颔首。   “阿暖肚子里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我的,宫里头那两人就不会放过。我已经将王府清扫干净,也不会给其他人动手脚的机会,只是天命……大和尚,天命能不能违?”   慧真大师道:“王爷已经知道了。”   楚斐不由得苦笑。   有着重来一次的机会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不论是江云兰,还是宁彦亭,都已经早早死了,而这辈子,他们已经顺利地过了上辈子的死劫,往后是如何的命运,谁也说不清楚。   他也是,宁朗也是,都是死过了一回的人。   可阿暖不一样,他们死了,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可阿暖没有。   楚斐不知道自己要是再死一回,还能不能有重来一回的机会,可他死了也就死了,这辈子本来就是多得,但阿暖不行。   宁暖死后,他浑浑噩噩度过了余生,一直到临死时都在后悔,已经成了他摆脱不掉的梦魇,甚至再睁开眼后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也无数次梦见过那一段日子。他站在屋子外头,听着屋子里的阵阵惨叫,伴随着新生儿的一声响亮啼哭,最后却听到了宁暖的死讯。   重来一回的日子过得太舒心,以至于他将这事埋在了心里头,还以为是忘了,直到往祝家一走,他才又重新将这段记忆翻了出来。   一时梦魇重来,他又感受到了当初彻骨的冰冷与绝望。   他什么都可以赌,唯独阿暖不行。   阿暖得好好的,不能有半点性命之忧。   楚斐放在膝上的双手攥紧又松开,布料被他揉出了许多褶皱,他的模样可实在是算不上好,周身气质阴郁,哪里有平日里半点光鲜照人的模样。   “大和尚,你向来算得准,你再替我算算,原先你说的……一生顺遂,还算不算数?”   慧真大师先前说过,人的命数自有天定,不论做出什么,都有可能会更改自己的命数。   上一回,他替宁暖算命时,说宁暖会富贵平安一生,百岁无忧,可如今一切都有了变化,也不知道宁暖的命数改变了没有。   慧真大师微微摇头:“贫僧得见到了王妃,才能看清楚。”   “生辰八字也不行?”   慧真大师仍旧摇头。   楚斐吐出一口气,又是沮丧,又像是放松。   “那我明日再带她来。”   “王爷不必如此紧张。”慧真大师伸手替他倒了一杯茶:“王爷向来对自己自信,既然万事都已经像王爷说的那般做到了极致,那王爷又何必不安,徒添烦恼罢了。”   楚斐将杯子拨到眼前,却不动,他垂眸盯着杯中瞧,杯子里的茶水漾出几道波纹,一梗茶叶也随之上下随波晃动。   他盯着看了许久,才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杯子放到桌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咯嗒一声。   慧真大师笑:“王爷不多坐坐,与贫僧下一盘棋吗?”   “我明日再来陪你下棋。”楚斐往外走:“若是我没有我陪着,她睡不安稳。”   他走到了门口,拉开门就要走出去,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慧真大师的声音。   “上天有好生之德,王爷做出了诸多努力,佛祖也都看在眼里。”   楚斐动作一顿,这才迈开了步子。   他回到院子时,香桃还侍候在屋子外面。   “王妃醒来过没有?”   香桃垂眸说:“王妃不曾醒来过。”   楚斐安下了心,动作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他将外衣脱掉,等着身上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气散了,这才钻进了被窝里。   宁暖皱着眉头,果真睡得不安稳,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着,楚斐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宁暖皱起的眉头才总算是舒展了开来,主动往他怀里凑。   楚斐抱住她,也合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外头传来了动静,宁暖便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楚斐已经醒了。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仰头看去,就见楚斐眼底有些青黑,想来也是昨日夜里没有睡好。   楚斐揉了揉额角,道:“今日我带你去见见慧真大师。”   “王爷要不要多睡一会儿?”宁暖关切地问:“王爷这些日子一直没睡好,我们已经到了云山寺,也不急着去见慧真大师,不如等王爷休息好了再去,想来慧真大师也不会介意。”   他们王爷自小便和慧真大师认识,将慧真大师当做长辈,想来慧真大师也不愿意看到他没有休息好。   楚斐摇了摇头:“不了,早点去吧。回来再歇也是一样的。”   早点去了,他便能早早安下心。   宁暖也就只好依着他。   寺里头送来了素斋,楚斐心里头揣着事,吃得心不在焉。问了小沙弥,听说慧真大师已经起来了,两人便立刻赶了过去。   今日慧真大师院外一个等待的人也没有,守门的小和尚无聊地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见到他们来了,连忙将扫把丢掉,引着他们进去。想来是特地留出了时间,等着他们过来。   楚斐急匆匆地拉着宁暖走了进去,宁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他,见慧真大师脸上并没有不悦,这才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来。她有些拘谨地对着慧真大师点了点头:“大师。”   慧真大师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两人在慧真大师对面坐下,楚斐便立刻道:“我把人带来了,现在你总能看出什么来了吧?”   看出什么?宁暖不解地朝他看去,用眼神问他。   而楚斐只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慧真大师却并不着急,先是伸手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两人的面前。   楚斐着急:“大和尚……”   慧真大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王爷尝尝看,这是寺中后山上种的茶。”   楚斐:“……”   他只得拿起杯子,胡乱喝了下去,喝的心不在焉,连味道也没有仔细品,直接囫囵落了肚。   宁暖却是仔细品了,顿时有些惊讶:“这……”   比王府之中那些价格高昂的贵重茶叶都好上许多。   慧真大师微微一笑,颔首道:“若是王妃喜欢,回去的时候,不如带上一些。”   宁暖连忙道谢。   楚斐又着急道:“大和尚!”   慧真大师仍然不理他,又拿出一个方方正正布包着的东西,推到了宁暖的面前。   “王妃有喜,贫僧没来得及贺喜,若是王妃不嫌弃,这个就当做是贺礼吧。”   宁暖不禁疑惑。   她接了过来,看了慧真大师一眼,见慧真大师点了点头,这才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本古旧的书,纸页泛黄,封页也破旧不堪,上面还有火烧灼过的痕迹,连封页上面的字也辨认不清楚。宁暖又抬头看了看慧真大师,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一页。   幸好,虽然封页烂了,可书的里面却还是好端端的,宁暖从第一个字看了起来,才刚看过一行,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惊讶,一时激动难耐,惊喜地抬头朝慧真大师看了过来。   “大师,这……这是骆本的……”   慧真大师颔首:“真迹。”   宁暖呼吸一窒,捧着手的动作也越来越小心翼翼的起来。骆本才华横溢,备受学子们推崇,他留下来的文章也是引得众人争相背诵,只可惜年代久远,后又几经战乱,留下来的也只有其他人的手抄,若是宁暖手中的这本真迹拿出去,恐怕会引来无数学子争抢。   这实在是贵重无比,宁暖也没想到,慧真大师一出手,竟然这么大方。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本真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慧真大师道:“王妃若是喜欢,可去贫僧书室看看。”   宁暖眼睛一亮,立刻朝楚斐看去。   连骆本先生的真迹都拿的出来,慧真大师的书室里定然还有不少宝贝。   楚斐点了点头:“去吧。”   宁暖小声向慧真大师道了歉,这才带着香桃走了出去。   等她走远了,楚斐才抬头朝慧真看去。   “大和尚,你特地把人支走,如今这儿也没了旁人,只有我们两个,总该告诉我,你究竟看出了什么吧?” 第147章   “王妃命中有一死劫。”   慧真大师如是说。   如今还是清晨,屋子里也没有旁的什么人,山上尤为安静,因而连慧真大师说得话,楚斐也听得清清楚楚,半个字也没有落下。   他的心刚刚提起,然后重重落到了地上,摔得个稀巴烂,甚至连捡起拼回去都来不及,他猛地起手拍在桌上,下意识地要站起来,下一瞬,腿撞上了桌子,又跌了回去。桌上的茶具稀里哗啦撞在一块儿,杯中的茶水也洒了出来。   宁暖在书室里头,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闻声连忙赶了过来:“王爷,大师,怎么了?”   “没什么。”楚斐弓着背,捂着脸,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阿暖,你回去吧,方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   宁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回去。   楚斐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慧真大师,眼眶微红,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是因为我?”   慧真大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楚斐闭了闭眼,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   “先前你给她算命数时,说她会一生顺遂,那时你算出来的,她命中并没有那个死劫?”   慧真大师点了点头。   楚斐又说:“是因为她嫁给了我,那死劫才会应验到她的身上?”   慧真大师没有说话。   楚斐不禁恼怒,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一些,只是很快的,他的脸色又变得惨白。   “是她……生产时?”   慧真大师摇了摇头:“此事,贫僧也算不出来。”   楚斐自顾自地接了下来:“可明明与原来不一样了,她这次怀上孩子,比上一次还晚上一些日子,时间都不一样了,又怎么会和上一次一样……”楚斐的话忽然顿住。   哪怕不是在生产那天,想要让一个人发生意外,失去性命,尤其是对于一个大着肚子的人来说,也简单太多了。   只要宁暖肚子里的孩子一出事,她便会立刻跟着有性命危险。   楚斐的脸色一下子失了血色。   慧真大师出声安抚道:“王爷不必着急,或许也不是王爷想得这般。”   “那你说的死劫,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斐连忙拉住了他,双手抓得用力,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好端端的,她为何还会有一个死劫?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   慧真大师说:“贫僧说过,命数时时有变化,贫僧只能算出王妃命中有一死劫,却也算不出这死劫究竟是什么。可一事贫僧能确定,王妃命中只有这一个死劫,若是能安然度过,往后便如王爷期待的那般,一生顺遂。”   “那这死劫如何度过?”楚斐追问道:“又怎么度过?能不能避开?”   慧真大师想了想,说了个大致的日子。   具体究竟是哪一天,慧真大师也算不出来,可有个大致的日子也足够了。楚斐在心中算了算,竟然也差不多是宁暖怀胎十月的时候。   他重重地咬了一下舌头,将心中的惊慌压了下来。   “大和尚,我知道你一向神通广大,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王妃出事,对吧?”楚斐思绪一转,很快便在他身上打起了主意:“我可就这么一个王妃,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想活了,大和尚……”   慧真大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无奈。   这分明是威胁了。   慧真大师看着楚斐长大,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当然是早早准备好了东西。他起身去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推到了楚斐的面前。   “这是什么?”   慧真大师颔首:“王爷想要的东西。”   楚斐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串佛珠,外表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来,可楚斐知道,能让慧真大师拿的出手的,又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他当即道谢,小心将盒子收入了怀中。   “王爷来找贫僧,想来为的也不只是王妃吧?”慧真大师说。   楚斐高兴地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慧真大师笑。   “那大和尚,你替我看看,我如今的命数如何了。”楚斐说:“我心里求的就只有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到底成不成,你看怎么样?”   “王爷昨夜来时,贫僧就已经说了。王爷既然做尽了努力,那佛祖也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楚斐摸了摸怀中的盒子,心说:要是当真如此就好了。   宁暖看完了慧真大师的书架,出来时脸激动的有些红,她怀中还抱着骆本先生的真迹舍不得撒手。   “大师的书架上,可真是有不少……”宁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   楚斐自然地帮她接了下来:“好东西。”   宁暖连忙转头瞪了他一眼,又连忙歉意地朝着慧真大师看了过去,生怕他会介意。   慧真大师笑道:“王爷向来如此。”   “他那书架上的,可都是他这些年来在外游历,费尽心思收集来的,正好对了你的喜好。我原本还想要让他给一些,结果他却舍不得,要不是这回是你有喜了,还不一定能占到他这个便宜。”楚斐说。   “王爷!”宁暖顿时着急了:“慧真大师为此费了不少心力,想来也是十分珍爱,怎么能夺人所好。”   慧真大师仍然笑着:“王爷向来如此。”   宁暖看看他,见他不生气,这才放下了心来。   “王爷与大师说了什么?”宁暖问道:“我方才可听到这边有不小的动静。”   “我方才说了,那是我不小心碰到了。阿暖,你别放在心上,我与大和尚也不过是说了些家常话。”   宁暖应了声,也没有再问。   每日来求见慧真大师的人很多,他们坐在这儿,隐约好像还听到外面传来了什么动静,大概又是有人来求见慧真大师了。因而两人也没有多留,很快便起身告辞。   出了院子,果然见到门口站着人。宁暖见过,是京城某位大人的夫人,她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停下来搭话,和楚斐一块儿走了。   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里,楚斐才将那串佛珠拿了出来。   宁暖果然吃惊;“王爷,这也是慧真大师给的?”   “对。”楚斐将佛珠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大和尚给的,你好好带着,千万别弄丢了,也别摘下来。”   “这太贵重了。”宁暖下意识地道:“恐怕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太好的。”楚斐说:“你要是介意,改天我就给这寺中的功德箱里捐一大笔银子,再给它修修佛像,送他一樽金佛,他肯定乐意。”   宁暖目瞪口呆。她下意识地挣了挣,却没挣开,只能看着楚斐将佛珠套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王爷……”   宁暖无奈。   她早知道他们王爷性子无赖,可却没想到竟然能无赖到这种地步。慧真大师方才还给了她一本珍贵的真迹,这已经让宁暖欣喜若狂,没成想她走开一会儿,他们王爷又从慧真大师那儿要了一串佛珠过来。   这东西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恐怕都要红了眼。   “阿暖,你戴好它。”楚斐郑重地道:“是大和尚特地为你准备的,他说了,只要你……只要你戴着,往后日子便能平安顺遂,你莫要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他这样说,宁暖也就只好收了。   摸摸手腕上的佛珠,她应道:“慧真大师记挂着王爷,连我也有幸托王爷的福让慧真大师记住,慧真大师给了这么重的礼,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   “他不介意这些。”楚斐道:“只要你好好的,往后自然有的是回报的机会。”   宁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王爷在说什么?我自然是会好好的,难道我还何时想不开了不成?”   宁暖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若是王爷说的是孩子,我自然会小心,还有王爷在,王爷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自己吗?”   楚斐弯了弯唇:“你说的是。”   宁暖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才问道:“王爷的心事如何了?”   “什么?”楚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下意识地应道:“本王哪里有什么心事。”   “那王爷这般着急地带着我来找慧真大师做什么?”宁暖说:“不就是因为王爷心里头有一件担心的事情吗?”   楚斐一噎,反应了过来,无奈地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宁暖依旧关心地看着他:“那王爷的心事解决了吗?”   “算是吧。”楚斐点头。   “那就好。”宁暖长舒了一口气:“王爷最近魂不守舍的,我见了也担心的很。”   “只要你自己照顾好了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楚斐说:“我心里记挂着的,也就只有你了。”   宁暖只当他实在故意打趣自己,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也不再提这件事情。   哪知楚斐说的不是假话。   他摸了摸宁暖手腕上的佛珠,哪怕是知道这串佛珠已经让慧真大师开过了光,可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死劫。   前辈子,阿暖就是没有度过这个死劫,才落得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第148章   此次楚斐带着宁暖出来,是用了散心的借口,也是顺便来见见慧真大师,因而他们也不急着离开,而慧真大师的书架上有着不少珍贵的藏书,吸引着宁暖走不动道,两人便决定在山上小住几日。   宁暖向慧真大师借了藏书,恨不得在这几日里将这些珍贵的藏书全都看一遍,而楚斐也时常过去找慧真大师,因而也并不会觉得在山上的生活过得无趣。   宁暖也很是惊喜,慧真大师不但佛法高深,知识也渊博的很,无论是什么他都能接的上话。原先宁暖十分尊敬他,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后来因着楚斐的影响,她心中的紧张才慢慢消失,可仍然将他当做尊敬的长辈。   有时慧真大师没有客人,楚斐过去找他时,宁暖也会跟上。一来二回的,连慧真大师院子里的小沙弥都认识了她。   某日,宁暖提及出嫁前慧真大师给的帮助,她很是感激:“家母也很是感激大师,若不是大师愿意帮忙,后来也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   慧真大师笑:“那王妃应当去感谢安王。”   “感谢王爷是感谢王爷,可大师也是要感谢的。”宁暖一本正经地道:“若是因着王爷,就忘了大师的帮助,那也未免太忘恩负义了。”   慧真大师摇头:“贫僧指的并不是这个。”   宁暖不解。   “贫僧原本在外游历,是王爷寄信过来,让贫僧回到寺中来。”慧真大师眼中含笑:“原先贫僧还不明白,可后来看到了王妃,才知道王爷的用意。”   宁暖一愣,却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一个关系。   可她回过神来,还是认认真真道了谢,接着又说笑道:“当时让大师替我算了命数,那时也想不到,后来我竟然会嫁给王爷。”   那是她可是才刚刚认识王爷,心里头还将楚斐当做了登徒子,还有爹娘兄长耳提面命地让她不要接近安王,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后来还是嫁给了王爷。   宁暖又说起来:“此次王爷带着我来见大师,是否也是为了我的命数?”   慧真大师微微笑道:“王妃又发现了。”   “我与王爷生活了这么久,王爷是什么性子,我哪里不明白。他这样着急的带我来见大师,定然也不只是见见大师那么简单,只是王爷不愿意提,那我也就不问了。”   “王妃想的没错,王爷的确是这个意思。”慧真大师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我与王爷说过,人的命数时时会有变化,王妃第一次来见我时,那时还没有与王爷有接触,那是一个命数。如今王妃再来见我,命数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宁暖顿时好奇:“那大师看见的,我的命数变得如何了?”   慧真大师笑而不语。   宁暖便只好将自己的好奇给压了下来。   她接过慧真大师的茶,小啜了几口,本以为慧真大师是不愿意说,谁知道她又听慧真大师问道:“王爷在做的事情,王妃可知道?”   宁暖一愣,抬起头来,诧异地朝他看了过去。   她略想了想,很快便紧张了起来:“大师的意思难道是……王爷会出什么事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慧真大师轻轻摇了摇头,宁暖不敢继续说,连忙闭上了嘴巴。   楚斐不在这儿,宁暖也不知道慧真大师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只是先前楚斐答应过她,不论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再瞒着她,如今哪怕是她有了身孕,楚斐也依旧事事都与她说,偶尔还会问她的主意。   宁暖知道的,最近他们王爷的事情顺风顺水的,可没有出什么意外。   那慧真大师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宁暖不禁困惑。   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忐忑地道:“大师是否知道了什么消息……”   慧真大师又摇了摇头,宁暖又连忙止住了话。   “是王妃。”慧真大师点了点她:“是王妃的命数变了。”   宁暖一愣,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自己。涉及自己,她反倒是镇定了下来,“那依大师看,我的命数变成了什么样?”   慧真大师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字。   宁暖定睛看去,那竟然是个“凤”字。   她一时愕然,转而又高兴起来。龙凤呈祥,那依着慧真大师的意思,王爷心中所想的事情,定是能成的。   “大师可别诳我。”宁暖弯了弯唇角,含笑道:“回头我将大师的话说给王爷听,要是大师说的不对,王爷可是会来找大师的麻烦。”   “出家人不打诳语。”   宁暖将这件事情记了下来。   她从慧真大师那儿回来,等再见到楚斐时,宁暖便将这件事情说给了楚斐听。   楚斐也是得意:“那是自然,大和尚说的没错,等以后我的事情成了,可不就是让你做皇后?”   “有慧真大师亲口保证,王爷一定能成的。”宁暖也替他高兴:“原来王爷来找慧真大师,是为了问这个。”   “什么?”楚斐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来找大和尚是……哦,对,我来找他,就是问问他这件事情。”   他生怕宁暖会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连忙道:“我带你过来,分明是让你来散心的,你倒好,心里头还记挂着这么多事,难道大和尚的那些藏书都不够吸引你,还让你想着这些?”   “慧真大师那儿的藏书可实在是多,我在这儿的这些日子里,也看了不少,只是我也只有一双眼睛,哪怕是每日都在看,也看不完。”那些可本本都是好书,宁暖也是逐字逐句看过去,偶尔看到了心情澎湃之处,还要返回来再多读几回。她遗憾道:“若是能一直住在这儿就好了。”   楚斐可不觉得好。   “这山上可是什么也没有,你一时住的好,时间长了可不觉得。”楚斐说:“这儿可只有素斋,要什么什么没有,也就只有大和尚的那些藏书值得你喜欢,大不了,我们下山时,多带走一些便是了。”   宁暖杏目圆睁,瞠目结舌地道:“带……带走……”   楚斐理所当然地道:“看不完的,自然是要带走了。”   “那可是慧真大师的。”宁暖无奈地道:“慧真大师收集那些孤本藏书,可是费了不少心力,这些也是慧真大师的心头好,他愿意借我,已经是十分大方了,王爷怎么还能得寸进尺,打慧真大师那些藏书的主意?”   “这些书自然是要给人看了,这才是发挥了用处,若是一直藏着掖着,连给人看一眼都不肯,才是白白浪费了那些作者的心血。大和尚的的藏书,他自然是全看过了,如今借给你,那才是发挥它们的用处。”楚斐说的理直气壮,半点也不脸红,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宁暖早知他脸皮厚,可却是没想到竟然厚到了这种程度,也是诧异不已。   她生怕楚斐当真去向慧真大师讨要,后来也不敢再提起,只是抓紧时间,趁着在山上的这段时间里,赶紧将没看完的藏书给看了。   只是时间有限,哪怕是宁暖再努力,最后也只看完了一小部分。慧真大师的藏书一直在云山寺中,若是想要再看,以后再来便是,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宁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出发回京城那天,楚斐早早便起床做好了准备。宁暖近些日子睡得多,醒来时,下人们已经将所有东西都装好了。   用过了素斋早膳以后,她上了马车,看见下人往车上搬着箱笼,箱子还比来时多了一些,她顿时纳闷,问了出来。   “是伴手礼。”楚斐冷静地说:“难得来一回,总得带些寺中的东西回去,也省得你心里头惦记。”   宁暖想了想,寺中素斋的味道的确不错,慧真大师那儿的茶也好喝,想来王爷说的就是这些了。   慧真大师似乎是有事,也没有来送他们,只让小和尚带了句话。   马车缓缓驶下了山,回到了京城里。宁暖再看到那些下人将箱子往书房里送,才总算是察觉到不对劲来。   她急忙奔了过去,果然见王府书房的书架上多了一排藏书,可不就是她在慧真大师书架上见过的那些?   宁暖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身子晃了晃,连忙扶住了身旁的香桃。   王爷呀!   您怎么当真从大师那偷书啦! 第149章   哪怕是楚斐再三保证,说慧真大师不会生气,宁暖还是备了一份厚厚的歉礼,给慧真大师送了过去。   至于楚斐搬回来的那些书,宁暖心中到底存了一点私心,写信给慧真大师道了歉,却没有立即还上,还是带着人抓紧将那些书全抄了一份,才把原本给慧真大师送回去。   宁暖摸摸那些崭新的纸页,心里头也高兴的很。   楚斐心中不甘,只觉得自己的好心都被她白白辜负,只是被宁暖瞪了一眼,却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还被宁暖压着,不得不提笔亲自写了一封道歉信,感情真挚,言语恳切,随着那些歉礼一块儿送了过去。   慧真大师好似也不介意,送礼的人回来时,还带回来了一罐茶叶和一本佛经,佛经是慧真大师亲手抄的,而茶叶也是宁暖喝过的,云山寺后山上种出来的茶。   宁暖回来时,正好赶上薛明玉孩子的满月。   她去一趟云山寺,来回花了数日,离开前,薛明玉刚生了孩子没多久,回来时,薛明玉已经出了月子,看得出来调养的很好,面色红润,甚至还比怀孩子前胖了一些。   薛明玉红了红脸,说话依旧是细声细气的,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娘送了几个奶娘过来,平日里都是她们在照料,晚上夫君回家以后,他也是抱着清儿不撒手,平日里也不需要我做什么,清儿夜里头睡不安稳,也都有奶娘照顾,我睡得沉,往往醒不来。夫君说我亏了身体,让我好好补补,我娘也是,送了许多东西过来,白日他们不在家,奶奶也催着我吃,吃得多了,就……”   薛明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先她的肚子是凸出来的,可那是因为她肚子里有孩子,如今孩子都生了,却还是凸的……薛明玉摸着摸着,再抬头看看宁暖还尖尖的下巴,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羞愧。   她小声道:“我会少吃一点的。”   宁暖哭笑不得:“若是因着我问了你一句,你就要少吃一些,等祝大人和祝老夫人知道了,恐怕就要来找我问罪了。”   “他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薛明玉急忙道:“清儿出生那日,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呢。清儿能顺利出生,也是多亏了你。”   感谢的话,在薛明玉生产之后,宁暖就听了数回,不管是祝家人,还是薛家人,提起这事便是连声道谢,如今再听她提起,宁暖反倒是觉得头疼:“稳婆是早早备下,你当时也只是被吓到了,哪里用得着我,其他丫鬟也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只不过是我反应快些,反倒我成了大恩人了。”   薛明玉乐呵呵地说:“那也是多亏了你反应快。”   宁暖无奈,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也没用了。   自从云山寺回来了之后,宁暖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天气越来越热,衣衫也逐渐变薄,她的肚子便越发明显。宁暖平时不爱往外头走,肚子大了走动也不方便,以前薛明玉怀孕时,她常常去祝家看薛明玉,如今她有了身孕,倒是反了过来,薛明玉常常抱着孩子到王府里头看他。   孩子到了王府,薛明玉一般就碰不着了。   宁暖身边的女医被调教过,不但擅长调养身体,平日里替宁暖就检查吃穿是否安全,甚至连带孩子都擅长的很。不只是这些女医,就连王府里的管事,见着了薛明玉的孩子,也喜欢的移不开眼。   每回薛明玉来了,管家就带着玩具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薛明玉走了,他也意犹未尽,还和宁暖念叨:“王爷还是奴才看着长大的,王爷刚生出来时,奴才还抱过呢,眨眼王爷就已经这么大了,等再过些日子,小世子也能出生了。”   管事乐陶陶的,恨不得立刻能抱上他们小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影响,整个王府上下都对宁暖肚子的孩子充满了期盼,宁暖还听见过香桃与其他几个小丫鬟争论,说是等世子生出来以后,到底是比较像他们王爷一些,还是会比较像他们王妃。   等宁暖怀胎有五月时,楚斐也开始忙活了起来,他命绣女做了数件孩子的衣裳,件件是贯彻了他风格,珠光宝气,用金线在衣服上绣了图案,上面甚至还镶了不少宝石,每一件光拿着就沉甸甸的。   宁暖再看看那些小丫鬟,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王爷命人做这些衣裳,是生怕孩子不出事吧?”宁暖无奈地道:“穿着这样的衣裳,不是摆明了是要等着被抢?”   “有谁敢动本王的孩子?”楚斐摇着扇子,自鸣得意,“我看着就好,和我一看就是亲父子。”   宁暖抬眼,就见他今日的头冠上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深蓝宝石,心道:也只有他们王爷一个人,日日招摇的像只孔雀。   若不是王爷身边跟着许多暗卫,而王爷本身也身手不凡,恐怕是早早就遇到了眼红的劫匪吧?   不管楚斐如何说,宁暖还是强制性地将那些小衣服压了箱底,楚斐只能失望,回头又偷偷摸摸拿了出来,藏起来不让宁暖见着,打算等以后趁宁暖不注意的时候,再给孩子穿上。   照他的话来说,那才叫好看呢!   七月的京城热得让人感觉好似被放在火上烤,尽管是刚从云山寺下来,可山上到底凉快,楚斐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再带着宁暖去一趟,待到天气凉快了再回来时,南方忽然传来了消息。   曲州发生了水患,死伤无数,消息传到京城,京城大大小小官员顿时坐不住了,连楚斐也紧张了起来。   果然,就如同上辈子那般,去曲州赈灾的差事落到了他的头上,这回楚斐没有推辞,直接接了下来,一下了早朝,便立刻回王府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前往曲州。   别说上云山寺避暑,就连慧真大师也从山上下来了,先一步去了曲州。   曲州刚发生了水患,死了不少人,如今天气炎热,恐怕是还要生出什么病况来。   宁朗得知了这回事,皱着眉头上王府来寻人,他听闻楚斐要动身去曲州,顿时张大了嘴巴:“你竟然要去?上一回吃了什么亏,你自己忘了?” 第150章   前辈子这个时候,曲州也发生了水患,也是楚斐领了这件差事。   当时宁朗已经入了大牢,可因着此事严重,又涉及楚斐,关系到自己的妹妹,所以听狱中狱卒说起来时,他也打听了几句。   据那些狱卒说,安王被派去曲州赈灾,却是在路上弄丢了募集到的银粮,圣上震怒,还狠狠地罚了安王,非但如此,到了曲州以后,安王又怒了曲州百姓,惹得百姓们怨声连连。   当时宁朗在狱中,外头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只听狱卒说起来,曲州的事情平定了以后,安王不但被圣上重罚,在百姓之中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下场实在是惨。   这回又听到楚斐说要去曲州,可把宁朗吓了一跳。   他也顾不得什么安王府与宁家不和了,一听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跑来了王府。   楚斐却很是冷静:“我的确是做了这样的打算,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宁朗不敢置信地说:“你先前变成了什么样?难道你自己都忘了?我就连在……在那儿都听说了,你明明受过了教训,怎么还是记不住?还要再往曲州跑。”   楚斐仍然道:“我心里有数。”   “你要是心里有数,就多想想阿暖。”宁朗焦躁地说:“阿暖如今还怀着孩子,你要是去曲州,定然不可能跟着你一块儿去,曲州那么乱,你也不能将她带上。可你要是走了,这王府里头就只有阿暖一个人,你也放心的下?”   楚斐抿了抿唇,一时应不下来。   上辈子,他也领了这个差事,倒不是他主动领的,而是皇帝直接派给了他,让他想要拒绝也不行,不得不将阿暖留在京城,自己启程去了曲州。   可这回,倒是他自己领了这件差事。   楚斐还是说:“我心里有数。”   宁朗气得险些背过去去。   他愤愤走了,出门时,还愤愤揣了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一脚,那石狮子足足有数百斤重,宁朗也无法动它分毫。   他回了一趟家,将事情和宁彦亭与江云兰说了,然后便将宁府的马车拉了出来,亲自驾马车到了王府门口。   他去而复返,王府侍卫很是茫然,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宁朗便急哄哄地跑了进去。   宁暖才刚听说了楚斐领了曲州的差事,还不等她想到别的什么,宁朗便已经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便指挥着香桃给她收拾行李。   几个小丫鬟都懵懵的,香桃下意识地按着他的指令动了起来,宁暖诧异地道:“哥哥,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带你回家了!”宁朗气哄哄地说:“你也不看看安王那个混账,他做了什么?你肚子都这么大了,他也不留在京城,非要跑到曲州去,这王府里头也没有别的什么人,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阿暖,你听我的,跟我回家去,至少在咱们宁家,也不至于像在王府里头一样,没人照顾你。”   “哎……”   宁暖给香桃使了一个颜色,香桃才连忙放下了东西,不敢再按宁朗说的做。   “怎么了?”宁朗不解:“你们愣着干什么,倒是收拾啊,马车就停在外头呢,今天我们家就收拾东西回家去。”   “哥哥,你冷静些。”宁暖拉住他坐了下来,伸手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了他的手中:“你和我好好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朗仰头猛地灌下一杯茶水,才总算是镇定了一些。   他说;“阿暖,你难道还没听说,安王那家伙要去曲州了!”   “王爷是和我说过,我也听说了一些,可去曲州怎么了?”宁暖不解:“我知道,曲州如今发生了水患,正是着急的时候,王爷既然领了差事,那自然得去,这又怎么了?”   宁朗着急:“他不能去!”   “王爷为什么不能去?”   “他要是去了……他……因为他……”宁朗又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来。   宁暖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第二杯茶水落肚,宁朗才冷静了一些,继续说:“要是他去曲州了,那你怎么办?”   “我自然是在这儿等着王爷回来。”宁暖笑道:“我是安王府的王妃,王爷走了,这王府就得由我来守着,总不能让我跟着王爷一块儿到曲州去,那才是要拖累了王爷。”   “可没有别人在你旁边陪着,你一个人,可怎么好?”   “哪里是一个人,王府里头还有这么多人,香桃还会陪着我呢。”宁暖说:“哥哥,你今日实在是奇怪,到底怎么了?”   宁朗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楚斐要是去曲州,定然落不得什么好,也就只有安王那个傻子,明知道前头不是条好路,还非要再走一回,要是他有心,皇帝有这么多个儿子,抓那个去不是去,还非要楚斐他亲自去?   安王他可是说好了,要让他妹妹过上好日子的,要是安王出了什么事情,那阿暖怎么办?   上辈子他在狱中,打听不到阿暖的消息,可安王府里没有什么人,就只有阿暖一个,她肚子里还有着身子。当初薛明玉怀了身孕时,祝寒山可是恨不得日日都陪在薛明玉的身边,每天替她端茶送水,捏肩揉腿,怎么到了他妹妹这,阿暖连身旁一个陪伴的人都没了?   他妹妹怎么能受这种委屈呢!   还是楚斐闻讯而来,将他又赶了出去,才没让宁朗把宁暖带回去。   楚斐头疼不已,也没想到宁朗竟然会给自己惹出这样的麻烦。   等人走了,宁暖才问他:“王爷,我哥哥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去曲州,难道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不成?”   “我先前就与你说了,曲州发生了水患,死伤无数,圣上募集了银粮,让我负责运送到曲州赈灾,哪里会出什么事情。”楚斐面色自然地道:“还有慧真大师与我一块儿去,你只要待在王府里,等着我回来便是。”   “当真?”宁暖狐疑看他:“既然只是这样,那哥哥要这样担心?”   楚斐装傻:“还能是什么?”   宁暖就不再提这事。   她只幽幽地提醒道:“王爷别忘了,先前王爷答应我,王爷可是说了,什么事情也不瞒着我……”   “没瞒着,没瞒着。”楚斐连忙应道:“我哪里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等我到了曲州,我再给你写信,不论我做了什么,我都给你说,让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宁暖这才满意了。   事情紧急,楚斐也需要立刻动身的,因着宁暖也帮着他收拾了东西。   临行前一天,楚斐还有些不放心:“宁朗说的也是,你一个人待在王府里,好像也不太安全,不如带人回宁家住上一段时间,等着我从曲州回来。”   “王爷出发以后,我自然会小心提防,王爷也给我留了不少人手保护我的安全,只要这些就够了。明玉也答应了我,说是会时常过来陪我,等王爷走了,我再将我娘叫来。”   楚斐点了点头。   自从他们成婚以后,就一直没有分开过,如今骤然要分别,临行前一天的晚上,两人躺在一块儿,却都有些睡不着。   楚斐的手放在宁暖的肚子上,如今他已经可以清楚感受到手下小腹的隆起,他的孩子就在这里头。而宁暖抓着他另一只手,眼睛里头也没有半分睡意。   楚斐叹气:“若是我出发了,你可别就失眠了。”   “那王爷再想着什么?”宁暖问他:“王爷怎么也睡不着?”   “宁朗说的没错,我留你一人在京城,也的确是对不住你。”   宁暖没应声。   果然,她又听楚斐说:“可我要是不去曲州一趟,我也不甘心。阿暖,若是你,明知道前头有陷阱在等你,你还会不会走那条路?”   宁暖轻声应道:“那过了这陷阱,后头还有什么呢?”   “还有一个机会。”楚斐握紧了她的手:“要是我抓住了,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比如呢?”   “比如可以救我,还可以救很多人。”   “王爷心里头已经有了打算,又何必来问我。”宁暖微微笑道:“我说了,只要王爷不将事情瞒着我,不论王爷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王爷的。”   楚斐一时沉默。   他问:“阿暖,我比不上祝寒山,也比不上你哥哥,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这也是我自己选的。”宁暖轻声应他:“我自己选的路,我从来不会后悔的。”   “而且,王爷又哪里会比不上我哥哥,比不上祝大人。王爷如今做这些,也全都是为了我,为了还未出世的孩子,为了王府。我不是明玉,也不是杨姑娘,王爷问我会不会觉得委屈,那我也想问问王爷,王爷会不会觉得委屈?”   楚斐应道:“自然没有。”   “那我也没有。”   “……”   楚斐又抱紧了她,“等我到了曲州,我就给你写信。”   “好。”   “你也要记得给我写,你做了什么,也都要在信里头写给我。”   “好。” 第151章   楚斐出发这日,宁暖将他送到了城外,目送他带领队伍逐渐走远,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城。   如今她肚子大了,行动都有些不便,宁暖也是难得出来一回,谁知道刚回到王府,就见王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还是宁家的。   “是谁来了?”她扶着香桃从马车上下来,侧头问王府的侍卫。   “回王妃,是宁夫人来了。”   “我娘来了?”宁暖顿时惊喜,连脚步也加快了许多。她走进王府,到了前厅,果然见江云兰坐在那里。   “娘!”   江云兰连忙站了起来,扶着她坐下,开口便问道:“安王走了?”   “方才我就是去送王爷了,他已经启程去曲州了。”宁暖高兴地道:“娘,你怎么来了?”   “我还不是听你哥哥说了安王的事情,一想到你一个人待在王府里头,我就放心不下,这不就来找你了?”江云兰叹气,埋怨地看了她一眼:“结果你倒好,安王要去曲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就一个人待在王府里头,如今身子还重,反倒你还高兴的很,只有我们在担心。”   宁暖笑:“我这分明是看见了娘才高兴 。”   “就你嘴巴甜。”江云兰忍不住弯起唇角,又只会春桃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来。   宁暖这才注意到,她身旁大包小包的,竟然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娘?您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这是给你的。”江云兰指挥着春桃,将一大半东西都分到了一边:“我这么多日子没来见你,可是攒了不少东西,这回见到了你,一口气就全带过来了。还有这些……”她指了指剩下的那部分,说:“这些日子,我就搬到王府里来,陪着你住一段时间。”   宁暖一愣,继而大喜:“真的?”   “就让你一个人在王府里头,我哪里放心的下。如今安王也走了,小丫鬟笨手笨脚,到底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就过来看看你。”江云兰说。   宁暖心里头高兴,口中却应道:“王爷出发之前,给我留了不少人,那些女医细心的很,娘多虑了。”   “我也不过是找个借口来看看你,自从安王与你哥哥‘决裂’以来,我就一直没见过你,实在是让我想得很。”江云兰抓着她,又是一阵心肝宝贝的喊。“你哥哥这个傻得,上回还又被安王赶了出去,让我先找个借口来看你,可都找不着机会。如今安王去了曲州,可总算是让我找到了这个机会。”   宁暖最后问道:“那爹呢?”   江云兰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宁府里头又不缺人,朗儿和杨真也还在家呢,等安王回来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宁暖这才高兴地吩咐香桃:“快去给宁夫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就住在我旁边。”   江云兰便在王府里住了下来。   第二日,薛明玉也来了,她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东西,瞧见江云兰在,也是吃了一惊。   “我原先还想着,安王出发去了曲州,这王府里就剩阿暖一个人了,我怕她一个人会害怕,便想着过来陪陪她,没成想宁夫人竟然先来了。”薛明玉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东西,一时有些郁闷:“我与夫君说了好久他才答应,怎么就……”   她可不就白求了?   宁暖又忍不住笑:“你的清儿也才刚出生,你在家中陪着清儿便好,来陪我做什么?”   “家里还有夫君在呢,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来找你,和你说说话,给你解解闷也好。”薛明玉说:“不过宁夫人在,那我就放心了,想来你也用不着我。”   “那我就先谢过你一番心意了。”   薛明玉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脸蛋红通通的,激动又害羞地瞧着她。   有她们两个来,宁暖心中那一点因为楚斐离开而产生的愁绪也没了。   楚斐虽然走了,可也只带走了汪全与几个暗卫、侍卫,王府里其他所有人都在。宁暖让厨房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又派人将宁朗他们叫来,颇有种楚斐不在便放肆的感觉。   等用过晚膳以后,宁朗还有些忿忿不平:“我说那安王就是不好,他怎么能将你一人留在京城,也不怕出了什么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真用力掐了一下,宁朗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抬头便看见宁彦亭和江云兰都是满脸不悦的看着自己。他连忙改口道:“我是说,万一,万一……”   “哪里有什么万一。”江云兰嫌弃地道:“去去去,你怎么说话的,阿暖好端端的,哪里会出什么事情,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宁朗连忙闭上嘴巴,一声也不敢吭。   江云兰在王府里头住下,他却是没有的,晚膳以后,几人再一块儿说了会儿话,宁家众人才起身离开。   临走时,宁朗还拉着宁暖叮嘱她:“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赶紧派人来找我,安王靠不住,你哥哥我还是靠得住的,再不济还有杨真呢,你说是不是?”   宁暖哭笑不得,只能顺着他的话应下。直到宁朗走了,她还在心中想:王爷去一趟曲州,在家里人面前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印象一下子又跌回到了最开始,如今可是连哥哥都不喜欢王爷了。   ……   夜凉如水。   赶了一天的路,众人都已经很累了,夜里头赶路也不安全,楚斐一声令下,队伍便就地休整。   他们是奉命前往曲州赈灾,带了不少钱粮,这些可都是救命的东西,哪怕是停下来休息,大家也不敢放松。   楚斐出发前,特地向鲁将军借了一队士兵,还从杨真那将她的手下借了过来。   “王爷。”汪全端着饭食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吃点东西吧。”   楚斐垂眸看了一眼放在面前的饭食,比起王府大厨所做的精致菜肴,这些可以说是令人毫无胃口。   “王爷?”   楚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也不知道阿暖怎么样了。”   “王妃在京城,一定会好好的,王爷不必担心。”汪全说:“反倒是王爷,出发之前,王妃特地叮嘱过奴才,要奴才好生照看王爷,要是王爷饿坏了身体,回头王妃可就要找奴才的麻烦了。”   楚斐这才拿起筷子,他戳了戳碗中的米饭,依旧提不起兴致。   “王爷是想王妃了吧?”汪全说。   楚斐又叹了一口气:“这才出京城一天,才过了一天,我就想她想的紧。你说说,我要是不陪着她,她连睡也睡不好,这可怎么办?”   汪全听得牙酸。   他面上不显,还一副尽职尽责为他出主意的模样:“既然这样,王爷不如回京城里去,与皇上说一声,将这差事给其他人,想来皇上也是不会介意的。”   “不行。”楚斐想也不想地便拒绝道:“这事只能让我来做。”   汪全就不吭声了。   楚斐端起碗,扒了一口饭,又食不知味地道:“王府里也没个别的什么人了,我走了,连陪她吃饭的人也没有……”   汪全又问:“既然如此,王爷为何非要领这件差事?”   “……”   汪全疑惑:“宁公子还说,王爷领了这件差事,就是吃力不讨好,曲州那么远,哪怕是没有王爷,皇上也能找到合适的人。王爷这次处出发,还得吃不少苦头,王爷不是向来说要享受,怎么就……就要去曲州了?”   楚斐斜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来打听这件事情?是听了谁的话?”   “奴才哪里会听别人的话。”汪全连忙道:“奴才自小就跟着王爷,自以为对王爷的心思也都了解,可王爷这回做的,奴才却是想来想去,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好端端的,不呆在京城过舒坦日子,非要跑去曲州做什么?曲州刚经历了水患,死伤无数,哪里是能过舒坦日子的?   他们王爷出手大方,前些日子圣上向各个世家募集银粮,他们王爷掏了不少,比那些世家都多,结果非但这钱粮掏了,连人也要跑到曲州去。   还有他们王妃,竟然也是半句不同意也不说,王爷要做这么大胆的事情,他们王妃竟然也答应了!   汪全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楚斐胡乱扒了几口饭,也不愿意将心里头的事情说给他听,只吩咐他拿纸笔来,等吃完了饭,便展开信纸,让汪全磨了墨,想了想,提笔便开始给宁暖写信。   队伍出发不过才一天,距离京城也不算太远,楚斐将一天里头所有的事情都在信里和宁暖说了,然后吹干了墨,将信纸装进信封里,让暗卫连夜将信送过去。   这边暗卫才刚刚出门,另一个暗卫便拿着信走了进来。   楚斐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   “是王妃的信?”   暗卫点头。   楚斐大喜:“快,快给本王拿过来。”   暗卫连忙将信递了过来。   楚斐连忙打开,从第一行仔细看了起来,他飞快将信的内容看完,脸色却是渐渐沉了下来。   “王爷?”汪全试探地叫了一声。   楚斐重重地哼了一声,将信仔细折好,放入怀中,又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在这儿想阿暖想得连饭也吃不下,可阿暖倒好,信里头连半句关于他的话也没有提,他一离开京城,却是什么人都来找阿暖了! 第152章   楚斐两世都要去曲州,上一世是被赶鸭子上架,可这一世却是他自己主动提起。   他不好和任何人说明其中的内情,哪怕是同是重生而来的宁家人,他也没有透露半个字,只对宁暖含糊说了一些。   上辈子,他同样受命前去曲州赈灾,曲州发生了水患,死伤无数,灾情严重,他心中自然焦急,带着大笔钱粮,恨不得一日便赶到曲州去,因此日夜兼程,不敢停歇,生怕耽误了灾情。   只是朝廷募集钱粮去曲州赈灾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不知道是哪个关子出了问题,就在他前往曲州的半路,竟然遇到了山匪。   楚斐回头仔细想了数遍,无论他如何想,都觉得那些山匪是有备而来,只是募集到的钱粮却不翼而飞,后来无论他费了多少工夫调查,竟然都调查不出来那些钱粮的去向,甚至连那些山匪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都找不到半点线索。   后来到了曲州,那些百姓盼了许久,却只盼到钱粮被劫的消息,自是失望无比,而他也在曲州讨不到什么好。   曲州百姓对他失望,而那些官兵对他的态度也很是不善。后来曲州爆发了疫情,他侥幸没有被感染,却不知怎么的,还被打上了投毒的罪名。哪怕是后来找到了疫情爆发的源头,他也几乎是人人喊打。   后来太子带着重新募集来的粮食带兵到了曲州,疫情控制,又找到了水患的源头,惩治了曲州上下不少官员,引来百姓高歌,风头大盛。唯独他灰溜溜回了京城,心里头还对愿意帮自己一把的太子侄儿感激万分。   后来想来,太子出现的也实在是太过恰好。   他带走的那些钱粮也是费了大力气募集而来,各个世家都出了不少力,却是说丢就丢,怎么也找不到踪迹。可前后也没有距离多久的时间,一听闻他办事不力,京城又重新募集钱粮,那些世家竟然也掏得爽快,半点也不犹豫,未免太顺利了一些。   那些世家是什么性子,楚楚斐自然了解,头一回掏口袋时就已经很不情愿,若不是碍着圣旨,皇上下了重令,说不定那些世家还会找借口避开。头一回掏银粮已经让他们很是肉痛,又听说那些银粮不翼而飞,第二回 再掏口袋,哪里会这般爽快?很难让楚斐不多想。   只是上辈子他以为他们亲情深厚,只当做自己的确能力不足,也没有去深思,可如今想来想去,都觉得皇帝是借着自己的手在替太子造势。   因此他明知去曲州一路,前方或许还有埋伏等着他,也不得不走。   可这些事情,他却不能和任何人说。宁家人会骂他是个傻子,明知在京城能避开一切祸事,却还是重走了这条路。而阿暖,哪怕是阿暖再支持他,若是听说了曲州会爆发疫情,也绝对不会答应。   他这回出发,借了鲁将军的士兵,还借了杨真的山匪。若是当真有山匪来,杨真的手下自然能察觉出什么。若是那些山匪是假山匪,那就更好了。   楚斐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想起上辈子曲州一事,到如今也还是他心头无法逾越的坎。唯有他再面对一回,将所有阴谋诡计都在脚下踩得粉碎,他才能再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一切。   ……   楚斐出发的第五天。   宁暖每日都能收到他寄来的信,信中写了楚斐每日所做的事情,许是因为他在信中如往常一般絮絮叨叨的缘故,宁暖心里竟然也不觉得担心,仿佛他还在身边一般。   有江云兰陪着,宁暖倒也的确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   这日,她与江云兰一块儿用着早膳,比对着王府早膳与宁家早膳的不同,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下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王妃,宁大人来了!”   宁大人?哪个宁大人?   还不等宁暖反应过来,宁朗就已经急匆匆地推开下人跑了进来。他面色惊慌,一见到宁暖,连气也来不及喘一下,便已经扑到了她的面前:“阿暖,不好!”   宁暖满头雾水,连忙放下筷子安抚他:“哥哥,你别慌,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我都听着呢。”   宁朗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在桌前坐下,他回头看了旁边丫鬟们一眼,宁暖了然,给香桃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带着下人们离开。等人都走光了,宁暖才问道:“哥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是啊。”江云兰擦了擦嘴巴,也说:“平日里怎么和你说的,都是快成家的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一些。”   “哥哥,你刚刚又是说什么不好了?”宁暖疑惑。   “是安王!”宁朗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今日一早才想起来,安王此次去曲州,不但不太好,甚至还有危险。”   宁暖和江云兰对视了一眼,心也提了起来。   宁暖连忙追问他:“哥哥,你和我仔细说说,到底是什么危险?”   宁朗也是今儿一早睡醒,听杨真说起来,说是慧真大师也去了曲州,要为曲州百姓治病,才恍然回忆起来一件事情。上辈子,关于曲州的所有事情,他大多数都是听狱卒说起来才知道的,因而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安王已经落魄回了京城。   可曲州不只是发生了水患,天气炎热,因着水患而死亡的曲州百姓也没来得及下葬,后来竟是爆发了出了疫情。宁朗听到时,那疫情已经被解决了,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不一样了。   那疫情还没发生呢!   上辈子安王安然回了京城,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感染,是没有被感染,还是感染过但是被治好了,宁朗也不清楚。可这辈子,安王还是往曲州跑了,若是一个不慎,感染了疫情,那该如何是好?   这辈子的所有事情都按着上辈子的轨迹在走,可又处处不同,若是安王上一回安然回来了,这一回没有呢?   意识到这个,宁朗就坐不住,连忙跑来找宁暖。   他面色苍白地说:“我想起来,上……不,我梦里头,也发生了曲州的事情,曲州不但发生了水患,后来还爆发了疫情,死了不少人。”   宁暖闻言面色大变:“疫情?!”   “对,我……我梦见这件事情太久了,也记不清楚了,这疫情后来是被控制住了,但是安王他、他去了曲州,我也不知道会如何……”宁朗下意识地朝宁暖看去,想问问她怎么办,却见宁暖脸色比他还要难看,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是啊,他怎么还能来找他妹妹。   阿暖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安王故意瞒着阿暖,就是不愿意让阿暖担心。阿暖如今还怀着孩子,哪里能让阿暖操心?   宁朗顿时懊恼,又后悔自己为何不稳重,也不和杨真商量一番,就直接过来找阿暖。   他连忙补充道:“不过我梦里头,安王后来却是没事的。”   宁暖眼前一亮:“王爷没事?”   宁朗重重点头:“对!对!安王不会有事。”   宁暖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自己嘴巴一秃噜,就直接将这种事情说了,宁朗懊悔不已,又连忙补充:“阿暖,你看我这心里头一着急,就直接来找你了。你先别担心,这事情我知道,这……生病了就是要去买药,对不对?先前在青州时,还有很多人没带过来,按着安王的意思变成了商队,我让他们去买药,再送到曲州去,这样是不是就能帮上忙了?”   宁暖原先心中还在慌,如今听他的话,却是逐渐冷静了下来,等宁朗说完,她又觉得好笑:“哥哥知道买什么药材吗?”   他还当真不知道。   宁朗挠了挠头,又求助地朝着江云兰看去。   “但是哥哥说的没错,的确是要准备药材。”宁暖冷静地道:“既然连哥哥都知道,想来王爷也做过准备,哥哥别慌,等我去找人来问问,按着王爷准备的那些药材,再多准备一些便是了。”   宁朗长舒一口气,不由得也点了点头。   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朝宁暖看去,看见宁暖冷静的模样,忽然缩了缩脑袋。   他怎么感觉……怎么感觉……   好像自己无意之间还害了安王一把?   ……   当天晚上,楚斐又收到了宁暖的信。   他美滋滋地从暗卫手中将信接过来,展开一看,粗粗扫了一眼,满篇都是关切的话。   楚斐登时满意。   他将汪全赶出去,自己一个人抱着信,他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宁暖果然是先关心了他一番,又说了自己一日来所做的事情,最后话锋一转,又提起曲州,言语之中还满是担忧。宁暖提到曲州水患,提到慧真大师,忽地话锋又一转,提起了他大量购买某些药材的事情。   在信里头,宁暖担忧地问他:“……王爷买这些药材做什么?是因为得了什么病?王爷怎么从来都不曾和我提过?王爷买了那么多药材,那些药材去拿了?我查了一番,好像是去曲州了?说起来,今日哥哥来找我,说是他又做了梦,梦见了关于曲州的事情,也不知道王爷梦见了没有……”   楚斐登时冷汗直流,险些从榻上摔下来。 第153章   楚斐对宁暖不设防,尽管他命人买药是在私底下偷偷进行,没有与宁暖说,可只要宁暖有心去查,很快便查出了真相来。   他早早便开始做了准备,备下了一大批药材,虽然花的银子没有往账上走,可宁暖一查,马上就查出了那些银子的来路。   又是楚斐添置衣裳的银子。   他好锦衣华服,身上穿戴样样都是精品,每个月都要花费不少银子,宁暖管着公中的账,可这笔银子她从来不管,任由楚斐要花多少,都让他一口气花了,只管记在账上,也从来不去计较。   因而当宁暖计较起来时,那些药材便暴露无遗。   她将楚斐留在京城的暗卫叫来,语气轻柔地问:“王爷做的这些事情,你知不知道?”   暗卫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只觉得平日里温和的王妃今日比王爷还要可怕。   “知、知道。”他说:“王爷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特地下了命令,让我们不准透露出去。”   “不准透露给我?”   暗卫迟疑了一番,犹豫地点了点头。   宁暖摸着肚子,笑眯眯地道:“王爷还说了什么?”   “王爷还吩咐了,要是王妃追问起来,就……就……”   “就什么?”   “就说那些银子,是给小世子花了。”   “……”   宁暖摸了摸肚子,没好气地想:她的孩子还没出世,就已经要替王爷背锅了?   “王爷为何要瞒着我?”   “王爷说了,若是让王妃知晓了,王妃定然会担忧。”暗卫说:“王爷还说,与其让王妃担心,不如瞒着王妃,等王爷从曲州回来了,到时候再告诉王妃也不迟。”   “看来王爷将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暗卫一惊,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宁暖冷笑了一声,又问:“若是如今我要去曲州,你们可有办法?”   暗卫大惊,一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劝阻道:“王妃不可!”   “你们放心,王爷那边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会亲自去说。”宁暖说:“只是王爷一人去了曲州,前方多磨难,又有疫情即将爆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王妃如今身子重,若是出了什么好歹,王爷也会放心不下。”暗卫急忙道:“王爷就是顾忌这个,才不愿将此事告诉王妃,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情,不是还要让王爷担心吗?”   宁暖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   晌久,她才道:“那王爷瞒着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你们不可隐瞒,全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暗卫生怕她会再说出什么要去曲州的话,哪里还敢隐瞒,连忙将他们王爷偷偷做的事情全都秃噜了出去。等他说完以后,再走出屋子,见着了自己的同僚,顿时瑟瑟发抖:“我将所有事情都说了,王爷该不会还要怪到我头上吧?”   同僚们同情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宁暖将楚斐的事情问了出来,心中担心着,也没忘记和宁朗说一声。   她拿了药材的单子,虽然知道楚斐准备了不少,可还是让宁朗多准备了一些,又去书房里查阅资料,凡是与水患、疫情相关的,也一并整理出来,全都让人往曲州送去,生怕他们王爷少准备了一样。   自从宁暖写信过去质问以后,从前楚斐每日都要给她送信,告诉她自己经历了什么,可自接到了宁暖的信以后,第二日,宁暖竟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接到他的信。   宁暖差点气笑了。   他们王爷这是也知道心虚了?   没收到楚斐的信,宁暖也就不给他写信了,十分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自己正在生气。尽管如此,可两边的暗卫倒还是在互相通信,当宁暖想知道楚斐消息的时候,只要问问暗卫就可以了。   至于楚斐回来以后,打算如何和她解释,又如何征求她的原谅,宁暖也无心顾及这些,满心满眼就只有楚斐的安危。京城里,宁朗费心找全的东西,也装满了马车,启程开始前往曲州了。   ……   这边,楚斐也一时想不出来该如何给宁暖解释。   他甚至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在他的预想之中,应当是曲州爆发了疫情,消息传到京城,才会传到宁暖的耳中,到那个时候,他只要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好,谁知道这么巧,宁朗竟然想起了这回事?   楚斐暗恨。平日里可没见宁朗这么机灵过。   只可惜,还没等他想出应对的法子,第二日夜里,他的队伍就遭了难。   一队训练有素的蒙着脸的“山匪”包围了他们队伍,兵器指着他们,逼他们将赈灾的钱粮交出来。   楚斐心情正不好,闻讯而出,看见这些熟悉的“山匪”,脸色更加阴沉,他也懒得与这些人多周旋,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都抽出了武器,迎了上去。   他从鲁将军那儿借来的,本来就是精锐部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而杨真借给他的人手,从前也都是刀尖舔血的真山匪,后来也被杨真亲自训练过,甚至还带到了战场上,如今也是杨真的得力部下。   楚斐早知道这群人会来,因而也让人做好了准备,如今这群假山匪果真如同上辈子那样出现,可是正正好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楚斐正愁有气没处发,正好就拿着这群人出气。   “给本王打!”他狠狠地道:“连赈灾的钱粮也敢偷,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给本王狠狠的打!”   有他一声令下,其他人更是下狠了手。   这些来劫粮的哪怕不是山匪,面对这群训练有素的将士,他们本就有些心虚,一时也慌了阵脚。他们连忙拿起武器应对,可气势哪里敌得过正在气头上的楚斐,两方过招以后,很快就败下阵来。   将士们挑开蒙面山匪们脸上的布巾,见到了他们的脸,人群之中,顿时有人诧异地“咦”了一声。   众人刷刷转头朝那人看去。   楚斐阴测测地道:“你认识他们?”   “王爷,这……”方才出声的将士迟疑地道:“我见他的确是眼熟的很。”   闻言,众“山匪”纷纷转过了头,不敢让人见到自己的脸。   楚斐道:“都过来认认,谁要是认出来了,本王重重有赏!”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按着他的话,纷纷走过来认人。   先前有一个将士觉得眼熟,如今每个人都看了过去,众人还当初从其中找到了几个熟人。   “你不是……”有人惊叫道:“你不是二营的张二虎吗?!”   “这是李大牛,我认得,我们是一个村的。”   “这人我也认得,先前我在京城见过。”   “……”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竟是当真将这些人的来历认了出来。   楚斐说到做到,让汪全拿了一钱袋的银子,给方才指认的将士分发了下去。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些假山匪,道:“连赈灾的钱粮也敢劫,你们的胆子实在是大得很,等这天一亮,我就将此事禀告皇上,至于你们如何处置,自然也有皇上来定夺。”   假山匪们闻言,一时面色惶惶,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是又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   楚斐挥手让人将这些假山匪带下去关好,等着天一亮便将人送走。   “王爷。”汪全凑了过来,问他:“此事是否要告诉王妃。”   “自然不用。”楚斐瞪眼:“本王都还没有和王妃写信,难道你还要越过本王,和王妃联络?”   “王爷,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汪全说:“王爷您看,您本来就瞒了事情,惹王妃生气了,若是王妃知道您遇刺,又不告诉她,说不定王妃就更生气了。”   楚斐低头摸了摸下巴,觉得很有道理。   将那些假山匪的事情都处理了,他才将暗卫叫来,问了宁暖今日做了些什么。   楚斐听完,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王妃还在生气吗?”   暗卫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楚斐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王妃模样瞧着是不生气了。”暗卫说。   楚斐心头一喜,又听暗卫道:“只是王妃又提起王爷,说……”   见暗卫停顿,他连忙追问:“王妃说起本王,都说了什么了?”   “王妃说,王爷此次太过过分,等王爷回了京城,会狠狠责罚王爷一番。”   楚斐心头又是一惊。   他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苦涩。   听阿暖这话,这是还没有原谅他呢!   也是,他瞒了这么大的事情,阿暖哪里会这么快消气。他昨日没有给阿暖写信,阿暖一定更生气了。   楚斐在心里头叹气,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该怎么讨好宁暖。   “王妃还说了。”暗卫又忽然出声道。   楚斐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急忙追问:“王妃还说了什么?”   暗卫低着头,如实禀报说:“王妃还说了,要是王爷……王爷还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那王妃担心,就要亲自跑过来监督王爷了。”   楚斐:“……!!”   他顿时皱起眉头,刚想斥责一声,可想起自己瞒着的事情,顿时心里头一虚,一时所有的斥责都被他憋了回去,连个理直气壮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第154章   曲州赈灾的钱粮遭遇了劫匪,第二日,消息便传到了京城里,圣上又惊又怒,连宁家三人也凑在一块儿逼问宁朗。   “上辈子还发生过这种事情?”   宁朗绞尽脑汁地回想:“我……我不记得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记得?”江云兰忍不住埋怨。   宁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那时已经进了大牢,唯一听到外面的消息,也是从狱卒的只言片语之中,哪里能全部知道,能想起曲州发生疫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只是他记得,上辈子安王去了一趟曲州,回来时就是遭了难。要是事事都如上辈子一样发展,或许这赈灾钱粮被劫的事情,就是安王上辈子遭遇过的。   或许安王上辈子在这件事情栽了跟头,可这辈子,安王却是完美的避了开来。如今满京城可都在议论赈灾银粮被劫一事,安王带着手下抓住了劫匪,保住了钱粮,大家也都纷纷称赞安王,满京城找不出一句不好的话。   而宁暖,问过了暗卫,知道楚斐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王爷还有一事要小的转告王妃。”   宁暖挑了挑眉:“转告我?”   “是。”   “他既然有事找我,为何不亲自和我说?”   暗卫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说。   显然,某个做错了事情的王爷如今还在心虚之中,还是不敢给她寄信。   宁暖没好气地道:“说吧,又是什么事情?”   “是关于此次赈灾粮被劫一事。”暗卫说。   听闻是和这件事情有关,宁暖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王爷说,虽然抓住了劫匪,但这些劫匪是京城的人。”暗卫含糊了一句,接着道:“皇上有可能不会下重手处置,还需要王妃多走动。”   “京城的人?”宁暖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京城的人是什么意思。   那些劫匪是在京城去曲州的路上出现的,距离京城甚远,又哪里是京城的人?除非……除非这些劫匪本就是从京城出发,受了谁的指使。   宁暖连忙追问:“此事可有证据?”   暗卫点头:“此次护送赈灾粮去曲州的将士之中,有不少人都认了出来。”   这些将士本就来自京城,认识的,当然也是京城的人 。   宁暖将此事记下,等暗卫一走,便立刻出门去了祝家。   祝寒山在朝中经营,他还是薛大人的女婿,自然也有无数官员想要巴结,如今在朝中也有了人脉。可此事事关重大,祝寒山根基还不稳,却不好牵扯祝寒山下水,因而宁暖想要找的,也是兵部尚书薛功礼。   薛大人向来刚正不阿,从不站队,一向是为理出头,有些时候,连皇上也拿他没有办法。此次赈灾粮被劫一事,由他出头,也是再合适不过。   让薛明玉帮忙,见了薛大人,宁暖说明来意,薛大人沉默了良久,也点头应了下来。   哪怕不是为了安王,此事也要查清楚。   而后宁暖又联系暗卫,让他们注意几个皇子的动静。在表面看来,安王与三皇子站到一块儿,安王立功,就是给三皇子立功,三皇子可是蹭了不少功劳和美名,为着这个,三皇子也不会急着出手。因而宁暖还给三皇子递了消息,隐晦地提醒他,这是一个机会。   等楚斐到了曲州时,此事已经在京城闹得极大,而楚斐抓住的那些劫匪也被他送到了京城,那些劫匪一入京,果然是很快就被认了出来,又听是薛大人接了此事的调查,一时满京城人心惶惶,生怕会被抓到什么尾巴。   而楚斐到了曲州,上辈子,他弄丢了赈灾粮,灰溜溜如败犬,曲州百姓上下都他没有一个好脸色,唯有曲州的官员碍着他的身份还算是礼待。而这回,楚斐带了一车又一车的赈灾粮,却是曲州所有百姓欢呼不已,连那些官员对他也是笑意相迎。   这个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待遇,让楚斐唏嘘不已。   他还在那儿见到了慧真大师。   慧真大师先一步来了曲州,为曲州百姓治病,如今在曲州很受礼待,凡是见到了慧真大师的人,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神态之间满是濡慕。   “王爷来了。”慧真大师颔首:“贫僧已经等待王爷多时。”   “大师等我做什么?”   慧真大师微微笑道:“自然是等着王爷带来的东西。”   楚斐一噎,知道他说的,应当是自己准备的那些药材。   他事先就与慧真大师提了一句,知道曲州可能会发生疫情,慧真大师一下子坐不住,立刻赶来了曲州。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这回曲州的疫情还没有发生,甚至因为曲州水患而伤重的人也被治好了不少。   楚斐带来了那些钱粮,本就大受百姓欢迎,如今又见他和慧真大师关系好,言语之间,好似慧真大师会来曲州,也是多亏了安王,因而百姓也对他更加热情,待遇堪比慧真大师。   楚斐来曲州,自然也不止这一件事情。   钱粮安然送到,有慧真大师在,疫情也不一定会发生,他奉命前来曲州,身上有圣旨,地位超然,自然也不能忘记其他事情。   楚斐将曲州所有官员叫到府衙,他坐在桌案后面,曲州所有官员立在下方,战战兢兢,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推攘了几下,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不知道王爷将我们叫来,是为了何事?”说话的人转头和同僚们互相看了一眼,又说:“这……若是王爷无事,下官等还有公务在身,恐怕是无法与王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楚斐手中正把玩着的惊堂木忽然敲了一下,咣的一声,顿时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谁说本王无事?”楚斐抬眼,眸光扫过众人,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   还是那个被推出来的官员,他又看了一眼同僚,这才问道:“不知王爷……”   “本王来曲州这么些天,有件事情倒是奇怪的很。”   众人又互相看了一眼,方才那被推出来的官员刚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上面安王又道:“你们总是看别人做什么?”   众人一惊,连忙收回了视线,盯着地面,视线片刻也不敢移开。   “本王还没有说什么事情奇怪,看你们的反应,倒是心虚的很。”楚斐把玩着惊堂木,语气漫不经心,可却将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入眼中:“难不成,你们还当真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没有说?”   “下官不敢。”众人道。   “你们不敢?我看你们的胆子倒是大的很。”楚斐手中的惊堂木一敲,咣地一声,又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朝他看来。   “王爷何出此言?”   “曲州多年安然无恙,听闻今年降水不多,为何偏偏今年出了水患?”   “这……这天灾人祸,王爷一定要将此事怪罪到我们的头上,那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是王爷若是要追究起来,那下官等就要问问皇上,王爷这般行事,是否是听了皇上的意思。”曲州官员们冷哼一声:“哪怕王爷是奉了皇上的命来曲州赈灾,可也万万没有平白诬陷人的道理。”   楚斐“咦”了一声,又问:“曲州多水,每年都要批一大笔银子去修建水坝,这水坝应当是一年比一年牢,怎的偏偏今年发生了水患?”   曲州官员们挺直了腰板,厉声道;“安王这番话,又是要将什么罪名推到我们头上?”   “本王可什么也没有说。”楚斐无辜地道:“本王就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也就只会花花银子,哪里懂这些。那些什么水坝,什么水患,本王实在是不懂。”   “那……”曲州官员们互相看了一眼,拿不住他的意思。   楚斐又说:“本王花的银子多了,倒是也练了一些眼力。”   什么眼力?   曲州官员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楚斐说:“本王到了曲州以后,倒是去那水坝看了一眼,却见有些数目,实在是对不上。”   曲州官员们呼吸一滞,面上却是镇定不已,个个腰板挺得笔直,仿佛什么也没听明白。   楚斐招了招手,旁边的汪全立刻将一个账本呈了上来。   有些眼睛厉害的,看见了那个账本,顿时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面上的镇定也一下子维持不住。   “昨日夜里,本王在屋子门口捡到了一样好东西。”楚斐说。账本自然是他让暗卫偷来的,可暗卫的存在不能暴露,他说出这番话以后,目光盯着众人,果然见有些人面色有异。楚斐垂眸,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瞧见。   “本王心里也是奇怪,大半夜的,有谁会给本王送这些东西。”他翻开账本,困惑地道:“本王心里一奇怪,就看了一晚上,众位大人猜,本王发现了什么?”   “……”   众人冷汗连连,攥紧了袖口,哪里敢猜。   没人开口,楚斐也自然地接了下来:“本王还真发现了点什么。”   他合上账本,声音忽然变得严厉,沉声怒道:“哪位大人来告诉本王,这账目为何与本王在水坝那看到的对不上?!” 第155章   曲州的众位官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安王来曲州不过是几天的工夫,就查出了这么多来。   曲州多水,每年都要花出大笔银子修缮水坝,有水坝拦着,曲州多年来才没有出什么事情,谁知道今年发了大水,曲州的水坝却是没拦住,造成了不少损失,还有不少百姓伤亡。   若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出,自然是皆大欢喜,谁也不会提起这件事情,可往年都好好的,偏偏今年出了岔子。   从曲州水患爆发起,众人心中便悬着把刀,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安王来了曲州时,他们还松了一口气。素来听闻这位王爷一事无成,办错了不少差事,想来也还是个糊涂王爷。   可这样一个糊涂王爷,怎么来曲州才没几天,就发现水坝的事情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安王方才是怎么说的?有人偷偷将这本账本放到了他屋子门口。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众人心思各异,看了看同僚,心中都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们哪里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安王,非但不是个糊涂王爷,还是个先知,这曲州水患一事,上辈子就已经经历过。这账本也不是谁送来给安王,而是安王的手下偷来的。   可他们哪里知道?   诸多复杂的念头在众人脑中闪过,可落到安王面前时,却是各个都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连先前那个被推出来的官员也退了回去,一言不发。   楚斐的视线扫过众人,他又慢条斯理将手中惊堂木放下,语气轻柔地道:“我倒也不是非要在现在问个清楚,这曲州水坝的账目对不上,想必在场有些大人也不清楚,对不对?”   众人连忙点头。   楚斐又问:“曲州水坝修缮一事,究竟是谁负责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个人被推了出来,冷汗连连:“是……是下官负责……”   楚斐应了一声,又问:“这建材采买,又是谁负责的?”   众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另一人站了出来,冷汗爬上了脊背:“是、是下官……”   “这账目出现了问题,你们可知道?”   “下官不知。”两人齐齐摇头。   “你们不知道?你们怎么会不知道?每年修建水坝,要用多少材料,这账上可都记了,而究竟用了多少材料,去水坝一看便知,你们说不知道,难道修缮水坝一事,并没有经过你们的手?”楚斐语气依旧轻飘飘的:“那我倒要问问了,这玩忽职守,又该怎么罚?”   底下众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心里清楚,从采买到水坝建成,这中间多少功夫,哪里只会牵扯到两人,要是追究起来,在场众人谁也逃不过去,安王既然已经查到了账本,那么也很快就会查到他们,只要安王有心追究,很快……不,或许是现在,他们的官途就完蛋了。   众人心中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忽然又听楚斐说:“本王也不是为难你们的意思。只是皇上派本王来曲州,就是要调查清楚曲州水患的缘由,若是你们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也不好和皇上交代。”   众人一愣,继而眼睛一亮,抬头冲楚斐看去。   楚斐却是合上账本,站了起来,他让汪全将账本收好,意味深长地看了众人一眼:“想必众位大人懂本王的意思。”   意思?什么意思?   众人愣住,可安王却已经走了出去,半句话也没有留,只将他们留在这儿,丈二摸不着头脑。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其他人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   夜里。   楚斐拿着毛笔,对着白纸琢磨了许久,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墨点,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该如何写下第一个字。   楚斐抓耳挠腮,“汪全,你来给本王出出主意,本王到底该怎么写,才能让阿暖原谅本王?”   汪全目视前方,看着门板,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也不为所动。“奴才怎么会知道王妃的心思?王爷做错了事情,和王妃好好道歉,说不定王妃就原谅王爷了。”   “你说的倒是好。”楚斐哼了一声:“阿暖正在气头上,本王要是说错了话,那就是火上浇油,要是她非但没消气,还更生本王的气,回头连王府也不让我近,到时候可怎么办?”   汪全目不斜视地道:“王爷都不知道,那奴才就更不知道了。”   楚斐气得想打人。   他刚把纸团起,想要朝汪全扔过去,忽然听见屋子被人敲了敲,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安王在吗?”   楚斐动作一顿,将纸团放下,抬起下巴示意汪全过去开门。   汪全打开门,一个眼熟的曲州官员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箱子,见着了楚斐,先行了个礼,抬起头来,又冲着他谄媚地笑了笑:“王爷。”   楚斐登时牙疼,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问道:“这么晚了,赵大人还要来找本王,是为了何事啊?”他顿了顿,放下茶盏,又问:“该不会是为了曲州水患一事,赵大人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本王不成?”   “没错,可不就让王爷给猜着了。”赵大人将手中箱子放下,推到了他的面前:“王爷想要知道的,都在这里头了。”   “哦?”楚斐挑眉。   汪全过来,替他将那箱子打开了,里头珠光宝气,被桌上烛火一照,险些晃花了楚斐的眼。他眯起眼睛,聚神看去,只见箱子里放了一排整齐的金子,分量不少,金子底下还压了厚厚一叠银票,光看那厚度,就知道是个不小的数目。   楚斐不动声色地合上箱子,将箱子推了回去。   赵大人顿时慌了:“王爷,这……”   “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楚斐佯怒道:“赵大人说有什么线索要告诉本王,却是拿了一箱子这些东西,难不成是怕事情败露,想要贿赂本王不成?”   赵大人连忙跪下:“下官不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赵大人苦了脸,一时也说不出解释的话来。今日安王说的‘意思’,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滚出去!”   赵大人抱起箱子,忙不迭地滚了。   等人跑远了,楚斐才又重新摊开一张白纸,笔尖蘸了蘸墨,又对着白纸苦思冥想起来。   “我看王爷今日便歇了这个心思。”汪全给他换了一杯新茶:“王爷今日在公堂上那么一说,今儿晚上恐怕是要不得安生,来了一个赵大人,后头来的人肯定还不少。”   楚斐嗤了一声,道:“尽是些蠢货。”   都到了这种关头,还想着把他拉下水,还以为一些金银就能贿赂他不成?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难道还会被这些东西糊弄过去?还是说从京城里传出来的消息,他还是个贪财之人?   楚斐摸了摸下巴,笔尖一顿,又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   “你说,本王在信里头说说这事,阿暖会不会觉得本王刚正不阿,品行出众,就不计较先前的事情了?”   汪全凉凉地道:“在王妃眼里,王爷恐怕是已经成为了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之人,哪怕是王爷将此事说了,王妃说不定还觉得王爷顾左右而言他,不敢承担过错呢。”   楚斐一噎,顿时又蔫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扔掉沾了墨点的纸,重新摊开白纸写了起来。   他想了一晚上,想到午夜,总算是想出了第一句话。楚斐兴致冲冲地磨了墨,笔尖蘸了蘸,刚写下第一个字,忽然耳朵一动,他停下笔,仰头朝屋顶看了过去。   屋顶上有人。   楚斐低头,看着纸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墨点,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然后将笔一扔,起身站了起来。   “王爷?”   “把灯吹了,本王要歇下了。”楚斐叮嘱:“将那账本藏好,放在抽屉里锁好,可别弄丢了。”   汪全应了一声,出门打来了热水,伺候着他躺下了,这才吹灯走了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十分昏暗,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顶上穿着夜行衣的人才悄悄走了进来。他紧张地看了卧房的方向一眼,确定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睡着了,这才蹑手捏脚地朝着桌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将每一个抽屉都拉了出来,终于找到了那个上锁的抽屉,穿夜行衣的人眼睛一亮,松手就要去找钥匙,忽然门窗大开,数人从外跳了进来,举着灯笼火把,铮地一声,是兵器出鞘声,夜行衣慌忙转过身,竟是已经被包围了。   楚斐掀开被子下床,脸上还有些不敢置信:“你们胆子这么大,竟然还当真派人来行刺本王了?   夜行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还醒着。   楚斐无语地道:“我知道你们蠢,可也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蠢,我是当朝王爷,你们也敢行刺我,要是我死了,皇上就更要追查曲州水患一事,难道你们还能落着什么好?”   暗卫挑开夜行衣脸上的黑布,是一个面生的人。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楚斐将几个曲州官员的名字都报了一遍。“还是所有人一起出的主意?” 第156章   还是公堂府衙。   楚斐坐在上方,把玩着手中的惊堂木。场中一个人身穿着夜行衣,双手被绑在身后,在他后面,是一众曲州官员。   “众位大人不妨来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楚斐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仍然还是漫不经心的:“曲州可实在是让本王吓了一跳,本王这觉睡得好好的,竟然还有人过来行刺本王,实在是胆大包天。本王在京城时,可都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胆的人。众位大人是不是也有话要和和本王说啊?”   “这……”   众位官员互相看了一眼,可却没有人站出来。   见他们一言不发,楚斐又道:“众位大人不说,那就是认了的意思了?”   他们哪里敢认!   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王爷息怒,可下官等也实在是不知道这刺客是从哪里来的,王爷要问下官等,下官也……也实在是不认识。”   “你们不认识?”楚斐昂着下巴,示意汪全:“去问问,这刺客认不认识在场的众位大人。”   汪全走了下去。   那个刺客被暗卫们拷问了一晚上,早就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如今汪全还没走到,刺客便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认得,认得。”   楚斐:“那你说说,你都认识在场哪些大人?”   刺客的目光扫过众人,和他的视线一对上,几位大人纷纷移开了目光,不敢与他的视线接触。   刺客犹豫不决。   楚斐:“现在又说不出来了?汪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刺客又连忙道:“我说,我说。”   他又看了几位大人一眼,将其中几位的名字叫了出来。刺客诚恳地道:“就是这几位大人,让我过来行刺王爷的。”   楚斐看去,嚯了一声,面上惊讶:“赵大人?”   赵大人冷汗连连,低着头应了一声,不敢和他的视线对上。   “赵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楚斐问:“这刺客来之前,你还来找本王,说是要东西要送给本王,给本王抱来了那一箱子的银票和金子,怎么这转头,就又要派刺客行刺本王了?”   “王爷,这……误会,误会。”赵大人谄笑道:“这刺客……”   楚斐打断了他的话:“依赵大人的意思,这刺客是说谎了?”   赵大人:“对对……”   刺客连忙道:“王爷明鉴,草民的话句句属实,就是这几位大人来找草民,让草民来行刺王爷,他们说了,先给草民五百两,等事成了以后,就再给草民五百两,那先给的五百两银子,还藏在草民的床底下呢。”   “一千两?!”楚斐忍不住咂舌:“本王就值这么点银子?”   “……”   汪全重重地咳了一声。   楚斐回过神来,又朝曲州几个官员看去,“这刺客都招了,几位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赵大人,你方才说误会,又是什么误会?难道是这刺客骗了本王?”   赵大人忍不住擦了一把汗,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来。   楚斐手中的惊堂木重重一拍,仿佛是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众人心中一颤,齐齐低下了头。   楚斐冷眼看过众人:“看看站在这儿的众位大人,可个个都是栋梁之才,身为曲州的父母官,曲州百姓、还有京城的皇上,对诸位大人可都是寄予了厚望,而诸位大人做了什么?”   “曲州水坝关系到曲州上下所有人的安危,一旦水坝倾塌,造成什么下场,诸位大人也是见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诸位大人不想着该如何挽救,竟是还想要瞒天过海。”他看了赵大人一眼,轻哼了一声,吓得赵大人浑身抖了一下。“本王来曲州,可是听说了诸位大人不少事情,外头还说赵大人清正廉洁,好一个清正廉洁!”   赵大人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来:“王、王爷……”   “如今曲州水患事发,诸位大人不想着该如何解决,竟还想要贿赂本王,甚至还敢派刺客来行刺本王,没了本王,皇上也会派钦差过来,诸位大人能杀得了本王,难道还能将所有钦差都杀了不成?”楚斐冷笑。   他拿出那本账本,重重地扔到了桌案上:“诸位大人尸位素餐,曲州富饶,竟是连你们的胆子都养得这么肥!”   公堂上哗啦啦跪了满地。   “王爷恕罪!”   “王爷饶命啊!”   楚斐的内心却是还觉得有些悲哀。   上辈子曲州同样发生了水患,可却没人查出来这些。赈灾的银粮本就被劫的蹊跷,后来他到了曲州,曲州百姓没有一个对他有好脸色,他吃亏在先,倒也不敢有什么不满,可后来在曲州却待了不短的时间。   在曲州待得多了,他便从那些曲州百姓之中听说了水坝的事情,后来他转告了太子,本是想要让太子光明正大的去查,可最后太子查来查去,竟只查到了修缮水坝一事的一个小官员身上,后来那官员被处置以后,此事便揭了过去。   楚斐也不知道太子究竟查没有查出来,又或者是查出来了,却隐忍不发,又是为了什么。他后来在曲州费心调查,倒是查出了一些眉目,可却没来得及继续调查,就被召回了京城,后来也就没了再来曲州的机会。   想来,这些人依然好好地霸着这些位置,等水坝重新修建好了,便会继续如跗骨之蛆,汲取着曲州的一切,等着下回水坝再倾塌。   楚斐挥了挥手,让人将这些人都带了下去。   直到耳边没了那些嘈杂吵闹的求饶声,他才起身站了起来。   “王爷。”汪全凑了过来:“接下来去哪?”   “给本王准备笔墨,本王知道要给王妃写什么了。”   ……   楚斐的信是和曲州的消息一起来的。   宁暖前脚刚听闻他在曲州抓了一堆官员,后脚便收到了他的信。   在信里头,他倒是没有提关于曲州疫情的事情,也许是因为疫情还没有发生,因而他才这般冷静。他倒是的确说了自己抓的这些官员,纸上锋利的笔迹之中满是心痛和愤恨,宁暖看完,仿佛都能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抱怨。   宁暖让香桃磨了墨,自己也提笔给他写起回信来。   她在信中安抚了楚斐一番,又提起了先前赈灾粮的劫匪,有薛大人出手推波助澜,皇上开始彻查此事,果然揪出了一系列的尾巴,最近薛大人可是忙的不得了,就连祝寒山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宁暖一直观察着京城的变换,找着了机会,就去提醒三皇子,让他别错过了机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杨真提醒,就连大皇子也牵扯了其中,如今京城里头,三位皇子斗个不停,可的确是给皇上找了不少麻烦。   直到信的最后,宁暖才如往常那般关切问候了他的身体,让他小心注意,别感染了曲州疫情。虽然疫情还没有发生,可小心防范,总是没有错的。   楚斐揪出了曲州一大批官员,那本账本上面记载的请清楚楚,没有一个人逃得过去,更别说这些人还多了一个行刺安王的罪名,事情传到京城,皇帝果然震怒,严令要彻查此事。   三皇子和大皇子更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给太子找了不少麻烦。有赈灾粮的事情在先,又有两位皇子在后面虎视眈眈,后来连曲州的事情,好像也与太子牵扯上了不少关系。此事涉及皇家机密,宁暖也问不清楚了,只知道太子的日子不太好过。   哪怕是有楚斐防范在先,还有慧真大师在,曲州的疫情还是爆发了。只不过这回比上辈子轻了许多,楚斐早有准备,带了一大批药材过去,后来还有宁暖托宁朗手下送过去的,楚斐上辈子就了解过疫情,有他帮忙,慧真大师很快便配出了针对曲州疫情的药,竟是没发展的太过厉害,轻易便控制住了。   先是送来了赈灾粮,又惩治了曲州一众尸位素餐的官员,后又送来了大批药材,甚至连慧真大师也亲口说他帮了不少忙,曲州百姓对楚斐的态度越发热切,,甚至一跃超过了慧真大师,成为了最受曲州百姓爱戴的人。如今楚斐走在外头,可都能遇到百姓给他送鸡蛋蔬菜的!   这待遇和上辈子是天差地别,楚斐甚至还觉有些受宠若惊。   等曲州事情解决完,他再启程回京的时候,宁暖的肚子也比他离开前大了不少,楚斐已经有多日没有见到她,哪怕是时常通信,可远水救不了近火,日里夜里都想着她,等见到宁暖时,更是抱了好久也不愿意撒手,亲亲热热的说了好多话,这才罢休。   他到了京城时,还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皇上决定废太子了!   废太子的圣旨下达当日,几位皇子齐齐在府中庆贺了一番,他们面上不显,大皇子却将杨真和宁朗叫去吃了一顿酒,就连三皇子也往安王府送来了不少东西,至于其他几位皇子,或多或少也都在高兴。   太子失势,储君之位空着,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到了其他皇子身上。 第157章   安王在曲州立了大功,回到京城后,果然受到了不少人的热切相待。   太子被废了以后,众人不但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皇子的身上,甚至也有人注意到了安王。安王身为皇上弟弟,按照道理来说,也有能够继承皇位的资格。安王与皇帝的年龄差了一轮,与其他皇子差不多年纪,先前是个闲散王爷,也就没有人注意,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又是那补助银,又是启蒙学堂,如今又在曲州立了功劳,当众人开始注意起安王的时候,回想起来,近些年,安王可的确是做了不少事。   皇上派下的差事,安王也完成的很好,哪里还有半分原来废柴王爷的模样?   众人心思活络起来,往安王府登门的人也变得更多了。   楚斐刚从曲州回来,已是已经有许久没见过宁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粘在她的身边,哪里还想要别人分走注意力。因而他大手一挥,直接让管事关了安王府的大门,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宁暖不禁觉得好笑:“王爷这样未免也太任性了。”   “任性什么?”楚斐哼哼:“如今这个时候,要是我真的见了他们,这才是不好。太子刚被废,老大和老三心思可活络着,现在可是在到处奔走招揽人手。阿暖你可不知道,太子被废,就属宫里头那两人最不甘心,他们在太子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可到头来,太子却失了储君之位,要是这个时候我再出头,可不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   哪怕是太子好好的,他的存在都让那两人不顺眼,更别说太子被废,还与他牵扯上了关系。他没有凑过碍眼,指不定背地里还被骂了多少回呢。   “我不但要不见人,这早朝也不去了,正好在家里头陪你。”楚斐美滋滋地说:“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你,心里头可一直想着你,如今可算是回来了,谁也不能过来打扰。”   宁暖忍不住笑。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咱们的孩子没让你辛苦吧?”楚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肚子,宁暖小腹高高隆起,比他去曲州前还大了许多,哪怕不是头一回见,楚斐看着也觉得心惊胆战,每回见到她走路,都恨不得当她的腿,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摔了。   宁暖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笑道:“他很乖,也许是不像王爷,王爷不在府中的日子里,可从来没有让我担心过。”   楚斐正要点头,听着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叫做不像本王?”楚斐不甘心地道:“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像我?”   宁暖道:“王爷的意思,是从来不让我操心了?”   “……”   楚斐又是一阵心虚。   他可不敢随便应下这样的话。   自打阿暖嫁给他以后,可的确是操心了不少回,曲州的事情他也还没有解释清楚,如今哪里还敢说宁暖半句不对。楚斐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可帮了老三不少忙呢。”   “王爷先前打算过,是要让三皇子做挡箭牌,太子之事,三皇子也的确是出了不少的力气。”说着,宁暖又担心了起来:“外头可都在说王爷,三皇子会不会怀疑王爷?”   “不会。”楚斐说:“我给他送过东西了。”   三皇子又收到了一些江州特产。先前安王有意与他交好时,便是送来了带着江州特色的东西,说是感念他母妃恩情,自那之后,还帮了他不少忙。   最近外头流言四起,三皇子心中也的确是产生过几分怀疑,他原来还在犹豫,安王是不是也对那个位置抱着什么念头,可后来听说安王闭门谢客,如今又特地送来这些东西表达心意,三皇子可总算是放下了心。   再想想,太子被废一事,若不是安王提醒,他可找不到机会抓到这么大的把柄,把太子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三皇子心中稍定,也给安王送去了回礼。   安王府大门紧闭,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和安王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楚斐乐得在府中与宁暖待在一块儿,腻歪了好一阵子,再重新打开安王府大门见客的时候,京城风云变幻,废太子的风波也总算是过去了。   楚斐这才去了一趟兵部尚书府,亲自去找薛尚书道了个谢。   “王爷无须道谢,这赈灾银粮被劫一事,哪怕不是为了王爷,下官也不会放着不管。”薛大人沉声道:“事关曲州百姓,哪怕不是下官,换做其他大人听说了此事,也定不会坐之不理。”   “薛大人自谦了,若是其他大人听闻了这件事情,哪里会像薛大人这般站出来为本王说话。”楚斐苦笑,意有所指地道:“薛大人知道,此事事关……就连本王也拿不定注意。”   薛功礼沉默。   可不是嘛,这赈灾银粮的事情,还牵扯到了太子,若不是因为如此,太子哪里可能会这么快就被废。   事关太子,许多官员们都闭不做声,只当做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唯独薛功礼看不过眼,站了出来,将此事摆到了明面上,才引得皇上彻查下去。   这查下去可不得了,劫匪还是京城里头出去的士兵,身为保家卫国的将士,却反过来去抢救命赈灾的银粮,这算是什么道理?!   薛功礼怒不可遏,看不过眼,查起案子来更是毫不手软,扯出萝卜带出泥,查来查去,才查到了东宫的身上。   “先前本王不便出门,没来得及和薛大人道谢,实在是羞愧。”楚斐道:“赈灾粮一事,也是多亏了薛大人出手相助,薛大人愿意帮忙,本王感激不尽,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向薛大人道谢才好。”   薛功礼朝他看来,目光探究:“听闻前些日子王爷闭门谢客,王爷又是什么意思?”   楚斐装傻:“薛大人的意思,本王听不明白。”   “小女与安王妃交好,她平日素来鲜少求人,为了安王妃,倒是特地来求我帮忙。”薛功礼说:“补助银一事,寒山也得了王爷恩惠,他也记在心中,一直想着要报答王爷。若是王爷存心利用,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斐打断:“薛大人误会了,本王并非想要利用他们。”   薛功礼面色稍缓。   他看向楚斐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王妃与祝夫人是好友,祝大人与本王也是好友。”楚斐说:“能得到他们援手,本王已是感激不尽,也不敢有其他的念头,薛大人大可以放心。”   薛功礼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安王,态度也变得和善了不少。   素闻兵部尚书薛大人铁面无私,可他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女儿,薛明玉与宁暖交好,而祝寒山也与宁家来往密切,和安王又有补助银的关系在。自从太子被废以后,安王就被注意到,他很是担心,若是安王有意争储,会因此连累薛明玉与祝寒山,如今听安王否认,他倒是放下了心。   近日,安王可是做了不少实事,又刚在曲州立了大功,哪怕是不看薛明玉与祝寒山的关系,薛功礼也很是欣赏他。   等楚斐拜访完他,从尚书府出来时,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   他上辈子可是遭了不受这位薛大人的白眼。   因着他办差事总是不行,连名声也不好,这位严厉的兵部尚书每回见到他可都没什么好脸色,可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做了几件实事,却是让薛功礼对他青眼有加,甚至方才他还听了几句夸赞。让楚斐实在是没想到。   因着如此,他回王府的时候,还刻意磨蹭了一番。   京城里哪里会有不认识安王的人?   因着补助银和启蒙学堂的事情,京城百姓本就在大夸安王,如今又听安王在曲州抓了好几个贪官,更是连声称赞。非但是朝中官员将注意力落到了他的身上,楚斐走在京城大街上,都能遇到不少对他满口夸赞的百姓。   有些是听说了曲州的事情,还有些是得了补助银的书生,还有的则是家中子女在启蒙学堂。楚斐从马车上下来,背手走了一路,等他慢吞吞地从这条街头走到这条街尾,汪全怀中已经抱满了百姓们热情递过来的蔬菜瓜果,连着他平日里光顾的制衣店,都大方的给他打了折扣,楚斐去首饰店里给宁暖买了一套头面,首饰店老板娘还搭了好几样配饰。   楚斐抱着满怀东西回府,见着宁暖时,还乐呵呵的,唇角高高扬起。   “王爷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宁暖好奇问他。   楚斐将一路上遇到的事情给说了。   “王爷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王爷做的都是好事,自然会得到百姓们爱戴。”宁暖说:“我哥哥先前刚从战场上回来时,他也与我说过,与杨姑娘一块儿走在外面,可是遇到了不少热情的百姓。”   楚斐沉思了一番,说:“我心里头高兴,就是想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宁暖更是好奇:“王爷又想到了什么?”   “我就是想……做点好事。”楚斐摸了摸胸口,只觉得里头藏着一团火,让他不做点什么,就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 第158章   楚斐所说的这点好事,真要做起来,还当真有点不容易。   他性子向来张扬,说要做点好事,那也是要做的轰轰烈烈,让所有人都知道,也得让所有人都打心底觉得好、打心底觉得赞美他。   想要博得讨所有人的喜欢,这个好事做起来就有点难了。   楚斐苦思冥想许久,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该做些什么,宁暖见他如此烦恼,还反过来安慰他:“王爷也不着急,若当真想要做点什么,只要是王爷做了件好事,百姓心中一定也会感激王爷。先前王爷启蒙学堂开了,大家不都说好吗?”   “不,还不够。”楚斐说:“要比启蒙学堂还要更好。”   宁暖没话说了。   青鹿学堂的筹办可一直没停下,京城里的启蒙学堂建立了以后,楚斐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如今还往周边几座城市也开了这个青鹿学堂,按照目前的规划看来,或许还要开到各地去。   只启蒙学堂这一件事,就足够人们夸他许久了。启蒙学堂造福了不少百姓,人们提起来,可没有说一句不是的。   而他们王爷又如何说?说是要做比启蒙学堂还要更加厉害的事情。说的是容易,可什么事情能比启蒙学堂还要更厉害?   非但楚斐想不出来,宁暖一时也想不出来,她向来不给自己找麻烦,索性便由着楚斐去想,也不掺和其中。   楚斐一想,倒还真想了很久。   在想出来这件能超越启蒙学堂的大好事之前,他倒是有别的事情要开始忙活了。别的皇子如今正在勾心斗角,可他点了点账目,又和宁暖商量起搂钱的法子。   安王府的开销可不小。有一个挥霍无度的王爷,还有补助银与启蒙学堂这两个大窟窿,饶是安王府底蕴深,手里头买卖多,支撑起来也是够呛。先前王府里头的账有管事记着,记得也很是清楚,宁暖嫁进来以后,盘点了一下账目,将几个不赚钱的营生关了,卖了几个亏损的庄子,她从江云兰那儿学来了经营的方法,倒是让安王府的库房又丰厚了不少。   而先前楚斐派宁朗去青州,建了一支商队,如今宁朗回来了,商队还壮大了不少,连原先杨真的部分手下都成了商队的成员,都带来不少利润。   可这样还不够。   他想要办事,就得要大笔大笔的银子,不管是补助银还是启蒙学堂,或者是他未来要做的事情,都得有大笔的银子来支撑。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看看账目,如今府中账上也没有亏空。”宁暖说:“王爷觉得这些还不够?”   “不够。”楚斐皱起眉头,说:“往后这花银子的地方会越来越多,还有你腹中孩儿,等他出生以后,自然也是大笔的花销,若是再不想想别的法子,我们可就要坐吃山空了。”   宁暖想了想,说:“生钱的营生,我娘或许知道。”   江云兰可是个赚钱奇才,她带来京城的产业,现在已经翻了几番,再加上日子过得顺心,赚起银子来更是动力十足,宁暖前些日子见到她,还听她说了几句,别看宁家貌不惊人,底下产业却已经遍布京城,只怕是后面几代都能躺着数钱。   “这也不够。”楚斐摇头:“这太慢了。”   “这也不行?”宁暖惊讶:“那依着王爷的说法,得是什么样的营生,才能挣王爷想要的银子?”   楚斐想了想,脑子里闪过数种方法,可却又被他一一否决。   这赚钱的营生不少,可全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楚斐长叹了一口气:“若是能从天上掉下个金矿就好了。”   宁暖忍不住笑。   她合上账本,将算盘也放到一边,说:“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也是。”楚斐叹气:“就算是有金矿,那也早被人挖光了,哪里还等着我。”   至少以他的记忆来看,直到他死前,也没听说从哪里挖出来一个金矿的消息。若是当真有,那也是在皇宫的国库里。   宁暖:“照王爷这么说,若是当真有,那也是只剩下没被人发觉的。”   “可哪里会有……”楚斐说着,话头忽然止住。   宁暖疑惑看他;“王爷!”   “对啊!”楚斐忽然惊喜地站了起来:“还有没被人发现的!”   宁暖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时怔愣愣地仰头看他,说不出话来。   楚斐却是欣喜的抱住她用力亲了一大口,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人影。宁暖坐在位置上,远远地还能听见他高喊汪全的声音。   宁暖摸了摸脸,疑惑不已,又重新翻开账本看了起来,试图从中找出能更赚钱的法子。   楚斐的动作很快,他跑出去和汪全不知道做了什么,等他再回府用晚膳时,宁暖便从他口中听说了他要造船的事情。宁暖一下子呆住,连手中的饭碗都差点没拿稳,她迟钝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造船?”   “是啊。”楚斐点头。   宁暖放下碗筷,深吸了一大口气,才缓缓问道:“王爷造船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出海去了。”楚斐顿了顿,连忙说:“阿暖,你放心,我就在京城里,哪儿也不去。”   “那王爷造船出海做什么?”宁暖重新了拿起了碗:“造一艘船,可得费不少银子,王爷白日里不是还在缺银子花?”   “我看了公中的账,造船的银子还是有的。”说起这个,楚斐双眼亮晶晶的:“我可不止造一艘船,我要造个船队,给我出海挖金矿去!”   “挖金矿?”宁暖更加纳闷:“王爷又是从哪里得来了消息?”   “不是我从哪里得来了消息,而是你提醒了我。”   “我?”   楚斐点头:“是你和我说,若是还有金矿,也得是没人发现过的地方。我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   楚斐连吃饭也顾不上了,连忙和她说起这件事情:“不论是现在还是前朝,史书上记载的,最早都已经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阿暖,你想想,都千年了,这土地上能有什么,有的也早就被人发现光了,可海外就不一样了,鲜少有人造船去出海探寻,若是海外无人,那上面的宝藏可不都属于我的了?”   宁暖想了想,问:“若是海外有人呢?”   “那就更好了。”楚斐说:“海外的东西,自然是稀罕的很,我运一船回来,拉到京城里头,京城里谁不喜欢稀罕物,整个京城就只有我一个人有,岂不就是我想要卖什么价格,就卖什么价格?”   宁暖又问:“若是海外什么也没有呢?”   楚斐顿了顿。   他像是一下子被打击到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晌久,他才恹恹地道:“不管是有没有,总得去亲眼瞧一瞧,才知晓究竟。”   “那王爷做了什么计划?”宁暖问:“等船造好,出去再回来,可得等不少时间,王爷既然都已经惦记上海外的宝藏,那王爷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计划好了?”   “那是自然。”楚斐昂着下巴道:“我已经看好了,让人去找经验丰富的水手,那些沿海地区的渔民常常出海,想来对海上什么情况也有了解,等船造好了,我再派宁朗去……”   宁暖忍不住打断了他:“我哥哥?”   “没错。”   “我哥哥能行吗?”宁暖担忧:“他可从来没有出过海,可不懂这些。”   “阿暖,你可太小瞧他了。”楚斐说:“他运气好,凡是总能化险为夷的。”   “……”   宁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原来她哥哥的优点竟然是在这儿。   既然楚斐都已经打算好了,宁暖也就不拦着他,任由他去造船。   造船也得费不少工夫,想要找船员,也得费不少工夫,如今楚斐满心满眼就只剩下挣银子,日常除了陪宁暖之外,也就在忙活着这件事情的。   至于他先前说的好事,也总算是有眉目了。   宁暖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建一个居养院。   楚斐心中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却拿不出一个完善的章程来,因而他白日也时常往外头跑,每日在街上走几圈,与百姓们说说话,试图找到一些灵感。   这居养院,是用来收留孤寡老人的。非但如此,他看见了京城里头的那些乞儿,或许是因为宁暖肚子的孩子即将出生的缘故,每回见到了心中都忍不住生出几分不忍。   他心里头的想法还未健全,每日睡觉前躺在床上,就和宁暖嘀嘀咕咕,一会儿说要将全天下的乞儿都收留,让他们去启蒙学堂上学,一会儿又说要让每个百姓都过得好,老幼孤,病残贫,可全都在他的嘀嘀咕咕里。   宁暖隐隐能窥见他想法的冰山一角。   他们王爷怀着慈悲之心,见不得自己的百姓过得不好。   若是这居养院当真要办起来,也的确是造福万民的好事,只是费时费力费心费银子。   宁暖听得多了,平日里算账时,看着账上银子的数目,偶尔也看得眼绿。   若是要实现他们王爷的想法,可的确是太费银子了! 第159章   仿佛是老天爷都要帮楚斐。   他刚下令命人去造出海的船只,去沿海地区寻找合适的水手,结果造船的木料都还没有买来,去寻水手的人就已经先带来了消息。   说是沿海有一商贾,花费重金造了一艘巨船,谁知船刚造好,还没来得及下水,却忽然家逢巨变,如今正在变卖家产,庞的什么都卖了,唯独这艘巨船没有卖出去。   这可正好撞到了楚斐的心坎上,他身在京城,自己不能亲自去看,但也迫不及待地命人去查探,那艘巨船本就是商贾倾尽全力所造,处处都十分完美,光是造船便耗费了许久,等人查探完以后,便给了楚斐一个肯定的答案。   楚斐喜不自胜,连忙掏了银子将巨船买下,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旁人买走。船有了,他又连忙派人去寻船员,沿海地带多的是有经验的水手,楚斐花了重金,很快便招募到了船员。   他想要出海去找宝藏,这个念头起来还没有多久,竟然也已经很快完成了。   楚斐喜不自胜,抱着宁暖直说她旺夫,说的宁暖也纳闷不已,回头翻翻账本,看到买船的巨额开销,宁暖顿时觉得头疼。   唯独有一件事情让楚斐觉得不顺心,就是他没法使唤宁朗了。他想要去找宁朗的时候,被汪全提醒,这才想起来,他面上已经与宁朗决裂,如今宁朗是大皇子的人,瞧着还颇受重用,轻易也没有办法离开京城,楚斐只能作罢。   因此他还有几分郁闷,索性他手下也不缺人手,造船出海的事情也得瞒着人偷偷去,若是叫了宁朗,反倒还会让人察觉。   大船入海的那一天,楚斐就在京城。   宁暖肚子已经大了,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看着,更是不放心将宁暖一人放在京城自己离开,因而只派了一个暗卫前去,自己则留在京城里头陪着宁暖。   先前慧真大师说起来过,说是宁暖有一个死劫,楚斐算算日子,就是在她生产时,随着日子越近,他就越紧张,连着身边的人和吃穿事物都盘查乐了许多遍,生怕会有什么漏网之鱼。   因着心里头担心,索性他也不出门了。宁暖本来就不爱出门,加上身子重了,连走路都费劲,只每天让丫鬟们陪着在院中多走几步,出门却是不愿意的。原来楚斐倒是喜欢往外跑,可如今却是也忍住了,与宁暖待在一块儿,吃行都是和宁暖一起来,反倒还胖了一圈。   他待在府中不出去,因而也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思考自己想要做的好事。   在他的设想中,无论是老幼孤,病残贫,都能得到善待。若是无家可归的人有地方能收留,若是无钱治病的人有地方能免费治病,若是无处安葬的人死去了也有归处,那该是件多大的好事?   可他一个人能做什么?   他的王府再大,库房再充盈,难道还能救得了天底下所有的人不成?   只说他在外头见到的,京城已经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可仍然有不少乞儿,仍然有不少百姓在忍饥挨饿,医馆外头,也仍然有不少人因着口袋无银钱而被迫等死。   他能建一个启蒙学堂,能掏出银子让许多孩子能读书,可也还是不够,启蒙学堂大小有限,哪怕是建成了,入内读书的孩子也是经过挑选,并非所有人都能进学堂,在学堂外头,仍然还有许多家境贫寒的人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楚斐越想,便越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甚至还有一点意识到,他要争那个位置,不只是为了他们安王府,不只是为了他和宁暖的安危,还有许多许多他想要做的事情,除非是那个位置,不然他就做不了。   楚斐在王府里头反复纠结了许久,最后将自己的想法整理出了一个章程,某个早上,难得换上朝服,揣上折子出门上早朝去了。   宁暖心中担忧不已。   她知道他们3王爷心中一片赤诚,是想要为百姓做好事,若是这件事情能做成,自然是最好的。可要实现他们王爷的想法,得费不少力气,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若是皇上不同意,他们王爷定是要失望的。   这日早朝许久才结束。   下了早朝以后,楚斐便被皇帝叫去,两人在御书房中谈了许久,连午膳都是由宫人送过去,宁暖没等到他回来,倒是先把江云兰等来了。   “我听你爹说起来,说是今日在早朝时,安王提了一个主意。”江云兰吃惊地道:“此事你知不知道?”   宁暖点头:“我也知道的。”   “你知道?!”江云兰更是惊讶:“你可知道安王想要做什么?”   “我知道,王爷都和我说了。”宁暖顿了顿,说:“娘,王爷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王爷想要做什么,我都是赞同的。”   “阿暖,你别惯着他。”江云兰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事情若是当真办成了,当然是件好事,可要是没办成呢?”   “娘,不试试怎么知道?”   江云兰着急道:“这要是试了,没成功,那该怎么办?安王他的名声好不容易变好了许多,要是这事情失败了,百姓们可不会管他原先做过什么,从今往后再提起他,也还会说他是个废柴王爷,只会空想。”   宁暖连忙安抚:“娘,您再想想,若是事情办成了呢?”   江云兰倒是一下子被问住了。   若是事情办成了……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哪怕是宁家家财万贯,儿女孝顺,听见了这件事情,也忍不住心动。   若是有朝一日流离失所,也并非无家可归。哪怕是万贯家财也有耗尽的一天,若是有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宁家又出了什么事情,至少安王所提出来的居养院,也是他们的保障。   试想,若她什么也没有,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不用担心病痛,也不用担心老无所依,甚至连死后都有会帮忙妥当安葬,岂不是好上加好?   江云兰一时产生了几分犹豫。   “可这也太大胆了。”她说:“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难道所有人他都要救过去?只说京城里头的破庙里,一到冬天,也不知道要抬出多少具尸体,这天底下那么多受苦受难的人,他又不是菩萨,如何能救得过来?”   “王爷说了,总要试一试。”宁暖说:“若是王爷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话,今日也不用去找皇上了。”   江云兰一下子又沉默。   是啊,安王可不是想着一个人就能做到,他还特地进宫去找了皇上。   若此事是皇上出面,便不是安王府一人在承担,若是皇上下令,推行此事,有整个国家做后盾,那说不定……也可行?   意识到这个,江云兰便忽然觉得胸膛火热起来。   若是当真能做到……   “娘。”宁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江云兰看去,就见宁暖认真地看着她,目光真挚:“娘,你就相信王爷一回吧,我相信王爷能做到的。”   江云兰:“……”   江云兰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宁暖心下一松,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来。   “你爹和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太多,一着急就来寻你了。”江云兰道:“既然安王是与皇上商量此事,那我也不必担心太多,总归有什么后果,也是皇上担着,我和你爹回头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上安王。”   宁暖笑道:“那也得偷偷来。”   “娘都知道。”江云兰没好气地道:“不就是安王府与宁家决裂了,真是,连我来见你,都得偷偷摸摸的来,我这个做亲娘的,可实在是委屈。”   “那回头让王爷去给娘您赔礼。”   “可用不着王爷来,我可担不起,回头我骂你哥哥几句出气便是。”   宁暖哑然,心头又忍不住同情了宁朗一番。   江云兰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等到楚斐从宫中出来时,外头天都已经黑了。   宁暖在府中等了许久,见他回来是面容疲惫,脸上却不见失望,便知道此事定然有了一个好结果。   “皇上被我说动了,他说愿意试试。”楚斐兴奋地说:“等下回早朝时,便再和其他人说这件事情,阿暖,我们可得做好准备了。”   宁暖莞尔:“都听王爷您的。”   ……   皇上说到做到,等下一回早朝时,果然提起了这回事。   因着此事涉及太广,因此也不敢一口气全都办了,依着皇上的意思,是要先办一个安济堂,找来大夫,先给百姓们免费治病。若是实施下来,效果好的话,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楚斐有些失望,可有这个结果,就已经让他很满意了。因而当皇帝想要将这件差事派给大皇子的时候,他难得主动上前,想要将此事揽过来。   “此事竟然是由臣弟提出,就由臣弟来办吧。”   皇帝顿时皱起了眉头,眼神中有几分不满,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大皇子站了出来:“皇叔放心,侄儿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帖,不会让皇叔失望的。”   楚斐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的欣喜也一下子淡了几分。他微微侧头,朝三皇子看了一眼,给三皇子使了一个眼色。   此事是安王提出来,安王又是站在三皇子身后,本来就是应该给三皇子攒功劳,哪里有被大皇子抢过去的道理?   楚斐退回原位,耳边听着两个侄子在那边争差事,脑子里却是已经开始在想安济堂的事情。   这件差事最后还是被三皇子给抢了过去。如今几位皇子的争斗已经摆在明面上,事情到底是安王提出来的,皇帝就给了他几分面子,便将此事交到他支持的三皇子手中,也算是向他示好。   对楚斐来说,事情是三皇子来办,那对他来说就更方便了。   他是提出来的人,对此事也有一个更加完善的章程,等下了早朝以后,便和三皇子一起回了三皇子府,继续商谈这件事情。   此事既然是由国家出面,楚斐连事先准备好的铺子也收了回来。   找来大夫,第一家安济堂很快就在一条僻静的街上开了。   消息早早就散了出去,百姓们全都听说了这家免费医馆,一听闻是不要银子就能看病,便蜂拥赶了过来看热闹。大多数人身上都有一点小毛病,看病抓药都要费银子,穷人家连病也病不起,若是谁家中有人生了重病,便能拖累一家人,因而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寻常人也只会忍着。   初听闻是免费治病,众人还很是不敢置信,全都围在安济堂外头,众人互相推攘,看来看去,谁也不敢进去。   “让开,让开。”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挤在安济堂门口的人群连忙分出了一条道,让后头的人能够进来。就见两个穿着补丁粗布的大汉慌慌张张地提着一个担架跑了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一条腿歪成了扭曲的角度,血流不止,面色痛苦,显然是受了重伤。   “大夫,快来给他看看。”大汉慌张地说:“他方才从房顶上摔下来了,把腿都摔断了!”   人群一片哗然,纷纷伸直了脑袋往里头看去,看见了担架上伤者的伤势以后,又收回视线,和身旁人议论纷纷。若是谁摔断了腿,这家里头日子可就难过了,瞧着受伤的人还是一个壮年男子,指不定一家人就靠着他养活。   安济堂里头很快便走出来一个鹤发老头,他走到担架前,仔细观察了一番患者的伤势,然后又指挥人将患者抬到了病床上。   围观的人群纷纷睁大了眼睛,努力看着老大夫的一举一动。只看着老大夫飞快地处理好了患者的伤势,又开了好几道药,等到了最后付银子的时候,抬人过来的两个壮汉掏了掏口袋,只从薄薄的钱袋之中掏出了几个铜板。   壮汉面色羞赧:“这……这……”   “我们这安济堂不收银子。”大夫笑眯眯地道:“皇上下令,安济堂免费看病,若是收了银子,那就是抗圣旨了。”   壮汉顿时惊喜,连病床上的伤患也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眼见着人又抬走了,直到看着那些人消失在了眼前,围观的百姓们可总算是放下了心。   原来这安济堂,是当真不收诊金!   不但如此,只要是安济堂里头有的药物,也全都不要银子!   众人哗然,等反应过来以后,围观的百姓们便一拥而上,挤满了安济堂。   “大夫,我最近日子里觉得脑袋有些疼,您看看是什么缘故?”   “大夫,我心口疼,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大夫,我这伤是干农活的时候被划破了,这么多天了,一直不见得好,反而越来越严重,您来看看?”   “大夫……”   “……”   宁暖难得的出了门,就坐在第一家安济堂不远处的茶楼里,她要了个好位置,正好就能瞧见安济堂的盛况。   见百姓们全都涌入了安济堂内,宁暖这才放下了心,才转头朝旁边看去:“如此,王爷总算是安心了吧?”   “还不止呢。”楚斐盯着不远处,口中道:“我想要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个,要是安济堂能办得好,以后我再和皇上提起来剩下的那些,他也就不会反对了。”   “只是安济堂不收银子,连药费也不收,长久以往,恐怕皇上也会有所不满。”   百姓们络绎不绝,瞧着今日的盛况就能知道,以后来安济堂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时间一长,安济堂便是一个极大的开支,按着他们王爷的想法,可是还得要让安济堂开到各地去,不止京城独一家。   这可就难办了。   楚斐皱起眉头,一时也没有主意。   “等我再想想,我和老三商量商量,肯定能想出主意来。”楚斐说。   宁暖也不催他。   见过了安济堂的开张,两人才从茶楼里出去,上了马车,一路回了王府。   谁知道刚到王府门口,就见管事等在门口,一见他们回来,连忙跑了过来。   “王爷,王妃。”管事压低了声音,神色有些慌张:“太后娘娘她……她又……”   楚斐顿时皱起了眉头:“又送人来了?”   宁暖转头朝他看去。   “是……哎,也不是!”管事说。   楚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到底是是,还是不是?若是太后又送人来了,你知道本王的意思,只管把人赶回去就是,难道还要本王再教你不成?”   “这……”管事回头看了一眼,破罐子破摔地道:“王爷还是亲自来见见吧,这回太后送人,不是送给王爷,是送给王妃的。”   “送给我?”宁暖一下子也是愣住了。   楚斐却是皱起了眉头:“送给王妃!?”   太后一向是给他送美人,那送给阿暖什么?难不成是见他一直不收美人,还要给阿暖送男宠不成?!   楚斐顿时惊惧。   他让宁暖在门口等着,自己先行走了进去,谁知道进了前厅,却没见到想象中的男宠,却是两个鸡皮老婆子。   “这是……”   两个嬷嬷见到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楚斐左右看了看,顿时纳闷:“你们就是太后送来的人?”   “回王爷,正是。”   楚斐心中松了一口气,才回头把宁暖叫进来,他又纳闷:“太后送你们来做什么?”   “太后娘娘担心安王妃的身体,特地派奴婢两人来照看安王妃。”   “你们?”楚斐上下看了她们一眼,挑剔地道:“你们能做什么?”   “回王爷,奴婢两人在宫中时,伺候了不少嫔妃娘娘生产。”   “生产?”   楚斐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她们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   日子过得太安逸,他倒是一下子忘了,好端端的,太后为何要送人过来?可不就是又想要害他了!   楚斐隐隐约约想起,上辈子,太后似乎也是用过这样的借口,说是担心阿暖,怕阿暖照顾不好自己,特地送了两个嬷嬷过来,他还感激不已,当做是太后心里头挂念着自己,如今想来,定也是没安好心。   他冷着脸站到宁暖的面前,呈保护的姿态。“本王用不着你们,你们回去和太后说,自从王妃有了身孕以来,本王便请了女医在府中,王妃身体如何,都有女医看着,多谢太后费心了。”   “这……”   两个嬷嬷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迟疑。   “太后派了奴婢两人过来,这若是贸然回去,奴婢恐怕是不好向太后交代。”   “你们如何向太后交代,本王可不管。”楚斐不耐烦地道:“本王不要你们留在府中,难道你们还要硬留下不成?”   两个嬷嬷当然不敢。   她们哪里敢触安王的霉头,迟疑再三,也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等她们走了,楚斐顿时紧张了起来,拉着宁暖就道:“阿暖,你近些日子可得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对,你就尽管来告诉我,凡是我都替你担着。”   算算日子,慧真大师说的,阿暖的死劫可就是在这段日子了。   宁暖点了点头,也不敢大意。   两个嬷嬷回了宫中,将此事说给了太后听。   太后听完,却是沉着脸,面色难看,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后连忙将两个嬷嬷赶走,又小心地看着太后:“太后娘娘……”   皇后这段日子里过得不太好,连面容也苍老了许多。   太子是储君,儿子未来是皇帝,她日子过得顺心,可偏偏如今太子惹了麻烦,一下子被废了不说,连她也被皇上埋怨,前朝几位皇子争斗,连后宫之中暂停了的纠纷也重新生了出来,几位皇子的生母也开始作妖,想方设法给自己的儿子争宠。   如今连和太后在一块儿,她也是小心翼翼的,瞧着太后的脸色,看起来也是不太好。   “皇后,你给哀家说说。”太后忽然道:“安王是不是变了。”   “怎么会呢。”皇后说:“太后娘娘您送过去的人,安王向来是不收的,也不是头一回了。”   太后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平日里哀家也不想见到他,近些日子里,却是忽然想起来,安王似乎已经很久没来过哀家宫中了。”   皇后一愣,听太后这么一说,倒是也想了起来,的确是很久没见到安王了。   她最近被太子的事情烦着,倒是一时没有在意这个。如今仔细回想,可不只是从曲州回来以后,在那之前,安王来得就越来越少了。   “兴许是有了王妃的缘故。”皇后小心翼翼地陪着话:“安王是什么模样,太后娘娘也见着了,如今安王妃有了身孕,安王可不就是小心着,臣妾也听说了,安王可是寸步不离安王妃。”   “当真?”   “可不是嘛。”   太后沉思一番,又摇了摇头:“也不是这样。”   皇后不解。   “哀家近日想了许久,似乎是在娶安王妃之前,安王来得就少了。”因着已经过去了几个年头,太后回想起来也费了些精力。“最近哀家听皇上说起,安王又提出了一个什么安济堂,前些日子,还有个曲州,再前些日子,还有启蒙学堂,还有补助银,皇后,你说说,安王是不是变了?”   皇后一时哑然。   可不是嘛,安王可不就是变了?   原先外头说起安王时,都说他是个废柴王爷,可现在说起来的,似乎却是都在夸着安王的好。自补助银的事情起,百姓之中,关于安王的声音便逐渐往好的方向变,到了如今,可是连朝中上下都在夸安王,说安王办事得力。   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皇后一想,一时也想不明白,安王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也知道,外头越说安王好,她眼前的太后就越不高兴。身为皇后,又抚养安王长大,她和皇上是少年夫妻,也曾经见过淑太妃几面,对于太后与淑太妃之间的事情,也了解过一些。   她一直都知道,太后对安王的溺爱并非带着好意,甚至是她,也是顺着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对安王百依百顺。   可如今得到的结果,却不是太后想要的那一种。   太后百思不得其解:“是为何会变成了如今这样?”   皇后小心翼翼地说:“依臣妾看,安王似乎也无意争什么,做的也都是对百姓有利的事情,连皇上也点头了,他想出来对这些主意,也都让三皇子得了好处,臣妾听说,安王似乎是支持三皇子的……”   说到这个,皇后还有一些遗憾。   她抚养安王长大,是受了太后的指令,可到底也是费过一些心力,若说是关系好,那也应当是太子与安王的关系最好,怎么就偏偏让三皇子得了好处?安王做了那么多事情,三皇子可是占了不少便宜呢。   从启蒙学堂的时候起,三皇子的声音就越来越高了。   原先三皇子可不起眼,太子的对手也就只有大皇子,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朝中人大多数都在支持大皇子与三皇子,三皇子竟是也和安王一样,不知不觉一下子出了头。   这对太后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三皇子的那些动作,背后都有安王的意思。”太后的眉头皱起,脸上是深深的不满:“安王何时变成了这样?”   是啊,安王又何时这般出色了?   不管安王是否想要争夺皇位,依太后看来,只要安王有一点好,她就不满意。   皇后想了想,说:“或许是因为有了安王妃……”   安王变得越来越好,可不就是在有了安王妃以后?   娶了王妃以后,谁不知道安王把安王妃疼到了心坎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谁说一句安王妃不好,他便第一冲出去与人争论。先前安王妃有喜,更是大加庆祝,慧真大师还给安王妃算过命,是个好的,说不定就旺了安王呢!   为了安王妃,如今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也快出来了,指不定安王就清醒了过来,开始知道上进了。   可皇后也知道,这也是太后不想见到的。   果然,就听太后又不悦地道:“哀家特地送人给安王妃,他又给哀家送了回来,若说是原来的,他不满意也就算了,可哀家这回是送给安王妃,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皇后不敢吭声,垂眉敛目。   殿中安静了许久,她才听到太后缓缓地道:“安王……莫不是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皇后听见自己问:“那依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她还听见太后说:“安王妃,留不得。”   皇后的心猛地提起,又重重落了下来。   她一时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可想想三皇子,再想想因为被废而郁郁寡欢的前太子,她又听见自己应了一声。   ……   自打太后送了一回嬷嬷以后,宫中的人对安王府的态度忽然热切了起来。   楚斐紧张不已,凡是宫中送来的东西,要么退了回去,不能退回去的,也让人处理了,没有一样敢让宁暖经手。原先是宁暖不爱出门,如今却是他不敢让宁暖出门了,连侍卫每日巡逻王府的次数都变多了,生怕会有什么意外。   至于有人邀请宁暖出门,楚斐也一应推了,只说王妃身子不便,谁也不见,甚至连皇后相邀,楚斐都亲自进宫去推拒了她的邀请。   离宁暖生产的日子越近,楚斐就越紧张。   他甚至还让人去问了慧真大师,问问宁暖的死劫过去了没有,慧真大师传回来的话可不算是好,惹得楚斐更是忧心忡忡,每日对着宁暖的肚子叹气。   宁暖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头又是紧张,又是无奈,还有几分好笑。   “王爷这个样子,反倒是让我紧张起来了。”   楚斐的心都提了起来:“那你可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宁暖无奈:“是王爷太紧张了,依王爷的意思,每日都有女医来给我诊脉,一日要看三回,早上中午晚上都不落下,就连每日的膳食也是经过好几次检查,身旁伺候的人也都是熟悉的,王爷都恨不得万事亲力亲为了,王爷还担心做什么?”   楚斐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一日不生,我就要多担心一日他。”他叹气道:“小心一些,准是没错的,谁知道太后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哪怕是我已经将府中仔细盘查过,将可疑的人全都赶出了王府,可我心里头还是放心不下。大和尚也说了,你有一个死劫,万一……呸呸呸,你可不会有什么万一。”   宁暖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太医也说了,说是我这胎正,到时候也好生的很。”   说起这个,楚斐就很担心了。   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旁边走一圈,就算是没了人为的暗害,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晃了晃脑袋,连忙将自己的想法赶了出去。   楚斐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忧郁地道:“别的事情,本王都能替你来,可唯独生孩子一事,却是想替你做了也不行。”   “……”   宁暖忍不住多看了他们王爷几眼。   他们王爷莫不是坏了脑袋,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想出来了?   不论如何说,安王府的紧张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   在这样的紧张之中,倒是也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出海的船在外头果然有了收获,得了传书回来,说是船在海山航行了很久以后,终于到了岸,竟然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国家,那儿所有东西都稀罕的很。巨船出发时,也带上了他们的东西,反倒是很受欢迎,那儿流通的也是金银,他们带出去的东西,也换了不少金银回来。   尽管没找到楚斐想要的金矿,可他也知道此事不是想要就能做到的,因而也不算是太过失望。不说其他,光那些稀罕的东西带回来,也能换回来不少银子了,这可是个长期的买卖。   巨船在外头载了满满一船的东西往回开了,只是回来也得费不少时间。   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楚斐又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知道有一整船的货物在等着自己以后,他仿佛是见到无数银票长着翅膀朝自己飞来,一下子又忽然恢复了原先挥金如土的习惯。   他出了几次门,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带着许多东西,要么是给宁暖的,要么就是没出生的小世子的,将屋子里填得珠光宝气,肉眼可见之处,到处都是华贵的镶满了珍珠宝石的东西。宁暖刚开始还头疼不已,后来见得多了,竟然也渐渐习惯,偶尔薛明玉或者江云兰来看她,反倒是个个都一副被晃花了眼的模样。   楚斐满心满眼就只有宁暖和没出生的孩子,一时连外头的事情也不顾了,偶尔三皇子来寻他,他再出出主意,早朝也是再也没上过,更是许久没出现在百姓们的眼中。   百姓们还纳闷不已,却见安王府闭门谢客,而京城里头的事情一件多过一件,安王不出现,外头谈论安王的话却是少了。   这反而却如了太后的意。   哪怕是外头传出了对于自己名声不好的话,楚斐也懒得理会,只管待在府中,守着宁暖生产。   他在府中备足了女医,还有守卫的侍卫,连暗卫也藏在暗处待命,更是搜集了许多珍稀药材来等着救命,万万事俱备,只欠宁暖发动了。   宁暖发动的日子,还是在某天下午。   她照往常一样,躺在躺椅上,拿着一本书在看,这书也是慧真大师送过来的,是一本孤本,宁暖从未看过,看的正是入迷。而楚斐就守在她的旁边,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放着一盘葡萄,小心翼翼地给葡萄剥皮,剥好以后,再送到她的嘴边。   宁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看向了他。   “王爷今日没有事情?”   “我早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楚斐说着,便忍不住朝她的肚子看去。如今宁暖小腹已经高高隆起,大夫也说了,就是在近几日临盆,可却是久等也等不来。楚斐紧张不已,早早便将能处理的事情全都处理完,不能处理的也推到了一边,他心里头放心不下,只等着宁暖生完了再处理。   “这葡萄合不合你的胃口?”楚斐尝了一口,顿时被酸倒了牙。“这么酸的葡萄,你也能吃得下口?”   “当初明玉也是这样的。”宁暖忍不住笑:“我那时候也惊讶,这么酸的东西,明玉竟然也吃得下,可如今我却也吃的高兴,明玉前些日子还给我送了不少酸话梅过来,我尝着也很合胃口。”   提到这个,楚斐便觉得牙更疼了。   他见宁暖吃的高兴,自己也偷偷尝了一颗,才咬了一口,便觉得自己的牙没了知觉,偏偏宁暖还吃得津津有味,好似不是同一种酸话梅一样。   楚斐又高兴起来:“先前薛明玉就生了个儿子,之前他抱到王府里来,我也看了一眼,倒是可人疼的很。”   宁暖摸摸肚子,又问:“若不是个小世子,王爷就不高兴了?”   “哪里会,若是个和你一样的姑娘,我疼她还来不及呢。”楚斐顿了顿,又肯定地道:“但这回,一定是个小世子。”   谁让宁暖上辈子就生了个小世子呢!   虽然这辈子怀的日子不一样了,可事事都按照上辈子的路来,这辈子宁暖肚子里怀的,也肯定是个世子。   因着这样,楚斐准备起东西的时候,也全都是给男孩的。   他说起来还有些遗憾:“若是个龙凤胎就好了……”   这样他又有了世子,又有了女儿,阿暖以后也不用再受第二回 苦。   宁暖摸着肚子,正要笑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伸手拉住了楚斐的手。   楚斐忽然被她拉住,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顿时纳闷道:“阿暖,怎么了?”   宁暖冷静地吩咐道:“香桃,扶我去床上,王爷出去,顺便将女医叫来,对了,别忘了稳婆。”   楚斐:“……啊?”   宁暖说:“我要生了。”   楚斐:“……”   楚斐:!!!   楚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脑子空白了一瞬,下一瞬,便已经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他的动作太过禁锢行,甚至一下子踢到了椅子腿,把他绊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了地上。楚斐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稳住了身体,他手忙脚乱地帮着香桃将宁暖扶到了床上,又想起宁暖方才交代的事情,一下子又如炸毛猫一般蹿了出去。   “快来人!王妃要生了!” 第160章   当初薛明玉生产的时候,宁暖就站在外头。   那时候她听着薛明玉在里头的惨叫,把自己吓了一跳,后来想想还有些后怕,如今轮到了自己,可也总算是感受到了薛明玉当时受过的苦。   楚斐站在卧房外头,听着里面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他用力攥着汪全的手,力道大到让汪全都面色扭曲,可他浑然不觉,连着他自己也是脸色惨白。   上辈子在屋子外头站了一回,这辈子又站了一回,屋里头还没有结果,楚斐就已经先被吓没了半条命。   他招招手,让人端了一把椅子过来,自己扶着扶着坐了下来,还没有缓过气,一抬眼,看着丫鬟从屋中端出来一盆盆血水,他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差点昏了过去。   楚斐用力咬住舌尖,才能让自己勉强维持住清醒。   他转过头,想要忽视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可却是如何也忽略不了,因而他也只能脸色苍白的问汪全:“周围的人手都安排好了?”   “回王爷,都安排好了。”汪全说:“若是有人想要做什么,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不但是王府里的侍卫,就连暗处也藏了人,谁也别想对王妃做什么。”   楚斐心中一松,又问:“里头的人也安排好了?”   汪全应道:“都安排好了,屋子里的都是王妃身边的人,不会出差错的。”   楚斐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的屋门,想起慧真大师说过的,宁暖的死劫,忽地又开始担心了起来,也不知道这死劫过去了没有。   “慧真大师呢?”他问:“怎么没见到慧真大师?”   汪全无语:“王爷,慧真大师在云山寺中,您可没请慧真大师到府中来。”   楚斐盯着屋门,又问:“怎么还没生出来?”   汪全更无语了,他甩了甩手,给旁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人顶上去。眼看着楚斐又用力抓起人的手,汪全才说;“王妃发动也才不过一刻钟,寻常人也没有生得那么快的。”   “真的?”   “真的。”   楚斐这才勉强定下了心。   他等了一会儿,见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丫鬟从里头走了出来,他连忙站起来,追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回王爷,王妃情况大好。”小丫鬟脆生生地道:“是女医吩咐奴婢去厨房端参汤来。”   楚斐又坐了回去,焦躁不安地等着。   眼见着小丫鬟端回来了参汤,屋门又吱呀一声关上,楚斐呆坐了一会儿,又吩咐道:“去把库房中拿上好的人参出来备着。”   汪全得了令,连忙跑了。   可楚斐心中更慌。   他甩开了侍卫的手,抓着自己的,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是上辈子的心理阴影在,又或许是慧真大师提过一句宁暖的死劫,他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甚至还隐隐有种预感,也许宁暖就是在生产时出事。   可王府里头他早已经清扫过,留下来的都是可靠的人,周围也已经布置好了侍卫和暗卫,若是有人想要捣乱,就能立刻抓住,就连产房里,那些女医和丫鬟也都是平时用惯了的,哪里会出错呢?   楚斐苦思冥想,眉头却跳得越来越快。   屋子里。   宁暖只觉得痛楚一阵高过一阵,旁边的女医抓着她的手,不停地喊着让她用力,宁暖也不知道痛了多久,好像比一辈子都长,只觉得自己一般神魂都没了,只能本能地顺着女医的话用着力。   “王妃,来喝一口参汤吧。”   宁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转头朝着说话的丫鬟看去,那是她身边平时跟着的丫鬟,手中端着一个碗,里头的参汤汩汩冒着热气,宁暖撑起身体,探头过去,正要喝一口,她的唇碰到碗边,身下传来一阵剧痛,一下子摧毁了她的理智,让她刚撑起来的力一下子泄完,又【偏头倒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这波痛楚过去,宁暖才想起参汤的事情。   她转过头,小丫鬟还站在一旁,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看清那碗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小丫鬟端着碗的手,好像也有些颤抖。   屋子里,所有人都焦急不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全部人都在等待期盼着她肚子里的生命的诞生,也没有人注意到其他有什么不对。   可宁暖注意到了。   她看到那个小丫鬟端着参汤的手有些颤抖,脸色有些白,眼神有些慌,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这个小丫鬟年龄还小,也许是这样,所以才藏不住事,她也许也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情,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发觉她的不对劲。   小丫鬟用力抓着碗,指尖用力到发白,也许是紧张,碗中的参汤也在小幅度地晃荡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将参汤端到宁暖的面前,小声地道:“王妃,喝一口参汤吧。”   女医将参汤接了过去,打算喂给宁暖。   宁暖的眼睛盯着那碗参汤,她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抓,可剧痛传来,她下意识地顺着另一个女医的话用力,伸出去的手无意识的乱挥了一下,好似碰到了什么,却是身下一松,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香桃惊喜的声音。   “王妃,生了!”   屋子里传来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同时还有瓷碗落地破碎的清脆声音,楚斐霍地站了起来,急忙走了过去。   他抿紧了唇,脸色有些苍白,等屋门一开,连香桃怀中抱着的襁褓也来不及看,便立刻问道:“阿暖呢?阿暖没事吧?”   香桃张口,正要说点什么,屋子里已经传来了宁暖虚弱的声音:“来人,把她抓起来。”   楚斐面色大变,也不过屋子里是不是刚生产完,还满是血腥气,他推开香桃,连忙闯了进去。   方才蹲着参汤进去的小丫鬟已经是仓惶跪到了地上,周遭其他人虽有些不明白,可也听令将人抓了起来。   “阿暖!”楚斐急忙叫了一声。   宁暖转过头来,唇色苍白,精神却很好,她勉强弯起唇对楚斐笑了笑,然后便指着那个小丫鬟道:“王爷将这人带下去,好好审问,她有些古怪。”   闻言,楚斐立刻凶狠地朝着小丫鬟看了过去。   小丫鬟跪在地上,怕得身体都在簌簌发抖,听见这话,更是险些就要晕过去,吓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很快就被人押了下去。   楚斐急忙走到床边,关切地抓紧了宁暖的手:“阿暖,你觉得怎么样?”   宁暖看了女医一眼,女医连忙道:“王妃这胎正,生得极为顺利。”   “王妃没出事吧?”   “只要好生休养就是。”   楚斐这才长舒了一口。   “王爷。”宁暖拉了拉他:“王爷还是快些出去吧,这儿脏,王爷可别在这儿多待。”   “哪里会,你才刚生完,受了那么大的苦头,我在外头就担心着,你连陪也不让我陪?”   宁暖不由得苦笑:“孩子呢?”   楚斐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连宁暖生了个什么也没见,一着急便直接冲进来了。   宁暖推了他一把,“王爷快去看看孩子。”   楚斐应了一声,这才又听话的出去了 。   香桃方才抱着孩子出去,还想和他们王爷说一下喜讯,谁知道她的话都还没说出口,他们王爷就跑没了人影,连香桃也懵了。   好在王府里头还有个稳重的管事,听说王妃生产,管事也就等在外头,香桃抱着孩子出来,他便立刻凑到了跟前。   “王妃生了?”   香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王妃生了个小世子呢!”   管事打开襁褓看了一眼,顿时笑眯起了眼睛,下人们早就备齐了,他们王爷没空理会小世子,可下人们动作却是不慢,等楚斐再从屋中出来时,儿子也已经换了一身襁褓,被洗得香喷喷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孩子才刚生出来,眼睛紧闭,楚斐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软软的,嫩嫩的,触感好似也和上辈子一样。   小世子不像宁暖,和他比较像,楚斐看着,好像上辈子的那个孩子也和眼前这个孩子重合了一般。他看着,眼眶有些热,一下子没忍住,两行清泪滚滚落下,一下子便打湿了襁褓。   “王爷?”汪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王爷您……”   “本王无事。”楚斐擦了一下眼睛,也舍不得放下孩子,回头便问道:“王妃呢?”   “王妃已经睡着了。”香桃说。   楚斐点头:“那等她醒了,我再告诉她这个消息。”   屋子里已经被下人收拾过,点上了熏香,将屋子里的血腥味冲散掉。楚斐抱着孩子走了进去,宁暖已经睡着了,面容疲惫,睡着时也紧紧攥着被子。   他将孩子放到宁暖的旁边,自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   仿佛自重生回来以后,他就从来没有这般圆满过。   ……   等宁暖再醒来时,过来的客人也都走了。   她睡着时,楚斐已经派人将这个消息通知了所有人,不只是宁家众人,连薛明玉也来了,此时众人也不管安王府与宁家面上到底合不合,连宁朗都拉着杨真过来了。   所有人都见过了小世子,宁朗还有些愤愤,不甘心为何自己的小侄子长得与宁暖不像。   等宁暖睡醒时,天色已黑,安王府热闹了过后,府中已经安静了下来。她转过头,便看见孩子躺在自己身边,而楚斐也坐在床边,撑着脑袋打瞌睡。   宁暖一动,他便立刻醒了过来,朝宁暖看来。   “阿暖?你醒了?”楚斐惊喜:“你可总算是醒了。”   “什么时候了?”宁暖问。   “已经是夜里了。”楚斐说:“我让人送些吃食过来,你睡了一天,应该已经饿了。”   宁暖点了点头。   担心她醒来时会饿,厨房里一直备着东西,一听传膳,便立刻送了过来,碗壁都是滚烫的。   宁暖不方便动,楚斐便一勺一勺喂给了她,喂完了,又帮她擦了擦嘴巴,动作小心翼翼的,仿若是珍宝。   宁暖刚睡醒,倒是清醒的很,她可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小世子也已经睡着了,乖巧地躺在她的怀中,不哭也不闹。   “孩子和王爷长得像,以后模样也定会像王爷一般俊俏。”宁暖笑道。   楚斐应了一声:“若是像你就更好了。”   “像王爷更好。”   楚斐也不与她争论这个,又说起了白日里的事情。   “你让我抓的那个小丫鬟,已经问出来了。”楚斐说:“她受了人的威胁,在参汤里下了药,若是你喝了,定会出现意外,指不定就会大出血。”   宁暖并不意外:“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楚斐点了点头。   他派人将王府里所有人的底细都查探过,哪里知道太后竟然能将他的人收买。那个小丫鬟年岁轻,身家清白,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家中还有父母兄长,太后派人将她的父母兄长抓住,威胁了一番,小丫鬟便被吓得六神无主,只听她的吩咐行事。   她在宁暖屋子里已经伺候了很久,平常也不会被怀疑,也许太后就是看中了这个,才找到了空子。   说起这个,楚斐话中就有无限后悔。   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他还以为自己做了完全的准备,什么都顾上了,却还是忽略了这个,当时阿暖在生产,连产房中的女医都没都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同,若不是阿暖机敏,恐怕如今已经着了太后的道。   楚斐抓紧了她的手,心中却又生出无限的庆幸。   幸好,幸好阿暖察觉了……   “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宁暖问他。   楚斐张了张口,却是又道:“阿暖,此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你只要好好养着身体,女医说了,女人生产就是要掏空身体,你得把身体养好了,等你出了月子,我再带你去一趟云山寺,让大和尚看看。”   宁暖点了点头。   她道:“王爷累了一天,也快去歇息吧。”   “我不累。”楚斐说:“我就在这儿陪你。”   “王爷去休息吧,等明日起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楚斐面上有几分犹豫,也是被她给说动了。   他这才退让:“我就在你屋中休息。”   宁暖没有拒绝。   楚斐又将孩子抱了过去,放入提前让工匠准备好的婴儿床中,他叫人进来,在旁边支了一张小床,动作轻轻的,也不敢惊扰宁暖,下人们弄好之后,又很很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楚斐躺下没多久,与宁暖说了一会儿家常,竟是迷迷瞪瞪,很快便睡着了。   临睡着之前那,他也没忍住嘀咕:“以后不能再生了……”   宁暖心中觉得好笑,却也顺着他的话应下。这种事情,她向来是不会和楚斐争的。   第二日,楚斐醒的比宁暖还要早些。   他动作轻轻的,生怕吵醒宁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又让人将孩子抱走,生怕等会儿孩子醒来后,也会将宁暖吵醒。然后他让暗卫守在旁边,下人们守在外头,仔细小心注意着宁暖与孩子的安危,这才出了府。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先去了一趟宫中,打算亲自去和太后说这个好消息。   太后一早就醒了,昨日她听人汇报说是事情失败了以后,便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她上了年纪以后,睡觉的时间也少了,想睡也睡不安稳,昨日一闭上眼睛,仿佛就看见淑太妃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又是濡慕地叫她姑母,又是怨恨她为何要害死她。   太后醒醒睡睡,反复做了好几个噩梦,清早精神也有些不济,听说楚斐进宫来请安,也是一副兴致恹恹的模样。   可她也没有让人走,而是让人将楚斐放了进来。   楚斐进了殿中,先给她请了安,才和她说了这个消息:“王妃给儿臣生了个儿子,儿臣打算立这个孩子做世子。”   太后面容困倦:“那就依你说的做吧。”   “母后就不问问这个孩子的情况吗?”楚斐问。   太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   楚斐又说:“昨日王府之中事情多,儿臣却是忘了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后,母后该不会怪儿臣吧?”   “哀家哪会这般不讲情理。”太后说:“只是安王近日可的确是鲜少进宫来看哀家了,莫不是有了王妃,便将哀家给忘了吧?”   “母后说笑了。”楚斐笑道:“儿臣哪里是这样的人。”   太后:“你记着哀家就好。”   “母后就不问问儿臣,昨日除了王妃生产之外,还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闻言,眸光一动,困倦也一扫而空,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楚斐垂着眼,声音低沉,也听不出喜怒:“昨日王妃生产时,竟然有一个丫鬟故意在参汤之中下了红花,若不是王妃机敏,恐怕如今儿臣就见不到王妃了。”   太后沉默了片刻,道:“那孩子是个有福之人。”   “是啊,若不是王妃机敏,恐怕儿臣才刚得了个儿子,就得承受失去王妃的痛苦。”楚斐吸了吸鼻子,声音之中似乎多了几分沙哑:“若是王妃有什么不好,儿臣也恨不得随她一起去了,想来当初父皇驾崩,儿臣的母妃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   太后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   楚斐说:“儿臣动了这样的念头,可想想才刚出生的孩子,到底还是舍不得,儿臣也实在是羞愧,觉得心中对不起王妃。可若是儿臣也走了,安王府就只留下这孩子一人,若是将他交给其他人抚养,儿臣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   楚斐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她:“如今儿臣想起母妃,也实在是不明白,母妃究竟是个多狠心的人,才舍得将尚在起那个包之中的孩儿抛下,就随着父皇去了呢。”   太后眼眸深沉,看着她一言不发。   殿中安静了许久,太后才道:“安王此次进宫来找哀家,似乎也不止是为了告诉哀家这个好消息……”   “儿臣的确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想要问问母后。”   太后道:“你说来听听。”   楚斐问她:“从儿臣幼时起,就常常有宫人提起,说是母妃与父皇伉俪情深,甚至连父皇驾崩时,母妃一时悲拗难忍,也随着父皇去了。”   “正是如此。”   “母后也常常与儿臣说,父皇只喜欢母妃一人。”   “的确如此。”   “可儿臣也实在是不明白。”楚斐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母妃与母后年岁差了许多,儿臣与皇兄的年岁也差了太多,母后才是与父皇相伴了半生的人……原先儿臣不明白,如今就更不明白了淑太妃与先皇伉俪情深,太后娘娘您当真是半点也不介意吗?”   “……”   太后数着佛珠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   宁暖觉得躺着无聊,便让香桃去书房里抽了一本书出来。   等到了手里,她才发现,香桃拿来的书里头竟然还夹了淑太妃的日记,也许是先前王爷翻阅这些日记时,不小心夹了进去,后来就忘记拿出来了。   宁暖早就听楚斐提起过这个日记,如今看到,心中也难免好奇。   她在心中对淑太妃说了一声冒犯,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将日记翻了开来。   ……   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在楚斐进来之前,太后就已经因为困乏而将宫人赶了出去,如今还留在殿里的,就只有她平日里的贴身嬷嬷。   还是太后先忍不住,开口道;“安王问哀家这种事情,难道是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倒是没有。”楚斐说:“只是我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何要骗我。”   太后眼皮跳了跳。   楚斐:“既然太后娘娘心中是嫉妒淑太妃,为何又偏偏还要违心称道,既然太后娘娘不喜欢我,为何还要违心装出一个母子情深?”   “……”   “我那时也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儿,不论太后想要做什么,都无人会察觉,可为何到现在又忍不住了,要对我的孩儿出手?”   “……”   “今日我出门时,却是抓到了一个刺客,那刺客意图行刺我儿,只是他的计划却没有成功,已经被王府侍卫抓住。”楚斐:“还有那个意图暗害王妃的丫鬟,也是因为家人受了威胁,才大胆做出这种事情。”   “……”太后沉声道:“安王是在怀疑哀家?”   “那当然不敢。”楚斐说:“太后娘娘对我是一片慈母之心,关心我还来不及,哪里会害我呢?”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可听他的语气,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串子,手背青筋绷起,可面上仍然是十分镇定。   她早有猜测,猜想安王对她的态度变了,先前几次试探,也早已经肯定了她的想法。可她却是没有想到,安王竟然这样大胆,连半点也不掩饰,就直接来与她对峙。   这是要和她对着干了?   太后盛怒,又怒极反笑,竟是直接大笑了出来。   她当初就不应该犹豫,反而让这个孩子留了下来,这么些年来,回回见到都觉得心中气堵,可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安王还没有长成之前,幼时便已经展露出了不凡,这孩子天资聪慧,与皇帝的几个皇子一块儿在上书房学习,不论是什么课程,都能将其他皇子远远甩开一大截。她刻意溺爱这个孩子,引导他成了个京城内外都知名的纨绔王爷,到如今,这孩子竟是又自己走回了正道。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太后也想不明白。   明明原先一直好好的,大家提起安王,都说他是个纨绔,是个无能的废柴王爷,无人知道他有多聪慧,能力有多出众,她几次也生出过处理掉这孩子的念头,后来又想起,能让安王给其他几位皇子帮忙,这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事情果然如同她想的那样发展 。   朝中内外都知道,安王办事无能,不管皇上给他什么差事,他都办不好。有些是替几位皇子顶了锅,有些则是实在棘手,便让他出面,按安王一直孝顺,也听她和皇帝的话,不论她和皇帝说什么,从来都不会怀疑。   可如今到底还是变了。   补助银,启蒙学堂,曲州赈灾,如今又提出了一个居养院。   她自然能看的出来,这孩子是大慈大贤之人,若是他的计划成功实施,那定是能造福天下百姓。如今皇帝的几个皇子都长成了,太子原先还算是出色,可如今已经被废,大皇子鲁莽,三皇子也是被安王操纵,哪怕是她处心积虑,这孩子仍然长得优秀。   太后恍惚还想起了几十年前。   先皇年纪已经不算是轻,他后宫之中的所有皇子都已经长成,本来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是她,是她自己,亲自将淑太妃招进了宫里头来。   楚斐出生时,先皇大喜,直夸这孩子未来能继承他的聪慧。   那个时候,如今的皇帝已经做了太子,在朝中有了威信,先皇一向稳重,早已经太子看做了未来的储君培养,是她,也是她自己,认为先皇那时的称赞对太子造成了威胁,才决定下手。   先皇对她十分信任,淑太妃似乎察觉了什么,可又哪里能敌得过她这个掌管后宫几十年了的人。   可如今看来,却是被先皇说中了,楚斐当真继承了先皇的聪慧,不论是他的兄弟,还是他的子侄,都没有一人能比得过他。   他做出来的事情,不管是拿出来哪一件,都值得旁人在史书上留下姓名。   太后竟是还笑出了眼泪来。   晌久,她才停了下来,擦干净了眼旁的泪水,道:“你是何时察觉的?”   “不算是早。”楚斐说。   也的确是不早,上辈子,直到临死之前,他才明白了这件事情,明白太后和皇帝对自己并非是他想象中的温情。   楚斐又说:“也不算是晚。”   如今他已经重生而来,还有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如今他们的命运都已经改变,就连阿暖,也安然度过了死劫,他也做好了准备,不会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太后说:“也的确是不算晚,竟然你瞒了这么久,连我也没有察觉。”   “有些事情,装的多了,您也就大意了。”   太后从来不拿真心待他,又如何能发现他的变化?   他一直将太后当做是生母来看待,从小到大,一直濡慕着太后,太后见的多了,自然也放松了警惕。   本来就不是真心换来的,一件事情能装几十年,还能装一辈子不成?   太后说:“难怪,我说你怎么会忽然支持老三,看来他也是被你骗了。”   楚斐微微一笑:“三皇子也如我当年一样好骗。”   可他当年是个孩子,三皇子却是已经成人了。   太后摇了摇头,又觉得困乏了。   “你走吧。”太后说:“往后都不要来了。”   “太后娘娘就这样放过我吗?”楚斐问她:“若是如今太后娘娘想要对我出手,只管将那些藏在暗地里的人手叫来,哪怕是叫来宫中侍卫,我也走不出去。”   太后冷冷地道:“你还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   楚斐这次倒不多话了,麻溜地滚了。   他这次进宫,与太后说了这么多,也是与太后彻底撕破了脸。太后定然会将此事告诉皇帝,往后他也不能再过安生的日子,两人一定会对他出手,明着暗着一块儿来。   他本来还可以再忍耐一会儿,等到了几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时,再得渔翁之利。   可他忍不了了 。   太后几次三番对安王府出手,如今又对阿暖和孩子出手,若不是阿暖机敏逃了过去,还不知道会如何。从重生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做准备,如今朝中不少官员都是他的人,在百姓之中,他也很有威望,他比那几个皇子还要出众,既然忍着也躲不了那两人的针对,那他为何还要忍?   他就是要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   ……   楚斐回到王府时,宁暖也将淑太妃的日记翻完了。   她还在日记里知晓,原来他们王爷的名字,也是淑太妃亲自取得。   可惜淑太妃去得早,那时候他们王爷也还不知事,连淑太妃都不认得,淑太妃甚至也还没来得及多看他们王爷几眼,便匆匆去了。   等再见到楚斐时,宁暖的心中也有几分复杂。   “阿暖,怎么了,见到我是这般模样?”楚斐打趣道:“莫不是醒来时没有见到我,心里头一直在想着我吧?”   宁暖摇了摇头,道:“我倒是一直忘了问王爷一件事情。”   “什么?”   “王爷是否给孩子取好名字了?”   楚斐一愣。   宁暖提醒他:“先前是王爷说,此事王爷要亲自来做,我才没有插手,王爷莫不是将此事给忘了吧?”   楚斐:“……”   宁暖:“王爷?”   楚斐当即火急火燎地跳了起来,急匆匆地往书房里跑。   “阿暖!你等等我!我晚上再来答复你!”   宁暖:“……”   这回轮到宁暖无语了。   楚斐虽是将此事揽了过来,刚开始的时候,倒是也的确因此而为难了一段时间。可后来他太过紧张宁暖的安危,每日都只惦记着宁暖,再后来,竟是将这事情给忘了。   如今被宁暖提醒,他才猛然间发现,自己还的确没有给孩子取名字!   这事情可就大发了!   楚斐在书房里头翻了好久的书,无论是怎么翻,却还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名字来,他一边翻着,一边又在后悔,为何上辈子给孩子取名时,已经是翻遍了无数典籍,取出了最好的名字,以至于如今却是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出来。   他自然不能将上辈子取得那个名字用到现在。   上辈子他的孩子死了,甚至连皇室玉牒都没有上,哪怕那是他五十个日夜翻阅典籍翻出来的,楚斐也觉得那个名字不好。   这辈子,他一定要取出一个更好的!   他这一取,就取了好几天。   还不等小世子的名字取出来,楚斐又收到了一个新的消息。   仍然是从海上来的。   原来,海上巨船载着满船货物回来时,路上不慎遭遇了暴风雨,迷失了航向,等风雨停下来时,他们上了一个无人的小岛。   在那个小岛上,所有船员休息了片刻,可就在那里,船上特地带去的,对土质十分有研究的人探查过后,竟是当真在那个小岛上找到了楚斐日思夜想的矿脉!   还是个金矿!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斐整个人都傻了。   他也就是想想,怎么还当真成了呢?   等他缓过神来以后,便立刻跑去找了宁暖,亲了她一大口,又抱起自己的孩子,也在孩子嫩嫩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阿暖,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宁暖纳闷不已,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哪里会没关系呢?   按着信中说的,算算日子,巨船登陆小岛的那一天,还正是宁暖生产的日子!   那一日,宁暖不但给他添了个儿子,还给他添了一整个岛的金矿!   楚斐快要乐疯了。   当晚,他更是激动的睡不着觉,也不敢打扰宁暖休息,自己在书房里,连夜制定了无数的计划,每回觉得疲倦时,又捧起那封信看看,看到上面的矿脉二字,更是双眼放光,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满是动力。   阿暖是他的福星!儿子也是他的福星!   楚斐哪里知道,小世子与这个矿脉的缘分也不止这点。   当他手底下的人偷偷摸摸开采了那个岛上的金矿,载着满船金子回来时,正值这个孩子的抓周礼。   那时候请了不少人过来,桌上摆了无数东西,就连宁暖也拿了一本藏书过去,只有楚斐这个当爹,却是从自己的私房之中拿出了一个大金元宝,放到了桌上,金灿灿的,很是显眼。   所有人都很是无语,宁彦亭更是瞪圆了眼睛,气得胡子都快要翘起来,若不是碍着场合不对,又有宁朗等人拦着,恐怕都要暴打楚斐一顿。   谁知道小世子在桌上爬了一圈,最后却是抱着那个大金元宝不撒手,让无数人都跌了眼。   唯独楚斐更是高兴,直呼这孩子有眼光,再想起自己的金矿,当场便将孩子抱起来亲了好几口,瞧着这个孩子,笑眯眯,仿佛也是在瞧一个金娃娃。   可这也是后话。   好在距离船回来还有一段日子,等楚斐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便已经到了孩子满月的时候。   因着与太后撕破了脸,太后和皇帝的态度很是冷淡,只派了人过来走了流程,赏赐也简陋的人,让外人猜测纷纷,不知道为何一向备受太后和皇上宠爱的安王会忽然失了圣宠。   楚斐可不在意这个。   他大发请帖,将所有熟知的人都邀请了过来,更是大摆流水席,邀请整个京城的百姓来祝贺,就如同当初刚得知宁暖有了身孕时一样,张扬又毫不收敛。   有了上回的事情,旁人可没有觉得不对,更是连说他铺张浪费的人也没了。   上回安王是怎么说的?他的隐疾好不容易痊愈,是老天爷赐给了他这个孩子,如今这个孩子好不容易顺利降世,若他们是安王,也定是高兴的很!   满月宴上,宁府众人又来了。   小世子比上回他们见到的时候更长开了一些,当真是和楚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他被楚斐抱在怀中时,一大一小两人,一看就是对亲父子。   江云兰见着了宁暖,才知道小世子的名字竟然才刚刚定下没多久,还是昨日才新鲜出炉,还热乎着呢。   江云兰很是无语:“先前明玉有了身孕时,祝寒山可是早早就取好了名字,提前了好些日子,怎么轮到了安王……我从前怎么不知道,安王竟然这般不着调?”   宁暖憋笑道:“王爷能取出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娘就别笑话他了。”   宁朗也拉着楚斐嘀嘀咕咕:“这个名字,和我上回听到的不一样啊?”   “从前那个不吉利。”楚斐说:“现在这个好。”   宁朗:“……”   楚斐取了个什么名字呢?   他翻遍了整个书房的藏书,查阅了所有的古籍典故,最后取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叫做楚安。   是要祝愿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命运多舛,经历了两世轮回,对这个孩子,楚斐的期待也并没有那么高,只要他能平安长大,不论是否聪慧,是否能做出什么成就,他都不在意,只要能平安,楚斐就满足了。   宁暖早就答应了,将取名的权利交给他,自然也是任由着他来,直到这名字写到了玉牒上,都没有说半句不好的话。   楚斐也更是高兴。   但愿他所重视的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就是他唯一的心愿了。 第161章   楚斐给楚安请立了世子,等楚安满月过后,宁暖也出了月子,反倒是变得更加忙碌了。   只因着这满月过完,就又到了新年。   今年日子特殊,安王府刚添了个小世子,王爷王妃都高兴的很,楚斐大手一挥,王府库房里的银钱哗啦啦流出去,非但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还让人在城外支了粥棚,锅里白粥米粒粘稠,要持续一个月。   而宁暖也要给各个交好的人准备年礼,按照楚斐的意思,就连安济堂中那些坐诊的大夫们,也要送年礼去。   一出月子,宁暖就忙得脚不沾地,好在还有王府管事帮忙,倒也不算太过辛苦。今年有许多好事,楚斐出手也阔绰的很,惦记着还在路上的金矿,给王府下人发月钱的时候,更是直接多发了几倍,说是庆祝过年,又要庆祝小世子的出生。   整个王府上下喜气洋洋,不只是主人家高兴,就连拿了数倍月钱的下人们也高兴。   等到了宫中年宴,楚斐特地给儿子穿上了一身红艳又喜庆的衣裳,打扮得好似年画中的童子,他带着楚安和宁暖,得意地去宫中赴宴,打算让所有人都看看自己的儿子。   楚安出生时,他已经与太后说开了,宫中的人向来会看眼色,见先前太后和皇帝态度冷淡,因而也对待安王也没有先前那般热切,几位皇子坐在一块儿,只有三皇子频频投来视线。因着儿子的缘故,楚斐已经很久没有与他见过面了,三皇子隐隐听说了什么,却也无法和他求证。   楚斐给三皇子递了一个眼色,才让三皇子定下了心。   旁人不搭理他们,他们乐得自在,宁暖与女眷们坐在一块儿,几位皇子妃都看皇后的脸色,见皇后对宁暖的态度也十分冷淡,例如大皇子妃之流,也有意无意地拿话刺宁暖,可也却都被宁暖面不改色地拐弯抹角怼了回去。   过了年宴,守岁完,又热热闹闹过完了年,在楚斐日思夜想中,出海的那艘巨船可总算是到了岸。   他没有声张,甚至也没有让人将东西带到京城里头,只放在江南售卖。江南地区多富庶,那些从海外带回来的稀罕物件,可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物以稀为贵,这些从未在市场上出现过的东西果然大受欢迎,不论楚斐将价格叫得多高,都有的是人挥着银票来买。   而跟着巨船一块儿出海的暗卫也偷偷回了京城。   他将那个金矿的消息呈给了楚斐,还带回来了一块开采出来的金子。楚斐看过,那金子成色极好。   “那岛上当真有一整个岛的金矿?”楚斐指着金子道:“全都是这样的?”   “回王爷,正是,那岛上的金矿从未被人开采过,大多都是属下带回来的这种。”   “那个岛的位置,你们都记住了?”   “回王爷,都记住了,属下还留了人在那岛上。”暗卫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交到了他的手中:“这是船上船员绘制的海图,只要按着这张海图走,就能找到那个岛。”   楚斐大喜,连说了好几声好。   “你回去,多带些人过去,守在那个岛上,小心别被其他人占了。”楚斐在书房中来回走了两圈,又说:“动作小心一些,别让人察觉。”   “王爷放心,在旁人看来,我们只是一艘商船,属下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什么。”   楚斐这才满意。   有了金矿,有哪里是一艘船就够的,他找宁暖要了王府的账,从公账上拿出了不少银子,派人去买木料,打算多造几艘船,弄个船队出来。剩下的,则又让人去雇人,带到岛上去训练,日后也直接留在岛上,一半护着岛,一半则是为他开采矿脉。前面好说,后面却是个麻烦,为了保密,他必须得找那些身家清白,毫无牵挂的人,哪怕是有家人留在这儿也不行。   好在先前曲州出了水患,有不少人失去了家人,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还有先前尧城动乱,也死了不少人。楚斐手底下的人去曲州和尧城走了一圈,沿路也找了不少,很快便载着满满一船人离开,重新去了那个岛上。   为了个金矿,王府账目上的银子一下子见了底,好在还有先前从海外带回来的稀罕物品,那些东西在江南地区卖出去以后,又有大笔银子回到了账上,缓解了燃眉之急。   楚斐坐在一旁看宁暖拨算盘,不停地感叹:“这银子可当真是不经花啊。”   “我看王爷是一点也不慌。”宁暖含笑道。   “那是,还有一整座岛的金矿等着本王,本王慌什么?”说起这个,楚斐又自得了起来:“阿暖,暂且委屈你一段日子,等下回船回来了,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往后你可就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宁暖摇头失笑,仔细对好了账目,合上账本,便又去找楚安。   楚斐连忙跟上,还忍不住怨念,自从有了小世子以后,宁暖的一半注意力都落到了小世子的身上,可就没从前那样在意他了,惹得楚斐吃味不已,刚开始的激动过去,后又偷偷摸摸戳了好几回小世子嫩嫩的脸蛋出气。   “对了。”楚斐忽然道:“我们还得再去见见大和尚,让他再给你算算命数,还有世子,也得让他看看。”   宁暖没有不答应的。   慧真大师就在云山寺中,两人备了厚礼,带上楚安,便坐着马车去了云山寺。   这回去和上回去,楚斐的心情截然不同,上回他心里头充满了对宁暖的担忧,可如今却又不一样了,宁暖生了孩子,左手搂着自己的王妃,右手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想到宁暖的死劫已经过去,楚斐便神清气爽。   他们这回去见慧真大师,也是要和慧真大师确认一番罢了。   到了云山寺,慧真大师早就在等着他们了,照旧是住进了山上的院子里,楚斐也不着急,先安顿好了,休息过后,第二日才去寻慧真大师他。   慧真大师的院子里空落落的,只有一个小沙弥在扫着院中的落叶。   楚斐牵着宁暖,抱着孩子进去,慧真大师正坐在桌前下棋,见他们来了,才放下了棋子。   “大和尚,快来看看。”楚斐热情地将孩子抱了过去:“你一直在山上,我请你下山你也不肯,小世子出生这么久以来,你也还没见过,来看看,是不是和本王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   慧真大师微哂,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佛牌。   楚斐眼睛一亮,不等他说什么,便立刻道:“这是给楚安的?”   宁暖红着脸拉了拉他,示意他注意一些。   好在慧真大师也不介意他是否丢脸,点了点头,将佛牌交给楚斐,任由楚斐把佛牌给楚安带上。   “王爷这回来找贫僧,也是为了王妃吧?”慧真大师对着宁暖微微笑了一下,道:“王爷放心,王爷心中惦记的事情,已经如王爷期待的那般,消散无踪了。”   “阿暖的死劫当真过了?”楚斐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那真是太好了!”   这回轮到宁暖纳闷了:“死劫?什么死劫?”   楚斐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未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仿佛是感觉到一束热烈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楚斐浑身一僵,一时不敢转头去看宁暖。   宁暖幽幽地道:“王爷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   “阿暖……”楚斐张了张口,迟缓地朝着慧真大师看去,却见慧真大师又重新拿起了一枚白子,状似认真地在思索面前的棋局。他欲哭无泪,只得挣扎道:“阿暖,等回去以后,我再和你好好说……”   宁暖应了一声,声音听出喜怒,却让楚斐头皮发麻。   正好这时,他怀中的楚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小腿一蹬,忽然哇哇大哭了出来。楚斐长舒一口气,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抱着楚安起身往外头走:“兴许是饿了,我带它去为喂点东西。”   他跑得飞快,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宁暖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转过头来时,却见慧真大师已经放下了棋子。   宁暖一愣,明白了过来:“大师也有事情要与我说?”   慧真大师颔首。   宁暖也不禁坐直了身体,正襟危坐,紧张地看着他:“大师想要说的,是王爷的事情?”   慧真大师点了点头。   “大师特地等王爷走了才和我说,难道此事对王爷不利?”宁暖猜测:“难道大师又看出了什么?”   “上回王爷带王妃来寻贫僧,是要贫僧看看王妃的命数。”慧真大师说:“贫僧看出来,王妃命中有一死劫,而今已安然度过,王妃大可以放心。”   宁暖点了点头,又想起楚斐,心顿时提了起来:“大师特地和我说,难道是王爷他……”   慧真大师颔首道:“贫僧上回见到王爷时,王爷还不是如今这般。如今王妃身上的死劫破了,看王爷身上,也有一个死劫。”   宁暖一时无言。   她心中想:这死劫难不成也有什么伙伴不成,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好似是为了上回那个报仇来了。   可她也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她稍稍一想,很快便明白过来,这死劫是由何而来。   “大师的意思是……”宁暖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道:“是那两人……”   慧真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却是默认的意思。   宁暖沉默。   宫中两人想要楚斐的命,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早就已经清楚了。   他们王爷很早就开始做打算,可上回来时,命数却和现在不同,这其中的变化,想来想去,也是因为他们王爷上回进宫,已经和太后皇上说开了,如今太后皇上与他们王爷的关系不好,太后先前还派人暗害她,那么想要害他们王爷,也再正常不过。   “大师特地将此事告诉我,那王爷的死劫,是否有避过的方法?”宁暖着急地问道。   慧真大师摇了摇头:“王妃是知道的。”   宁暖一滞,又冷静了下来。   想来也是,想要他们王爷的命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若是想要违抗他们,更改这个命数,那也就只有一种办法……   只有造反。   若是他们王爷能登上那个位置,那到时候,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已经是他们王爷的手下败将,无法再对王爷做什么。   宁暖深吸了一口气,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多谢大师提醒。”她说:“我定会提醒王爷,让他小心注意一些,若是王爷渡过了此次死劫,我定会前来向大师道谢,为大师……”   宁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慧真大师摇了摇头,她连忙停住了话头。   “大师?”   慧真大师道:“王妃不必为贫僧做什么,只要王爷能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那佛祖也会高兴的。”   宁暖顿了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楚斐提出来的计划,如今也只开了一个安济堂。那安济堂开到现在,虽然投入了不少银子,可也帮了不少人,有安济堂免费治病,可给百姓们解决了不少烦恼,如今百姓之中,但凡任何人提起安济堂,都是满口称赞,没有说一句不好的。   可他们王爷的目的也不仅仅如此。   他们王爷还想要帮全天下的人,让所有人不用担心年老,不用担心生病,甚至也不用担心死后,若是他们王爷想要做的事情当真办成了,那才是造福天底下所有的百姓。   宁暖重重点了点头,应道:“王爷是信守承诺之人,说过的事情,也定然会做到的。”   慧真大师哂笑。   宁暖又想起来,信守承诺的安王几次三番瞒了她,每回答应了,后来却还是不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宁暖:“……”   等楚斐觉得她差不多消气了,喂饱楚安以后,又兴致冲冲地抱着楚安回来,谁知一踏进门,又对上了宁暖幽幽的眼神……   楚斐:“……”   他抱着楚安转了个圈,忙不迭地滚了。   等回到了院中,挥退了所有下人,宁暖才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楚斐叫苦不迭,连忙求饶:“阿暖,轻些,轻些,我等会儿还要见人,若是让汪全他们见到了,我这做王爷的,可不就威严无存了?”   宁暖恨恨地道:“王爷先前答应了我什么?”   楚斐理亏在前,只得喏喏道歉。   “王爷几次和我保证,这事不过三,王爷食言也不止三回了。”宁暖说:“上回见到慧真大师时,王爷就知道了死劫的事情,为何要将此事瞒着我,若是王爷将此事告诉我了,我也能再多小心一些。”   “这不是已经安然度过了。”楚斐含糊道:“虽然我没有将此事告诉你,可也没有瞒着你,我早就说了,太后会加害于你,你生产前最后那段日子里,你也是小心翼翼的,和我一起提防,也不算是瞒着。”   宁暖手上用了力,他顿时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你可别和你娘学了。”楚斐苦不堪言:“我先前还见到你娘教训你哥哥,就是这样揪他耳朵,阿暖,你一向对我好,怎么偏偏和你娘学会了这招?阿暖你瞧瞧,我的耳朵是不是红了?好阿暖,你松手,我什么都告诉你。”   宁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不忍心,松开了手。   见楚斐的耳朵被自己揪的通红,她又心疼了起来,关切地道:“王爷,真的很疼吗?”   楚斐揉了揉耳朵,又笑嘻嘻地摇头:“阿暖无论如何对我,我都不疼。”   他说着,又凑到了宁暖的身边,讨好地道:“我先前没有和你说,也是担心你,都说有了身子的人心思重,我怕你知道这件事情,心里头也会担心,你若是想得多了,心里头不舒坦,对孩子也不好。既然已经知道太后会出手,又何必知晓这件事情,你说是不是?我可一直在小心着,不会让你出事的。”   宁暖叹气:“若不是王爷说漏嘴,我也不知道,原来竟是这般凶险。”   “如今已经过去了。”楚斐又高兴起来:“你也见了大和尚了,他亲口说了,往后你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定会平平安安的,可不用再担心了。”、   宁暖幽幽地道:“可不是嘛,往后要担心的,就是王爷了。”   “我?”楚斐不解:“我怎么了?”   “慧真大师说……”宁暖刚张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连忙闭上了嘴巴:“我不和王爷说。”   楚斐更加纳闷:“什么事情不能与我说?还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宁暖幽幽地道:“只准王爷把事情瞒着我,就不准我瞒着王爷?”   “……”   楚斐哪里敢说不准。   他理亏在先,根本不敢反驳宁暖的话,如今哪怕是心里头再好奇,也得将心里头的好奇咽回到了肚子里。   只是他心里头惦记着,第二日一早,又去找了慧真大师,可总算是从慧真大师口中将话问了出来。   宁暖仍旧是理直气壮。   “王爷想要造反,太后与皇上都已经盯上了王爷,若是王爷不成功,那也就只有死路一条,王爷知道的,不管王爷要不要做那件事情,太后与皇上都不会放过王爷,那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楚斐:“……”   这竟是直接拿他昨日的话来堵他了。   楚斐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得憋着气咽了回去。   在云山寺待了许多天,直到京城里头送来了信,两人才总算是带着孩子回了京城。   马车刚停下,王府里就急匆匆跑出了人来,管事到马车前,隔着车帘便道:“王爷,三皇子来了。”   “老三?”楚斐挑了挑眉毛:“他来做什么?”   “想来是有急事要和王爷商量。”宁暖将楚安抱了过来,对他道:“王爷快去找三皇子吧,我带着孩子去一趟宁家,这么多日没见着,我娘想来也是想世子想的紧。”   楚斐应了一声,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让人将马车上东西卸下,马车朝着宁府的方向驶了过去。   到了宁府,就连江云兰也在忙着。   宁暖带着孩子进去的时候,她正瘫着账本算账,见宁暖来了,连忙朝着她招了招手:“阿暖,你过来,快来帮娘看看,这些银子够不够?”   “银子?什么银子?”宁暖纳闷不已。   江云兰吃惊:“难道你还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宁暖更加不解:“娘,是京城里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云兰叹了一声,将账本合上,给她解释:“还不是那安济堂的事情。”   “安济堂?那不是好好的?”   “可不是好好的嘛,你也见过,每日去的百姓不少,那儿看病不用诊金,有些治病的药材也是免费送,多少百姓都因着这高兴呐。可问题就出在这儿,旁的医馆看病拿药,全都要银子,医馆也是靠银子才能运转,可安济堂没有营生,从开业以来,就一直是国库贴钱。”江云兰拿着算盘给她算账:“哪怕是大夫们不要诊金,那些药材也不是什么稀罕药材,可每日来看病的人这么多,积少成多,光药材就是一笔大开销,一直都是国库在贴钱,因而有一些人看不过眼了。”   宁暖明白了。   哪怕安济堂是为百姓造福的好事,可却一直没有进账,反过来还要贴出不少,时间长了,哪怕是皇上,都会觉得不满。   安济堂不像启蒙学堂,启蒙学堂可一直都是安王府自己出银子,没有向别人伸过手,补助银也是,好在安王府家大业大,他们王爷也惯会搂钱,也能承担的起。   可补助银也不是月月都给,启蒙学堂只要付了夫子们的月钱,旁的也不怎么花钱,可安济堂却不一样,尽管里头的都是一些便宜的药材,可要免费送给百姓们,每日送出去不少,可买药材,也是要银子呢。   想来三皇子来找,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此事当初是被三皇子揽了过去,如今出了问题,也是三皇子压力最大,此事又是安王提出来的,他可不就得来找安王了?   “阿暖,你来之前,我还想着,要给安济堂捐一笔银子过去。”江云兰说:“虽说不能做些什么,可好歹也缓了燃眉之急。”   “可也不能全靠捐银子。”宁暖说:“捐再多的银子,也都有花完了的那一天,安济堂先要一直开着,就得一直要银子,全京城有那么多人,按王爷的意思,以后也得将安济堂开出京城去,哪能捐的过来。”   江云兰更加忧愁:“那应当怎么做?”   宁暖想了想,说:“王爷应该会有办法的。”   三皇子找上门来,也的确是为了这件事情。   早在开安济堂的时候,楚斐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有人说出不满。   “是大皇子提出来的。”三皇子说:“皇叔,你也知道,户部如今是他在管,安济堂一直在亏空,他抓着这个把柄,趁机想要将安济堂关掉,也想要连累我,安济堂若是做不成,那百姓们定然会埋怨我,我因着皇叔而得来的威信,恐怕是全都要没了。”   不怕没有,就怕有了再失去。   不只是三皇子,百姓们也是如此。   若是安济堂没有开过,百姓们不曾踏进去过,没尝过安济堂的好,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可如今不一样了,所有百姓都去过了安济堂,都尝到了甜头,如今正是热切的时候,若是忽然将安济堂关掉,别的不说,百姓们定然会失望。   若是时间久了,指不定还要埋怨,为何给了希望又忽然拿走。   三皇子是主事的人,岂不是正好成了被百姓们埋怨的源头?   更别说朝中上下,其他官员会如何看他。安济堂开了又倒,最后什么好也没捞着,反而让国库赔了一大笔银子,若是要说起来,那就是三皇子和安王的不对了。   三皇子心中着急,一听说安王会回来,便立刻来找他拿主意。   “你说是老大提出来的?”楚斐追问:“当真是他?”   “是他,就在早朝时,我亲眼见着他提出来了此事。”三皇子恼怒地道:“这安济堂要开,定然是要亏本的,皇叔先前提出来此事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既然连父皇都下了命令推行,他难道还会不清楚,皇叔,依我看,他分明是怀恨在心,故意来找我的麻烦。”   “那其他大人,还有皇上,又是什么态度?”   “此事说来更气人,大皇子提出来以后,竟然还有不少人附和。”三皇子说:“都是站在老大那边的,也有一些中立的官员,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赞同。”   “那皇上呢?”   “父皇……”说起这个,三皇子又犹豫了起来:“我瞧着父皇,好似当真是被劝动了……”   楚斐一时无言。   他心中明白了,或许大皇子提出异议,那些中立的官员赞同,或许也是得了皇帝的嘱咐。   他当初提出这件事情时,皇帝分明也是赞同的,如今忽然变脸,那就是要和他翻脸了。   楚斐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发难。若是安济堂一事失败,不但是三皇子,就连他也讨不了什么好,他就是提出此事的人,哪怕是原先他已经在百姓之中有了不少好名声,也会因为此事,让百姓们全都忘得干净。   若是安济堂一事失败了,以后想要再重新办起,那也是难上加难。   “决不能让安济堂就这样关门。”楚斐说:“无论如何,定要想出办法来。”   三皇子连忙问道:“皇叔,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楚斐陷入了沉思。   不只是江云兰,京城之中,也有不少人都有着捐银子的打算。   虽说有许多人站了出来,为大皇子说话,可也有许多人也站在安王的这边,诸如兵部尚书薛功礼等人,也是全心全意为百姓打算,也期望着楚斐所说的事情能成功。   等下一回早朝时,大皇子再提起来这回事情,三皇子站出来辩驳时,不但楚斐站了出来,也有不少人都站了出来。   皇帝眸色深沉,目光扫过殿上众人,不少官员都提出要捐款,他沉默了许久,才道:“那就再试试吧。”   这是退步的意思了。   楚斐长舒了一口气,又和三皇子赶紧为安济堂奔波。   有了大家齐心协力捐出来的银子,倒是暂时缓解了不少压力,可安济堂的问题仍然存在,因而很快,安济堂外头便贴出了公告,说明药材要开始收银子了。   尽管是买药要花钱了,可要花的银钱也不多,不但远低于成本,更是只要其他医馆一半的价钱。百姓们早就听说了安济堂也许会关门的事情,众人人心惶惶,看见了这则告示,反倒是定下了心,因而也并没有表达什么不满。   除此之外,安济堂外头也挂了一个捐款箱。   捐款全凭意愿,并不强求,得来的所有善款也全都会用到安济堂里,而捐款箱旁也贴出了一张大纸,上面写了这回捐款的世家的姓名。百姓们见状,也是纷纷感谢,若是有人在京城里头有铺子的,生意也一时好了不少。   至于那个捐款箱,一日过去,甚至也得了不少善款,过路百姓哪怕是再穷,一想到安济堂日后会关门,自己连看病都找不着地方,也纷纷出了银子。大家多多少少也是进过安济堂的,也占了好处,哪有看着安济堂就此关门的道理,你一个铜板,我一个铜板,一日下来,竟是得了不少。   楚斐还命人在安济堂内留出了一面墙,让人将得来的善款数目和安济堂的开支全都誊抄了上去,让所有人都能看的清楚。   除此之外,他也在京郊留了一块地,用来种植药材,等这地里的药材成熟以后,便能供给安济堂,也省了不少药材的开支。   种种措施应对下来,等事情全都办完,再呈到皇帝面前,就连皇帝也沉默了下来。   他心情很是复杂。   太后自然也和他说了安王的事情,安王的年纪比他小了一轮,先皇忽然宠爱淑太妃时,他已经做了太子,就算是楚斐出生,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只是后来见幼年的楚斐逐渐展露自己的才能时,他才终于和太后站到了一块。   毕竟淑太妃是被太后逼死,哪怕是安王幼时就被太后带到身边养大,知晓自己生母的死因以后,也会是一个隐患。因而太后有意养废楚斐,他也没有露出半点反对,甚至也赞同此事。   谁知道当初的担忧竟然真的成了真,如今安王开始怀疑,竟也开始和他的几位皇子一同看上了他的位置。   甚至是,被太后有意养废的安王,隔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废柴王爷,还是展露了自己的才能。   皇帝心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嫉妒。   先皇与太后相敬如宾,虽说没有什么感情,却也十分敬重太后,自他出生时起,他就被当做储君培养,先皇对他十分严厉,偶尔才能流露父子温情,直到楚斐出生,彼时他虽然已经成了太子,甚至皇后也产下了他的孩子,可见到先皇对待楚斐小心翼翼爱护珍重的模样,却也忍不住心中酸涩。   或许太后对淑太妃出手时,他默不作声,也是因为这个。   到如今,楚斐也如先皇当初说的那般,是个聪慧之人。   他提出的安济院,甚至还有居养院,都是泽福万民的事。若是当真办成了,于他来说,也是史书上值得记录的一笔。   可一想到此事是楚斐提出来,皇帝心中就别扭的很。   先前楚斐还没有与太后说开,他也能蒙着自己的眼,只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还夸了他几句,可后来安王世子出生,再看看自己的几个皇子,太子被废,大皇子鲁莽,三皇子还被安王掌控在手心,其他皇子更是个个都扶不起来,看来看去,竟是原先最不入眼的安王最为出色,他心中也是复杂。   “父皇?”三皇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儿臣与皇叔想出了不少主意,不只是儿臣和皇叔,百姓们也不想要安济堂关掉,如今大家捐出来的银钱,尚能支撑安济堂运转,或许也不用国库贴补,等地里头的药材成熟了,也能维持安济堂的开支。父皇不如再多考虑一番,这关掉安济堂……实在是……”   皇帝疲惫地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三皇子连忙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御书房安静的落针可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听到皇帝叹了一声,道:“那就再试试吧。”   三皇子喜不自胜,连忙跪下谢恩。   他谢完恩,正要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小心地朝皇帝看去:“父皇,儿臣有一事情不明白。”   皇帝睁开眼睛,朝他看来:“说来听听。”   “安王他……”三皇子咕咚吞咽了一下,将原先想要问的话咽下,又转而道:“安王向儿臣示好,儿臣究竟……”他说着,一下子又没了声音。   他想问的是,如今皇帝已经明确表示出不喜安王,他还要不要再接受安王的示好。   在他们所有兄弟中,都有一个约定成俗的习惯,那便是有了什么祸事,都可以往安王身上推,安王身上有什么好的,也可以毫不担忧的拿过来。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后和皇帝明面上对安王十分宠溺,可背地里,无论是出了何事,也只会站在他们这边。与其说是习惯,倒不如说,是太后与皇帝暗示他们这么做。   先前安王示好,也帮了他不少忙,三皇子满意不已,可如今皇帝忽然变了态度,就让三皇子有些手足无措。   皇帝沉默地看着他,看得三皇子冷汗直流,他连忙跪了下来,正要解释,又听上方的人道:“若是你有本事接下,那就接下试试。”   三皇子登时长舒了一口气。   听这意思,他父皇的意思,岂不就是要让他继续利用安王?   三皇子心头大喜,连忙谢了恩,匆匆退了出去。   御书房的门关上,殿中又恢复了寂静。   晌久,皇帝才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这么多儿子,可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安王。   这样好的主义,他的几位皇子却是一个也没有能想出来的。   甚至于,还有一个蠢货,被安王玩转于手心之中,还毫无所觉,沾沾自喜。   若是……若是他有顺着先皇的意思,好好善待那个孩子的话,或许他也能成为一个辅佐皇帝的贤王吧。   可如今,想再多也晚了。   ……   好不容易解决了安济堂的事情,楚斐心情大好,甚至连看到小楚安粘着宁暖的时候,也不会觉得不满了。   他伸手戳了戳小楚安嫩嫩的脸蛋,在小楚安挥手驱赶时,一把抓住了他的小手,再看看小世子软乎乎的笑脸,更是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宁暖也说:“小世子和王爷长得像,或许王爷小时候,便是这个样子的。”   楚斐顿时哼哼:“本王与他定然不同。”   “哪里不同?”   楚斐戳了戳小楚安的脸蛋,只看着孩子流了满下巴口水,一下子又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本王这般聪明,哪里会像他这般,瞧着就蠢。”楚斐洋洋得意:“他也就只遗传了本王俊俏的面容,可本王聪慧的脑袋,却是半点也没有遗传过去。”   宁暖:“……”   宁暖幽幽地看他:“王爷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楚斐:“……”   他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不但自己是小楚安的爹,他的阿暖也是小楚安的娘。   楚斐登时冷汗直流。   宁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王爷的意思,难道世子的蠢样,是像了我?”   “当然不是。”楚斐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是……”   “是?”   他哎呀一声,隔着襁褓拍了一下小世子,怒斥道:“他当真是半点也不会长,平白生了个好脸蛋,竟是连我和阿暖半点聪慧也没有遗传到,本王怎会有这般蠢笨的世子!”   宁暖:“……”   尚在襁褓中的小世子蹬了蹬腿,呸了他一脸口水。 第162章   安济堂的事情过后,大皇子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因着安济堂的事情,大皇子与三皇子已经站到了对立的位置上,朝中如今分成了三派,一派是站在大皇子身后,一派是站在三皇子身后,还有一派保持中立,太子被废以后,支持他的人也没了声音,只剩下小部分人还在坚持,却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所有人都知道,安王是站在三皇子的身后,而安王府已经与宁家决裂,宁家的公子宁朗却是经常与杨真在一块儿出现,至于杨真,却是大皇子手底下的人。   哪怕是小楚安出生以后,宁家人往安王府跑了好几回,可安济堂的事情过去以后,宁家与安王府的关系又夏重新变僵,连宁朗也不能再来王府看自己的小外甥。   为此宁朗怨念不已,偷偷默默给宁暖写信,还让宁暖抱着小世子回宁家,让他多看两眼。   只可惜,他这番计划才刚准备开始实施,就终止在了给宁暖写信这一步。宁暖收到信时,楚斐就在旁边,一眼便看见了他寄来的信中的内容,还不等宁暖看完,楚斐便哼了一声,将信抢了过去。   “想要儿子,他自己和杨真去生一个就是,来打本王儿子的主意做什么?”楚斐哼哼:“本王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宝贝都来不及呢,哪能分给他看?”   宁暖哭笑不得:“王爷……”   “本王可没说错。”楚斐将小楚安抱起,亲昵地在孩子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理直气壮地道:“要是让孩子跟着他一起待久了,变得像是他这样了怎么办?本王的孩子,定然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哪能和他相像?”   宁暖不由得道:“我哥哥怎么了?”   “他……”楚斐话顿了顿,连忙改口:“他连书都读不好,难道以后还想要让咱们孩子变成这样?”   宁暖当然不想,她也无奈的很。要她来说,她的哥哥自然也没有楚斐说的那么差,虽说是不爱读书,可其他却还是好的,到了楚斐的口中,怎么就落得个一文不值了?   楚斐抓起毛笔,提笔刷刷写了回信,又让暗卫给宁朗送了过去。   宁朗在家中盼着,没盼到宁暖带着楚安回来,却只等到了楚斐送过去的信,顿时把他气得够呛,偏偏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去找杨真抱怨。   楚斐有了一段清闲日子。   安济堂有了善款以后,就走上了正轨,巨船已经重新出海,等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当他和太后皇帝说开以后,皇帝也不再将事情交给他,试图要将他挤出朝堂。   楚斐乐得清闲,恨不得天天在家中逗儿子,每日天一早,用过了早膳以后,也不管楚安是不是还在睡着,就要不由分说地将他抱起,带着他在王府花园里溜一圈,等遛完弯,哪怕是楚安睡得再沉,此时也醒了过来,然后楚斐才将他送到奶娘那儿喂奶。   过了年,天气转热,小楚安也换上了轻薄的衣裳,那是楚斐亲自帮他挑的,让绣娘特地做了与自己一样的款式,用金线绣了图案,还有宝石镶嵌,瞧着便是富贵逼人。   宁暖怀孕时的担忧终于成了真,当她看到那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打扮,哪怕是走到了人群里也显眼的很,好似恨不得招摇到让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偏偏楚斐得意不已,还十分满意。   宁暖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抱着楚安出门,想想至少还有暗卫跟着,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这下可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安王最是疼爱小世子不过,连出门都要抱着,走到哪里都不愿意撒手,那小世子也和安王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亲父子,想来未来也会长得如同安王这般俊俏,到时候,说不准全京城女子的心魂都要被小世子勾走。   薛明玉再来找宁暖时,说起这件事情,也不由得道:“可惜我没生个女儿。”   宁暖笑她:“先前世子还未出生时,你还说饿,要让他和清儿定个娃娃亲。”   “可惜他们没有缘分。”薛明玉叹气:“清儿生个男孩子,世子也是男孩,想来以后也就只能做兄弟了,好在他们年龄相近,等以后世子念书了,也可以让清儿做他的伴读。”   “祝大人是状元,让清儿做世子的伴读,倒是委屈清儿了。”   薛明玉抿唇笑道:“安王还说,世子继承了他聪明才智,若是世子当真有安王这般聪慧,那夫君是个状元,也比不过他。”   宁暖失笑。   且不说那是楚斐随口胡言,哪怕是真的,楚安如今连话也不会说,如何能看出什么聪明才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斐说得多了的缘故,非但他这样想,连着宁家众人也是这样想。用江云兰的话来说,世子至少是宁暖的孩子,宁暖这个当娘的差不到哪里去,世子自然也是一样。宁彦亭更是送来了不少启蒙的书来,也不管如今的世子能不能拿的住书,只因着教出了宁朗这个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又将希望放到了楚安的身上,期待着能再出一个状元。   甚至连楚斐也有些着魔,每日夜里头,在楚安睡着之前,也拿着四书五经坐在他的小床旁边念,念得自己都昏昏欲睡,口口声声说是要早些启蒙。   宁暖很是无奈,观察了一会儿,见他只是念书,其他什么也不做,也就由他去了。   到了春天时,天气就越来越热了。   宁暖也换上了春衫,偶尔走到外头,在太阳底下待得久了,也觉得热得慌,也许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楚安忽然发起热来。   仍然是楚斐发觉的,他如往常一样在用过早膳之后将楚安抱起来,可小世子却满脸潮红,浑身滚烫,眼睛紧闭,小手攥成了拳头,表情十分痛苦,楚斐顿时就慌了。   他高喊着将府中的太医叫了过来,连宁暖也闻声而来,寻到了这边。   “出了什么事了?!”宁暖惊慌地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发热了?”   “许是因着天气太热,小世子穿多了的缘故。”太医看过以后,思忖了一番,才道:“世子年幼,也不宜用药,用布巾擦擦身子,再看看,若是不发热了,那就无事了。”   平日里照顾世子的丫鬟与乳母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会遭受责罚。   楚斐头疼不已,瞧着这些人胆战心惊的模样,更是觉得烦躁。他摆了摆手,将人挥退,又心疼地凑到了婴儿床面前,担心地看着楚安。   “找了这么多人看着,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好。”楚斐咬牙切齿地道:“若非是我今日去得早,这些蠢奴才,竟然一直也没察觉。”   宁暖也微微蹙起眉头:“王府里头就只有一个世子,他们怎么敢如此怠慢,小世子发热的突然,太医说是穿得多了,可世子的乳母也是寻了有经验的人,丫鬟们时时照看,哪会发热的这般突然?”   楚斐心神不宁:“先按着太医说的做了,再看看。”   宁暖也忍耐住,与楚斐一块儿担忧地陪在楚安身边。   他们按照太医的吩咐,擦拭楚安的身体,可过了一日,发热的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是更加严重了。   楚斐与宁暖更加焦急,又将太医请过来,可太医仔细检查,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眼见着小世子满脸痛苦,宁暖瞧着,心也疼得一抽一抽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这样?”楚斐的视线扫过众人,屋子里的丫鬟哗啦啦跪了一地。   “王爷,奴婢真的不知道。”   “小世子昨日夜里还好好的。”   “今儿早上,奴婢也看了一眼,小世子还冲着奴婢笑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可谁也说不出究竟来。   楚斐头疼欲裂,让所有人都停下,自己一个一个盘问了过去。   最后才有小楚安的贴身乳母道:“奴婢今早上来给世子喂奶,世子一早就醒了,那个时候可看不出什么问题,正如方才那丫头说的,还会冲着人笑。奴婢给世子喂完了奶,然后便走了,后来就再也没看见过世子,是听人说世子忽然发热,才急忙赶了回来。”   又有另外一个丫鬟应和:“奶娘给世子喂完奶以后就走了,后来没过多久,王爷就来看世子,后来王爷便说起世子发热,这……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奴婢们也实在是不清楚啊。”   “王爷明鉴,奴婢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世子,不敢怠慢,是当真不知道。”   楚斐沉思一番,忽然朝乳母看了过去。   “你们方才说,世子喝过了奶以后,就忽然发热了?”   乳母一愣,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王爷明察,奴婢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奴婢给世子喂过奶以后就走了,万万不敢对世子做什么,还请王爷明查!”   楚斐挥了挥手,示意太医去给她检查身体。   宁暖不解:“王爷?”   楚斐眉头紧皱,道:“我先前在宫里头听说过一件事情。”   “宫里头?”   “说是曾经有一个皇子被害,是从他的乳母下手。”楚斐说:“给乳母下了毒,等皇子喝奶时,毒也入了小皇子的体内,神不知鬼不觉得,谁也不会察觉出什么来。”   宁暖一愣,不由得也紧张得朝太医看去。   乳母紧张不已,看着太医为自己诊脉,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生怕当真从自己身上发现出什么来。   太医眉头紧皱,把脉了片刻,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包银针,从中抽出一根粗细适中的,插入了乳母的胸口。过了片刻,银针再取出来,果然针尾发黑,已经是中了毒。   乳母当即呆愣在原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当真是自己出了问题。   她扑通跪下,“王爷,王爷,奴婢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是谁想要害世子殿下……”   楚斐眉头紧皱,挥了挥手,示意把人拉下去,等乳母被拉走以后,他才问太医:“这毒好解吗?”   太医点了点头:“王爷放心,知道世子是被下了毒,治起来就容易了。”   楚斐与宁暖这才放下心来。   太医从银针上找到了是哪种毒药,很快就找到了解药。他将解药分成了好几份,只取其中一小份,兑水让下楚安服下,然后才道:“王爷放心,等解药生效了,小世子身上的热度自然就退下来了。”   楚斐点了点头。   等到太医也走了,他才对宁暖道:“是太后。”   他是在宫里头见过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哪里。   楚斐咬牙道:“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又……”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他应当想到的才是。   太后一直将他视作眼中钉,尤其是他与太后说开了以后,太后更是要明着来对付他,只是他这些日子太过得意忘形,竟然将这件事情给忘了,才让太后找到了空子。   神不知鬼不觉给乳母下了毒,或许就是下在乳母平时的饭菜里,毒的分量也不用太高,普通人或许不会发觉,可对于一个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来说,再轻微的分量也能要了他的性命,想来太后打得就是这样的主意。   要不是他忽然想起这个,也想不到要从乳母身上找问题,就连太医也找不出来,他们再焦急,也只会将小楚安的发热当做是正常的事情,等再过几日,或许小楚安就要因此而丢掉性命。   上辈子,他的孩子就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失去了性命。可他却浑然不觉,还以为是自己疏忽大意,自责了许久,只觉得哪怕是入了阴曹地府,也无颜面对阿暖。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又要失去,楚斐便觉得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疼了起来。   他用力攥紧了宁暖的手,扶着小楚安的婴儿床边,咬牙切齿地道:“我定不会放过她……”   宁暖拍了拍他,却也没有说出什么劝阻的话。   太后几次三番对安王府下手,原先是在她生产时,如今又是对小世子下手,更别说王爷暗地里挡了几回,哪怕宁暖是个泥人,都要生出了火气,更别说她本就怀着不满。   宁暖甚至在这时还在庆幸,幸好他们王爷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楚斐抹了一把脸,道:“我去把事情调查清楚,这回又是哪里疏忽了。”   宁暖点了点头。   在小世子身上的热度褪下去以后,楚斐从那个乳母入手,也很快调查出了来龙去脉。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竟然不是太后动手,而是三皇子。   楚斐简直不敢置信,甚至还问了暗卫好几遍,确定是三皇子没错以后,心中除了愤怒之外,竟然还陡然生出了几分怪异的复杂感。   大抵是因为,他一直以为三皇子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三皇子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的不得了,原以为三皇子十分信任他,却不成想,三皇子竟然背着他有了异样的念头,如今竟然还对着他的孩子下手了。   楚斐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后,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从头到尾梳理了一番,才冷静地派人将三皇子请了过来。   三皇子到安王府时,心中还有几分忐忑。   乳母的消息被楚斐封锁了,他如今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只是算算日子,下在乳母身上的毒已经发作,小世子这个时候也已经出了事了。在这个时候,安王将他叫了过来,三皇子也难免也要有几分担心。   他进了安王府大门,被下人带着到了书房,一路上,三皇子都在仔细注意着安王府的动静,当他听路过的丫鬟提起,说是王妃正在为世子的事情担心,顿时心下一松,知道事情成了。   等进了书房,见到了楚斐,他甚至也十分冷静。   “皇叔忽然派人来找侄儿,是为了何事?”三皇子高兴地道:“皇叔不知道,如今安济堂继续开业,百姓之中可是有不少人都在夸我和皇叔呢,前些日子,我还遇到了大皇兄,他见到我的时候,脸色可不好看,多亏了皇叔,才让他吃了一个大亏。”   楚斐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三皇子这才察觉出了异样来,他脸上的激动冷静了一些,又问道:“皇叔特地将侄儿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楚斐伸手:“坐。”   三皇子迟疑地在书房里唯一一个位置坐下。   楚斐也坐着,坐在桌案后面,头微微低着,看不出什么喜怒。   三皇子本能地觉得书房里头的气氛有些不对,他咕咚吞咽了一下,紧张地又叫了一声:“皇叔?”   楚斐嗯了一声。   “皇叔特地叫我过来,却是什么话也不和侄儿说吗?”三皇子问,他顿了顿,又提起小世子的事情:“方才侄儿进来时,听见下人说起,好像是小世子出了什么意外,皇叔?”   楚斐颔首,面上露出了几分忧虑:“世子他忽然发热,太医也看过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办法,我也是正在想着这件事情。”   三皇子连忙关切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化险为夷,皇叔也莫要太过担心,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我倒是好,倒是王妃……”楚斐的话还没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三皇子追问:“皇婶婶如何了?”   他叫得极为亲密,好似当真是关心长辈身体的侄子。   楚斐叹气:“王妃最是关心世子,世子出事以来,她就茶饭不思,日夜陪在世子身边,如今世子还未好,她也已经消瘦了许多。”   三皇子安慰:“皇叔也应当多劝劝皇婶婶,务必要保重身体才是。”   楚斐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也不知道世子的病情何时才能好,世子一日不好,我连睡也睡不安稳。”   三皇子又安慰了他几句。   楚斐说着,忽然又提起来原来在宫里头的事情。“还记得我们以前住在宫中时,后宫之中,妃嫔为了争宠,手段颇多,有些更是直接对着皇子出手,我虽是没受过害,可也看过后宫争宠,连太子都遭过难,你记得没有?”   三皇子没想到他会忽然想起这个,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应了下来,迟疑地道:“好、好像是的……”   楚斐唏嘘:“那时候,你们与我的年岁差不多大,我见着你们病了,看着也心疼的很,还记得你在宫中时,那时候也生过几次病,好险挺了过来。”   三皇子连连应道。   “可那是在后宫之中,我王府里头只有王妃一人,也没有侍妾通房,有谁会对世子出手?”楚斐又皱起眉头,状若思忖。   “……”   三皇子一时没了话。   好半天,楚斐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又满是歉意地道:“你看我,出宫了太久,想起这种事情就没完没了,倒是忘了正事。”   三皇子这才长舒一口气,像是得救了一般,连忙问道:“皇叔特地叫侄儿过来,是有什么正事?”   楚斐提起安济院,拣着安济院的话头,又顺着与他说了一些。三皇子连忙记下,等再出门时,才重新想起安王世子的事情。   他回想起楚斐所说的一切,一时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是不是安王察觉出了什么来。   可怎么会呢,这法子,就连宫中的人都不一定能察觉出什么来,安王如何能发觉?   三皇子摇了摇头,便将此事放到了一边。   他的安王皇叔也实在是太关心小世子了一些,安济院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便彻底将他给忘了,不过也正好,安王看中世子,世子出了事,他若是能帮上忙的话,解决了世子的病情,安王定然会感激他,往后也会再继续支持他。   三皇子想起了自己上回进宫时。   他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时,经过太后提点,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今安王太过看中世子,倒是将他忘到了一边。   他还需要安王给自己出谋划策,可如今安王呢?安王满心满眼就只有世子,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安王对世子有多看中,不管是走到哪里,都带着世子,世子是安王亲子,他这个侄子和亲子比起来,到底是比不过亲儿子的。   太后提醒他,安王有了儿子,或许就要生出不一样的念头了。   这才让他清醒了过来,再回想起来,最近安王对他的确是冷淡了许多。一想到安王要放弃自己,或许还要为了他的世子对自己做什么,三皇子顿时坐不住了。   他也没想要世子的性命,只要世子病上一段时间,等过些日子,安王求助无门时,他再帮着治好世子,安王定然会感激他。他也没想做太过,只要这样就够了,让安王记得他,以后再帮他。   等他以后坐上了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位置,自然会好好弥补安王。   三皇子定下了心,只算着日子,等着去给安王帮忙的那一天。   谁知道过了段日子,还不等他去帮忙,京城里的百姓又见到安王抱着小世子出门遛弯了。   三皇子顿时坐不住了,连忙去了一趟安王府,直到他亲眼见到了生龙活虎的小世子,这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楚斐正在陪小世子玩,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儿子,察觉到他的震惊,头也不抬地道:“让太医看过了,也治好了。本来就只是发热,世子本来就小,也容易生病,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点也不正常!   三皇子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了一番恭喜的话。   他看着全心全意正在陪世子玩的楚斐,想了想,又问道:“皇叔,最近安济堂已经走上了正轨,大皇兄那边可就又在父皇面前立了功,刚得了父皇的夸奖呢,您有没有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楚斐问:“你说的主意是什么主意?”   三皇子眼前一亮,连忙道:“皇叔你看,这安济堂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是否要继续实行……”   若是事情全都办全了,可不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若是当真能办成,父皇也会夸奖他的。   楚斐蹙起眉头,道:“安济堂的事情能解决,也是多亏了京城里各个世家慷慨解囊,还有百姓们的帮助,现在安济堂才刚刚走上正轨,还不稳定,又贸然分心去做别的事情,且不说银子够不够,太过冒进,恐怕也会连累安济堂。”   三皇子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提。   “那皇叔,您看……”   楚斐想了想,说:“你是问我,你还能做什么,能在皇上面前争点脸面,最好能压过老大?”   三皇子点头:“我是什么想法,皇叔果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你说的没错,老大最近的确是十分出彩,我虽然没有出府,也没有上早朝,却也听说了一些。”楚斐沉思一番,说:“既然你要在皇上面前争脸面,那就把皇上吩咐事情办好了,不就行了?”   三皇子苦笑道:“父皇吩咐的差事,我哪里敢不办好,可皇叔你也知道,如今朝中无事,哪里有那么多差事。”   楚斐提醒他:“可不就有一件,就快了。”   三皇子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斐说:“最近日子越来越热,皇上打算修建一处行宫避暑,太后也有这个意思,此事十拿九稳,你若是想要在皇上面前争脸面,就争取将此事揽下。”   三皇子愣住:“修建行宫?如今天气已经变热,转眼就快要入夏,哪怕是如今开始修建,也来不及了。”   “的确如此。”   “那皇叔……”还让他去揽这件差事?   楚斐说:“此事皇上早有想法,只不过是一直没有提,今年国库充盈,皇上才动了这个心思,你只管去活动,你放心,皇上肯定会开口的。”   三皇子半信半疑:“可我从未听父皇提起过。”   楚斐自信道:“你只管等着就是。”   因为上辈子,就有这桩事情。   三皇子满腹狐疑的走了。   他没将此事与任何人说,可暗地里也活动了一番,谁知道过了些日子,竟然还当真从皇帝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   三皇子顿时大喜,连忙将此事揽了过来,大皇子原先还想与他争,可他有活动在先,此事最后也还是被他给揽到了手里。   皇帝要建行宫,户部就要批银子,三皇子要亲自监工,自然得离开京城。三皇子离开时,志得意满,只等着事情办成了以后,好让皇帝夸奖。这行宫是他带人建造,又是皇帝日思夜想的,以后皇帝一想到这个行宫,就会想到他,岂不是每回都知道他的孝心?   谁知,三皇子出发了不过半月,忽然又传来了消息,说是银子被偷了!   顿时满朝上下哗然。   想要建造行宫,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又是皇帝住的地方,正巧国库充盈,户部讨好皇上,也特地批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建造行宫绰绰有余,非但有余,还能多出不少。   可这笔银子,却偏偏被偷了!   三皇子屁滚尿流滚回了京城,头也抬不起来。   皇帝震怒不已,三皇子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面对皇帝的斥责,却是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   “儿臣……儿臣也不知道那笔银子去了哪里。”三皇子哆哆嗦嗦地说:“儿臣已经尽力派人去调查,可那笔银子却还是不见踪影……”   皇帝暴怒道:“照你的意思,那银子还是会自己长腿飞走了不成!?”   三皇子头趴得低低的,说不出半句不对的话。   可事实就是,银子真的不见了。   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换成银票有厚厚一叠,换成银两,更是装满了好几个箱子。这样大一笔银子,三皇子自然也是小心保存,谁知道他刚买好了建造行宫的材料,准备付银子时,往放银子的地方一找,那些银子竟是不翼而飞了!   三皇子派了人去彻查,可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银钱的踪迹。   皇帝震怒,等他回来复命之后,也只给了他五日的时间来寻。三皇子六神无主,寻到了安王府。   楚斐也很是痛心:“我已经告诉了你,只要你将这事情办好了,皇上定然会看重你,可这么好的一件差事,你竟是……竟是……唉!”楚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三皇子慌忙地道:“皇叔,你可一定要帮帮我,皇叔,侄儿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让我如何帮你?”楚斐说:“你弄丢了那么一大笔银子,哪怕是找回来了,皇上也会对你失望,更何况是找不回来。你不止是要和皇上交代,还要和全朝上下的官员们交代,还要和百姓们交代,你弄丢的,可都是从百姓那里收上来的税银,你说说,谁能放过你?”   三皇子更是慌张。   “皇叔……那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吧?”楚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自然是想办法将那笔税银找回来了!”   “可实在是找不到了,皇叔,我已经让人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实在是找不到了!”三皇子欲哭无泪:“若是找不回来了,那我……”   楚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恐怕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三皇子一时仓惶,不知所措。   “现在可不是你能不能找回来的问题了,是你必须得找回来。”楚斐提醒他:“若是你找不回来,可没有办法和所有人交代,不但如此,还有大皇子盯着你,你送上了这么大一个把柄,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若是他此事处理的不好,你恐怕就……”   楚斐摇了摇头。   三皇子更是慌张。   他拉着楚斐,连声求助,可楚斐仍然摇头,还身后拂开了他的手:“此事,我当真帮不了你。”   还整被楚斐说中。   大皇子果然趁机发难,大皇子本来就管着户部,三皇子弄丢了那么大一笔银子,他也能理直气壮地质问说那皇子的责任,大皇子步步威逼,背后还有人给他出主意,果然,五日过去,三皇子还是没有将那笔银子找回来。   三皇子也忽然就倒了。   倒得猝不及防,让所有站在三皇子这边的官员都毫无准备,一时所有人四处寻找求助的办法,试图将自己摘出去,不影响自己的前途。   唯独楚斐,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哪怕是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也没有连累到他的头上,三皇子的倒下,反倒是让他顺理成章将启蒙学堂和安济堂的事情全都接了过来,原先为了拉拢三皇子而分出去的利益,也全都回到了他的手里。   宁暖还纳闷不已:“这么大一笔银子,怎么说丢就丢,一下子就找不到了呢?”   楚斐笑而不语。   等回头,宁暖不在的时候,他便偷偷摸摸往自己儿子的玩具里添了不少宝贝。   楚斐拍拍小世子的襁褓,语重心长地道:“你以后可得听话,千万不要和爹学,多听听你娘的,你看和爹学,也不过是多一些银子,却是整个人没了德性,不值得,是不是?”   小世子在襁褓里蹬了蹬腿,又吐了他满脸口水。   ……   太子被废,三皇子忽然倒台,满朝文武的目光就全都放到了大皇子的身上。   大皇子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他甚至大手笔地将与交好的人全都请了过来,在府中大摆宴席,请所有人吃酒,   宁朗和杨真自然也去了。   席间,大皇子还敬了杨真一杯。   “如果不是杨大人提醒,本王还抓不住这么好的机会,本王还是要多谢杨大人了。”   杨真端起酒杯,遥遥敬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因着给大皇子出了不少主意的缘故,如今杨真已经是大皇子的心腹人物,连带着宁朗,也能有机会蹭进这样重要的宴席。   “大皇子往后要如何打算?”有人问道:“如今太子被废,也没了三皇子的威胁,看遍所有皇子,也就只有大皇子最为出色,想来再过不久,皇上就会立大皇子殿下为太子了。”、   “话不可这么说。”大皇子说:“如今三弟做错了事情,父皇正是生气的时候,我们也应当韬光养晦,谨慎行事,以免惹父皇不快。等父皇气消了,再提此事也不急。”   “我看大皇子殿下还要再注意一个人。”杨真忽然道。   大皇子朝她看来:“杨大人说的是……”   杨真说:“安王。”   “安王?”大皇子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虽然没有开口,可面上透露出来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安王有什么值得威胁的?   杨真提醒:“安王如今已经与先前不同。先前三皇子能与殿下抗衡,可多亏了安王给他出主意,那启蒙学堂,还有那安济堂的事情,可不都是安王的注意,殿下想,就那启蒙学堂,还有安济堂,可是为三皇子挣来了不少民心,如今三皇子失势,可安王身为支持三皇子的人,却是毫发无损,反倒是将启蒙学堂与安济堂都握到了手中。殿下再看,安王该不该提防?”   听她这么一说,大皇子也不禁严肃了起来。   “照你的意思,安王他竟是……”   杨真颔首:“依下官看来,安王也许也并非是想要做一个谋士,而是和殿下一样,也是看准了那个位置。”   安王是皇帝的弟弟,是先皇的儿子,也的确是能够继承皇位。   大皇子原先还在得意,可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半点得意也不剩下,连忙虚心讨教:“那按照杨大人的话,再过不久,安王就要对本王出手了?”   杨真点了点头,严肃道:“从前大家提起安王,可都说安王是个废柴王爷,可如今呢?如今可不一样,所有百姓都在称赞安王,在殿下没有察觉的时候,安王已经收拢了不少民心了。”   大皇子更加严肃,面上也露出了担忧。   杨真还说:“不知道殿下注意没有,原先支持三皇子的那些人,如今可全都开始亲近安王了。而百姓之中,原先所有夸赞三皇子的声音,如今也全都是在夸赞安王。”   大皇子细细一想,果真如此。   他不禁坐直了身体,非但是他,就连在场所有官员,也全都是认真了起来,暗暗回想起安王一举一动,可不就是如杨真所说的那般?   大皇子叹道:“安王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第163章   杨真与宁朗从大皇子府出来以后,宁朗拉了拉她,忍不住道:“这么快就把安王暴露出来了?”   “这也是安王的意思。”杨真冷静地说:“如今朝中只有大皇子一人独大,太子和三皇子都已经让皇上失望,其余皇子也皆不是大皇子的对手,哪怕是让安王再扶起一个人,也敌不过如今羽翼丰满的大皇子,更别说,安王已经忍不住了。”   “啊?”宁朗挠了挠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杨真说:“你以为三皇子出事,是谁的手笔?”   宁朗刚想说,三皇子出事,难道不是因为弄丢了……他才刚想到一半,话还没有说出口,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满脸惊恐地朝着杨真看去:“你……你是说……是说……”   杨真点了点头。   宁朗咂舌:竟然当真是安王做的?!   “可安王不是在支持着三皇子吗?”宁朗不解,“他为何又要对三皇子出手?”   杨真摇了摇头,没有立刻说,而是先拉着他回了宁家。   进了宁家,江云兰也在忙活,见着了他们,便立刻道:“我要去一趟王府,看看阿暖和小世子。”   “去王府?”宁朗忍不住道:“可娘,你就这么过去……”   “小世子先前发热,阿暖也不曾和我说,等小世子病好了,她才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我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还是得亲自去看一趟才行。”江云兰说:“阿暖还是第一次做娘亲,手忙脚乱的,我还是得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宁朗点了点头,看着江云兰走了出去,才转头对杨真道:“你特地拉我回家,是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杨真轻声斥道:“你在外头乱说,也不怕外面人长耳朵?”   宁朗立刻噤声,过了会儿,又忍不住说:“如今到了家里了,你总可以说了?”   杨真点了点头。   她先问道:“你看,安王特地让我们过来帮大皇子,特地与宁家撇开了关系,可他却转而去投靠三皇子,难道你以为安王会这样甘心受三皇子摆布?要知道,就连三皇子,也不是真心信任安王的。”   “可他为何又忽然出手?”宁朗不明白:“他与三皇子不是还合作得好好的?那个安济堂的事情,不就是他提出来,三皇子去做的?”   “是这样。”   “安王忽然对三皇子出手,可真是一点征兆也没有。”宁朗咂舌:“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以为是三皇子自己弄丢了那笔银子,平白让大皇子抓到了把柄……”   他越说越低,到后面,几乎是没声了。   不只是他,朝中大部分的官员也都是这样想。   可没有人怀疑到安王的身上,要知道,所有人都清楚,安王是支持三皇子的,三皇子越好,他也就越好,一荣俱荣,一损……三皇子倒了,安王倒是还好好的。   三皇子揽了建行宫的差事,若是办得好了,定然能在皇帝面前争脸,谁都以为这回三皇子是要出头了,可谁知道……谁知道,偏偏三皇子就把银子弄丢了呢?   就连是大皇子,暗地里诅咒了三皇子许多回,希望他办差事的时候会出什么问题,可什么都说了,唯独也没想到还有把银子弄丢这种事。   “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宁朗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大笔的银子,他也能找得到?”   杨真说:“安王自然有安王的办法。”   安王神通广大,手底下还有一群神出鬼没的暗卫,三皇子虽然是存心利用,可也被骗了过去,真心信任安王,他还想要楚斐给他出主意,自然也不会将事情瞒着他,楚斐存了异心,略施小计,那么大一笔银子,竟也是直接偷走了。   “他偷了那么大笔银子,能藏到哪儿?”宁朗挠头:“只要他一用,就会被发现的吧?”   “那可不一定。”杨真说:“安王藏着没告诉别人的事情还少吗?”   宁朗动作一顿,竟也是没法反驳。   是啊,还真不少呢。   就连青州商队的事情,也就只有他们知道,安王前些日子还从他这里借走了人,把江家旧部全都借走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宁朗如今都和那些人联系不上了。   他沉默了许久,又忽然庆幸道:“幸好,幸好我还没有得罪过他。”   杨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也没有反驳。   宁朗又问:“可好端端的,安王又为什么要翻脸?”   “或许是三皇子得罪了他。”   宁朗不解:“三皇子如何得罪了他?”   “这我哪里能知道。”杨真说:“你要是去问问你妹妹,或许还能知道。”   宁朗没话了。   不用说,宁暖肯定也是不愿意告诉他的。   江云兰去看过了小世子,见小世子已经没什么大恙,这才放心地回了家。   她在桌上时,还在感叹说:“这么多人照顾小世子,竟然也能疏忽,让小世子平白受了病痛,你们可没瞧见,我看阿暖也瘦了一大圈。”   “这生病的又不是阿暖,阿暖怎么会瘦了?”宁朗纳闷:“娘,你莫不是看错人了?”   江云兰瞪了他一眼:“小世子出了事,阿暖这个做娘亲的,自然也放心不下,她心思多,可不就担心瘦了?”   宁朗不敢再插嘴,可心中却还在嘀咕,王府那边的消息可是说了,小世子早上发热,到了夜里头,可就已经好了,统共也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如今又修养了许多天,才告诉他们家,就算是阿暖瘦了不少,还有安王这个心疼人的,早就给阿暖补了回来,哪里能让他娘看出来。   可宁朗也只是在心中想想,也不敢吭声。   ……   有杨真提醒,大皇子的人很快就开始注意安王的动作了。   不注意不得了,一旦开始关注安王,他们果然发现,在百姓之中,无论是哪一个皇子,都不如安王的威望高。   就像是以前所有人都知道,安王是个废柴王爷,什么差事也办不好,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可如今却不一样,也是所有人都知道,安王十分出色,非但有能力,还是个大善人,将所有百姓都放在心上。   补助银,启蒙学堂,还有安济堂,哪一件事不是为了百姓着想?   大皇子一观察,顿时就坐不住了。   他连夜将幕僚们叫来,深究安王的意思。   “安王难道当真看准了龙椅?”   “皇上向来宠爱安王,可如今忽然翻脸,也许正是这个意思。”有一幕僚道:“从前安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对皇上,对大皇子殿下,都没有任何威胁,所以皇上才会如此宠爱一个弟弟。可如今却不一样了,皇上对安王态度十分冷淡,平日里也不招安王进宫,安王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会引来皇上训斥,或许就是因为如此。”   大皇子不由得陷入沉思:“你说的是,最近父皇对安王的态度的确是变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皇子却是最明白不过。   大皇子想起上次年宴,那时所有人都齐聚一堂,平日里,安王也是所有人的焦点,看上回年宴时,有意无意的,太后和皇上连一句话也没有和安王说,连安王也没有往皇上面前凑,若是从表面看来,与受冷落没什么不同,安王分明就是失宠了。   难道也真被说中了?   安王也想争那个位置,却被父皇发现,惹怒了父皇?   也是,尽管皇上宠爱安王,可那宠爱,也只是浮于颜表,他们几个兄弟都知道,要是安王安安分分,皇上也不会和安王翻脸,可如今安王已经有了异心,那也就怪不得失宠了。   大皇子不知道真相如何,觉得自己是猜中了真相。   他又不禁想,哪怕是他们父皇当真宠爱安王又如何,若说是继承皇位,也应当是他们这些父皇的亲儿子来,安王之所以能受宠,也是占了年龄比父皇小了一轮,若是安王与父皇差不多年纪,那时候,父皇说不定就顾不上什么皇家亲情了。   想到这儿,大皇子又忽然精神振奋了起来。   是了,他父皇肯定也不愿意让安王继承皇位。   他父皇的这些儿子里,也就只有他最为出色,太子已经被废,老三也犯了错,他父皇难道还能找别人不成?   既然如此,他父皇肯定也是支持他的!   大皇子顿时激动了起来。   幕僚们也道:“在百姓之中,安王的威望也超过了殿下您,安王既然意图想要和您争,那殿下您也要在百姓之中挣得一些民心,不然,哪怕是殿下您当真赢了,恐怕也……”   若是他当真赢过了安王,安王下场定然也不会好。   百姓们可都受了安王的恩惠,没了安王,不论是补助银,或者安济堂,还有往后安王的那一系列计划都无法实施,若是安王赢了,那自然是好,若是安王输了,这些也不能轻易结束,可没了安王,又该如何运转下去?   大皇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关掉启蒙学堂、安济堂之类的,定然是不现实,可这些却也是安王一个人他撑着,安济堂尚且还有一块药田维持运转,可启蒙学堂不一样,所有开支都是安王一个人出,若是没了安王,可不就得他来出了?   大皇子下意识地便要拒绝。   可要是没了这些,定然也会引起民愤……   大皇子深深皱起眉头,陷入了思索之中。   想要对付安王,显然不是个什么简单的事情。   在他们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安王的爪牙已经渗透进了百姓之中,想要动安王,定然也会引得百姓反对。若是一个两个百姓还好,补助银关系的只是一些书生,启蒙学堂关系的也只是一群孩子,可安济堂呢?   安济堂关系的,却是全京城的百姓。   ……   楚斐可不管大皇子心中如何复杂。   没了三皇子,也不用再给三皇子出谋划策,也不用去上早朝,皇帝更不敢给他派什么差事,在处理完了三皇子留下来的一堆麻烦事以后,他可算是彻底清闲了下来。   楚斐洋洋得意,还对宁暖说:“早知道这日子这么爽快,我就不该替老三出主意,他那个蠢脑袋,可是什么事情也想不好,事事都要来听我的主意,可比汪全还烦人。”   汪全站在一旁,闻言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宁暖也替他说话:“王爷可别冤枉人,汪全他最是机灵,王爷平日里还称赞,怎如今到了王爷的口中,竟然又变得烦人了?”   楚斐还说:“如今我可当真是同情我皇兄,生了这么多儿子,可个顶个的不好用,就留下一个大皇子还成点气候,若是我,恐怕还不等这些蠢货长大,就已经先气死了。”   这还是又开始拿皇帝打趣了。   楚斐如今是春风得意,瞧着所有人都是一群蠢货,光他身边的汪全,就被拿着打趣了不少回,让汪全的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   宁暖无奈地道:“王爷也可别太得意了,若是一不留神倒霉了,到时候,哭的可就是王爷了。”   楚斐敛了敛脸上的得意,总算是收敛了。   他将楚安抱起,一本正经地对着儿子道:“我儿放心,父王一定会好好教导你,你继承了父王的天资,定然不会像你那些堂兄那般愚笨。”   小世子蹬了蹬腿,又呸了他一脸口水。   “如今王爷不准备藏着,可是就要让大皇子发现了。”宁暖说:“王爷不但准备和大皇子明着斗,还直接让杨姑娘去提醒,这是不准备耍阴招了。”   “阿暖,你这就不对了。”楚斐板着脸说:“你还说什么阴招,本王是这等阴险之人?分明是他们技不如人,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宁暖无奈道:“那王爷和我说说,为何不愿意藏着了?”   “藏了这么久,也藏够了。”楚斐说:“如今准备够了,自然也不需要再藏着了,和大皇子过招,也不需要藏着来。”   “大皇子迟早也能发现王爷的动作,为何还要故意让杨姑娘去提醒?”宁暖不明白:“为何非要将自己的动作暴露给大皇子?趁大皇子毫无准备时,打他个措手不及,难道不是更好?”   “不好。”楚斐摇头。   宁暖问:“哪里不好?”   楚斐一本正经地道:“太过低调,这不像是本王的行事。”   宁暖:“……”   宁暖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将小世子从他怀中抱了回来。   小世子一到她的怀中,便立刻高兴地笑了出来,蹬了蹬腿,乐呵呵地攥着她的衣角。   楚斐吃味不已:“本王对这小子这么好,他竟然还更亲你一些。”   宁暖道:“我是世子的亲娘,世子亲我,那也是应该的。”   楚斐一噎,说不出话来。   他又厚脸皮的说:“只要阿暖亲近我就好。”   这话一出,连汪全也待不下去了,连忙和香桃一块儿撇开了头,往边上挪了几步。   宁暖瞪了他一眼,忍了忍,倒是一下子没忍住,展颜笑了出来。   笑过以后,宁暖才道:“王爷是不藏着了,可也得提防一些。大皇子既然已经将王爷视作对手,肯定也会对王爷出手,如今王爷正得意,可别着了大皇子的道。”   “放心,都有杨真和你哥替我盯着呢。”   ……   大皇子十分信任杨真,尤其是杨真提醒了他不少事情,又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之后,自然也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他。   只是杨真与宁朗的身份,到底还是让他在意,尤其是开始注意安王以后,宁朗的身份就让他格外膈应了。   安王妃是宁朗的亲妹妹,素闻他们关系很好,先前安王世子满月酒时,宁家众人也是去了,都说安王府已经和宁家决裂,可也只是平日里不走动,宁朗去安王府,经常被赶出去而已。   安王向来宠爱安王妃,更别说如今安王妃又给安王添了一个世子,若是为了安王妃,为了世子,再与宁家继续交好的话,也并非是不可能。   大皇子心中疑窦丛生,再看杨真与宁朗时,目光之中也就充满了怀疑。   虽说是杨真提醒他要小心安王,在他扳倒三皇子的时候,杨真也出了不小的力,可一想到杨真的身份,大皇子就很难不心存芥蒂,因而再与自己的幕僚商讨事情时,也开始有意无意的与杨真和宁朗避开。   他有心做,杨真有心留意,很快就发觉了。   然后她就将事情告诉了楚斐。   楚斐不由得陷入深思。   “的确,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和宁朗是对断袖,宁朗又是阿暖的哥哥,大皇子会这样怀疑,也实属正常。”   “可若是如此,大皇子事事都瞒着我,以后我也就不能再给你传递消息了。”杨真冷静地道:“必须要让大皇子觉得,你与我毫无关联,你与宁家也毫无关联。”   “可阿暖是我的王妃,无论如何,阿暖与我的关系也不可能牵扯开。”   杨真说:“那就让大皇子相信就可以了。”   楚斐也说:“即使是他相信了,也不能保证,若是他还骗过了你,让你以为他相信了,这样还是反过来帮他。”   杨真想了想,又问他:“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这合作就算是终止了?”   “当然不是。”楚斐沉思了片刻,道:“但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合作可以暂时停下来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全力帮大皇子,必要时候,也不用顾忌着我。”   “只是这样,大皇子难道就能相信?”杨真将信将疑:“你说暂时停下,那要等什么时候结束,别让我等着等着,就听到你失败的消息了。”   “……”楚斐额头青筋直蹦,好半天才忍了下来。   “至于是什么时候,我会给你消息的,等今天你回去,就不用再来找我了。”楚斐顿了顿,又问:“你这次来找我,应该没有被人发现吧?”   “当然。”杨真说:“他们只会以为我已经睡着了。”   “那就好。”   楚斐说:“那我还要再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这事情还得找宁朗。”   “……”   是夜。   杨真偷偷从窗子翻了回去,才刚一落地,床上躺着的人就立刻坐直了身体,宁朗掀开被子下床,也不敢开灯,压着嗓子问她:“怎么样?安王怎么说?”   杨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问他:“怎么样?没有人过来吧?”   “没呢,屋子里都关了灯,人都歇下了,还有谁敢过来。”宁朗眯着眼睛,艰难地在黑暗中辨认她的位置,然后才拉着她到了床上,将床幔放下,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了起来 。   宁朗的声音压得更加低了几分:“安王怎么说?”   “安王说要找你帮一个忙。”   “找我帮忙?”宁朗顿时纳闷:“安王找我?你确定不是你记错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他的确是说了,要找你帮忙。”杨真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了。   宁朗听着,眼睛也慢慢睁大了。   过了几日。   宁暖正在家中逗着小世子,忽然听到外面下人焦急的声音:“王妃!王妃!不好了!”   宁暖豁然抬起头来,就见王府守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王妃!王爷不好了!”   宁暖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了?王爷出什么事了?”   “王爷他……王爷他……”下人跑的连气也喘不匀,只能指着身后。   宁暖一抬头,险些就要昏过去。   就见几个人扛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那躺在担架上的人,可不就是安王?!   宁暖立刻跑了过去,着急地道:“王爷如何了?”   她走得近了,看到的也更清楚,就见楚斐躺在担架上,满脸都是痛苦,一手抱着腿,腿上还有血迹渗出,染红了精致的袍角。宁暖视线触及到,立刻咬住了舌尖。   她扬声喊道:“太医呢?!快传太医过来!”   另一边,她又指挥下人将楚斐送到了房中,让他躺到了床上。   等下人们一出去,宁暖才刚在床边坐下,正想要趁着太医来之前看一看他的伤势,却见楚斐忽然表情一收,生龙活虎的坐了起来。   宁暖:“……”   宁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大起大落,险些就让她吓晕了过去。   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王爷?!”   “阿暖,你先别生气。”楚斐讨好地冲着她笑了笑,张嘴就要和她解释,耳朵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又立刻躺了下来,重新作出痛苦的模样。   宁暖:“……”他   太医很快就来了,许是事先得到了命令,因而当他看到楚斐满是血污却光洁没有伤痕的腿时,半点疑惑也无,面不改色地替他们王爷治了腿,缠上布条,还拿来木板固定。   等做完一切,他才冷静地对宁暖道:“王爷是断了腿,得好生修养,若是一个不慎,这条腿……可能就保不住了。”   宁暖嘴角直抽,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她又瞪了躺在床上冲她露出讨好笑容的楚斐一眼,到底还是配合地走出了门去,和下人们说了这个消息。   然后她厉声质问道:“今日王爷出门时,是谁跟在王爷的身边,王爷好端端的出去,回来时就变成了这样,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王爷的!?”   跟着楚斐出去的人哗啦啦跪下,汪全苦着脸道:“王妃,这也怪不了奴才,是……”   “是什么?”宁暖严厉地道:“是谁将王爷害成了这副模样?”!   “这……”   几位下人互相看了一眼,才迟疑地说:“是……是宁公子,还有杨大人。”   宁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顿时也是愣住,等她回过神来,又立刻朝汪全看去:“你和我说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汪全一直跟在他们王爷的身边,他们王爷是什么心思,想来汪全也是最了解不过。   汪全连忙道:“王妃,是这样的。今日王爷带着奴才等出门,谁知道却遇到了宁公子,王爷与宁公子说了几番话,一言不合竟开始动手了。”   “你是说,王爷这腿,是我哥哥伤的?”宁暖只觉得头疼:“我哥哥哪里是王爷的对手。”   汪全提醒道:“宁公子身边还跟了杨大人。”   宁暖:“……”   虽然宁朗打不过,可杨真就不一定了。   杨真从小练武,又是个奇才,每日都要练上许久,宁朗打不过从楚斐,可两人加起来,楚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宁暖又问:“你们就看着王爷与杨大人打,竟然也不过去帮把手?”   汪全苦哈哈地道:“王爷与宁公子是在茶楼起了冲突,那茶楼是在二楼,王爷直接摔了下去,当时奴才等反应不及,王爷就……”   听到他们王爷是从二楼摔下,宁暖也不禁脸白了白。   她在心中将楚斐骂了几句,从下人身上问清楚了缘由,然后便急匆匆地将人挥退,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卧房里。   一进屋,就见楚斐翘着一条腿,倚靠在床上,他翘起的那条腿还用木板固定,缠了布条,看起来伤势凄惨。   宁暖走过去,没好气地打了一下:“听说王爷伤着了腿,见王爷这幅模样,还当真是瞧不出来呢。”   楚斐连忙收回了腿,正襟危坐,讨好地冲着她道:“阿暖,你别生气,你听我慢慢说。”   宁暖颔首:“说吧。”   “事情你也知道,是大皇子那边怀疑上了杨真和宁朗,我若是不作出点什么,大皇子就会更加怀疑。”   “所以王爷才演了这么一出戏?”宁暖乜了他的‘伤腿’一眼。   楚斐讨好地道:“阿暖,你也别担心,就是太医包得看起来严重了些,实际上可一点毛病也没有,你方才也见到了不是?”   他说着,又动了动自己的‘伤腿’,给宁暖看,表示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宁暖看着,又没好气地转过了头去。   “我听汪全说,你还是从二楼摔下来的?”宁暖又担心地看着他:“从二楼摔下来,哪能一点事情也没有?”   “真的没事,刚才太医也来看过了,说是只有腿受伤了,阿暖,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太医吗?”楚斐说:“要是你不信,就再将太医叫来,让他再看一眼便是。”   方才太医来过,当真是什么也没有说。   宁暖仔细观察了他一番,见他面上连一点破皮也没有,全身上下只有一条腿受了‘伤’,这才放下心来。   “我早就算好了,别看是说着凶险,实际上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连这血。”楚斐提了提裤腿,上面还他沾着血污,红色的血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是鸡血。”   宁暖:“……”   好半天,她才叹了一口气,说:“我哥哥恐怕是快要吓死了。”   宁朗还当真是快被吓死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安王从自己面前摔下去,那可是二楼,旁人摔下去也不会完好无损,更别说他也是亲眼看着安王被担架带走,那条腿上满是血污,安王的表情也满是痛苦,不像是作假,宁朗当即吓没了半条命,差点就以为自己假戏真做了。   要是安王出了什么事情,他还好说,他妹妹可就得守寡了啊!   等宁朗被杨真带着,浑浑噩噩回了家,灌了好几杯凉茶,这才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他一回过神,就立刻拉着杨真问道:“刚才,我……我……安王……安王他……”   杨真安抚地拍了拍他:“安王无事。”   宁朗这才一颗心落了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是不是你看错了,我亲眼看着安王在我面前摔下去,他腿上全是血,怎么会没事……”   “真的,安王没事。”杨真见多了人断胳膊断腿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忘了,他先前还找你,说是要让你帮一个忙,你忙也帮完了,怎么还把自己给吓到了?”   宁朗嗫嚅道:“我这不是……这不是还以为安王真出了什么事……”   “出事的不是安王,而是你。”杨真提醒。   “我?”宁朗下意识地便道:“我能有什么事情?”   “安王从茶楼摔下,是全京城的百姓都看在了眼中,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你起了冲突,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杨真叹了一口气,同情地看着他:“安王好歹也是皇家人,如今他是因为你出了事情,难道你以为你还能逃得过去?哪怕是安王不出什么事情,你也讨不了好。”   “……”   宁朗的面色变了又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真提醒了他的缘故,他如今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开始痛了起来。   之前在茶楼里,他与安王起冲突,为了装的像一些,不让外人察觉出什么不同,他们也是当真动了手脚,只是他那里能比得上安王,没打中楚斐几拳,自己倒是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疼。   宁朗终于黑了脸。   他在心中破口大骂,若是宁暖此时在他的面前,恐怕他就要当着妹妹的面,说安王无数句坏话了。   什么找他帮忙,分明是来给他找麻烦!   明明要给他带来这么大一个麻烦,安王倒好,还要趁机占他的便宜,宁朗不用脱衣服也能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可能已经没一块好肉。   他妹妹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   还一嫁就是两辈子!   宁朗险些就要气晕过去了。   ……   楚斐从茶楼摔下,是当真所有人的面,那可是实打实摔了,茶楼门口还有他留下来的血,哪怕是后来已经被冲干净了,可那画面也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一时半会儿也忘不了。   那可是安王!   是皇上的弟弟!   还是建立了启蒙学堂,提出了安济院的安王!   别说安王府还没有做出什么动作,百姓们就先坐不住了,当天宁朗再出府时,就碰到了无数个百姓,全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宁朗面色更加灰败,逃也似的跑到了大皇子府,去求见大皇子,请大皇子帮忙。   大皇子还有些狐疑:“你竟然敢打安王?”   宁朗惶惶应下。   “且不说安王是个王爷,你妹妹也嫁给了他,只看着你妹妹,难道你也敢打他?”   “这……”宁朗嗫喏:“是……下官的确是打了……”   “你为何要打安王?”   宁朗头低得更低,说起来还有些咬牙切齿:“是安王出言不逊在先,下官也是一时情急,才……才没忍住动了手。”   大皇子“哦”了一声,尾音上扬,似是疑惑:“安王说了什么?”   宁朗趴伏在地上,头依旧不敢抬起,可话语却有些迟疑。   大皇子淡淡地喝了口茶:“若是你来求人,却连这点事情也不愿意透露,那恐怕本王也爱莫能助。”   “我说,我说。”宁朗急忙道:“是安王出言不逊,先说了杨真……”   大皇子:“杨大人?”   宁朗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才继续道:“下官与杨大人是情投意合……只是安王似乎不满意,还对下官与杨大人冷嘲热讽,原本是看在妹妹的份上,下官才忍了,只是今日遇见安王时,安王又对杨大人出言不逊,下官一时情急,这才……这才伤了安王。”   宁朗说到最后,已经是十分无助。   正说着,外头又传来了通报。   “殿下,杨大人来了。”   大皇子连忙道:“快请杨大人进来。”   杨真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见宁朗已经到了,顿时面色大变,“你怎么来了?”   宁朗回头看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大皇子,面上很是犹豫。   杨真却顾不上他,连忙对大皇子说:“下官有一事想求殿下。”   “本王都知道了。”大皇子深深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他拍了拍宁朗,态度和善地道:“此事是安王出言不逊在先,本王都知道,既然你和杨大人都求到了本王面前来,本王定然也会护着你们,不会让安王找你们的麻烦。”   宁朗更是感谢,连声向他道谢。   大皇子深深道:“你们为本王做事,帮了本王那么多的忙,若是本王连这点也护不住你们,恐不是让你们心寒?”   这下,连着杨真也是感激涕零的模样。   两人与他道了谢,这才一块儿退下,出门时,两人挨得极近,背影十分亲密。当真是如外头所说的般。   可是全京城都知道,宁家的公子与杨大人是一对断袖。   宁公子在青州求学时遇到了杨大人,两人一见如故,后来到了京城,杨大人做了武官,带兵出征,宁公子甚至也一路追到了战场上,当真是感情深厚,就连宁家,宁彦亭与江云兰,也为两人的感情而退让,甚至也愿意让杨大人踏进宁家的大门。   流言传的多了,就成了真的。   都说宁家的公子以前是个纨绔,如今为了杨大人,非但愿意上进了,甚至还敢上战场,连家里老子娘都不顾了,分明是对杨大人情根深种。   先前就有过宁公子与安王不和的传闻,两人每回见到时,都会红脸。如今安王又对宁公子最看重的杨大人出言不逊,这上过战场的人,忍耐了许久,忍无可忍,一时情急,会对安王做什么,那也是情有可原。   事情发生的时候,大皇子便去查了一番。楚斐要装得像是真的,宁朗所说的那些口角,也是当真发生过,当时宁朗也是真的动了怒,在外人看来,两人也的确不和。大皇子调查得来的结果,也的确是和宁朗所说的一样。   他这才放下了心。   安王府当日便传出来安王断了腿的消息,听闻连宫中圣上也是震怒,下令要彻查此事,严惩加害安王的人,宁朗心中惶惶,后来又听大皇子入了宫中,亲自为他求情。   后来连安王府也传出来,安王震怒不已,甚至连和安王妃的关系也生了嫌隙,只是安王妃在后宅,究竟如何,旁人也看不见,只是听安王府下人说起,说是近些日子,安王与安王妃的关系不好,一向将安王妃放在心尖尖上的安王,甚至还头一回处罚了安王妃。   至于事情真相如何,旁人就更不得而知。   唯有楚斐被宁暖以伤了腿要好生静养的理由关在门外,苦哈哈的很。 第164章   安王受了腿伤,因而也要在府中静养。   非但是朝中官员们见不到他了,就连京城的百姓也许久没见到安王抱着世子出来遛弯的身影,很是不习惯。   倒是楚斐乐得清闲,他待在府中,趁机将所有事情都甩了,理直气壮地在府中休养自己的伤腿。   宁暖发了脾气,将他赶出了卧房,这些日子里,他也一直是睡在书房里头,他心知自己腿上无事,倒也不觉得什么,除了汪全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之外,其他下人见状议论纷纷,在楚斐不知道的时候,王府下人们对宁暖的尊敬值猛然间拔高,一时间,到了一个连楚斐也很难企及的高度。   谁让他们王爷妻管严呢?   妻管严的楚斐在书房里睡了许多天,终于忍不住了,某日,见宁暖正抱着小世子在哄,便厚着脸皮凑到了她身边去。   “阿暖你瞧,如今我也无事可做,你也是,不如我带你去京城外走一走。”楚斐搓着手,兴致冲冲地道:“如今天气也好,我带你去外面散散心,你觉得如何?”   “王爷无事可做?”宁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楚斐毫无所觉,点头应下:“是啊。”   “可我与王爷不同,王爷受了腿伤,免了诸多事务,我又没受伤,哪能和王爷一样悠闲。”宁暖叹了一口气,将楚安抱起,状若忧郁地道:“王府之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来做,世子还小,我也不放心留他一人在王府,王爷想要散心,那就带着汪全出门去,我可是陪不了王爷的。”   楚斐一噎,又说:“把那些事情交给管事,把世子也带上,这样行不行?”   宁暖乜了他的腿一眼,语气凉凉地道:“王爷腿上有伤,太医说了,要在家中好生休养,还是不要乱跑了,这若是伤情加重,恐怕皇上更要发脾气,外头的百姓也要担心王爷了。”   楚斐:“……”   楚斐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伤腿’,可总算是明白过来,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阿暖说的是,如今他是‘伤患’,若是轻易出了府,这才是不对呢。   他又接着凑到了宁暖的面前,继续道:“阿暖你瞧,我在府中也无事可做,这安王府的主人有两个,这府中事物,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全扛着,不如你与我说说,我也替你做一些。不管是算账,还是陪世子玩,我都可以做得了。”   宁暖拒绝:“还是不麻烦王爷了。”   “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麻烦。”楚斐说:“这是互帮互助,正巧,我在府中待得无聊,正好缺些事情做。”   闻言,宁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说的是真的?”   “当然。”   “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   “当然。”楚斐昂着下巴,坚定地道:“只要是阿暖你吩咐的事情,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替你把天上的星星给摘过来。”   宁暖语气轻柔地道:“那正巧,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麻烦王爷。”   楚斐闻言,顿时眼睛一亮,立刻道:“你尽管说。”   半个时辰以后。   王府花园里,楚斐坐在一张矮矮的四方板凳前,面前放着一个木盆,他看着木盆里泡着的尿布,再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天气格外热的缘故,竟然让他晒得有些头晕。   楚斐险些坐不住,他转头对汪全道:“你来掐本王一把,本王是不是在做梦?”   汪全哪里敢掐他,却也道:“王爷说什么胡话,这好端端的,王爷哪里像是在做梦?”   “若是不做梦,那……”楚斐指了指木盆里的尿布,语气飘忽地道:“本王为何在这儿……”   想他堂堂安王,自打生下来起,身边就不缺伺候的宫女,何时还要自己动过手?且不说这安王府里缺不缺洗衣裳的人,就算是缺了,哪里还沦落到他替世子洗尿布的地步?   楚斐长叹一声,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阿暖果真还在生我的气。”楚斐拍了一下自己的腿,道:“我也不就是趁机多打了宁朗几下,她身为我的王妃,胳膊肘还往外拐,竟然还为了宁朗对我发脾气了?!”   他说着说着,尾音拔高,隐约像是动了怒。   汪全乜了他一眼。   楚斐的气又弱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也不只是宁朗,她还是生我的气,怪我自己从二楼跳下来,虽说我早有准备,可若是又有什么三长两短,阿暖定然也会慌张。”   汪全:“……”   楚斐唏嘘一声:“我竟不知,她心里竟然这样关心我。”   汪全:“……”   汪全提醒他:“王爷,王妃还等着您呢。”   楚斐垂眸,视线一落到木盆上,顿时又头大了起来。   他又问:“周围没人看着吧?”   汪全应道:“没有呢,王爷,听您的吩咐,奴才已经下了令,命人不准踏进这儿,不论王爷您在这儿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觉的。”   楚斐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王爷,那您……”汪全看了木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那您是什么时候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楚斐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压低声音道:“蠢奴才,既然没人会看见,可不正是我们的机会?”   “……啊?”汪全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您的意思是?”   楚斐抬脚踢了他一脚,指着木盆道:“还不快找些同样的尿布来,把这些赶紧扔了。本王是什么身份,难道你还要本王当真去洗这些东西!”   他说着,甩袖站了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步伐又变得一瘸一拐起来。   “……”   汪全看着他哪怕是在无人时也不忘记装出腿伤,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楚斐再回去找宁暖时,已经是过去了一段时间,他一瘸一拐进门时,面色如常,香桃惊讶地看了他好几眼,也看不出什么来。   宁暖正躺在榻上翻着书,小世子趴在她的胸口,已经睡着了,宁暖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背,听到奇怪的脚步声,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阿暖,你吩咐的事情,我都做完了。”楚斐笑嘻嘻地凑到了她的面前:“罚也罚过了,气也气过了,如今你可愿意搭理我了吧?”   “做完了?”宁暖不禁诧异往他身后看去:“汪全呢?”   楚斐面不改色地道:“我命他去将东西晾了,等会儿就回来了。”   宁暖:“……” 第165章   楚斐在王府中养伤,可当真是养了许久。   大皇子借着这个工夫,趁机在朝中培养自己的亲信。如今所有皇子之中,就只有他最为出色,他费了一番工夫,果然有不少官员都站到了他的那边,剩下的,要么还在观望,要么就是不站队的,还有一些,则是在暗地里偷偷投靠了楚斐。   楚斐自然也没有亏待这些人。   等他养好了“伤”,再摇着扇子风流倜傥地出现在京城大街时,满京城的风向已经变了。   如今全京城上下都在夸着大皇子,满朝文武也全都对大皇子寄予厚望,其他人心中可着急的很,那些支持大皇子的还好,那些支持楚斐的,却是个个翘首期盼,恨不得楚斐能有什么动作。   好不容易等他养完伤,再看他出现在京城大街上,所有拥护安王的人眼睛都亮了。   楚斐在京城大街上走了一圈,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先去安济堂看了一眼,亲自让那儿的大夫给自己看了腿,安济堂里有不少百姓在,可全都亲眼看见了他撩起裤腿,露出了底下完好的腿。安济堂里的百姓为他高兴不已,纷纷道贺,楚斐也拱手接了下来。   另一件事,就是他等在路边,看着大皇子府的马车经过时,让自己的马车停在路中央,逼停了大皇子的马车。   大皇子撩起车帘,从马车里探出身来,见是他的马车在前面,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然后才道:“皇叔有事情想要找侄儿,为何不去侄儿府中,竟然在这……”大皇子看了周围一眼,继续说:“在这大庭广众。”   楚斐双手环胸,冷笑一声:“不想去。”   大皇子又道:“那皇叔又是有什么事情,特地来找侄儿?”   “我只问你,为何要护着宁朗?”   大皇子恍然,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找他麻烦来了。   一想到宁朗曾经害得安王摔断了腿,大皇子心情便大好,他强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故作为难地看着楚斐:“皇叔,并非是侄儿不愿,只是宁朗是侄儿的手下……”   “他是你手下又如何,我这条腿,要和谁去找说法?”楚斐不客气地道:“我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皇上将此事按下不发,如今我为自己出头,难道你也要拦我不成?”   大皇子为难:“皇叔,这……”   交出宁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说宁朗是他护下来的,哪怕是看在杨真的面上,他也不能让安王对宁朗如何。没道理他先前在皇上面前将宁朗保下,如今安王找上门来,就将宁朗交出去了。   大皇子犹豫一番,扬声道:“皇叔放心,侄儿定会替宁朗向皇叔赔礼道歉,还望皇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斐冷笑一声打断:“他算是什么,还要让你赔礼道歉?赔礼?本王缺这点东西不成?本王刚断腿的时候,可没见得他上门来赔礼,如今倒好,本王要来找麻烦了,他倒是知道错了?还知道要道歉了?”   “这……皇叔……”大皇子犹豫几分,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又被楚斐打断。   “行了,什么也别说了。”楚斐冷声道:“竟然你铁了心要护着那家伙,那本王也无话可说。念在我们往日旧情,本王倒可以不与你计较这事情,可你要想好了,若是你当真是铁了心要护着他,连我这个皇叔都不顾,往后我也不会再顾忌什么。”   大皇子心中一跳,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要光明正大的与他宣战了。   只是……   大皇子的视线扫过街上众人。   因着两辆马车挡在路中央,而他们身份又特殊,引得不少百姓都停了下来,驻足围观。大皇子扫了一眼,就见无数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说着什么,因着离得远,他也听不到。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大皇子咬牙应道:“皇叔的话,侄儿怎么听不明白。”   楚斐却不想与他解释太多,他收手放下车帘,车夫调转车头,很快便离开了这儿。   大皇子视线扫了一圈,也收手坐回到了马车里,接着他也离开了这儿。   留下百姓议论纷纷。   “安王可真不容易啊。”   “是啊,听说安王伤了腿,连皇上都没有替安王出头呢。”   “不是说安王最受宠了吗?”   “谁说的,如今不可不一样了,你瞧,安王摔断了腿,皇上非但没有追究宁公子的过错,连大皇子都护着宁公子,没听安王刚才说的?这可是到了如今,好不容易痊愈了,都没等到赔礼道歉呢。”   “大皇子还是安王的亲侄儿,此次也是安王吃亏,为何要帮着外人?”   “宁公子可不是外人,是安王妃的哥哥。”   “我听闻,近些日子,安王妃与安王的关系也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   “安王妃可是个大好人,与安王感情向来好,可别因着这件事情生了什么嫌隙。”   “可快别说了,那可是大皇子,你们也敢在这儿说三道四。”   众人连忙噤声,不敢再提,慌忙去做别的事情。   只是消息到底传了出去。   都说安王与大皇子当街撕破了脸,以后见着了就是水火不容,安王亲口说了,往后可不顾忌什么情面。   朝中风向转得快,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安王这是要和大皇子对上了。不只是伤腿的事,腿伤只是一个幌子,安王真正的目的,也是要和大皇子争那个位置。   谁要是争赢了,谁就是下一个他们要辅佐的君王。   群臣议论纷纷,就连百姓之中,仿佛也受了影响,私底下,大家也在猜测是谁会赢。若说好感,百姓们自然是更亲近安王一些,可大皇子是皇上亲子,到底也是比安王多一些顺位的可能。   所有人都或涉足,或旁观这场夺位之争。独宁朗郁闷的很。   事情是安王指使他做的,安王也是自己从茶楼楼上摔下,结果跑去找大皇子求情的是他,被趁机打了一顿的是他,受尽内心煎熬的是他,到头来,连百姓们指责的也是他。   好处全让别人站了,就他一个人背了所有罪责,背了不说,见到了大皇子,还得装出感恩戴德的模样。   这算是什么道理! 第166章   也不管宁朗心中是如何想法,可楚斐与大皇子的不和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他作为大皇子这边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安王府表示出半点亲近。   宁朗在家中待了许多天,好不容易等这场风波过去,京城里的人已经不再安王断腿一事之后,他才敢小心翼翼地出了家门。   京城里头的风波变换十分快,前些日子大家都还在讨论着安王与大皇子不和的事情,如今却是又开始说起大皇子与安王最近做出的政绩了。   大皇子领了差事,件件都完成的漂亮,安王也不甘示弱,宁朗走出去,可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夸赞,百姓对安王多有推崇,说起他来也很是感激。   宁朗与杨真说起来时,都还有些委屈。   “虽然我知道,这都是为了让大皇子信任我们,可好处全都让安王站了,你可是没见到大皇子那个模样,好像我对他有一点怠慢,都是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情。”宁朗抱怨道:“安王也是,算计了那么多,也不知道让我的名声好些。”   杨真还在处理着公务。因为受大皇子看中,大皇子也对她多有提拔,多亏了大皇子的福,让她的官位也升了升,因此也比之前更忙了。   她听了宁朗的抱怨,先是嗯了一声,才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要什么名声?”   宁朗想了想:“至少……至少也别给我一个谋害安王的名头。”   “我看你还高兴的很。”杨真道:“若是真让你把安王打一顿,想来你还会更高兴。”   “那就不对了。”宁朗一本正经地说:“我虽然讨厌安王,可他毕竟也是我妹妹的夫君,哪怕是为了阿暖,对他有再多不满,我也得忍着。你可不知道,我娘偷偷和我说的,说是阿暖也很生气,罚了安王好多回呢,听着可惨了。”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宁朗又想了想,才遗憾地道:“只是外人不知道。”   百姓们说起安王,也还是在说他如何如何厉害,安王在外时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除了那回从茶楼摔下之外,可从来没有丢脸过,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精致,外人只知道安王外表光鲜,能力出众,却不知道他私底下是个妻管严。   杨真头也不抬地道:“你要是将此事捅到外面,恐怕安王也顾不得什么安王府不能与宁家亲近的事,就要派人来收拾你了。”   宁朗只能作罢。   他在心中哼哼,等安王做了皇帝,他妹妹就是皇后了,那他到时候可就是国舅了。有什么关于安王的坏话,他到时候再说也不迟,他为了安王,憋了那么多的委屈,总不能连着这点兴致也不给他吧?   想来阿暖肯定也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宁朗这么想着,一下子又高兴了起来。   ……   宁朗是如何想,宁暖可不知道。   她只知道时局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因着楚斐与大皇子站到了对立面,几乎全京城的人,都开始了站队,就连宁暖偶尔出门去交际,与其他世家夫人见面时,原先对她态度热情的有些夫人也一下子冷了下来,虽然面上仍然有着尊敬,可却没有原来那么热切。宁暖心里知道,这些人估计都是去支持大皇子了。   她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与其他支持安王的人来往更加密切,赴了好几回的宴,与几位夫人的关系更好。   而明面上,楚斐与大皇子针锋相对。   他可比三皇子厉害多了,原来三皇子的背后就站着他给三皇子出主意,那时候楚斐有所保留,可却也给大皇子添了不少麻烦,而如今他自己与大皇子亲自对上,若不是大皇子手底下有一群可靠的幕僚,恐怕也差点招架不住。   楚斐向来不要脸皮,什么明的暗的都一块儿给大皇子使绊子,大皇子明知道是他做的,却也无能为力,他倒是有心想给楚斐使绊子,却怎么找也找不着可以下手的地方。被找了麻烦得咽下,还不能给楚斐找麻烦,非但如此,不敢楚斐私底下使了多少阴招,面上却还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让人看了牙痒痒。   非但是大皇子,就连宁暖看到了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时,有些时候也忍不住手痒。   楚斐可没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这本就是各凭本事的事情,他自己不中用,手底下还有那么一群人,就连杨真也给他出了不少注意,难道这也要怪我不成?那我可实在是太冤枉了。”楚斐理直气壮地说:“他弱他有理,就因为他不如我,难道我还要让着他不成?那我可实在是太委屈了。”   宁暖无奈:“我何时说了这些?你若是不找大皇子麻烦,大皇子也要找你麻烦,此事我也是知道的。”   ”我就知道,阿暖心疼我。”楚斐摇着扇子,得意地道:“自从我断了腿以后,你就在可劲儿的想办法折腾我,那时你心里有气,倒也就算了,如今我伤好了,你气也消了,果然也知道疼本王了。”   “……”   宁暖将小世子抱起来,走了出去,不想与他多废话。   楚斐连忙追了上去,才与她说正经事。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找大皇子的麻烦,虽然都无伤大雅,可也烦人的很。此事我也清楚,等大皇子烦不胜烦时,自然也会反击。”楚斐顿了顿,补充道:“虽然如今他想,却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宁暖知道他的意思:“王爷要故意引诱大皇子?”   “就是你说的这样。”楚斐扇子一收,敲了敲自己的手心,高兴地道:“果然只有你猜中了我的心思。”   宁暖面露担忧:“可王爷话是这样说,如何就能保证大皇子会上当?若是大皇子不会上当,恐怕遭殃的也是王爷。”   “还有杨真与你哥哥在。”   “可皇上那边,也是支持大皇子的。”宁暖提醒:“皇上定然也不会愿意看着王爷占得上风,若是王爷当真要出手,定然会被察觉,那时皇上要帮大皇子的话,可就轮不到王爷了。”   皇上和太后一直在观察着安王府,宁暖一直都知道,因而听到楚斐行事要如此大胆,她也忍不住担心。   唯独楚斐自信满满。   “阿暖,你若是信我,你就听我的。”他说:“我也得要你帮忙。”   “王爷要我帮什么忙?”   “我要你带着世子出门去,去云山寺,找大和尚。”楚斐说。   宁暖一下子愣住。   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王爷这是要嫌我和世子拖后腿了?!”   “当然不是。”楚斐连忙解释:“这样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哪怕是到了云山寺,我也得要你配合才是。反倒是到了那儿,我不在你身边,我才是要更加担心。”   宁暖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第167章   楚斐的确是要动手了。   从他与皇上和太后摊牌之后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忍不了多久了。   如今宫中那两人还在几次三番的试探,大皇子也将他视作了唯一的敌人,时刻想着给他找麻烦。原先他蛰伏着,让三皇子做挡箭牌,现在三皇子没了,无论他做什么,就都会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   宫中那两人定然不可能会放任他逐渐变得强大,如今也在蠢蠢欲动,想要帮大皇子,楚斐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他要主动出击了。   他让宁暖离开京城,去云山寺找慧真大师,也是为了保护宁暖。尽管安王府之中侍卫重重,可到底是在京城里,宁暖与世子定然会成为把柄,还不如去云山寺,至少云山寺中,也还有慧真大师能护着他们。   楚斐与宁暖说了自己的计划以后,便收拾东西,让马车将他们送离京城。   临上马车前,宁暖还有些忧心忡忡。   她对着楚斐道:“只留王爷一个人在京城,真的没问题吗?”   “阿暖,你放心便是,我心中有数。”   宁暖说:“不如王爷还是给自己多留几个人吧,等到了云山寺,有慧真大师在,我和世子也不会出事的。反倒是王爷,要留在京城,还是要多留一些人手才好。”   楚斐想也不想,便立刻拒绝道:“不行。”   “王爷!”   “别的事情给依你,就这件事情不行。”楚斐皱起眉头,道:“事情无绝对,就算是在云山寺上,哪怕是在大和尚眼皮子底下,也有诸多危险,不在你和世子身边放着人,我心里也不踏实,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情,让我怎么办?”   宁暖只得放弃。   她又叮嘱:“那王爷万事千万要小心一些,我会一直注意王爷的动静,若是有什么不对,哪怕是王爷不同意,我也会回来的。”   楚斐张了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可宁暖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抱着楚安上了马车。   楚斐送到了城外,目送着马车离开,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才回了王府。   从今日起,就是他该出手的时候了。   等京城里头众人听说了这个消息时,还有一些吃惊。尤其是宁家众人,他们可没有半点准备,猝不及防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差点便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好端端的,阿暖为何忽然要带着世子去云山寺,而且安王也没有跟她一起?”江云兰忧虑地道:“该不会是要出什么事情了吧?”   杨真和宁朗知道的多一些,因此也安抚她:“ 云山寺那个地方,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几回,早就已经熟悉了,更别说慧真大师还有安王的故知。或许只是在京中待得闷了,才出门走一会儿,如今时局那么紧张,安王可不能轻易离开,这才没有陪她去。”   “当真?”   杨真点头。   江云兰向来都是相信她的,这才放下了心来。   薛明玉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本来就没有想太多,倒是祝寒山陷入了沉思之中。   京城里头发生的一切,都和宁暖没有关系了。哪怕她再担心,她也得去云山寺里。   慧真大师早知道她要来,早早让小沙弥收拾好了她要住的院子,就是他们平日里来住的那个。一安顿好,等世子睡下以后,宁暖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去找了慧真大师。   “王爷与大师说起时,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宁暖问。   慧真大师微微颔首。   宁暖又急忙追问道:“那大师能不能将知道的都告诉我?”   “王爷既然让王妃到了贫僧这儿,王妃不如也就安心等着吧。”慧真大师道:“只要王妃待在寺中,那王爷也无后顾之忧。”   宁暖想了想,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若是京城里头发生了什么,大师也是清楚的吧?”   慧真大师微笑看她,并不反驳。   宁暖便道:“那劳烦大师,将京城里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慧真大师并没有应下,仍旧沉默。   宁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知道王爷心里在担心什么,可我也同样担心王爷。原先我还在京城里,不管王爷发生了什么,我都能看见,可如今我听王爷的话到了寺中,我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知道王爷的想法,我会留在寺中,可至少也得让我知道王爷的消息。”   “……”   宁暖微微低下了头:“大师。”   慧真大师叹了一口气,才道:“贫僧知道了。”   宁暖眼睛一亮,立时抬起了头来:“大师?!”   “京城发生的事情,贫僧会告诉王妃的。”慧真大师道:“还望王妃能做到王爷说的,待在寺中不出去。”   宁暖欣喜不已,哪里有什么不同意的,连忙应了下来:“我答应王爷的,自然会做到。”   她这才放心回了院子里。   到院子门口,正好便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哭声,宁暖一急,连忙走了进去。   屋内,香桃正抱着楚安在哄,见她进来,顿时眼前一亮,抱着楚安走了过来。   “王妃,您可总算是回来了。”香桃满脸庆幸地道:“您走后不久,世子就醒了,找不到您便大哭不止,任谁来哄都不管用,可总算是把您给等回来了。”   宁暖将孩子接了过来,到了她的怀中,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原本正在大声哭嚎的楚安渐渐安静了下来,眨眼便停了哭嚎,他紧攥着宁暖的袖口不放手,脸上泪痕未干,模样瞧着可怜兮兮的。   香桃更加欣喜:“世子果然是在找您呢。”   宁暖低低应了一声,更加心疼。   她怀中抱着楚安,小心将他放回到了婴儿床上,好不容易重新将他哄睡,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不早,待她躺下来以后,香桃等人便吹了灯,走了出去。   夜色昏沉,宁暖躺在床上,数着床幔上的纹路,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摸了摸,却摸了个空。宁暖收回手,默默将被子拉高了一些。   也不知道王爷如何了。她心中想:这才第一天,她就已经忍不住了。 第168章   一将人送出京城,楚斐便立刻出手了。   大皇子顿觉最近过得不太顺利了起来,先是他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出了不少差错,连着他的差事也处处受阻,就连安王也不停地给他找麻烦。   大皇子原先可不知道安王是这么难缠的人物,如今一和安王对上,这才总算是感受到了安王的厉害,顿时让他手忙脚乱,若不是手底下还有几个人给他出主意,指不定要比如今更狼狈,尽管如此,在三皇子失势以后,大皇子也没有风光太久,接连出了不少错,还惹了皇上几顿训斥。   许是因为他已经是唯一一个还有用的皇子,皇帝对他也开始看重了起来,不但仔细教导,要求也愈发严格,让大皇子受宠若惊,感激不已。   一面是要在皇帝面前争脸面,一面又是要在群臣面前展露优秀,大皇子如今忙碌的很,如果不是杨真来告诉他,说是安王又有了动作,他差点没注意到。   “你说安王将安王妃送出了京城?”大皇子皱着眉头,又和她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是安王特地将安王妃送走?你也说了,安王妃去的是云山寺,安王与慧真大师关系好,或许安王妃也只是过去散心而已。”   “千真万确。”杨真肯定地道:“殿下应当知道,安王妃是宁家的人。”   “是又如何?”大皇子皱着眉头:“安王府不是已经与宁家决裂了?”   “与宁家生出嫌隙的是安王,可不是安王妃。”杨真说:“殿下有所不知,虽然安王面上与宁家不和,可安王妃私底下却也时常和宁家联络。”   “哦?”   杨真笑道:“王妃出嫁之前,与宁夫人关系甚好,宁夫人爱女心切,偷偷和王妃保持联络,殿下先前不是还问我,是从哪里听说了那么多安王的消息?”   大皇子颔首。   他之所以这么看重杨真,就是因为杨真实在是出色,不但办差事厉害,还为他给安王使了不少绊子,比其他人都有用的很。   杨真道:“那便是宁夫人告诉我的。”   大皇子眼前一亮。   “这回安王妃离京匆忙,甚至连宁夫人也没有说,殿下不觉得古怪吗?”   大皇子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晌久,他又道:“宁夫人……”   “殿下。”杨真打断了他,淡淡地道:“哪怕宁夫人再喜欢王妃,那也是出嫁女,宁朗可是宁家唯一的儿子,您说,宁夫人会站在哪边?”   不用说,自然是宁朗这边。   大皇子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既然如此,那你来说说,安王妃此次离京,又是因为什么缘故?”   “依下官看来,是安王要有动作了。”杨真道:“安王行事向来高调张扬,可这回将安王妃偷偷送离京城,不只是王妃,连安王世子也被送出去了,依殿下看,此事是不是更加奇怪?”   “你是说……”大皇子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安王在暗中密谋着什么?”   杨真点了点头。   她又一步一步提醒:“殿下想,以安王这般高调的作风,无论做了什么,都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这回做得偷偷摸摸,他有什么不能让殿下知道的事情呢?”   大皇子沉思一番,又猛然睁大了眼睛。   “你……你是说……”   不等他说完,杨真便点了点头。   大皇子面露惊愕,久久说不出话来。   安王竟然是想要造反?!   可……   “不可能的。”大皇子说:“安王虽然厉害,可一无兵,一无权,如何能造反?”   “谁说安王没有准备?”杨真给了报了几个人名,全都是朝中有着实权的官员。“这些可全都已经是安王的手下了。”   大皇子更加惊讶。   他一直小心提防着安王,却不知道,在他也没有注意的时候,安王的爪牙竟然遍布这么广。   大皇子顿时忧虑了起来。   可他仍然道:“尽管安王已经掌握了朝中这么多人,可若是要造反,恐怕还是不行。”   杨真问:“殿下是觉得缺了什么?”   “兵。”大皇子说:“安王没有兵马,哪怕是威逼到了宫中,也会被宫中侍卫拿下。”   杨真又说:“谁说安王没有兵马?”   大皇子瞪大了眼睛,惊讶朝她看来。   ……   楚斐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杨真是山匪起家,整个青龙山的山匪都是她的手下,青州民风彪悍,山匪众多,她效忠朝廷以后,也无法将全部人力都带来,因而还留了一大部分在青州,那些山匪留在青州,则成了楚斐手下商队里的成员。   明面上是商队,可若是楚斐需要时,他们穿上铠甲,倒也像是个队伍。   这队人混在商队里,偷偷摸摸离开青州,混入了京城里,被楚斐安置在京郊别庄。   杨真给大皇子透露了消息,大皇子派人来查,果然在这儿见到了一群肌肉虬结的大汉,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满身匪气,在楚斐训练以后,倒真像是军营里出来的混不吝。   大皇子很是心惊。   他不敢相信,安王竟然会如此大胆,就在京城天子脚下,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偷偷摸摸藏了这么一群人。   “安王行迹隐蔽,若不是运气好,我也发现不了。”杨真冷静地说:“哪怕安王胆子再大,也不敢将所有人放在京城,定人还藏了不少人在外头。殿下也知道,安王向来会做生意,揽了不少银子,殿下想想,这些银两,能养活多少人?”   大皇子心中算了算,更是心惊。   “殿下!”杨真严肃地看着他看,眼眸发亮,眼底仿佛藏着一团烈火:“安王狼子野心,可若是殿下能抓住这个机会,也能立下大功,到时候,不但能将安王拉下马,解决殿下的心头大患,皇上定然也会重用殿下。殿下立下大功,不只是朝中百官,就连百姓,也定然会称赞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心动。   他还有些犹豫,可犹豫的念头还没有成型,就被杨真打断。   “殿下做十件百件差事,劳心劳力,难道还有抓住安王这个逆臣更大的功劳吗?!” 第169章   安王想要造反。   几乎所有大皇子的手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众人吃惊不已,纷纷都表示了不敢置信。   “安王如何敢做出这般大胆的事情?!”   “他如何不敢?”大皇子冷笑一声:“安王素来行事张扬,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他敢做出这种大胆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   大皇子打断了这些人的话,拿出了自己见到的证据。   证据一出,果然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纷纷陷入了沉默。   大皇子道:“安王不得不除。”   大皇子手下众人都见到了大皇子拿出来的证据,就如同大皇子当初看到杨真给的证据那样,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安王的确是有异心。   若是没有,安王为何要在京郊别院养一群人?朝中不少人都已经是安王的人手,只要安王忽然发起异动,定然会让人猝不及防,难以招架。   更别说他们也不知道安王准备的那些人手兵力几何,又有多厉害,宫中防卫也不知道能不能招架的住。   只是发现了,他们也定要小心警惕起来。   朝中百官很快就发现,大皇子与安王越发不对付,原先是安王给大皇子找麻烦,如今却是大皇子对安王手底下的人百般针对,明眼人都能瞧出大皇子与安王不对付,就连皇上也特地将人叫去,问了大皇子是什么缘故。   大皇子自然也不能将安王要造反的事情说出来,他还要靠着安王立下功劳,因而只含糊说了一些与安王敌对的话,又连忙冲着皇上表了忠心,皇帝这才将他放走。   除此之外,大皇子也在观察着安王的一举一动。   从杨真那儿得知安王已经将安王妃送出了京城,而安王也在京郊庄子里准备了人,大皇子猜测,或许距离安王开始造反也不远了。   大皇子特地派人盯紧了安王,让人将安王每日的一举一动都来向自己汇报。自从安王妃带着世子离开了京城以后,安王便整日整日的出门,不但在京城每条街上走过,还会去京郊那个院子里,安王行事张扬,几乎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每日做了些什么。   大皇子观察了几日,没抓住什么把柄,顿时更加着急。   杨真又来告诉他:“安王手中有一队暗卫。”   “暗卫?”大皇子惊讶:“他哪里来的?”   “似乎是淑太妃留下来的。”杨真说:“淑太妃临死之前,托慧真大师给安王留了人手,那些人到如今已经成为了安王的左臂右膀,替安王办了不少事。”   杨真给他举了例子。   上回科举泄题一事,原本瞒得很紧,消息也没有走漏,却是安王的手下将此事查了出来,这才呈到了皇上的面前,揭发了这件事情。   大皇子心中更是惊讶。   等惊讶过后,他便只剩下了担忧:“照你这么说,安王手底下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神出鬼没,若是他们要造反,说不定也不会让我们察觉到。”   “察觉的到,殿下。”杨真说:“我们也有人。”   “你是说父皇?”大皇子想也不想便拒绝:“此事不能告诉父皇,定要在安王开始动手时,将安王抓住,虽然冒险一些,可要是想要让父皇对我高看一眼,必须让父皇亲眼见到我将安王抓住。”   杨真劝道:“大皇子殿下已经是储君的人选,皇上如今已经对殿下十分看重,除了安王以外,也没有别的威胁,殿下不必如此冒险。”   “不行。”大皇子固执道。   话是这么说,如今所有对他有威胁的皇子不是被废,就是犯了无法翻身的大错,已经没有办法再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其余人不是没有什么竞争力,要么就是无心皇位,看遍所有皇子,也就只有大皇子适合做未来的储君。   可大皇子自己知道,皇帝对他不是很满意。   有太子在前,太子是皇帝从小带在身边培养,在出事以前,也是得到超中百官称赞,尽管被废,可皇上对太子还仍然有旧情,更是时常拿他与废太子做对比。大皇子能察觉的出来,皇上大概是失望的。   可他哪里不如废太子!   父皇定是被一时蒙蔽了双眼,才看不出他的能力,等安王开始造反,父皇慌乱之际,他再出现将安王捉拿,定然能让父皇对他另眼相看。   只是……   大皇子皱着眉头道:“安王的暗卫,也不能轻易小看。”   若是安王派暗卫偷偷潜入宫中,想要对皇帝做什么,他们定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可安王身边他能派人去盯着,难道还能安插人手在皇帝身边不成?   杨真问:“大皇子殿下当真要这么做?”   “自然。”   杨真说:“那我也有一人,可以介绍给殿下,那人定然能帮得上殿下。”   大皇子顿时来了兴致:“是谁?”   ……   夜里,马车在大皇子么府的后门停了下来。   祝寒山乘着夜色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低着头,快步踏过了门槛,到了府中,里面早就有人在等着他了。   大皇子见到是他,还怔了怔。   杨真是中间介绍的人,她为大皇子介绍道:“想来殿下应该认得祝大人。”   “是……”大皇子迟疑:“可他……”   祝寒山低眉顺目坐下。   杨真说:“祝大人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而他也是宁朗的朋友。”   “宁朗的朋友?”大皇子面露怀疑:“可要是记得没错,他也曾经受过安王恩惠。”   “安王一事,我已经与祝大人说起来过。”杨真说:“祝大人忠君爱国,哪怕是受过安王恩惠,也万万不可能看着安王造反。”   大皇子仍然有些迟疑:“可他能做什么?”   “祝大人是皇上身边的人,近日能频繁出宫,能替殿下注意皇上身边的动向。”杨真说:“若是安王入了宫,祝大人便能立刻给殿下送消息。”   大皇子眼前一亮。   杨真又悄声道:“殿下别忘了,祝大人的岳丈是谁?”   兵部尚书,薛功礼。   大皇子回过神来,看向祝寒山,眼神顿时有了变化。 第170章   祝寒山考中状元以后,入了翰林院,而后也费心经营,有薛功礼帮忙,他也努力,上升的也十分的快。如今也得了皇帝的青眼,如今正在帮着皇帝做事。   当宁朗找上他的时候,祝寒山还有些措手不及。   可他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当初安王提供的补助银,的确帮了他不少忙,后来他们就被讨债的人找上门,也是安王帮忙出手解决,哪怕是没有安王,只看在宁朗的面上,祝寒山也会犹豫。   因而等他听完宁朗的来意,知道了楚斐的计划,明白安王是要设计害大皇子时,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宁朗还有些惊讶:“你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我知道安王是个好人。”祝寒山说:“他先前做的所有事情,每一样都是为百姓好,要是他当了皇帝,那也是对百姓好。大皇子也没有少给安王使绊子,安王也不是当真要造反,皇子之间的争斗,不就是能者居上吗?”   宁朗一时无言。   他来之前,还做好了准备,想过要如何劝祝寒山,却不成想,祝寒山自己就想明白了,让他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   “那就好。”宁朗说:“既然你愿意帮忙,那还真的得麻烦你了。”   然后他便将安王的计划告诉了祝寒山。   再然后,祝寒山才到了大皇子府,见到了大皇子。   听杨真介绍完自己,他也道:“皇上十分信任我,在宫中,我也有一个相熟的太监,可以让他传话。”   大皇子问他:“那安王呢?”   祝寒山冷静地说:“我只效忠皇上,皇上属意的是大皇子殿下,并非安王,那我自然也是听皇上的。”   大皇子这才满意。   他敬了祝寒山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   云山寺中。   京城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宁暖也全都通过慧真大师知道了。   她匆忙离京时,楚斐也没有告诉她要做什么,到如今她才知道前因后。宁暖更加忧心,幸好有慧真大师每日送来的消息,这才让她勉强镇定下来。   让宁暖高兴的是,离开了安王府,小世子也依旧是乖乖的,不吵不闹,只要与宁暖待在一块儿就高兴,也不在乎自己的王爷爹去了哪里。原本宁暖还以为他要吵闹一番,如今才放下了心。   闲暇无事时,她便拿着淑太妃留下来的那本日记翻。淑太妃留下来的内容不长,短短几日里,她已经翻了数遍。   宁暖看着上面淑太妃写下的对太后忽然态度变化的担心,宁暖摩挲着纸页,仿佛也能感受到她那时的惊慌失措。   淑太妃初入宫时,便是太后为了固宠,谁知道后来先皇当真喜欢上了她,淑太妃心中清楚自己的身份,却也克制不住地对先皇动了感情。直到她怀了孩子,太后才终于变脸。   在生下楚斐以前,是先皇护着淑太妃,可淑太妃仍然感受到了太后的不善,因而心中惴惴不安,只还不等她来得及找到应对的方法,先皇就先出了事情。   先皇忽染重疾驾崩,随后不久,淑太妃也随先皇去了。   宁暖与楚斐早早就猜测过,先皇身体强健,驾崩地太过突然,实在是蹊跷。而淑太妃更是如此,想来,淑太妃很有可能是被太后逼死的。   先皇与淑太妃死后,天后却没有对楚斐下手,而是让皇后将他抚养长大,想要将他养成一个废柴王爷,直到后来,太后却是又忍无可忍,开始对楚斐下手。   宁暖将淑太妃留下来的日记翻了无数遍,越来越觉得可惜。   他们王爷最注重感情,太后与皇上敷衍对待,他们王爷也记在心中,若是王爷是被淑太妃与先皇抚养长大,也定然能感受到来自父母的温情。   “啊啊。”楚安在旁边叫了一声,张开手想要扑入她的怀抱。   宁暖连忙回过了神来,将手中淑太妃的日记放下,伸手将小世子抱了起来。   可楚安似乎又对淑太妃的日记生出了兴趣,伸手去够日记,小手一抓,只抓住了其中一页,然后他憋红了脸,一使劲,便将整本都提了起来。   淑太妃的日记被装订成了一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年限太久了的缘故,小楚安一使劲,竟是直接将那一页扯了下来。   撕拉——   纸页被撕碎的声音响起,宁暖一时愣住,连楚安也忘了抱。   她诧异低头看去,就见淑太妃的日记摔在地上,中间少了一页,正是被楚安抓在手中。   旁边婢女发出一声惊呼,这才让宁暖回过了神来。她连忙从楚安手中那一页纸救了出来,又弯腰将地上那本淑太妃的日记捡了起来。   宁暖拿在手中,一时有些为难。   这是淑太妃的遗物,平日里楚斐也是小心保管,谁知被她带到了这儿,却是被楚安一不小心给扯坏了,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和王爷交代。   宁暖皱了皱眉头,又唤香桃拿笔墨过来,打算重新誊抄一份。   她轻轻戳了一下楚安的脸颊,小楚安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睁着圆溜溜的验证看着他,满脸都是无辜。   宁暖小心捧着那张纸,等香桃将笔墨准备好,她才拿起来将那页内容仔细看了一遍,刚放下时,正要提笔誊抄,却是手上一空,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纸页中间落了出来。   宁暖一愣,诧异低头看去,果然见桌上多出来一张纸。   她连忙将那张轻飘飘的纸拿了起来,打开一看,竟然也是淑太妃的字迹。   宁暖摸了摸被楚安撕下来的那一页,才发觉淑太妃日记里的纸比普通书页还要厚上不许多,因着每页都是如此,她竟一时没有察觉。   那这就是淑太妃藏着的了?   宁暖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新找到的那一页纸上。   若这是淑太妃藏着的,那淑太妃是想要偷偷告诉他们什么?   宁暖这才重新拿起那页纸看了起来,里面是淑太妃的字迹,却只有短短几句话,宁暖扫了一眼,待看清以后,却是立即睁大了眼睛。   她刷地站起了身来,香桃闻声抬头,就见他们王妃面容严肃。   “王爷派来的人呢?!” 第171章   从云山寺到京城,哪怕是骑马,少说也得花费大半天的时间。   楚斐不知道宁暖发生了什么,当云山寺那边的人出来时,他已经准备进宫去了。只是在进宫之前,他还有些准备要做。   因而,当大皇子收到消息时,他还在家中饮酒,杨真和宁朗与他在一块儿,几人还在商讨该如何对付安王的事情,忽然听到人来报,说是安王有动作了。   大皇子顿时坐不住了。   他将酒壶重重放在桌上,金黄的酒液溅起,大皇子也没有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酒精刺激了的缘故,他精神亢奋,几乎是立刻的,眼睛便亮了。   “安王当真有动作了?”   汇报的人是他派去留在安王身边的眼线。   眼线应道:“回殿下,正是,安王先去了一趟别院,如今已经进宫去了。”   “进宫?!”大皇子沉思一番,又连忙追问道:“那那个别院的人呢?”   眼线说:“也有了动作,他们收拾东西,似乎是要走了。”   “走?”   杨真提醒:“大概是要出发了。”   大皇子恍然大悟。   也是,那个别院里的人,一直以来都伪装成一个商队,如今伪装成商队离开,以后也不会被查到。   可偏偏,安王的计划已经被他知晓,那些人有什么动作,也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皇子隐隐兴奋起来,知道安王这是要行动了。   “殿下,还有另外一事。”眼线说:“属下还观察到,有一队可疑人马接近了那个别院,与别院里的人有些接触,似乎……”   大皇子连忙追问:“似乎什么?”   眼线不知道该如何说。   大皇子想的更多,他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难道是安王留在城外的人马?”   眼线连忙道:“属下也是这样想。”   大皇子大喜:“这样看来,安王竟当真是想要在今日动手。”   杨真和宁朗对视了一眼,连声赞道:“大皇子英明。”   宁朗忧心忡忡地说:“可殿下,安王准备了这么多人手,那我们呢?”   大皇子说:“你放心,在得知安王心怀不轨时,我就已经向其他将军借了人过来,定会将安王抓住,揭穿他的阴谋!”   杨真高呼:“殿下英明。”   朝中不少官员都站了队,大皇子这边,也有亲近的将军。在得知楚斐计划的时候起,他就像那几位将军借来了一队人马,只等着安王一动手,就立刻集结起来。   他们不但知道了安王的计划,等安王要造反的人马一动,他们就能立刻将捉拿,甚至连宫中,也有他们的人手,可以观察到宫中的一切变化。   大皇子将各个细节问过以后,才问杨真:“祝大人有没有传什么消息过来?”   “有的,方才刚递了消息过来。”杨真道:“祝大人说,安王已经到了宫中,如今正在见太后,听祝大人的意思,等见完太后以后,安王也还会见皇上。”   大皇子面露忧色:“也不知道安王会对父皇与皇祖母做些什么。”   杨真没有说话。   她心中想:大概是唠嗑一些家常吧。   ……   楚斐忽然进宫,果然让太后吓了一跳。   在他们说开了以后,两人面上的关系就冷了下来,楚斐也没有再来宫中请安过,太后也明里暗里计划除掉他,可也全都被他躲了过去。明明已经撕破了脸,如今却有和和气气地过来见她,太后不禁狐疑地看了他许多眼。   “安王今儿个怎么有空,竟然进宫来见哀家了。”太后说:“这倒是稀奇的很。”   “瞧太后您说的。”楚斐施施然坐下:“儿臣叫太后娘娘您一声母后,儿臣与太后娘娘虽不是亲生的,却也情同母子,儿臣来宫中看望母后一眼,难道母后还不答应了?”   太后顿觉牙酸。   她寝宫之中,也都是她的人,太后自然也不遮掩什么,毫不客气地道:“安王也休拿此事说笑,你我之间究竟是是何关系,想必安王也再清楚不过。”   “母后可千万别这样冷酷无情。”楚斐摇着扇子,道:“儿臣的王妃带着世子出门去了,儿臣一人在府中,可实在是觉得无聊的很,这才特地来找母后说说话,也是来给母后解闷,怎么母后反倒是不喜欢见到儿臣?”   太后面露不虞。   楚斐只好起身。   “既然母后不喜欢见到儿臣,那儿臣便去找皇兄了。”   太后疲惫道:“去吧。“   楚斐行了个礼,施施然告退。   瞧着他的身影出门去了,太后才对身旁的大宫女道:“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对?”   “安王的性情向来如此。”大宫女说:“太后娘娘恐怕是误会了,奴婢也听说,安王妃带着世子出门,如今安王殿下满京城的乱逛,可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或许就是闲不住,才来找太后娘娘的吧。”   太后哼道:“他若不来倒好,来了,反倒碍哀家的眼。”   而另一边。   皇帝见到了楚斐,也很是头疼。   “你来做什么?”   楚斐大呼委屈:“皇兄怎么与母后一样,竟是对臣弟这般无情。好歹臣弟与皇兄也是做了几十年兄弟,虽做不了兄弟,那也是君臣,皇兄就不能给臣弟一个好脸色?”   皇帝无视了他,继续批改奏折。   楚斐也不介意,一个人待在御书房里,也能待得欢。   他这么大一个人杵在眼前,皇帝想装作看不见都难,他本就不喜楚斐,自然也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若是换做平常的楚斐,自然是早就已经识趣的走了,可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是赖在宫中不肯离开。   楚斐义正言辞地说:“宫中才好,宫中有皇兄和母后,还有这么多人,热闹,反倒是宫外,连王妃都带着世子出门去了,王府中就只有我一个人,这些日子,我把京城都看遍了,实在是无处可去,才过来找皇兄,看看皇兄近日如何。”   这哪里是来关心他,分明是来膈应他。   可看着楚斐笑眯眯的样子,皇帝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的。   可楚斐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是先前没撕破脸时,就是这样喜欢给人找不痛快的人。   皇帝狐疑地打量了他半晌,才放任他去了。   楚斐这一待,就待到了夜里头。   眼看着殿外天色越来越暗,殿中所有的蜡烛都点了起来,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直到太监过来问要不要传膳,皇帝才总算是想起这回事,他又看了楚斐一眼。   楚斐仍然待在殿中,瞧着心情愉悦,半点也不见倦色。   皇帝:“……”   见他动作停下,楚斐也立即打蛇随棍上:“皇兄这是忙完了,正巧,臣弟也觉得肚子饿了,不如传膳吧?”   皇帝:“……”   ……   大皇子等了一天,从白日等到夜里,总算是等来了从宫中传来的消息。   杨真严肃地道:“祝大人说,安王在宫中已经待了一整日,如今皇上受安王威胁,看着已经有些不好了。”   可不是不好了嘛。   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了一天,还厚着脸皮要继续留下,皇帝能觉得好就怪了。   可大皇子却是大吃一惊,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安王竟是已经行动了?”   杨真担忧地应道:“殿下,安王既然已经行动,那我们该怎么办?”   大皇子沉思了一番,又问:“那别院中的人呢?”   “还未行动。”   大皇子一时沉默。   杨真提醒:“殿下,如今安王在宫中,已经控威胁到了陛下了。”   “可……”大皇子面露犹豫。   杨真说:“或许安王打的注意,不是要逼宫,而是要趁机威胁陛下,若是以性命要挟的话,或许陛下就被说动了。”   大皇子想否认,否认皇帝并非这样的软弱之徒,可或许是杨真说的太过坚定,竟是让他产生了几分动摇。 第172章   宫中,楚斐厚着脸皮留在宫中用过了晚膳以后,却还是不愿意离开。   皇帝眉头紧皱。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皇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楚斐装傻:“臣弟好不容易来宫中一趟,皇兄竟然也不愿意多留臣弟一会儿吗?”   “你知道朕是什么意思?”皇帝不悦地道:“你闹也闹够了,如今天色已晚,也该回去了。”   楚斐笑嘻嘻的:“皇兄这话可说的不对,如今虽然晚,可也不到休息的时候。皇兄这么久不曾见过臣弟,不如臣弟今日就在宫中歇下,让臣弟与皇兄抵足而眠,说说心里话。”   皇帝面色古怪,好半天,才总算是从他的“抵足而眠”中回过了神来。   “朕与你没什么好说的。”皇帝狐疑地看着他:“还是说,你瞒着朕,是有什么打算?”   “皇兄说的是哪里的话。”楚斐说:“若是臣弟当真有什么打算,定然也早就被皇兄抓起来了,哪还能像如今这般自由。”   皇帝满目狐疑。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无论怎么想,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安王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中,若是安王有什么异动,定然会有人过来禀报他,更别说还有一个大皇子盯着,安王想做出点什么来,还真的不容易。   他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也是怎么也想不出安王行径这般古怪的缘由。   皇帝冷笑道:“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难道就不怕我命人把你抓起来?”   “陛下要是想抓,那倒来抓抓看。”楚斐伸出手,一副任君打算的模样。“可皇兄既然想要抓我,那也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不然这好端端的,忽然将我抓起来,不但是我不能接受,这朝中上下所有大人,肯定也是不接受的。”   皇帝一噎。   别楚斐这么一提醒,他就想起了朝中不少官员都在暗地里支持安王的事情。   安王的确出色,比大皇子也要厉害,拉拢了不少官员,都是在朝中有实权的人人物。   皇帝恼怒道:“若我说要将你留在宫中叙旧,再也不将你放出去,难道还有人说什么不行?!”   “真的?”楚斐闻言大喜:“那皇兄,不,陛下,您可千万要快点。这些日子里,王府空落落的就只有我一人,我可当真是无聊的很,与其一人待在府中,倒还真不如进宫来陪皇兄了。”   皇帝:“……”   皇帝无语,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他看着楚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反倒是楚斐又满脸歉意,“我倒是忘了,我还是不是打扰皇兄了?”   “什么?”   楚斐偷偷给他使了一个颜色,促狭道:“这满后宫的妃嫔,可都在等着皇兄临幸呢。”   “……”   皇帝:“……”   皇帝想掐死他。   ……   大皇子又等了许久,才等到祝寒山又从宫里头传消息出来。   皇帝将安王留在宫中叙旧,今日也许是出不来了。   大皇子看着这个消息,一时有些分辨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   杨真又提醒:“或许是安王的意思。”   “安王?”大皇子惊讶:“这又和他有关系?”   “安王想要造反,如今更是进宫去威逼皇上,他既然是光明正大的造反,定然也是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杨真信誓旦旦地道:“安王进宫这么久了,要么已经得手,要么已经失败。若是安王失败了,如今祝大人传出来的消息里面,肯定也不是皇上要将安王留在宫中叙旧。”   大皇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若他是皇帝,撞破了安王想要造反的事情,定然会直接将安王关入大牢,都有了现成的证据,还要留下来与安王周旋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   杨真说:“安王,或许是已经……”   大皇子接道:“已经得手了?”   杨真沉痛点头:“若是殿下的动作不快一些,恐怕等天一亮,安王就要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大皇子心中更是惴惴。   他有些不安地说:“那我该怎么做?”   “把皇上和太后救出来。”杨真说:“安王的计划能否得逞,可全都看殿下您了。”   “可……”   大皇子听出了杨真的言下之意。   是要他带兵冲进宫里,将安王捉拿住。   可……   可这是逼宫啊!   逼宫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哪怕他是皇帝亲儿子也没有用。   杨真认真地说:“如今皇上危在旦夕,若是殿下没有冲进去救人,恐怕到时候就晚了。我想,当殿下抓住安王,揭穿安王的真面目时,就算是皇上,也会十分感激殿下,也原谅殿下情急之下的莽撞举动吧。”   大皇子几乎被说动了。   可他还尚存几分理智,知道此事实在太过严重,   抓住安王是一回事,逼宫就是另一回事了。   哪怕他有充足的理由,一旦皇帝发怒,牵连至他,到时候他非但没有办法在皇帝面前挣脸面,甚至还要将自己给赔进去。   可安王已经进了宫,也不知道靠什么办法控制住了皇帝,若是真的等到天亮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和杨真说的那样,皇帝危在旦夕。   大皇子陷入了焦灼之中。   他一会儿想,为何安王的那些人马还不出动,为何安王放着大批兵马不用,非要独自一人进宫,竟然也当真让安王成功了,可偏偏让他抓不到把柄。   大皇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面露忧色。   杨真适时送上热酒。   等大皇子就壶中的酒喝下了一半,她才道:“不如殿下再问问祝大人吧。”   “祝寒山?”   “祝大人就在宫中,他离皇上与安王最近,安王也没有提防他,宫中的消息,祝大人是最清楚的,不如问问祝大人,看他是如何说的。”   大皇子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地就应了下来。   他们很快就给祝寒山送去了消息,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祝寒山才重新把消息送出来。   这回他送出来的消息十分简短。   “不容乐观。”   大皇子面上忧色更重。   ……   宫中,祝寒山还在御书房之中整理着东西,楚斐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皇兄,他怎么在这儿?”   皇帝说:“祝卿近日正在帮朕整理典籍,在宫中待得多。”   楚斐撇了撇嘴,说:“你让一个外人都留在宫中,却连我这个弟弟也不愿意留。”   皇帝:“……”   楚斐道:“皇兄可当真是冷酷无情。”   皇帝:“……”   楚斐叹气:“我知晓皇兄心里定是不愿意见我,可若是回了王府,府里头空荡荡的,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我倒还不如留在宫中陪着皇兄 。”   皇帝:“……”   祝寒山低着头,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经有了无数抱怨。   宁朗先前怎么还没有和他说过,原来安王是这种没脸没皮的人?   他原先虽然也和安王有些接触,对安王的印象也都是高高在上的,又因为安王帮了他几回,于他来说,安王就是那天上的神仙。如今是神仙落入凡尘,还在地上滚了一身泥。   他心中想:倒是希望杨真和宁朗动作快一些吧。   ……   大皇子喝了好几壶酒,脑袋有些昏沉,被夜风一吹,倒是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壮了胆的缘故,他吩咐属下道;“去给宫中递帖子,看看我能不能见到皇上。”   若是宫中无事,他自然能见到,若是皇上不愿意见他,那宫中,肯定是出事了。   ……   太监进来传报的时候,楚斐也在殿中。   他瞥了一眼,还不等皇帝说话,便先道:“这三更半夜的,老大也不知道体恤一下人,都这么晚了,竟然还想要见皇上,这是不拿皇上的龙体当回事?”   皇帝:“……”   祝寒山:“……”   太监们:“……”   皇帝在心中腹诽:若是你当真这么有自知之明,倒是自己早些退下才是。   他问道:“大皇子是有何要事来见朕?”   太监说:“大皇子是想要给皇上请安。”   皇帝无语。他被楚斐烦了一天,已经是觉得折磨,如今压根连一个人也不想见到,见大皇子也没什么要事,也就顺着楚斐的意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见客。   楚斐满意不已:“皇兄当真是关心我,知道我与大皇子关系不好,还特地为了我,连大皇子也不见了。”   皇帝:“……”   忽然很想把人再叫回来。   ……   大皇子再接到消息的时候,心中没有半点意外。   他早就猜到宫中出了事情,如今连皇上也不见他,那就是证实了他的担忧。   皇上定然已经被安王挟持,才连他的面也见不了。事到如今,宫中出了事情,洞悉安王阴谋的人也只有他,想要救出皇帝,粉碎安王的阴谋,也就只能靠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脑,大皇子心中,如今忽然生出了澎湃的热情与激动。   他沉声道:“去宫里。”   杨真眸光一亮,和宁朗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事情解决了。 第173章   大皇子出发时,杨真也跟在他的身边。她穿着一身兵甲,拿着武器,做好了一番苦战的准备。   宁朗身手不好,就被留了下来,大皇子也没有将他带上。   大皇子立在马上,抓着缰绳,还很是紧张。   杨真在他身旁,语气坚定地道:“殿下放心,殿下此次抓住了安王以后,皇上一定会对殿下另眼相看。而微臣,也会陪在殿下身边,替殿下擒住安王这个逆臣。”   大皇子感觉不已。   “杨大人,等事成以后,本王定会好好犒劳你。”大皇子做着保证:“等……等本王登上了那个位置,定会嘉奖杨大人。”   杨真微微笑道:“我不用殿下嘉奖,我只要做将军,带领将士,保家卫国。”   大皇子大笑道:“好,那就让你做将军,保家卫国。”   他只觉得胸膛热血沸腾,大皇子抬头看去,遥遥望向高高城墙,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抓住安王的场面。   ……   夜色已深,连祝寒山都退了出去。   皇帝已经觉得累了,可他抬头看楚斐,却见楚斐还拿着一本书在翻,面上丝毫不显倦意。   皇帝恼怒:“你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   “皇兄这是要赶臣弟走?”楚斐惊诧地抬起头来:“这宫里头这么大,空屋子这么多,皇兄竟然留臣弟住一晚也舍不得,竟然也要将臣弟赶走?”   皇帝黑着脸道:“出了宫门就是你的王府,何至于赖在宫中不走。”   “王府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楚斐仍然是这个理由:“哪里有宫中来的好。”   皇帝咬牙,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干脆下令,让侍卫将楚斐拖了出去。可把人拖出去以后,楚斐也还会厚着脸皮过来敲他的门。   “皇兄下回不想见到臣弟,和臣弟说一声,臣弟自己有腿,不至于还要让皇兄费心。”   皇帝心想:要是他当真知道就好了。   可楚斐被赶出了门,也不愿意离开,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宫中赖上一晚。皇帝不愿意见他,他便在门口和侍卫唠嗑。好在殿室大,关了门,走进了里屋,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皇帝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他问自己的大总管:“安王今日是不是奇怪的很?”   大总管说:“安王向来都是如此。”   皇帝想了想,也就没放在心上。   ……   大皇子已经到了宫门前。   他身上穿着兵甲,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才刚到宫门前,就已经被拦了下来。   守门的侍卫很是吃惊:“大皇子殿下,您真是要做什么?”   “开门。”大皇子说:“本王要进宫。”   “这……”   侍卫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为难地道:“殿下带了怎么多的人,若是想要进去,也得将这些人留在外面才行。”   大皇子哪里能同意。这些可都是他收拾安王的精锐部队。   “大皇子殿下,您也别为难我。”当值的侍卫说:“您要是带着这些人进去,那就是逼宫了,若是让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大皇子转头看了杨真一眼 。   杨真对着他点了点头。   ……   楚斐坐在皇帝寝宫外面,当侍卫急急忙忙跑过来,想要汇报消息的时候,却被他拦在了门口。   楚斐笑眯眯地道:“皇上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情,等明日一早再来报。”   “王爷,十万火急!”   “什么事情能比皇上的龙体还要重要?”楚斐故作严肃地道:“皇上政务繁忙,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歇下,你却还要过去打搅,是不是成心想要让皇上休息不好?“   “这……”   侍卫傻眼,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侍卫顿时急了:“王爷,当真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是什么大事?说来给本王听听。”   “是大皇子,大皇子他……”   “大皇子?”楚斐挑了挑眉毛:“大皇子怎么了?”   侍卫看了看屋内,不知道该不该说。   楚斐慢悠悠地道:“若是大皇子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当然也依法处置,若是有什么要了命的事情,就去找太医,如今皇上已经歇下了,你还要去打搅?”   “这……”   楚斐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依法处置,这事你不清楚吗?”   侍卫得了令,转身又跑了出去。   ……   等皇帝听到外头传来吵闹的声音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大总管匆匆跑了出去。   他原本以为又是安王捣乱,可大总管跑出去后没多久,安王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楚斐摇着扇子,依旧是平日里一派闲适:“皇上,大皇子逼宫造反,我已经帮你把人抓住了。”   皇帝猛地抬起头来,“你说谁……谁造反?”   “大皇子。”楚斐含笑道:“我的大侄子带着一队人马逼宫造反,如今人已经抓住了,陛下,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皇帝猛然回过了神来。   他可总算是知道,为何竟然今日楚斐这般奇怪,忽然来了宫中,又故意赖着不走,原来是在等这个!   皇帝急忙下床,披上外衣,匆匆走了出去。   大皇子跪在地上,被侍卫押着,脖子上架着两把刀,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杨真立在他的身旁,正是其中一个拿着刀的人。   皇帝一出来,大皇子便立刻挣扎了起来:“父皇……父皇,您听儿臣解释……”他一愣,抬头看着皇帝青黑的脸,一时有些呆住:“您没事?”   “朕能有什么事情!”皇帝恨恨地说:“朕倒是想要问问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大皇子惊惶地道:“是……是安王,儿臣听到消息,是说安王要造反,安王他……”   大皇子的话忽然又停住。   他仰着头,看着楚斐,再看楚斐与皇帝的态度,如今可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他被骗了。   大皇子颓然坐到地上,望着地面出神,一时冷汗爬了满身,让他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了。   从杨真忽然反水,拿刀指着他的时候,他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杨真是安王的人,一步一步引诱他带兵逼宫,原来一切都是安王的计划,从一开始,他就入了安王的圈套。   可他是什么时候认识杨真的?   还是他当初平定尧城暴乱,在那儿认识了杨真,那时候杨真也没上京城来,如何能被安王……对了!是宁朗!   原来是从那么早的时候开始,安王就已经在算计他了!   大皇子垂下了头,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皇帝看着他,满脸暴怒,他看着颓废的儿子,一时竟不知道是不是该踹一脚泄气。   可有楚斐在一旁看着,他也必须做出决断来。   皇帝的拳头紧紧攥住,他看着大皇子,半晌,才咬牙道:“来人,大皇子逼宫造反,将他压入天牢……”   侍卫得了令,拉着大皇子下去,大皇子全无半点反抗,任由他们拉着。   皇帝霍然回头,死死瞪着楚斐。   楚斐仍然慢吞吞摇着扇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说:“皇兄别急,我也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   宁暖发现淑太妃日记中的秘密时,立刻让暗卫将纸条给楚斐送了过去。   楚斐收到东西的时候,他也还在皇帝寝宫门口,等着大皇子过来。   楚斐捏着那一张纸条,将内容看过以后,他吹着夜间的凉风,却不觉得冷,只觉胸膛滚烫,眼中也含着热意。   那是淑太妃察觉太后意图下手时,匆匆留下来的消息。   上面说,先皇也曾经察觉到了太后的不满,偷偷留了一道圣旨,此事只有先皇与淑太妃二人知道,只是淑太妃还来得及拿出来,就先遭了太后暗害。   上辈子到这辈子,楚斐也是头一回知道这件事情。   宁暖已经在信中和他说了来龙去脉。若不是楚安碰巧扯坏了那一页,甚至连宁暖也发现不了。楚安向来乖巧,偏偏在那个时候动手,不偏不倚,也正好抓住了那一道留言。种种巧合加起来,楚斐也忍不住想,是不是佛祖都看不过眼,要帮一帮他。   这道圣旨的存在,连皇帝和太后也不知道。   当楚斐从龙椅底下拿出这道圣旨时,两人脸色漆黑,眼睛瞪得发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真提刀站在他的身旁,替他护卫。   楚斐将圣旨展开,将里面的内容飞快地扫了一眼。   上面先皇说,唯恐幼子会遭遇不测,因而特地留下这一道圣旨,若是楚斐平安无事,则任由楚斐自己做决断,若是有人威胁到楚斐的性命,则按律法处置,而皇位也由楚斐继任。   这个“有人”,指的自然是太后与皇帝。   先皇早就已经模糊猜到,太后与皇帝不会容忍楚斐的存在,因此特地留下了这道圣旨。他原本以为,哪怕是自己出了事,也还有淑太妃能拿着这道圣旨护住楚斐,谁知淑太妃也没来得及。   不过幸好。   楚斐最后还是看到了。   当这个圣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太后与皇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太后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佛珠手串,用力到佛珠滚落了一地。   皇帝一言不发 。   他与太后明里暗里都出手过不少次,尽管外人不知道,可楚斐那儿定然留下了不少证据。   如今朝中安王势大,只要他有这一道圣旨在手,朝中百官定然也会有大半站到他的身后,甚至是,他想要做点什么,那也是理所当然。   太后恨声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心软将你留下……”   楚斐冷静地说:“你也不心软了。”   上辈子,他也死了一回,不但他死了,他的王妃,世子,也全都死了。   楚斐朝皇帝看去。   “如今太子被废,三皇子与大皇子都做了错事,你剩下的那些儿子,可个个都不顶用,哪怕是你如今再重新培养,恐怕也来不及了。”   皇帝瞪着他,双目赤红。   好半天,他才颓然垂下头,如同大皇子失去所有希望一般,这对父子身上竟是出现了难得的共同点。   ……   宁暖将东西送走以后,就一直在担心京城里会发生什么。   云山寺距离京城有一段不短的路程,骑上最快的马,来回也要好几个时辰。宁暖心知东西不会那么早送到,可抱着楚安,却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静下心来。   她一整夜都辗转反侧,倒是小楚安睡得十分安稳。第二日醒来以后,她便急忙去找慧真大师,想要知道一点什么,看慧真大师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说。   宁暖就只好忍住。   她一忍就忍了许多天。   期间,楚斐那边一直没有传出过什么消息来,宁暖心中有着猜测,知道他已经在着手准备,可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还是让她放心不下,就连慧真大师那儿,原本每日都能有从京城里来的消息,如今竟然也没有了。   宁暖一连好几日都没有睡好。   慧真大师宽慰她,告诉她此事顺利,她才勉强镇定了下来。   宁暖等了许多天,在终于快要到等不住就要回京城时,安王府派了人过来,是楚斐身边的汪全。   如今应当叫汪总管了。   汪全一声“皇后娘娘”,直接将宁暖叫懵了。   等她恍恍惚惚坐着马车回了京城时,才发现京城的天都变了。   大皇子逼宫造反,被关入了天牢之中。皇帝忽然退位,与太后一起去普陀山礼佛,将皇位传给了楚斐。而楚斐已经登基为帝,旁人见到他,已经不再是称呼他为王爷,而是吾皇万岁了。   宁朗升了官,杨真升了官,祝寒山也升了官,理由是在大皇子逼宫时立了大功,朝中不少官员都有了变动,原先站在大皇子身后的官员大多都讨不着什么好。   新皇登基,如今京城里头、宫里头都忙成一团,宁暖才刚下马车,就被拉入了皇宫之中,几位宫人在她头上脸上身上忙活,宁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真的变了。   等再见到楚斐时,她抓着楚斐的衣服,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楚斐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道:“阿暖,你放心,等忙完了,我定将所有事情都完完整整告诉你。”   宁暖挑眉:“全部?”   “全部!”楚斐连忙保证:“我何时瞒过你?”   宁暖这才放下了心。   楚斐连忙讨好地凑了上来。   “阿暖,你瞧,我原先答应过你的如今可全都做到了。”楚斐攥着她手,握在手心里,只觉得胸膛如同藏着一颗太阳一般,温暖滚烫:“从今往后,可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了。”   “……”   宁暖终于没忍住,对着他弯了弯唇。   她道:“那王爷……不,陛下要答应我,一定要将这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不能有半点隐瞒。”   “那是当然!”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完结目标达成√   古穿新坑《明天就要出轨了》已开,欢迎大家支持,么么哒!   文案:   郁桃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沈度在与她成婚不久以后,撕掉了装模作样的深情假面,非但心中有个白月光,还与柔弱表妹纠缠不清,外头更是有数个好妹妹,家中姬妾成群,还对公主情根深种,数遍周遭,没有哪个女人与他清清白白。可谓是行走的种马,移动的春药。   当郁桃醒来以后,看着与自己恩爱无边的新婚夫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沈度:夫人你听我解释!梦里那个真的不是我!   男主穿书成了龙傲天,避开原著路线以后娶了心上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夫人忽然梦见了原著剧情,从此开始了夫人每天都怀疑我要出轨的修罗场。   万人宠的娇气小可爱X背了口好大锅的男主 第174章 【番外一】陛下有疾   此时的时间线,已经到了楚斐登基的好几年后。   杨真顺利做了将军,宁朗也得偿所愿娶到了她。祝寒山前途大好,与薛明玉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两人又生了一个小女儿。就连江云兰也在琢磨着与宁彦亭出门去远游。杨真原来的那些山匪手下将商队越做越大,而江家旧部也在做海外的生意。   所有人都过得很好,唯独楚斐最近有些烦恼。   如往常一样下了早朝,将烦人的声音都抛到脑后,楚斐也如往常一样去了皇后的寝宫。   他一踏入殿门,便听到从里面传来奶声奶气的读书声,一大一小两道声音叠在一块儿,顿时让他青筋直蹦。他走进去,果然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捧着书在读,而宁暖坐在他们旁边,也拿着一本书。   楚斐走过去,一把将她手中的书抽走,耳旁立刻响起了两道惊呼声。   楚斐回头瞪去:“你们不跟着太傅上课,为何又要和你们母后在一块儿?”   大点的楚安不高兴地道:“今日太傅有事告假。”   小点的楚宣也附和说:“是母后让我们过来的。”   楚斐一转头,看着宁暖的表情立刻变得可怜巴巴起来。   宁暖无奈从他手中将书抽了回来,说:“祝大人今日不来,索性我也无事,替他们检查功课罢了。”   “他们早已经将书背下来了,不过是想要趁机与你亲近。”楚斐信誓旦旦地道:“你可别被他们花言巧语给骗了,他们骗得了你,可骗不了我。”   宁暖:“……”   每回他一来,楚安和楚宣就知道后面自己会被赶走,此时也自发站了起来,两人齐齐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在楚斐发作之前,又嘻嘻哈哈地跑了出去。   “陛下何必要和两个孩子斗气。”宁暖说:“如今大皇子和太子也不过是几岁稚童,等再些年,他们也要出宫去建府,到时候,我连见他们都难,陛下竟然连点醋也要吃?”   “那岂是再过几年,分明就是十几年。”楚斐不悦地道:“那两个家伙整日缠着你,让你连与我在一块儿的时间都没了,若是再等几年,那还得了?”   宁暖失笑。   楚斐还在念叨:“早知道,只要生楚安这一个就够了,为何还要生第二个。”   宁暖笑道:“那陛下也不担心百年以后,这皇位无人继承?”   楚斐顿时噎住。   当初楚安在抓周时,一把抓住了一块大金子,从他会走路会说话时候起,就展现出了得天独厚的财迷特质,如今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大皇子殿下最爱金银财宝,旁的什么都没兴趣,为此楚斐差点急秃了头,幸好后来又再生了一个楚宣,他才忙不迭把还在襁褓中的楚宣立做太子,从小教导,生怕这个也不负责任的说要不当皇帝。   提起这个,楚斐又更加哀怨。   宁暖看了他一眼,一眼就看出了他刚才又受了什么气。   “那些大人又催陛下选秀了?”   “可不是嘛。”楚斐抱住她,语气更加不满:“我都有了你,如今太子都有了,以后这皇位也有人继承,还要选这么多妃子做什么,岂不是又得看人斗来斗去?平白给我添不少麻烦。”   宁暖失笑:“那陛下也得好好和几位大人说。”   “我哪回不是好好说了,可他们就瞄准了我的后宫。”楚斐叹气:“他们是什么心思,我还能不明白?真以为把人送进了后宫里头,就能万事无忧了?往上数,多少人白白葬送在了宫里头,他们竟然也不心疼自己的女儿。”   “那陛下打算怎么做?”宁暖问:“若是陛下每回都要推辞,这些大人们也不会甘心的。”   楚斐道:“他们不甘心又如何,难道天底下还能找出来第二个比你聪明,你比漂亮,比你还让我喜欢的人?”   宁暖忍不住笑:“可别打趣我了。”   “我这哪里是打趣,分明是真心话。”楚斐一本正经地说。   宁暖只好道:“那陛下既然不愿意,自然也要想办法,让几位大人休了这个念头才是。”   楚斐不由得陷入苦思冥想。   要是早让他知道做皇帝要这么麻烦,他可不想做你。如今不但每日都要处理朝政,连出门游山玩水也做不得,还有诸多杂事要烦忧,就连几位大人谁起了摩擦,也都要他来评理。这也不说,就连他的后宫之事,可都有人来操心。   早知道做皇帝这么麻烦,他还不如继续做一个闲散王爷呢。   楚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他做闲散王爷时,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他娶了王妃,那是普天同庆,还有谁会说半句不是,即使是有,也能被他一句话给堵回去……   楚斐忽而一愣。   他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楚斐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他抱着宁暖亲了一口,连连赞道:“阿暖,你可真聪明。”   宁暖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快步走了出去,还大声地喊着汪全的名字。   “汪全!汪全!快给朕把太医叫来!”   第二日,早朝时。   又有官员上奏折,提起要给开始选秀的事情,几位老臣刚要颤颤巍巍跪下,却听龙椅上的皇帝先叹了一口气。   楚斐忧虑地道:“众位卿家,也不是朕不答应你们,只是朕……唉……”   几位大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面露喜色。   难不成是他们陛下终于肯点头选秀了?   几位大人心中诸多想法飞过,还不等他们说出来,却见一太医走了出来。   这太医原先也是王府里的太医,随着安王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王府的太医也变成了宫中的御医。   太医木着脸,用沉痛地语气道:“陛下有疾。”   众官员:“……”   楚斐语气沉重:“众位爱卿也听到了,并非是朕不愿意,只是太医也看过,朕实在是……”   众官员:“……”   除宁彦亭面色青黑,杨真、宁朗与祝寒山憋着笑之外,众位官员只觉胸口憋了一口老血,有无数话想说,却无法说出来。   陛下啊!   您要是有疾,那皇后宫中出的两位皇子又算是什么啊!?   在这个时候,数年前骤然得知安王妃有喜的太后与前任皇帝的复杂心情,跨越了时空,也传递到了几位老臣的心中。 第175章 【番外二】宁朗与杨真1   得了安王的指令,宁朗赶了十几天的路,可总算是到了青州。   还没进青州前,他便早就知道了所有关于青州的事情,知道这儿民风彪悍,还有一个山匪帮派,这次他过来,听安王的意思,就是让他和那些山匪交好。   看见了写着“青州”二字的石碑,宁朗这才整整衣服,表情严肃了起来。   到了青州,他先到青州城里的一处客栈安顿了下来。楚斐早早便派人在这儿做了准备,跟着他过来的那些人则隐到了暗处,只有他一个人住了进去。   宁朗也不介意。   放好行李,他便背着手,满脸好奇地出了客栈,在青州城里头逛了起来。   他从前只在京城里待过,也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什么模样,与京城的繁华锦盛不同,青州处处都是淳朴的痕迹。这儿的百姓大多都是靠打猎为生,路边摊贩上卖得也有许多兽皮兽肉,与京城好不一样。   宁朗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路边摊上一笼动物崽子吸引了过去。   摊主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位公子不是青州人吧?”   宁朗目不转睛地看着笼子里的幼崽,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   “公子模样瞧着,就与我们青州人不同。”见他好奇这笼子里的幼崽,摊主便将笼子提了上来,放到他的面前,让他看的更清楚一些。摊主夸道:“公子可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总算是找来的老虎崽子!”   “老虎?!”宁朗顿时双眼放光。   笼子里的虎斑猫幼崽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喵~”   宁朗一愣:“这叫得怎么像只猫?”   摊主面不改色地道:“公子不是青州人,想来是没见过老虎了?”   “是没见过。”   “那公子就不知道了,这老虎崽子,小时候可都是这么叫的。”摊主说:“这虎大十八变,等这小崽子长开了,这叫声就是嗷呜嗷呜的,身形也会比现在高大许多,就是公子您所知道的老虎的模样了。”   宁朗犹豫:“真的?”   摊主又接着道:“等这小崽子长大了,公子想拿他当做坐骑,当做宠物,那可都可以,公子想想,您要是出门时身边跟着一个老虎,那可得多威风啊?”   宁朗意动。   摊主上下看了他一眼,又吹捧道:“我瞧着公子玉树临风,却是缺少点霸气。”   “霸气?”   摊主拍了拍笼子:“有了这老虎,公子岂不是连这缺少的一点霸气也有了?”   宁朗低头看看笼子,对上虎斑猫圆滚滚湿漉漉的眼睛,顿时心都软了,他再想想这老虎崽子长大以后威风凛凛的模样,再想想自己身边跟着一头老虎的神气,在京城,这可是独一个。   宁朗立刻掏出了钱袋子:“这老虎崽子要多少银子?”   他话音刚落,旁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摊主满脸喜色,刚要张口说出价格,顿时脸色一慌,闭上了嘴巴。   宁朗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眉目俊秀的英气男子站在自己旁边,杨真原先正在低头看着摊子上的货物,听到了他和摊主的对话,一个没忍住,这才笑了出来。   宁朗顿时纳闷:“你笑什么?”   杨真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摊主面色一松,这才放下了心来。   宁朗继续问道:“这老虎崽子要多少银子?”   “我瞧着公子十分有眼缘,不如就要五……”摊主看了杨真一眼,又改口道:“三百两吧。”   宁朗是头一回出门,江云兰担心他,给他备了不少银钱,如今三百两银子他也是说掏就掏,半点也不犹豫。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轻飘飘地落到了摊主的手中,而那只老虎崽子也归了宁朗。   宁朗高兴不已,有了这老虎崽子,顿时街也不逛了,路上在肉摊买了一些生肉打算回去喂老虎,然后便欢天喜地地抱着崽子回了客栈。   只是他很快遇到了难题。   小崽子对生肉抗拒的很,哪怕他是拿小刀切成了碎末,小崽子也丝毫不受诱惑,嘴巴紧闭,喉咙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很是可怜。宁朗着急的不得了,后来还是客栈送来了他的晚膳,他拿肉汤沾了沾,小崽子才愿意张口。   过了一晚上,小崽子肉眼可见地颓了下来。宁朗原先可没养过老虎崽子,着急的不得了,一大早便抱着小崽子出门去寻昨日的摊主,只是他到了那处摊子前,那处摊子早就换了主人,卖的也不是动物了,而是一堆兽肉。   “这位小公子,要不要来尝尝我这刚猎来的熊肉?这熊掌可是美味无比,公子不如买一个回去尝尝……“   宁朗在青州城里找了一圈,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还是手下过来寻他,说是今日是要去拜访那青龙山山匪头子,他们早前下了帖子,耽搁不得,宁朗只得垂头丧气地抱着小崽子上了山。   路上,他还心惴惴的,低头对着小崽子自言自语:“我听说那山匪头子可怕极了,身壮如熊,力大如牛,还好饮生血,一言不合就要打死人,你看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他一拳就能把我打趴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可得保护我啊。”   小崽子弱弱地叫了一声:“喵~”   宁朗更加担心:“你说你长大了以后,当然是威风凛凛,可这还没长大呢,都是老虎,应该也有一点那个……霸气吧?”   “喵~”   宁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等他进了青龙寨,见到了数个虎背熊腰的山匪,更是抱着自己的小崽子缩成了一团,等进了堂屋以后,本以为会见到一个比外头那些还要更加威武雄壮的彪形大汉,谁知里头主位上却坐着一个模样俊朗的年轻人,和周围那些山匪比起来,不像山匪,倒像是个书生。   宁朗忍不住左右看了看:“人呢?那山大王竟然还没有来吗?”   杨真也惊讶:“竟然是你?”   “你认识我?”   杨真颔首,点了点头他怀中的小崽子:“你竟还真将这只猫崽子当做宝贝了。”   宁朗想起来了,他就是在摊子旁边笑出声的那个陌生路人。宁朗张口反驳;“这可不是猫崽子,这是老虎崽子,以后可是要长成老虎的。”   杨真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宁朗纳闷不已,却是连周围山匪也笑了出来。   有个山匪毫不掩饰地道:“从外头来的人,真是一骗一个准,拿只猫崽子当做老虎崽子,竟然也有人信了,老虎崽子是长这幅模样的吗?”   宁朗:“……”   杨真忍笑道:“你今日是不是还去找那摊主了?”   “你怎么知道?”   杨真说:“青州城里头的规矩就是这样,谁骗到了人,就歇几天,因为那些冤大头很快就会找上门去,等着那些人离开青州了,才会继续出摊。”   “然后去骗下一个?”   杨真颔首:“没错。”   宁朗郁闷地不得了。   青州城是座不小的城市,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过路人,因而被骗的人也不少,许多人对青州也没什么好印象,青州大多消息,也都是从这些过路旅人口中传出来的。   宁朗头一回来青州,头一天就被骗了三百两,还巴巴地将一只猫崽子当做老虎崽子捧着,登时心碎了一地。   ……   宁朗在青州城里头安顿了下来。   虽然花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只猫崽子,他生气过后,倒也不嫌弃了,照旧是每天走到哪里便将这只猫崽子抱到哪里,宝贝的不得了,不知道还真以为这是一只老虎崽子了。   杨真好奇的不得了,因着宁朗要和这些山匪打好关系的缘故,而他带着楚斐派来的人在青州做起了一些生意往来,都让他要常常上山来找杨真,而杨真每回见到他,都能看见那只猫崽子。   时间一长,见得次数多了,杨真也忍不住好奇了。   “你不是知道了这是一只猫崽子?怎么还抱着他到处走?”杨真问:“你不要你的老虎了?”   “老虎是老虎,猫是猫,总不能因为它是只猫,就不要它了吧?”宁朗低头逗逗奶猫,小虎斑猫抱着他的手指喵喵叫得软绵绵的。   “它才这么小,实在是可怜的很,一不小心就没命了,我上回出门一趟,将它留在客栈里头,结果回来时就找不到她了,找遍了整个客栈,才发现她躲在床底下,饿了一天,差点就没命了。还有一回,它不小心被别人捉了,那人竟然还要抓它去炖了,唉,你们青州的人可当真是……”宁朗说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   “你说它这么小,要是我不带着,一不小心没了性命,我不就成了恶人了?”宁朗可怜地摸了摸它:“猫就猫吧,至少也是我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要真是老虎,我还要担心那只老虎长大了会不会咬我呢,要是没咬我,去咬死了别人,我也得蹲大牢去了。”   宁朗幽幽叹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命运。   杨真很是无语。   “可它也就是个猫而已。”杨真说:“还让你被骗了三百两,这你都不生气?”   宁朗大手一挥,毫不介意地道:“没关系,我也不是头一回被骗了。”   “……”   “再说了,猫怎么了?要是让我妹妹知道,我买了一只猫又给扔了,我妹妹肯定要生我的气。”宁朗啧啧感叹:“你也知道,小姑娘……左右它吃的也不多,我也不缺它一口粮食,它平日里头也不捣乱,就养着呗。”   杨真心情很是复杂。   山寨里头的山匪们是靠打猎为生,那些皮毛兽肉在青州下面也能卖个好价钱。宁朗上山的次数多了,也就总会撞见那些山匪处理野兽尸体的画面,刚开始他见到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杨真又问他:“连一只猫崽你都可怜,现在看见了这个,你就不觉得那些野兽可怜了?”   “我都知道。”宁朗得意地昂起下巴,他可都问清楚了:“这片山上的野兽有不少,繁衍的又快,要是你们不打掉,迟早会到山下去害青州城的百姓,我还问过了,说是你们打猎也会控制,不会赶尽杀绝,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怜的?”   “真的?”   “你们靠这个为生,是靠自己的本事挣银子,青州外面的人说起你们,都说你们是横行霸道的山匪,整日抢劫掳掠,可我看着倒不是这样。”宁朗一本正经地道:“我妹妹说了,那些靠自己本事挣银子的人,都是很厉害的,我还不如他们。”   杨真:“你整日说着你妹妹,你妹妹当真那么好?”   “当然。”宁朗骄傲:“我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   宁朗看她的表情又变得一脸警惕:“我可先跟你说好了,你可不能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妹妹那么好,可不能就嫁给你……”   “我?”杨真挑了挑眉毛:“你昨日还说我如何厉害,到今日我就不行了?你方才不是还说,那些靠自己本事挣银子的人,都是很厉害的,照这么说,我也应当很厉害才是。”   “我妹妹……我妹妹……”宁朗心里头着急,嘴巴又笨,说不好该如何反驳的话,干脆直接抱着自己的猫崽跑了:“反正你不能打我妹妹的主意!”   隔了一天,他再上山,整个山匪的人都知道了,他有一个妹妹,被他如珠如宝的疼着,连让人说一句都不行。   ……   宁朗跑得次数多了,和杨真的关系也变得熟了起来。   他这个人向来自来熟,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一熟起来,还总是喜欢与人说起自己的事情。杨真不但知道了他有个从前脑子不清楚,最近总算清楚了的爹,从前性子软弱,对她百依百顺,如今对谁都是凶巴巴的娘,还有个聪慧漂亮的妹妹,连他有个正在京城备考秋闱的朋友。连他过来青州的目的,也在无意之中透露一些,再结合杨真自己的调查,很快便猜出了真相。   杨真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为何他能这样多人不设防。   宁朗来的多了,不但和杨真熟悉,和山上这些山匪也熟了起来。他每天上山下山的跑,光路上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因而杨真便干脆在山寨里头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这不好吧。”宁朗推拒:“住在你们山寨里头的,都是你们这样的山匪,我又不是山匪,怎么好住在这儿。”   “你还想当山匪?”杨真上下看了他一眼,旁边山匪们也齐齐发出哄笑声。   宁朗不服气:“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可厉害了。”   他们可看不出来。   索性近日山上无事,旁边山匪便站了起来,撩起袖子,露出肌肉鼓起的手臂:“既然你说你很厉害,那咱们来比划比划,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   宁朗:“……”   “进我们山寨的人,肯定要去山上打猎,打猎得有好的身手,你要是身手不好,这遇着了老虎省得,可不就得被一口吞了。”山匪抬手比划了一下:“你要是想要进我们的山寨,这伸手可不能差。”   宁朗脸都绿了。   他向来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如何能够上山去打野兽,更别说和这些山匪们比划。和祝寒山比划还差不多,他这身板,对上这些肌肉虬结的大汉,也许还没有过几招,就缺胳膊少腿的了。   “行了。”杨真打圆场。“别逗他了。”   山匪这才坐了回去。   宁朗抱着猫崽子缩在位置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小声地辩解道:“我们京城里头……我们京城里的人,和你们不一样,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   “你要是想入我们山寨,可就得接受我们,和我们一样。”杨真说:“要是招你这样的文弱书生过来,我们山寨可不就得被官府给铲平了?”   宁朗一声也不敢吭。   “再说,就算是要用京城的方式来比,你难道还能赢过他们?”杨真说:“我瞧着你,可不像是个什么文采出众的人。”   宁朗:“……”   他还真没有!   他怀中的猫崽子的耳朵也蔫哒哒的垂了下来,很是失望的样子。   “我给你屋子,你住着便是,哪里那么多废话。”杨真豪爽地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你再这么唧唧歪歪,小心我把你从山上赶下去。”   宁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他收拾收拾,带着自己的猫崽,大包小包地提着行李,从客栈搬到了山上。   搬到山上还没几天,他便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我想过了,这山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有好身手。”宁朗昂着下巴说:“一个山寨里头,还有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杨真:“什么?”   杨真认真地想了想,山寨里头有什么人是可以不用好身手。   她纳闷地道:“压寨夫人?”   宁朗恼怒地道:“是军师!”   “……”   “我们山寨又不做什么奸淫掳掠的事,要军师干什么?”杨真满脸无趣地道。   “你不知道吧,我娘手底下有很多铺子,她可会算账了。”宁朗给她数:“你看,你们这山上,每人都要去山上打猎,这打来的猎物呢,又是统一处理,我问过了,你们又是按劳分配,还要按功劳排行,这功劳如何记,总得找个人来吧?”   “……”   宁朗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   杨真配合地问:“你是?”   “我可是个秀才。”宁朗自得地道:“我娘还这么会做生意,我是她的儿子,肯定也像她那么厉害。”   杨真:“……”   杨真说:“可这是我的活。”   “……”   宁朗沉默了。   过了晌久,他才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你也是个小白脸。”   在山寨之中待久了,所有山匪都是这样叫他的。   杨真:“……”   直到后来,杨真亲身给他示范了一下什么叫做一锤一头野兽,宁朗才终于不敢再提这个词。   ……   在山寨里待了很多天以后,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杨真的厉害,宁朗可总算是对她生出了无数崇拜之情。   当杨真听到他要跟着自己学得时候,还有些纳闷:“你能跟我学什么?”   “什么都可以学。”宁朗说:“只要是厉害的,我都想学。”   杨真便给他报自己会的本事:“那你是要学兵法?还是要学功夫?最简单的,这打猎的技巧,我也是可以教你的。”   宁朗连连摇头,又问:“有没有什么轻松一点?”   杨真沉思了一番,道:“你跟我出来。”   宁朗不明所以。   半天以后,两人骑着马在青州城外,宁朗回头看看城门,心中有些忐忑,他抓紧了缰绳,紧张地道:“你要教我什么?”   “我教你怎么逃命。”   “……啊?”   “你要是要逃命,就得跑得快。”杨真说:“两条腿也没四条腿快,今天我就教你怎么骑马。”   宁朗连忙说:“我会骑马,我会骑马。”   杨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是忽地伸手,扬起马鞭,一鞭子重重地抽在了他剩下的马屁股上。   宁朗大惊,连忙抓紧了缰绳,他身下的马嘶鸣一声,立刻迈开四条腿往前跑了开去,一路黄沙滚滚,眨眼便跑开了数百米。   杨真勾起唇,也策马追了上去。   她追上了前面那匹马,就发现才不过是片刻的工夫,宁朗已经失了形象,狼狈地抱着马的脖子,半身都压了上去,眼泪鼻涕混在脸颊下面的马鬓上,好不凄惨。   “做好。”杨真说着,又抬手抽了一马鞭:“抓紧缰绳,好好驯服你的马。”   宁朗惨叫出声:“那你别打它啊!”   杨真充耳不闻,但凡马的速度慢下来,她便立刻抬手抽一马鞭,等她带着宁朗在外头跑了一圈以后,再停下来时,宁朗形象凄惨,几乎是立刻的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杨真坐在马上弯下腰来看他:“这就是你说的会骑马?”   “我们京城里的人都不是这样骑马的。”宁朗惨兮兮地道:“哪有你这样骑马的?”   “要是你到了战场上,就不会这样说。”杨真淡淡地道:“要是你身后跟着的是敌人,你跑的不够快,下场就只有一个,必死无疑。”   “可这儿也不是战场。”宁朗累得直喘气:“现在天下这么太平,我又不会上战场,用得着对我这么狠吗?”   杨真什么也没有说。   宁朗又道:“还有,你……你是个山匪,你难道还要上战场吗?那些官兵见了你,就会先来找你麻烦了吧?”   杨真不悦地道:“上马。”   “什么?!”宁朗大惊失色:“还来?!”   “上去!”   她声音一厉,宁朗难得见到她发脾气,顿时吓了一跳,一时也顾不上自己有没有力气,马不停蹄地爬上了马,紧张地抓紧了缰绳:“上……上马干什么?”   杨真高高扬起马鞭,然后重重地拍在了马屁股上。   宁朗面色大变,只听剩下马匹嘶鸣一声,果然迈开四蹄飞快地超前奔去,宁朗阻拦不及,只得抓紧了缰绳,抱着马头,留下延绵不绝地惨叫声。   两人训练了许久,训练得宁朗面色煞白,几乎要失去知觉,只知道麻木地抱着马头,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他面上一片惨淡,全身上下都狼狈的很,哪里还有平日里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   看见他这副样子,杨真才总算是满意了。   “我知道了,你是存在折磨我吧。”宁朗惨兮兮地说:“我是哪里得罪了你吗?”   杨真抿唇笑道:“怎么可能,我是在按照你说的那样,在教你而已。”   宁朗小声嘀咕了两句,又趴在马背上,气喘吁吁地问她:“那你现在气消了吗?”   杨真挑眉。   “你要是还在生气,那……那我明日再来陪你跑两圈。”宁朗看了一眼天色,说:“如今天色已经很晚了,再耽误些时间,我们就赶不回山上了。”   “明日?”   “是啊,我娘说了,做错了事情,就一定要道歉,还有我妹妹,要是她知道了,肯定也会写信来骂我。”   “你整日你娘如何,你妹妹如何,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宁朗理所当然地道:“我做错了事情,当然要道歉,难道还不敢承认不成?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惹怒了你,可你平日里从来不会这样刻意针对我,虽然我想不明白,但既然我做了,那我就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男子汉大丈夫,这也是我应当做的。”   杨真沉默了下来。   宁朗在马背上趴了许久,才总算是缓了古来,他直起身体,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黄沙尘土,又纳闷地抬头朝杨真看去:“你难道还想要留下来?”   “走吧。”杨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城内走去:“回山上去。”   宁朗也连忙拉着缰绳跟了上去,驱着疲惫的马走到了杨真边上。   杨真问他:“你要不要做我的兄弟?”   “什么?”   “我们山上所有人都得去打猎,唯一什么要求也没有的,就是做山大王。”   宁朗愣住:“你要我篡位?”   “……”杨真说:“如今山上有四位山大王,我是老大,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平日里他们帮我管理整个山寨,不想其他弟兄们一样需要出去打猎。”   宁朗恍然大悟。   “那你的意思是……”   杨真拉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回过身来看他:“你要不要做我的五大王?” 第176章 【番外二】宁朗与杨真2   杨真平时喜欢穿男装,穿上男装以后,面容俊秀,身姿挺拔,她眉目英气,也许是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一举一动都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宁朗与她认识了很久,平日里听山匪们老大老大的叫她,就连青州百姓们也都是叫她‘杨先生’,直到做了很久的五大王,宁朗不知道其实杨真是个女人。   直到他与山上那些山匪混熟了,某日一起喝酒时,听那些山匪们说起青龙寨的建立史。   据说从前的青龙山有着大大小小无数帮派,如今青龙寨上的山匪,全都是那些帮派里的人。是杨真提着一杆长枪,上了青龙山,单枪匹马单挑了所有人,将所有人都打服了,然后才建立了现在的青龙寨。原来青龙山上的那些山匪,可当真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也是杨真来了以后,众人才乖乖地靠打猎为生,再也不敢惹事。   那些山匪们一边喝着酒,一边感叹道:“当初哪里会知道,我竟然还有这么一天,如今下了山,都不用担心官兵来抓我们,就连青州城的百姓对我们都是有着好脸色,以前哪里能想得到,这辈子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待遇。”   宁朗跟着感叹:“杨真可真厉害啊。”   “听说老大是个孤儿,也不知道她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山匪说:“她打人的时候可从来不留手,打人的时候可疼了,咱们这山寨上下,哪个人没有老大打过?不过咱们山匪也是靠本事说话,她本事大,我们也心服口服。”   宁朗崇拜地道:“那应该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小时候遇到了一个高人,所以才学了这一身武艺,要是他没有上这个青龙山,而是去闯荡江湖的话,估计得有不少姑娘想着要嫁给他吧。”   山匪点头,点完又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道:“你别误会了,我们老大不喜欢女人。”   “……”   宁朗面色巨变。   山匪惊恐地道:“我们老大要是喜欢女人,这哪像话!?”   宁朗比他更加惊恐:“你们老大要是不喜欢女人,才更加不像话吧!”   两人对视许久,又齐声道:“你们老大喜欢男人?!”“我们老大当然是要喜欢男人!”   “……”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然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宁朗面色僵硬了许久,才迟疑地端起了酒碗,与他碰了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宁朗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一点。”   他现在要怀疑,当初杨真一个人单挑了全部山匪,将青龙山上所有山匪集中到一块儿,是不是给自己养后院了。   那他算什么?!是自己误打误撞主动进了杨真的后院里头?!   宁朗悚然一惊。   宁彦亭只娶了江云兰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侧室通房,在外头也从来不拈花惹草,更不会与同僚去什么烟花之地。宁朗耳濡目染,也与他有些相似,心里头也想和他爹娘一样,这辈子只要有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就够了。   先前他被一个杏儿骗了,可是到如今想起来都有些心痛。   这样的他,哪里能给杨真当通房?!   宁朗看那些山匪的眼神顿时不对。   虽说武艺比不上其他人,可宁朗看看四周一圈,总觉得自己有着十分大的优势,杨真会对他出手,也是迟早的事情,。虽然现在杨真还没有出手,可宁朗已经要开始做好准备了。   他又开始频繁的下山,能不呆在青龙山上,就不会待在青龙山上,甚至也有意和杨真避开,避免与她的接触。   杨真不是一个傻子,他可以回避,杨真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先前是宁朗主动凑上前来,说是要和她做朋友,如今又是宁朗主动避开,不愿意和她来往。杨真纳闷不已,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宁朗。   她向来行动力快,直接找了个机会,将宁朗堵在了角落里,甚至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墙上,挡住了宁朗逃走的路线。   宁朗往左边看看,是一堵墙,往右边看看,是杨真的手,他顿时欲哭无泪地道:“你……你干嘛呀?”   “我倒是还想要问问你,你想要干什么?”杨真的手如同一条铁臂,任凭宁朗如何用力拽,都动摇不了丝毫。“当初可是你自己上山来找我,说是要和我们山寨来往,还要做我的五大王,现在你是又反悔了?”   宁朗有点委屈:“那五大王也是你要我做的。”   杨真挑了挑眉。   宁朗立刻改口:“好吧,是我自己答应的。”   杨真收回了手,双手环胸,对着他点了点下巴,要听听他的解释。   “我也是仔细想过了,你看我们孤男寡……男,要是走的太近,让别人误会了怎么办。”宁朗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要是让他们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你倒也就算了,我还要娶媳妇的,要是我娘知道我成了断袖,会把我腿都打断的……”   杨真沉默了一下,问:“你是断袖?”   宁朗惊恐:“我当然不是!”   “那你说的误会,是什么误会?”杨真不解:“我们不是兄弟?”   “当、当然是了!”宁朗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可是你……”   “我什么?我怎么了?”   “你……你……”宁朗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又小声又胆怯地问:“可是你不是……不是……是……断袖吗?”   “……”   周遭一时沉默了下来。   宁朗抬起眼皮,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沉着脸不说话的模样,面上淡淡的,也看不出喜怒,顿时更紧张了。   他哆哆嗦嗦道:“我跟你说,你……你打别人的主意就好,千万别打我的主意……我我我……我不喜欢男人的……”   “谁和你说的?”杨真问他。   “什么?”   “我是个……断袖,这件事情。”杨真说的咬牙切齿。   宁朗迟疑了一瞬,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心里头的两个小人就已经打完了架,然后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这件事情的山匪说了出来。   杨真点头:“我知道了。”   宁朗说完,又开始后悔了:“你该不会是要去找他的麻烦吧?误会你的人是我,你要是想要找他的麻烦,就……就冲我来好了。那个……只要你不对我的身体有企图,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杨真又沉默了。   过了晌久,她才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是个断袖。”   宁朗一愣,紧接着又长舒一口气。   杨真向来不说假话,尽管他也不明白杨真的话为何会和那些山匪的话有矛盾,可亲耳听到杨真说自己不是断袖,无疑让宁朗放下了心。   自己的屁股不用被人惦记,他顿时什么防备都没了,甚至还和往常一样,主动去勾杨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真是吓死我了,那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放到杨真肩膀上的手就被拂了下来。   宁朗愣住:“杨真?”   他又听杨真一字一句道:“我是个女人。”   宁朗:“……”   晴天霹雳!   他傻呆呆的看着杨真,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宁朗低头看看自己刚才还放到她肩膀上的手,又抬头看看她的脸,如此重复无数次以后,却还是反应不过来。   杨真却是已经走了。   宁朗仍旧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相比于自己的好兄弟忽然成了断袖,还是自己的好兄弟其实是个女人比较让他震惊。   ……   得知杨真是个断袖时,宁朗只是减少了在山上的时间,而得知杨真是个女人以后,宁朗连山上也不敢回了。   趁杨真不在山上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去了一趟山寨,将自己的行李匆匆打包了一番,然后抱着自己的猫崽子慌乱地逃下了山,躲进了青州城的一间客栈里头。   整个青州城都有杨真的耳目,杨真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她什么也没做。   宁朗抱着猫崽子在客栈里头苦恼了许多天,隔了数天以后,才总算是出了门。   他去了青州的各个摊位,买了不少自己平日里头从来不会用的东西,然后包袱一揣,又带上猫崽子,急急忙忙上了山。   等杨真到屋子里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一个大包袱。   她面色微动,将包袱解开,便发现里面是许多胭脂水粉,金钗罗裙,全都是女儿家的用品。   而包袱旁边,还有一只小猫,瞧见她看来,猫崽子顿时可怜兮兮地“喵”了一声,它往后退了两步,让开了肉墩墩的身体,露出了压在身下的一封信。   杨真将信拿了起来。   她拆开一看,上面果然是宁朗的字迹。   宁朗在上面说,先前不知道她是女人,对她做了许多无礼的事情,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道歉才好,只要杨真愿意,他愿意做牛做马来补。杨真看到这儿,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宁朗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话,到最后,才总算是提起了这一个包袱的东西。   宁朗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赔礼,就按照他妹妹的喜好买了一些东西,要是杨真还不喜欢的话,他就再去山下再买一次。   宁朗的字可实在是不好看,杨真勉强看完了,才将信纸放下。   她常年习武,五感敏锐,自然是早早察觉到了自她拿起这封信的时候,附近就有人的呼吸猛地变重的事情。   “出来吧。”   宁朗讪讪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这……已经被你发现了啊。”宁朗摸了摸脑袋,说:“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是早知道你是个女人,我平时也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那个什么……你要如何罚我,你就罚吧,我不会还手的。”   杨真伸手将东西重新包好,一个大包袱落到了他的怀中,包袱里头的盒子首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宁朗慌忙接住,更加讪讪:“你不喜欢啊。”   “女人怎么了。”杨真说:“我虽然是个女人,可山寨里头的这些人,全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把你当兄弟,本来就没有往那边想,倒是你自己,你自己想歪了,还要反过来怪我?”   宁朗连连应道:“对,对,都是我自己想歪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杨真看了他一眼,伸手对他勾了勾手指:“跟我出来。”   宁朗不明所以,见她已经走了出去,自己也连忙将包袱放到桌上,抱着猫崽子跟了出去。   他们直接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内,还有许多山匪在里头练武,见他们出现,尤其是看到了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宁朗,顿时所有山匪都停了下来,好奇地往他们的方向看去。宁朗感受到众人的注意,四处招手挥了挥打招呼,一时不察,连前面杨真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都不知道,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背上。   宁朗一下子退后了好几步远,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路。”   杨真:“……”   杨真冲他勾了勾手指。   宁朗又连忙凑了过来,停在离她几步远的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她,问:“干什么?”   “把你的猫放下。”   宁朗连忙把猫放到地上。   “然后来打我。”   宁朗傻眼了。   他看看杨真,再低头看看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做和反应。宁朗手足无措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却见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宁朗的视线有落回到了杨真的身上,满脸纠结地道:“这样不好吧。”   “我说打我。”   宁朗只好试探地抬起了手。   他的猫早就已经跑到了一边去,躲到了其他山匪的身后,怯生生地从那些山匪身后探出脑袋来,一副想看不敢看的模样。   宁朗挥出了拳头,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然后他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他扑通摔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全身上下各个地方都传来了疼痛。宁朗面色巨变,惨叫声已经不受控制的喊了出来:“疼疼疼疼疼——”   杨真微微弯下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你干什么?!”宁朗刚要发火,目光触及到了她的脸,火气又憋了回去,好声好气地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打我?”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不出力?”杨真皱眉:“我让你打我,你刚才那个力气,是要跟人握手吗?”   宁朗苦着脸道:“可我……你……”   “因为我是个女人?”   宁朗不吭声。事实就是如此。   他从小到大的家教就是如此,不能打女人。   若是杨真是个男人,他将杨真当做兄弟,自然是什么都敢做,可如今不一样了,杨真是个女人,他原来能做的,如今都可就都不能随便做了。   杨真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抬脚走了出去。   等宁朗坐起来时,她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宁朗纳闷不已,张开双手将朝自己跑来的猫崽子抱入怀中,不解地朝着周围山匪看去:“他怎么了?”   山匪却是明白的很。   “杨老大和你做兄弟,本来就不是因为你是男是女,只是因为你合她胃口。可如今因为她是女人,你就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她当然就生气了。”山匪说。   宁朗纳闷:“可她本来就是女人,我对她客气一些,难道不是应该的?要是还和以前那样对她,她的清白不就没了。”   “所以杨老大才生气呢。”   宁朗更加不明白了。   他也不知道杨真为什么生气,但是这些山匪一直跟着杨真,已经摸清楚了杨真的脾气,清楚的不得了。宁朗便抱着自己的猫,追着他们问。   他用了从山下买来的好酒,可总算是撬开了那些山匪的嘴巴。   “杨老大一向是这样,你也知道的,她虽然是个女子,可却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刚开始,我们知道她不是男人的时候,也轻视过她,可她又一个一个把我们打趴下了,从此以后我们才什么也不敢说了 。”山匪说:“你看杨老大平日里都是男装打扮,要是她不说,我们也都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宁朗沉思了片刻,问:“她不喜欢做女人?”   “那自然不是,她平日做这番打扮,只是比较方便,女子的那些罗裙可不适合动手。”山匪说:“只是杨老大可从来不觉得身为女人,又比男人差得了多少,她平日里和我们做兄弟,与我们交好,也不分什么男女,只看合不合眼缘。”   宁朗更纠结了:“可这样……这样太不合礼数。”   “要是什么都要按着礼数来,我们这些人,如今可就都不在这里,早就被官兵抓走了。”   宁朗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来。   他不敢下山,便偷偷回了自己的屋子,可晚上还是睡不着,本来想要起来逗猫,可猫也睡得熟。   山上的夜晚安静的很,宁朗偷偷溜了出去。   他竟然在外头看到了杨真,杨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喝着酒,看着远方出神。宁朗站在下面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杨真发现了他,回头看了他一眼:“上来。”   宁朗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杨真递过来一个酒杯,宁朗纠结了一下。   “喝吧,山风冷。”   宁朗这才接了过来。   烈酒入肚,胃里头像是在烧灼一般,原来有些冰冷的手脚也暖和了起来。   宁朗问她:“你在看什么?”他顺着杨真的视线看去,前方是影影绰绰的青州城,如今已经是深夜,青州城里也都暗了下来,只有几处星星点点的光亮,是挂在屋檐上的灯笼。   宁朗又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有什么不好看的?”杨真问他。   宁朗没话说了。   “你看那里。”杨真指着一处给他看:“几十年前,这儿遭了战乱,原来那儿已经成了废墟,如今是新建成的,从前那儿一个人也没有,现在却是已经住了不少人了。”   宁朗眯起眼睛,怎么看也看不出她指的是什么地方。   宁朗顺着她的话说:“那可真厉害的。”   杨真:“我乱说的。”   宁朗:“……”   “你知道几十年前的青州是什么样吗?”   宁朗摇头。他又不是青州人,哪里会知道几十年前的青州是什么模样。   “几十年前,这儿还战乱不休。”杨真说:“因为地处偏僻,驻扎在这里的官兵也没有多少,没有办法,青州的百姓就只能自食其力,这儿的所有人都会防身的工夫,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只要敌人一来,他们就会立刻从睡梦之中醒过来,拿起武器和敌人战斗。”   宁朗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他们真厉害……”   他顿了顿,又说:“现在看不出来,我到了这儿,好像也没见过什么战乱……”   “都过去了。”杨真淡淡地道:“战争结束了,青州如今已经太平了。”   “那真好。”   “是啊,真好。”   “……”   宁朗又没了话。   他转头去看杨真,夜里头很暗,边上连照明的火把也没有,只有天上的圆月照下来的朦胧光芒。柔和的月光照在杨真的脸上,让她面庞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一些。宁朗眨了眨眼,终于在她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平日里看不见的柔情,那温柔是对着青州城,好似慈悲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儿。   他情不自禁地道:“你看上去可总算是像个女人了……啊!”宁朗惨叫一声,从石头上摔了下去。   杨真站了起来,从高往下看他:“你刚才说什么?”   宁朗顿时吓成了鹌鹑,哆哆嗦嗦地道:“我……我又没说错,你本来就是个女人,难道还不能让人说了?”   杨真没好气地道:“好端端的,你又说这种话干什么?我是个女人怎么了?我不是个男人,就让你这么介意?”   “我哪里有介意。”宁朗一个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解释道:“我当然也不是说女人就如何了,只是我……你是要嫁人的,我把你当兄弟,你也把我当兄弟,万一你未来的夫君误会了怎么办?我们男人之间搂搂抱抱也就算了,我要是和你搂搂抱抱,这……你的清白不就没了?”   “清白?”杨真猛地回过神,给他指了一圈周围:“你在这儿,这儿是青龙山,住在青龙山上的,全都是山匪,寻常人家会娶一个山匪吗?”   宁朗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并不比任何人差。”杨真说:“你们谁也打不过我,若是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可不会因为你是个男人或者女人饶过你。若是只因我是个女人,便对我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在瞧不起我?”   宁朗哪里能想的到这么多。   他呆呆地看着杨真,甚至不知道杨真为什么忽然大发脾气。   杨真平复了呼吸,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宁朗也试探地爬了回去,重新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以后想做什么?”杨真问他。   “做什么?”   “目标什么的?”   宁朗认真地想了想:“我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人,保护我们家,保护我妹妹,这样就够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想如何保护你们家,保护你妹妹?”   宁朗又想了想,说:“只要我变得厉害就可以了。”   “有多厉害?”   “我能变得多厉害,就多厉害。”宁朗认真地道:“我知道,我这人脑子笨,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从前就让我爹我娘,还有我妹妹,他们一直在为我操心,世界上比我厉害的人多太多了,他们那是天赋,就像是祝寒山看一眼文章,就能很快记下,我背一天也不一定能记得住。要是和他们比,那我这一辈子也不一定比得上。我只能尽我所能,到我能达到的最厉害的程度,这样就够了。”   “那万一有一天,有个比你更厉害的人出现了呢?”   “那也没办法了。”宁朗说:“我不与人为敌,才能尽力避开,你说这世界上厉害的人再多,难道还有谁能比皇上都还要厉害,可皇上也会遇到天灾人祸。我只能尽我所能,仅此而已了。”   杨真没有说话。   他又说:“我妹妹比我还要厉害,她虽然是个姑娘家,可要是变成男人,定然也能比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男人厉害。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也是打心底觉得,你很厉害。只是我妹妹是我亲妹妹,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怕是与她再亲近,我也得避开一些,更何况你与我还没有半点关系。哪怕你是山匪又如何,只要是喜欢你的人,肯定也不会介意你的身份。”   杨真忽地回头看着他。宁朗有些不自在得挠了挠脸颊。   好半天,她才移开视线,又重新看向山下。   山下的青州城如今正沉浸在夜色里,默然安静,只有几处星星点点的笼火。等天一亮,那些笼火就会熄灭,青州城的百姓就会从屋子里出来,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们豪爽善良,有一腔热血,从来无惧任何敌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哪怕双沾上鲜血。   杨真说:“我不想嫁人。”   “什么?”   杨真站了起来,从高处,远远地注视着这座城市:“我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是要靠我手中的兵刃,保护天下黎民百姓。”   她抬起手,指着青州城,转头对宁朗一字一句的道:“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青州就绝对不会出事。”   夜色之中,她的双眸发亮,如同藏着一团火焰,耀眼惊人。   宁朗愣愣地看着她,他听见夜风呼啸,听见自己胸膛如擂鼓,甚至还听见了夜半秋蝉的鸣叫,树叶簌簌作响,更仿佛听到了山泉涌动,砂石滚落,还有在尘砾深处,破壳而出的种子,娇俏地抖了抖自己的嫩叶。   他甚至不太能听得清,自己是不是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感谢小天使们从开头陪伴我到现在,连载好几个月,这篇文也结束啦。   感激涕零,无以言表,给大家鞠个躬,么么哒~   隔壁新坑《明天就要出轨了》已经在连载中啦,如果有兴趣,可以过去看一眼=3=或者收藏一下三十的专栏,总有一天咱们会再见的鸭~   么么大家!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