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五行缺德 作者:月离争 文案: 豪门水深,恶狼环饲,如何生存? 程念:“比他们更坏。” 被拐卖当童养媳的懦弱包子,受遍屈辱折磨,崩溃自尽。 将肉身献给大妖应鳞,重回高一。 应鳞不是针对谁,论缺德,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而她很快发现,在现代社会,论玄学,各路妖魔散修在她面前也是一群垃圾,寥寥可数的风水玄学大户,钻研的是她千年前玩剩下的那一套。 心术不正的养兄, 以折腾她为乐的义姐, 买她回来,要她感恩戴德的陈老太太…… 对不起,包子已经换成黑莲花,挨个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阅前注意】 #日更# #苏爽文,各路妖魔散修都得跪下叫爹# #古穿今,热爱搞事的缺德大妖,专治恶人,所以客观来说是个好人# #救救孩子,收藏评论走一波# 内容标签:重生 爽文 升级流 复仇虐渣 主角:应鳞(程念)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001   程念怀孕了。   孩子的父亲陈胜瑾,在下个月将和另一个女人结婚。   自从被养兄强占后,程念的身体就没属于过自己,她幻想过考外地大学可以远离陈胜瑾,奋力学习却在高考前被他锁在床前,她一双手腕被铁铐磨得出血发炎,流干了眼泪,也没人来救她出去。   “你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   “你八岁就被陈家捡回来养,不是陈老太太好心,你早就烂死在路边了,没人要的小畜生捡回一条贱命,还敢顶嘴,真是不知感恩。”   陈宅佣人的冷言冷语,程念听习惯了,早已练就一颗百毒不侵的心。   惟一让她害怕的,是养兄陈胜瑾。   他喜欢用双手搭在她的颈上,慢慢收紧,让她体会逐渐缺氧的恐惧,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耳畔只能听见他阴冷带笑的声音磨过耳膜——   “程念,你是我的东西。”   “就算我不要了,扔在垃圾桶,你也别想跑。”   从此只要听到陈胜瑾的声音,程念就反射性的开始胃疼,冒冷汗。   在无数次的欢愉中,她没一次得到过快感,不过没所谓,陈胜瑾就喜欢看她痛苦抗拒的表情,所有残忍的手段,不能跟女友玩的,都可以肆意实验在她身上。   驯养一个活人有多简单?   喂以恐惧,养以暴力。   自八岁被捡回陈家后,程念就是陈家的东西,一开始陈老太太把她当童养媳看,还算是有人的待遇,陈胜瑾与家世更胜一筹的宋小姐相恋后,她没了用处,便彻底沦为陈少的玩物。还敢反抗的时候,程念是去哪都活不下来的未成年小孩,在成年后,她已经被打怕了。   程念尝试过逃跑,她将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攒下来,攒够了坐火车的钱和短期的住宿,然而缺乏逃亡经验,被闺蜜以三千块把她的去处卖给了陈胜瑾,在宾馆强行拍下她不堪入目的照片,没收身份证和所有现金后,她就再也跑不掉了。   忍受了那么久,活得像条狗。   被关在陈宅里,看着肚子一天天的隆起来,程念才惊然发觉自己怀孕了。   陈胜瑾不喜欢戴套,又不想让她怀上,觉得她不配,于是她长期吃药,一直以来都很安全,然而吃药也不完全保证成功避孕。在倒霉这件事上,命运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面对着颜色鲜明的两条杠,程念只能向陈胜瑾求助。   正在邻市与未婚妻度假的陈胜瑾收到她发来的验孕纸和显怀照片后,立刻抽空拨电话过去确认:“你怀孕了?”   “嗯。”   她声音干涩。   陈胜瑾厌恶的啧一声:“真是我的种?我每次都有盯着你把药咽下去,你把药吐掉了?你真恶心……在紧要关头给我捅出这么大娄子,算了,除了我还有谁会愿意上你,我让小张明天就带你去打掉。”   是她捅出来的捅娄子吗?   程念握着电话的手用力得关节发白,牙关打着颤,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可以自己去。”   “我是怕你偷偷生下来,”未于所有意料之外的事,陈胜瑾是一万个不喜,戴着蓝牙耳机的他低眸瞥了一眼程念发来的照片,腹部微微隆起,腰肢却依然纤细,心中一动:“等等,你等我回来,我还没试过孕妇的滋味。”   程念只觉得自己贴着手机的半边脸在发麻:“等你结婚了,就不需要我了吧。”   是不是,可以放她走了?   “我以为在高考前已经将你教育好了。”   这种奢望,在高考前他已经亲手碾碎过一次了。   陈胜瑾冷笑:“我后天就回来,顺便带你去上环……你别想跑,我说过了,这辈子你就是属于我的,没我的允许,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电话另一端传来陌生女子的呼唤,陈胜瑾应声,声音是她从没听过的和颜悦色,清朗温润,一如他的俊秀外表。接着,他便挂掉了电话,他知道她会乖乖呆着等他。   程念正想深呼吸,胃部冷不防翻腾抗议,她失手摔落电话,扶着墙壁想去浴室吐,仓惶着急下,被陈胜瑾打断过一次的右脚突然脱力,摔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也吐了一地。   她捂着隐隐作疼的腹部,想到里面的小生命源自那个恶魔,恶心感更盛。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她半张精致的脸。   程念有很好看的眼睛,此刻麻木的脸上却只泛着两潭死水。养兄说她越来越没趣了,但她也没想过讨好他,最好赶紧对她失去兴趣。   然而以陈胜瑾的性格,即使他对她没兴趣,也不会放她走。   在剧烈腹痛中,程念想起许多事情。   八岁前的记忆混乱,偶尔梦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着‘念念’。   八岁后,在陈家遭遇的所有事情。   就算是还养育之恩,养兄使用她这么多年,恩情她也该还完了。   环境造人,本性却是天生的,有人好吃好睡跑去作恶,也有人受尽苦难依然无法举起屠刀——幸运也不幸地,程念属于后者。恨翻了天,从来没爱过凶手,但她就是没办法像他那样,肆意伤害别人。   程念木着脸,将床单抽出来,绑成一个结实的绳,换上鲜红色睡衣。   将凳子搬到门前,挂好,调整角度。   陈胜瑾要求他回来的时候要跪着来迎接,所以即使带人来,他也会走在最前。   将下巴轻轻放进打好的绳结,程念凝视着门,幻想陈胜瑾推开门时所看到的景像,麻木冷漠的脸跃上欢快笑意,蹬开凳子,颈项被重量坠得剧痛,她却从来没这么痛快过,虽然只是失败者的一次反抗,但是,但是——   陈胜瑾,你说我逃不掉,你错了!   陈家在江市只手遮天,还有一个地方是管不着的!   你在我身上发泄的控制欲,却没想到我有一天脱离了你的控制!   我要你打开门第一眼就看见我惨烈的死相,要你永远记得你做了什么!   窗外惊雷连绵而起,瞬间倾盆大雨。   在轰然雨声中,程念逐渐气绝。   命数万千,人有百种,至惨的命,遇上至善的人。   穷凶极恶,沉睡千年的大妖,终于等到了它要找的肉身。   【程念,程念……】   【你想重活一遍吗?】   意识模糊,将要安息的程念猛地将眼睛瞪得溜圆。   不想!   生活,对程念而言,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神秘嗓音低笑,字字清晰,句句动人:【死给仇人看,也算是报复?自戕的结果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你报复的人转眼将你忘掉,过上美好新生活,太窝囊了。我这种好人,最看不得善人被欺负。你将身体交给我,我帮你重活一遍。】   悬挂在绳结上的尸体已经断气,魂魄被妖力定住,回答它最后一个问题。   【你不想活,就把你的命给我。】   【你痛恨的,我帮你报复,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   ‘请带我出去,离开陈宅,看看这个广袤的世界。’   得到原身的同意后,欢快的大笑声在耳畔响起。   【记住我的名字,吞天大妖应鳞!】   残魂彻底被吸尽前一刻,程念眼前出现一张极美的脸庞,凤眼薄唇,奇特的是,她左边的眼瞳是一扇皎白月轮,右边则是一簇如有生命般跳动的阳焰。   …………   命盘倒拨。   一路拨到了程念高一的暑假。   夏夜的暑气被空调格挡在外,陈少爷怕热,除了陈老太太的睡房,一入夏,整座陈宅的空调就一刻不停的运作。这时,陈胜瑾乘着夜色,摸到走廊尽头的小房间……   程念的房间。   换了芯子的程念正揉着额角接受原身的记忆,应鳞是万年大妖,二十来年的记忆连零头都算不上,但程念的肉体凡躯却得头昏眼花好一会。就像是用手机运行端游,优化还做得很差,卡帧了。   高一,刚过十六岁生日。   命盘倒拨选的节点虽然是随机的,但程念知道有其规律,一般会拨到对原主来说最震撼的一件事上。八岁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于是就重生到十六岁来了。   原身在这一晚,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就在程念对着原身记忆翻箱倒柜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缺失的拼图找到了位置,所有线索连起,她想起来了。就是在这个夏夜,陈胜瑾进来对熟睡的她上下其手,虽然没做成什么实际伤害,但光是在自己的房间被捂住嘴窒息惊醒,就足够成为让她夜夜噩梦的阴影。   下一刻,身材颀长纤瘦的少年推门而入。   只不过这一次,程念不是毫无防备的熟睡。   封印初解,又换了壳子,她很不适应。   对大妖而言,人类幼崽的躯体脆弱短寿,不堪大用,魂体才合一,许多高超的术法都没法用,她本身也不是擅长近身肉搏的妖怪,拿捏不好凡躯的承受限度,生怕一巴掌下去把自己手拍骨折了。   为了适应这个幼小可怜又无助的身体,程念都将自身妖力压缩到万分之一了!   超委屈的!   大妖的封印初解,等于人类刚起床。   而不巧,应鳞就属于起床气特别恶劣的那一种。   当陈胜瑾反手轻轻关上门,钻到她床边,低头正要按住她手与嘴唇的时候,冷不防对上她睁开的眼睛——   大妖应鳞。   左眼皎月,右眼烈日,擅蛊惑人心。   程念:“滚!”   陈胜瑾浑身一颤,盛着幽深欲念的双眼忽然蒙上一层白雾,动作定格,紧接着,他竟不发一语的转身就走。在他的眼中,自己低头后映入眼帘的,是同胞亲妹陈胜瑜的脸庞,困惑自己冒失的同时慌忙退出,忿忿拐去隔壁房间。   门刚关上,开启一秒真眼的程念捂唇咳出一掌的血,脸白得像纸一样,双眼恢复乌黑。   “凡人真不经折腾……”   不过是开一瞬的眼,就要咳血了。   很久没受过皮肉之苦,程念超级不爽,想到这时该有两个人比她更惨,唇畔才泛起丁点笑意。   隔壁房间响起惊声尖叫——   “哥哥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2018-9-12 感谢各位掉进我的新坑 原主因为很小就被拐了,三观没养成就被打怕了,所以是个包子,应鳞解开封印要的是最惨的命搭配最善的人,天赐良缘(不 养兄不是男主!不是男主! 重生后连我们鳞哥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你的花花是我码字的动力!(比心   第2章 002   一声尖叫,将陈胜瑾从幻象中惊醒。   程念刚从魂体转回肉身,强行催动妖力开眼施术,这术法粗制滥造,只能用来骗骗三岁小孩,不过用在关键处就足够了。她让陈胜瑾进来后,低头的刹那看见的不是她,而是他亲妹妹陈胜瑜的脸。   陈胜瑾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如果他就此收手,回房睡觉,那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一一程念只是给他指了个方向,他选择作的死,效率惊人,拦都拦不住。   而隔壁,正是陈胜瑜和房间只有一门之隔。   陈胜瑜,陈家真正的大小姐。   虽然在整个华国来说,陈家只好算是乘了年代东风发家的暴发户,但在这座高门深宅里,陈胜瑜是地位仅次于陈老太太和哥哥胜瑾的高贵存在,一声娇哼就能让原身饿两天。   掌权人的性格,会影响整个家族小辈的成长方向。   陈老太太对外对内都要面子,信的是棍棒下出孝子,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那一套,当年是妥妥的宅斗高手,老了也改不掉习惯,于是宠归宠,陈家兄妹俩都养成了跟红顶白的势利眼,对上位者有多会看脸色做人,对底层就有多冷酷残忍。   不巧,寄人篱下,没爹没妈的程念就成了这个底层,让兄妹俩在出社会当人上人之前,先练习一下正确的践踏自尊方式。   在校是大小姐的跟班绿叶,在家是想起来玩一下的物品。   原身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根本没人教过她这是怎么一回事,陈胜瑜把卫生巾借给她,紧接着破天荒的邀请她一起逛街,带她喝冰饮吃哈根达斯,她不爱吃冷的,但姐姐难得对她好,她受宠若惊,一点都没剩下。   晚上疼得撕心裂肺,翌日陈胜瑜问她疼不疼,她如实回答,还怕姐姐担心自己,补上一句怪自己身体不好。当时陈胜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来月经真的不能吃冷的,我还以为妈妈怕我发胖骗我。”   那一次把程念的身体吃伤了,后来更是发生了更多事,将这个便宜妹妹推入陈胜瑾的魔掌中,从此陷落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折腾程念这件事上,除了不起色心,陈胜瑜可谓过之而无不及。   凡事有因果。   不是他们种下恶因,也不会召来大妖应鳞命盘倒拨这种恶果,程念从回忆中得知陈家没一个是无辜的,搞起事来也方便。   不怕误伤,全都该死。   陈胜瑜向来浅眠,陈胜瑾推门发出丁点动静时,她眼皮已经颤了一下,当他扑上床,还没将她嘴捂严实,柔软处被抓疼的她就彻底清醒,惊呼出声。   她一睁眼,就看见脸色阴沉狠戾的哥哥在自己身上。   惊怖交加下,陈胜瑜隔着被子一脚蹬过去,直接蹬在男人最要命的地方,疼得他欲念全消,嘶的一声,被程念加诸在欲念上的幻象也随之而消散,鬼不再遮眼,看清了被自己压着的人。   “胜瑜!?”   剧疼中,陈胜瑾愣住,被踢到蛋的愤怒立刻被惊愕压住。   “你干吗啊哥哥……”见他不轨的动作停下来,陈胜瑜这次不想吵醒家人,声音小了下来,含着羞愤的泪意,她多少知点男女之间事:“你有什么也不能对我做啊……你去找程念,不要欺负我!”   他本来就是想找那小杂种的!   陈胜瑾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是犯困看错人了?可是他看得明明白白,不应该啊,他疑虑片刻,深吸气解释:“我进错房间了,”他柔下声音,又恢复了人模人样的清雅俊秀,安抚妹妹:“抱歉,吓到你了,你这周日不是要去看电影吗?我陪你……”   话没说完,背后便传来陈老太太惊疑不定的喝问:“你们俩在做什么!?”   老人家上了年纪觉浅,被孙女第一声尖叫吵醒了。   她喜欢跟孙子亲近,平常要面子要权威不多言,在选房间时就把离主卧最近的房间安排给了一对孙儿,这时来得比香港记者还快,抓了个及时现行,就看见孙子压着孙女,还因为吃疼捂住不可说之处,此情此景,再好看的帅哥也显得猥琐。   糟,被奶奶看见了!   进错房间的说辞,陈胜瑾知道不能对奶奶说,情急之下,方才安抚的目光与妹妹对上,便成了带着威胁意味的迫视。   好歹也是被娇惯的大小姐,陈胜瑜来气了:“奶奶,哥哥欺负我!”   她可不是程念那小贱人,她有奶奶撑腰。   欺负,怎么个欺负法?   早死的老爷子就很喜欢玩婚外花样,陈老太太见过的龌龊不比老鸨少,立刻联想蹁跹,一股浊气在胸腔里翻滚不息,顶得她血压飙升。   陈胜瑾知道不能糊弄过去了,赶忙从妹妹床上爬下来,受伤的地方依然隐隐作痛,他把真相修饰成奶奶容易接受的版本:“我有事找程念说,进错房间,认错人吓到了胜瑜,她生气就踢了我一脚,都怪我。”   什么事能对什么人做,他门儿清。   果然,听到是进错房间,陈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和缓下来:“有事白天再说,”一句就轻轻放下了,倒是关心起孙子的伤势:“小瑜踢到你了?还疼吗?”   “不疼了。”   说着,陈胜瑾眉头轻皱,扯起一抹隐忍苦笑。   这一笑,轮到陈老太太心疼了,转目看向床上正在气头上的孙女:“胜瑜你也是的,你哥又不是故意,你得听他解释啊!踢哪不好,男孩子那里伤着了最重要。”   啊?   敢情受害者反击也是错?   陈胜瑜头一回和哥哥起冲突,有程念这个出气袋在,哥哥对她永远是好脾气的优雅模样,没想到奶奶会这么偏帮哥哥,大感委屈的同时便忘了害羞:“是他乱摸我!我踢他一脚怎么了!?不踢醒他,不知道还会干什么呢!”   中学生网文没白看,编排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只是痛劲过了,陈胜瑾下了床,又是一副翩翩美少年的风度,是陈老太太最喜欢的样子,当即沉下脸呵斥:“住囗!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胜瑾都说走错房间了,你还闹脾气,什么话都往外说,摸不摸的,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快跟你哥道歉!”   陈老太太积威很深,这时虎起脸,陈胜瑜再任性也只能怏怏认错:“……哥哥对不起。”   “没关系,奶奶你别生胜瑜的气,都是我的错。”   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显然是一句废话,但听在爱孙如命的陈老太太耳中,却是孙子识大体的表现,他续说:“时间不早了,胜瑜明天还要上学,我陪奶奶你回房睡觉吧。”   一番关心的话,说得陈老太太心中熨贴满意。   闹剧结束,陈胜瑾替陈老太太掖好被角后,床上的老人稍稍正色,不复刚才无理偏帮的态度,声音缓和却清晰道:“瑾儿,小念买回来就打算是你的人,你想对她做什么,奶奶不干涉,但是万万不能再出现今日的误会了。”   错在谁身上,谁又该端正态度,是两回事。   刚才的偏帮,只是顾全宝贝孙子的脸面。   陈胜瑾低眉敛目,这场闹剧,将他从欲念上脑的降智效果中完全拎了出来,比白天还要清醒:“我知道了奶奶,以后不会了。”   “好孩子,”陈老太太轻拍他的手背:“去睡吧。”   “奶奶晚安。”   陈宅重新恢复宁静,听完壁角的程念也将这祖孙仨的地位搞明白了。   在原身的记忆中,陈老太太出身不错,但和丈夫都是带着泥味的。当然,有华国的历史因素在,追溯上去,没有真正的贵族,富了两代已算很了不起,到陈胜瑾这一代,已经很体面,很与国际接轨了。但陈老太太除出商场投资,大部份思想,尤其是男女婚嫁上的,跟村里头磕瓜子的大娘没多少分别。   孙子最重要,陈家香火天下第一。   而宝贝孙子全身,就数鸡儿最重要,连大脑都没那二两肉重要。   孙女踢的那一脚,踢到陈老太太心肝上去了,自然得挨骂。   妖怪路子野,男女都一样,实力才是硬道理,程念对这种拜吊行为嗤之以鼻。   听完热闹,她捏诀将吐出来的血凝结成珠,方便日后画符借用天地元气施术一一开眼就吐血,短期内得省着,唉。   原身出于自愿,将身体献给它,但施术过程算是逆天改命,耗费妖力巨大,加上末法时代灵气少得可怜,她用人身恢复就更慢了,人类身体要承受她的妖力也很伤。   简单来说,‘应鳞’是一把点击就送的屠龙宝刀,但程念的身体还是一级小号,暂时使不出来。   幸运的是,它本体是汲取恶意而生的大妖。   以前应鳞的修炼方法,就是到处惩治恶人,而程念肉身命格,命中完全不缺小人恶人,多得要犯密集恐惧症了,简直是送上门的修炼材料,变相也圆了原身的执念。   而原身另一个愿望,想脱离陈家,看看这个广袤的世界。   ……呃,那岂不是要很多旅费?   从来没为钱财犯过愁的大妖忽然发现,沉睡千年,转换成人身的她,穷得连一个钢镚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鳞哥:什么都别说了,朕的江山已经亡了!   第3章 003   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程念就醒了。   做妖的时候,她不怎么需要睡眠,纵横三界到处逮坏人,佛系友人曾经可惜她用的手段太残忍太赶尽杀绝,不然可以顺带积积德,而不是刚积到手就败出去。她不在乎,本来就不是为了做好人才整治恶人的,只是想变强而已。   开眼耗费力气,又受了内伤,使用凡躯第一天,程念便体会到了人类的困倦。可惜光是睡觉妖力恢复得很慢,几乎可忽略不计,杯水车薪的回着。   但也庆幸用的是凡人躯体,程念不清楚这年代各路妖魔神仙的情况,万一她仇人活着,知道应鳞封印已解,肯定会来追杀她。程念睡前掰手指回忆了一下自己生前的仇人,结果发现除非化为蜈蚣,不然手脚加起来都数不完。   优秀的人总是容易被惦记啊!   她痛心疾首地起床。   除了一楼的佣人房是共用浴室外,陈宅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独立的卫生间,在这方面,陈老太太没刻意苛待她,而养尊处优的陈胜瑜即使很喜欢戏弄她,也没想过房间是可以不安排卫生间的。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程念将原身的记忆理顺的同时,大概掌握了现代人的常识。   她站在盥洗镜前,将发丝捋至脑后,露出光洁额头。   ……   …   程念端详片刻,得出令人惋惜的结论——这姑娘,长得好朴素啊!   丑是不丑的,大眼挺鼻樱唇,没有硬伤,只是组合起来显得素净温柔,会是长辈中意的类型。但应鳞活了上万年,和恶名一样远扬三界的就是她一眼荡魂的倾世美貌,这时沦为肉体凡躯,落差感让她难以接受。   当年列成一排的小姑娘让陈老太太挑,她一眼就选中了最平凡乖巧的程念,边挑边评头论足:“这个好,看着就是个省心听话的,你给我看的太水灵妖媚,不是做媳妇的脸,迷惑我孙子。”   这段话,在被灌了药又吓懵了的八岁程念脑海中烙下深刻的阴影,但她只理解了表象,以为陈老太太对她抱有善意,被陈胜瑾欺侮的时候向陈老太太求助,结果自然是被一拐杖敲回深渊。   程念不懂的,应鳞再明白不过了。   陈老太太就是婆婆心态,媳妇不要漂亮的,漂亮就是骚,最好也不要孙子喜欢的,喜欢就会耽误办正事——往龌龊了揣测,这是跟很有远见地吃了孙媳妇的一个飞醋,而且因为她有钱有地位,可以把这飞醋化为实际的预防行动。   脑残不可怕,可怕的是脑残有执行力。   而让陈老太太后来始料不及的是,陈胜瑾这个控制狂……   其实很喜欢程念这种清秀懦弱的脸。   不过,合不合陈家这祖孙俩的审美,程念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好不好看,而且说实话,被这祖孙喜欢,那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倒霉大发了,想当场用柚子叶洗脸辟邪解毒。幸好妖魂属于显性基因,只要修炼起来,这副身体的长相会越来越趋向应鳞的原形,有望恢复日月双瞳,但现时还是开真眼都会吐血的脆弱躯体。   变美和赚钱,任重而道远啊!   比平常起得早的程念,和佣人差不多同一时间醒来,这身体太虚,她乘着晨光未亮之际,到健身房使用器材锻炼,纯粹提升肉体强度。   昨晚命盘倒拨到高一暑假的夜晚,也是养兄第一次对她动手。   在那一夜来临之前,程念在陈宅的地位虽然低下,但好歹算是高佣人一级的透明人,她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感恩且小心翼翼的活着,倒也相安无事,家里的娱乐房也随她使用,而原身最喜欢是三楼的阳光房。   阳光房也叫玻璃房,一般由玻璃与金属框架组成,从外国流行到华国,陈老爷尚在生时很喜欢欧美的装修风格,但他去世之后,这处就沦为半个杂物房了,也是原身的小天地,躺在地上就能看见一整面的蓝天白云。   后来被陈胜瑾知道她喜欢这里,就逼着原身在阳光房做了一次之后,她就再没主动去过这个房间了。   再后来,察觉二人做过之后,陈老太太认定她勾引自己宝贝孙子,妒火攻心,加上陈胜瑾在校对家境优渥的宋家千金展开强烈追求,程念在陈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从小透明变成谁都能踩一脚的显眼存在。   在跑步机上慢跑半小时的过程中,程念终于想出了一个自己和原身的共通点。   都挺招人恨的!   出了一身汗后回房间洗澡,程念被花洒喷出来的水质吓了一跳。这个时代的空气水质污染严重,有形的可以过滤,无形的却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她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用这种水洗澡。   犹豫再三,程念还是将昨夜凝结成的红珠捏碎成血,仔细地在花洒喷口画上一道净化符,她珍惜着用,好好一道符画得像快没墨水的笔迹,当最后一撇连结成咒,微芒乍现,血迹随即消失不见。   咒文画好,也就是跟天地万物契约达成的瞬间,发出的光芒代表着灌注其中的妖力多寡,她以前碰上不怕符咒的孽畜,就把妖力当不要钱的放,闪瞎对方狗眼,接着放暗器偷袭,简直是有超前眼光的玄学闪光致盲弹。   画道符都抠抠搜搜的,而且能使出来的妖力只能让成阵时发出这点坏灯泡一样的咒光,程念顿感由奢入俭是真的难。   不过到底是上古时期的老咒文,引渡天地灵气的效果也出奇地好,她放满一浴缸的热水,泡进去,半眯眼睛在水中委屈的吐泡泡……这浴缸只有她故居浴池千分之一大。   这家人也忒穷了!   买什么童养媳,赶紧自宫专心赚钱吧,就这点财富,也没什么香火值得继承的。   洗澡没洗爽,挟带着经久不散的起床气,程念是十万个不高兴。   早上八点,早饭时间。   陈家三餐定时,陈老太太很在乎大家族的氛围,即使是三十过半的陈珷,如果没有商业应酬,也得按时回家吃晚饭,餐桌上少一个家庭成员,她都会发难。程念坐在最偏的位置,浅抿一口皮蛋瘦肉粥,被浊气污染的食物呛得她立刻有了辟谷转为修仙道的冲动。只是肉身需要营养,不得不硬着头皮咽下去。   饭不好吃,她心思就不在粥上了,眸子一转,心道这角落位置还挺好,将陈家众人的脸色尽收眼底,而且都不避着她——美好的,需要伪装的一面,全都冲着陈老太太的方向去了。   “妈,昨晚你起夜了?是睡得不安稳吗?要不要让黄医生来看一下。”   陈珷语带关怀,却一马屁拍到马脚上,老太太横他一眼:“是药三分毒,有事没事看医生,晦气!”   “说的也是,还是妈你想得周到。”像是习惯了母亲的冷待,他从善如流地应下。   程念微讶,目光往下扫,落在陈珷的喉结上。   男的,带把的,怎么差别待遇这么大?他有陈老太太你最爱的鸡儿啊!   品味了一下陈胜瑾他爹的名字,她心中微动,视线再往上抬,在陈老太太和陈珷脸上穿巡一会——玄学之一的看相,她学得不精,但基本功足够有余,只是前者费了她好些时间,从皱纹中扒开原来的眉目走势,发现两人没有母子相,陈老爷生前风流,多半是个便宜儿子。   这一点,陈老太太恐怕心知肚明,那她的态度也很好解释了。   鸡儿还是自家的好,看见野鸡就来气,移情到孙子上,就加倍地依恋他,宝贝他。   程念再瞥向陈胜瑾,他和陈珷倒是货真价实,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陈老太太最爱的香火,终究跟她没有血缘关系。   这香火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程念琢磨着,这一家子也不像是想立宗成派的样子,人类真奇怪。   陈胜瑾刚给祖母夹了一筷子的青菜,眼角余光就扫到了正在望向自己的程念,小脸怏怏的,让他忆起昨晚的狼狈,面上虽然依旧一派清爽朗润,心中大感不快。要不是昨晚走错房间,会害他这么尴尬?   饭毕,陈胜瑾主动叫住了她:“念念,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嗯?”   程念应声回头,生理性的头皮一炸。   这是原身的本能反应,就像是被电怕了的小白鼠,属于应鳞那部份大而无畏地偏了偏头,小脸无辜的望向他。   陈胜瑾扼住她细白的手腕,将她从走廊拉入书房。   防止她反抗,他用了好些力气,却没料到她压根没打算反抗,轻轻松松的将她拽进了书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程念:“不能在饭厅说吗?”   “人多口杂,不方便,”陈胜瑾薄唇一抿,抿出优雅凉薄的弧度:“很多事也不方便做。”   欺凌,在控制狂眼中,是一种细水长流式的享受。   吓唬猎物,欣赏它忐忑怯懦的表情变化,也是重要的过程——这时,尚是青涩少年的他并没想得这么深,只是很喜欢看到这个小孤儿害怕他的样子。   然而,往常戳一下就害怕得要命的程念此时却神色平静,听完他的话,兴致勃勃的向他求证:“这里没其他人看见吗?我的意思是,没有监控?”   现代科技,原身也了解得很少。   “对,没人会看见,隔音也很好。”   小东西还在虚张声势,就算有监控又怎么样?   奶奶说了,他对她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那真是太好了。”   程念微笑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达成共识.JPG   第4章 004   妖有百样,脾性也不同。   不巧,应鳞是出了名的记仇,自尊心极高,而且很有耐心。她可以主动不要脸,但别人敢蹬鼻子上脸,她不掘地三尺把人埋进去,都算是给面子,网开一面了。   原身的命格和陈家纠缠极深,贸然用杀人的方法屠了陈家,可能会引起天道的反噬。程念只能徐徐图之。   这倒没什么,在喜欢慢慢折磨猎物上面,她和陈胜瑾不相伯仲。   只不过,应鳞从不欺凌无害弱小,专挑作恶多端的坏人下手。   看见程念微笑起来,陈胜瑾心里腾地升起一阵不爽,箭步踏前将她推至墙上,一手撑着墙面,居高临下的迫视她:“你笑什么?”   陈胜瑾五官英俊,深眼窝挺鼻梁,窗外的晨光洒进来,又为他镀了一圈金边,这动作由他做来,霸道得撩人——可是不撩妖。他乍然靠近,清爽好闻的气味袭来,同时装了个逼,程念早上吃得不香,被他一靠近来,胃气上涌,抬手掩嘴别开脸:“你离我远点,我想吐。”   “……”   陈胜瑾脸色瞬变。   “你身上人渣味太重,熏到我了。”   话音刚落,他正想动手,程念却似乎早有所料,一个矮身从他腋下钻到背后,踩着小型书柜往上一跳,两脚从后箝住他的双肩,利用体重从冲力将他摁向地下,他摔了个结实,用他做肉垫的程念连根毫毛都没伤着。   在体格相近的情况下,近身战看决心,看狠劲,剩下的才是看技术。   如果不抱着必胜的决心,一开始就不应该动手。   程念知道自己使用的始终是人身,不是能抗能输出的大妖本妖,何况是个小姑娘,要是被制住,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只能开眼或者动用妖力了。   “啊……”   陈胜瑾痛呼出声,这一摔,摔得他眼冒金星,站都站不起来。   “你也太菜了吧,”大妖在现代词汇上,别的不说,嘲讽骂人的话学得那叫一个快,程念将没反应过来的他像煎蛋翻面一样翻过来,倒扣双手,坐到他背上:“被女孩子两下打趴,羞不羞愧,丢不丢人?”   说得猛,其实她也虚,只是仗着业务熟练,先是给予重击,被打懵的对方就会在懵逼中失去最好的反扑时机,而挨打的一方就只能乖乖听她放嘴炮了。   陈胜瑾忍住剧痛,想挣扎,却发现这贱人明明不重,施力点却在很微妙的地方,让他有种无处使力的感觉:“你给我下来!”   “我不~”   程念的尾音微微上勾。   她转了个方向,面对着陈胜瑾的头部位置,接着将他的脸转过来一侧,让二人的视线能够对上。方才骄傲跋扈得像孔雀,以为自己是霸道总裁虐恋情深男主角的小少爷,现在只能被她摁在地上,气愤地用眼神给她挠痒痒……   诶,别说,还挺开心的!   程念眼睛一弯,愣是用原身这张乖巧温顺的脸笑出了贱得引起不适的程度。   她指尖在陈胜瑾右脸颊上戳了两下,跟逗小猫小狗似的,在他想要开口骂人的同时,接甩两巴掌把他掴得差点咬到舌头,满眼的不敢置信不可思议。程念诧异:“你怎么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整天欺负人,那被人搞回来也很正常啊,都是你该的,受着吧。”   陈胜瑾从来没想过这个孤儿敢反抗。   他张口就是:“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难道还要我供着你?程念,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不要脸!”   养恩重于山,但人口贩卖,买家跟卖家同罪,程念不会像原身那么善良柔软,何况陈老太太买她回来,打的是她身体的主意,欺负孤女,实属卑劣行为:“我不要脸?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你半夜爬我的床,爬妹妹的床,亲生的领养的你都爬,你生熟不忌,荤素搭配还挺厉害,是谁不要脸,嗯?”   始终还是在校学生,而且念的学校好,目光所见的家庭条件都不错,很少污言秽语,在这真刀真枪互呛的关键时刻,陈胜瑾词穷了。   他听过的骂人话,大多出自陈老太太口中,所以以后对着原身发泄恶意时,说出来的封建糟粕思维一套又一套,将原身唬住了,以为被买下来养大的恩情,要用一辈子的忍气吞声去偿还。   这一套,对现在的程念是行不动的。   不仅行不通,说出来还要被她嘲讽:“嗯?怎么不说话了?”   她一边说,一边拧起他的脸。   娇生惯养的陈胜瑾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何况现在骑在他头上的,还是他一直看不起,当成自己所有物的程念,气得脸都红了:“你不可能一直压着我,等我出去,奶奶不会放过你!”   闻言,程念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脸。   “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没想到也不过如此,逼急了拿奶奶来威胁我。别人挨打了回去叫爸爸出头,你倒好,跳一个辈份直接当起孙子来了,连窝囊起来也比一般人更出类拔萃。”   陈胜瑾奋力昂首,居然想咬她!   程念缩手缩得快:“嚯,还会咬人。”   “不过你说得对,万一你对别人说,确实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我暂时不想太招摇,得继续吃你家住你家的。”   程念沉思片刻,思索用什么手段让他闭嘴,曾经的陈胜瑾用拍果照让原身不敢逃跑,但日月双瞳曾经被封为‘三界最美眼睛’榜首,她很宝贝自己眼睛的,不想被辣眼睛。恶人之间有着微妙的心灵感应,她想干坏事,他立刻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俊出贵气的脸庞绷不住了:“你想干什么!我劝你三思而后行,现在停下还来得及,我……”   陈胜瑾的自尊心,让他说不出求饶的话。   看不见背上发生的事,只感觉到她的手指指尖在背部划动,指尖所碰到的地方,火辣辣地发着烫,疼痛难忍。   她在做什么?   “看不见我在做什么,很害怕吧,”   一言说穿他的心理活动,程念语带笑意,引导他的思维。   没办法,她太穷了,手上没有可供使唤的鬼魂,妖力不足,昨晚吐的血珍贵着用,只能用这种江湖骗子一般的手法,让陈胜瑾的想象力和她咒文来个里应外合:“今日发生在书房的事,你不能对第三个人说,你只要想提起,喉咙就会疼得说不出话……”   程念双手置于他的后颈。   这是命盘倒拨前,陈胜瑾最喜欢对原身做的事,他不屑拳打脚踢,认为那只能算是下等人的行为,粗暴愚鲁,打皮实了就没意思了,要她慢慢感受窒息,露出害怕的表情,臣服于他才好玩。   她俯身,沉沉笑意拂过他的耳廓与后颈一小片皮肤。   意识到这小贱人想做什么,陈胜瑾心中腾升起难言惧意,装不下去了,恐惧正要缺堤成求饶的话,虚虚搁在他颈项上的双手倏地收紧,根本不给他求饶的机会!   氧气被挤压出去,血液流通不带來脸部的肿胀感,张大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候的大少爷很丑,丑得再也没了病娇美少年的美感,只是一条被扔到水面上的鱼,为了氧气而张合嘴巴。程念画在他背后的咒文血量稀薄,随着受咒者的恐惧加深,血的颜色竟也同时变红,烙在他的后腰上。要是陈胜瑾硬气一点,不怕死不怕痛也要跟她硬杠,她真迷惑不了他。   多行不义必自毙,满脑子坏思想的人,也更容易自己吓自己。   在造成永久性损伤前一秒,程念松开了手。   顾不上骂她,陈胜瑾急促地呼吸着得来不易的氧气,当理顺呼吸后,他眼珠子一转,恨恨地瞪着程念,咬牙切齿:“贱人,我不会原谅你的!”   “哦。”   “我要叫奶奶赶你出去!”   “好啊。”程念很没所谓的一点头。   她到哪里都能活下来,要是找不到食物,大不了转修仙道开始辟谷省伙食费,想办法找到被小人恶运缠身的人,收钱解决事,也是一个办法。只不过留在陈家,对她修炼更有好处,这一家子的恶念浓郁粘稠,如果能一锅端了,最低也能让她恢复十分之一左右的实力。   程念表现得太光棍,太无所畏惧,陈胜瑾又不乐意了,总想恶心她:“你想得美,我不会放过你的,奶奶是你的监护人,成年之前你敢跑,报警就会抓你回来,我家就算关着你,那也是教育。”   “那我现在把你杀了,永绝后患。”   看见他怏怏紧抿薄唇,程念嘴角一勾,拍拍他脸颊,从他身上站起来:“逗你玩的。你现在太菜了,欺负起来没什么意思,回去多练练,乖。”   养成更大更凶戾更美味的恶意,再来找她玩吧。   在说话恶心人这方面,当初纵观三界,她认第二,只有她师父敢认第一。   陈胜瑾抓紧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四肢百骸都在隐隐生疼,他原以为自己恢复行动自由之后一定要让这贱人知道他的厉害,没想到抬头对上她的双眸,乌黑沉静,虽然随即弯成月牙状,也依然让他心头大震,本能地感到一阵忌惮。这是以前在程念身上,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不过是一个孤女罢了,怕什么啊!   气急败坏的时候骂得厉害,陈胜瑾这时倒不急着放狠话了,疑虑拧起眉——太反常了,她从哪里学来的格斗技巧?她怎么突然敢反抗他了?他察觉到了不对劲,阴险小人的本性使他决定按捺下怒意,谋定后动,阴着脸冷冷的瞥她一眼,走出书房。   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程念目送他离开,指尖凝结起一团凡人视觉看不见的稀薄黑气,她张嘴将其吞掉,接着露出吃到美味食物的满足表情,粉舌扫过上唇,心情极佳。被教训了一轮,陈胜瑾嘴硬归嘴硬,心中还是生了悔意,被碾出体外的恶意被她吃掉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比皮蛋瘦肉粥好吃多了。   真是个优质人渣胚子啊!   而离开书房的陈胜瑾,直接往陈老太太的主卧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为了体验,掐了自己半天的颈…… 深圳终于来电了!大声哭泣!   第5章 005   陈老太太的主卧,是整座陈宅中最宽敞的。   她对亲人有强烈的不信任感,所以处理公司事务的书房要建在她的房间里,她身体硬朗,但考虑到年事已高,明面上公司的大部份事情都交给了儿子陈珷处理,冷眼看他每天兴致勃勃的去公司当总裁,然而公司的元老都是陈老太太人。   陈珷接手后,也没想过换血来巩固对公司的影响力。   一开始倒是想过抬举自己人,只不过他喜欢吃喝玩乐,能看中的,自然都是精通吹捧的傍友。   而那些会玩的人,亦是陈老太太│安插在公司的眼线,满足他的弄权欲。   接手公司三年,陈珷虽然是个傀儡,但样子好看,皮相端正英俊,上过不少财经杂志的封面,俨然是一代商场新秀,精英男士。   比起整日傻乐的漂亮蠢货陈珷,陈胜瑾才是陈老太太一心栽培的接班人。   他轻敲三下门。   “奶奶,我可以进来吗?”   “瑾儿?进来吧。”   陈胜瑾推门入去,轻车路熟地拐入右边的书房,陈老太太戴着精致的金边眼镜,埋在皱纹下的眼睛看向孙子,发现他脸色泛青,抬手抚摸他的额头:“瑾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叫黄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老太太的手干巴巴的,他强忍住避开的冲动,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向奶奶告状——他想试试她装神弄鬼的威胁,是故弄玄虚的狠话,还是……   陈胜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倒喉咙异常发紧。   而遮蔽在白衬衫下的后腰,咒文正在闪耀着凡目看不见的光芒,约束他的魂魄。   正耐心等待孙子说话的陈老太太诧异的发现,孙子刚想说话,原本苍白的脸色倏地煞白,捂住喉咙惊疑不定,她连忙站起来轻拍孙子的背:“瑾儿!你怎么了?!我这就叫黄医生过来!”她动作利索地拨通内线,吩咐家庭医生速度过来,给孙子看看。   他定定神,怕自己真哑了,尝试性的发声:“奶奶……”   奇怪,当他不想将程念的事说出来后,就能正常说话,喉咙也不痛了。   陈老太太关切:“瑾儿?”   “……就麻烦黄医生过来了。”   他没反对,也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坐到奶奶旁边,陈胜瑾满腹疑窦地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没想到端倪——程念在家中很乖,奶奶认为人要阶段分明,不用她干家务事,平日她总是在房间里默默念书,不到他跟前刷存在感,也不了解她。惟一最奇怪的,就是昨晚他前一步进错房间,后一步又进错了,当时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困过了劲,看东西不清醒,但回想起来,他在进第一个房间之前,明明是不困的,反倒兴奋得很。   但走进第一个房间之后,困意就莫名袭来。   结合今日程念的神秘手段……   难道她有超能力?   陈胜瑾不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只是对装神弄鬼的事很不屑,除非让他见到证据,但在茫无头绪,又结结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异事件,他不否定有超能力的可能性。   怎么会是她?   想起那张清秀平淡的脸孔,喂喂喏喏的做派,他心中就升起一阵厌烦。   而奶奶也经常教育他,人分三六九等,他要做人上人,陈家已经让他赢在起跑线。   那种没钱念书的,上不起好学校,没爹没妈的东西,跟陈家少爷不是一路人。   他要学会利用它们,可以对它们露出和颜悦色,用资本在它们身上榨出最后的油,但绝对不能产生平等错觉,更不能同情它们。   程念就是最好的对照物。   黄医生来到之后,给陈胜瑾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而这时候他喉咙已经不疼了。黄医生来之前知道陈少爷不舒服,也不敢说出‘你孙子身体倍儿棒!’这种话。能干富豪家庭医生,他除了医术,也是很会做人的,立刻顺着陈老太太对孙子的担忧之情,扯了些玄之又玄的理论,给他开了一点吃了没啥用但一定吃不坏身体的维生素作安慰剂。   知道他喉咙痛得厉害,黄医生更不敢断言了:“去医院做一套全面的检查会比较好,仪器专业,我光看只能看很表面了,如果陈少爷同意,我就可以安排。”   听到要去医院检查,陈老太太犹豫了。   她的知识水平,其实挺怕那一堆金属仪器在孙子身上照来照去,怕辐射怕得厉害,但理智让她知道这是最新的医疗手段,对孙子是有大好处的。   “好,你安排吧。”陈胜瑾惜命,也没有那点落后的顾虑,先一步做了主意。   有钱安排得快,翌天就去私人医院。   在这之前,陈胜瑾尝试过拿佣人和妹妹做实验,每一次都是开口想告状的时候喉咙猛地收紧,重现当时被那小贱人掐脖子的痛楚,第四次他知道怕了,决定医院检查完再质问程念。   他总感觉问她要解决办法就是输了,又想到她趾高气扬的模样……   好气人啊!   就在陈胜瑾纠结成了麻花的时候,尝到甜头的程念当即给自己起了两卦。   一卦算过去,一卦算未来。   前者想了解因果,后者是想找机遇。   果然算出了点端倪。   原身的命格富贵却有大劫,劫这种事人多少有点,常常有人觉得自己小时候挺好看,运气也不错的,什么父母与二环低房价擦身而过,家道中落……都是跨不过去命中劫数,撑不住富贵,又没有高人指点的情况。   在应鳞那一派有种说法,劫就是每个人跃龙门的机会。   往浅白了说,杀不死你的必将使你更加强大。   只不过大部份人都被宰了而已。   根据上辈子,陈胜瑾强行与原身发生关系前,她拥有相当的人身自由,反正也没人管她,被养兄盯上,被视作他的女人后,就再也不能随意出门了。   起完两卦后,程念换上衣服,趁着暑假出门找猎物去。   即使是应鳞,也没有算命赚钱的经历,玄学更像是战斗手段之一。   不过她适应环境快,亦没有什么玄学大师的自矜,只要能赚钱把日子过得风流快活就好,什么方法管用好使就用哪种,玄学也不例外!   将原身的记忆捋一遍,立刻想到了几个赚钱的方法——再过一年,互联网的东风就会吹起,浪涛微博请各方红人明星入驻,干掉了想分蛋糕的同行,成为网络一霸。   在初期,只要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就能红起来。   而且小爆靠捧大爆靠命。   靠命,那就是她最擅长的领域了。   程念觉得这方法不错,对着一个物件就能连接成千上万的人,比什么神器都管用,这年代的人真了不起。她翻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原身高考前的理想是拍电影,虽然这是她很想完成的愿望,但羞于启齿,也不想太麻烦应鳞,所以没有提出来   真奇怪,应鳞见识过不少对着神仙狮子开大口的人类,却是第一回碰见知足的,会顾虑满足别人愿望的神仙会不会为难的。   这样柔软善良的小姑娘,被人渣糟蹋得不成人形,是可惜了。   电影她不会拍,但相关的行业她可以尝试一下,暂且放在计划上。   程念边走边想,走到了一条美食街。   街上走动的人流穿着清凉,白花花的胳臂大腿,深得她心,差点忘了自己的来意。   在广场中间的吉祥物雕塑下站了一会,程念掏出纸笔在上面作演算。   术数算吉凶。   术数是古代方术的重要内容,以阴阳五行的生克制化的理论,来推测自然和吉凶。   理论来说,只要数据够,可以掐算出阴晴雨天,最简单常见的用法,就是在没有天文台预报的年代,出行前算一下此行的天气。   坊间流传下来的术数缺页乱传得差不多,各家藏私得很,经过数次战争动荡,加上末法时代,外国列强的科学冲击——术数救不了国,再准又有什么用!你算得再准,枪炮下来也是秒杀。   程念觉得颇为惋惜,但不反对。   能守住家国,用什么方法都是好的,放弃已经流离得不真切的半成品,追求更好用更方便的科学来重建家园,   时至今日,即使由数学家来算,也只能算出个模糊的大概。   但程念能算得很准确。   因为她师父没有一点灵力,纯靠活得久,看过《易经》和《易传》未修删最完整,最原始的版本……她学了个十足,而且用妖力灌注的话,引入天地灵气,算出来结果会更加精准。   不舍得用妖力的情况下,在手帐上写写画画十分钟,终于得出了她想算的结果。   程念想找一个人,满足以下条件。   近期有大劫。   命较富贵,付得起钱财报酬,她不白帮人。   如果对方不信,她就把命算得更仔细一点,他分得清利害,还想要命的自然会找她,倔强到最后一刻的,那也是他的命,配不上贵人相助,她另外再找下一个目标就是。   走过一条马路,程念径直走往一家星巴克的靠窗位置,在一个双人座前坐下。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穿着高雅素净的女人对程念歉意的笑了笑。   应鳞活这么多年,真没干过主动帮助别人的事。   她一般是管杀不管埋的。   寻思片刻,终于让她想到一句似乎很像样的开场白。   程念:“你好,我是贵人,方便说几句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文千万不要当真,不要迷信呢! 如果各位朋友在路上遇到自称你的贵人的,不要理会,99%是骗子 但你们都是我的贵人啊!尤其是给我评论的!(疯狂暗示)   第6章 006   “……贵人?”   陆晓兰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长得乖,也不是第一回被陌生人搭讪,有丰富的被迫捐钱经验。上次在地铁站碰到一位阿姨拉着她死活不放,求她借点车钱回家,没现金可以手机转钱,脸皮厚,连骗都懒得骗了,吃准小姑娘脸皮薄又容易心软。   这时,陆晓兰的第一反应还是传销。   但眼前的女孩穿着干净,看着比她年纪要小得多,初中生的年纪,满脸的青春朝气。就算是来传销,也肯定是被骗的,她独自脑补了百字小作文,对方还没开始骗她就心软了:“你说吧。”   坐下的同时,程念没闲着,目光穿巡过她的脸,观察她的品性。   相由心生,心会影响面相。   要是恶人,她不介意先帮她化解劫数,收到报酬后,再给她安排一手后坑来把她的恶念也收下来当甜点。   可惜了,是个好妹子。   “我是个算命的,”程念侧了侧脸,露出个幼小可爱又无害的笑容,和对着陈瑾然的挑衅贱笑判若两妖:“我刚才屈指一算,觉得咱俩挺有缘,给你起了一卦,想跟你说说。”   算命?起卦?   陆晓兰更愣了。   她想过可能是来卖小饰品,做学校问卷的,就是没想过会是个算命的。   “我不信这些,你找其他人吧。”她柔声说。   程念看出对方是个性格柔软和善的姑娘,便直说了:“你被恶运缠身,和男女感情有关的。你应该有一位相识半年左右的伴侣,他用心不良,而且……”远远地术算的时候只算出了有大劫,这时靠得近了,在一手臂的距离,她吸了吸小鼻子,在对方身上嗅到一点不寻常的味道:“似乎用了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来整你。”   闻言,陆晓兰脸色瞬变。   她咬着下唇,拧起眉,放在桌下的手也绞住了裙角。   要是在一个月之前,就算是亲友到她面前说她男友阮宏发的不好,她也要生气。然而最近一个月,知道爸妈想给她买房之后,他就步步进迫,想要赶紧结婚。太仓猝了,她说酒席不好订,婚纱也想慢慢挑,他便改口,说先领证也可以。   陆晓兰跟闺蜜傅佳商量,闺蜜便说这男的心思在她的婚前房上。   她不确定,心中充满犹豫和矛盾。   见她没像以前一样顺从自己,向来耐心温柔的阮宏发就变得急躁起来,以前都是拉拉小手,蜻蜓点水的亲吻,上次约会看完晚场电影后,却拉着她往宾馆走,吓得她谎称自己阿姨生日,一定要回去吃晚饭不可,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手,送她到地铁站。   她不敢问出口,问他明明答应过婚后才越过那条线,为什么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想跟她开房。   所有蛛丝马迹,都在指向她的婚前房。   傅佳知道这件事之后,气得破口大骂,要她立刻跟那贱男分手,还给她看了一堆天涯论坛扒凤凰男的贴子,里面写的特征,都隐隐能和阮宏发对上。   阮宏发不介意在她身上花钱,但总是指责她花钱太大手大脚,他妈妈和他在老家的奶奶都没买过名牌包,没用过几百块一小罐的保养品,依然是撑起了一家人的伟大女性。她一开始有点委屈,他就哄她平常挎着可以,见家长的时候千万不能带。长辈都背不起的包,她一小姑娘家家带着,像话么?不像话。   和他在一起之后,为了不刺激到他的自尊心,陆晓兰很久没买过新包包了,连化妆品也从神仙水降格成他送的自然堂。   阮宏发得知她的改变后夸奖了她,说她的瓶瓶罐罐放着也是浪费,让她打包一下给他妹妹用。陆晓兰好意劝他妹妹年纪小,青春就是最好的保养品,现在用神仙水以后用什么都不好使,他就不高兴了,质问她是不是觉得他家姑娘配不上用好东西,凶神恶煞的吓了她一跳,然而看见他凶完抹眼泪的模样,她又觉得他不是坏人,只是自尊心太强,有时会过分敏感。她家庭环境好,应该多照顾着他一点,不能仗着条件好就看不起人。   但是种种小事堆叠起来,尤其是想强拉她进宾馆过夜这件事,切切实实地让陆晓兰起了疑心,怀疑男友不是像她认知中的敦厚老实温柔。   隐隐察觉到这人非良配的陆晓兰,在一周前向阮宏发当面提出了分手。   就是没分成。   陆晓兰虽然心肠柔软,但自认在人生大事上还是很坚定的。   当时她已经认定了要分手,然而阮宏发搭住她的肩,她一阵头晕之后,他说什么她都像是鬼迷心窍般答应下来。   等到回家后,陆晓兰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翌日精神依然差劲,她归咎于失恋伤神,懊悔上次见面没把话说清,打算再约时间跟阮宏发面谈清楚,也就是今日下午三点半,距离现在还有十五分钟,她心烦意乱,早到了半个小时,没想到先等到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少女。   竟然全都被对方说中了。   “你认识阮宏发?”陆晓兰依然不信算命能算得这么准:“还是傅佳叫你来劝我分手的?”   傅佳前天在企鹅上分享了两本书给她,分别是《每一天,都是放手的练习》和《这样的爱拖一天是错一天》,要不是她在国外出差,恐怕就要逮着她去跟渣男面对面说个明白了。      “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我叫程念,”   要算出精准的人名需要更繁复的计算和妖力消耗。   程念偏了偏头:“你想分手必不可能成功,他们不会轻易放走你这块肥肉,你提分手之后,如果我没算错,会变得很倒霉,情况严重的可能会见鬼,出现幻觉,直至你回到他身边。我不想花时间说服你,这样会显得我很蠢,但如果你走投无路,不知道怎么解决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找我。”   她翻出手帐最后一页,写下一个地址,撕下来按在咖啡桌上,往前轻推,抬眼。   陆晓兰被少女一连串的话砸懵了,她脾气好,被陌生人的乌鸦嘴说了一通也不生气,只是满腹疑窦,对方笃定的语气,强势的风格,让她想要反驳但又找不到词,只能怏怏将那一页地址收下。   看她乖乖将纸放进手袋,程念心情很好的弯弯唇。   她心情好,就不介意让识相的小弟跟着开心一下,她捏碎血珠在另一页画下简单的驱逐咒,没有灵力的陆晓兰用看怪人的目光看着她用指腹纸上擦来擦去:“这张收下,别弄乱了,在你神智不清的时候将它贴着皮肤,可以暂时压一下。”   这个陆晓兰是真不信了。   然而当对上少女乌黑幽深双瞳时,视网膜彷佛被她鸦羽似的浓密睫毛蛰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一页白纸。   “乖。”   程念又笑了。   直至少女离开星巴克,从陆晓兰视线尽头消失,她再掏出两张纸来看,一张是写着地址,定睛一看,倒吃了一惊——水榭城都的别墅,那边是有名的富人区,闹中取静这点意趣让开卖的时候房价翻了一番。她原先还担心是装神弄鬼骗她到传销窝点的手段,可是住水榭城都的女孩,怎么可能是骗子呢?   而第二张,她对着光源眯起眼看,都没看出半个字来。   太奇怪了。   与此同时,离开星巴克后的程念在附近兜了一圈,实在很不习惯这种脚踏实地做人的感觉,没有妖兽座骑,没有小弟背着,没有可以踩着飞的剑,连翅膀都没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踩着块双轮板子从她旁边飞驰而过,姿态潇洒,轨迹流丽,那板子还会发光!   想要拥有这个不会飞的风火轮!   这就是现代人使用的神器?   应该和汽车高铁飞机是一路子的东西,可惜原身记忆中对它并不熟悉,等到手头宽裕了,她也要搞一个来玩玩。   刚才把地址给小弟,一来是程念知道陈家住的是富人住宅区,可作身份担保,先去除对方的大部份顾虑——话虽如此,在骗术行当中,不少都是下成本给自己充一身行头,舍得下饵才能钓到大鱼。不过这小姑娘显然没这么深的心机,足够用来卸下她的疑心了。   另一层原因,说来就比较尴尬了。   程念没有手机。   没有零用钱,家里人没想起来给她买,她也不好意思伸手索要。   高人要赚钱,那档次得往高了摆,主动找客户已经很没面子了,开价也是个难题。程念和她无恩无怨,补贴一张符咒已经算是开业优惠大酬宾的血本,她不可能坐在星巴克说服她相信自己,也没有这个必要,爱信信,不信就自个把劫扛过去。   程念在她身上嗅到的怪异臭味十分强烈,像是来自外域一派的蛊术,下蛊人按捺不住,早晚会露出马脚,吓得她知道怕了,也就会来向她求救,她再跟她收钱。   漫无目的散步两小时,连一只野生小妖都逮不着的程念回到陈宅后,心心念念都是她的现代风火轮什么时候才能买到,又不想费神起卦。盼着陆晓兰的心情,和盼着一件快递上门的心情并无二致。   意外地,这件快递很快就来了。   只是来时的模样,比程念想象中要惨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鳞哥已经擅自认定人家是小弟了…… 题外话:遇事要找JC叔叔!起卦是木有用的!谨慎识人! 文里内容全是架空,如果现实中有相似的案件,那只能说是同一背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天涯战色微博看多了什么都可能发生,悲剧总是相似的……   第7章 007   和程念一别后,陆晓兰坐在位置上等来了阮宏发。   他风尘仆仆的踏入星巴克,迅速找到女友的位置,坐到她面前。   阮宏发低头看了眼她见底的星冰乐,温声说:“还想喝吗?我给你再买一杯。”   他总是这么细心体贴。   陆晓兰心中一软,他是她的初恋,也是第一次让读女校的她感受到被异性细心呵护的超然感觉,彷佛被置于怀中,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他不爱穿花里胡哨的,每次见面都是白衬衣西裤,衣服永远熨得一丝不苟,无论连续加班多久,都是一副精神勃发的样子。   这也是她从来没看不起他出身的关系,分明是上进朝气的潜力股。   何况人生而平等,怎么能用出身来限制一个人呢?   能够笃信这句话,可见陆晓兰不止家境优渥,父母感情也和谐,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明亮。   她深呼吸。   不过,无论他有多好,都和她没关系了。   “不喝了,”   陆晓兰垂下眼帘,不敢面对他的迫视,明明自己没做错,但拒绝人还是那么困难:“宏发,你上次让我好好考虑,我想明白了,也想得很清楚。不是你不好,是我们合不来,还是分手吧。”   心脏砰砰乱跳,逐渐加快。   对方久久没有回音,陆晓兰怕他哭了,悄悄抬眼,却看见一张意外地平静的脸庞。   阮宏发五官端正俊俏,就是不知怎地,眉目总是不自觉的拧着,傅佳看过他的照片,说他头尖额窄一脸辛苦相,成长环境肯定很苦,跟她这种娇娇女没有共同语言,聊不来的拉倒吧,她还觉得是闺蜜不了解他稳重的优点。   然而,这时候他不言语,面无表情地看牢她时,一阵冷意袭上心头,她缩了缩肩膀,有些怕他。   “我知道了,你别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知道上次吓到你,是我不好。”   和她对上视线的瞬间,阮宏发的脸部线条陡然柔和下来。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高明,但人的五官表情不像其他肌肉,秒紧秒放,会显得特别突兀。曾经让陆晓兰安心倚靠的温柔凝视,因为他的刻意而变得陌生起来。   为什么在她面前要装模作样?   宏发经常说,最讨厌虚伪的人了,爱她自然的模样,不让她见其他人时化妆,经常突击检查,要她发素颜自拍过去。   如果爱她真实可爱的一面,那他现在的压抑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晓兰发现,她可能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的男朋友。   除下初恋的粉色滤镜后,陆晓兰重新审视交往了半年的对象。   阮宏发浑然不知自己的演技弄巧反拙,加深了女友的防备,仍在说着:“既然你坚持要分手,我也不想死缠烂打,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你身上,”他勾勾唇,扯出一抹自嘲的落寞微笑:“就这样吧,不过我一时半会也放不下这段感情,如果你生活上遇到任何困难,解决不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依然可以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阮哥哥。”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深情动人。   陆晓兰颇为感动,颔首道谢,也有点怀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殊不知阮宏发早已认定她看不起自己,说到结婚就退缩,这时还敢甩了他!   在这里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屈辱,都要在将她彻底搞到手之后百倍千倍地找回场子。   离开星巴克,以为自己从一段没能开花结果,但尚算和平体面结束的感情中解脱出来的陆晓兰,完全没想到,她已经被黑暗中的饿狼盯上。   ………   …   三天了,陆晓兰没有一晚是能熟睡的。   第一夜失眠,每次差点睡着,头皮就像被刺了一下似的清醒过来。睡得不足,白天就困得厉害,下班前电脑蓝屏,她做了一下午的文件忘了保存,只能硬着头皮加班到深夜,离开公司时脚步都在发虚,又碰上电梯停电。幸好她在大公司工作,自主加班的爆肝同事不少,保安也是24小时制的,很快将她从黑暗中解救出来,但也吓得够呛。   以往要加班的话,阮宏发都会来接她的,分手后自然没有这种待遇了。   不想爸妈担心,陆晓兰打车回家。   始终是个没吃过苦的小姑娘,独自回家时,忍不住想念前男友的好。   但她也有坚毅的一面,忍了下来,没主动去联系他。   倒是收到了他保持距离的关怀消息,不再亲密地叫她宝宝,而是晓兰,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陆晓兰强忍困意,将向前男友服软的冲动压下心底,回复了一句:【一切都很好,谢谢关心。】   明明那么困,半夜在她将将要睡着的时候,头皮的刺痛感又出现了,将她从入睡的边缘生生扯回来。   她辗转反侧,困得快哭了,也睡不着。   睡眠禁止,是酷刑的一种。   当长久得不到休息,人的意志力会变得薄弱,脾气暴躁,自控能力也会变差。   陆晓兰不知道该对谁说,阮宏发在他们的共同好友圈子中都很有口碑,他总是希望她将他介绍给朋友,不知不觉间,只是过了半年时间,她的朋友就都出现在他的微信上。而在爸妈眼中,宏发也是个清爽精神的可靠好伙子,还烧得一手好菜。   只能跟傅佳说了,但以闺蜜的性格,知道她这么惨,肯定会不顾一切立刻赶回国陪她度过失恋期。   也许失恋就是这样的吧!   陆晓兰想靠自己撑过去,时间会治愈一切。   睁眼到天亮,第二天陆晓兰的黑眼圈和阴沉脸色连粉底都遮不住了,坐在她旁边的男同事察觉到她的异样:“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生病了?”   “可能有点不舒服。”   陆晓兰强笑着回话,半夜时的头皮刺痛却倏地出现,让她差点在公司哭出来。   “不舒服就别硬撑着了,请下午的假去看医生吧。”   “好,谢谢你。”   她头皮都快被戳穿了。   奇怪地,当男同事背过身重新投入工作,停止跟她说话后,头痛就消失了。   害怕身体有毛病,陆晓兰不敢再托大,立马请了半天假打车去医院。只是医生没检查出什么来,头痛先去照一套片子,也有可能是心理导致的神经衰弱。   原本想在医院做检查的陆晓兰发现进医院之后身体冷得厉害,检查体温却没有问题,蚀骨寒冷之下,她只好选择打道回府,回到家里起码能安心休息。当她脚步虚浮走到小区大门前,却发现等在门卫不远处的阮宏发。   精神受到百般折磨的时候,看见前男友,曾经的依靠。   陆晓兰怔怔地看住他。   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眉眼温柔如昔。   阮宏发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好吗?我听说你请假了,很挂心,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你家小区前了,”他垂下眼,态度软和,姿态低下:“可能以前常常送你回家,路走得比回我自己家的路还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很担心你。”   心理防线和精神防范都极脆弱的情况下,陆晓兰湿了眼眶,有扑进他怀里示弱的冲动。   不分手了,怎么都好,房子的事也随便,反正结婚后都是要过日子的,不分谁跟谁的钱……   种种念头冲击着她。   但是再软弱的人也有坚轫一面,陆晓兰的底线就是男友的真诚。   她一想到那次惊怖和被背叛感就膈应得厉害,不可能复合,她轻咬舌尖,钝痛感让她绷住立场,故作坚强的客套一笑:“只是有点发烧,应该是转天气没有盖好被子受凉了吧,让你担心了。”   阮宏发低头看牢她。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工作。”   “晓兰,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就在她想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再度叫住她。   陆晓兰脸泛疲色:“上次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不是我不要你,你很好,只是我们合不来。你也答应分手了,放过我吧。”她太累了,一不小心说了真心话,听到这句放过她,阮宏发温和深情的脸色瞬崩,他箭步靠近,不由分说的拢住她纤小的肩。   “放过你?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你一句话就想踢开我?你觉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阮宏发一米八的高个,欺近身前的时候极有压迫感,他眉头深锁,语气陡地激烈起来:“我对你不好吗?管接管送,记你的姨妈时间,你说想减肥我帮你订节食计划,送化妆品给你点外卖……你自己想想,我有哪点做得不好的?”   “就因为我想跟你早点结婚,先去领证,一起买房子,你就要跟我分手?!”   “你让我放过你,我又做什么了啊!”   每一句都震耳欲聋,陆晓兰从来不知道他嗓门能这么大,既尴尬又害怕:“你别大声说话,这边人来人往的,保安会过来……”   “你什么意思?”   阮宏发误解了她的提醒,以为她要叫保安过来赶走他,目眦欲裂。   他原本想着,吓唬她一下,这个娇娇女就会知道有男人保护的好处,回到他身边了,没想到……而且‘那东西’白天的时候活动了一下,她跟没有血缘的异性说话了?她是不是真的要离开他?真像她身边那个傲得要死的表子说的一样,只要晓兰点头,大把好男人可以介绍给她?   他不能接受!   搁在她肩上的手逐渐收紧,陆晓兰从靠近的阮宏发身上嗅到一阵辛甜香,脑袋随之发晕,他嗓音压低了:“兰兰,我看你脸色好差,你这两天是不是睡得不好?我也是,一想到你要跟我分手,睡不好吃不香,我真的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安静的地方?   休息?   大白天的,去哪里?   陆晓兰脑袋像被甜香熬成粥,昏昏沉沉的,声音靠得很近,像是在心底震荡出来的声线。她因为害怕抗拒而紧绷着的肢体软和下来,被他拢着肩往前走了两步,听见他温柔地夸:“乖。”   这一声夸奖,与前日遇上的神秘女孩的声音倏地在脑海中连结起来,成为迷雾中的一抹亮光,让她惊醒过来。   在短短一瞬,   不对劲……   ‘你提分手之后,如果我没算错,会变得很倒霉,情况严重的可能会见鬼,出现幻觉,直至你回到他身边。’   她想起那个少女的话,在不笑的时候,有种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冷冽。   ‘在你神智不清的时候将它贴着皮肤,可以暂时压一下。’   对了!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惟一的浮木,不管可不可靠,都是最后的希望,陆晓兰将手往手袋里翻了两下,摸到纸质的刹那,冷意从指尖传导到脑袋,像是冰泉灌顶,神智猛地清醒,从阮宏发的手臂中挣扎出来。   完全没料到她会反抗,阮宏发一愣神的空档,陆晓兰就不管不顾地往回冲,向着保安亭的方向跑去,寻求保护。   避免闹出事,他只能暂时离开。   阮宏发快步走过巷子,坐进预备好的座驾钻入车流之中。   扑到保安亭的陆晓兰脸色煞白,吓了保安大哥一跳,把凳子让给她坐下。   程念给她的白纸,她从刚才就攥得死紧。   这时,陆晓兰用发抖的左手掰开因为紧张过度无法放松的右手,把纸张摊开来,原本空无一物的雪白纸张,竟是从中心位置变得焦黑。   有什么化学原理可以让墨透明水现形,她已经没空去想了,在极度惊恐之下,只能相信,是那位陌生少女给她的纸张救了她一命。   阮宏发带走她,是想对她做什么?   她不敢深想。   陆晓兰想立刻去找程念,但站起来就发晕,只能在保安亭继续坐着。   待她稍微好一点,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不适合上门做客叨扰,而且她一个人也不敢在晚上出去了,只能明天天亮的时候,再打车去一趟水榭城都。   回家给手机充上电,陆晓兰刚躺下,手机就不停的在抖。   是阮宏发发来的消息,备注还是恋爱时的阮哥哥[心]。   阮哥哥[心]:【我不想分手】   阮哥哥[心]:【你推开我真的伤透了我的心】   阮哥哥[心]:【都说城市女人无情,我一直觉得晓兰你是不一样的,你跟那些庸脂俗粉不是一路人,是我看错了,你比她们更坏,你玩弄了我的感情,耽误我的时间,欺骗我对你的好!】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似乎越来越差。   阮哥哥[心]:【我不会分手的,你死心吧】   阮哥哥[心]:【我一日不同意分手,你一日是我的女人,别跟其他男的眉来眼去,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陆晓兰手一抖,电话摔落地上。   她在床上缩成一团,眼泪不争气地打湿了脸颊,既怕又恨,哭得累极,却依然睡不着。   第三天,陆晓兰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极限。   尝试跟爸妈提起,然而一说起阮宏发,妈妈把他当半子似的喜爱态度又让她说不出话了。陆家一家都是教书的,上过山也下过乡,虽然在城市混得不错,但对出身贫寒,用功学习的年轻人从来没有偏见,反倒很愿意提拔他们。   在子女教育上,陆父不想把女儿养成娇纵跋扈,仗着家境好瞧不起人的大小姐,往知书识礼,善良体贴的方向教。虽然很想让她也去当老师,不过女儿志不在此,便没有强迫她。她和门户很不相称的年轻人相恋,他亦不曾阻止。   濒临崩溃边缘的陆晓兰,只能向那位神秘少女求助。 作者有话要说:  这场有4k5!我好厉害……等一个表扬! 剧情要写不完啦T_T 渣男能骗到妹子自然是有优点的!这位女事主被养得太好了,一家子都是人很好清廉正直的知识分子,也有点教书先生式的天真,不过她是坚持分手的,不然女主也不喜欢救拖拖拉拉的人 人想得到帮助,必先自救,凡人尽了她的努力,剩下就交给鳞哥了   第8章 008   再次见到陆晓兰,程念差点没认出来。   陆晓兰自知气色很差,怕出门吓着别人,简单打了点粉底,可惜妆容也遮盖不住她的憔悴,眼白爬满红血丝,眼眶下乌青得像挨了一拳,脸部干干的,粉底没过一会就浮了,唇纹枯裂,像是三日老了五岁不止。   程念遇见她当日,小姑娘苹果似的脸蛋,明眸皓齿,对唐突得像是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也报以温柔笑容。相由心生,星巴克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洒在她半张脸边上,衬得脸粉粉的。   不出三日,就变成这样,那人下手够狠的。   “我们出去聊,”   程念招呼她往外走:“我家里不方便说话,麦当劳可以吗?阳气旺,给你驱驱阴气,看你身上都快长毛了。”   “都可以。”陆晓兰也想找个地方坐着。   离开学校之后,她很久没去过麦当劳了,程念一毛钱都没带出来,却大模大样地走到柜台前点了两个开心乐园餐。陆晓兰虽然认定少女是高人,但看她稚嫩的脸庞,还是忍不住主动掏出钱包结帐了。   程念瞥她一眼,感觉这小弟挺有自觉性。   上午的麦当劳店里很安静,只有小猫三四只,程念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猛吸一口冰可乐——用了数日凡躯后,她渐渐习惯食用凡间食品,忽略掉没有灵气的缺点,也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这种黑不溜秋的液体一副有毒的样子,但甜度很足。   麦当劳开着空调,以往陆晓兰是最怕冷的,今日却觉得比家里舒服多了。   难道,真是什么‘阳气’的缘故?   程念拿起汉堡:“说说你的情况。”   “我跟他再次提分手……”   陆晓兰将三天内发生的事钜细靡遗地说了一遍,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更像是压抑多时的情绪得到可供倾诉的缺口,即使对面坐着的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也不在乎了,只要愿意听她诉说委屈。   她的声音低低的,中途喝了一口可乐,带着碳酸的甜也冲不走她心里的苦涩。   听完来龙去脉,程念心里就有底了。   半夜头皮刺痛,和异性说话时发作,入眠限制,肢体触碰时像是中了邪一样浑身使不上劲,迷迷糊糊的被带着走,那句知道‘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不是虚张声势的威胁。加上陆晓兰身上怪异的臭味,没有灵力的人是闻不到的,程念那天回家之后仔细回忆一番,猜想是蛊毒相关的手段,现在听完整个过程,更加印证了她的假设。   “嗯,双蛊,这兄弟下血本啊。”   “双蛊?”   听到这么奇幻的名词,陆晓兰愣住。   程念指尖轻敲着桌面,眉轻扬:“既然你来找我,应该是信任我的吧?”   这时候的程念,哪里还有在陈宅装安静小透明的乖巧,眼波流转都是嚣张不羁。不过她的五官软萌,声线带了点少女的奶音,减缓了她予人的侵略感,倒是这笃定的态度,让陆晓兰觉得这根救命稻草越发结实了。   她连连点头:“我信你,只是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   陆晓兰连小说都只看纯文学的,对电视剧没兴趣,也不看风水星座运程,连同事说一句水逆都要百度才明白在抱怨诸事不顺。   “我是专攻玄学的。按严格标准来说,华夏一派的玄学不包括下蛊,下蛊路子比较野。”   “那……你也没办法吗?”   陆晓兰快哭出来了。   她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太不寻常,动真格提分手就头痛,一开始她以为是失恋伤心,可是后来阮宏发凶神恶煞地威胁她,诱拐她的时候,她确信离开这个男人只会感到解脱和庆幸,一丝一毫的留恋都不会有!   那么,这医生都检查不出来的阴寒和头痛,就跟失恋无关了。   这位能未卜先知的少女,是陆晓兰最大的希望。   “办法当然有,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只有请不动我的价位,”程念打开天窗说亮话:“下在你身上的双蛊我有办法除掉,但颇为麻烦,起码要六位数,开业大酬宾,你形容的下蛊人说话很招我厌,给你再打个折,抹掉零头,就收你十万吧!。”   这价钱,自然不是张口就来的。   程念做了详细调查——用百度和淘宝了解基本物价,再算出一个对方能负担得起的价钱。虽然按这双蛊的麻烦程度来说是低了点,但没名气又不能将妖力亮出来让客户亲自求上门,第一单生意就勉强将就了。   这世道,创业艰难啊!   听到程念说能解决,问题只在于钱,陆晓兰一颗心才落了地。   陆晓兰家境优渥,爸妈又宠着,零花钱不断,不用她交家用,工资留着玩,而自从和阮宏发恋爱后,她的消费从低调变成了俭朴,存款速度以几何级数飙升,从工作以来攒下的小金库,正是十万元余,刚好够付,不用跟爸妈求助。   难道,这金额也是程念算出来的?   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见识过对方算无漏的本领,陆晓兰更倾向是算出来的——人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程念有本事’对她是有好处的,她不在乎十万块,何况十万能解决每晚睡不着和前男友骚扰的事,简直太划算了,去医院治脑袋可能都不止这个钱。   “好,现金还是银行转帐?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待会去银行转给你?”   陆晓兰痛快答应。   程念却摇头:“你同意这场买卖就行,等帮你解决掉再给我报酬。”   “你不怕我赖帐吗?”   陆晓兰看她年纪小,怕她太容易相信人,以后做买卖的时候遇上坏人,想提醒两句。   没想到对方听见这句话后,冲她惊讶一瞥,片刻忍俊不禁。   “我要收帐,比解决你身上的蛊毒简单多了。”   解决蛊毒是技术活,收帐则是简单粗暴的事儿。   敢欠她应鳞的钱不还的人,大抵是活得不耐烦,又不想死得痛快。   陆晓兰被她笑得心头一颤,忙道:“我一定会给的,你放心。”   “交易成立,在完全搞定这件事之前,你都是我要保护的人,”对她的保证不感兴趣,程念低眸扫过她的脸,已是被蛊毒折磨得憔悴脱形的模样:“带我去你住处,把你睡不着的问题先解决了。”   闻言,陆晓兰精神大振,颇有几分回光反照的神采,迫不及待带程念回家。白天双亲都在学校授课,家里阿姨打盹,她径直领着高人进了自己房间。   程念草草观察了一下陆家的布局,在风水上没有刻意讲究,但也没犯什么忌讳,看来那人的触角还没伸到家里摆设来,是件好消息。她抬头:“有纸笔吗?原子笔就行。”   陆晓兰:“纸……要什么纸?”   她很久之前跟爸爸一起看过林正英的《僵尸先生》,画符都是黄纸朱砂,朱砂多有讲究就不说了,黄纸也要用天然竹浆制成的。   程念回头看她一眼,思考要将自己智商减去多少才能跟客户进行平等的交流:“你家里应该有A4纸吧?顺便拿把剪刀给我。”   A4纸?   这么随便的吗?   陆晓兰不敢怠慢,从抽屉里翻出四张A4纸,犹豫片刻,从底部摸索到之前用来招待亲戚小孩剪着玩的色纸,选出其中一叠黄色的,附上剪刀原子笔放在书桌上。   在陈宅里每日见到都是一群恶念满满的优质人渣,程念憋得慌,不由多跟她解释两句,闲谈解闷:“符是跟天地神明灵气沟通的媒介,最厉害的灵师可以虚空画符,当然了,品质好点的纸笔也有助增加符的威力,不过我没那么讲究,能用就行。”   “你是灵师?”听到陌生的词汇,陆晓兰好奇。   “也可以叫天师,风水师,玄学大师,种呼没所谓的。”   程念画了四张符,最后才咬破指腹,往每张符纸上抹了一点血迹上去,置于房间四个角落。以血为媒介是最管用的,但要是每张都用血画,过不久她就得贫血了。这种擦点血来加强符咒作用的做法,就像每本暑期作业只写头三页一样敷衍。   最后一张符贴好,房中无风,陆晓兰却顿觉身体一轻,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也消失了。她不敢置信的环视四周,还是她的房间,除了多出四张画了符咒的A4纸以外,没有其他变动,但她整个人都变轻松了!   这三天来,紧绷得快神经衰弱的陆晓兰,终于解脱了出来。   正当她喜极而泣,之前被蛊术强行压抑的困意倏地袭来。这回,即使礼貌教养都在提醒她要招待客人,身体却先行一步,瘫软在床上,睡了过去。   “……”   程念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心想这姑娘是被折腾狠了,把人弄醒不地道,但这一觉不知得睡到什么时候。她从陆晓薇钱包中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写下纸条:【我先回家,从你钱包拿了两百块打车,记在报酬上】   ……   …   另一边厢,正在自主加班,刷上司好感度的阮宏发脸色剧变。   他对女友种下的双蛊,故名思义,是一种复数的寄生蛊。   双蛊属于长期蛊,不会直接致宿主于死地,炼制出来的双蛊为母子关系,母蛊宿主会对子蛊宿主的一举一动有个大概的感知,但不会详尽细致得像开天眼。可以随时让子蛊宿主感到不同程度的身体痛感,让子蛊宿主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亦能引入阴气,让子蛊宿主印堂蒙尘,招来秽物。   双蛊不属于情蛊的行列,因为它不能挑起X欲。   它更像是一种控制关系,以往多用于控制近身奴仆,或是父母下在子女身上,只要不违抗母蛊宿主的,双蛊是无痛的。   陆晓兰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乃至夜夜睡不着的痛苦,均被阮宏发尽收眼底。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心理才略为平衡一点。   再牛逼再有钱又如何,还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即使她提分手,让他一时激动失了风度,他心里依然从容。   毕竟双蛊已近两百日,除非有人能帮她解掉双蛊,不然就是煮熟的鸭子,插翼难飞。他原本想在她体内注入精种来催熟子蛊,无奈让她逃了去,只能再耐心等等。   然而,就在一分钟前,子蛊失去联系了!   得不到回应的母蛊焦急难耐,让本来就搓火的阮宏发更加暴躁,想立刻开车到她小区楼下堵她,面对面的看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失去控制!?   电脑前,阮宏发倒映着屏幕蓝光的双眼此时几乎冒了绿。   他无法忍受陆晓薇脱离他的控制!   对于蛊术这种野路子,程念也知道得不少,双蛊虽不害人性命,但有一个致命的要点,母蛊对子蛊的控制欲是偏执入骨的,一旦得不到子蛊的回应,就会渐渐疯狂,刺激宿主的情绪……   欲使他灭亡,必先使他疯狂。   阮宏发的呼吸逐渐粗重……      第9章 009   睡了整整一日的陆晓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水榭城都找程念。   当离开房间的时候,那种被魇住的感觉又重新回到身上。   知道是前男友搞的鬼,陆晓兰又气又怕,甚至想将符撕下来揣兜里。但她睡得太快,没问念念这符拿下来还管不管用。   ——虽然对方一副狂霸酷炫吊炸天的作派,但冲着她的外表,陆晓兰总想叫她念念。   就在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来自管理处的电话响起。   “你好,是421号的住户吗,我们这边是管理处的。”   “是的。”   “有个说是你朋友的人来找你,说是和你约好了但是联系不上你。”   难道是念念认路,自己过来了?   念念昨日在钱包里拿了两百,过来的车费应该也是够了的。想到这里,陆晓兰有点不好意思,把客人晾在一边,自己呼呼睡大觉,太没礼貌了,等见到她一定要好好道歉。   “对方是谁?”   “诶呦我的记性……阮先生是吧?”电话另一端像是对着旁边的人确认了一下,陆晓薇能听到那把熟悉的低沉声音笑着应是。   刹那间,陆晓薇以为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尽起!   他电话打不通,找上门来了!   下一刻,什么别打草惊蛇,不要激怒对方的念头都抛诸脑后,陆晓薇钻被窝中,说话带着哭腔:“我不认识他……不要让他进来!保安大哥,求求你,一定不要让他进来……”   她方寸大乱,胃液翻腾,一半害怕一半恶心。   曾经天天盼着早点下班见到的人,现在避之如蛇蝎,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她感到难过极了。   听到女住户的哭声,保安立马懂了,原本看阮宏发人模人样的友善态度也消失不见,他最看不得弄哭姑娘的男人。保安保持着通话,转头对着阮宏发正色道:“对不起,请阮先生立刻离开。”   她敢不下来见他!   阮宏发只觉太阳穴突突狂跳,怒从心边起,恶向胆生,扬声道:“陆晓薇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不可能一直避着我,我知道你工作单位在那,我有你爸妈联系方式,你躲在家里没用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对我有什么不满的,面对面跟我说!”   陆晓薇在被窝里哭得簌簌发抖,怕保安将他放进来,边抖边组织语言,坚定拒绝:“保安大哥,我不要见他……真的不要,请他离开……”   “得嘞,姑娘你放心吧,只要住户不同意,我们是没权放他进来的。”妈个鸡的,隔着他威胁起妹子来了,保安队长火冒三丈,把电话放一边赶人了。   四个高大壮硕的同事听到吵闹声围了过来:“我们这里不是你撒野欺侮女人的地方,现在你有两种选择,一种客客气气的送你出去,另一种是更加客气的咱们抬你出去,很和平的,不用担心,你选哪种?”   被四面墙围着一样的阮宏发气焰一噎,环顾现场,发现横是横不过,打也打不过,骂骂咧咧着狗眼看人低,为虎作伥之类的话往外走了,保安队长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下属便一路跟着他,确认他是真的走远了再回来。   挂掉电话后,陆映薇将电话掷出房外,浑身仍在发着冷,再也不敢踏出房门一步了。   她只希望,念念能够主动来找她。   早知道昨天就先带她去买一部手机了,就当是送她的也好啊!   ………   …   程念确实是来了。   既然收了钱,就要好好办事,她在这方面很有责任感,知道母蛊一旦失去子蛊的反馈,会越来越暴躁,母蛊宿主亦会跟着陷入极端情绪。陆晓薇随时会有危险,所以一大早吃完早餐就打车出发,比阮宏发晚到了一点。   刚好就在到达陆晓薇小区最近的一条马路上碰到了阮宏发。   对程念来说,用蛊的人很好认,身上有怪异的臭味。   她用着人类的身体,但内里是应鳞的灵魂,部份特别强烈的妖类天赋也跟着带了过来,例如对灵气和诅咒的嗅觉——只是不比日月双瞳,她很少拿这个强项跟同行炫耀,不想别人说她的原型是狗。   她望向阮宏发,看他脸色发红,却不是健康的红润,青筋凸起,十里开外都能感受到他的戾气,应该是找不到子蛊,母蛊开始反噬了。   按理说,让陆晓薇直接出国呆半年,就足以让他无差别发狂,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接受现代法律制裁,关进牢里,起码十年无法骚扰女方了。但行蛊术的人往往不会独行——某种程度来说,这玩意就像小强一样,你在家发现一只,那起码有一窝在等着你。   单单解决一只,只会引起全家疯狂反击,打了小的出来老的。   以蛊行恶的蛊师,恶念应该也比一般凡人美味吧……   可能是炸蛹口味的?   程念盯着阮宏发的背影,略感饥饿。   虽然很想现在就去安排一下他,但想到客户那兔子一样的胆量,程念沉吟,还是先去一趟她家吧!   躲在被窝里抽泣的陆晓薇将房门反锁,家政阿姨听到里头哭声,担心极了。先是拨电话给陆先生,再拍门拜托小姐出来:“薇薇,你别吓阿姨啊!有什么事你出来……”电话铃响,敲门声才停了一会。   陷入应激状态的陆晓薇已无暇处理外界讯息,一个幼小的她在身体里听到家政阿姨的担忧而感到歉意,然而身体却缩成更小的一团来获得安全感。   对不起……   等她缓过来,要请张阿姨吃饭,给人添麻烦了。   片刻,张阿姨去而复返:“薇薇,你朋友来找你!”   才稍好转一点的陆晓薇倒吸一口凉气。   “是个叫程念的小姑娘,她说有要紧的事想找你,你要是现在不方便见人的话,阿姨替你回绝……”   话还没说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从房内传出,敲了半天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向来对谁都笑脸迎人的陆晓薇满脸眼泪,艰难吐字:“麻烦阿姨,请她上来……”语毕,又钻回房间里,就差在里面落地生根了。   程念来到的时候,得到张阿姨的允许和‘安慰一下薇薇’的请求,直接走进了她的房间。   她看着这床上鼓起的一大包,陷入沉思。   “你还好吗?”   程念忍住自己嘴贱的冲动,翻肠刮肚说出一句像样的人话。   床上的‘坟包’钻出来一个长发的脑袋:“对不起念念,我有点,嗝,”她哭得打嗝:“停不下来,心跳得很快,嗝……”   受惊了啊!   程念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哭到打嗝,挺新鲜的,忍不住欣赏了一会。   欣赏够了,她才坐到床缘,抱住包裹在一整坨被子里面的陆晓薇。   “你魂都被吓走了。”   在小区管理处,程念从保安队长口中得知刚才发生的事,虽然她不觉得有多可怕,但人类很脆弱,眼前这一只又是特别脆弱的那种,能够做到坚定拒绝,应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举动:“你有好好拒绝,不让他进来吧?”   “嗯……”被窝里闷闷的应声。   “很多魅惑人心,但又能力不够的魑魅魍魉,都要通过故弄玄虚,威吓利诱,伪装他人的方式来让你主动答应放它们进来,”程念的声音放得沉而稳,却极有穿透力,穿过被子,透进人心:“拒绝它们进来,就是除妖破魔的第一步。”   “这里是你的地方,是我应鳞画了符的地盘,你不答应,谁也不能进来。”   “你尽力了,剩下的交给我。”   “我昨天已经宣告过你归我管,我的小弟他也敢动,接下来除了十万报酬的交易,也包括我的私人恩怨,”   程念伸手入被,拍了拍这只脆弱人类的背,语气愉悦温柔得像在哄小孩。   “放心吧,这群蟑螂会死得很惨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不法行为,姑娘们要勇敢大声说不! 总算是把剧情交代明白了,下章开始斗法,安排,连根拔起 鳞哥又不小心爆了真名了   第10章 010   借用陆晓薇的厨房,程念给她做了一碗安神符水。   烹饪过程非常简单,热水一碗,符纸一张。   陆晓薇接过碗,将水喝光后,程念制止了她想将符纸也往嘴里塞的举动:“你干吗?人类不能吃纸。”   “不是要把符也吃下去吗?”   “我的符不用,你吃下去可能会闹肚子。”   知道自己做了蠢事,陆晓薇放下碗,跟她道谢。   魂魄稳定后,她眼泪和嗝也止住了,理智重新掌管身体,想起刚才素脸朝天的哭相,陆晓薇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道谢后又是连连告歉。   程念:“小事。我来的时候碰见阮宏发了,趁着药效没过,我跟你说说你中的这个蛊的特性,好心里有个底。”   陆晓薇浑身一僵,硬着头皮听下去。   听完双蛊的介绍后,她提出了一个很科学的问题:“吃打虫药……有用吗?我没吃过虫子,他怎么给我下的虫?”   体内有虫,还是跟前男友一对儿的,恶心死了。   “没用,蛊炼制时要用到多种毒物,抗毒能力比很多妖怪要出色,毒不死的。蛊分有形和无形,活蛊死蛊,如果你们没有一起睡过觉的话,对方可能用的是死蛊,将成蛊磨成粉末,在体内重新聚形,死蛊的缺点是除了蛊本身的作用以外,没办法随时调动,也不能回应太复杂的命令,活蛊可以根据下蛊师的意念随时主动排出体外。”   陆晓薇听得目瞪口呆,这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她一阵后怕:“这蛊要怎么除?对了!念念,你没有手机不方便联系,我买一个送你吧,就当额外的谢礼。”   天真如她,也知道抱紧程念大腿了。   最惊慌难过的时刻被抱着安慰过后,眼前人明明还是个娇小少女,在陆晓薇眼中比爱豆还高大,看程念都带着迷妹滤镜。   念念好帅QAQ   “好,”   接收小弟的上贡太正常了,以前讨好应鳞的妖人仙上贡的礼品都是一车一车算的,不过如今换了个皮,没以前一般的威望远播,程念也不追求太多了。对陆晓薇的自觉性,她暗中满意,想着多罩着小弟一点:“双蛊的母蛊多半寄居在心头位置,最简单粗暴的做法是剖开将心脏挖出来。”   “……”陆晓薇小心翼翼地问:“有不那么简单粗暴的做法吗?”   程念知道暂时不能违法,不能直接杀人,早已备好另一计划:“抓到阮宏发后,我可以用符将母蛊从心脏逼出来,然后隔绝你的气息。”   “我的气息?”   “母蛊受惊时会寻找子蛊的回应,得不到回应会反噬宿主,母子蛊同生共死,母蛊一死,你的蛊也就解掉了。”   陆晓薇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可是,要怎么找他呢?   程念:“我有办法,先给我买个电话吧。”   ………   …   悻悻离开小区的阮宏发实践了他的狠话,转头就在微信上跟陆晓薇的爸妈大诉苦水。   他向来会讨长辈欢心,只不过陆爸爸陆妈妈对他的尊重亲切,他不认为对方平易近人,只觉得自己情商超高,能力强,潜力吸引了对方,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将事情说成陆晓薇嫌他是穷小子,想上门郑重解释却被狗眼看人低的小区保安将他赶出去的事大书特书,形容得狼狈凄惨。   果不其然,陆父立刻答应会跟薇薇谈谈。   然而,下一刻就收到了家政阿姨打来的求助电话。   “陆先生,薇薇把自己关在房里哭,我问她她也不答我,我担心她出事,你能回来一趟吗?”   听到宝贝女儿出事,联想到这几日她的没精打采的憔悴脸色,陆父立刻请了下午的假回家。他的工作地点离家里略远,等赶到家中的时候,正好碰上陆晓薇跟一个陌生女孩坐在床上说话,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痕迹。   程念抬头一瞥,刚才陆晓薇说她爸妈都是教书先生,但她一看,发现陆时清有做官的相,官儿还不小,怕是女儿把爸妈的能量想得太简单。   古今中外,朝中有人好办事都是硬道理。   原身就因为只有听命于陈家才有上学的机会,一直不敢反抗,也不敢跑。   要是多一条后路,就不会陷于被动了。   眼见有利可图,程念立刻仰头就是一个纯洁可爱又天真的笑容:“叔叔好,我是薇薇的朋友程念。”   陆晓薇被念念乖宝宝的笑容秒了一下,随即发现,念念叫了她的爱称!   好开心!   “欢迎,我叫我陆叔叔就好,不用那么拘谨,”朝程念点头示意,陆时清为难地拧了拧眉:“我听到阿姨说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实在很担心,发生什么事了,跟阮家那小子有关吗?他跟我说你跟他提分手了。”   着急地说完后,陆时清倏地想起还有个小朋友在——他教过中学,看人年龄特准,程念一看就是个高中生,不该早恋的年纪:“我想跟薇薇单独说点事情,冰箱里有蛋糕,正好用来招待客人,程念你跟家政阿姨说一下,让她给你安排,待会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程念秒懂,接过下台阶就去厨房找阿姨吃好吃的。   她又想到小弟的兔子性格,临走揉了揉陆晓薇的脑袋:“别怕,你已经拥有拒绝的勇气,现在跟家人沟通一下吧。”   走出客厅,程念吃蛋糕配冰红茶,心情愉快。   这房子一家生活着的都是正气有德之人,做出来的食物比陈家的要美味。   吃完蛋糕后,她就先行告辞了。   陈家三餐人不齐全,陈老太太会生气,陆晓薇赶紧将自己的备用手机塞给她先用着,怕又出现联系不上的情况。   回陈家的路上,程念通过手机了解到陈家父女二人的谈心经过。   一言蔽之,她小弟想得太多了。   陆时清确实很欣赏奋发上进的年轻人,但再欣赏也比不过放在心尖尖上宠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女,在收到阮宏发的告状微信后,他已经很不高兴了——他闺女才不会做这种事!他不信!不可能!但基于求真精神,他还是礼貌而生疏地表示会跟薇薇谈一谈。   当女儿向自己坦承受过的委屈,还有差点被拉去宾馆时,陆时清一拍膝盖,就想上门找他说理去。   紧接着就被闺女拉住了。   陆晓薇怕说些下蛊之类的话爸爸不信,还对程念心生反感,于是抹掉玄学的部份,只说阮宏发暴露真面目,想威胁她的安全。陆时清沉吟片刻,建议她辞了工作,出国旅游散心一段时间,玩个半年,再给她找新工作,到时候事过境迁,两边也互不相干了。   如果阮宏发再找上门,就由他作为长辈亲自来说。   薇:【念念,你觉得怎么样?】   在陆晓薇眼中,程念虽然只有16岁,但比谁都可靠,已经是仅次于发小傅佳,是她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了。   程念:【就算到天涯海角,双蛊依然会发挥威力,到时候你可能头疼难忍,夜夜难以成眠。我建议先把蛊解了再出国,我刚才起了一卦,两日内你会有一桃花劫。如无意外,应该来自阮宏发,小区进不来……他知道你工作地点吗?】   薇:【知道……[惊恐]】   程念:【你把下班时间告诉我,我会暗中保护你,来一招引蛇出洞。】   虽然知道自己就是饵,但程念说会保护自己,陆晓薇便打从心底里相信,一点都不害怕。打字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逮着她当小姐妹一样谈天说地。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程念心中略动,作出判断。   陆晓薇,人傻钱多,还有个做官的爹,在脱离陈家后,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何况,这胆小鬼傻归傻,对自己的完全信任,也算是跟对了人,像阮宏发精明了前半生,却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真是个蠢才。陆晓薇的崇拜目光,也让她颇为受用。不错,她不介意在学习空档中陪小弟说说话。   毕竟,崇拜她的人,品味不会太差。   ………   …   如程念所算,阮宏发已濒临爆发。   只不过,导火线不是陆父在微信上的斥责,不是陆晓薇提的分手,而是被保安从雅静小区里赶出来的时候,烙在他脑海中的画面。   恋爱的时候,他经常开车送陆晓薇回家。   雅静小区的地段,还有小区的大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那正是他幻想过的,城市人该住的地方。   他也想在这样的小区里买房子,买相邻的两户,一户当婚房,一户将乡下苦了一辈子的家人接来住,方便来往,也方便工作清闲的薇薇照顾他爸妈。   但以阮宏发的工资,别说是痴心妄想的两户了,雅静小区里的一个厕所他都买不起!   如果不曾见过太阳,他本可以容忍黑暗。   陆晓薇是他实现梦想的惟一方法。   她想分手,他就永远走不进那个富丽堂皇的小区了!   而保安将他赶走,大门紧闭的一幕,更是深深地刺激了他。   无论用什么手段……   他都要得到陆晓薇!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书的人,品味也不会太差(被殴 得到小天使的反馈,希望剧情多一点波浪,我今天润饰了一下章纲,下一章就结束这个渣男了。朋友看了我看我的章纲,说妈惹太惨了幻肢痛哈哈哈   第11章 011   阮宏发很熟悉陆晓薇的下班路线。   如果不用加班,下班时天色还明亮的话,她会选择坐公交回家,公交站下车的站点和雅静小区有一小段距离,约五分钟的路程,旁边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小道。明亮的天色一直给予陆晓薇一种很安全的假象,其实不然。   住在雅静小区的人,绝大部份是不需要坐公交。   这一站位置又比较偏,经常只有陆晓薇一人下车,独自走五分钟的路回家。   简直是无可挑剔的作案机会。   难得不加班,提前完成手头上工作的阮宏发换上轻便休闲服和背包,提前猫在陆晓薇回家路边上的草丛,青草刺得他的脸有点疼,但尚能忍受,他在乡下早就习惯在野外玩一整天了,满身泥都不奇怪,何况只是在杂草疯长的地上趴一会,还能玩玩将屏幕亮度调得较低的手机消遣。   阮宏发考虑过是不是要带更换的衣服,怕路上有监控,也怕被人认出来。   后来想想有更简单的做法——把陆晓薇整服帖了,双蛊作用之下,必然会对他言听计从,再拍下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她那么单纯羞涩又胆小的千金小姐,肯定怕流传到网络上,就算她不怕,往她爸妈工作单位一发,全家都不用做人。   想到很快就可以将那不听话的贱女人收拾了,连趴在草丛都是一种享受。   阮宏发一动不动地盯着路面,生怕错过回家的陆晓薇。   很快,一抹熟悉的雪白身影便出现在他的视线尽处,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脏狂跳,不能自抑,手上拿着的麻绳粗砺地磨疼了虎口也浑然不觉。   快了,快要走到他面前了……   冲过去一巴掌打懵她,接着拖进林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时间变得很慢很慢。   他的梦想,雅静小区的房子,听话的娇妻,城市户口……   一步一步,踩着曼妙步伐接近他。   绿衣男子从草丛中跃出,双腿快如闪电,向陆晓薇扑去,却扑了个空!   不可能,不可能,她反应不会有那么快的!   就在阮宏发表情狰狞地想要追击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冷喝:“雷帝召来!”   紧接着,后腰便传来剧痛,半个身体从痛处麻痹开来,无法动弹,摔在柏油路上,摔得他下巴磕破了皮,眼冒金星。想使力却使不上劲的模样,从第三者视角看来,宛若一条被电鳗电晕了的鱼,鱼背上贴着一张十分显眼的……A4纸。   阮宏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侧蹲了下来,兴奋地交谈。   “念念,他真的晕了!这,这张纸只是我从公司带回家干活时剩下来的啊?后勤部统一发的!”   “纸不重要。”   “他手上的绳子……”   “用来捆你的,”程念从他手中掰出来:“挺方便,我看看他还带了什么作案工具。”   最后,只从阮宏发裤袋里搜出了一小罐淡粉色的药,用意不言而喻。从一起搞事的兴奋中平伏下来的陆晓薇也明白到,这两样东西都是用来对付她的,渐渐晓得后怕了,拉了拉念念的衣角。程念转头看她一眼:“别怕,看我削他。”   为了了解华国文化,她将大部份艺术创作的代表作都恶补了一番。   ……昨晚正好补到二人转。   程念蹲下来,抓了根小树枝拍了拍阮宏发的脸:“别装死。”   阮宏发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张称得上是稚气的脸孔,肤色偏白,素颜的脸上眼睛依然很大,眼尾微扬,与长翘睫毛为基调清纯平淡的五官添了一个焦点,他不由自主地迎着她的视线,向她眼里看去。   这双眼乌黑明亮,除了大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点。   “你、你用电棍打我!”   “别乱说啊,那玩意过不了安检,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双蛊是你下的?在蛊师之中算是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可惜你动了不该动的人,”程念指尖点了点旁边的陆晓薇:“我小弟。”   陆晓薇壮胆附和:“对,我大哥!”   这……   刚被双蛊二字揭了老底而脸色大变的阮宏发看见二人的互动,尤其当大哥的那一位比小弟还矮,长相体格也明显能看出是个中学生,狐疑问:“你是同行?不可能,薇薇从来不信那些。”   交往期间他就试探过,这傻女人连蛊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是虫子。   “我没必要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很牛逼就可以了,”   目光扫到他颤抖的指尖,程念知道他在说话拖延时间,争取重新掌握身体:“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大概还有半小时才能从地上爬起来。”   被二次揭穿意图,阮宏发恼羞成怒:“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这是法治社会,一线城市,你不能对我乱来!”   他吼得大声,试图引起路人的注意。   阮宏发也知道,既然是同行,那整人手段多的是,最好将路人牵涉进来,帮忙报警就好了。而十分钟之前的他,还在向老天祈求今天路上不要有人经过,让他放肆作恶,然天道好轮回,现在轮到他心里哀求赶紧有路人出现了。   可惜,路上除了他的怒吼以外,连只小鸟都没见着。   一个拿着麻绳跟迷之药物,预备对妇女进行不轨的人对受害人谈法治,陆晓薇一时无语。   她的旧情初恋,就是地上这个没脸没皮的混混吗?   再转头看一眼神色平淡的念念。   她想百合了。   见两人没说话,阮宏发继续先声夺人:“既然是同行,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这些有真才实学的苗子存活下来不容易,难得在大城市相遇,难道我们不应该互相帮助吗?!说不定咱是老乡呢?我奶奶是蓝娟华,在苍洱市很有名,你去问一下你长辈,我们可以还认识!”   “啊,”   少女淡色的唇动了动,吼得喉咙也发干的阮宏发终于得到回应,面露喜色——   程念笑了:“我家住在水榭城都,老乡,你也配?”   阮宏发脸色僵住。   水榭城都在开卖的时候,广告打得满天飞,主打的是一个花园式别墅,400平带泳池,私人管家,重点学校环绕,大片可供休憩的绿化。不管这样狂轰滥炸的广告是否降了格调,起码知名度打出去了,是人是狗都知道那边的房子贵得要命,是暴发户商人的落户首选。连白领上班族都被这种开屏广告闪瞎过眼球……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陈宅的地段一报出来,嘲讽效果MAX。   程念轻晃手中的剔透药液:“这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来到这里之后,学会了一个词,叫‘实验精神’,实践出真知,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死人呢?你说对吧?”   “不,不,慢着……”   “不要!”   双颊被掐着,药液没多少,不需要吞咽动作就流进去了。   程念面露讶色:“原来你也知道说拒绝啊?那你怎么听不懂陆晓薇说的‘不要’呢?我还寻思你不认识这俩字,跟我一样,听不懂人话。”   旁边的陆晓薇听得解气又委屈。   是啊,明明她说拒绝了,为什么他能当成是她的娇羞,她在欲拒还迎?   听在耳里,程念说的话刻薄,做法缺德,气场更是十足十的反派。   但她在为她申张正义,她在保护她。   忘掉十万块报酬这件小事的傻白甜暗中感动——给念念大魔王打Call!   阮宏发面色迅速变得苍白。   程念确实不知道这罐药液的作用,不过合理推测,应当不是致人于死地的东西。陆晓薇死了,他就一无所有,还会遭到陆家的报复,陆家不动他,很可能是投鼠忌器,忌的是宝贝闺女,而且作风正人君子,不逼急了也不会用权势欺负一个来大城市工作的打工仔。   然而,这远不是地狱。   准备齐全的程念掏出另一张符咒,贴在阮宏发的胸口上,看他惊疑不定的脸色,程念笑了:“看来你在蛊术以外的方面不甚精通,现在还不知道怕啊!”   “你对我的母蛊做了什么?!”   察觉到体内母蛊惊慌的异动,阮宏发极力挣扎,却只抬得起一根手指头   紧接着,程念转身替陆晓薇布了个简单的阵,与当初给她房间布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小一些,呈圆形,彻底隔绝了陆晓薇体内子蛊的气息。   她开嗓,声线飞扬跳跃,带着良好的节奏感与笑意:   “我对蛊术也略知一二,”   “母蛊受惊钻出,得不到子蛊的反馈,开始反噬宿主的时候,其实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   “因为它始终不是用来杀人的蛊,所以肚皮穿个孔,去医院缝一下就没事了。”   “但它逃跑时会选择血液奔流最集中,最热烈的方向……”   “诶,你带来打算用在陆晓薇身上的药,药效到底是什么来着?”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程念拍了拍他的脸,冲他绽开一个笑脸:“知道怕了吗?这就是惹到我头上的后果,记住我的名字,”   她一顿,怪不习惯的转了个弯:“程念。”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定! 这里我不敢写的太明显,大家意会吧,应鳞讲究因果,他不听妹子的拒绝,她就不听他的‘不要’,他想对妹子下药,她就利用他带来的药让他被蛊虫咬空 陆妹子会帮这只妖人(?)解决银行户口啊手机还有之后脱离陈家读书的问题~   第12章 012   之后,阮宏发就人间蒸发了。   据两人的共同朋友说,他用电话辞掉了工作,没再来公司,住的廉价群租房根本不愁租客,室友也不在乎他多少天没回来,租约到期房东就将他的东西清理出去,值钱的据为己有,接着租给下一个在大城市里漂泊的游子。   对陆晓薇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履行诺言,给程念买了个手机,陪她去花华银行开银行户口,将十万块存了进去——上辈子陈胜瑾不允许她拥有银行户口,不会给她千元以上的现金,也不让她出去工作,所以原身不具备的部份生活常识,只能由她自己去查。   一番操作下来,程念看陆晓薇越发顺眼,就是话多了点。   阮宏发被解决的同时,陈胜瑾去医院的详细检查也有了结果——   除了有颗蛀牙,其他挺健康的,老铁没毛病。   西医检查不出来,中医说陈少爷脉象稳定有力,硬要开药,只能开温和保本的药。陈老太太无奈,最后将主意打到老家的神婆上,以为向来不迷信的孙子会大力反对,没想到这次他却同意了奶奶的提议。   该跳的大神跳了,要喝的符水也硬着脸皮喝了,愣是一点用没有。   倒是因为陈大少爷的胃太娇贵,符水喝坏肚子,拉了一天,白受罪。   不过,只要他不想着告状,一切就与常人无异。   陈胜瑾知道问题出在那贱人身上。   暗自解决然后到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如意算盘告吹,他决定当面问个清楚,发现程念这段时间经常出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奇怪得很。于是吃完晚饭,他直接走向走廊尽处的房间,为了防身,这次他在裤袋里藏了一把美工刀。   他敲门:“程念,是我。”   里头传来回音:“程念已经睡了。”   “……”陈胜瑾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容易生气:“我去拿备用钥匙。”   门终于是开了。   呵,装半天还不是要给他开门!   他嘲讽的话将要出口,眼前人便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睨向他:“有事你就说,我怕你又哭着去找奶奶。”   “我没哭。”找奶奶是真的找了。   程念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侧身昂了昂下巴:“进来说。”   陈胜瑾进门,看她要关门,眉头一跳,赶紧叫住:“慢着,干吗关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关着门不好。”房间隔音很好,要是开着门,稍微有点动静都能招来人。   一惊一乍的,多半是被打出阴影了。   为了对付阮宏发,程念预备了不少实用符咒,用少量妖力即可达到效果,除了没直接用妖术灵活以外,性价比很高,对付一个普通人,让他受点皮肉之苦是绰绰有余了。用剩下的符咒,程念都贴身放着,不怕他发难。   既然想门开着,那应该真是来谈事情的。   她在自己房间里设了单向隔音阵,外面听不见里面,比录音室的隔音效果还好,方便掩藏她练术式时制造的小爆炸。即使给门漏了道缝,陈小少爷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   程念往惟一的椅子上一坐,摆手:“说。”   陈胜瑾很自然地往床上坐,屁股刚碰到床单,就猛地跳起来,痛呼噎在喉间——吓出猪叫太丢人,他忍住了。紧接着,他惯性低头一看,床就是普通的床,没有奇怪之处,俊脸惊疑不定,试探性的伸手,旁边传来义妹懒洋洋的嗓音:“我劝你不要碰我的床,下次就不是电一下那么简单。”   应鳞多疑,地盘观念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她在床底布了阵法,暂时不想搞出性命,加上这副身体无法动用太多妖力加强阵法,才调低了能量。换作以外,在外人碰触到的瞬间,除了大乘期的修真者,都得灰飞烟灭,少说也要全身焦黑烫伤。   陈胜瑾黑着脸没接话,但还是收回了作死的手,干站着的同时,眼睁睁看着程念换了个更加大爷的坐姿,气不打从一处来:“你到底在我身上搞了什么鬼,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的真实身份?”   程念双手交叠成金字塔状,下巴搁在上面,小脸严肃:“可能是你流落在外的野爹吧。”   陈胜瑾不被她牵着鼻子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别这样啊,”她笑了笑,眼波一勾:“听着简直像是怨妇说的,下一句是不是‘你以前很爱我的,你变了’……怎么,我就该一辈子听你的话,被你逗着玩吗?陈胜瑾,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你是谁?陈家大少爷,打不过可以哭着回去找奶奶要抱抱举高高。”   陈胜瑾从来不知道她的嘴这么能说。   他强压下怒气:“陈家养你这么多年,我让你正经回答我的问题。”   “以你的低智商,我们无法进行平等有效的交流。”   “你就会说这种小学生斗嘴的话?”   “不降到小学生的水平你听不懂呀,”   程念心情很好的弯了弯唇,把话拐回正题:“你偷偷去告状,吃了不少苦头吧,喉咙是不是很疼,治也治不好?”   陈胜瑾阴着脸嗯了一声,纠正:“我没有义务帮你隐瞒,偷偷这个字眼用得不妥。”   “心理问题的事,我也帮不了你呀,少做点坏事兴许就好了,是了,你想知道?跪下来问我就告诉你,问我问题的基本礼貌都不知道,你会不会做人?”   程念一旋椅子,执起书桌上的橡皮擦,陈胜瑾不明其意,下一刻就被弹射而出的橡皮擦击中膝盖,左膝一软,竟是不能自控地跌在地上,状同单膝跪下,立时矮了她一头不止。他大惊抬头,入目是她五官熟悉,气质却陌生的笑脸:“这样看顺眼多了。”   她低眸,扫过陈胜瑾的满是诧色的脸。   他咬牙,却发现站不起来了,这根本没法用科学解释:“你这妖怪!”   嗨呀,居然被他说对了。   程念很坦然:“怕了?”   “我就算不跟奶奶说你做的事,只要跟她说我不喜欢你,你立刻就会被赶出去!”陈胜瑾一边悚一边嘴硬。   “好啊。”   他眉头轻皱,忽然不说话了,程念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继续嘴硬,没料到他脸色一缓:“你没成年,赶你出去你要怎么活?我好歹也是你的便宜哥哥,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   哦,赶她出去做不到,把她绑的房间天天使劲啪啪啪就不残忍,就做得到了?   程念波澜不惊的看他还有什么戏。   陈胜瑾的神色更加和缓,另一只脚也放了下来,像是对跪着说话这件事变得接受良好:“我之前撞见你洗完澡出来,一时把持不住才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念头,那次是我做错了,之后威胁你,也是我不好。”   …   ………   ……………   程念:“啊?”   他摔着的是膝盖,不是脑子吧?   “打你也打了,跪也给你跪了,我还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哥哥?”   这时,陈胜瑾不止脸色和,温文尔雅的俊脸甚至露出一丝懊悔的脆弱来。   程念被他看出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回望他确实诚恳的脸,豁然开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陈老太太十分重视孙子,没有像陆家那样把儿女养成傻白甜,倒是经常给他灌输极端的社会观念,高拜低踩,有利可图的时候要他说什么都可以。   命盘倒拨得早,陈胜瑾没来得及对义妹做成太深太狠的伤害,顶多平常欺负羞辱一下,在他眼中,这段关系是可以挽回的,而展现出神奇力量的程念有利用的价值,就像他的亲妹妹陈胜瑜,奶奶无数次跟他说过不必在乎妹妹的受宠,以后都是帮他联姻往上爬的工具。   他很敏感,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能动。   当程念两次露一手的时候,他脑子转过来,想明白了。   陈胜瑾这人的自尊心完全是对着弱者来的,对权势强者低头低得比一般平民还快。   因为拿她没办法,他短期内不想再招惹程念,如果可以利用的话,稍为交好也是上上之策。   这……   多么卑鄙无耻的一个人啊!   程念对他负面意义上的另眼相看,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师父的影子。   辱师了,师父不会强上女孩子。   对强者低头,也就是说,如果原身有能耐,就不会遭到残害。   那这能怪原身吗?   程念不这么觉得,眼前跪着,对自己作可怜状的英俊少年是披着人皮的渣滓,造就原身悲剧的是他的恶,而不是原身的脆弱与善良。   观察着程念的神色变化,陈念看着她从沉默,到唇畔划开一抹浅笑。   她在想什么?   他应该没得罪她太狠吧……   程念椅子一转,俯身,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进他的眼。   “在我面前自称哥哥,你也配?”   欣赏着他僵住的脸,程念往他腰上拍了一下,解掉橡皮擦造成的麻痹,他便发现自己能动了,这种像武侠小说的神奇手段看得他暗惊,强笑着站起来:“我知道是我之前做得不对,我不打扰你,给你一点时间,你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给你买。”   说完,陈胜瑾就马不停蹄的滚出去了。   程念关上门后,倒觉得他滚得很有成功人士该有的模样。   在不要脸方面,比阮宏发厉害。   她沉吟,提起精神来,给陈家每个人都起了一卦,默画出陈宅的房间布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起了一卦,给我评论的小天使都要走运!(暗示) (开始搞事的bgm)   第13章 013   最近整个陈宅的人都不太对劲。   每日早上起来,陈家人均一对黑眼圈,陈母程文静和陈胜瑜化着妆,粉底遮盖住了乌色,但肉眼可见的气色大不如前。年纪最大的陈老太太反倒是受影响最小的那位,程念猜她一个女人能在上个年代将事业洗白做大,除了有过人才干之外,命肯定也比一般人硬,寻常小鬼避着她走,也伤不了她。   陈老太太瞥一眼儿媳,不悦道:“文静,你以后别和陈珷闹太晚,他还要去上班。”   闻言,程文静是冤极了。   别说是闹太晚了,他们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夫妻生活了。   昨晚陈珷倒是想要,但到临枪上阵的时候,愣是哑了火,丈夫讪讪解释说最近工作压力大,她自然不会能说什么,起来还平白挨了顿训,心里不爽,面上不显:“这几晚他都睡不好,可能是工作忙吧!”余光扫过丈夫,想他为自己解释一下,却发现他还在啃油条!   程文静气不打从一处来,心里咒骂他还没有油条管用。   可是咒骂也没用,陈珷怕他妈怕得要死,不点名到自己头上就能装死装到地老天荒。   看二人同款的憔悴脸色,陈老太太完全不信工作忙的说辞,冷哼一声。   陈胜瑜开口解围:“是不是我晚上过去睡觉,吵着爸了?”   被女儿点名,陈珷差点被油条噎到,才应了一句:“没、没有,最近工作忙,老睡不好,跟你没关系。”   陈老太太皱眉:“瑜儿,你一个人睡不着吗?以前可没这毛病。”   言下之意,别是为了你爸妈打掩护。   她最讨厌家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作妖撒谎,要是这撒谎的对象冲着她来,就更加不喜了。   不过这回陈胜瑜是真的没说谎,这三天她夜夜都睡不好,一开始是总觉得有人在床尾盯着她,她翻来复去的睁眼,床尾空空如也,像是在跟自己的假想敌作战。第二日开始半夜惊醒,人是清醒的,却睁不开眼皮,手也抬不起来,那种被凝视的感觉更沉重了,第三晚她终于受不住,抱着枕头敲响了爸妈的房间,睡在父母中间。   在奶奶的迫视下,陈胜瑜说明原由,她才算释除疑心。   一家子吃顿早饭,搞得跟谍中谍似的,程念越看越觉得他们搞笑。   夜夜不得安眠的原因,正是她在陈宅风水动的小手脚。   程念本来想给他们安排一个白虎抬头煞,但考虑到白虎抬头必见血,而她想放长线玩,所以换了种方法折腾。   她在陈家主要家庭成员的房门前,用自己的血各画了一个小小的鸟居。   各种风水术说经过历史动荡流传,变更了不少版本,她知道的未必是最合时的,但肯定是知道得最杂最全的。四灵就是风水中最基础好懂的一种说法,四位不能得罪的大佬:朱雀、玄武、青龙和白虎。   这四位上古神灵,远在星宿,早就不管实事,也不会因为你在地上干吗了就来咬你全家。   但像这种存在万年之久,本来就位高尊贵又强得不讲道理的天官五兽,它不需要显灵,光是残存在凡间的余威就足以让犯了忌讳的人类家破人亡。   像是程念写在符咒上,同时念咒触发的‘雷帝召来’,雷帝当然不会理会现在的她,但使用特定符咒和咒语能够触发雷帝对施术者的承诺——这些咒语和风水,就像是神明们在人间存档的一个随时可以兑换的礼包,兑换码输入正确,又有灵力触发,就能领取。   而鸟居不一样,那是从东瀛传来的玩法。   鸟居就是动漫里经常能看见的,神社的入口,也意味踏进鸟居后,也踏入了神域。   那是最表面的说法。   她曾经从东瀛妖怪中听来的,鸟居也连接着去世之人,和华夏的鬼门关是一个意思,和许多古老的图腾与文字一样,有着遥远的力量。她画的鸟居,没有阻挡厄运和亡者的注连绳。   鸟居一画,用带着妖魂的人血开光,等于开了一道供亡灵通过的道。   常见的是没消散透,进入轮回的残魂,它们没有杀伤力,性情温和,但架不住阳气散尽,阴气有损人体,也影响气运。鬼门关开久了,阴气过重,在半梦半醒间就渐渐能够窥见亡灵。   人家安安份份的走路,但架不住死相难看,或者只看到个轮廓,露半张烂脸,也够做噩梦的了。   陈胜瑾之前受她符咒所伤,这次又被阴气侵体,终于是病倒了。   上次却不全是程念的锅,她给他下的咒,是约束性质的,管住嘴就不会疼。   但陈老太太在乡下给他找的那位神婆,是个半桶水,要真的全无本事也罢,她却会画点符咒,有极稀薄的灵力,那符水喝到肚里,触发了程念在他背上留下的勅令,等同太岁头上动土,给他折腾得上吐下泻,伤了根底。   对他来说,惟一的好消息,是之前夜袭程念没成功。   还保持着童子身,阳气足,阴阳相抵,不然阴气入腹,就不是发烧卧床那么简单了。   病得下不了床,陈胜瑾没空来招惹她,程念乐得清闲,一个没人注意的小透明倒成了家里精神气最好的那一个。她每日使用健身房配合打坐修炼,终于有了微小成果,可以稍微动用更多的妖力了。   除去修炼,她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做作业复习。   每说到学习,程念就恨不得原身当初的愿望是陈家上下灭门惨死。   特么的,这是啥,那又是啥,化学是什么,水的净化?那不是一个符咒的事吗?再不成问鲲哥啊!鲲哥会净化!鲲哥游过的海域,污物会被净化,飞过的天空,万里无云,可惜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物理,力的作用是相对的,那么凝气成风,御剑飞行,就是用灵力对抗地心吸力?   还有英文……   直接进行心灵的对话不好吗?   大妖难受。   “你记性挺好的,就是不会变通,灵活的题型一做就卡住了,”   知道念念在为学习所苦后,辞职赋闲在家的陆晓薇自告奋勇做她的免费家教,陆时清觉得这一来二往会激发出女儿教书育人的念头,每次都很欢迎这位小姑娘上门作客:“等你开学要选考试科目,就选文科吧!念念这记性,背书无敌。”   “好。”   程念点头,看出来陆家都是教育体系的,是这方面的专家,她就不拿主意了。   她只有一个问题:“文科,是不是不用学数学?”   “别瞎想,都要学。”   “……”   大妖想落泪了。   听程念只看一眼就能将一整页内容背下来的记性,陆晓薇好奇:“念念,你记性这么好,怎么练出来的?”   除去数学,光背书,真难不倒半路出家的程念,她活的时间长,记忆力和短寿的人类比较起来,非常占便宜:“要是连课本都记不住,就别研究玄学了,入门的时候最多忌讳和规矩要记,等修炼久了,明白个中道理,就能够灵活使用。”   陆晓薇眼睛一亮:“数学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做得多融汇贯通之后,就会发现考试上的各种变化题万变不离其宗,以前做过的题都能扣进去。”   大妖倔强拒绝:“不行,不能相提并论。”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中秋节快乐 吃月饼没有了呢 我没有QAQ 但吃了冷吃兔,四舍五入也算是吃了节日食物月兔了吧   第14章 014   半个暑假,程念将初中三年的课程内容都捋了一遍。   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这种‘充实’的生活了。   寿命太长,百年如弹指,千年才称得上好一段时间,漫长岁月把自己逼得太紧,很快会无聊,发现天地三界都逛得差不多,所以大家都很悠闲,有人享乐,有人醉心修炼问道。第一次以人类身份过活,她感觉挺有意思的,跟做妖的时候很不一样。   陆晓薇奇怪:“念念,你暑假不出去玩吗?”   “玩?”   程念回想了一下,上辈子陈胜瑾对原身的独占欲极强,不允许她接触异性,而和她同校的陈胜瑜是班级上的风云人物,领头孤立她,一堆同学跟着欺负她为乐,宣泄应试压力。老师们知道她不过是个养女,没有家长来投诉,也没闹出太过火的事,就当无事发生。   惟一的闺蜜方甜,为了三千块把她出卖给陈胜瑾。   后来原身才知道,方甜主动跟她交朋友,只是因为暗恋陈胜瑾,但他亲妹妹在学校又是真正的高岭之花不好接近,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她。   原身的命如果没度过八岁的劫,就是天生的包子命格,皮薄馅美入口即化,专招烂人。   暑假时,方甜要回老家帮忙照顾弟弟,就没联系程念了。   程念正在解题:“我没有朋友,而且开学前要将学习进度赶上来,我打扰到你了吗?”   她说的时候,是很平淡的陈述句,但听到同情心泛滥的陆晓薇耳里就是另一回事。   念念这么好居然没有朋友,她身边的人都是瞎子吗?   是了,念念天赋异禀,她有阴阳眼,能看见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小时候还不会隐藏自己,可能被同学当作异类吧!   怪不得看她比一般高中生要成熟那么多,早熟的孩子都让人怜惜。   明明应该是天真得无忧无虑的年纪,却会保护弱者。   住在水榭城都的别墅,却为了十万块出来涉险,连手机都没有。   她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重担?   没听到回答,做完一道题的程念抬起头来,就撞进对方盈满心疼的关怀目光,从来没被可怜过的大妖冒出一手臂的鸡皮疙瘩:“虽然我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但我不惨,不要乱想。”   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八岁被拐卖,高一差点被强上,在学校被霸凌而已。   猜想小姑娘自尊心强,不想被戳痛处,陆晓薇很理解地转移话题:“不会打扰,正好我也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怅然若失的牵了牵唇角,打起精神:“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个朋友了,不过我比你大好多,算是忘年交。”   忘年交?   程念都忘记自己活了多少年了。   “嗯,确实是忘年交。”   她笑了笑。   初恋遇上人渣,虽然事情有惊无险的解决了,但依然在陆晓薇心中留下了阴影,程念就是她在这片梦魇里遇见的光,不仅不烦她来作客,还有点粘着她不放。听她说没朋友之后,下午便拉着她去商场逛街买衣服吃好吃的,美其名奖励她做卷子勤快。   程念应下她的好意,陆晓薇开车方便,她也想到远一点的地方走走。   体会人间烟火,加快融入这个时代。   “我怕你在家学习闷太久,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好,挺担心的,还怕你不会答应我出来逛。”   陆晓薇开心的给她分了一个哈根达斯甜筒。   “……我没事。”   程念尝试性的舐了一口雪糕球,冰冰凉凉的又很甜。   她脸色不好,跟学习没关系。   虽然数学烦人,但也没到能影响程念心神的地步,只是之前频繁用符咒,又给陈宅每人安排了一道VIP鬼门关,她一时忘了自己不是以前那个妖力多得能当闪│光弹放的大妖,频繁接触阴阳之物,画符耗损气血,头几天还好,这两日开始,人类身体就肉眼可见的露出疲态。   换作以前的话,这种状态很危险,容易让人有机可乘。   但程念在水榭城都附近最热闹的的美食街逛了一圈,都没发现修炼者或是妖怪的踪影,最灵异的只有游荡的散魂,不足为惧,比起上古时代,简直安全得不可思议,她不知不觉间,就稍为放下了警惕。   哈根达斯深得程念的心,回程时又买了一个双球的边走边吃。   逛了一下午,两人即将打道回府,按下负二的电梯楼层,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程念忽然心绪不宁——就像是被静电碰了一下,汗毛竖起来。   但附近空无一物,连只游魂都没有。   地下停车场密密麻麻地排满了车辆,没有值得多看一眼的异样。   提着大包小包的陆晓薇很兴奋:“我就觉得念念你适合亮色的衣服,平常穿太多黑白灰了,还有那件鸭屎绿的上衣,真的不要让我再看见它了,给你买那件衣服的人在犯罪!浪费了这么可爱的脸。”   程念的目动巡逻过去,吸了吸鼻子,一切正常。   可能是她太过敏了。   “这车停得好没素质啊,真是的,这样停车待会车门刮到你的车可别怪我!念念,你要不要从我这边上车跨过去?”   陆晓薇小巧可爱的卡罗拉左边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大概是停车的时候没算准位置,又懒得调整,车身霸道地压过来,让两辆车之间的空间变得极狭小。程念约算了一下自己的身形:“不用,我能上车。”   程念侧着身钻过去。   倏地,空气中飘来一丝熟悉的臭味。   她神经绷起的同时,身后的车门霍地拉开,探出来三对手臂,合力从后将她掳了上车,关上车门,启动车辆,从引擎发动到疾驰出去,不到四秒钟,这是一辆改装过发动机性能的面包车!对方堪察过停车场的地形,在停车场也开得像F1方程式赛道,转眼间就没影了。   陆晓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了。   “别动,”   程念感觉到尖硬的物体抵在自己腰窝上,背后传来低沉男声:“阮姨要我们抓活的,我也不想杀你,但她没说不可以少根胳臂大腿……”   “哥,大出血也会死的!”另一个生手紧张提醒。   “艹,别打岔。你还这么小,不想脸被划花,脚筋手筋被挑断的话,就乖乖安静点,”那把声音沉着冷静,显然是干过不少这种事的,他冷笑,品尝少女的恐惧:“听着,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要跟你大城市的花花生活做个告别了。”   他干这一行,除了图赚钱多之外,就喜欢将这些在城市生活,念过书,过着上等人生活的婆娘从天堂拽到地狱,像是把精致高贵的花骨朵碾碎进泥地里,看她们绝望颤抖,做无用的挣扎。不过,这个像木偶一样坐着的女孩连手臂都没抖一下。   吓傻了?真没意思。   对方控制住她手脚,用胶带封住程念嘴巴的同时,也用布蒙住了她的眼睛。   “你蒙她眼睛干吗?”   “我看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你干吗带这蠢比来啊!”   “算了算了,都别吵了,让她认不出我们的脸也好。”   巧合中,将程念最简单粗暴的金手指蒙上了。   双拳难敌六手,始终是女孩子,她的肉体强度远远不是原形时可以比拟的,之前无论是对付陈胜瑾还是阮宏发,她都选用了取巧的偷袭或者先声夺人,这回猝不及防掉坑,暂时没办法。正面打不过,程念立刻放弃了无用的反抗,保持冷静用剩下的感官寻找突破口。   这阵玩蛊的臭味,应该是阮宏发那边的人。   不对,像阮宏发这种长年累月身上有蛊的人,即使是半路出家,学艺不精的蛊师,在接近面包车之前她就应该察觉到的。   也许,是用了掩盖气味的法宝。   “先把她弄晕塞到下边去!”   想弄晕她?   不是她吹,这时代没有蛊术可以穿破她妖力的防线,影响她的神智。   “你从哪弄来的麻醉药,不会弄死人吧?”   “连我的药你都怀疑?那些婆娘被随便弄死我还怎么卖,您闭上你的臭嘴吧!”   ……   麻醉药,这玩意她好像在书上见过。   手臂一疼,魔抗满级,没出物抗的大妖晕了过去。   ………   …   从泥泞一样的意识中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程念头脑昏沉沉的,药效余韵仍在。   她感到背上一阵冰凉,正躺在粗糙的地面上。   程念轻轻吸了口气,空气很闷,周围应该是密闭或较不通风的空间里。   有一股腌制酸菜的味道,酸菜坛子要放阴凉处,以最近的天气,这里很可能是地下室。   倒是没有蛊的气味了。   养蛊离不开毒物,蛊师要是有地下室,一定不会用来腌酸菜。   不远处有呼吸声,大概两臂的距离,是看守她的人吗?   大概是怕她鼻子堵了闷死,嘴巴上的胶带被弄掉了,敢这么做,她一定身处一个根本不怕她大吵大闹招来外人的地方。   叫也没用,她就不叫了。   当程念戒备着的时候,手腕倏地被一只软软小手攥住了。   那人靠近她的耳朵。   “姐姐,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小奶音带着隐隐哭腔,音量压得极低:“我们是不是要被卖掉了?”   “……”   程念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勒着的麻绳,真正的五花大绑:“小朋友,我要不是被抓来的,难道是在这里扮演一只大闸蟹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人套路深,大妖想回古代(。   第15章 015   话音刚落,耳畔便传来小声抽泣。   “别哭了,说正经的,你眼睛被蒙上了吗?”   “没有……”   “你手没被绑起来,能帮我把绳解开吗?你来多久了?他们有多少个人?”   程念想尽快知道情况。   但一连串的问题,把女孩问懵了,接着小手笨拙地在程念手腕上的绳结搓动,搓得麻绳将她手心都磨红了:“姐姐,我解不开。”后面的问题被她忘了,程念只能耐心的慢慢套话,终于了解大概的情况。   女孩叫孙巧晴,今年八岁,刚出补习班就被同样的手法带走了,她来了大约两天半,来的时候太害怕,没注意有多少人,但被扔在这里后,只见过一个瘦小的叔叔给她送饭。据她描述,这个地下室宽且深,放着很多酸菜坛子,坛子旁边是两个铁笼,只有一道铁门,需要爬梯子出去。   “笼子多高?”   “我不知道……”   从来没跟小孩相处过的程念头皮一炸,学着以前师父哄骗人的语气:“比你矮还是比你高?”   “和我差不多高。”   “你多高?”   孙巧晴乖乖回答:“上学期量的时候是一米二,现在不知道。”   那就是一米上下高的笼子,应该是来关人的。   “巧晴,帮我拿掉眼罩。”   小女孩在她脑后窸窸窣窣的捣鼓了一会,怯怯说:“姐姐,这个绑结好紧,我解不开,”像是怕挨骂,她慌忙解释:“叔叔嫌我闹腾,说把我手筋挑断了,我右手使不上力气,对不起姐姐……我以前可以的!”   程念沉默了一会:“不用道歉,姐姐没怪你。”   眼下的情况很凶险,但她也没沦落到要迁怒小屁孩的地步。   当时在车上听到的对话,阮姨要抓活的,抓她是复仇性质,那抓这小女孩呢?   她问过孙巧晴,也不认识姓阮的人。   程念想到一个可能性,绑她的人用的全是现代的方法,不像是蛊师一系会用的手段,而且身上蛊臭很淡,可能是跟阮宏发背后的蛊师关系密切的人,阮姨的爪牙,打手,又或者是合作者。从古到今,捞偏门的都比踏实干活的普通人更加迷信,和蛊师有来往……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像是人贩子的做法。   蛊师和人贩子合作,用迷魂蛊在大城市拍花子?   程念用身体感受了一把现代人用的麻醉药,对人类好使,但迷魂蛊能让人产生幻象,持续时间也更久,比简单粗暴的现代药更好,也更细腻。但据男人在车上所说的,他以往办事都用的麻醉药,对药量把控很熟练。   这两边的人,到底有什么关系,想对她做什么?   程念拧起眉。   会被杀吗?   她当初结合自己的千年封印,又几乎耗尽妖力才使出命盘倒拨,暂时换了不了身体,也不想换,但如果对方硬要杀了她,她只有两个办法。   一,咬破舌头,让血流出来之后用妖力控制成阵。   缺点是很痛,巨痛。   老实说,不到最后一步,她真不想用这个办法。   二,死后没了肉身束缚,她重新恢复妖魂状态,杀一个连的蛊师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一想到要重新寻找合适命格的肉身,她就感到一阵烦躁。   心情很差。   哈根达斯还有一个半的雪糕球没吃完。   黑布后少女的清纯眉目拧起,戾气几乎要破体成实形,她活动了一下颈项,将隐要暴走的妖力压下去,不想白开真眼。   眼下,只有等了。   ………   …   没等多久,铁门就被打开了。   程念手脚受缚,听见声响也只能按兵不动。   她躺在地面上,感到到对方的脚步声,两个成年男子,约一米八,正面打不过。   男人走到她面前,随意地在她手臂上踢一下,将她踢得往后挪了一个身位:“别装死,药效早就过了。”   看她不说话,其中一个男人冷声笑起来,空气中弥漫开香烟的臭味,他蹲下来:“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还挺倔,跟你一样大的,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这鬼地上早就吓尿了,还得叫癞子收拾,你挺好,你干净,”   下一刻,程念上臂便感到一阵灼痛——   他将点着的烟头按在她手臂上,用她的皮肤捺灭了。   程念没嗷,后面的孙巧晴倒忍不住哭了,求他别打姐姐。   “闭嘴!臭小鬼,想挨削不成?这婆娘还挺能憋,”男人哼一声:“怪不得阮姨点名要抓你,喂,我问你,你是原装货不?”   旁边年轻一点的青年小声劝道:“英哥,别打小孩了吧……”   “呸,别烦老子,我又没要打她!”   不想歹徒将注意力放在小孩儿身上,程念出声疑问:“原装货?”   “问你被男人干过没有!”   “没有。”   听到这羞辱一样的质问,少女声音依然平静,不给他发挥的机会。   面对犯罪者,顺着对方的意惨嚎哭叫,只会激起对方施虐的冲动。当然了,像陈胜瑾这种非要看到她反应才满意的类型也不罕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给什么反应,更像是一场赌博。   “啐,妈的,还想尝尝,算你走运。”   英哥烦躁地又点了一根烟。   他的买家通常不太介意女人是不是原装,阮姨不同,男的女的她都要雏儿,他曾经没忍住偷干了一下,竟然被她检查出来了。不过干他这一行的,看天吃饭,今天不知明日事,他不信报应,但信老家货真价实的神婆,她有真材实料,而且与他志同道合。   有阮姨在背后暗中帮助,英哥在同行中虽然不是最赚钱,但肯定是最安全的。   所以只要是她要的人,他都再没有偷奸耍滑,忍不住就去找只鸡卸火。   “听说你会画符?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城市里的女人也信这个,还把大发整残废,真够狠的。不过我劝你到了阮姨面前老实点,大发没跟他奶奶学过,只沾了点的皮毛,倒是很会念书,”   英哥蹲下来,朝程念呼出一圈烟,不屑啐笑:“念书……考上大学,老出色了,我妈很中意他。但再出色有嘛用,眼睛长在头上的拜金女只会问你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早叫他将那婆娘办了,办到怀孕,怀了就什么条件都好谈,不听劝,被人踹了回来哭,念书念傻了!让他再嘚瑟……“   他的情绪在‘看平时牛逼的人倒霉’和‘心疼老乡’中来回切换着。   程念不搭腔,听到中途困惑了一下。   残废?母蛊反噬的地方没有四肢的神经,召雷符她也控制在人体能接受的范围内,不会受到永久性损伤,免得真到警察手上验伤的时候落下话柄。   对了,母蛊钻出来的地方……   可能太丢人,阮宏发受了重伤都不敢往外说真实的。   想到这里,程念被取悦了,无声笑了。   程念好奇:“怕我画符,所以绑住我的手?”   “是让你老实点!”   看来是说对了。   ……那这张眼罩,就是绑她的其中一个人电视剧看得多,误打误撞将她的杀手锏封住,是她运气不好,倒霉。   程念很有自知之命,她不是幸运的妖,妖生中的大部份机会都是自己拼搏得来的,现在倒了个大霉,倒也接受良好,心情平静的在心里骂了句艹。   英哥骂骂咧咧了一会,程念从他咒骂的内容中得知,阮宏发就是男人眼中是别人家的小孩,一直被同村的拿来比较。英哥认定她落到阮姨手中就是插翼难飞的死人,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便肆无忌惮的对着她发泄情绪,一番听下来,对程念脏字骂街的水平提升颇有收获。   不过,终于让她听出了点关键的。   “阮姨也不知道在干吗,要人要得那么勤,生娃也用不着啊!”   “我估摸着是用来整那些稀奇古怪的虫子,”他闷笑:“你要被喂虫子了,怕不怕?”   想他继续说下去,程念附和:“我好怕啊。”   语气不够激动,很给面子地抖了两下,反正眼睛被遮着,颤一颤就像那么一回事了。   “我上次听大发哥是拜神用的。”   “癞子你跟大发什么时候熟起来的?逢人都叫哥,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做人家弟弟,”英哥不高兴了:“谁家不拜神,我妈还拜灶神呢,就你拜关二哥,特么古惑仔看上脑,要拜怎么不拜刘邦!关二哥还管人家叫大哥呢。”   挨训的癞子嘿嘿嘿笑起来。   要很多活人,拜神。   程念心中一动。   这肯定不是什么健康活动,就她所知,用蛊一派排外团结,也不喜欢膜拜外来的神,家里拜的供的是老祖宗,祖师爷,更没有用活人的习惯。退一步说,就算要用活人,也是用来炼蛊。   ……   要人命去填的,只会是野路子的邪神,上不了台面。   原本以为只是利用蛊术,想在大城市攀高枝实践阶级跳跃的使蛊人遗毒,现在看来……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那这次就来得有意义了,吞一次用活人供奉的恶念,可以将她至今消耗的妖力填补回来,而且大有增长。人质程念越听越饿,忍不住咽口水,聊八卦聊得兴起的两个歹徒没理她,倒是旁边瑟瑟发抖的孙巧晴把自己的大白馒头递到她嘴边,一股淡淡的馊味。   “……不用给我,你自己留着吃吧。”   不想吃这个,她想吃邪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二哥的大哥叫刘备,我故意的 这本书快入V啦,入V会三更的,然后入V三更都会发红包,到时候求求各位救助市区贫困儿童月锅锅啦!给你们表演幻肢倒插冰!   第16章 016   程念在地下室呆了两天。   据英哥说,阮姨着急要人,但她住在另一个山头上,惟一的路被落石封住,需要组织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去清理,才耽误了时间,说是让她多活两天,便宜她了。两天里,她老实吃淡而无味的馒头,见不了光,就闭目静心修炼。   角落有一个蹲坑,英哥大抵是真的非常不愿意地下室一地排泄物,每天定期有个不说话的女人下来帮助她解决生理问题。据孙巧晴形容,那个阿姨整张脸都是烂烂的,左边眼睛是个洞,皮肤像揉过的面团交叠在一起,程念猜是烧伤后的疤痕增生。   程念耐得住寂寞,没有恐惧,最大的烦恼是孙巧晴吃饭喝水都粘在她身上,连睡觉也想往她怀里钻,而她绑成了一只大闸蟹,无法推开她。   “这么多天没见到我,爸爸一定很担心。”   “我不该乱跑的……”   “我好想爸爸……”   “姐姐,我还能回家吗?”   程念大发慈悲:“你把你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算一下。”   “姐姐,八字是什么?”   “你家人没告诉你的话,那我也算不了。”程念闭上眼睛。   碰了软钉子的孙巧晴乖乖闭嘴,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在密闭空间里无聊得让她心底害怕,只能跟姐姐说话的时候才能缓解。但程念无法理解,也不会去体会人类幼崽的情绪,片刻衣角被小手轻轻拽了拽:“姐姐,我们会被杀吗?”   “我可能会被杀,你应该是被卖去当老婆或者女儿,”   对着客户说人话的程念,这时开始恢复妖类本性,平静地陈述出可能发生的未来:“也可能跟着我一起送给阮姨,她需要活人。”   “那,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爸爸了?”   “很有可能,我就没见过生父。”原身八岁之前的记忆都消息得一干二净。   旁边的小女孩又抽抽嗒嗒的哭起来,怕惹大姐姐烦,努力忍住哭声,蜷缩起来抱住膝盖。当孙巧晴憋哭要憋出鼻涕泡泡的时候,旁边声音冷淡的大姐姐开口:“你想活?”   “我想回去见爸爸……”   无利可图的事,顺手干了都会感觉很亏。   程念拧起遮在眼罩后的眉,一番天人交战后,她慢声说:“解决掉麻烦事之后,我可以尝试回来救你,但是我从来不白干,你如果想我救你,就要答应我的条件。”   听到大姐姐愿意帮她,孙巧晴圆滚滚的双眼亮澄澄地看住她。   “你工作后,两成的收入要支付给我做酬劳,直至交满十万块,”程念一顿,对客户的智商打个问号:“你能听懂吗?”   “阔以!这个我懂!我答应姐姐!”   奇怪,这种复杂一点的词语倒是懂了。   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彷佛干了一件遥遥无期的投资,程念叹气:“你要争气赚钱,我很贵的。”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我以后会努力赚钱报答姐姐!”   契约成立,那就是客户了。   由于不是陆晓薇那种付钱爽快的客户,程念语气依旧冷淡:“你把颈伸过来我嘴边,给你留个印记之后,方便找你。”   孙巧晴将头发拨至耳后,小心翼翼地把颈侧露在大姐姐的唇边。   颈上一疼,她差点嗷出来:“姐姐好痛……!”   冷酷无情的大妖:“忍着,别乱动。”   虽然很疼,但感觉到姐姐在帮助她的孙巧晴乖乖忍了下来,硬着头皮任她用咬人的方法在自己身上盖了个戳,渡妖气入血。这种拐人的村子很会藏人,小姑娘个子小,往哪一塞就难找,杀光了也不好找,她只能出此下策——其实她也很不愿意在人类幼崽身上盖戳,太像狗了。   “好了,”程念昂昂下巴,示意她可以远离自己嘴边:“如果他将我们分开,你乖点听话,少挨两顿打,等我来救你。”   孙巧晴一叠声的应下来,钻进人形大闸蟹怀里。   程念:“还有,离我远点。”   怀里的人形寄居蟹假装没听见,抱紧她的腰。   ………   …   远在另一个山头,暮色初现。   一座残破老旧的砖房旁边,立着一座极违和的精致庙宇,门前立着一对朱砂色的柱子,左边柱子上刻着一条蛇,蛇身有着一节节的环状纹相间,尾部细长。右边柱子则攀着一只蟾蜍浮雕,双眼用颜料勾成赤红,如同凝视来客。   这座庙虽然不大,但依然精致得让人无法想象是如何在交通极不便的山头上建起来的。   阮姨每日使唤蛊仆从河边打水来,都要亲自擦拭一遍庙宇,尤其是门前刻有浮雕的柱子和里头的神像,十年如一日的虔诚。   虽然梅发村的人都叫她阮姨,但她的实际年龄,叫姨是叫小了一个辈份。   阮宏发是她的孙子。   年轻时用蛊术作了不少坏事,报应落到她身边的人身上,死的死残的残,惟独是最小的孙儿命硬扛了过来,她有心让他继承蛊术,但他一心想去大城市出人头地,她也不舍得阻拦。也许蛊术在这年代确实是过时了,用蛊不就是为了发财,荫及子孙吗?如果赚大钱有一样的效果,她觉得没关系,可以的,只要孙儿开心。   阮姨外表看着四十余岁不到,其实一直用蛊虫维持外表,内里早就破败如旧絮了。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也活到头了。   蛊神庙内。   阮姨将放着贡品的盒子高举过头,膝行至神像面前,念念有词,郑重献上。   “献以女娃娃,蛊神佑我发儿一生无忧。”   怒目圆瞪的神像下,放置着一个近两米长的木棺。   庙宇内部点燃着大量经久不灭的线香,浓得像鼻炎患者的恶梦,但这股浓郁的香,依然盖不住贡品里的臭味。   阮姨揭开盒盖,推开木棺上的棺材板,将满满一盒子的蛇倒进棺木之中。   棺材板被掀开巴掌大的缝,足以蛇类进入,光线漏进去,照亮了一双躺在棺木中惊恐的眼睛。   看见阮姨将蛇扔进来,棺中人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声带像是被药物破坏过了,张大嘴只能发出凄惨空洞的气声,眼中充满了求饶的泪水。   然而挣扎终究是徒劳,阮姨看也不看棺中人,动作熟练地将盒子底的小蛇拨下去。   “乖乖开饭喽。”   棺材板被缓缓合上。   阮姨跪回拜垫上,不断重复着大礼,吟唱只有她这一支懂得的歌谣。   世界很大,衍生出来的咒语也不一样,古时人们喜欢用山歌倾诉情感,接着以诗,以词。咒不过是想要表达给神明的话,虽然数量稀少,但以歌谣作咒的体系依然存在。   想到即将被送来山上的程念,阮姨双眼里愤恨掩不住的喷薄而出。   她一定要,一定要……   让她用最凄惨痛苦的方式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炼成为发儿使唤一生的奴仆! 作者有话要说:  连小孩子压岁钱都不放过的鳞哥(。 下章入V啦,三更的V章头三天都会发红包哒(天人交战了一周想出来的回馈福利)(我第一回这样发红包有点紧张)! 感谢大家支持 入V三更全是逆袭反杀的内容所以不要错过哒! (细心的朋友已经注意到我哒的语癖了,看在我这么努力装可爱的份上订阅一下我吧) (磕头了) 第17章 017 地下室里廿四小时都一样, 除了酸菜坛子就是铁笼, 有过百年闭关修炼经验的程念, 这种日子过两日只是毛毛雨, 不足以影响她的心神。但粘着她的小萝莉不一样, 据孙巧晴所说, 她来到这里已经四日了。 英哥说她年纪太小, 暂时找不到买家。 独自被关在地下室里, 她早就憋得快疯了, 所以看见同为受害者的程念便依赖得不正常,程念叫她干什么她就做什么, 除了让她离自己远点,没一会就悄悄爬回来了。 铁门再度开启,两个男人爬下来, 带着一桶水和毛巾。 英哥走到孙巧晴面前, 抬起她的下巴,动作粗暴地将她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 刚打上来的井水很冷,她脸嫩, 污迹被擦掉的同时, 脸颊也被擦得红红的,只是忍着痛不敢说话。 “算你好运, 终于有家人看上你的,总算不用呆在我这里吃白食了, ”英哥打量一下孙巧晴的脸, 对癞子使眼色:“不错, 挺白净的,你带她去杨叔家,别让她跑了,来绑着。” “真好啊,杨叔也要讨上媳妇了,什么时候轮到我啊,我也去大城市了啊,怎么没得姑娘看上我?” 英哥嗤笑:“你这模样,就是村里头的姑娘都看不上你,还想去外面找?跟我好好赚钱,哪天干够本了,分你一个水灵的。” 记着大姐姐的话,孙巧晴乖乖的任由英哥将她的手绑起来。 癞子贪婪的目光从她脸上游移,心想这么个小姑娘也得大几千,他得挣多久才能买上一个啊!英哥说大城市遍地金钱,就看你会不会捡,但他不敢单干,怕被抓,听说要吃枪子。 铁门被打开,露出方形夜空。 天边没现亮色就开始干活,被陌生人抱起来的孙巧晴努力忍住惧意,脖子扭到极限,就为着多看程念一眼,直至地下室的景色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小女孩咬得下唇发白,满眼是泪,都没叫出声来。 她很怕,怕得想尿尿。 但大姐姐让她不要打草惊蛇,乖乖等她来接…… “怎么掉金豆豆了,别哭啊妹子,”癞子把她抱得紧紧的,像是抱着八千块的钞票,生怕她跑了,倒不怕这么小一只能从大山跑回城市,就怕她死在山上,要他赔钱。他看她嫩得像剥壳鸡蛋的脸,心痒痒的,在她脸上偷亲了一下:“乖,叔叔带你去新家,以后你吃喝都有人照顾了。” 老杨家特别会养猪,村里红白事要用到猪肉都要找他家。 一想起红烧肉的味,癞子就馋。 孙巧晴被他满是痘坑的脸蹭得发抖,闭着眼不敢看了,心里想着爸爸和大姐姐,。 同一时间,地下室里。 程念知道孙巧晴被带走的时候没叫一声,也没闹着要她再次保证要救自己,乖得让人心疼。 她本质上不是人,所以并不心疼。 但她答应下来的事,必然会做到,而且她盖了戳的生物,听她话,就归在她的小弟范围了。 “好,现在轮到你了。” 英哥将手脚被绑的程念背出地面,放在推车上,乘着夜色往第二座山头上推。 山风很凉,比闷得人头昏的地下室都舒服多了,拂在她脸上,虽然依然无法视物,但思绪史无前例地清醒,比对付陈家人或是阮宏发时更加清醒。 前面有一场恶战等着她。 …… … 推了三小时,才到达山头。 远远看见那座破败小屋跟旁边的庙宇,英哥始终不明白大发在城市里出人头地,为什么不搞点钱回来老家建座好房子,真是不孝。他只知道阮姨是他的长期大客户,又懂得一些奇妙的手段,自家村里头买回来的新媳妇不听话,找她买药,回头就服服帖帖的,比打骂都管用,干起来还有情趣。 耽误了两天,阮姨怕事情有变,每日早早等在屋前,看见肤色黝黑壮得像熊的英哥推着熟悉的小车,立马迎上去。 “路上有落石,花了点时间清理,”英哥解释道,拍了拍程念的脸:“要我帮你抬进去吗?” “帮我抬进庙里。” 阮姨扫一眼推车上的少女,干瘪瘦小,像死人一样躺着:“你动过她了?” “我哪儿敢啊!这妞胆子大,不吵不闹的,我连揍都没揍她,”就一时不爽,拿她的手捺灭过烟,不过被拐到山里头的姑娘,这点皮肉之苦不值一提,英哥也没放在心上:“放心吧,她说她没碰过男人,我看她也像雏,比豆芽菜还瘪。” 程念:…… 放屁! 等她吃掉邪神,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胸大屁股翘! “慢着,推车不干净,你背她进去。” 英哥手脚麻利地把程念当沙包一样扛在肩上,她感受到身边人恨毒的视线,但下一刻,浓郁线香、蛊毒和尸体的臭味灌进她的鼻子,呛得她鼻尖一麻,冲击性的臭味使她的鼻尖像是如遭重击,失灵足足一分钟,才勉强恢复正常。英哥的鼻子倒没她那么灵,只皱眉:“城里的人气最旺的庙都没阮姨你烧的多,我闻得鼻子不舒服,放下她就走了啊。” “嗯。” 阮姨将之前算好的大叠钞票塞到英哥手上,将他打发下山。 听见男人走远的脚步声,程念忍住呕吐欲,侧耳感受,除她以外,庙的内部里只剩下另一个活人…… 啪! 使尽全力的巴掌冷不防落在她的脸上,程念半张脸火辣辣地发烫,脸被打得偏过一边去,左耳嗡呜起来。阮姨手上戴着的戒指刮过她的脸,刮出一道伤痕,血珠渗出。 “贱货!你好狠毒,我的发儿因为你,命根子都被蛊虫蛀空,被抛弃在野外足足半个时辰!你知道他有多痛,多无助吗?你把他一辈子都毁了,我们阮氏一脉的血统,就断在你这个贱人的手上!” 又是一巴掌。 外貌年轻,但内部已经衰老不堪的阮姨觉得自己力气不够解恨,哆哆嗦嗦的从腰间拔出小刀,虚空比划两下,捅进程念的肩上。 …… 她这两天怎么全是手遭罪。 “你叫啊,你怎么不叫!” 发儿被送回山里的时候,命根子已经不行了,而且蛊毒从里钻出,每日都是锥心的痛。阮宏发作为独苗,被如珠如宝的养大,从来没受过这种痛,每日躺在床上,不肯喝水,水喝多了想上厕所,痛得他哭嚎,想到自己下半辈子都不能人道,好几次闹着要自杀,阮姨决意将伤害他的贱货抓回来,将她炼成有意识却没有行动自由的蛊奴,伺候发儿一辈子,才哄住了不想活的孙子。 她想听到程念的惨叫。 “你是蓝娟华?” “你还知道我名字。”除了村里的人,刘英都叫她的夫姓。 “你孙子躺在地上求我放过他的时候,说过你的名字。” 视疼痛于无物的程念仰起脸,冲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闻言,蓝娟华更是心窝子都被扎碎了,她将少女勾起的唇看在眼内,目眦欲裂。 “你还笑!贱人,贱人!” 看程念年纪小,蓝娟华认定她即使会用符,也不会有多大能耐,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将她的手脚绑住,刀子扎进她的手臂,白皙藕臂立马染红浸湿大片。程念哈哈大笑,挑拨对方的神经:“大的玩蛊的邪门歪道,小的念完大学就一心想吃绝户吃软饭,真是一脉相承的贱啊!结果被绝了后,现在来怪我?怎么不想想你做尽坏事,报应报到孙子身上,笑死我了,怎么,玩了一辈子的蛊,最后对付我就会拿刀子?” 激她对自己用蛊,减低戒心,去掉这张眼罩。 “贱货你闭嘴!”蓝娟华捏住她的下巴,用脚踢她的肚子,残忍冷笑:“只会动刀子?我就要让你知道得罪了我蓝娟华会有什么后果,你的下场会比发儿惨一千倍,惨一万倍!” “哟,还挺会算数,你以为我会怕吗?什么蛊毒,我还没见过厉害的。” 蓝娟华怒极反笑:“破掉双蛊就以为没有蛊可以能耐得了你,双蛊是很温柔的蛊,我用它,是不想伤害最来孙媳的身体,本来她是要给发儿生儿子的,你觉得我只有这种手段?那你真是太小看我了!看你能用符,比一般受大城市风尘污染的女孩子更适合献给蛊神,先让你尝尝它的毒。” 将程念摔到地上后,阴着脸转身到神像前,揭开棺木。 方才从里面看出来的眼睛,已经不复存在,从被吃空了的眼窝里钻出一只通体发蓝的小蛇。 这一批活到最后的蛊种。 尸蛊。 将收集到的毒蛇倒进生棺中,让其将活人分而食之,激发其血性,互相攻击噬咬,活到最后的,就是这个蛊的蛊种。活人是培养基,死得越痛苦,蛊种越厉害,所以在喂养之前,蓝娟华给蛊种灌了放大五感的蛊药,让她在极端的恐惧中度过三日,粒水未进,然后被数十条蛇活活吃掉。 被蛊种咬到的人,一举一动都能听命于蛊师。 奇妙之处,在于视中蛊的人依然是有意识的,能清晰感受到身上发生的事,但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炼成的尸蛊,本身已经不是蛇毒,而是带着灵力的存在,所以可以改变运道吸财害命。 “乖乖开饭喽……” 听到熟练的蛊师声音,小蛇骄傲地昂起头颅,对着眼前的雪白颈项咬了上去。 毒牙没入颈动脉,这是到达心神最快的路。 看见方才张狂大笑的程念安静下来,蓝娟华嘴角上扬,眼中溢出阴狠神色。 这种蛊,她炼得再熟练不过了。 和刘英合作,用人作试验,她的蛊毒突飞猛进,只会用几张符的年轻姑娘,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只恨发儿大意,看轻了那个贱货。 算了,只要好好上贡蛊神,说不定他的下半辈子也有希望。 蓝娟华张大干枯的嘴,吟唱音节高高低低的歌谣,与种入程念体内的蛊毒作呼应。 唱到最激烈处,歌声戛然而止—— “蛊人程念,听我号令!” 蛊毒成功入体,依她的经验,这时理应已经侵占魂魄。 蓝娟华低头,瞥见她戴着的眼罩,想让她瞧瞧自己被什么可怖的毒物咬了,也想在她眼里看见惊怖惧怕的色彩。被炼成蛊仆的人,受尽折磨依然保有神智清明这一点,是蓝娟华最喜欢的地方,折腾没知觉的死人有什么意思?就要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正蛊毒已经种进去,不怕她反抗。 想到这里,蓝娟华伸手过去,除下程念的眼罩。 眼罩下遮挡着的,没有恐惧,没有痛楚。 只有一轮比天上月还要皎洁的月牙,一束燃尽世间罪恶的业火。 第18章 018 蛊毒入体, 瞬间被妖魂反噬。 不止操纵不了程念的魂魄, 反而被她吃进去, 费尽蓝娟华福寿, 炼出来的毒, 带着精纯恶意, 将她之前消耗的妖力, 一下子补充到满血满蓝, 原地复活。这蛊毒, 足以她开半小时的真眼。 撞进这轮人间日月的瞬间,蓝娟华浑身一颤, 忘记这是仇人的眼睛,只剩下一句愚蠢的,不合时宜的感叹—— 真美啊! 眼窝中嵌着的倾城景色, 比山上未受污染的纯天然美景都要震撼。 蓝娟华发现周边所有颜色和声音都尽数被飓风刮走, 而她亦动弹不得,被定在原地。紧接着,她惊慌地发现, 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地伸向绑着贱货的麻绳, 替她解开束缚。 眼前的少女站起来舒展手脚,腰酸背疼。 程念蘸着手臂上的血, 在皮肤上画了道简易的止血咒,创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但这个不止消耗妖力, 恢复肉体时用的是她身上的营养, 数日没吃好的她一阵头晕, 她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确实很疼,沉睡千年,太久没受过伤,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谓丢尽面子。 蓝娟华的牙关咯咯作响,浑身第六感都在叫嚣着想逃,却一步都动不了。 “你很好,” 少女慢声开嗓,和刚才被绑着时极力挑衅她的模样截然不同:“我伤了你孙子,你居然敢报复我,胆子不小。” 在大妖这里,是没有道理的。 “我打你,你敢还手,就是你的不对了。” 程念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偏了偏头,受伤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打一倍十,一个耳光,还十个回去。 虽然她吃得不好,力气也比之前小了许多,但胜在会找角度,十个耳光下去,妇人满嘴是血。 被迫直视对方的蓝娟华转动眼珠子,恳求望向程念背后的神像。 求蛊神显灵! 佑我从奸人的控制中解脱! 被日月双瞳控制着的人,心里想着什么,程念一清二楚。 程念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与神像对上眼睛。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蓝娟华总觉得平常怒目圆瞪,极有威严的神像,赫然瑟缩了一下。 “我真是太久没在凡间行走了,” 程念叹气松手,将被日月双瞳夺去身体操控权的蓝娟华一脚踢到柱下,走至神像前,神像建得高,足有两米,她爬上木棺,一手拍在神像的脸上,糊了它一脸的血:“是不是不认得我了?蛊神,嗯?” 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蓝娟华顿忘嘴中的痛楚。 蛊神像金属铸成的眼转动,发出惊疑不定的低沉声音:“应、应鳞……” “应鳞也是你叫的?” “吞天大人……”声音中已然现了求饶的意思。 大妖吞天活了啊! 它不是跟师父死战后被十二根锁妖钉封在终南山上?居然还能活着现身! 神像看程念的眼神,就差想叫乡亲父老出来一起看上帝了。 程念奇怪:“你是蛊神?我没听说过你,你用这人类做什么了?” 闻言,神像干笑一声,其实不大愿意在‘信徒’面前自揭老底:“末法时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要生活的嘛,打工又不可能打工的,只能骗骗凡人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她替我找来不少美味的活人,送到嘴边了,我没道理不吃啊,说到底还是她贪婪……”在日月双瞳和吞天大妖的威胁下,接着将来龙如脉说明白的同时,暗中将罪责甩到和吞天大人有仇的凡人身上。 为了维持三界平衡,神明被隔绝在天界,不得再随便下凡,干涉人间。 凡间灵气几近干枯,信仰不够,无法飞升的伪神或是小妖,残存在人间苟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所谓的蛊神,就是一名伪神。 可以吸收信仰和性命提升实力,争取在这年代已经很难的飞升机会,比一般快要伪装成人类去打工加班的小妖已经高大上许多。 程念啊的一声:“这么惨啊,你原来叫什么?” “回大人,我原名虫七……” “没听说过。” 虫七汗颜,其实它原来也没见过真正的吞天大妖,只是听过其威名——行邪道修炼的,多少都听过这只专吃恶人的大妖名字,知道它最有名的日月双瞳,可止小妖夜啼。一看她的双眼,和那种恐怖的威压,它就知道自己的信徒踢到铁板上了,居然还想着用它去占据应鳞的妖魂!那不是送人头吗!它忿忿不平,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恶行,只恨信徒太蠢,惹到不该惹的大能了。 “大人没听说过我也正常,你行走三界的时候,我还只是一只灵智未开的蛊虫……那个,大人,你在我身上画什么呢?” “封神咒,有点复杂,你等会啊。” 程念和颜悦色。 封神咒对真神不管用,解决一个末法时代作恶的小小伪神绰绰有余。 “哦哦,封神咒是吧,好的……诶?大人你说什么!?” “你对我的金身做了什么!?” “吞天大人,应鳞,你,你……我又没招惹你,动你的是她,要打要杀随便你,放过我啊啊啊啊啊!!!” 从自个身上流出来的血不能浪费,程念蘸着血,不够了拉蓝娟华过来开一刀补上血量,将她每日用心洗净的神像涂上复杂的咒文,在虫七的求饶怒骂声中金光大作。程念虚空一抓,将藏身在神像里的伪神拎出来,囫囵咽下。 程念想起来,让它死个明白:“你作恶多端,是我最喜欢的食物,看见了没道理不吃啊。” 以弱小人类为食的伪神,遇上了更加强大的妖怪,被吃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程念想它应该会理解自己的。 由贪婪,邪恶,无情组成的浓郁恶念,滑进喉间,柔嫩得像高级丝绸。 蓝娟华大半生的努力与罪恶,堕入应鳞胃中。 力量汹涌而上,充盈程念的四肢,虽然吃了快三天的大白馒头,她却感觉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舒坦。 这才是她该吃的零食! 人间都是什么垃圾伙食啊! 她笑意盈盈的回头,心情极好,看谁都顺眼起来,但这当然不代表她要宽恕敌人,而是更有心情去折磨对方了。 看着自己最后的指望被少女连渣都不剩的吃个干净,蓝娟华脸色灰败,不敢相信。 吞天大人,应鳞? 这是哪路的神仙?神像会说话?她见识过蛊毒的神奇,自命不凡,活了大半个世纪,却是第一次真的看见蛊神显灵,更残忍的是,她用心血侍奉的神子交,在别人眼中,居然叫虫七这么土的名字,而且听上去像是一只小喽罗。 眼看着程念向自己走近,蓝娟华身体定住,心中大感悲哀。 发儿,你在大城市里,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 “轮到你了,小朋友,” 程念蹲下来,扣住蓝娟华的下巴,以她的年纪,当得起一句小朋友。 她眨眨眼皮,开出一瞬真眼。 全盛状态的日月双瞳也能够收奴仆,但程念对收一只干瘪老太婆在身边当马仔没兴趣,只在她的魂魄中种下了一场噩梦…… 在梦里,蓝娟华对所有造过的杀孽,受害者的痛苦都会乘以十倍返还到她身上,而由于只是幻术,她的身体不会真正遭受到损伤,无论承受多大的痛苦,都不会激活身体自我保护系统而痛晕过去,只能清醒地承受,慢慢感受自己种下的因。 程念一松手,她便瘫软下去摔落在地上。 这人已经废了。 她转身离开庙宇,抬头就看见铸在庙柱的一蛇一蟾。 往常凶神恶煞地瞪着来客的毒物,这时纷纷闭着双眼,假装无事发生,心中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哟,还有两只在这呢!”程念惊喜扬眉:“还会认怂,看来那只小虫子吃得真多,连看门的开了灵智。” 还是被发现了啊! 程念吸吸鼻子,没闻到食物的香气。 作恶的是虫七和它的信徒,这两只是看门的,虽然跟着主子得了一些好处开了灵智,但没被使用过,属于有主的灵宠,但不在她的食谱上,她略感失望:“还以为有加餐了,” 看着两只瑟瑟发抖的柱上守门兽,她犹豫片刻,灵机一动。 经过大街上被掳一事,程念深刻自省,确实太低估了现代人的手段,一定不能有下次了,需要收点能帮上忙的小弟。 除了正统灵师,最依赖灵气的就是灵兽了。 灵气浓郁的地方,草木皆有灵,凡间灵气枯尽,就很难孕育出好用的灵宠,这两只应该是虫七花了大力气,用这座山上的气运和人命来养出来的合成品,不算顶级,但够用了。 把主人吃掉还捡走人家养了很久的灵宠胚子,她顿感不虚此行。 于是她大发慈悲的宣布:“你俩以后就是我的东西了,不想死的就出来认主。” 三分钟后,庙宇前两根气派的柱上,变得平滑无痕,彷佛从来没有铸过浮雕在上面。 而少女程念满是血迹的手臂,多了一对刺青。 一条黑蛇,一只金蟾。 第19章 019 从这座山到另一座山, 健壮的成年男子需要走三个小时。 “搞快点啊!” 程念双手揉了揉身下坐着的蛇首。 山路崎岖, 黑蛇从铸在柱上, 从来没有到外面行走过, 走得一脸懵, 慢了还要挨打, 委屈的蛇生无望。 它和蟾兄被强行结下主从契约, 只能听她的话。 山上一路冲下来, 惊起飞鸟无数, 梅发村村民听见鸟群起飞时扇动的拍翼声和树叶合奏成的沙沙声,纷纷从家中走出来察看, 刘英尤其心神不宁。长期捞偏又没被抓的人,多少有点野生的直觉,他怀疑山头上的阮姨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刘杰拍了拍他的肩:“可能要下大雨了。” “下大雨的时候, 鸟该躲起来, 不对劲,” 刘英皱眉:“弟,让女人小孩都回屋里去, 尤其是买来的女人。” 不过是鸟被吓飞, 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刘杰是家中幼弟,哥哥赚来的钱供他念到初中, 是村里少见的知识分子,自认比一群村炮更有见识, 但在城市屡屡受挫, 才回到山里头当个村长, 哪家只要想从他哥手上讨媳妇的,都得对他这村长毕恭毕敬。 不过,说实话,他是不大看得起刘英这个文盲的。 刘杰暗笑自家哥哥跟山头上的神婆混久了,人也变得神神叨叨,一惊一乍的,不过他家里两个婆娘都是哥哥不收钱带回来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下不过是发布个命令,自然满口答应,还指望着尝尝他下次带回来的新鲜女人呢! 两人挨家挨户的说,让梅发村里干农活的也早早回到屋里歇息。 村民文化水平低,又是靠老天爷吃饭的,对鬼神天色都很敬畏。 在农地干活的时候将异象看在眼内,也是十分不安,村长一来说,就乖乖放下农活回屋里早早歇着了。 轮到老杨那一户时,刘英刚扯着嗓子对着偌大农地叫了一声:“杨——叔——在——吗——?”后想起来一件事:“哥,你前几天从城里带回来的女娃,是不是卖到杨叔这了?” “嗯,杨叔操劳大半辈子才攒够买媳妇的钱,正好想要个干净年纪小的。” 话音刚落,一个寸头中年男人颤着大肚子,一边抹汗一边从长成人半腰的庄稼里跑出来,对着两人堆起满脸笑:“村长,英哥,我在呢。” 刘杰将话说完,杨叔立刻答应下来。 “没问题没问题,早上癞子把人送过来,我赶着干活,没来得及办了她,只能将她栓在家里的猪圈,心里想得厉害,本来就想着早点回去了,”他嘿嘿笑起来,心中感激:“英哥真会挑,赶明儿给你带只老母鸡!” 虽然他年纪比刘英大上不少,但整个村子都指望着刘英带媳妇回来,于是除去老得厉害的,都是一口一个英哥的叫着。 刘英露了点笑:“杨叔莫跟我客气。” 目的达到,寒喧一番后,两人就赶下一户了。 走在路上,刘英回想杨叔高兴的模样,以后也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了,顿时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 不光是赚钱,也让村人过得比以前好,不必打光棍孤独终老。 唉,男人身边没个人伺候,真的家不成家,年轻人又想往外跑,要不是他干这一行,估计梅发村早晚要绝后,哪有外来女人愿意嫁进连路都没修好的村子呢?只能用强的。 有了村长的话,杨叔立刻说服了自己休息一天,放下农活急吼吼的赶回屋旁的猪圈里。 他一眼就看到屈膝坐在角落的小姑娘,脸白得会发光似的,又嫩又好看。 呆在脏臭乱的猪圈里一整个上午,孙巧晴曾经哭累睡去,没一会就被好奇心很强的猪凑过来拱栏发出的响动吓醒。她没见过真正活生生的猪,怕猪要冲破栏过来咬她,背靠墙上往里缩。杨叔注意到她坐的姿势很别扭,手捂着颈,他快步走过去拨开她的手,才发现她的颈上有一排齿印,吓一跳:“宝贝,谁咬你了?疼吗?” 看着还是新伤。 疼。 但在猪圈里,孙巧晴每次怕得厉害,就往颈上的伤口摸去,得到些许安全感。 大姐姐说,她在她身上盖了戳,会来救她。 她相信她会来。 看着逼近的胡子大叔,方才头昏昏沉沉的孙巧晴眼中涌上泪水。 “看着怪小的,唉,我是忍不下去了,你待会忍着点啊,可能会痛。”他嘟囔着,也不挑地儿,反正是自家的,呆久了不觉得臭。 一定要来啊……姐姐…… 背后就是墙,脚被栓上铁链,孙巧晴退无可退,合上双眼,终于忍不住哭叫出声:“姐姐!姐姐!念念姐姐救我!” “你还有个姐姐?别叫了,老杨家就剩我一个,你加油给我生几个胖儿子。” 山明水秀的地方,孕育出最黑暗腌臜的角落,正义也无法企及。 但更邪恶的存在赶到了。 “别叫了,” 一抹冷冽的声线划破猪圈闷热恶臭的空气,踩着轻快步伐而来:“我这不是来了吗?” 蛇首凶狠扑上,从后叼住杨叔的头,往地上撕扯打滚,正要往里注毒液的时候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昂头用黑溜溜的眼睛望向主人。程念沉吟,看着地上惨叫的男人:“这玩意我觉得吃了对身体不好,不过你要吃也可以。” 蛇不挑食物外表,得到允许的黑蛇欢快下嘴。 如同杨叔所说,在他家里,的确怎么惨叫都没人来理会。 听到熟悉的声音,孙巧晴猛地睁开了双眼,抬头终于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盼了一早上的希望,却懵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以为自己在做梦,也震惊于眼睛所看见的景像。 早上还被蒙着眼绑成大闸蟹的姐姐,这时上半身和半张脸都是血污,脸颊开了一道显眼的伤口,惨烈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美艳恶鬼。 可怖又美丽。 大悲大喜和极度惊吓下,年幼的孙巧晴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眼。 从天而降的大姐姐,履行承诺来救她了。 “吓傻了?别啊,”然而大姐姐很接地气,蹲下来抬起她的小脸,扒眼皮观察了一下:“你傻了怎么给我赚报酬,你醒醒啊,没被欺负吧?” 程念看她虽然受惊,但身上衣物完好,应该没被糟蹋。 还好,没来晚。 程念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脸,挺可爱的,没白救。” 虽然收钱办事,但大妖也有个人喜好,喜欢漂亮可爱的东西。 孙巧晴脸圆圆,眼睛也圆圆的,两只门牙有点大,更像兔子了,让她想起上一位客户。 “小黑你过来……艹,你别吞了!” 旁边大蛇吃到一半的动作立时停住,吞不是吐也不是,无辜又委屈的看着主人。 程念从杨叔裤袋中翻出一抽钥匙:“幸好你是从头吃起的,得,你继续吃吧。” 吧唧吧唧。 “吃的安静点。” 替孙巧晴解开脚镣,程念顺手捂住她的眼,将她抱起来往外走:“别看,小儿不宜。还有小黑你吃快点,吃完回来。” 嗞哇滋哇。 被大姐姐抱起来后,孙巧晴顿时感到无限安心,环抱住她的颈项,一点都不嫌她身上血腥味重。她小小声的问:“姐姐,你受伤啦?” “小事。” 吃了伪神和蓝娟华的恶念,她好一阵子不愁妖力,也可以开始长身体了。 接下来,就是这村子的人了。 听到姐姐说小事,孙巧晴唔的一声,越想越后怕:“回去我要叫爸爸带姐姐看医生,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种村子了,班长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 程念抬头望向天空,比起大城市,蓝得让人心醉,恍惚间以为回到千年前,仰望的同一片天空,她还是天高任我飞的大妖,还没有跟师父闹翻:“哪里都有坏人,不能因为穷就否定一片地方的人,人类农村中,也有善良的人民种出粮食。城里大富大贵的人,作起恶来,也比刁民更加有效率……恶,本身就是恶。” 孙巧晴似懂非懂的应声。 她其实没听明白,只是对姐姐说的话无条件信任。 念念姐姐说的都是对的! 说着,程念抬手,放出肩上金蟾。 “去吧,驱使你的下仆,惩戒这村子里行过恶的人。” 数以千计的毒物从山林中涌进村落,惨叫痛呼声此起彼落,它们与金蟾同知同觉,作为主人的程念自然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反馈。半小时后,坐在村头的她支着下巴,得出结论:“这地方居然没有一个无辜的,人类是越来越狠了啊!” 孙巧晴这句也没听懂,盲目附和:“念念姐姐说得对!” “……” 程念无语,这人类幼崽说话的语气怎么和上一个客户越来越像了? 抱紧超帅的念念姐姐,孙巧晴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而这件‘很重要的事’,正对警方施压,无论用哪种手段,都要将女儿平安救回来。 第20章 020 程念带着小萝莉大杀四方的时候, 江市有一票人正为着她俩的事急得吃不香睡不好。 那日亲眼目睹念念被掳走的陆晓薇已经第一时间报警, 但刘英是老手中的老手, 开得一手好车不止, 落地换车一气呵成。他对江市交通路况的了解, 可能远比很多江市本地人要深刻, 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开, 连夜回到老家, 往山上一跑, 自赋神仙来了都救不着,整个村都在他这买过女人, 除非把他们全杀了,不然没人会出卖自家村子里的同乡。 刘英的犯案手段太招摇,太针对性了, 和人贩的目标背道而驰。 即使想拐有生育能力的女人, 拐子的最好目标都是落单的人。 有不少强抢的视频在网上流传,但这样的案子在江市市中心几乎没有发生过,毕竟大家都很懂发生了什么, 不会容易地被‘夫妻吵架’或是‘抓小三’之类的说辞糊弄住, 出警速度也快。 陆晓薇报警后,无论是她还是警方, 都往绑架案上想。 她立刻想到了从江市消失的阮宏发——念念最近结仇,都是因为她啊! 对方没对她动手, 很可能是因为程念真正解开了蛊。她自责得想吐血, 本来因为念念在身边而稍有好转的情绪急转直下, 人一天没找回来,她的体重也跟着噌噌噌的掉,急得陆时清头发花白。 通知程念的家人后,陈家的冷漠反应,更让陆晓薇伤心了。 “无论如何,人找不找得到都好,我不希望在新闻上看见陈家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她从双手中抬头,见到一个穿着体面,五官称得上是俊秀的中年男人不慌不忙地以‘程念监护人’的身份表态:“这种事情我明白你们也不好办,办不了就算了,每年消失那么多人,我们都理解,是她命不好!可千万别闹大了,我妈年纪大,受不得刺激,她每日都要看早报,要是她在新闻上看见自家人的名字,有哪个不长眼的记者找到她头上,她血压又下不来了。” 这话说得太混帐,原本酝酿着如何安慰受害人家属的新手警察一脸懵逼。 旁听的同事回过味儿来,虽然不能说出口,但看向家属的目光已是藏不住的鄙夷紧绷,连夜加班加出来的小不满都烟消云散,化成对受害人的心疼。 “对,我是陈珷,你在《经济导刊》上见过我?” 说到让他自豪的话题,陈珷薄唇漾开一抹隐有得色的笑,无视场合的夸夸其谈起当时股市形势。 自夸到一半,他倏地想起陈老太太用拐杖敲着他脑袋让他记着的差事,赶紧话锋一转:“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好办了,陈家在江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想想,无论被绑去干什么,我不管是拐卖还是报复,一个小姑娘跟几个大男人独处,像话吗?我还有个亲女儿,要是传出去,她不用做人了……” 在程念被数个男人掳走的那刻起,在陈老太太作为孙子童养媳的价值已经荡然无存。 别说利用社会地位对警方制造压力加紧救人了,恨不得立刻将她从陈家除名,别救回来才是天大好事。 沉浸在悲痛自责的陆晓薇茫然望着陈珷,慢慢理解他口中说出来自不像人话的普通话。 住在高档住宅区,却没有手机…… 学习跟不上,家里没人管,为了十万块涉险…… 发育不良的身体,早熟世故得不寻常的气质,都有了原因。 向来和善,被女同事阴阳怪气她穿衣包包牌子都没脾气的陆晓薇眼眶一湿,霍地站起来:“你说什么啊!” 陈珷转头过来,还没意识到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唇畔依然挂着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嗯?” “你是念念的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她是你的女儿啊!” 受等高等教育,几乎是养在象牙塔里的陆晓薇忽然痛恨起骂人词汇不够用,她搜肠刮肚,都刮不出程念半分骂人功力。 她气到极点,激愤怒骂的内容也只不过是:“你说话真混蛋,有为人父的样子吗!?念念被掳走到现在,丁点消息都没有啊!你是不是人,你真的是人吗?!” 她痛心地瞪着陈珷,双手掩面,眼泪滚滚落下,看上去比挨骂的一方还惨。 “她就在我面前被带上车,车门关上,我就找不到她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不可以放弃她啊。” “我不放弃,我一定要找到念念,” 她灵光一闪,总算是从对程念的思念中学到一点下作手段:“你跟警方说不用找,不配合警察,我就自己登报,在微博上曝光你!” 这一招重拳出击,无疑是打在陈珷的七寸上。 听了这番威胁,陈珷优雅从容的面具碎裂开来,眼眸微眯,阴狠盯向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姑娘…… 他想起来了,这好像是目击证人,叫什么来着?忘了。 虽然在家软弱无能,怕妈妈怕得要死,但在一个涉世不深的女人面前,陈珷很快调整过来,胸有成竹地用话碾了回去,边说边笑:“哦?这位小姐,我没想到你居然迁怒我了,你看着程念被掳走,什么都做不了,你不想想自己,她被带走之前看见的是你,而你在这里只能迁怒她的父亲,你多让她失望啊,” 陆晓薇被说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陈珷敛起笑意,正色:“刚才她说的话,警察同志你们也听到了,这种威胁行为,我作为陈家的代表绝对不会姑息下一次,”他唔的一声:“我要提醒你一下,你可能攒了一些存款,可以在报纸一个角落登上几句话,但我家老人视力不好,这么一旮旯,应该是打扰不了她老人家的。” 言下之意,一个穷白领的影响力就别拿出来跟陈家这个庞然大物斗了。 旁边被点到名的新人警察回过神来,正要劝双方冷静,一个头发半白,彷佛在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上撒了把盐,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将两人的对话听得完完整整。 “如果晓薇钱不够,就由我来补上。” 陆时清声音沉沉的,不张扬尖利,却很有存在感。 如同他平常说话,不需要扯着嗓子要人要注意,反而是别人安静噤声,生怕听漏他话里的一个字。 听少听错一个字,可能就是少赚几百万乃至几千万的生意! 陈珷转头看向来人,原本从容的俊脸立刻僵住,连他带着的跟班秘书,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 他们没有看错吧!怎么会是他?不可能,不可能! 看到靠山来到,陆晓薇奔过去,哇一声哭出来:“爸,你一定要把念念救出来!” 被宝贝闺女一扑,陆时清心软得一塌糊涂,再看向弄哭他女儿的人,脸色比锅底还黑:“陈家代表人?真威风。” 而这时候,陈珷看清眼前人,心底凉得如堕冰潭。 这个开辆破车,和那小孤儿混一块的打工仔,居然是陆教授的掌上明珠??? 别说《经济导刊》了,国内金融杂志就没有不想请他上的,他只要愿意接受采访,销量立刻提一个档次不止,封面人物也非他不可。他在股市上独到的眼光,有‘点金圣手’的外号,但本人醉心学问,并不很在乎钱,而这个级别的教授也根本不缺钱,光吃赞助就富得流油。 只要他露出意向,有头有脸的公司都巴不得送他股份,让他当股东。陈珷曾经去当过说客,然而聊了两三句,陆教授就知道他是个漂亮草包,看不上他,事没谈成。 陈珷草包归草包,在认人和高拜低踩的本领,是一脉相承的强。 认出陆时清后,他刚才高傲的资本家脸孔立刻切换成愁眉苦脸,一抹额头:“陆教授,刚才我也是被说懵了,我闺女被掳走,我着急过头,怕孩子她妈责怪我,就忍不住说了混帐话。做人父母的,哪有孩子出事了还不着急的。这位是陆千金?陆小姐,我跟你赔不是,念念的事,我一定会笃促警方加快调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太着急,话不成话了:“咳,我的意思是,一定要让她平安回家。” 陆时清冷眼看他,心里明镜似的。 和很多同等阶层的人相比,陆时清确实要谦和善良许多,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他放手让女儿大胆去飞,但惹到他头上来作妖,他也绝不会一味忍让。 一知道他的身份,‘程念’就变成了‘念念’,‘这位小姐’立刻抬成‘陆千金’。 让他恶心。 陆时清轻拍怀中女儿的背,示意她先别说话。 虽然他和程念这个小姑娘没说过多少话,但知道她经常来家里作客,陪伴晓薇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来,是个乖巧有礼的好孩子。他太清楚陈珷这种钻钱眼里的人的想法,如果他千金的朋友这个身份不够份量,那就给程念再添一个,也当是还了她对晓薇的恩情。 也许,还有一分同情在内。 “程念是个好孩子,也是我很中意的学生,” 陆时清淡淡扫过去一眼:“我不希望我的学生在危在旦夕的时候,先被家人放弃。” 这话一出,陈珷和他的跟班,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那个在陈家里毫无存在感的孤女,居然是陆教授私下收的学生! 她配吗? 不对,不管配不配,以后都不能用看孤女的目光看她了。 陈珷心中翻出大片悔意,想当场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咽回去。 第21章 021 看陈珷改变态度, 陆时清心里不齿, 但终究算是给他台阶下来。 毕竟眼下程念还不知道去向, 当务之急是和警方配合尽快找到人, 不是他在这炫耀自己的社会地位, 所以达到想要的目的, 让陈家人不要放弃寻找养女, 他就不再多说话了。他不说话, 脸色沉着, 执教多年的权威气场,镇得陈珷心里惴惴不安, 秘书小声问他的意思,他心烦意乱的一拨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靠, 当没几分钟大爷, 这人又开始做乌龟了! 张秘书也很清楚自家领导的德性,借上厕所的由头给陈老太太拨了一通电话,回来后立马通报陈珷:“陈总, 刚刚陈老太太打电话过来问了一下状况。陈老太太的意思是, 程念有幸成为陆教授的学生,是她的福份, 她命不该绝,我们愿意配合警方一切行动, 但既然是报复性案件, 大张旗鼓的报导很可能引起模仿犯, 陈家还有两个在上高中的孩子,他们都很关心义妹的安危,希望警方可以考虑到我们两个孩子的心理健康,低调办好……您看怎么样?” 最后一句,显然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 而陈珷也很有当傀儡的思想觉悟,兵慌马乱的时候母亲又给他发指令,他立刻应了:“我待会跟警察和陆教授就这么说!” 那些个小警察怎么想他,他不在乎,但他绝对不愿意得罪陆教授。 陈老太太也是抱持同一想法,只是将话圆得比陈珷说的更好听。 陈家不养闲人,她也不需要一个小孤女日后打工那点工资来养老,只不过想给孙子养个干净听话好用的女人而已,她不想他像他祖父一样,为了外面的女人弄得家无宁日。当程念失去贞洁的同时,也就是失去了利用价值,她立刻不想养这个废物了。但当陆时清来到,亮出身份,被陈家判了死刑的程念重新拥有了价值,也许可以成为陈家和陆教授结交的桥粱,陈珷是个废物,陈胜瑾却被她养得很好。 只要不影响陈家的名声,陈老太太现在是很想把程念救回来的,而且听陆家千金的话,程念是代她抵了灾,这人情算来算去,不也是欠陈家的? 在程念在地下室躺尸时候,她的身价水涨船高。 追查了两日,总算追出一点苗头。 原本以为是单纯的报复性绑架案,这种案件不是要钱,就是要伤害受害人父母的情感,没有线索就等绑匪主动联系,然而听了目击证人的话,查到阮宏发身上,发现他的家乡和最近一宗查得很深的拐卖案指向同一源头,怀疑是同一帮人干的。 警力有限,活人消失在大城市,像水消失在水里,难以追查。 然而被绑的是孙家的闺女。 要说孙家的背景,还得追寻到丽都去。 江市能发展起来,跟他们家离不开关系,主做地产业,但干到一个阶层,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有能见面称兄道弟的人情,孙家的老爷子死得早,临死前就希望看见儿子赶紧生个带把的崽,可惜丧妻后的孙不平问了一下女儿,女儿说想要哥哥不想要弟弟,于是这事就黄了。 都说孙老爷当年瞎起名字,孙不平,可不就是一身的不平骨吗? 注定是个不听话的儿子,一路长成叛逆中年,只有闺女孙巧晴能治他。 孙巧晴性格随她爸的独立要强,不喜欢保镳跟前跟后,但有司机车接车送,往常也很安全,这回司机等孩子的时候偷懒去抽了根烟,本来准时回来接的,结果当日孙巧晴提早下课,只不过早走五分钟,孩子就没了。 这些错误就像奶酪上一个个的小洞,司机偷懒抽根烟错开一眼,准时回来,或是孩子提早放学,都是平常不影响大局的小问题,但当这些问题同时出现的时候,奶酪轰然倒塌。 知道女儿被拐走,孙不平差点疯了。 从城内到高速公路上的摄像头,挨个追查监控,江市发达的一面派上用场,绑匪虽然非常小心,但还是露了马脚,一路追寻到苍洱市的梅发村。 村落位置极深,车要开三个小时,而且没有能直达村内的公车,村民极其排外,刘英也是仗着这点,警察来了也没用,搜不到活人跟证据,闹久了连警察都敢打。 周边发达一点的村落都知道梅发有对兄弟是干什么的,只是和外界联系紧密一些,距离车站牌近的村落,偶尔也有买媳妇的需要,认为英哥的存在很有用,外人即使问到头上,也问不出什么。 上次有个听说原来是跑马拉松的女人,体力和意志都非同寻常的坚毅,运气也不错,让她成功跑下了山,想借小卖部的电话向爸妈求救。 然而她电话刚拨通,眼前的便墙一暗,她回头,发现小卖部的闸拉下来了。 原先买不到女人,换亲是惟一搞到媳妇的可能,生女儿就为了跟另一条村的换亲… 换来换去,同乡就是亲人。 层层都是地狱。 孙不平当然知道捞人难度,但他可不是只有钱的富商,知道当地警力非常有限,即使有心组织救援,也可能被村民打回来,或是封村不让进,他直接租了一队三十人的雇佣兵保镳,自备越野车队提早到达,个个人高马大,看得带队警长张队很紧张,孙不平一摆手:“都没带管制刀具,奉公守法的公民,不信可以让你的兄弟搜一下。” 越愚昧的地方越遵守丛林法则,他当然不可能以为亮出一张警徽就能让对方交人出来。 陆晓薇坚持要跟着去,答应不会给警方添麻烦,也需要她认人——被拐卖的妇女很可能在折磨下面目全非,无法说出自己的身份,有受害人信任的亲友在,对救援有帮助,她自告奋勇,陈家乐得轻松,个个自觉每分钟几千万上下,都不愿意去一趟连没有五星酒店的山沟沟。 临时有重要会议的陆教授脱不开身,便拜托孙总照看一下闺女。 虽然暴走状态的孙不平看谁都不顺眼,但同为女儿控,他能理解陆教授的心情,反正多带个小姑娘不费什么事,便答应了下来。 “这种没有公车到的地方,村民都很愚昧,要是产生冲突,希望孙先生可以……冷静看待。” 专办被拐人口案件的张队见识过很多让人心揪的场景,迫于孙不平阴骛霸道的气场,以及主要是跟着他的一队猛男,他不敢把话说得太露骨。 例如找到人了,一个年近六十的猥琐大叔朝家属憨憨一笑,自觉是你的女婿,叫你一声爸。 例如要带人走的时候,村民不肯放人,要你交钱,而且得交不少,好买下一个媳妇,或者跟你谈条件,人在他手上,得生起码两个儿子才能放手。 都是能让家属当场气得脑溢血的话。 闻言,孙不平睨过来一眼,薄唇扯出冰冷笑容:“冷静?我一向很冷静。” “那就好,那就好。” 张队识趣闭嘴抹汗。 只希望时间尚早,买家别太凶残,能把人完好无缺的还回来。 面沉如水的孙不平想,他确实已经很冷静了。 山路凹凸不平,颠得陆晓薇想吐,她提前吃了晕车药才好一点。 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由财梅村的村长刘仁带路,远远指认村口:“喏,就这里。”他心中纳闷,这几天给老英打电话都没回复,一队手臂比他大腿粗的男人堵着村长室,他不敢不配合,本来想通风报信,但老英不接电话,到时候出事了,可不能怪他不够意思啊! 上山进村只有一条路,张队想低调也低调不了,只能亮出强力人马,震慑村民服从交人。 众人下车进村。 刘仁问:“你们到村子里,我能不能不进去?” “不行,你要带路。”张队拒绝,瞪他:“老实点,查出大案你也脱不了干系,拉回去重新接受教育。” 被凶了一顿,刘仁讪讪地摸鼻子,跟在穿制服的后头。 张队知道流程,先到村长里去要人,问被拐卖的妇女去向。 在这种落后地方,村长威信如同土皇帝,如果能和平带走肯定是最好的,贸然去搜,村里多的是互相捂着藏人的地方。 进村后,却一个人都没见着。 无论是农地还是村口,均是空无一人。 刘仁更加奇怪,原本不情愿的步伐也变得急促起来,边走边叫梅发村村长的名字:“刘杰,刘杰,你人呢??” 刚到村长家门前,一阵异常臭味扑面而来。 张队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我进去看看!” 破门而入,刚推开门,两具通体发紫的尸体便灼进一行人的视网膜上。 陆晓薇着急认人,走在前排,看了个正着,忍不住转头就吐。 刘仁脸色苍白:“这、这……怎么回事啊警官!出人命了!这不是刘杰跟老英吗!?怪不得打他电话不接,人都没了!我的天啊!” 事态不妙,从解救被拐妇女,变成杀人案了。 像这样的村子,大家互相认识,发生命案村里自个会审,没人报警,但绝不会让尸体放着发臭,何况是村长死了这种大事…… 整个车队上山时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没一个人到村门口守着。 一瞬间,张队有了非常可怕的联想。 被死状惨烈的尸体所震慑,众人沉默不语,等待领头的发布下一步。 在极安静的环境中,孙不平正想说话,外头便响起一阵渐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念念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待会就带你下山。怎么,想爸爸了?” “想……不过我现在最喜欢姐姐了!” 程念:“不要喜欢我。” 第22章 022 “巧晴!” 听到女儿的声音, 绷了一路高冷脸的孙不平冲出门, 奔向声源。 他的宝贝闺女, 正迈着小短腿跟在一个少女身后。 孙巧晴一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怔怔地回望过去。 确认是自己女儿后, 孙不平箭步跑过去, 一把抱起她, 彷佛天底间只剩下她一个宝贝。 “爸爸来了!巧晴, 你有没有哪里痛?我立刻带你回家,谁对你动过手, 爸爸杀了他!” 怔忪过后,孙巧晴趴在爸爸怀里,吸了吸鼻子, 哇一声哭出来。 多日的委屈, 饥寒交迫,被栓在猪圈里等待救援,忍住不叫出声, 都将她的精神绷到一个极点。虽然很喜欢念念姐姐, 但她不敢在她面前哭闹,怕她嫌自己烦。 见到爸爸的刹那, 她憋了又憋的情绪终于缺堤爆发,哭声震天, 几乎要响彻整个梅发村, 边哭边诉苦:“他打我, 爸爸,他用刀割我,我被锁在猪圈里,里面好多猪啊,我好怕被猪吃掉……馒头好难吃,我不想吃馒头,我要吃哈根达斯,想吃月饼,想吃酱肉卷……”她抽抽嗒嗒的翻旧帐:“他还亲我脸,我不想被他亲,好恶心!” 每一句哭诉,像心头肉被一刀刀剜下来。 程念侧目,她完全不知道孙巧晴心里藏了那么多委屈。 被绑架,挨打挨刀子,被抽耳光,流一身的血,脸颊被划开口子破了相…… 对她来说,都是皮外伤,不值一提的小事。 反倒因为吃掉伪神和一村子的恶念,又收了两只培养好的灵宠胚子,感觉此行不虚,堪称血赚。 孙不平听得脸色越来越沉,沉得吓人:“巧晴乖,待会带爸爸去认人。” 跟上来的张队刚好听到这句话,眉头一跳,待人接物多年的经验让他直觉知道——孙总之前跟他说的‘很冷静’、‘当然不会报复’以及‘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全特么纯属放屁。 孙巧晴用手背擦擦眼泪:“不用呢爸爸,我和姐姐检查过,他们都死了。” “……啊?” 张队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整顿早餐都吐干净的陆晓薇见到程念,红着眼睛就扑了过去。 在这感人的相认时刻,程念用了零点一秒的时间考虑要不要避开。 半秒后,她反手环住她的腰,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别急,我在呢,手脚齐全,瘦了两斤。你担忧的事情都没发生,我很好。” 唉,又来了一个粘人精。 陆晓薇哭得比孙不平他闺女还惨:“怎么可能没事啊!你一身的血……你手臂和脸都受伤了,天啊,车上有医疗箱,我们上车回家……” 程念好几天没洗澡了。 上山动手,酸菜坛子搭配闷出来的汗,是连血腥味都盖不住的臭,说实话,如果她是陆晓薇,她都不会扑上去抱抱自己。 所以对于陆晓薇一副抱着自己不愿意撒手的样子,程念其实很不能理解。 为什么会心疼她呢? 程念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小事。不过是该回去了,我想洗澡。” …… … 在孙不平的强烈要求下,虽然村里出了人命,张队还是决定先组织人员下山,让被拐妇女到条件较好的县城医院接受治疗。 张队挨家挨户的检查,发现每一户人家里都是通体发紫的尸体,以及一个别惊恐地看着来人的妇女,大多被栓在床边,有行动自由的,也瑟缩在不显眼的角落,见外人也不说话,一个劲儿的抖,脸和衣服脏且破,认不出年龄。只有两个年纪尚轻,只被拐了半年,因为表现良好没遭到毒打,还会主动向穿警服的人求助。 其中一个还记得自己叫尹澄澄。 对那些妇女的反应,尹澄澄给出解答:“大概以为你们是来接手她们的新买家,被转卖的下场更惨。” 其他的她不愿多说,只想联系父母,赶紧回家。 梅发村规模不大,却差不多每户都有被拐来的妇女,从被拐妇女的口供中得知,拐走她们的都是一个叫英哥的人,是梅发村村长的哥哥。而她们的口供,也洗清了程念的杀人嫌疑,只是内容奇怪得不适合往外报。 尹澄澄形容道:“当时那贱人比平常早回来,又想对我动手,发现从外面地上跳进来好多只蟾蜍!它们扑在他身上,他踩死了一些,但被咬了几口就开始惨叫,叫了好久才咽气。”说到最后,她嘴角却露了一点欣慰的笑意,像是在回味他的死状。 有毒的蟾蜍,从山林中涌出来,咬死每一户人,却独独放过这些被拐的妇女? 听上去,太像报应,而且都是精准打击。 家里供着菩萨的张队偷瞄一眼车后座的程念,对上的是一双幽深的乌黑眼瞳,几乎要摄人魂魄,看得他下意识心虚地别开眼。 不对啊,他什么穷凶极恶的恶人没见过,怕一个小姑娘? 少女不算顶尖的漂亮,惟独眼睛长得不一般,眉眼一弯,弯出凉薄的笑意。 迎着她的视线,会有种被看穿的错觉,无论是什么谁,在她面前都得重归学生身份,接受训导主任的审视——他不信邪,再次回头,发现她已经闭目假寐。 刚才,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 只对视一眼,程念就知道这位警官在想什么。 她由恶念而生,审遍三界,有独特的行事规章,唯我亦唯心。 虽然是妖,但惩戒了太多恶人,在程念状态比较放松,不加以掩饰自己的时候,凡人小妖看见她会有种被审问内心的狼狈。 下山时,程念坐的是孙不平的越野车。 她原本想坐到另一辆较宽敞的车,但孙巧晴哭累后,在她爸衣服上蹭干净眼泪鼻涕,又哒哒哒的迈着小短腿拉着念念大姐姐的手,不愿意走了。爱女失而复得,孙不平一步都不想离开她,于是来了小的送一个大的,后座硬生生挤了四个人,孙巧晴坐她爸腿上,和陆晓薇一人一边的夹着程念。 程念总觉得这个发展不对劲。 她收钱办事,算得明明白白的,这俩怎么就一副占了她便宜还很喜欢她的样子呢? “姐姐超厉害的,把我从猪圈里救出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被绑得像爸爸你上次带我去阳澄湖吃的那个……”杨巧晴认真思考:“蟹老板!” “念念当然厉害了,她是我的英雄。” 陆晓薇握紧她的手,语气温柔又坚定。 程念苍白无力的解释:“我不是,我收钱的。” “这不是钱能说明白的,”陆晓薇不同意,眼圈发红:“要不是因为我,你才不会惹上那么麻烦的人,你是代我受了这灾,十万块根本不够偿还。”想到在警局时念念家人的作派,她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 瞥她一眼,程念不用想都知道这人又脑补了万字虐文背景,她淡淡道:“对方下这个狠手,很大程度是因为被我废了命根子,是我做法残忍。我不是免费淌浑水的好人,我收了钱的。”拿钱办事,契约成立后,就要履行承诺,她做过风险预估,被掳只是低估了现代人的科学手段。 “我不管,以后你就是我的恩人。” 程念刚想说话,孙不平便开口:“程小姐,你不用太谦虚了,你救了我女儿的情,我孙不平一定会报。” 闻言,负责开车的保镳忍不住羡慕这个幸运的女孩了。 她可能还不知道,孙家家主的一个人情,而且是救命的人情,有多管用。 说一句千金,都是往便宜了说。 宝物重回怀里的激动心情平伏下来后,孙不平的才开始后怕。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预备。 这种落后村子里的人,不会管她有什么来头,买到手就是自己的东西。女儿可能会遭受非人待遇,留下永久性的残疾,无论如何,人活着就好。 自从女儿懂事以来,孙不平就尽量避免需要到其他城市的会议,有什么开视频谈,避无可避的场合,结束后就立刻坐私人飞机回江市,连夜也要赶回来。他每天回家的时候,女儿跟小狗一起到玄关迎接他,那一刻家才有了家的意义和温度。 巧晴才那么小,那么需要他的陪伴。 每次想到她独自一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怕她受冷挨饿,怕坏人嫌她闹腾打她,更怕…… 他不敢深想。 堂堂江市孙少的字典里,居然也有‘不敢’两个字。 如今,女儿全须全尾地回来,没留下不可逆的身体创伤或心理阴影,他打从心底感激程念。无论她多年轻,出身多低,他都不会看轻她。 毕竟,她救的是他孙不平的千金,巧晴的安全是无价的。 幸福地玩着姐姐的手手,孙巧晴猛地记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对了,爸爸,我答应要给姐姐十万块做报酬!” “……” 十、十万? 暗中偷听的保镳差点方向盘打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万块,都不够买孙小姐一根头发的! 孙不平:“太便宜了,不行。”   第23章 023 太便宜了? 闻言,程念打起精神, 转目迎着孙不平的视线, 打量起他的面相。 他长得很凶。 这种凶,不是单纯外表层面上的凶, 从面相能看出心性,有富贵相的人如果面相太凶, 容易招小人招敌太多而导致家道中落。而他显然没这层顾虑, 眉头有紫气,非帝皇也堪有将军之才,可见不是单纯面相佳, 命格也压得住。 程念想起这人的名字, 孙不平。 ……他家长辈真敢起名字。 这人大有来头, 但和陆晓薇她爸的温润君子截然不同。 两次接的客户父辈都不是凡人,程念只能归功于原身的命格, 大凶大贵,只要挨过陈家这个劫,就会遇见多番危机, 危都是真的危,但和机遇成正比。 大腿啊! 程念精神大振, 沉默等对方提高价钱。 结果孙不平不说话了,且一路无话。 从村到镇上宾馆里安顿下来,已经是一天后的事。 梅发村太偏了, 想赶也赶不及, 张队预备好来押解犯人的支援, 变成通知法医的安排。 无端死一村子的人,没见到也就算了,尘归尘土归土,既然已经发现,就只能加班查明死因。如果不是他杀,真和妇女口供一样,山林中的毒蟾突然发难,那以后也有必要广而告之,提醒想上山的游人,也需要派人来作调查,避免毒蟾大规模繁殖,影响生态环境。 小镇条件不比江市,孙不平再有钱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只能跟着大部队在老破小宾馆将就一晚,不过有女万事足,他的脸色也从‘你欠我的一千万赶紧还’缓和成‘虽然你们都欠我钱,但老子不差钱’,有小警察跟保镳惴惴搭话,保镳安慰他:“我们老板心情好着呢,这已经算是和颜悦色了!” 众人听在耳里,快要不认识和颜悦色这词了。 孙家的家庭医生随队在镇里等着,给程念和孙巧晴检查。 除了手臂上被割得较深,程念受的伤都是皮外伤,只是位置比较尴尬,被阮姨抽耳光时戒指划破的左边脸颊,很有可能留疤。 孙不平听了之后说:“你先给她处理一下。等回江市,如果真留疤了,现在的整形手术很发达去,疤痕可以去掉。” 程念点头道谢。 “你伤口自己冲过了?恢复得不错,完全没有发炎的情况,我就不给你开抗生素了,” 仔细观察过伤者的愈合情况后,袁医生啧啧称奇:“我在你伤口上消一下毒,可能有点痛。” 孙不平抱臂在旁看着,像只巡视领地的狮子,看见程念眉头都不抖一下,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对这小姑娘略有好感。 经此一役,巧晴势必会很信赖这位共患难的姐姐。 而他希望和女儿走得近的,都是坚定强大的人,不一定展现在实力家世上,但心性一定要坚强诚信。十万块的条件他听巧晴说了,功利在他这不是缺点,而且提出来的偿还条件很合理,完全不是狮子开大口的贪婪,听陆家丫头说过程念家里的情况,养女会特别重视钱财,也许是没安全感吧! 光是能够信守承诺冒险回到村子救一个小女孩,就很需要勇气。 在这点上,孙不平很欣赏她,也感谢她救了巧晴。 ……当过兵的孙总,不知不觉就拿部队的标准去衡量自己八岁女儿的女性朋友。 蘸着消毒酒精的棉花擦拭伤口,引起一阵痛感,宾馆房间里响起嘶嘶痛呼声。 程念转头:“陆晓薇,孙巧晴。” “念念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被消毒的是我,为什么你们在叫痛?” 被她平静目光穿透的二人,大人小孩不约而同露出了相似的讪讪表情。 但真的很痛啊! 被血迹盖着时还不觉得,下山到宾馆洗干净后,还没擦药水的时候,能够清晰地看见程念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可以想象当时她遭遇到的事有多么凶险,伤害她的人有多想看她痛苦的样子。孙巧晴好奇:“姐姐,你不怕疼吗?” “不怕,当然也不喜欢,”程念没有受虐的癖好,她虚着眸子回忆片刻,心情很好的扬起唇角:“但是想到对方死得很惨,就会开心。” 孙不平颔首,觉得这孩子很对他胃口:“说得好。” 程念的伤,定期检查擦药即可,等伤口全好之后要是留下疤痕,再去安排整形手术。 右手手筋被刘英挑断的孙巧晴就麻烦多了,但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要做肌腱吻合手术,镇上小医院没有这个条件,孙不平也不放心在这里做,跟张队交代一声,带着闺女和他身后的一串猛男先行回江市,把程念也捎了回去。 涉及人命和十位以上被拐妇女的解救案件,是无论如何摁不下去的,不过考虑到未成年人和家属意愿,几位当事人的隐私便被保护了起来。 远在江市的陈老太太听说了这个消息,松一大口气。 而同样被拐,长期遭受非人待遇的姑娘们,亲眼看见伤害自己的人死透,虽然创伤阴影无法磨灭,但起码回到城市家乡之后,清晰知道那个曾经夜夜折磨她的恶魔已经从世上消失,不用担惊受怕,怕那一张张脸孔会出现在转角处,会追来破坏自己的新生活。 至于少数在村里诞下儿子,罹患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妇女,就只能由公家给予后续的心理干预。 不幸中之大幸,是应鳞在山上妖力暴走的时候余波扫到了梅发村,村子恶念被吞噬的同时,受害人的负面情绪也被刮走大半,当甜点吃了。 转车进市,总算坐上了在机场等候已久的孙家私人飞机。 程念一手撑着下巴,透过小小窗看向外边的蔚蓝天空。 窗子太小了,还是跟着鲲哥飞的时候好玩,可以趴在他的肚皮上打滚,皮糙肉厚,就是有一次她异想天开,用乾坤袋带了一堆木柴想生火烧烤,被生气的鲲哥一鱼鳍扇下去。 唉,江山亡了,昔日友人也不知去向。 如今不过几千里的公里,就得坐在狭小的空间里等两个小时,程念感觉自己十分堕落。 坐在对面沙发的孙不平低头哄了一会闺女后,抬头看向程念。 少女半垂眼帘,凝望窗外的神色沉静美好,眉头轻蹙,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忧思愁绪。 有社会地位和阅历,又上了年纪的人,在观察后辈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去审视对方,从蛛丝马迹中推导她的性格想法。虽然不像陆晓薇那样独自脑补出虐文背景心疼念念,但根据他所查到和亲眼所见的,孙不平认为这孩子确实过得很不容易。 “他清清嗓子,打破沉默:“程念,十万块我会打到你银行户口上。除此以外,你有什么愿望?” 这人类想完成她的愿望,真新鲜。 孙不平跟陆时清是两类人,在后者面前可以装乖巧伶俐,出于惜才之心,大多会得到他的帮助,而前者则是风风火火的纯爷们,跟他勾心斗角不如痛快把招子亮出来。在她沉吟间,孙巧晴放下水杯,给她出主意:“念念姐姐你使劲说,我爸超有钱!” “……” 孙不平好不容易绷出来的大佬气场被破坏怠尽,无奈接话:“对,我很有钱,但除了钱以外的事,我也可以帮上忙。” 他大概知道程念家里的情况,要是她想脱离家里,他也可以帮上忙,养她到大学毕业。 不过,选择权在她手上。 他从来不会将自己觉得好的强塞进小辈手里。 程念明白他的暗示,稍作考虑后,把这难得的机会投放在另一个篮子里—— “十万是巧晴答应我的报酬,除此以外的事,就当是我们交个朋友。我只希望以后有什么风水玄学上的事,孙叔叔可以想到我,”她微微一笑:“巧晴答应了我不把梅发村的真相告诉张队,但孙叔叔是可以信任的人。” 听见梅发村的真相,孙不平神情一凛。 村里死了三十多人,不止是那些被拐妇女的‘丈夫’,还有她们的‘婆婆’,无一生还。 张队初步验证,死者身上均无外伤,全是毒死的。 如果里头另有真相,恐怕相当血腥骇人。 迎着对方锋锐起来的神色,程念知道他开始正视自己:“我被带上另一座山头之后,阮宏发的奶奶想杀死我,把我炼成尸蛊,不过弄巧反拙,被我逮住机会反杀,她两只灵宠胚子也被我收入囊中,”她抬手,亮了亮绷带下方光洁白皙的纤瘦手臂,孙不平不明其意,扬眉。 下一刻,原本白生生的皮肤上,浮现一对一金一黑的刺青,颜色极正。 为了证明真伪,程念用力搓揉刺青表面,揉得皮肤发红。 现代纹身——起码她一个小女孩能接触到的,都不会有这么高端的变色技术。 她将自己能抵抗一切蛊术的关键隐去不提。 虽然对方不是同行,但谨慎为上,多隐瞒一件情报,以后与人斗法就更占便宜。 孙不平沉声:“你继续。” “张队说会上山寻找我所说的小山和庙宇,不过大是找不到的,蓝娟华很小心,附近设了简陋的阵法,防止抓来的人逃走,也防山上的猛兽,她始终只是个老人,虽然野兽袭击可以用蛊毒防身,不过阵法更加一劳永逸。他们上那座山头会鬼打墙,” 这是程念下山的时候发现的,蓝娟华小屋里简便好用蛊虫被她打包带走,坐小黑下山时当零食吃光了:“我下山之后……对了,巧晴颈上的牙印是我咬的,不用回去吃阻断药,我没病,你可以放心。” 袁医生给孙巧晴检查的时候,以为是被袭击她的村民咬的,谨慎起见,建议她回到大城市后阻断药疗程。 孙巧晴嗯的一声:“姐姐说这样可以快点找到我。” 当时很心疼女儿颈上的伤痕,知道原由后,孙不平也放下心来。 阻断药疗程对身体有不少伤害,能不做是最好的。 程念续道:“我回到村子之后,让金蟾去惩戒戕害妇女的村民。” 三十多条人命,在一句话里灰飞烟灭。 她定定神,考虑到人类的承受能力,解释:“物种所限,金蟾不是杀人的工具,它是因果结算,毒性随孽生果。一个小偷被它咬了一口,晚上拉肚子拉干净就好了,非礼妇女的孽根生疮,村子里连一个无辜的都没有,我也很惊讶。” 虽然应鳞是妖怪,但本身不作恶,也不杀无辜的人。 程念说得自己都信了:“我本身是很儒雅随和的人,不好做杀孽……我说的内容可能有点难以相信,但大部份巧晴都亲眼见着的,孙叔叔可以向她求证。” 孙不平沉吟:“除了你很儒雅随和这一点,我觉得都挺可信的。”   第24章 024 孙不平摆摆手,问:“你是道士?魔法师?女巫?风水师?” 热爱抽卡的孙巧晴补充:“还有阴阳师!” “严格来说, 都不是, 也都是,” 程念思索片刻,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些是常识一样的概念, 凡人知道敬畏神灵, 远离妖魔,占星问卜,而灵气衰落的今日, 她需要结合原身的记忆来跟现代人解释:“我会画符篆, 道家的术我也会用一点, 玄学知识都是我师父教我的。魔法是西洋人的叫法,但本质上所使用的都是灵气, 产自万物本源。” 因为她没有人类的魂魄,只有被压抑力量的妖魂,所以也有属于妖怪的手段, 像开真眼就是一般灵师用不了的。 虽然亮出来很有说服力,但日月双瞳是她的秘密武器, 所以暂时略过不提。 “风水我也会看。” 从原身的记忆中,程念知道风水在现代艺术作品中最受欢迎,也流传得最广, 至今现代都有人公开自称风水师, 堪舆学家。 而现代的道士, 连御剑飞行都不会,吕洞宾知道了一定很难过。 不会飞的道士,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做妖怪的时候,程念一直觉得学风水没用,只是师父教,她就学了。 师父说,学会风水,去人间骗吃骗喝的时候非常有用,当时应鳞嗤之以鼻,如今被她一语成谶,真是万万没想到。她增加自己的业务范围:“其实设阵杀人我也会,不过这个不好,我命中本来就缺大德,再作恶容易引起天道注意,不过接报复人渣的单子倒是可以。”赚钱之余还能加餐,又吃又拿,快乐! 略作等待后,孙不平问:“说完了?” “说完了。” 语毕,机舱内陷入沉默。 在刚才短短几分钟的述说,将向来不怕鬼的孙不平世界观刷新得体无完肤。 老爷子生前常说他行事乖张思想前卫,接受新事物能力很高,通常只有他语出惊人让人吐血的份——老爷子质问他不生儿子孙家香火怎么办,当天他就淘宝了一斤老山檀香回来,让老爷子爱怎么烧就怎么烧,不够的就找店家包年,气得他拿拐仗一顿好抽。 如今,他听完眼前少女的一席话,怀疑人生。 这,灵气是什么啊? 灵兽又是什么? 虽然在玄学领域他是个门外汉,但总问为什么,显得他很没见识似的。 真想偷偷百度一下。 孙巧晴好奇:“姐姐有文身,那算不算是社会人呀?那只大蛇蛇就是姐姐变出来的?可不可以变小猪佩奇?” “不算,是,”程念拒绝:“我不养猪。” 孙不平轻咳一声,面上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笔:“我大概明白了,你希望通过我介绍,做风水生意?” “我收费很贵,一般人请不动我,我也不想做价位太低的生意,” 江山亡了已经很痛心,要是还为几千几万的生意奔波,传出去她都没脸做妖了:“我第一笔生意是跟陆晓薇做的,她前男友对她下了蛊,我收了十万解蛊,十万是开业酬宾优惠的折后价,以后不会收这么便宜。” 又是风水。 到头来,最不信风水的他,女儿被风水师救了。 也许他该放下成见。 孙不平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后悔以前把老爷子的话当耳边风说。 整个地产界都迷信风水,孙老爷子也不例外,无论多大年纪,身体状况如何,选地皮和建筑图纸一定要由他和他的一位御用风水师过目拍板。 孙不平不信这些,他投资眼光独到,也很会管理公司业务,他掌实权后清理臃员的同时把业绩翻了一番,只是那位深得老爷子重用的风水师,在他去世后便不知所踪。 自老爷子去世后,公司买地皮就往实用了挑,倒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但是…… “你的第一单生意要从我这里接到了,”权衡轻重后,孙不平放平心态,不再把程念当成小辈,而是平等谈合作的对象:“最近我有一件很烦恼的事,公司里的元老劝我找个风水师看看,我不信坊间的骗子,但如果是你,可以试一下。” 身居高位太久,往往会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但孙不平胜在豁达,莽起来连自己的脸都打,自嘲的扯一扯唇,笑一下自己,也就放下了:“巧晴,你也听着,以后如果你能力到位,公司是要交给你的。” 被点名的孙巧晴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换了个正经的坐姿,表示自己在用心听着。 半年前,启虹集团的子公司在江市拍下一片地皮,打算取其幽静的优点做成中档住宅区,起名盛世湖月,提供给想置业的中产阶级,是公司今年的一个大型房地产项目。 一切都打点好,预备好要开工了,却在动工时出了问题,而且一出就是一连串的,刚解决掉停电,来电开工不到半小时,钢索断裂,吊篮掉下来,幸好没出人命,被砸到的工人右腿断裂。 为了赶快开工,启红很爽快地给予赔偿,重新检查了工地现场的安全。 而一个月前,终于出了人命。 电路突然短路,电死了一个工人。 虽然出事的工人没有家人来闹,但出了人命,工程只能暂停接受公家检查,屡次出现问题,网上出现了一个《被诅咒的小区!未入住先有凶宅?江市新楼盘盛世湖月揭秘》,周六半夜发贴,一路发酵至中午,当启虹公关采取行动,澄清删贴的时候,贴子已经被转发无数遍,删也删不光,越删越像真有其事。 最无奈的是,最初发贴的人找是找到了,只是个挣流量换钱的论坛写手。 孙不平疑心有人在背后弄他,动用人脉查出该写手的银行流水,又是一番踩法律边界的质询下,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这真的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瞎几把编的贴子。 莫名走红也是写手的意料之外,引流到水军指定的论坛,多赚了五千块,当天就去大保健花掉了。 五千块! 让他一个大项目的公关部门连续加班一周才勉强平息下来的都市传闻,价值五千块。 所以在程念说十万块救他女儿的时候,孙不平听到这种和他请客用的小费一样的价格就头疼得厉害。 一桩桩的祸事,循序渐进,终于让盛世湖月的开发计划彻底停摆。 整整一个地产大项目毫无进度,即使是启虹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伤尽脑筋。 玄之又玄的各种小问题大麻烦,跟股东交代时,更是让孙不平丢面子。 恰逢是孙老爷子过世后的第一年,底下已经有声音说他只能给孙老爷打下手锦上添花,独自担重任就出问题了。 第六感告诉孙不平,这事不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或者一手策划,“他捋了一把自己令人羡慕的发量,烟瘾发作,眼睛余光扫到女儿和对面的高中生,忍了下来:“他们有说我流年不利,建议我去庙或者道观看看,烦得要死,我就把公司元老推荐的庙跟道观都去了一趟,捐过钱没用,红内裤我都穿了。因为工地上出的问题大小,查出来都是巧合的不幸,但也有一个说法,太耸人听闻,我没往心里去,但看见你之后,又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孙不平声线压低,肉眼可见的不爽:“这种出事频率,像是风水师的行事风格。” 预备动土的府邸建不上,干活的人屡屡出事。 听上去的确像那么一回事。 迎住对方疑问的目光,程念没立刻下判断,她双手交叠,支着下巴,聚精汇神地观察孙不平的五官走向,鼻梁骨中凸,易犯小人,但本身性格果决,面相凶厉,小人轻易招惹不了他,想招惹也大多会被压住:“稍等,”她向助理来纸笔,当场问明他的生辰八字作推算。 她的现代数学学起来总是一卡一卡的,并不是因为她不擅长算数,而是她对术数太娴熟于心,熟得融进骨血之内,两者相通但表象差距过大。就像是日本人学英文,发音总是偏向奇怪的方向。如果只从华夏传统数学来看,她大部份都会。 “推算?”家里长辈迷信,孙不平耳濡目染下比陆晓薇之前懂得更多:“我的飞机上没有黄纸朱砂,另一架有。” “不用,普通的纸就行,请给我原子笔,写起来快多了,是个好发明。” 孙不平和助理看住她在纸上写写画画,纤白小手动得极快,几乎只能看见残影,不消一会,就写满整张纸,笔尖嘶啦一声,纸被她画穿了。 “姐姐好厉害!” 孙不平扫女儿一眼,奇问:“你看懂了?” “不懂,但就是觉得厉害!” 孙巧晴双手握拳,一副深陷传销陷阱的模样。 程念抿了口放在旁边的冰水,得出结论:“我假定有风水师在动你,这件事有两个可能,动你这个人,或者在工地上动手脚,前者得往你家里或者祖坟上找线索,后者直接在工地找就行了。” 建筑这一行,自古就和风水脱离不了关系。 即使是富商,对建房子的工人也是客客气气,因为人家要默不作声的抽冷子玩阴的太简单了,而且房子建成后等你住进去出事,人早就跑远找不到了。 “你最近频犯小人,但对方奈何不了你本人,或者只是那片地的利益纠葛,所以虽然你犯了小人,但本人气运畅通,火依然旺,八成是在工地的风水被人动了。具体要去实地看看才能下结论哪里被动了,可能被设阵,也可能是布局上出问题。” 她低眸,笔尖落在最后一卦上,唇角微弯:“至于流年不利?别听他们瞎说,红内裤别穿了,你火很旺,再穿下去行多少房事都排解不了。” “……” 听到最后一句,孙不平眼明手快的将女儿的耳朵捂住了。 大师你好污!   第25章 025 江市机场。 来接机的陆时清发现陈家一个人都没来的时候,脸色一黑, 让程念坐上车:“我送你回去。” 良好的修养让他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毕竟在子女面前骂对方父母长辈都欠妥,但陈家上下在陆教授心中已经列入永久性黑名单。陆晓薇更加愤慨:“他们真的不来?有这么忙吗?就算真的忙, 派个司机来也不会死啊!” “不来更好。” 来了也是冲着孙不平来的。 不对,要是来了也挺好的, 可以看到他们高拜低踩, 讨好别人的样子。 程念指腹抚唇,唇角微弯,汲着灵气似的黑瞳浮现恶劣的笑意。 “念念?” 陆晓薇的叫唤将程念从思绪中拉出来, 定定神, 想起驾驶座还坐着陆时清, 话锋一转,眉眼染上黯色:“要是来了, 他们肯定会拿我当筏子跟孙叔叔攀关系,孙叔叔对我很好,我不想麻烦他。” 闻言, 陆时清便想起之前在警局里,程念养父威胁陆晓薇, 认出自己时前倨后恭的样子,大为反感。 这女孩倒是很懂事,很为人着想。 “对, 上次在警局就是, 气死我了……”陆晓薇顿住, 意识到提起这件事很可能会让念念伤心,于是打哈哈过去:“不说这个了,等你回家安顿好,下次我们约出去吃好吃的,你上次哈根达斯的球掉地上,我订了一个蛋糕冰淇淋等你回来,最近新出的冰淇淋柚子盅,我给你看照片,冰淇淋是杏仁豆腐口味的。” 杏仁豆腐? 以前要潜入御膳房吃的华夏甜点,居然可以做成冰淇淋? 大妖突然兴奋。 “你话不要说一半,在警局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想知道。” 如果是陈家人丢脸的事,她很有兴趣知道。 她转头直视陆晓薇,深黑的眼仁是湿润的,像刷了一层抛光,漆黑晶亮,湿漉漉地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陆晓薇无法抗拒,立马举手投降,全招了。 程念不止要听,而且听到一半,还在小弟包里掏把奶糖,边吃边听,听到陆时清进来后陈珷大变的脸色和态度,她更是差点笑出声,嘴上感叹:“惨,太惨了,像条狗。” 像条狗的陈珷,上辈子也是想要侵害原身的人之一,只是没有得逞。 原身是万人迷吗?倒也不是。 只是陈珷在家中毫无实权地位,男人越是自卑,越是需要从弱小无助的女性身上逞能。 无依无靠的孤女,而且在同一屋檐下,简直正中下怀。 说来也好笑,没有得逞的原因,是当时陈胜瑾已经将原身看作自己的所有物,不容其他男人玷污。 而在陈家,孙子最得陈老太太的宠爱,而且越养越像陈珷他妈。等到陈胜瑾成年,他连自己儿子也怕,悻悻的放弃养女出去玩女学生了。 不过,无论是现在程念还是原身,从来没因为这点感激过陈胜瑾。 他只是在维护强抢来的东西,而不是维护一个独立完整的人,她要感激凶手,凶手还笑她傻呢。 “念念,我听说孙总在江市很有能量,如果你想离开陈家,找他帮忙他应该很乐意的。” 陆晓薇说回正题。 虽然她一直在公司里当个普通白领,但出身带来的人脉是无形的,她不用特意打听,在一些陪陆教授出席的场合就能与很多大人物见面。陆教授性格好,几乎不与人交恶,而这种金字塔尖端的知识份子是各方想要结交的对象,耳濡目染下,江市的大佬她都能叫上名字。 孙不平倒是难见一些,他不喜欢应酬,但他的雷霆手段却没少听过。 又莽又谋,凶起来连亲爹都杠。 “嗯,我知道,” 有孙不平在,随时可以脱离陈家,但凭什么给他们一个痛快? 她赚钱需要时间,陈宅住得挺舒服,而且个个都是人渣,恶念滋养她因为被封印而受伤的妖魂,就像修仙者修炼喜欢风水宝地,她喜欢人渣聚居地,一样的。陈家奈何不了她,她就住他的吃他的,还要恶心他们,看着整家子日渐衰败,而她过得越来越好。 想到这里,程念唇畔浮起一抹笑:“等我成年,天地任我行。” 陆时清从中央后视镜里看见笑得精神弈弈的小姑娘,只觉得她性格坚强,晓薇应该多与她学习,宽慰道:“现阶段念念还是应该专心学习,高中是关键时期,课本上有不懂的,来家里找晓薇玩的时候我可以顺带解答一下,如果我不在,留个字条就好了……或者晓薇你把我微信给她吧。” “好,念念你加我爸微信,我爸别的不说,念书是真的很有一套。” 在卖爹方面,晓薇也不输孙巧晴,不过陆时清很愿意帮助上进的学生,默认了她的夸奖。 陆教授的私人微信,而且许诺可以随时请教! 这种待遇说出来,不止江市,就算是帝都的大半学子都要羡慕得口水流一地。 好处放在眼前,程念求之不得——想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妖,还是头一回想考状元呢。 “那就麻烦陆叔叔了。” 按年龄差,不管孙不平还是陆时清,在她面前都是小崽崽。 但逢人就叫叔,也是一项很新鲜的体验,她偏了偏头,露出一个在陆晓薇眼中好可爱的笑容。 然而,暗中观察的灵宠小黑在手臂上觑一眼主人,看得它这条冷血动物都要寒上加寒。 …… … 陈家。 一天前,警方就早早地通知了程念的监护人陈珷。 打电话的时机不巧,陈珷正好和追了半个月才到手的年轻妹子在酒店颠龙倒凤,没将养女的事放在心上,说一句:“知道了。”就挂掉了电话,继续埋头苦干。 原本,佣人跟陈老太太说报告二小姐到家了,她不咸不淡的说一声知道了:“把她叫过来我房间。” 程念高高兴兴的走进去陈家最大最好的房间,刚进门就被她刺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 这算是陈老太太的一句常用问候。 整个陈宅,除了陈胜瑾,就没有不挨她骂的,她深信这是维持威严的惟一办法。 因为在她学习的年代,还没有什么宽容教育,只有棍棒出孝子,以及森严的大家长制度。 程念偏了偏头,亮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笑得都能拍牙膏广告了:“我高兴呀。” 被她正面笑眯眯的回答,陈老太太更不痛快了:“女孩子没个正形,嬉皮笑脸的,被拐是高兴事儿?要不是你三天两头的往外跑,被人有机可乘,能被拐吗?”回想起来,前阵子这丫头就经常跑出去,在外面一呆就是大半天,晚饭才知道回来:“跑出去干吗了?女生这么外向,以后怎么持家。” 程念太让她失望了。 她希望有一个理想的孙媳妇,早早和瑾儿结婚生娃,让她赶得及抱上曾孙,过一把四代同堂的美梦。 而陈老太太也是一直照这种喜好培养她的。 不管自己如何打江山,守江山,做她媳妇的女人,必须得有贤妻良母的样子。 “我想提升成绩,陆教授给我补习,”程念笑容不变:“今天也是陆教授送我回来的,我下了孙叔叔的私人飞机之后,他问我要不要让司机送我回家,没想到陆教授就来了。” 话音刚落,陈老太太面色一沉—— “你回来怎么不跟家里打个电话?” 程念小脸刷出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张队说给我爸打过电到话,爸爸说知道了的。” ……又是那孽种! 她跟他说过多少次,要跟陆教授搞好关系,那是真正的读书人,要是就着程念这道关系,把他拉进公司来,送他股份当个荣誉顾问,以后在江市就可以往上更进一步了。而且,有私人飞机的孙叔叔?肯定是孙不平!这可是那位生人勿近的孙总啊! 一想到错过攀关系混脸熟的机会,陈老太太便一阵气苦。 被拐的养女好不容易回家,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人去接,就算他不想亲自去,往家里说一声不行不把程念放在心上没所谓,但把她的话当耳边风,陈老太太就不能容忍了! 当下强忍怒气,脸色阴沉一挥手:“你先出去,下次再跟你说。” “好。” 看见老人家一副要找陈珷算帐的模样,程念心情极好的溜了,末了尾音轻轻上扬,在转过身去踏出房间的一瞬,一条通体乌黑的小蛇从她袖出弹射而出,钻到一座书柜背后藏着。 小黑心里苦,被主人派去当活体窃听器了。 灵兽和定了主从契约的主人心念相通,小黑所见所闻,只要程念愿意,都能即时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是蓝光超高清画质,杜比环绕立体音效。 它也曾经为自己争取权利:“主人,这活你让金蟾去干不好吗?” 主人彷佛听见了一件很好笑的事:“你让一只浑身金色,一点光漏进去就一闪一闪,隔会还会忍不住呱一声的蟾去偷听?” 金蟾:“呱。” 黑蛇:“……” 晒得黑没蛇权! 小黑悲愤地找了个阴凉角落盘成蛇饼,它的任务非常简单,只是在这一边睡觉,一边当主人的耳目,听听事情发展而已。 从千年以前,程念就爱看戏。 只不过,她对看戏台子上按着台本演的没兴趣,演技多好也没有灵魂,人间的众生百态,才是最好的即兴演出。 一言蔽之,是位资深的吃瓜群众。 没有瓜,就亲手制造瓜。 程念回房后,陈老太太拨通陈珷的电话。 接通后,她侧耳细听,听见另一端除了儿子说话声以外寂静得不寻常,她心中一动:“你在哪儿?” “妈,我在公司啊。” 母亲来的电话,比警局打来的还有威慑力,陈珷吓得直接软了,捂住情妇的嘴,怕她闹。 情妇还没见过他这副窝囊的样子,被捂住嘴难受,便下意识的挣扎,牵动了被单。 陈老太太却十分警觉:“在公司?那我问问你秘书。” “别!” 陈珷尴尬吐出实话,讨好道:“……妈,我在外面,你有事找我?我现在回来!” 听到这句外面,陈老太太哪能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气急败坏:“你媳妇还在家里,你女儿刚从机场回来,你就搁外面搞七捻三的,你怕不怕得病!给我回来!” 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活脱脱跟他爹一个德性,恶心。 想到陈珷身上还流着狐狸精的血,还有当年婆婆欢天喜地将他接回家时,她有多委屈,心里便一阵憋闷,恨不得也在外面怀个娃回来养,恶心自己丈夫。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等到她彻底掌权,在陈家说一不二,同时熬死婆婆的时候,她已经生不出来了。 “妈,我现在就回来,您别生气啊,我错了:” 陈珷低声下气的认错,挂掉电话后立刻下床穿裤子,跟女友交代:“我妈有事找我,我先走了,房费我下去的时候会给,你自己收拾一下再回去……” 他穿好裤子抬头,就看见情妇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惊诧表情。 在泡妞的时候,陈珷总说家里的女人没见识聊不来,想追寻灵魂伴侣,他长得好看,又是男人最有成熟魅力的年纪,成功人士的身份更是为他镀了一层温柔总裁的金光,俨然是小说里的男主角。一个忧郁的英俊男人想寻欢是很简单的,光是英俊这一点就够了,即使已婚,想追女孩子也很简单。 所以他不屑于花钱找女人,觉得那样还不如自己解决,所以从来不给外面的女友买包,顶多送送化妆品。 他喜欢花时间,耐心追求。 但被他泡到手的女人,没想到‘温柔总裁’有这么怂的一面。 还是对着自己老娘! 上床的时候他妈来查岗! 她宁愿是原配来查,都没那么别扭,看向陈珷的目光顿时冷淡下来。 当女人不再崇拜一个男人的时候,也是爱意热情消散的开端,她叫住他:“别走嘛,我们事不是没做完吗?” 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然而陈珷却没空吃她秋天的菠菜,他打着领带说:“今天不行,不做了,我妈找我,而且声音听起来很生气,我再不赶紧回去要挨她骂。我们下次再约。” …… 她那么努力抛媚眼,居然不如他妈一个电话! 情妇恨恨咬牙,冷冷的放下一句话:“你现在走,咱们以后就不联系了。” 没想到女友会在关键时候使性子,要是正在干的时候让他不接电话,他兴许就真挂了,但这时被母亲吓软,脑子重新掌管身体,陈珷闭了闭眼,无奈地看着她:“宴宴,等我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再来找你,乖,我爱你。” 说完,居然抄起手机钱包一溜烟的跑了。 情妇攥紧被子,气得将床头柜的手袋扫落地上。 程念在房间里,听到陈老太婆打电话骂儿子的时候,也从她骂人的话里听出了陈珷在干什么,乐不可支。 太逗了,爷父子三代一脉相承的龌龊。 陈珷开着车冲了两个红灯回来,敲门进书房反手关门跪下,一气呵成的流畅操作,绝非一日两日可练成:“妈,我做错什么了,我给你认错。” 说来也不巧,他今天陪女友去了一家网红酒店,离家里和公司都很远,回来的时候再急,车开得再快,路程也摆在那里。 等他回来等了半小时,陈老太太气笑了,她眯起被重重皱纹遮住的眼:“你现在厉害得很,连我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我之前叫你盯好程念的事,你呢?人家回来你也不晓得去接机,在外面玩女人?她是陆教授送回来的,我虽然不想她的事坏了瑜儿的名声,但你做爹的不管不顾,外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而且你知道她怎么回来江市的吗?坐孙不平的私人飞机!你平时去见孙总,他搭理你吗?这么好的结交机会,你跑去乱搞!” 听明白了母亲骂的内容,陈珷大感后悔:“我,我忘记了……我忘记了那个警察跟我说的话,妈你说的,我一句都没忘记!” “没忘记,我看你是压根没往心里去!” 光骂不解气,陈老太太拿拐杖敲他,他也不敢躲闪,乖乖受着。 不是亲生的打起来不心痛,两下结结实实的敲在肩膀上,亏得他为了聊骚平时有在锻炼肌肉,西装下的肩膀也青了一片。 在主人的催促下,小黑探出蛇首,暗中观察,务求让主人看到最清晰的实时在线挨打画面。 始终上了年纪,打起孩子来不如以前有力,陈老太太歇一会,看见这野种忍痛忍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又长得像他爸年轻时,心里略感畅快,语调恢复缓慢的冰冷:“你听好了,我不管程念是怎么跟陆教授认识的……” 程念听壁角听得一乐,嚯,原来她这么牛逼! 陈老太太脑筋比正当壮年的儿子清晰多了:“以后可以问清楚,但那不重要,你心态得摆正,她有新的可用之处,以后能帮上公司,也能够为瑾儿铺路,懂吗?我买她回来,花了八千块,当年的八千不小了,我要看看她能为我创造多少价值。反正你在家里别老欺负她了,还有,文静也一样,你多陪陪她,别总不回家。” 理亏在前,陈珷一叠声的应下来,比陈胜瑾更像人家孙子。 看戏看得差不多,也摸清了陈家对自己现在的态度,程念便让小黑晚点找机会自己回来。 陈老太太刚做了决定,改变对程念的态度,但只交代了陈珷。 和哥哥出去看完电回家的陈胜瑜刚回来,就看见玄关处多了一双土气的小棕鞋,一看就是程念那贱人的鞋子。想着最近家里少了个挨她欺负的,过得很不习惯,没了发泄的对象,她的皮肤和对佣人态度都变差了。如今看见她回来,心中雀跃欢喜,直奔程念的房间。 “妹妹,听说你从山里回来了?” 少女活泼的声音藏着欢快的笑意,依然有着这个年纪的清脆悦耳。 陈胜瑜知道她被掳走的事——虽然这个女孩的死活对陈家来说无关要紧,但终归在餐桌上少了个大活人,陈老太太嫌丢人不愿多谈,只简单地说了一下。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新闻上拐卖妇女的事,只会出现在落后城市。 原来江市也会有这种事啊! 而且还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知道程念回来,她兴奋不已,想问清详情,是不是和新闻和论坛上写的一样,村里的人会把女人绑起来毒打,打到生孩子为止?这么说,程念是不是……已经失去清白了? 陈胜瑜身边的女同学家教很严,即使有心仪的男生,也只敢藏在心里,或者早恋一下。 一群上学车接车送的孩子,只要是家里要管的,想早恋太难了。 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少女,却让陈胜瑜愣住了。 她以为会看到一张憔悴不堪的脸,也许落下些许残疾。就算四肢完好,也该是天天以泪洗面的,但出乎意料地,程念不止没有哭过的痕迹,巴掌大的小脸嵌着乌亮亮的眼,丰唇微翘,弯出好看的弧度,阳光从她背后倾泻入室,以前看上去平凡又灰头土脸的丫头,这时竟被一双宝光流转的眼赋予了让她这天之骄女也怔忪良久的动人气质。 美不是一件可以被客观量化的事物,所以网红脸只能是流水线下的产物。 拜良好的基因和自小的精心保养所赐,陈胜瑜在学校一直是众人的焦点,暗地里被叫一句班花,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羞涩的笑,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场。 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眼前人比她要更吸引眼球。 为什么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不是长在她脸上? 太可惜了。 程念回家后,用美工刀将没长好的伤口剖来用,用妖力让它重新随着自己的心意愈合,过程有些疼偶,但得出的皮肤恢复光滑,看不出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没看到自己想象中的惨状,陈胜瑜失望极了:“你……不是被拐卖到山上了吗?快一周了,他们没打你吗?”   第26章 026 “我没挨打, 你很失望吗?” 程念扬眉, 好整以暇的反问。 “很没劲啊, ”陈胜瑜瘪着小嘴,像是期待已久的糖果居然不甜,不过旋即打起精神:“你快一周没回家,快来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 说着,她就肩径直往里走, 老实不客气。 和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哥哥相比,陈胜瑜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 和同样生长在象牙塔里的陆晓薇不同, 一个事事为人着想,心肠好得过了头, 一个则事事以自我为中心, 保有着孩童天真的残忍——她会毫不顾忌地拿低自己一等的义妹来做实验品, 肆无忌惮的挑开她的伤疤。例如在原身被哥哥强占后, 她强迫她将第一次的感受复述出来,就是因为好奇心和喜欢看到她羞耻屈辱的表情对着一个刚从被拐卖中解救出来的女孩子, 追问她的经历。 记者这么干,是追逐新闻版头,吃人血馒头的的鬣狗。 而陈胜瑜,她又是为了什么? 普通人可能会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没眼力见的人? 程念却觉得, 陈胜瑜其实特别有眼力见的人。 哪些人不能惹, 要恭敬讨好, 哪些人在泥地里,可以随意践踏,她门儿清。 所以学校里家世相约的同学觉得她优雅大方待人亲切,陈家里的佣人和寄人篱下的养女则对她避之如蛇羯,求神拜佛别被这好奇心过盛的熊孩子盯上。 程念抬手轻轻拦住她:“你要进来?” “要不然你让我站在你门口说话吗?”陈胜瑜下巴微昂,与细白颈项连成好看的线条,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别废话,快让我进去,这房间不是你的,是我奶奶的,算是我的东西,你不许拦着我。” 她的声音清脆,态度娇横,脸上隐有愠色,很不高兴程念居然有了反抗的苗头。 程念拧起眉,一脸为难:“我房间不太方便让人进去……” “别废话,我就要进!” 看她像是在用身体遮挡着什么,陈胜瑜头上的小灯泡一亮,压抑不住,也根本没想去压抑的好奇心使她粗暴推开程念,径直冲进去。 快让她看看,这小贱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兴奋得双眼晶亮的陈大小姐,下一刻便发出足以掀翻陈家屋顶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她先是看见程念的桌上蹲着一只整个背部都是疙瘩的癞蛤│蟆,从来对野外环境敬谢不敏,离不开空调房的陈胜瑜没看出它的双腿正在蓄力,紧接着,这恶心的东西后腿一蹬,直接飞扑到她脸上,粘糊冰凉的触感,让她几乎晕过去,下意识的张嘴尖叫,没想到小东西灵活地往她张大的嘴里一钻,肥大的身躯将她嘴巴塞了个结结实实。 陈胜瑜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想拍它又怕把它拍得更里面,想将它□□,又不敢用手去碰,满脑子都是它背上密密麻麻的疙瘩! 她仰着头求救地瞪着程念,没想到她却维持着那副为难的模样,慢吞吞解释:“我刚才在房间里发现一只癞蛤│蟆,正想拿纸巾包着将它丢出去呢,没想到姐姐就进来了,唔,这可怎么办呀?它背上有毒的,姐姐你别咬哦。” 陈胜瑜也好像听说过,蟾蜍背部有毒这回事。 当下更慌了,口水从嘴角溢出,优雅大方都碎成泡影,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催促程念解决。 程念好可爱地指尖点点脸颊,困扰极了:“姐姐你怎么进来了,唉,我早就跟你说不方便了,你这让我如何是好?下次不要这样了啊,知道了吗?” 都这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废话! 陈胜瑜都快急哭了,刚转惊为怒,嘴里的活物就蹬了一下双腿,俨然一副要往她喉咙钻的劲,立刻把她吓坏了,眼泪呜呜的流。 眼看玩得差不多了,程念装作灵机一动的样子:“对了,我找哥哥来!” 毕竟,她也不想小金在她嘴里呆太久,恶心。 程念推开房门,这时房内的声音才传了出去。 陈胜瑜闯进来的瞬间她就将门关上了,既然小妹妹一心要跟她孤妖寡女的单独相处,她自然也不想别人前来打扰她欣赏好戏。与妹妹欣赏完电影回来的陈胜瑾正在房间里预习开学后的课程。 知道程念已经回来,陈胜瑾本来想立刻去找她问问情况,想知道她是陆教授学生的事是否属实,但看见妹妹一溜烟的跑了过去,他就不想凑热闹了。 被拐卖,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想起她恶整自己时傲慢残忍的笑容,心头颤动,不想承认有点心动。 每个抖S的反面都是抖M,只是大多没遇上比他更凶残的人。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以为是妹妹来找,开门却看见他想象过无数次的少女。 眼前人唇畔挂着一抹让他非常熟悉的浅淡笑意,明明不是顶尖的漂亮,但陈胜瑾就是移不开视线,乌黑漆亮的眼仁彷佛带锁定效果,让他被钉在原地。他定定神,垂眸扫过去,也跟着笑得心怀叵测,俩狐狸在对着较劲似的:“你有事找我?” “没事不能找你吗?” 想到他的宝贝妹妹嘴里正塞着一只蟾蜍,程念就有心情和他多扯几句了。 没得过她好脸的陈胜瑾还没来得及受宠若惊,在两人的背景冒出粉红泡泡,来自人渣的多疑第六感就让他冷静抬眉:“你想做什么?” 小家伙还挺机灵。 程念对人类的情绪很敏感,只是大部份时候,她和陈胜瑜一样,知道而懒得去顾及而已,分别在于她傲在不想欺凌弱小,要搞就搞大的。 她察觉到陈胜瑾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 可是且不说他那身人渣味了,谁会喜欢一个要靠囚禁来获得满足感的变态? 反正她不会。 独自在房间里等了很久,又恶心得腿软的陈胜瑜只能更卖力地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从没关上的门里漏出声音来。 陈胜瑾耳朵灵,疑心更重。 程念这才说明来意:“你妹妹想进我房间,我让她别进来,在抓蟾蜍,话还没说完呢,她就硬闯进来,被蟾蜍骑脸了。” “你不早说!” 陈胜瑾一下子急了,越过她就冲出门去找妹妹。 虽然没人性,急起来也只顾自己,但在平常无事的时候,他是很喜欢这个和流着同样血脉,漂亮可爱的妹妹,也经常纵容她的依赖和偶尔的任性要求,这时听见她吃了苦头,未见人先心疼。 程念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的笑言:“我想跟你多说几句话呀。” 他只觉得她声音里藏着的恶意都快满溢而出了。 当他推门走入程念睡房的时候,往常优雅可爱如小公主的妹妹正坐在地上,下半张脸全是眼泪鼻涕唾液混合在一起的迷之液体,嘴巴因为塞着蟾蜍而张得老大,整张精致的小脸都扭曲了,听见脚步声靠近,她急吼吼地转头过去,想像往常一样扑进哥哥怀里。 陈胜瑾看见这张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一大步。 “……” 连程念都没想到这人的反应会如此真实。 “胜瑜,我帮你把哥哥叫过来了,”程念给他打气:“我知道哥哥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陈胜瑾轻吸一口气,从第一眼的震撼冷静下来后,更想跑了。 被金尊玉贵地养大,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华贵精致的人与物,他看见那两只在外面蹬着的腿,还有满满疙瘩的半截蟾蜍,背上泛着一层可疑水泽,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故作镇定:“胜瑜别怕,我去叫刘姨过来。” 刘姨是陈宅的管家,农村出身,是陈老太太从乡下带出来,在外面受过正规培训再回来伺候的。 村里出来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情况吧! 陈胜瑾作出的判断是正确的,奈何陈胜瑜已经慌得没有理智了。 这玩意撑得她嘴巴太难受,一碰就往里钻,见哥哥转身要走,她急忙站起来拉住他,两人靠得极近,近得那只蟾蜍腿都要踢到他脸上。 他情急之下,将妹妹推开。 被推开的她一个没站住,后脑磕到程念的床边。 有被子垫着,没撞出血,但床上的符咒自动电了陈胜瑜一下狠的,她叫疼滚到地上,嗷呜呜的哭。 一直在陈胜瑾身后的程念悄悄地掏出手机,放在身后,只露出一个摄像孔,既拍视频又拍照。 听小弟说,这手机1200万像素高清摄像头,有光学防抖,保证把脸拍得清清楚楚的。 好东西,当然要大家分享啦。 虽然她现在在凡间还没有多少朋友,但万一以后和新朋友分享趣闻,那肯定得拿出点厉害的好戏啊! 她觉得这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大小姐就挺有意思的。 妹妹哭成这样子,刚推了人陈胜瑾被仅剩的亲情良心责备得没办法,蹲下来用手将蟾蜍腿往外扯,程念拍了段足足三十秒的视频,把陈大少爷一脸嫌弃的侧脸拍进去了,才心满意足的让小金赶紧逃,别被人逮着了做成晚饭。 陈胜瑾根本不敢用力,犹犹豫豫的扯了好一会,还是小金主动从里头脱出来的。 跳出来后,程念显然是多虑了,他连多望它一眼都不敢。 陈胜瑾是真的怕妹妹还要他抓回来替她出气,蟾蜍主动往窗外跳正好如了他的意满手粘液,有口水也有蟾蜍背后分泌出来的,他恶心得想吐。 陈胜瑜呜呜的哭,冲进浴室将早上吃的全吐出来,吐得干吐水也不想停下,扒着瓷白的马桶哭,比被日了还难受。旁边响起哥哥洗手的声音,一想到哥哥和小贱人看见了自己那么狼狈的模样,她就更难受了,哭了一会,发现无人来安慰——她哥也正恶心着呢,顾不上哄她。 坐在自己床上的程念托着腮帮子思索,这两人还要霸占她浴室多久? 先出来的是陈胜瑾。 他劈头就问:“胜瑜哪里得罪你了?要这么整她?” 如果是以前的程念,他不觉得她有这种胆子跟能耐弄来蟾蜍。 但经历过她的反击,以及神奇的手段后,他的直觉告诉他,都是她干的。 程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扬唇:“我就纳闷了,她硬闯进来我的房间,跟一只蟾蜍发生了亲密接触,说我整她?你怎么不去外面找找那只跑了的蟾蜍,问问它为什么要爬进你妹妹的嘴巴里?” 在浴室里听到这段形容的陈胜瑜一个没忍住,又吐了。 “我刚回来不久她过来就问我有没有挨打,揭人伤疤很有趣?” 听到妹妹做了这种事,陈胜瑾一点也不意外:“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欺负她。” 程念朝浴室昂了昂下巴:“将你妹妹带走吧。顺带一提,不是每一句话,前面加句‘无论如何’,就是很有道理了的,以后记得别乱进我的房间。” 吐得身体发软的陈胜瑜扶着墙从浴室走出来,顾不上恨程念了,委屈得要命,抱住哥哥就哭。 陈胜瑾没办法,只能带她回房歇息。 回房间后,陈胜瑜用她草莓味的牙膏刷牙,刷了无数遍,刷得出血才停下来,说话都带浓浓的草莓香味,但她一想起那只蟾蜍发苦又粘粘滑滑的背,嘴里就会反射性地回忆起那股体验,强烈又清晰,彷佛一辈子都忘不掉。她坐在床上委屈流泪,哭得不知时间,直至晚饭时间,全家人都坐齐了,就差她一个。 最讨厌别人迟到的陈老太太虎着一张脸,程文静惯会看眼色,立刻说:“婆婆,胜瑜可能是不小心睡着了,我去叫她下来?” 听到婆婆在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她才赶紧离席去提醒女儿,心中也奇怪,胜瑜是很有时间观念的孩子,从来不会在饭点迟到,今天是怎么了? 坐在陈老太太旁边的陈胜瑾想起下午的蟾蜍,登时对晚饭的好菜都没胃口了。 程文静刚进房,就看见女儿哭累了正躺在床上熟睡,连忙将她摇醒:“宝贝快起来,再等下去,你奶奶要生气了。” 半梦半醒的陈胜瑜一听,不敢拖延,立刻起床。 她最不喜欢奶奶那张老脸,也不爱听她训,但是爸妈都怕她怕的要命,孩子耳濡目染下,便对奶奶畏惧多于敬爱。 恹恹地去浴室用洗面奶洗脸,陈胜瑜将掬起的清水泼到脸上,冲走泡沫,睡眼朦胧的抬头。 电光石火间,又是一声可以掀飞屋顶的高分贝尖叫:“啊啊啊啊——!!!” 她的脸! 她每日用各种大牌保养品小心呵护,引以为傲的脸,此刻长满红色疙瘩,又红又肿,和今日下午那只蟾蜍的背极像,只是少了粘液。 她毁容了! 陈胜瑜惊恐不已,更可怕的是,她的脸不止红肿,还痒得厉害。 她隐约知道不能挠,挠烂就真毁容了,但又痒得不行,便自欺欺人的用手背按压红肿发热的地方,母亲程文静闻声冲入,被闺女的脸吓一大跳:“宝贝……这,你的脸……” “妈,我要去医院!” 楼下的人等了许久,没等到陈大小姐下来的同时又听到了这声尖叫,纷纷放下筷子上楼察看。 发现陈胜瑜的脸出事,大家饭也吃不下了,直接由司机送去医院看急诊。 倒是陈老太太年纪大,不想动了,只吩咐陈珷要好好看着孙女,让刘姨把饭盛好送到她的房间,毕竟在客厅独自吃饭,略显空荡寂寞。程念也没跟着去,后天就开学了,她要回房复习,跟山一样的数学题一决高下。 按理说,玄学周易术数等等都跟数学脱不了关系,玄学学得好,奥数不在话下。 然而,寿命极长,保持一直作死的活泼心性的应鳞,始终不是这个年代的妖。 她刚活到这个身体上的时候,最无法接受的一件事,叫阿拉伯数字。 学洋文就算了,文字简化也忍了,写起来方便…… 但是,为什么华夏人要用阿拉伯的数字! 虽然小弟告诉她,阿拉伯数字不是阿拉伯人创作的,但她依然很难释怀,以前用的计算方法在整个国度都不流行了这件事。 费了好长时候,程念才调整好自己闹别扭一样的心情,将现代数字和自己以前学的结合起来。 不得不承认,现代数学,有些算式还是挺好使的。 唉,老了,朕的江山亡了。 被爸妈和兄长护送到医院的陈胜瑜,立刻做了检查。 医生一看就觉得是过敏,问明她有没有过敏史,过敏之前接触了什么,她一脸羞愤欲绝的说出下午的经历。由于不算严重,没有牙龈肿胀,没有应激性溃疡,虽然不学医的看着觉得要毁容了,但过敏来医院的,肿得像猪头的都是常态,这点脸上红肿,只算毛毛雨,不过还是用心地给她看,开了退敏药。 陈胜瑜不放心,觉得自己肯定严重死了,这医生不靠谱,哭着求爸爸叫家庭医生来看看。 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陈珷心软得一塌糊涂,便拨了电话将黄医生从家里叫出来,跑一趟陈宅。 黄医生一看,也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提到蟾蜍,他疑心有毒,不敢下断言说完全没事,还是那几句,先是哄好了哭泣的陈大小姐,接着建议她去做全套的检查。 黄医生虽然医术不算高明,但邀功甩锅,说好听话哄老人家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之前在医院里干活,也仗着这一招把领导哄得以为他才是真正办事的人。在医术上,比孙家的袁医生是差远了,程念也看过他的相,看这人二眉散乱,眼浮鼻督,不是好货,倒也和陈家十分相衬,理应携手合作,互坑互害,缠缠绵绵到天明。 陈胜瑜折腾了一天,送走黄医生后,咽下退敏药带着泪痕睡去,连饭也没想着吃。 小金在恶整完她之后,背上就变回平滑了。 它作为一只金蟾本蟾,对自己背部的疙瘩,就像美人炫耀自己的长发,是非常自豪的。但主人不爱看,它只能委屈巴巴的用灵力将背部变得光滑Q弹,金光灿灿一看就聚财,干干净净的很讨人喜欢。但用蟾的角度来看,这么平滑,一点都不玲珑浮凸,没脸做蟾了。 而陈胜瑜,虽然按时吃退敏药,红肿是消下去了,红疙瘩却还在。 她皮肤白嫩,红红点点在一片雪地上更加扎眼,多美多精致的五官也架不住这满脸的红麻子。 她在金蟾背上咽下去的毒,当然不是一两天能消掉的了。 陈大小姐作恶不多,只是心坏,没谋财害命,喜欢玩弄弱小,脸上丑陋就是她内心的反映,只是蟾毒把她的内心的恶念引出来,发到脸上,模样可怖而已。饶是喜爱看戏的程念,这两日吃饭碰面的时候都不想看她的脸,丑得很。 “怎么办……” 陈胜瑜捂住自己的脸,碰到凹凸不平的表面,声音已有哭腔。 想起之前班上有一个考奖学金进来的女同学,戴着副厚厚的眼镜,居然在一次测验中抢了她的第一名。她大感不快,暗示自己的跟班去煽动同学孤立她,其中理由就是这女生满脸的痘痘,卫生习惯肯定很差。这句话,传来传去,传成了这女学生穷得不舍得用水洗澡洗脸,衣服一周换一次,才会长这么多的痘痘。 老师劝过,反倒被性情更加嚣张跋扈的权贵学生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看到那个女孩因为被孤立嘲笑而影响了下一次的测验成绩,直接掉到班内中游位置,陈胜瑜心头憋住的那股气才略消。 她无法容忍有人比她更优秀耀眼夺目,异性例外。 对别人苛刻,她对自己的外貌也很严格,校服永远洁白新净,不容许有一点渍子,每天早睡,精神饱满的上学,务求大家看见的都是她最美最优秀的一面。 如今,要她顶着这满脸的麻子去上学?让全班同学看见? 不,还有开学典礼,全校学生都会看见的! 想到这里,陈胜瑜惊恐万分,死也不愿意出现这种事情,想了又想,决定去求爸妈。 陈珷耳根子软,倒是答应了。 临到开学当日,陈老太太见程念早就穿戴妥当,亲孙女还不换校服,心中奇怪,问明原由后,拉下脸怒斥:“你知道以前村里的小孩想上学有多不容易吗?现在因为一点小事就不上学,你真是太任性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上学去,不然让老师怎么想你?” 陈老太太难相处,但她那一代人都尊重知识份子,看到孙女为了这种事情拒绝上学,说什么都不好使,被逼着换上校服的陈胜瑜哭着被塞进车里。 坐在她旁边的程念温柔劝解她:“没事的姐姐,你想想,你前天多想看我受伤的样子啊。现在轮到你舍己为人,娱乐大家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第27章 027 陈胜瑜双眼包了包泪, 伸手要打她。 程念稳稳捉住她的纤瘦手腕, 她使出吃奶的劲,也挣不开, 哭骂:“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都怪你,你这个害人精!” 害人精。 这是何等的赞美, 她美滋滋地收下了。 坐在副驾的陈胜瑾心道不妙, 正想劝妹妹冷静,不要跟她较劲, 这女的邪门得很。 未等他开口,程念面带微笑, 语调和缓,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我们同龄,都是女的, 打起来无非扯头发挠脸。你把我脸挠破了, 我去贴个创可贴就是了, 你现在满脸颊的红痘痘, 不怕被我挠烂流脓?到时候什么医生也救不了你。” “你!” “对, 是我。” 陈胜瑜气结, 可是无可奈何,她不敢打, 光脚不怕穿鞋的, 万一小贱人发起疯劲来……她觉得自己的脸比程念娇贵多了。 等她的劲卸去, 程念也松开了手。 悻悻然的攥着裙角,陈胜瑜小声嘟哝:“你怎么敢这样对我……”她忽然想起哥哥坐在副驾,手背抹眼泪:“哥!你也听到了,她欺负我不止,还威胁我!” “都别闹了,胜瑜,你一激动皮肤充血,脸就更红了。” “念念,真把你脸挠了大家都不好见人。” 陈胜瑾按了按额角,不咸不淡的各打五十大板,还没开学就开始头疼。 “别叫我念念,” 程念阻止他不熟装熟的举动:“我没什么不好见人的,要真打起来,她打不过我。” 顶着陈胜瑜不忿的瞪视,她慢悠悠的挑眉,兴味回望:“怎么,你想试试?” ……她真不敢。 陈家兄妹俩各有各的软肋,一个是被程念掐得缺氧,一个怕她真来挠自己的脸。 她恨恨道:“今天放我,我就要让奶奶把你赶出去!” “好哇,你可以试试。” 程念心情很好的拆开一颗大白兔糖,奶味在舌间漾开,冲淡了车厢里的人渣味。 忿忿不平地扒着车窗看风景的陈胜瑜瞥到一个正打喷嚏的老人,眼睛一亮,哀求哥哥让司机在学校附近停下,替她买副口罩——不能不去上学,也不能戴面具,她假装感冒,怕传染同学,戴个口罩总行了吧!怎么之前没想到呢?想到不用被同学看见难看的一面,她心中一松,脸上也有了笑容。 陈胜瑾将妹妹视为自己面子的一部份,自然也不希望她在学校丢脸,痛快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口罩的遮挡下只露出一双剪水瞳和半截笔直鼻梁的陈胜瑜,立时又变回了典雅高贵的陈大小姐,学校里情窦初开少男们的女神。 现代东瀛的女子高中生,很流行戴罩自拍,没病也戴着,可以掩饰五官的瑕疵,只要身材纤瘦,穿着制服,就是青春靓丽的美少女。陈胜瑜向来很不屑这种做法,觉得是丑女妄图伪装成天鹅的不入流手段,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依靠口罩遮丑。 拿出手机对着前摄像头端详片刻,陈胜瑜活动眼珠子,感觉自己还是美美的。 长翘眼睫压着灵澄澄,黑白分明的眼。 眉形生得好,平时也有精心打理,即使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足够漂亮。 程念卜算过她的面相,一生富贵顺遂,确实是难求的好命。 家世,外貌,爱人,金钱,学历……拥有了一切,依然改不掉践踏他人的爱好,且一直未遭报应,越来越幸福,天道有漏网之鱼,不是一件能够算清楚的官司。 命运经常会不讲道理地对恶人好,将挣扎求存的人一脚踢落万丈深渊。 不过没关系,程念也从来不跟恶人讲道理,扯平了。 …… … 英华中英文实验中学。 江市一家民办学校,以国际化教育为卖点,在这里上学的非富则贵,绝大部份考不上Top转脸就直接留学,小部份则是有Top的成绩,但选择到国外的好学校进修,为子女移民打下坚实基础。有钱不愁请不到好老师,何况有心教育好子女的,各种补课兴趣班早早就安排好了。师资优良,兴趣班多得数不完,学生除了念书,更像来补强弱项的。 光是兴趣社团就有20来个,正经公立中学,要冲成绩做卷子的,恨不得把体育课也占来做虽然有这么好的教育资源,但学习却不是这些有钱人将子女送进来的最大原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华夏要说正经八儿,富足三代的真贵族豪门,那可能一只手能数完。 只不过,近年下海下得早,乘着国家发展东风而抖起来翻身作地主的富户可不少。 富起来后想要逼格,想站稳脚跟,就要抱团。 帝都多权贵,江市多富豪,虽然暴发户这叫法不好听,但暴发户更需要找合作,就看谁真的有钱,有钱之余又能把自己包装得很高大上,文玩古董茶叶茶壶玩起来,尤其知道自己发家很有运气成分,迷信风水的更不在少数,连带着养肥了不少副业。 英华中学,就是一个让二代们混熟抱团,顺便念书学习的地方。 有肉的地方会吸引来秃鹫,也有家境一般,打算来钓金龟婿的。 目的纯正一点,就有被师资环境和丰厚奖学金吸引过来的学霸,跟二代们大多聊不来,各过各的安稳日子。 在这群二代里,陈家兄妹是较出色的风云人物。 往实际了说,就是基因占优,高佻纤瘦漂亮,长发飘飘的陈胜瑜,在哪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气质和成绩都优异,常年被安排坐在靠窗位置,窗外阳光洒在她乌黑如绸缎的发上,像发光体一样吸人眼球的美丽。 整个漫长暑期过去,许多男学生翘首以盼,就等着见女神。 开学典礼上,众人在台下聆听校长说废话,在昏昏欲睡的脸孔间,女神坐得如同小天鹅一样优雅,明明生病了戴着口罩也坚持来上学,太不容易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女神今日的脸色有些苍白,衬得长发更黑,有种瘦伶伶的娇弱感,惹人怜爱,部份男同学已经在心里咒骂校长还要说多久——好想赶紧去问问女神病情啊! 每个暑假,总有人想偷偷改变,有换发型,有憋着股狠股将赘肉减下来的,有钱能玩的花样也多,听说隔壁班的苏子樱暑假一到就割了双眼皮,开学恢复得极好,整张寡淡的脸都精致起来了。 然而二年一班的女同学,大多没有改变自己的劲头。 反正在陈胜瑜的光环下,大家都只能平等地沦为不起眼的背景板。 对比得更惨烈的,是她的义妹程念,记忆中,是一只发育不良的阴暗小鹌鹑。 按理说这样的胆小的人,只要没有特别招人厌的点,便会是班级里的小透明,安稳度过高中。 可惜她有个叫陈胜瑜的养姐。 大家都知道陈大小姐单纯善良,担忧妹妹不合群,许多场合都会硬拉着她一起,但她总是和大家格格不入——上辈子原身在这时候已经被她哥强占了,遭受巨大打击,处于最厉害的应激期,对谁都多疑抗拒。 于是,成了大家闺秀的最好对比物。 原身暗恋过的男生,只要有一点苗露出来,不到一周就会成为陈胜瑜的裙下之臣。 曾经情绪爆发的原身,质问自己一直很崇拜的漂亮姐姐:“姐姐,你已经拥有了一切,为什么还要抢我想要的?宋承轩……完全配不上你啊!” 当时的陈胜瑜被质问,没露出半点不快,轻轻的唔了一声,笑得像天使。 “是啊,为什么呢?” 她转了一圈,身上的纯白长裙荡起涟漪:“我只是很好奇,妹妹你中意的男孩子有哪里好的,没想到稍微对他亲近一点,他就受宠若惊地对我示好了。好没意思哦,下次你能不能选一个难度高一点的?” 原身在陈胜瑜眼中,就像一个活人版本的蚂蚁生态观察日记。 会想拿蜜糖逗一逗,兴致来了用滚水烫死一大片,居高临下地逗弄她卑微的人生。 在校长说话的空档,程念走神巡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得出结论—— 这学校的人,确实是不怎么用心念书,都在搞事。 …… … 在开学后的第一个课间休息。 老师刚走,不出三十秒,陈胜瑜座位边上就围了一圈人。 有真的在关心班花的,也有看别人凑过去,怕自己不去被人说闲话,尤其是女孩子,性格敏感一点的,虽然挑不出陈胜瑜的错处,但总是不想得罪她,无论心中如何不以为然,面上都装出热切合群的模样,生怕成为下一个被冷落排挤的。 “你感冒了?感冒就请假呀,不要勉强自己,你学习那么好,休息一天也不会落下进度的。” “是啊,你又不是张勇这种糙汉子,要多照顾点自己的身体,不然我们会心疼。” “滚,别拿我开涮,” 在女神面前被兄弟点名,张勇脸上一热:“不过……嗯,胜瑜你要更着紧自己健康啊!” 被众人围着关怀,陈胜瑜在义妹那里受创的心灵总算因着虚荣心而得到些许满足。 没错,这才是她该过的生活。 被仰视,被艳羡,公主一样的她。 口罩下,陈胜瑜忍住笑意,蹙起眉,立时有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神态:“我不想开学第一天就缺席,而且,我也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上学,怕她寂寞。” 虽然早上挨了义妹一顿削,但学校,是她的主场。 她习惯性的将程念拉出来,在阳光下暴晒了——她在家里逞逞能,在学校,还不是一副窝囊样?以前每次在班里被她点名推到众人面前,她都怕得要死,越小家子气,越显得她这个姐姐温柔善良大方,仪态万千,感叹正经八儿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啊! 果然,女神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便转移到在角落翻书做题的程念身上。 程念对别人的目光很是敏感,当下也抬头,白皙小脸略见茫然。 皮肤养得极好的她,在上午的晨光下,居然有一分易碎的难言美感。 尤其是眼睛。 这女的眼睛……暑假前有这么好看吗?   第28章 028 所谓女神, 有好有坏。 好的,就是人们心里的信仰,真善美的代表, 影响喜欢自己的人变得更好。 坏的,则是压根不需要自己动手, 卖个萌装一下可怜, 就能煽动追求者和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做牛做马,宛若亡灵巫师, 在巢穴里操纵着一堆低智商舔狗。所以陈胜瑜在家里的时候, 只要程念不怕她, 不吃她那套, 动手和对喷能力都能轻松赢过她。 因为陈大小姐缺乏撕破脸孔, 亲自下场的经验。 通常都是别人帮她骂完, 她施施然出来作为难惊惶状。 此时此刻, 陈胜瑜露出一点苗头,立刻就有护花舔狗出来咬人。 舔狗一号:“喂, 程念,你怎么好意思要你姐姐带病上学陪你?” 舔狗二号:“胜瑜你对她这么好干吗?她不是在家里无视你吗?你就是人太好,太善良了, 对谁都想拉一把。像这种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就应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词汇量不足的舔狗三号:“就是就是!” 这像是人说出来的话? 想在女神面前图表现的男人, 真能说出很多八点档电视剧一样的台词, 有时还没有剧里的高明。 听见他们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起程念, 陈胜瑜着急地转头, 先是欲说还休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轻轻拉一拉舔狗二号张勇的衣袖袖角,温婉秀丽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别这样……可能是因为哥哥对我好,念念吃醋了吧。是我不好,应该多想想她的感受,不过……谢谢你。” 坐着的陈胜瑜仰头,湿漉漉的眼里隐有喜意,像是很感激有人为她说话,给她出头。 【重点表扬说得特别好,做特别狠的追求者】 【用替她开脱的方式将强调重点】,两者并用,还有一张美丽的脸,就可以驱使大脑发育不完全,鸡脑发育超群的男孩子为你冲锋陷阵。 而凸出的罪名【勾引陈胜瑾】,让女同学也同仇敌忾的站在她一边。 这个罪名,需要陈胜瑾配合,而他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都很愿意纵容亲妹妹一点任性。 低头撞进女神感激又委屈的眼,张勇血液往大脑上涌,自觉被女神肯定了,声音更响,指着程念方向:“喂,你不要仗着你姐姐脾气好就为所欲为。胜瑜是瑾哥亲生妹妹,你只是个捡回来养的货色,搞清楚自己的地位,OK?你能够有今日来英华上学,都是因为胜瑜她爸妈心善。” 其实他很不理解领养小孩的举动,心里一直怀疑程念是陈珷叔叔在外面搞大女人肚子生下来的种,走个领养的过场捡回家养。 不过,这种可能伤害到女神的猜测,他自然不会说出口。 只是更加不齿程念的存在了。 “就是,和瑾哥住一起又如何,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别痴心妄想了。” “有胜瑜在,就算没有血缘关系,瑾哥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啊……” 对陈胜瑾有好感的女生也开始对着程念发泄自己的妒意——虽然觉得程念没可能得到瑾哥的青眼,但对于能和男神住一屋檐下这件事,还是让她们很是妒忌。听陈胜瑜说,程念经常故意往瑾哥身上粘,暑期瑾哥提起这贱人的频率又更高了(因为挨了打),万一让她成功了…… 听着群起以攻之的声音,陈胜瑜口罩下的唇掀起得意的笑。 整个班都是我的人,看你怎么跟我斗! 骂得差不多,发现小贱人只静静地看着大家,张勇更加烦躁。 程念:“说完了吗?” 她开嗓,发音比以往标准,彷佛换了一种发音方法,声量适中,不再和以前一样的畏畏缩缩,且一边说着,唇畔绽开微笑。如果女孩们爱慕的瑾哥在此,恐怕是要被笑出心理阴影,她勒他脖子的时候也是笑得这么开心。 “大家放心吧,姐姐没感冒,她戴口罩是因为脸上过敏了,但不影响上学。” 她的声音坚定明快。 陈胜瑜脸色微变,但随即捂住脸怪不好意思的附和:“我现在好丑哦……不过一个暑假没见你们,不想缺席开学第一天。” 在奶奶的高压教育下,还有个靠讨好陈家母子嫁进来的妈,她很清楚怎么让人喜欢自己。 虽然是富养大小姐,但底下是讨好型人格,一边讨好,一边谁都瞧不起。 这点和她哥挺像的,程念想。 女神坦诚后,自然没人不长眼去要求她把脱下口罩。 过敏大家都知道怎么一回事,当下可能不太好看,但消了就好了,不影响容貌。 只不过,既然女神没感冒,那前面的指责就不成立了。 虽然如此,刚才跟着嘲讽程念的人,也没有一个记起来跟她说句不好意思,或者是知道自己说错人了,但觉得没必要说。 一个养女,在他们这些特权阶级面前,受点委屈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陈胜瑜不满意这个结果,她还没听够呢。 但眼下好像没有更好的说辞作攻讦理由,她只能悻悻的转回身去,算了,听听大家夸她吧。 然而她要休战,程念却不同意了。 就在众人注意力即将转回女神身上之际,她再度开嗓:“算了,不学你的绿茶语气了,听得我反胃,术业有专攻,学不来,”不等张勇护花,她加快语速,字字清晰:“首先,我对你哥毫无兴趣,你喜欢半夜和他在房间里闹醒全家人是你的事,我在隔壁睡得好好的,你是不是想勾引瑾哥?是不是心怀不轨?” “我不是……!” 突然被重提旧帐,陈胜瑜心头一激:“你乱说,那是亲哥,我又不是你!” 语速快,打乱对方的思维步调,迫使让对方跟上自己的节奏。 陈胜瑜现在怕的是蟾蜍骑脸的事被提起,所以她在脑内模拟的也全是针对这件事的解释,没料到程念会提起暑假刚开始时发生的事。而且她用的问句很有技巧,连续两个问题,都是‘是不是’,引导她针对这事的性质作出解释,无论回答‘是’或者‘不是’,都等于承认这件事发生过。 发生过,那就好说了。 “哦?亲哥就可以半夜在床上玩摔角?所以你是心思很正很纯洁,和你亲哥盖被子纯聊天?” 程念再提速,咬字却很清晰。 这时候,除非能跟得上她的同时保持逻辑清楚,不然正确的做法是不理对方语速如何,说自己的就完了。 “是他进来我的房好不好,你不知道就别乱说!” 而陈胜瑜显然缺乏经验,虐原身的菜虐得太久,没察觉到同学的目光略变。 这……女神半夜跟亲哥这么亲热的? 还瑾哥主动进她的房?怎么回事? 原本帮着陈胜瑜指责程念狐狸精的女生顿生怀疑。 程念也没想到对手如此能自爆,哈一声续道:“我不清楚?你叫得太大声,吵醒我了!” 确实是叫没错,只是此叫非彼叫。 陈胜瑜急了:“我是被哥哥吓到了!” 兄妹俩一脉相承的慌起来就甩锅,彷佛肩膀平滑无痕不设任何承重地,责任一放上去就滑到地上,溜之大吉。 这事,说来的确不是陈胜瑜的错,她好好的在睡觉,她哥夜袭进错了亲生的门。 但那又如何? 对敌人,程念一向是不讲理的,逮住短处就一顿痛打:“吓到?你小心把病传染给你哥!” “你乱讲!我没病!” 这句话,陈胜瑜说得中气十足,响得连隔壁班和走廊路过的都探头过来看热闹。 因为,挡在她口鼻前,让她呼吸不畅,施展不开的口罩带子,脱落了。 口罩飘零落到桌上。 上学路上,陈胜瑾劝她不要闹,也是有道理的。 她皮肤薄,一激动,脸上充血,原本淡下去的印子立刻又鲜活起来,颗粒分明,拍张高清近镜就是密集物体恐惧症患者的恶梦。 这才是程念的终极目标。 不止要掀她的丑事,还要将她面上的丑,诱发到最高点。 要说这些小孩们加起来都不够她一次闭关修炼时间长,该报的仇她一样不会落下,最好落场就报了,被鲲哥知道,大抵要说她小鸡肚肠。 可是没办法,妖生太长,有些仇不当场报了,她怕自己忘记。 女神满脸涨红,脸颊尤如蟾蜍后背。 这张脸太吓人,饶是围着的男生中很多是对陈胜瑜有好感的,卧槽之声此起彼落。 “……” 陈胜瑜呆了呆,低头看了眼脱落的罩,回过神来,尖叫一声捂住脸跑出教室,大抵是往女厕所躲去了。 领头的跑了,众人面面相觑,作鸟兽散。 女生想的,则是她跟瑾哥的事。 难道,真正对瑾哥有意思的,是他亲妹妹? 虽然有血缘关系,但从颜值身材来看,好像更有可能,那养女虽然五官皮肤都不错,但光看胸,压根不像女的…… 种下怀疑的种子,发芽疯长只是时间问题。 搁以前,女神哭着跑走,舔狗是要趁机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的,但护花使者想起刚才看见的一张烂脸,心生疑惑。 难道,不是过敏,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传染病?   第29章 029 陈胜瑜说什么也不愿意从厕所隔间里出来, 最后老师答应让她在保健室休息,可以不去上课。 程念在她走后,将她掉落的口罩扔掉。 口罩带子断口平整, 是她在两根发丝上注入妖力,充作暗器, 将它两边带子割断。 虽然教室里应该没有细心得会去观察口罩掉落不寻常的人, 但程念向来办事仔细。 两人吵架吵得一声比一声高,程念又像是练过的一样, 声高音稳字清, 标准得像是方便家庭主妇观看的琼瑶剧,在厨房里忙活也能听明白闹剧的来龙去脉。反倒是陈胜瑜的辩解, 人们听得模模糊糊不真切,传来传去, 就传出了一个重点。 陈胜瑾半夜去了他妹妹睡房里。 陈胜瑜疑似有怪病。 “不是过敏吗?” “过敏会是那样子的?我觉得像是菜花长脸上了……” 有同学纳闷:“菜花不是白色的吗?你又说是红疙瘩。” “不是吃的那个菜花啊!”八卦发布者恨铁不成钢地掏出手机,当场搜索:“是这个菜花!” 众人伸长了颈。 页面跳转成功,数十张颗粒分明的照片跳出,闪瞎一群狗眼。 “靠!” “我去, 你早说啊。” “我眼睛不能要了!” 在一片骂声中, 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咕—— 这些照片,和刚才陈胜瑜的脸好像啊。 课间休息结束, 随着老师走进教室, 学生作鸟兽散, 各群各位。 女神没回来, 心里仍惦记着八卦的同学视线忍不住瞟向角落的另一位话题主角, 程念。 她正低着头记笔记,长密的眼睫在她沉静面容投下一扇浅淡阴影。 和刚才边笑边骂的气场截然相反,少女有柔软顺和的轮廓线条,气质几乎是温柔的。 以往她一举一动都像缩起来似的,含胸驼背,头低得下巴能贴到锁骨,待她像花苞盛开一样抬头挺胸,他们才蓦地发现,女神的妹妹也有闪光点。 而且,和女神现在满是疙瘩的脸相比,她白如凝脂的皮肤简直会发光一样。 哦,原来是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了。 上辈子,程念还没来得及培养自信,尚在发育期的迷惑不安中,就被陈胜瑾摘了下来,踩碎她的脊梁,碾进泥里。 自尊这东西听上去卖钱一文不值,却是承载着整个人直立行走的重要存在。 就像修仙问道的人心中的道。 只不过,这辈子的程念,显然也跟青春活力扯不上关系。 暗中观察的人多了,目光变得露骨,以为她不会发现。 其实程念早就察觉到了。 一群小屁孩,盯着她看,倒不碍事,只是挺好笑的。 正观察得入神,程念冷不防的抬起头来,迎着众人的注视,弯眉勾唇,愣是用一张秀美温柔的脸庞笑出了嘲讽感。 哈?你们也配看老子? 被这双带电的眼一瞥,彷佛被抓现行一样,众人下意识的低头装作无事发生,片刻反应过来,十分疑惑——干吗怕她?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女,刚才还得罪了陈家大小姐,有什么好怕的,没人会保护她,应该是整日得看着特权阶级眼色,夹起尾巴做人的卑微存在。 她凭什么嚣张? 众人心中不忿,想不明白,但绝大部份都不敢再盯着她看了。 原因其实简单。 人和妖没有生殖隔离,像神鬼志异上的狐女与书生,千百年前妖类盛行的时候这种时候不罕见。光是人类就说五百年前是一家,而即使是末法时代的今日,人类或多或少身上都流传着不同种族妖类的血。 和蜘蛛、蛇、巨物、蟑螂、兔子、狗……等等物件相比,人类已经站在食物链金子塔顶的今日,在不危及性命的情况下,依然会有人恐惧这些生物,很多时候就是深藏在血脉之中的妖本能作崇。即使自己没在这些生物上吃过苦,老祖宗血的教训依然会提醒每一位子孙后代,希望他们避开危险。 在梅发村吃饱喝足的程念,如今妖气比刚活到程念身上时更盛。 当她不加以掩饰,就足以让身上哪怕只有0.000001%妖血的人类感到惧怕,不敢直视。 …… … 这场闹剧传到陈胜瑾耳中时,已经是下午的事。 始终是高三,即使是英华,也多少有了点认真备考的气氛。 即使是破罐子摔碎,预备出国留学镀层金,不在乎高考成绩的学生,都不会去闹腾作妖打扰正经学习的。 在不愁出路的二代中,陈胜瑾是非常认真学习的异类,成绩拔尖,比靠奖学金过日子的贫困生都优异,而他本人主动向校方放弃奖学金的举动,让他在普通学生中也很有人气。 清冷俊秀,校服都遮不住的俊。 何况英华校服本来就为这些少爷小姐们设计得很修身好看。 听到在妹妹班上出事了,陈胜瑾面上不变,是滴水不漏的优雅,飞快从事情发展判断出事态,找出对自己有利的切入点。 他皱皱眉作无奈状:“她们在家里已经很针锋相对了,我本来以为开学之后会消停点。” “夹在两个感情不好的妹妹中间做磨心,瑾少很辛苦吧。”立刻有跟班懂事的引话。 “都说别叫我瑾少了,” 陈胜瑾摆摆手:“做哥哥的,没什么辛不辛苦,我只想她们能和谐相处。” 爬床是绝对不能承认的,把重心甩到两个女人的战争上就对了。 亲妹妹温柔的形象,也没有他完美校草的无瑕人设来得重要,毕竟…… 陈胜瑾将目光投到宋宝茹身上。 这是他的目标。 做连锁酒店生意的宋家在全国国地都有自家产业,即使在二代云集的英华里,宋宝茹都是最富贵的金字塔顶。 更难得的是,她还很漂亮,轮廓柔和典雅,性格也很好。 始终是天天对着的,陈胜瑾对自己妹妹的性情心里有数,也因此早早就了解白莲花和绿茶婊的形态,他绝对不想娶一个心眼多得让人犯密恐的女人回来持家。而且他很清楚,陈家上一代靠的是不干净的生意发家,后来才转回能见光的。陈老太太泥腿子出身,父亲陈珷是买的学历,听说当年他想学画画,结果被陈老太太按头去学了经管,成绩就一落千丈。 太不体面了。 像宋宝茹那样,双亲在上一代都是大学生,祖辈也是知识分子的家庭,才是陈胜瑾向往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正在低头做题的宋宝茹回过头来。 视线对上时,他大方的一笑,女孩倒是脸上一热,霍地转回去了,隐有赧色。 他觉得自己很有戏。 如果和宋家千金谈恋爱,能和陈家的企业联手,更上层楼,相信奶奶也不会反对。 陈胜瑾的算盘打得响,早已将宋小姐划进自己的地盘里。 为了达到目标,他要铲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摆在头号不稳定因素,就是程念。 下课后,陈胜瑾想找程念摊牌,没想到得到的答复却是人家一早走了。 英华有晚自习,但弹性很大,走读生申请不上很轻松就能通过。 因为许多学生都有自己报的班或是家庭教师,晚自习多是提供给普通学生和爸妈觉得孩子太皮,不如放在学校管的熊孩子。 陈胜瑾着急想联系她,却倏地想起,她连一部手机都没有。 这女人真麻烦! 回头给她买一个好了。 程念是打车回去的,跟陈老太太说一声有事要找孙叔叔。 一提孙不平的名字,待遇立刻升级,把另一个司机让她用了。 有司机用,不用白不用。 程念钻进后车车厢,一昂下巴,说了地址,便闭上双眼作沉思状,‘别烦老子’四个大字在脑门,拒人千里之外。 小何平常多接送陈老太太出门,再不济也是夫人老爷,给这个不起眼的养女提供服务还是头一回,没想到这人却像使唤人使呼唤得很习惯的大小姐,对她心生不喜。 一路沉默无话,直接送到了启虹企业大厦。 “在这里放下我。” 言简意赅,一点都不客气。 “程小姐,需要我来接的时候可以打我的电话,”他报了一串号码,被她止住:“不必,孙叔叔会让人送我回来。” 小何心里有气:“哦,好的。” 伺候老板久了,也觉得自己是同一阶层的人,站在资本家的角度看不起养女。 程念大抵能猜到司机在想什么,只是没放在心上。 再不爽,还不是要接送她,做她的司机? 下车后程念先是拨了个电话给孙不平,待她走到前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来接她,自称是孙总的助理徐星。 对于孙总为何要推掉晚上所有应酬,亲自见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小屁孩,徐星虽然也很好奇,但面上一点不显,只把她当作任何一位的重要客人,客人不问,他就不主动打听搭话。 二人乘的是直达孙不平办公室的私人电梯。 他拥有风景最好的一层,私隐性极高,然而徐星在领人走进去的时候,却意外听到了谈话声,且音量不小。 “世侄,不是我迷信,湖月那里的事真的邪门得很,找个大师来看看风水吧。” “你都说找大师了,还不迷信?” 孙不平私底下跟熟人长辈的说话模式,跟叛逆期的中二少年并无太大分别,属于杠精中的精英阶级。不过他这次很有信心:“放心吧,大师我已经找到了,大得很,人已经到了,在上来呢!” …… 徐星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姑娘,视线往下飞快停留一秒便收回,恢复目不斜视。 大得很? 哪里大? 无论从年龄还是那个啥来看……都不大啊!   第30章 030 “好, 好, 好!你终于知道变通了!待会让我也跟大师聊聊。” “孙总, 程小姐到了。” 捞了一耳朵对话中的第一句,徐星已经知道和自家领导在说话的是谁。 秦万祥,启虹集团的大股东兼元老, 和孙老爷子是在港城认识的故交,从孙不平还不会自己擦鼻涕的年纪就看着他长大, 叫得起一声世侄,本身不长驻江市, 就因为盛世湖月的事情而来。 虽然位高资历老, 但不会倚老卖老, 孙不平虽然顶了回去,但向来很敬重这位长辈。 港城商人迷信风水, 秦万祥就是其中佼佼者,不止喜欢结交风水师, 自己对风水玄学也很有研究。听闻公司大项目问题不断,疑心是风水不好, 又知道孙家那娃性格固执,就想赶到江市亲自劝一劝。如今听到世侄主动找了位大师来看, 可见是退了一大步,心中大喜, 而且他最爱结交各路风水大师, 内地人多, 奇才辈出, 世侄找来的大师,他也很想认识一下。 听到程念已到,孙不平扬声:“进来进来。” 孙总的个人办公室间隔开扬,几乎没什么间隔,连接着会客厅,他背后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能够将江市最繁华的景色尽收眼底。从风水角度,他爹和秦伯伯都很不喜欢这个设计,背对悬空,不踏实,每次来都叫他将窗帘拉上。 但孙不平就喜欢俯瞰整个城市的感觉。 只是用这个角度看下去,看久了,会生出恍惚的感觉——底下的车水马龙,营营役役的人们,与他这个资本家没什么关系,只是可以量化的数字,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分析利害。大企业连人情味,亦是精准衡量计算过成本利润得出的成品。” “都是熟人,放松点。”他招呼。 一个纤瘦的女学生从拐角走道中步出,期待着与大师见面的秦万祥一怔:“这位是……” “程大师,”孙不平介绍后,确认了一下:“我回去之后查过,大师是你们行业通用的称呼吧?” “无所谓,随便叫,叫着不别扭就叫我大师吧。” 女学生一点也不怕他,顺着他的话就接下了这个尊称:“直接去工地看看?” “行。秦伯,一起来?” “……” 秦万祥卡住的大脑恢复运作,抬手叫停:“慢着,等等!世侄,你说的大师,就是这位小妹妹?” “对,也是她在山上救了巧晴。” 秦万祥定睛看了看世侄,看他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再转头望望‘程大师’,眉眼清丽,尤其是眼睛,眸光冷淡,对谁都没有讨好神色,光从气质来说,很有大师风范,但是…… 年纪太小了啊! 看上去还是个未成年。 玄学风水,是门需要潜心研究多年的学问。 据他所知,港城最老的一派玄静门,据闻有领养根骨上等的小孩从小修炼接班的做法,但也没有这么一丁点大就出来替人看风水的,即使有,也是跟着师父从旁学习,这……她旁边站着的男人,他记得是世侄的助理,不是什么高人啊! 对玄学有所了解的秦万祥,更加纠结。 倏地,他想到一个可能性,转头严肃问:“世侄,你不会是嫌我烦,用钱找个女学生来蒙我这个老头吧?你不信风水没关系,咱们慢慢来,但不能这么糊弄我啊。” 要真是这样,他就要不高兴了。 孙不平:“我能是这样的人吗?” 秦万祥坚定地朝他点头。 孙不平:“……大师,给他亮一手!” 程念啊的一声:“我要加价的。” “钱不是问题!” 客户财大气粗,程念欣然:“行。” 被秦万祥怀疑,她倒没有生气,顶着这副小姑娘的躯体,对方的质疑是合理的,而且不带恶意,但她也不想逢人就把小黑小金亮出来,于是抬眸看向这个被孙不平称为秦伯的男人:“秦伯,让我你起一卦?” 动真格的,秦万祥便收起对世侄的质疑,视线转而落在‘程大师’身上。 “好,需要我的生辰八字吗?”这个他其实不太想贸然透露。 “不用,” 知道对方的顾虑,恰好她最近吃饱喝足,体质亦在每日锻炼下皮实了不少,可以让她动用少量妖力:“今日你我相见,就算是结了缘,从我身上算过去也能算到你过往,这也是最快能验证打消你疑虑的,对吧?” “要是世侄知道的事,我可不认。” 秦万祥特意补充。 “好。” 程念向徐星要来纸笔,咬破指腹,往A4纸上一捺,推算片刻。 命运是一本庞大到无法阅遍的书,由无数生命的经历编写而成。 而推算过去,预知未来,就是翻出特定的页数。 生辰八字是一个很好用的座标,所以学艺不精……或者说,末法时代的风水师都需要用到生辰八字才能进行推算,而她更灵活一点,她可以通过二人结下的缘份,定位到自己,再在这本命运之书的前后翻找到秦万祥的人生。 当然,算命不是翻书,只是一个勉强较贴近的比喻。 上面的字,无时无刻在变动。 “你命犯水,七岁的时候因水犯过一次劫。” “财运很好,遇事总有贵人相助,而立之年前遇上命中最大的贵人。” “子女缘薄,嗯……这个是不是不应该说?我写在纸上。” 程念用手捂着,书写片刻,抬头:“孙叔叔,不要偷看。” “……我没有,你继续写。” 他花钱找的大师,看一下怎么了! 孙不平好奇死了。 待她写好,将纸撕下交到秦万祥手中,他看后脸色微变,将纸小心对折放进裤袋中:“你是第二个算出这件事的风水师,确实当得起一声大师了,没想到内地也有这等高手。” 因为历史遗留原因,当年很多高人因为‘推崇迷信’流亡海外。 大多都想等着环境变宽容回流国内,流着华夏的血,想建设报效这个国家,近年回来了不少,但也造就了内地高手多单干,不喜抱团的地方风格。 程念扬眉,那件事在实际上只对秦万祥的人生造成了极小的影响,所以推算难度也很大。 算命算不得人心。 “第一个是谁?” “港城玄静门的少门主,郑泽。” 当年找郑泽算的那一卦,可花了他不少钱。 没想到,在江市,让一个小姑娘很随意的推算出来了。 虽然没能打听出八卦,不过猜出程丫头算得很准,孙不平洋洋得意:“也不看看她老板是谁,我找来的人能差么?我之前不迷信,是觉得没必要,一旦我想要搞,那肯定得找靠谱的。”一挖就挖到了货真价实的人才,一洗之前的晦气。 世侄小人得志的模样虽然气人,但在货真价实的大师面前,秦万祥决定暂时不去跟他一般见识,也再也不敢看轻这姑娘:“程大师,刚才是我无礼,我秦万祥在这儿跟您赔不是了!但今天真开心啊,没到到我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能开眼界,遇见一位这么年轻的女大师。” 说到最后,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显然是真心为碰见一位高人而高兴。 “怀疑是了解的第一步,”目测又是位有钱的潜在客户,而且很尊重风水师,程念心情不错:“秦伯,去工地的路上,可以跟我说说……那位‘郑泽’的事吗?” 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开宗立派的玄学中人。 能推算入微的风水师,很值得她关注,不知道用的是哪一套算法。 “当然可以,说来也是我的旧识,你说我命中多贵人,世侄他爹也是我二十八岁的时候碰见的,唉。” 四人下楼开车,看见秦万祥很自然地和程念坐在后座,孙不平正要坐进去,却被他抬手拦住:“小姑娘和两个男人坐太挤不好,去去去,你坐前面去,让我跟大师多聊聊。” 孙不平:“……” 这是他花钱请的大师! 对方是长辈,而且理由也充分,他咬咬牙,忍了。 开车后,孙不平发现自己更没有插话余地了。 “玄静门的老门主年纪大了,压根不接生客,我托了层层关系才见到他一面,他没给我算,说这辈子起的卦已经起尽,花钱见他也无用,就将他的大徒弟郑泽介绍给我。他看上去很年轻,和世侄差不多大……今年,我想想,应该还不到四十。” “年轻?” 在妖怪之中,四十只能说是小娃娃,有些喜欢憋个大的种族,甚至还在蛋里长身体。 但人类的话,算是中年了。 秦万祥笑言:“风水算命学问大,悟性差些,三十岁前只能学个入门都是很常见的事,像程大师你这样的,可能整个玄静门都没有一例。” “过奖了,请继续说。” 秦万祥仔细想了想:“你想知道什么?有些事我也不便透露太多。” 这么神秘? 程念沉吟:“如果我去港城想见一见他们,应该怎么做?” “你不是上门求助,同门的话,等你到了港城,要用你的流派将见他们的方法算出来,不然我带去见了他们也只会收费办事,”秦万祥语带谦意:“他们很排外,我也不是经常能见到,帮不了你,很不好意思呀。” “没关系,谢谢秦伯。” 暂时没有去港城的计划,起码成年之前都不用想。 不过程念将玄静门的事情记在心上,对他提到的郑泽实在很感兴趣。 “孙总,到工地了。” 徐星将车停下。 孙不平双手抱臂:“呵,只有你还记得我也在车上了。”   第31章 031 对于盛世湖月这个项目, 启虹集团是很有野心的。 说来运气也好, 选的地段过了半年,江市政府就落实要加建数个地铁站,其中一个就在盛世湖月的百米余内, 交通便利程度立刻上了一档次。 在建筑图纸上, 也计划了泳池、网球场、健身室等等的配套设施。就在大家都很看好的时候,工地开始出事,频率密集得让人怀疑启虹风水是否出了问题, 但公司本身运作和股市依然蒸蒸日上。 独独是盛世湖月这片地,问题不断。 光是地皮就四万平方米,在寸金尺土的江市, 即使是启虹集团, 也几乎是掉下一块肉的投资,预计是要翻倍的赚回来。 工头认得徐星, 加上四人从豪车下来, 知道是老板那边来的人, 打了个招呼便放行了。 “徐哥,您来怎么不跟我们提前说一声,”工头殷勤地给四人分了安全帽:“怕上面掉东西磕着就不好了。” “我不是让你们停工吗?” 重新做了一遍安全检查, 要不要继续动工还在开会议商讨。 幸好整个工程大, 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可以在这时先弄好, 倒也不浪费时间。 “这……就是停了, 也说不准啊。” 说到这个, 工头愁眉苦脸。 这阵子, 工地里邪门的事一件接一件,搞工程上很多事外人看着险,他们靠这个赚钱的,都知道按着规章做不会有问题,但搁盛世湖月,就是能给你出意外。 程念戴上安全帽,秦万祥仍记着车上的事,斜瞥道:“世侄,我看你就不用戴这个了。” “嗯?” “你头铁,不用怕。” 孙不平好气,肯定是秦轩俊那小子教他的网络用语,不然这个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老头子怎么会用这种话来调侃他?一张脸冷得掉冰渣子,徐星走在最前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老板被反杠一手,唉,谁叫杠他的是大股东呢,哪个都惹不起,他决定转移话题,转到看上去最好相处的学生妹妹身上:“程小……大师,”他生生改口,想起老板都叫人大师了,他得跟着老板叫:“你想去哪看?有什么需要的吗?” 他刚入这行的时候,见过来看风水的人,手上都会捧着个罗盘,这位大师却两手空空的。 “需要?” 程念沉吟:“拿把伞来。我要绕着这里走一圈,你们不用跟着,可以等我回来。” “我想跟着大师一起走走,” 能亲眼看到大师俯察风水,秦万祥绝对不想放过这种珍贵的机会,何况还是这么小的大师,看她没什么架子,之前又很愿意主动解释……说不定能听她说说风水的学问。以他的年纪和悟性,想在玄学上有一番作为是不可能的了,但他就像灵异爱好者,不会抓鬼,但是想听故事,想探灵,五十多岁的人,在大师面前还是个好奇宝宝。 每位大师性格不一,港城的玄静门门规森严排外,把自家一脉的学问捂得紧紧的。 不过也可以理解,这是用来吃饭的技术,拜师学艺都要付出莫大代价,磕头认干爹的不在少数,断不可能让外人随随便便学了去。就像是不问魔术师魔术的原理,除非风水师主动解释,不然客人不打听玄学门道,也是礼貌之一,不信就别请人家来看。 于是,提出请求后,秦万祥讪讪的问:“可以吗?” “可以,那就再要一把伞吧。” 程念没所谓,她早就习惯出入被小弟簇拥着,而这辈子每次办事,陆晓薇跟孙巧晴都跟腰部挂件一样粘着她,现在多一个老头也一样。 人类的老头幼童,大妖都是看小辈。 以为她在敬老,其实一样在爱幼。 徐星忍不住了:“程大师,这伞……是用来看风水的吗?” 脸上稚气未脱的女学生回头,看向他的目光微妙了起来,简短有力的简单:“太阳很晒。” 在这些凡人眼中,看风水到底需要用到什么工具啊。 黄符朱砂毛笔,还是特定动物的毛,要是仙兽的毛倒还有增强效果,随便逮只狼来,那也是俗物,除了毛硬一点比较好写之外,还没有原子笔好用。 而且,她不需要。 “哦,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是他把风水大师想得太玄乎了。 工地里就有伞,徐星让工头弄来两把结实的大伞,一人一把。 待两人走远,他才问:“老板不跟着一起吗?” “今天来又不是风水观光的,我们办正事去。” “我还以为老板你完全不信这些东西。” 秦万祥说得不错,孙不平就是个公认的‘铁头娃’,但支撑他坚定信念的,是无数远超常人的学习时间和实践经验,在商场上他狠辣果断,管理公司更是实干风格,相信自己眼见的同时,会仔细入微地不断求证,摸索:“如果将风水当作一种盘外招,有用,就试试看,但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只要选中对的专家,然后放手让专家去干,我就不瞎忙活了,做些我应该做的。” 他说的‘应该做的’,就是去工地里别的地方查看,询问工人情况。 虽然把一个高中生当成大师供着的事很魔幻,不过听了孙不平一席话,徐星被刷新的世界观再度稳定了下来。 没错,盛世湖月是启虹的大项目,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大师有要做的事,他们,也有自己的职责。 …… … 秦万祥和程念绕着工地走了一圈。 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老人家和他的孙女在散步,只是散步的地点有些奇怪。 察觉到身边老人好奇宝宝一样的目光,程念问:“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秦万祥点头,讪讪:“你怎么知道的?” “我对别人的视线比较敏感,” 程念沉吟,她倒不介意跟人解释:“你想听也行,不过我收费很贵的。” 她不是靠做善事积德的派系,而且贪图享乐,在人间行走,没点钱不行。 一听要收费,秦万祥立刻乐了:“好好好,大师收费就好。” 就怕不要钱的高人。 他多的是钱! 听到他爽快的答复,程念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人面相富贵,而且和孙不平混在一块,想必也是个有钱人,她涨价:“这次我帮孙叔叔搞定这件事,如果你想从头到尾听我解说的话,要付十五万,可以吗?” 虽然依对方的身价来看,十五万依然是不过分的价钱,但这钱等于白赚,反正她也没什么商业秘密可言。 想从她身上偷师,先要有上万年的记忆储备,以及海量妖力。 “可以可以,我们说好了。” 十五万美金就能换取大师一言,真便宜! 内地真是不管什么东西都价廉物美啊,秦万祥美滋滋的想着,大师愿意收费,他就主动提问了:“大师,是不是有人设阵害我们?” 走了一半,程念就发现盛世湖月的问题在哪了。 “五五开,一半是建筑的问题,另一半确实是有人想搞你们,” 她仰起头,习惯性的想要直视艳阳。 只是不到一瞬,眼球就感到强烈的刺痛,只好移开视线。 唉,人类的眼睛用起来真不习惯…… “你有没有发现,工地比外面热?” “这……” 每次来到工地,都是坐车来的,车里有空调,一出一入有温差,何况工地热,不是正常的事吗?秦万祥没放在心上,孙不平和徐星也是。工人从早到晚都住在工地,不住在工地里的,也是从大清晨天没亮就开始忙活,只抱怨今年比往常的暑气要重,没疑心过这里要比外边热。 程念指向工地中央搭建好的超大人工喷泉。 这是盛世湖月的卖点,也是名字由来,喷泉边的一圈由玻璃所制,搭配灯光,在夜晚就像水晶一样剔透漂亮,而广告图片上经过后期处理,更是闪烁得像钻石一样奢华。而且说水聚财,意头吉利,人工喷泉又洋气,这设计孙不平也是点过头的。 喷泉两边挖了水道,盖上玻璃,里面也安装着灯光,为夜路照明,寓意走星路。 顺着这两条道,可以分别走向盛世湖月的东西区。 “问题在这喷泉上,水聚财是很笼统的一个说法,而这喷泉设计犯了比较偏门的忌讳。” 听程念一说,眼前造工精美的喷泉,在秦万祥眼中也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你可能听说过,逆水聚财顺水失财的说法,这两道水路,逆水来朝本来是好事,但斜飞两边而去,是大凶之势,” 秦万祥懂了:“这么说,工地的事,单纯是风水有问题?” “不全是,这个喷泉建得不好,水路也差劲,顶多出几个中暑的工人,房子还是可以安稳建好的,只是住进来的业主如果命里带火,就会破财口角,家破人亡而已。” 家破人亡而已? 大师你这么轻描淡写真的好吗?? 方才还觉得程念不够大师气质的秦万祥肃然起敬。 她的视线转向喷泉,眸光深邃:“想设阵害人,大多数会用到阴煞阵法,这里的喷泉提供了一个方便,对方反其道而行,借了这个破喷泉的势,给这里聚了太多阳气。万物讲究阴阳调和,阳气过盛,天干物燥,事端不断,本身命中带阴的倒还好受点,命越硬越正,在这里就越难受。” 另一边厢,难得来一次工地的孙不平额角渗汗,浑得烧得慌。 虽然家里有矿,但他从小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当兵的时候日晒雨淋更是常事,这点阳光他真没放心上。 “孙总,要不要我跟他们再要把伞?” “大男人打什么伞,娘炮!” 孙不平摆摆手。 下一秒,却是头晕眼花,脚步一轻,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孙总,孙总!” “连老板也出事了?!” “妈呀,真邪门,我不想干了!” 当工人帮忙着将大老板抬到阴凉处的时候,走近喷泉的程念眉头一皱,第六感告诉她,她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32章 032 孙不平是被冷醒的。 他睁开眼, 就对上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差点被吓到。 “你醒了。” 程念低头,松开他的手。 他命太硬,带的火足得让小人小鬼退避三舍, 被盛世湖月聚的火一拱,烧得神智不清, 中暑了。程念回来的时候, 赶巧给他渡了一丝妖气,比什么降温工具都管用。 “小程, 是你啊,”孙不平头脑昏昏沉沉的, 没记起来之前还叫人做大师:“我晕倒了?是不是中了妖术?” 程念撇他一眼。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老板想象力这么丰富呢? “风水不好,聚火, 你本身就旺, 火上添油。” “哦,”孙不平撑着尼龙床坐起来, 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些:“不对呀,我建了个大喷泉, 名字带水属阴, 还聚火呢?” 他虽然不信这些, 但架不住老爸生前天天念叨, 而且还带着一众老友讨论得很起劲, 连带着也被科普了不少风水知识, 只是平时不会想到这边去。 程念:“一个焚化炉,你会因为它叫水池就跳进去游泳吗?” “有道理,” 被年轻小妹妹打脸,孙不平不怒反喜,夸奖:“你说得比我爸以前请来的风水师要好懂多了,我很中意,不过我之前还以为就算风水有问题,也应该是阴气重,小鬼作崇。” “太热了,而且对工地下手,聚阴不是好选择,” 工地是一个标准男多女少的地方,而且个个是年青年壮的小伙子,正是阳气最足的时候,费劲半天整个阴煞阵下来,两批工人轮更,能把坟地踩出人气来,除非先下手用煞弄出人命,种下恐惧,心头那道火飘忽了,就容易被风水阵迷惑。 电影和小说上,不信鬼神作死的人会被打脸撞鬼,而现实中,会被阴邪野鬼害到的,反倒是信者居多。 不信,它让你冷一冷,病几天,它也能耐不了你越信越怕,恐惧会使它变强,强得可以影响人类心神,产生幻想,自己吓自己。 解决任何事,包括灵异事件,首要的都是不怕。 何况,火旺的地方,想整人多的是好办法。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多就,多放几把锋利剪刀和红色物品,看得人心浮气躁,煽动人心。恶人生有狂性,在现世法律的束缚下不犯事,但受了撩拨兴许就炸了。 孙不平没给解说费,程念就不多谈了:“详细你可以问问秦伯。总而言之,问题出在喷泉上,有人在喷泉里设了聚阳阵,猛聚阳气,工地上才会事端不断。” “好,我叫人把喷泉炸了。” 风水的事情他不懂,但问题出在喷泉,炸就完事了。 “你听我说完,现在搁面前有两个办法。” 程念竖起一根手指:“最便宜的,你去把喷泉炸了,种点树木中和,工程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开展,”收多少钱办多少事,她唇角微弯:“第二种,豪华套餐,重新设一个好的风水局,同时把整你的人掀出来解决,不过这要跟人交手,我这么爱好和平的人,就要收得贵一点了。” 她笑得温柔,衬着原身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要不是听闺女说过她对梅发村的雷霆手段,孙不平都快要信了她的邪了。 不过,他就喜欢狠人。 待孙不平选择第二种,而且明确表示不差钱后,程念也答应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秦万祥进来后,倒也没笑世侄身体弱,他已经沉浸在程大师的风水学说里了——大师一点也不藏私,说得明明白白的,他听得入神,忍不住再三品味,至于世侄中暑?他头铁,身体好,没事的。 “破阵需要用到一些物件,这里是找不到的,需要我亲自去找。” “两天吧,给我两天时间,就能破局,”程念补充:“单纯破阵把它炸平就好,但我想让设阵的人吃点教训。” 在工地设阵,无非是利益冲突。 这个阵,已经害死一个来城市独自打拼的民工了。 背后的恶意,足够当她的点心。 正在走神的秦万祥捞了一耳朵程念的话,双眼一亮,如同看见肯德基的小孩:“大师要斗法了吗?!” “斗法?” 程念一愣,淡雅小脸作沉思状。 片刻,她在三人的注视下摇摇头:“是虐菜。” …… … 破局用的工具,颇为难寻。 孙不平塞给她一张随便刷的卡,说是报销所有费用。一半是信任她的为人,一半是觉得那点钱花了就花了,能将太岁头上动土的人狠削一顿,怎么花都是值得的。程念本来想独自去找,结果秦万祥自告奋勇要做她的司机,说这趟回内地本来就是度假,有幸遇上高明的大师斗法现场,恨不得全程观看。 翌日放学的时候,一辆超嚣张的劳斯莱斯幻影就停在英华校门,傲视其他二代。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陈胜瑜的便宜妹妹,就钻进了车后座中,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靠,谁开这种车来接小孩啊? 那不是陈家的车吧?而且陈胜瑾还在学校呢,怎么只接了那养女走?不对啊! 议论纷纷。 不过另一个大新闻,便是陈胜瑜今日请假了。 在学校受了天大委屈,陈胜瑜回家后直接气得发烧,这下子连陈老太太也说不出硬要她去上学的话了,便允许她请假在家休息。她满心愤恨,决意病愈之后要程念好看,不过眼下,她还是一个烧得迷迷糊糊,在床上躺尸的病人。 而想找程念要说法的陈胜瑾,晚上也被她三言两语打发掉了。 “不想惹事上身,就别管你妹妹。” “你要面子,要形象,是陈家大少爷,是英华的校草,我就一光脚的,怎么闹都不怕。你不同,你很在乎形象,” 程念完全知道他的短处在哪,像陈胜瑾这么自私的人,又岂会愿意为了帮妹妹出头而冒风险:“你知道我现在跟孙不平和陆教授很熟,硬要玩盘外招,我也不怕你。你想好了,现在想撕破脸,我奉陪,来看看谁才是玩不起的那一个。” 一通说辞下来,陈胜瑾果然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这个人从骨子里流的血就是冷的,阴险自私。 程念牵起一抹冰冷的笑,决定等陈胜瑜病好,再找他俩玩儿狠的。 来日方长。 秦万祥接走程念后,在车上感叹:“看见大师你从学校走出来,我才有真实感,原来你真的这么小啊!比我孙女还小,我孙女都念大学了。” “我是天才,不一样。” 比人类多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妖厚颜无耻地自夸。 程念起卦算出的地点,是江市的古玩一条街。 这里整条街都属于同一位大老板,其人惯会营销,本来这里地段不好,没什么生意,只有一堆老店。翻新后,重新铺上地砖,店面统一,装潢得古色古香,每逢华夏节日就搞活动,中秋赏灯,七夕猜灯谜,吸引了穿汉服的妹子来逛街,拍视频上抖音火了一把,人气渐旺,也多了不少人来捡漏。 有做买卖的店面,也有一片划出来,合规格的跳蚤市场,专卖些古玩意。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现代制品,起码,外表看上去是很古的。 秦万祥好奇:“这里有大师你想要的东西吗?” “对,对方弄个聚阳阵出来,想将其破开,就要选一件凶且阴的物件,便利店里买不到。” 她一路走到跳蚤市场上,有卖茶壶的,不过卖小饰品的较多。 这边标价便宜,囊中羞涩的年轻人怕店里卖得贵,不好意思进去,情侣逛街也更喜欢气氛放松的跳蚤市场。不过,想在这边淘到真正的古物,而且捡漏,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有超人的眼力都没用,因为根本没人在卖真货。 两人一路走至市场末端,较冷清之处。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摆着摊子,身边伏着老狗,布面上摆着像是古董的物件,有数面铜镜,几个花瓶,看见有人来到,便招呼:“姑娘,看中哪样就告诉我。”话里带些许口音,声音哑哑的。 程念目光穿巡片刻,落到铜镜旁的一把匕首之上。 匕首亦是铜制,蒙着尘的旧铜,中间镶着玛瑙,刀身作弯曲状。 看见女客的视线,老人嘿一声笑出来:“姑娘好眼光,现在的小姑娘只喜欢首饰,没想到有妹子对这种不能穿戴在身上的老东西感兴趣,”他露出伤怀的表情:“这小刀陪我这老东西好多年喽,卖不出去,我今天早上还在想,再卖不出去,就自个放在家里,以后留给自己的小娃娃也好,不过东西要是遇上有缘人,我也希望它能找到好归宿。” “这个多少钱?”程念不接他的话,却问起了价。 “姑娘,想不想听听它背后的故事?说来你不信,这把是唐代流传下来的好物件……” “不听,多少钱?” “一、一千。” 老人还想说话,触到女客平静无波的眼,怏怏止住话头。 “行,”这里不能刷卡,程念转头:“秦伯,我没有现金,你帮我付了吧。” 秦万祥神色复杂地翻出十张大钞,看着大师把匕首揣进背包后就走,待走远后,他才说:“大师,这把匕首不可能是唐代的东西。” 一千块的冤枉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给就给了,何况他不想在外人面前下程念的面子。 但—— 这把匕首,不可能是真品啊! 闻言,程念抬头,又用一种‘凡人好奇怪’的目光望向他。 “我知道,它大概是一年前从工厂里做出来的。” “……大师???”   第33章 033 “不是每样物件都越老越好, 我需要它,是因为它沾过血, 染了怨气,” 程念一顿:“我起卦时只算出了需要的物件在哪个方位,但它的过往, 我还没算,如果你想听故事的话, 我待会可以算给你听。” 见她停下脚步,秦万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一家哈根达斯店。 “你想要什么味道?” 虽然是大师的好意, 想到自己的身体情况, 秦万祥只能婉拒:“不用了, 我血糖偏高,医生已经警告过我要注意饮食。” “好。” 程念刷了孙不平给她的卡, 轻声抱怨:“这么热的天出来,工伤算他头上。”她要了一个双球的,香草配牛奶太妃, 甜得舌头都要粘在上面。吃了甜食,她心情稍好,距离停车场拿车还有一段距离, 她又问:“要不要匕首借你?” “……啊?” “我吃着冰淇淋,没那么热了。匕首有人命在身,而且属至阴, 佩带着会觉得很凉快喔。” 迎着少女认真的神色, 秦万祥一阵语塞。 大师, 你可以不要用这种售卖军训降温冰垫一样的语气,向他推荐一把有阴气的凶器好吗? 看他犹疑,程念发挥爱幼精神——毕竟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小朋友,上回孙不平被工地的阳煞害得原地栽倒,她不想在眼皮子底下有同类事情发生,既然她收了钱,他就在她的保护范围内:“普通人平常该少接触,但我将一丝灵气附在上面,它被我压制住,你戴着不会伤身,只会觉得凉凉的。” 虽然大师说得很安全,但求生欲还是提醒着秦万祥,不要作死。 但在好奇心面前,求生欲算什么! 秦万祥伸手,接过了大师递过来的匕首。 他的手很大,握住匕首的时候只露出它一个刀鞘的尖儿,金属质地触手冰凉,没一会就被他体温捂暖。然而暖归凉,踏进电梯的时候,一股寒意如油丝从脚地升起,凉入心窝。 像被人,从心头上深深捅入一刀。 除去这诡意的,科学无法解释的寒意以外,他脚步依旧坚实,神智也清醒。 秦万祥八字轻,年轻时遇过不少灵异事件,因为亲眼见过才更加相信。 和鬼压床的时候有点像,他想。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 程念微微仰起头,弯唇:“凉快吗?” “……凉快。” 秦万祥心情复杂,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 吃着冰淇淋,太妃糖的甜味使她心情转好:“很像揣了个小型空调在身上吧?可惜这个要用来破阵,不能送给你。不过,如果你真想要,这种凶器等我有空,应该也能再找来一件送你。” “不,不用了。” 秦万祥觉得长期佩戴这个,对老人家的心脏不太友好。 “哦,不必跟我客气的。” “谢谢大师,不过真的不用了。” 程念又哦了一声,将冰淇淋吃得干干净净后,拿附送的纸巾擦了擦手便闭上双眼养神。 在红灯停下的空档,秦万祥的视线忍不住落到少女的睡脸上这么小的孩子,就对玄学了解得如此透彻,还能运用到实战上,与人斗法,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虽然第一眼无法相信,但这姑娘其实很有大师的气质。 让他不敢轻看。 唉,要是他那不肖儿子也有这气势就好了…… 红灯转绿,秦万祥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驾驶。 送她回家后,等到周六,程念与他们约好上午十一点在工地见。 孙不平这个大忙人,没空全程盯着破阵,他对玄学的事也不像秦伯那么感兴趣,‘把专业的事交给专家’后,他大早上就坐上了前去地球另一端的飞机谈生意了,倒是把徐星发配到盛世湖月,怕她一个小姑娘压不住工地上的工人,让他从旁协助。 于是,平常出入商厦的徐星,西装革履地坐在工地工棚里,接受工人们不时的好奇注视,像没见过这么精贵的生物。 他耳朵灵,之前走客户的时候学了不少地方方言,工人们以为他听不懂,小声形容他像电视剧里专骗老人家财产的销售员。 ……呜呜,程大师您老人家快回来吧!! 到达工地,在工棚找到徐星时,程念看见这位不熟的男人眼中绽放出弃犬遇主的光芒,霍地站起来,每句肢体语言都在诉说着欢迎。 “你终于来了,太好了!” 程念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让他崇拜喜欢的事。 算了,崇拜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颔首:“先去喷泉,带几个能弄穿喷泉底的人来,我要凿开它,找到里藏的物件……还有,给我多带一把伞,要防UV的。” ……这,哪儿给你防UV的伞啊! 防紫外线的遮阳伞有UV涂层,在华夏不算盛行,经过涂装处理后,可以隔绝一定比例的紫外线,让持伞人的皮肤多一层保护。这种伞一时之间不好找,不过徐星能干,十分钟内真找人送到了。 拿到伞后,程念一昂下巴:“走,去喷泉。” 喷泉是整个盛世湖月阳气最盛的地方,对方必须在此处动了手脚。 得到指令,徐星立刻去张罗人手了。 老板说过放权给程念,就算她今日说要将整个工程铲平重来,他也得照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虽然徐星对风水学说也有所研究,但始终像是虚无飘渺的事情,他佩服老板的魄力。只是忍不住向那位小大师投去了担忧的目光,现在说得这么肯定,要是凿开之后空无一物,该怎么圆回来?老板和秦先生对她的信任,也要大打折扣了。 不过,将人工喷水凿开倒不是很麻烦。 “没做这个的时候烦哩,玻璃娇气,粗手粗脚的不行,做出来开了光怪漂亮的,就是不知道要费多少电。”工头指挥好工人干活后,与徐星闲闲感慨:“城里人就是舍得用电啊!” 程念:“破坏向来比建设简单。” 人工喷泉底部铺了纯白的砖,将它凿穿,便露出泥土来。 做喷泉的时候将土地夯实了,工头想将弄来,被程念阻止:“别,那样会弄坏物件,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要人手用铲子一点点的,浅浅的挖。” 好麻烦啊! 最后这麻烦的工作,落到一位身材结实的年轻工人身上。 正在打工攒钱上夜校的何武不信风水,被叫过来干这种事也不太情愿,虽然比搬砖轻松,但看见那么昂贵的喷泉被弄坏,他忍不住心疼,暗骂迷信害人,劳民伤财的。 一铲子一铲子的下去,铲飞泥土。 除了泥土,就是碎石。 就在他越发觉得风水师骗人的时候,耳际传来一声命令,声音清冷动听:“在这里停下。” “大师?这底下可铲不到任何东西呀。”何武话里隐隐透着兴奋。 程念上前,要过他的铲子:“快挖到了,你身体太虚,再碰可能会受伤。” 这辈子做人,不想误伤无辜,积下多余的债。 何武却不信,而且大师的说法也太搞笑了:“大师,我身体虚?我可以把两个你举起来。” 程念放轻了力度,铲子的边缘触到硬物,她心下了然。 “找到了。” 秦万祥第一次个将脖子伸得老长,比看见文物出土还兴奋:“出来了出来了,是什么呀大师?” 保持适当距离,最冷静的徐星心情微妙——大哥,你别用这种‘孩子头已经出来了,男的女的呀’的语气成吗? 看见身边的人一点警惕性都没有,显然不打算移开眼睛,劝过一次的程念就不再多说了,再来一铲子:“被烧伤了找我治,我独立收费。” 这一铲子,挑飞的泥土,让埋着的物件露了边边。 青色的铜边。 “真有东西埋着啊!” 何武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蹲下去摸。 他动作快,程念更快,一脚将他踢到旁边去。 “别碰,” 她又是一铲子,沿着物件的边缘,揭开它的神秘面纱:“你付不起医药费,我不会救你的。” 挨了一脚的何武气乎乎的抬头,撞进少女低眸的神色,眼如冰潭,被其中的冷意戳了一下,噤若寒蝉。冷静后想想,刚才也太奇怪了,这妹子瘦瘦小小的,那脚也没使劲,就踢得让他下盘一虚,膝盖带着小腿发软,跌坐地上。 挖也挖到了,难道…… 这大师,是真货? 就在何武八味陈杂的时候,程念先一步打开了大黑伞,却没遮着自己,而是遮着即将完全挖出来的物件。 里面,埋着一面镜子。 看清埋着的物件后,想得更多的秦万祥和徐星眼神立马变了。 程念事前跟他要的伞,无论太阳怎么晒都一直没打开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这么说,她早就知道里面埋着什么了啊! 太阳最猛烈的时候,挖到镜子一角,可能会被拆射出来的光刺痛眼睛。 镜子很大,足有一臂宽高,需要双手抱起来。 想起自己收了解说费用,程念回忆了一下国家地理频道旁白的语气:“风水学上镜子有很多忌讳,不能在床尾放,如果对门有邻居最好不要在门口挂,走廊尽头和转角处挂都不好。你看,它不是平着埋的,斜斜的埋着,这里的角度也很讲究,正午的太阳晒下来,光源会折射出来,晒到工棚上,等房子建好了,就是射在住宅上。” “这镜子放在这里呢,就像有个熊孩子天天拿着镜子折射阳光蹲着刺瞎住户的狗眼。” 这些忌讳秦万祥都知道,但是…… “大师,你早就知道对方设局埋的是镜子?” “镜子是最好的选择,光是聚阳阵这个决策,我就觉得对方是个勇于创新的风水师了,” 程念语带夸奖,蹲下来抚摸镜面,镜子映照出她的脸。 大师说的话已经应验,又知道是伤人的物件,众人不敢细看,没发现镜里照出来的大师,额角隐有一小片金鳞:“古时镜子没有现代镜子好用,所以跟镜子有关的煞阵都没有这种设法的……”呀,镇阵物杀过人,长能耐了,勉强照出她的一角原形,程念站起来:“等破了阵,这镜子之后就送到我家里去吧。” 徐星觉得自己已然走进了玄学大电影,而他开始入戏:“大师要带回家净化它吗?” 秦万祥觉得不是这么玄学的理由。 果然,大师瞥向徐星:“它边框挺好看的,我刚好缺一面半身镜……你们谁有打火机?” “我有,”何武小心翼翼的递给她:“大哥,要抽烟不?” “不用。” 只见她将匕首拿来,用打火机将刀口烧一下。 这点消毒作用微乎其微,只能起个应急和心理安慰的作用,不过她昨晚看的电影这么做很帅,大妖也想帅一下。 接着,她利落地用该小刀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同时提醒徐星:“要帮我跟你老板报工伤啊!” 不等旁人说话,血落到镜子上,程念重新蹲下,以血成符。 紧接着,刀尖向下,直挺挺的深入镜面! 镜面碎开。 徐星:“大师,这……镜子就不能用了啊!” 你老人家还要用来当半身镜呢。 从四分五裂的镜面裂痕里,缓缓渗出黑血。 与程念的血交织在一块,她的鲜血落得少,黑血与之碰触到的时候却滋一声的蒸发,像是不敌。 空气中弥漫开腐朽气息的臭味,撩拨着观者的神经。 旁人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时候,程念仍然在解说:“其实破阵很简单,炸碎它,拿个锤子敲碎都是一样的,但那样太没意思了啊,我就选了正午太阳最猛,这个阵法威力最强的时候,先用血将对方留下的灵力锁住,再给他来一刀狠的。”安排得明明白白。 虐菜,也要虐得有观赏性。 何况秦万祥还出了钱要听解说,那她怎么也得做得漂亮一点啊! 程念自觉很有责任心。 与此同时,江市山顶别墅。 正预备脱下女学生校服的中年男人眉头一皱,紧接着,心头如遭一刀,胸腔剧烈起伏片刻,一口黑血咳出来,染红了床上少女的运动校服。少女双目紧闭,脸色不自然地潮红,小声叫唤着爸爸妈妈,尤在恶梦之中。 “怎么会……盛世湖月的阵……” “是谁?” “江市,居然有能破我阵的人!?”   第34章 034 人工喷泉被凿出的坑边,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去碰那面邪门的镜子。 “阵法已破,工程可以继续进行,不过我建议你在这边, ”程念站直身,指向通往人工喷泉的路上:“多种树木, 有树荫遮挡, 化解煞气, 残余的火气……将这把匕首埋回去, 它会中和此处的阳气。” “好。” 看见徐星小心翼翼地接过匕首,秦万祥决定不将此物的来历告诉这位年轻人了。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看见大师板起小脸,神色严肃, 徐星上身微向前倾, 作洗耳恭听状。 “你可以把我将这面镜子, 打包寄到我家里吗?” “……好的大师, 知道了大师。” 事已解决, 剩下的,得等孙不平回来再议——在他工地上埋这么一大片镜子, 背后做这事的人是谁, 是何意图, 统统要捋出来算帐,一个都不会轻易放过。这是商场上的帐, 除非他有风水上的事要找她帮忙, 不然程念就不插手了。 替盛世湖月看风水, 起卦找物件,流血破阵,将她最近积攒起的妖力消耗了些许,她划以量计,算好帐,将孙不平的卡、收款数目和银行户口一同交给徐星。徐星脸上绽开笑容:“大师,加个微信呗?” “好。” “我我我也要!” 旁边被她踢了个狗吃屎的何武爬起来凑到程念跟前,从裤袋掏出手机。 程念抬眸瞥他一眼。 感觉他不像是付得起自己收费的人:“我们无缘。” “大师,咱们哪没缘了啊?” “天机不可泄漏。” 没钱,跟她就没缘份。 不过方才露了两手的程念此刻小脸高深莫测,而且从豪车下来,公司里的大老板又对她言听计从,高人摆架子,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何武惋惜着,提醒:“大师,你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 “不用,已经好了。” 程念摸出一包湿纸巾,擦去雪白手臂上的血迹。 没了血迹的遮挡,伤口居然已愈合得只剩下一道不仔细盯着观察,就完全看不出来的细缝。 在梅发村上最大的收获是吞掉了邪神。 它没少使唤蓝娟华行恶,让修为小涨一截。 程念白日在健身室锻炼身体,入夜用妖力浸染凡躯,洗去杂质,效果类同妖怪版本的洗经伐髓,在她妖力的影响下,这个身体会越来越像她以前化人的模样,大胸翘臀不是梦,而且免疫力和自愈能力亦会远超常人。原身的身体,是她孵化妖魂的一个胚子,她要养得好好的,同时完成原身的执念,为日后重拾江山打好基础。 秦万祥想跟大师多聊一会,便自告奋勇要送程念回家。 程念也不推辞,秦伯的车坐起来宽敞舒服,虽然比鲲哥的肚皮是差远了,但比一般的车垫更好,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小黑冰冰凉凉的,一背的鳞,坐起来硌屁股。 如果她以后出入,也能有这样的座骑就好了。 她畅想未来的同时,秦万祥好奇问:“大师,把那件杀过人的凶器放在地里不会出事情吗?” “惨死者的怨念,还有刀具成型的时辰不佳,都让它变成了一件不祥之物,正好与盛世湖月过强的阳气中和一下,假以时日,也能净化它身上附着的阴气,”车窗外沥沥淅淅的,程念靠窗赏雨:“唔……就像被子洗完了,要晒太阳消毒除螨一个意思。” 秦万祥懂了。 “你破掉阵,设阵的人会如何?” 难得大师愿意多说,他就将玄静门门徒从来不肯透露给外人的玄妙问了个遍。 说起让人倒霉的事,程念眸光一闪,悦颜道:“他急于求成,在镜子里留下了一丝他的灵力,有了他的记号,我用血封住镜子后才破的阵,他的三魂七魄被我碎掉一魂封在镜里,元气大伤,减寿十年,以后在玄学路上,也不会再有寸进。” 而且,破阵的时候,一缕微乎其微的功德归到她头上。 可能是阵主在做坏事时,受她会心一击,中断犯罪了吧! 不过这小小的一缕金气,寒碜谁呢? 何况功德不能让她修为提升。 灵师多犯五弊七缺,应鳞不是人,不该归在其中之列。 不过,她自有意识以来就发现做好事得的功德,对她问道完全没有帮助,她也懒得去追究原因了,妖都这么活着,从来不问公不公平,只问能否活到明天,变得更加强大。 算了,赏给小弟吧。 程念捻着那丝功德,按到手臂上的金蟾刺青上,金光乍起。 小黑急了:“主人,我的呢我的呢?雨露均沾呀!” ……就不该让这俩也一起跟着看宫斗剧。 功德对修正道的灵兽来说有莫大好处,两兽同时被纳入程念的所有物,争宠邀功少不了,如今看见金蟾要平白涨修为,蛇眼都红了,委屈巴巴的就想去咬金蟾。只见她雪白手臂上的两个刺青图腾灵活的游动撕咬,堪称3D纹身。只是得了功德的的金蟾要比往常神气,一巴掌将它拍飞。 她无声笑骂:“之前小金钻进人类嘴巴塞了半天,立了功,这回先给它,不许在我手上胡闹。既然知道雨露均沾,那也应该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憋着。” 挨了主人的训斥,小黑蛇委屈巴巴的游到颈上卧着,不跟金蟾玩。 颈边温度高,很暖,它特别喜欢。 要不是主人说咒文在腋窝不好看,不许它跑到那边去,它都快想在上面生蛋了。 “这么狠啊……” 秦万祥听得心惊胆颤。 对踏入玄学领域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废了人家的武功,还打断他的筋骨,不让人再修炼。 断人后路,不跟她拼命才怪。 “孙叔叔让我狠一点。如果他要报复,那更好,” 要报复,肯定不是光冲着她来。 到时候孙不平要干回去,就得花更多的钱,而他就是不缺钱的人,一想到可以跟给钱痛快的他发展成长期客户——就让报复什么的,来得更猛烈些吧! 而且,程念在蓝娟华供奉的邪神身上尝到了甜头。 这些干不义之财的人,她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后抄家,岂不美哉! “不过,我始终是个爱好和平,儒雅随和的年轻人,如果他找到我的时候跪下来磕十个响头向我认错,同时将设阵收到的报酬双手奉上,我会考虑饶他一命,将剩下的一魂还给他。” 说完,程念曲起食指,弹了一下小金蟾的脑门,志得意满,彷佛在说着‘怎么样?你主人是不是特别温柔,特别仁慈?’ 手臂上的金蟾刺青作小鸡啄米状连连点头。 主人说的都对,主人超温柔,超仁慈! …… … 灵兽为了获得主人施舍的功德甘当舔狗,但有一个人绝不认同程念仁慈。 这个人,便是一魂被封在镜中,修为折半的姜光年。 不是每个风水师都像程念那样,随手就是方便可用的符咒,轻松借用天地之力,妖力深厚得只要愿意忍受吐血之痛,就可以一直使用妖术。在艰难修炼的现代,大部份走正道的风水师都在用命换钱,所以‘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才是他们的常态。 盛世湖月的聚阳煞,是姜光年一年前的预约。 委托方弄来了盛世湖月的建筑图纸,他堪察过现场后,想出一条妙计,暗笑孙家新家主对风水一无所知,让他钻了漏子,下了一个借力打力的煞,务求让他工程停摆,即使磕磕巴巴的建成,也要业主出事,弄臭其名声。 看谁还敢买启虹集团的房子! 为了效果达至最好,他花了不少时间去寻找这面中古镜。 物件久了有灵,作镇阵物效果就越好,只是程念懒得再去找杀过人的古剑,工厂里量产的凑合着用成了,越菜越讲究。 反正有她的咒在,用什么都效果超群。 破阵当日,姜光年正享用着巴结他的人送来别墅的礼物——他酷爱女学生,而且一定不能是很社会,很玩得开,年纪轻轻就出来卖身的姑娘。 他迷信处女可以让他采阴补阳。 只不过,采阴的方法,女方要承受强烈痛苦。 即使花钱买处,听完老板要这么玩之后,也没有人愿意做他的生意了。而在他风水师名声做起来之后,因为他好久才接一次单,有富豪求到他面前来,顺手带着‘礼物’来当敲门砖。 不止富豪,连想跟他拜师学艺的徒弟,也要讨好他。 姜光年的胃口越养越刁,不止要貌美的处女学生,还起卦算命选人。 叶依依就是这份被选中的礼物。 她的八字,和姜光年最合。 他看中之后,由相貌英俊的徒弟追求她,博取其信任后带到KTV药晕打包带走,送到师父床上。 药效消退,叶依依恢复意识,但身体依然软绵绵的,只感觉到有人压着自己,对她动手动脚。她想挣扎,手脚却使不上劲,又急又怕,眼角溢出泪珠。她正想向男友求救,却听到一把熟悉的低沉男声,悦耳撩人。 “师父不如把她弄醒?” “好,不然跟玩死鱼没分别,不带劲,”身上传来浑厚的中年男声:“陶成,你办事越来越有效率了啊,下次我替陈总看风水,就让你跟着,不带你师兄!” “谢谢师父,祝师父玩得开心。” 紧接着,一耳光便落到叶依依的脸庞上,将她脸扇到一边去,脸都麻了。 这记耳光很痛,叶依依却顾不上疼痛了。 她听得很清晰,她的男朋友陶成,正叫着欺辱自己的男人做师父…… 怎么会这样? 不是才答应,要跟她认真的谈恋爱。 不是说过,不用担心他长得帅会花心,他才要怕她被人追走了。 答应将她捧在手心呵护的青年,转手就将她药晕送上师父的床。 她紧闭双目,脑子像被煮成了一碗粘稠的粥,无力反抗,惟有痛苦绝望清晰而漫长。 “怎么还是没反应啊,是不是那傻逼药下多了?唉,算了,不计较。” 身上男人低笑。 小鸡将要出笼之际,笑声却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惨嚎。 “怎么会……盛世湖月的阵……” “是谁?” “江市,居然有能破我阵的人!?”姜光年气急败坏,将掩门退出的二徒弟叫回来,肥厚手尝捂住胸口,心头彷佛被捅了个对穿透心凉,他五官扭曲:“陶成,回来,你回来!” 太痛了,他从床上滚到地板,更是哎呀呀呀的惨叫。 陶成去而复返,本以为在享用女人的师父竟然倒在地上,痛不可当。 他连忙将师父扶起,用微薄的灵力替师父顺气。 这种杯水车薪的帮助入不了姜光年的眼,他一挥手,命令他:“你、你去将我第二格抽屉的瓶子拿过来!” “是,师父!” 第二格抽屉里放着满满的小瓶子,瓶口以符封好。 陶成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只听令喂师父喝干。将最后一滴瓶中物也舔尽的时候,姜光年吧咂一下嘴巴,已经好受许多,算是缓过气来了:“妈的,是谁能耐了,破我的阵……”他运转内息,惊恐发现内力和以往比起来只剩一半,而且经脉受阻,少了一魂! 那人居然顺着他作法设阵时留下的灵气,使术拘了他一魂! 他既惊且怒,只是眯成缝的小眼睛撇一眼二徒弟…… 自己功力大不如前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无论陶成表现出来的样子有多忠诚,秦光年心里有数,徒弟是冲着什么来拜师的,不过是想学艺而已。 敬畏一词,他认为畏字应在前面。 有畏,才有敬。 要是他压制不住徒弟…… “陶成,把你师兄叫回来别墅,”姜光年阴沉着脸:“我一定要把这个破我阵的人找出来。” 幸好,多年来积下的符咒和法器还在,两个徒弟尚算听话。 不找回来缺少的一魂,他就废了! 听到要将师兄叫回来,陶成失望:“那……床上的羊羔,今天不用她了吗?” 秦光年倒是想干,但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硬上怕要马上风,便摆摆手:“老规矩,给她拍照,等我好了就叫过来玩。” 拍下丢人的照片,就不怕她不听话报警。 同样的手法,他已经用过许多次,没一次不能得手,女孩如果要闹,就由英俊的陶成去哄,用照片吓唬。 姜光年对同一个女孩的兴趣不会维持太久,她们都选择忍了。 玄术真好用啊! KTV用的风水阵,是姜光年不得意时帮忙设的,半卖半送,明明地段不算好,却客似云来,常有客人说不知怎地在附近走着走着就走到店门前了,而且特别愿意消费。得了好处,老板就替他隐瞒了不少肮脏事。 而且姜光年也很懂选对象,专挑家境贫寒的女孩,见识短浅,给点好处就跟人走,很容易感到羞耻,明明自己没做错,是受害者,也依然会认为是自己不检点,无形中纵容了他成为一个又一个女孩人生中一段不可磨灭的阴影。 …… … 陈宅。 听说是署名孙不平送来的礼物,陈老太太就放行了。 徐星想得周到,不止让人将镜子包好送来,还附送一位修理工,替她在房间里钻孔挂镜子。于是程念房间里便多了一面半身镜,镜面四分五裂,像昆虫的复眼,由无数个眼睛组成似的。 镜子常被当作可通阴阳之物,对着镜子说说话都能组成不同版本的都市传说,可见其邪门之深入民心。就程念所知,镜子一碎就不应该再用了,碎开的裂缝会被非阳间的魑魅魍魉作通道钻进来,碎镜用久了易产生幻角,像其中一面碎片里映出的自己表情不同,都是常见的事。 可能是重复事物看多了的疑心生暗魅,也可能是…… 真的混入了不一样的东西。 从她手臂钻出来放放风的小黑:“主人,这镜子锁着谁?能吃吗?” 镜中囚禁着的一魂,有着不俗修为,蛮可口的。 “不能,”程念轻拍它的头:“别总惦记着吃的,这玩意油腻,不好消化。” 小黑想说只要它变回原形,就算是200斤的大胖子也能连肉带骨的咽掉。 不过主人不给吃,它再馋也不能碰一口。 蛇生艰难啊! 坐在椅子上的程念看住碎镜中折射出来的数百个自己,轻扬唇角,镜中人也跟着扬起笑容。什么不祥忌讳,她都没怕过,再邪没她邪,再恶……槽,她饿了。她从抽屉里的一叠A4纸中翻出两张,开始对镜起卦。 所谓三魂七魄,每一魂一魄,都有讲究。 姜光年被封住的一魂,是幽精。 幽精乃阴气之杂,主灾衰,正道养生的,都会想尽办法压抑幽精,减少行房事,他却反其道而行,将幽精养肥同炼,倒也另辟蹊径出一种邪门的修炼方法,只是残害了许多无辜女子。 正因为他练邪门歪道,这一魂被程念拘禁住的时候,才会无法再练功。 幽精同时也掌管着一个人的生育能力。 也就是说……程念控制了他的鸡儿。 只要这一魂一日不还给他,他就一日不能人道。 就问你急不急! 姜光年急死了。 但他急也没用,他用尽办法,就是算不出是谁拘走了他的一魂,龟壳卜算用过,半夜问灵用过,甚至连刚行走江湖时学的半桶水塔罗牌也尝试了一下,算出来的结果都在迷雾之中,恐怕对方早有防范,或是修为远在他之上。 但怎么可能呢? 论卑鄙无耻,旁门左道,他在国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不过风水玄学派不上用场,咱们就用现代手段。 破阵断不可能半夜偷偷摸摸的去,盛世湖月偌大工程,根本不可能封闭所有情报,一包烟就足以撬开工人的嘴了。 陶成出马,当日就从工人中问出了破阵当日的情况。 “请人来看风水?有哇!前几天经常有大公司的人来咱们工棚呢,娇贵死了,使唤工头去买伞,还要那什么,防什么来着,”另一个点烟的男人补充:“防UV!” “对对对,小姑娘皮薄怕晒吧。” “小姑娘?”陶成狐疑:“看风水还带着小姑娘呢?” “不,那你就有所不知了,看风水的就是个小姑娘!看着比我妹妹还小,是个高中生。” “……啊?” 陶成问了半天,始终不敢相信,破阵的风水师是个女高中生。 这,太玄幻了吧! 又不是日本动画,最不可小觑的永远是中学生! 他分别问了四个工人来较对‘口供’,工棚无聊,流言闲话传得快,当时负责掘地的何武收了一千块烟酒钱后,更是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番当时的场景,这下子不由得他不信了。 不过,更有可能是师父不便出面,由女徒弟代为指挥,真正的高手另有其人。 “大师可厉害了,早就料到底下埋着一面镜子,你有事找她?” 陶成顺手编谎话解释:“我家里出事,想找个大师算一算,但感觉这一行神棍骗子太多了!听说盛世湖月找到人看风水,启虹这么有钱的大老板,找的风水师应该也很靠谱吧!想吃现成的。” 何武一拍大腿:“我也想找大师算一卦哩!想看看我有没有发财命,什么时候能讨到媳妇,不过她说跟我没缘,不给我算。那我也没办法呀,唉不过想想,就算人家愿意给我算,我也出不起香油钱,那可是给大老板算命的人。” 果然。 陶成心中了然,肯定是能力不足,师父不在旁边,就不敢给人起卦了。 有工人出于好奇,偷拍那女孩的照片,陶成也给买下来了。 正好是她第一次来工地的时候,刚放学不久,身上还穿着英华的校服。 是女的,那就好办。 陶成暗想,只要把女徒弟搞定,来一招引蛇出洞,还怕找不到她背后的人? 其实,阵破了就破了,反正钱已经袋袋平安。 但师父好像很着急,非要报这仇不可,正是他邀功的机会。 破阵的高人他不敢惹,高人的小徒弟,他还是能搞定的。 找到英华中学的地址,陶成心中已有一计。 这种事,他再熟练不过了。   第35章 035   同住一屋檐下, 陈胜瑾却许久没在晚饭时间以外见到程念了。   这三日她早出晚归, 在学校也逮不着人, 每次他早早走到二年一班的教室, 都会得到程念已经先走一步的回复, 彷佛她什么时候来, 老师就什么时候早放人, 可恨。   饭后,陈老太太喜欢拉着他谈谈公司里的事, 等到奶奶放人,程念的房间早已关门谢客,敲门也没反应。他问奶奶要了家里的备份钥匙,插入匙孔的瞬间被电得险些失禁。   她就是避着他!   万人迷陈胜瑾,第一次尝到了被女性拒绝的感觉。   他不忿,无可奈何。   而更气人的是, 奶奶居然在餐桌上一改以往的冷淡态度,数次夸程念长进,要在陆教授那边好好学习,以后好在家里作出贡献, 听得陈胜瑜忍不住想翻白眼, 不过她脸上的过敏痕迹刚消下去, 不想招惹程念,便只低头吃饭, 假装听不见。   私底下, 陈老太太也拉着他说道:“瑾儿, 念丫头早晚是你的人,小孩子闹脾气没有隔夜仇,现在她走运,以后更能帮衬你,你别总欺负她。”   利字当头,现在就一口一个念丫头了。   陈胜瑾听得不开心,其实他很恶心‘瑾儿’这个称呼,什么儿,像叫女孩子,而且洋气点的家庭都给子女起英文名的,把他叫得像村里出来的。虽然父亲说过,奶奶以前是村里惟一上过学,最有文化的,但和英华高中里其他学生的家长还是不能比,唉。   心里腹诽着,但他不敢就这种小事顶撞奶奶。   “再说吧,奶奶。”   他敷衍道。   程念心已经野了,不向着家里了,他俩的婚事恐怕只是长辈的一厢情愿。   何况,他并不想听从跟一个无权无势又无财的养女结婚。   有钱的想更有钱,有钱什么漂亮女人搞不到,何用娶回家?   穷吊丝追女神,才要用承诺和诚意为她青春不再的老丑时期负责,有钱就可以轻松玩到女人最青春貌美的时期。   而且,陈胜瑾心里明白,程念只是奶奶将他栓在身边,实现掌控欲的手段而已。   他的志向在星辰大海,他自知有一副好皮相,家境比他好的没他好看,高富帅就算是帝都也是稀罕物,在江市的名利场,他没见过比他的帅的。结婚是他实现阶级跳跃的一个重要跳板,他要好好珍惜,把握住,怎么可能浪费在程念身上。   她不配。   ……   世事多奇妙,但陈胜瑾决定不再逮程念的时候,两人倒是碰上了。   陈老太太晚上有应酬聚会,去一位经常和公司有商业合作的大老板家里,想带他去见见世面,刷个脸熟,于是他跟老师打了声招呼,晚自习就不去了,早早离校。   正巧,程念的二年一班最后一节课结束,她一如既往的用九秒九速度收拾掉所有杂物离开学校。   两人,便这么碰上了。   但却不止两人——   离开教学楼,穿过操场的陈胜瑾,在不远处的校门看见程念的纤瘦背影和侧脸,她正仰着头与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大青年说话,青年低头微笑,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笑。   她不配?   一厢情愿?   他跟她没可能?   虽然陈胜瑾是这么想,也打算这么跟长辈说的。   但真看见程念跟其他男生勾肩搭背,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沉下脸色,箭步过去,下巴微昂,走得气势汹汹,人未到声先到:“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你想对她做什么?!”   正和小姑娘说着话的陶成抬头,就看见一个俊雅少年狠狠盯着自己,双眼掩不住的怒色,心中微讶——没想到这妹子还挺招人的,小男朋友长这么好看,不比他差。他这脸除了天生清秀,后期可是用了不少师父给的药水保养……   陶成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像是完全没把他当作对手:“念念,他是你朋友?”   念念都叫上了?   陈胜瑾转头看向眼一脸平静的程念,不可思议和委屈充盈胸腔:“你天天早出晚归,说是去陆教授那边学习,还跟外边的流氓搭上了?你真让我痛心!”   他哪里比不上这个男的了?   去女方学校门口接送,不怕抓早恋吗?言行太轻挑了。   “对,我朋友,”   出乎意料地,程念还敢接他的话。   方才淡着一张脸的程念拉了拉那野男人的手臂,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跟他有厚着脸皮的解释:“他不是外面的流氓,是K大的研究生,你之前不是说过K大是你的目标大学之一吗?该叫人家一声学长吧?而且,我跟谁搭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谁?”   陈胜瑾只觉心胸梗着一道气,满面阴霾:“你是我妹妹,你还未成年,我有义务有权利管你交朋友。”   “奇怪了,你之前不是说我不配当你妹妹吗?你妹妹还在教室跟她好朋友解释她没有性病呢,”   这是程念瞎说的,她只知道陈胜瑜留下来上兴趣班,没那么早放学,陈家不抓她学业,她就按着自己喜欢的来,不爱呆在学校。见他伸手要来将二人分开,程念拍开他的手,力道之大,震得他整面手背都麻了:“现在是你不配,懂?”   当陈胜瑾震惊得想骂人,但英华不是他家开的,已经陆续有学生和老师要到校门这边来了,而且保安听见动静也会过来,他要保持形象……   他再次伸出手想将程念拽过来,却被青年一手挡着,将他的女孩护在身侧。   青年定睛凝视着他,薄唇掀起嘲弄的笑:“你没看见她不愿意吗?”   泡了富家子弟的妞就是爽!   陈胜瑾面色一沉再沉。   程念不理他,转头朝那混混笑道:“小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玩吗?咱们走吧。”   “好,走吧。”   低头带笑应下女孩的话,陶成心中暗暗诧异,邀请她坐上自己的车后,更是不敢相信这么简单。以前他出手撩妹,大多先交换联系方法,在企鹅和微信上谈谈心,谈出感情了,再约出来玩,刚搭讪就要带走,这是第一回成功。   这咋回事啊?   其实陶成在听见‘解释性病’的时候,已经被信息量糊一脸了,想到英华高中的学生大都非富即贵,心中暗骂有钱人就是放浪不检点。但,紧接着程念的主动,却是他没想到的。   他尝试起卦,但师父算不出来的东西,他更加算不到。不过他可以用笨办法,在英华高中对面的奶茶店买杯饮料,坐着玩手机等目标人物出现。搭讪的说辞他想了许多种,比电话客服还熟练,而且因着一张帅脸,一出手无往而不利。   为了方便带走被药晕后的女孩,师父还将他的豪车借给他用了,那些没几个钱的姑娘看他便跟看白马王子似的,以为天上掉馅饼,只不过馅饼有毒。   他瞧不上那种女的。   但看见从贵族学校中走出来的程念,他又厌恶这种因为有个好爹就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千金小姐,牛什么,再牛还不是要被男人上。   陶成自称在对面在附近见过她很多次,觉得她特别好看,想认识却怕太唐突,后天就要开始预备论文,可能没空总出来了,决定鼓起勇气搭讪。这说辞称不上万无一失,但当他白净英俊的脸庞显出赧色时,说服力便以几何级数飙升。   从帅哥口中说出来的话,连假话都带着甜味。   可惜程念见识过的美人,那是真正经得起历史考验的俊男。   不戴面具的兰陵王,入仕前的潘安,还有心不甘情不愿化人的鲲哥,都是万中无一的美人,无论陶成或是陈胜瑾,在她眼中只能算是一般过得去的雄性生物。   也许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很帅吧?   她一眼便看出这人心怀不轨。   虽然鼻梁笔挺,使得五官立体,但挺而无肉,且远观略显斜歪,不仁不义易走歪路。他的样子遭文曲星厌弃,K大却是江市最好的大学,与他说出来的信息不符。   陶成身上有非常稀薄的灵气,不是对玄学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但太弱了,不是设下聚阳阵的人,大抵是他的小弟。   居然派个小弟来见她?   程念数千年来都没受过这种轻视,震惊得说不出话,面无表情地看向陶成,他却以为她在害羞。   太看不起人了!   一个小弟,连让她虐的价值都没有,程念原本想打发掉陶成就回家,但看到陈胜瑾愤怒地冲过来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这是原身幻想过的事情之。   和普通男孩子谈恋爱,然后让养兄明白,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不是他的物件,不属于他。   程念暂时对男女之情没兴趣,便顺水推舟让陈胜瑾误会,让这占有欲和控制欲强得吓人的少年难受一把。看到他难受,她就开心了。   陶成:“念念,你哥好像很生气,没关系吗?”   “不要说他了,说说你,”   程念看向他,想听听他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话来:“你不是说对我一见钟情吗?来,说说我的优点。”   陶成一时语塞。   限于姜光年的审美,他帮师父追的女孩子都是清纯羞涩类型的,即使在他的鼓动和诚意下愿意跟他出去玩,也不会直接问他喜欢自己哪里。   而程念大方地坐在副驾上,一点没有坐在陌生男人座驾的局促忐忑,清秀的眉眼与肢体一同舒展着,比他还像车主。   直视前方路况的同时,陶成回忆着女孩的脸。   这倒不难,他为了蹲人,她在工地被抓拍的照片都看得一闭眼就能想起来了。   “你很特别,”   陶成清清嗓子,音调沉下一分:“你跟别的女孩不一样,走路不玩手机,腰挺得很直,像只小天鹅,对路上发生的事也没有兴趣,从来只直视前方。那时候我就想,你一定是个特别有目标的人。你皮肤很白,给我一种很干净美好的感觉,头发扎起高高的马尾,会露出线条很好看的后颈……唔,”   他赧然一笑,坦诚道:“说起你可爱的地方我都要停不下来了,不过这样形容,好像要被你发现……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   能做渣男的人,除了脸,当然也有其他优点。   陶成很懂得发现女孩子的好,他所有龌龊不堪的腹诽都只会停留在肚子里,说出来的话美好得像小说里的男主角台词。   而那种话只是言情作者为了赚钱编出来的,现实中存在的机率极低。   能从追求者口中听到这般的出口成章,那多半是个有备而来的骗子。   程念:“是挺变态的。”   程念:“不过我这么优秀,让你着迷也是没办法的事,唉。”   第36章 036   陶成一时语塞。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说话就是个性。   他很少接触到这一类人, 师父也很乖觉, 知道哪种女孩不能碰,要不是程念和破阵的高人有关, 他也不会对她出手。前去酷潮KTV的路上, 他绞尽脑汁说了许多好听的话, 得到的反应冷却很淡。   怎么一直不说到重点?   程念纳闷。   对方派个小弟过来,不是真的只想对她使用美男计吧?   该割地割地,该赔款赔款, 才是正道。   如果献上来的酬金丰厚,而且答应不再对启虹集团和孙不平出手,她可以将那一魂还给他——太油腻淫邪了,她不想吃, 也不想自己的灵兽吞掉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能换取利益是最好。   就像养的家猫叼住一只蟑螂, 即使知道身为杂食动物的它吃几只昆虫没事, 作为主人还是会阻止它咽下去。   “到了。”   九弯十八拐后, 拐到了一家KTV前。   店面偏僻,附近的食店门可罗雀, 近半关门状态, 惟独他家生意却不错,有四五个学生在门外玩着手机等位。   “这店……位置选得不错。”   听到这话,陶成瞳仁紧缩了一下。   他知道酷潮KTV老板跟师父有交情, 这边的风水阵是师父设的, 但他来过这么多遍, 也看不出个局布在哪里了,师父也不肯告诉他,只说时机未到,到了自然会教他。   而身边这个高中女生……她比他起码要小三岁吧?   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个中玄妙。   陶成不愿意承认一个女生的天赋会比自己好,只嫉恨她跟了个好导师。   不像他师父,肚满肠肥又自私,用风水学说将徒弟栓得死死的。   等他学到真本事,他早晚要找到机会把他一脚踢开。   “你喜欢就好,我怕你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会排斥,”陶成却不在门口停下,而是兜了一圈,在店背后更冷清的巷子停下,走到另一侧绅士地帮她拉开车门:“门口有其他学生在等位,我之前在这里打工,跟店员熟,预先给我留了包厢,咱们从后门进去,不给他添麻烦,怕其他等位的客人看见了要闹。”   后门有个烫头男生正在蹲着玩手机,陶成打了个招呼,他就抬头眉开眼笑的叫成哥,招呼他进去。   三言两语就有特权,这种很有能耐,很吃得开的假象,哄骗了不少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对前门乖乖等空位的同龄学生产生优越感。   程念不接话,等他自己表演。   她也没来过KTV,在脑海里搜了一回圈原身的记忆,发现她原身没去过——   敢情她俩都是没见识过世面的乡巴佬了!   程念很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不就是唱歌的地方吗?在小房间里唱有什么意思?   要唱就去北海跟鲛人飙歌,输了得把身上最大最闪亮的金鳞扯下来给他,赢了他就要哭一天,哭完将掉落的成珠的泪扫走织成首饰。   应鳞为此付出过不少血泪的代价。   将鳞片扯下来太痛了,可是鲛人的珠泪比任何贝蚌养出来的珍珠都圆亮饱满,摸过真正的好东西,就不想降级审美了。跟鲛人飙歌出经验,也养出了一把让鲛人都点头认同的好唱功。   服务员跟陶成很熟,直接将走廊尽头最偏最隐蔽的包厢开给他了,方便他下药不成也能用强,反正弄得迷迷糊糊的,把车停在后门自然不止是为了炫耀特权,而是后巷没装监控,包厢和后门就两步路的事情,把人带上车的时候方便。   最妙的是,这个包厢的监控年久失修,早已坏得不能用。   万一真出事了,警察查上来,KTV老板不用冒险刻意替他打掩护,就能用监控坏掉这个理由糊弄过去。   防范坏人困难就在于无心防有意。   门一关,陶成自觉程念已在他掌控之中,登时心中大定,说话也有了底气。   “想使喝什么?我跟服务员说一声,之后他就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程念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冰牛奶。”   来KTV喝牛奶,果然是个小孩子。   陶成心中暗笑,用包厢内的电话叫了一杯牛奶和可乐。   遇上警戒心重的女孩,下药容易被发现,他直接买通服务员,饮料送进包厢的时候已经是加过料的了,他将饮料将妹子面前一推,自己不碰一下,对方就会很放心,而更多的妹子,根本没想过下药这种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喝得不设防。   他组织着语言,目送服务员关上门的程念问:“服务员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对,咱们放开玩,你想唱什么歌,唱到几点都可以,”陶成低头看了看手表:“唱累了我送你回家。”不过第一次搭讪就能约出来的妹子,家里应该玩到几点都无所谓吧,有钱人就是任性,不怕闺女早恋学习不好。   陶成对有钱人家的想象,仅限于‘流星花园’里每天谈恋爱不念书的F4。   “没人来啊。”程念若有所思:   陶成浑然不知,将自己和大妖放到没人看见的房间里,有多危险,他笑着吓唬她:“听说这房间监控还是坏的,你怕不怕?”   他看她像猎物,殊知她看他如死人。   程念今日心情颇佳,对方又配合她让陈胜瑾自尊心受挫,看见别人难受她就开心。而在心情好的时候,她就真如自己所说一样,是个儒雅随和的大好人,愿意听对方将戏完完整整的演完,给他一个下跪磕头求饶上交财产的机会。   被问到怕不怕,她偏了偏头,指尖将茶几上的冰牛奶往前轻轻一推:“我听你说了大半天的话,又跟着你来了KTV,我要提醒你一下,我的耐心大概还有五分钟,你可以在五分钟内跪下来说明来意。”   她语气清冷,声线却是近乎温柔的。   大妖的皇恩浩荡,却是陶成眼中的不知好歹。   他笑了:“你知道我为了什么来找你?”   少女长得乖巧,清秀白净,即使不戴眼镜,看着也像是特别会念书的款,细胳臂细腿,陶成一只手就能按住她,而且他坐在靠门的位置,门得往内拉,比向外推的逃跑起来更难,她插翼难飞。   程念双手抱臂,沉默地看着他。   还有四分钟。   陶成学艺不精,要是他师父在这,被她盯一眼就知道怂了。他完全没有感觉到她深不可测的威压,倒是被她看得心动——在灯光昏暗的包间,她形状美好的双眼如有水墨氤氲,电光淋漓的动人。在车上哄她的话,倒不全是假的,可能是修习玄学的关系,她的气质和眼睛,比他追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特别。   真想在上交给师父之前,先尝尝女孩的滋味。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陶成喝了一口冰可乐,先卖个关子:“其实也不是找你,我其实想找你的师父。”   此话一出,方才神色冷淡的程念脸色骤变。   “你说什么?”   她再次确认。   “我想找你师父。”   陶成话音刚落,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程念霍地一闪身,两人的距离就拉得极近,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直接被骑得结结实实的,而更恐怖的是——   一条黑蛇从女孩校服的领口钻出来,上半截蛇身直立着,朝他咧嘴亮出毒牙。   哪来的蛇!   陶成最怕这种冷冰冰湿滑滑的生物,顾不得风度,死命后往缩,头往后仰,想推开她又怕被蛇咬手:“艹,你想干吗?!你有病啊随身带条蛇?你你你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杀人犯法的啊!”   无视法律行恶的人,受到生命威胁,处于弱势方时,倒是第一时间想起法律的存在了。   怕条破蛇不怕她?   程念大感耻辱之余,居高临下的盯牢他:“你知道我师父?也就是说,你知道我是谁?”   提到师父,她妖力止不住的涌动。   连阴阳眼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开的菜鸡陶成,也立刻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恐怖,是源成血脉深处的求生欲使他感到恐惧,比那只嘶嘶地作威作福的黑蛇更要命,更危险……   陶成咽了咽口水:“兄弟,有话好说!”   “别跟我攀关系,”   程念眼眸微眯,如点漆的眼竟隐隐透着金光,他再不老实交代,她就按捺不住要对这菜鸡开眼了:“将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陶成:“你、你不是说你耐性还有五分钟吗……”   “我说话不算话,你有意见?”   听见主人在威胁弱小,小黑乖觉地亮了亮毒牙。   “我不认识你师父啊姐!就是想认识才找你的,”陶成颤抖着往后缩,生怕说话的时候蛇牙上的毒液滴到他嘴里:“你师父……就是教你破盛世湖月阵法的人啊!”   “……”   程念环在他颈项的手上一松,脸色古怪:“你以为是别人教我破的阵?”   她威压略放缓,让陶成有了喘一口气的空间,他拼命点点头,哀求:“您……能不能让这玩意嘴巴离我远点?我真的不知道你师父是谁,咱们有话好好说……”   陶成惊恐神色不似作假,看来是她关心则乱了。   区区一个连她威压都察觉不出来的小喽罗,又怎会看破她真实身份,知道她师从何处。程念垂下眼帘,长密的眼睫压得眸光如两面深不见底的冰潭,审视手底下的菜鸡片刻,怀疑再吓下去他要尿了,便敛起一身暴走边缘的妖力:   “唉,傻逼。”   陶成被骂得一头雾水,想辩解却被小黑探过来的蛇首凶得怂回去。   “对对对,我是傻逼,我就是傻逼……”   第37章 037   既然与师父无关, 从暴走状态中冷静下来的程念坐回位置上, 只把小黑留给陶成,让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别作妖。小黑深知这是邀功的机会, 鼓足劲儿做出毒蛇范, 在他颈上缠成一圈, 就像戴了条蛇皮质地的Choker,朋克范儿十足。   “它……有没有毒啊?”   问的什么破问题,是在小看它吗?   小黑不满地用牙轻轻地磨了磨他的下巴, 威胁着给他一串蛇吻。   陶成快吓死了:“姐,你能不能让它下去啊?它要咬我!”   “别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程念扫过去冷淡的一瞥:“我这周的耐心限额已告用謦,我劝你谨言慎行。”   说来也倒霉, 陶成原本有极好机会, 碰上大妖心情绝佳的时候, 认错赔钱事情就过去了,但好死不死, 一个‘师父’的误会, 将她不愉快的记忆如海底淤泥一样翻了出来,她的眸子暮色暮霭沉沉,如同即将下雨的回南天, 与少女壳子年龄不符的阴霾压抑, 组成矛盾的美感。   成熟的灵魂, 青涩的身体。   陶成知道自己的小命还在悬崖边上挂着, 却仍旧忍不住的去看她的眼。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轻不可闻。   总是被皮相迷惑的人类。   唉,怪不得靠脸吃饭的妖怪都长得特别好看。   “派你过来的人,就是在盛世湖月设下聚阳阵的人?他叫什么?”   “我师父叫姜光年,你要他的地址我可以立刻给你!”   自己的小命要紧,陶成忙不迭的把师父卖了。   “他叫你过来做什么?”   陶成和盘托出:“破阵当日师父受了重伤,他说一定要把破阵的人找出来,不过他暂时不便露面,我自告奋勇接下了这活,去工地花钱买通了工地工人,有一个拍了你穿着校服在工地的照片,脸很清晰,我就顺着学校去校门等你放学,跟你搭讪。”   “你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说一大堆废话,不直接说明来意?”   说到这里,陶成怪不好意思的言辞吞吐起来:“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程念夷然一笑,小黑便立刻吐出蛇信,轻扫陶成的脸颊:“长话短说。”   “好好好,我短我短我短……”   陶成举赔着笑脸举手投降。   “我原本不是想着……你是高人的徒弟,找不到高人,逮住他徒弟一样,还能问出问情报,而且你是女的,”他咽咽口水:“那啥,妹子你别生气啊,我想用美男计来着。”   “……”   程念被他的厚脸皮震惊了:“你?美男?除了性别,你跟这个词没有关系。”   二十三年来第一次被嫌弃长相的陶成有点挂不住脸了。   她偏了偏头,用客观的目光审视他,点评:“你五官不够端正,双目混浊,和你师父一样重幽精,鼻梁挺形状却未算好看,还有黑眼圈!身无清香,魂魄腌臜,你……美男计?”人类的审美竟堕落至斯,太令妖痛心了。   被数落了一通,陶成小声抗议:“你不能用明星的标准来要求普通人好不好,没开美颜真人长这样已经能做网红了。”   网红,程念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视线挑剔了他一番,要是这样能做网红,她本体应该是银红,银河系红人。   陶成又道:“你哥都觉得我帅。”   “别提他,”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程念唇角微扬:“你们是一路子的人渣,能够在高中校门碰上,也算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又挨了一顿骂,陶成敢怒不敢言。   少女的下一句话,更是将他打入冰窖。   “而且,你没把话说全。”   陶成眼中倒映着的程念,眸光沉沉,笑容自若。   他被笑得恍惚,这是一种怎样的笑容呢?   就像是,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愚蠢蚁蝼。   以前他也经常用这种眼神看着那些迷恋自己的女孩,可怜她们蠢不自知,马上就要被送给师父玩弄,拍下羞人的照片。师父玩剩下的,他也没兴趣碰了,不过他缺钱,偶尔会用那些照片威胁女孩去卖身来供给他买一身光鲜的名牌。   现在程念上下打量他,像是思索如何从他身上榨出小钱钱。   听到这人类在自己的毒牙威胁之下,居然还敢不说实话,小黑大怒,张大嘴就啃在他的颈上,疼得他一阵惨嚎。而如他所说,这家KTV的隔音果然做得不错,痛呼被淹没在隔壁包厢的歌声高潮部份。   陶成:“啊啊啊它咬我——”   隔壁包厢的男高音:“死一了一都一要一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陶成看着是个呆物,音域倒是不错,受惊吃痛下的惨叫起调高,尾音圆润,程念对他另眼相看,听得高兴:“叫得不错,继续。”   好端端的,叫什么呢?   主人想继续听,小黑就欢快的一路啃,将他颈项锁骨位置啃得血肉模糊。它和金蟾不是一个类型的灵兽,它的毒更人性化,可以忍住只咬不放毒,放毒也有只痛不致死的,乃刑求拷问,居家旅行,必备良蛇。   陶成嚎得嗓子都要哑了,哭得俊脸满是眼泪鼻涕,程念才摆摆手:“听腻了,停下。”   这这这……   哪里来的恶魔啊!   他畏畏缩缩的怂进了沙发,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美男计’完完整整的和盘托出。程念瞥一眼茶几上暗藏杀机的冰牛奶,她就知道现代灵师没有一点节操,科学手段用得熟练极了,她身边多带两只灵兽防身果然没错。   “把他手机拿过来。”   小黑钻进它的领口,从胸膛滑到腰间,冻得他一阵激灵,紧接着便看见小黑蛇尾巴灵活地将他的手机从裤兜勾出来,尾巴夹住,乖巧地奉送到程念手上。   小黑的一波操作,看得陶成目瞪口呆。   这,比狗还听话啊!   “密码多少?”   面对又钻回来对他呲牙咧嘴的黑蛇,陶成不敢隐瞒:“5201。”   输入数字后,手机屏幕亮起。   相册整理得井井有条,数量最多的就两个,一个用来放他的自拍,另一个全是些不堪入目,不能描述的照片。神智不清的女孩们被摆弄出各种姿势,而最奇怪的是,大多锁骨上还放着一张卡片。   定睛细看,是女孩的身份证。   防止拍得不够清晰,将受害人辩解不是自己的生路也掐死。   点开视频,应该是用手机拍的,像素清晰,就是镜头有点晃。   冲着女孩的脸一顿近镜远镜,镜头一边移动,一边有男声解说:“叶依依,江市实验二中高二三班学生,刚满十八岁,”他将女孩的身份证号码也报了出来,女孩双目涣散,嘴巴张张合合,像菜市场从鱼缸弹动到地上的濒死黄花鱼。   对陌生人的身体没兴趣,程念关掉视频,抬目扫向脸色惨白的陶成。   “你这种事,干得不太地道啊,”   原本以为是个收钱办事的风水师小弟,没想到小弟也能干出这么多坏事。恶有很多种,杀翻了天,也能得一句‘窃国者侯,窃钩者诛’,欺辱老弱妇孺,便属最下等的恶心行为。   “我,我,我……”陶成嘴唇颤抖:“我以后不敢了。”   “其实我不爱管闲事,不过你将坏主意打到我头上来,很不尊重我,”程念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步步靠近,陶成想逃,却发现自己手脚如同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她续道:“体验一下绝望吧,小朋友。”   陶成张大嘴巴,头往后缩。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轮明月,一簇阳炎。   ………   …   幻觉顷刻将陶成淹没。   现实一秒,幻觉里过了三天。   这一秒里,陶成将手机相册里所有遭到自己残害的女孩被欺辱的过程都体验了一遍,神智清晰地被撕裂的痛楚,耳畔是师父的笑声:“哈哈,这小妞知道男人滋味,开始爽了。”   陶成惊恐,张嘴啊啊啊的,因为药效,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想说,放你X的狗屁!   一点也不爽!   痛死了,好恶心,快从他身上下来!!   好痛,好痛,灵魂要被撞散了,他倒情愿自己可以晕过去。   然而身体的变化有时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清醒极了,而且越来越清醒,只是无法控制手脚和嘴巴。痛苦与耻辱碾过他的神智,他忽然想起……   自己当时,好像也觉得这事儿女人会觉得爽,被硬来也有反应,下贱。   而当他自己在幻觉中亲身体验,才发现爱情动作片里都是骗人的。   被硬来不会舒服,只有连绵不绝的疼痛,恶心,反胃,以及尊严遭受践踏的羞耻感。   陶成仓惶落泪,悔不当初。   三天三夜的折磨,在外人眼中,只是他与程念双眼对上后,浑身一颤,紧接着就瘫软如泥,下意识的护住要害,簌簌发抖。   他瘫软着一路滑到地板上,像没有骨头的生物。   程念命令:“抬起头看我。”   在地上,他只能用力仰起头,才能看到她。   程念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片刻,看得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想恨,又不敢,只觉得胸腔里充满了冤屈,他是想对付她,但那不是没成功吗?为什么要用这种神通对待他?不过,那些遭他毒手的女孩更加无辜可怜,他自知有错,不敢怒,更不敢言。   当女孩启唇时,他以为她要教育训斥他。   “不错,你在这个角度跪着说话,看上去顺眼多了,”   她很满意:“你的手机我收走了,叫你师父亲自来见我。”   区区一个菜鸡的小弟居然敢跟她平起平坐的说话,真让她浑身难受,现在调整一番,让他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再说话,果然舒服多了。   程念用书包里的手帐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后撕下该页纸,纸张落到他头上,陶成茫然地眨了眨眼,目送这座杀神翩然离开。   第38章 038   小黑钻回她的手臂上。   看见这家伙回来, 金蟾取笑它:“很卖力争宠嘛。”   “我的外表比你有震慑性强多了,青蛙。”   “你!”   小黑蛇得意地晃了晃尾巴尖, 在程念的手腕处盘成环状。   主人规矩严,它们不能打架,但本来盘踞在柱子上的时候已经练就互看不顺眼就对骂来解闷的习惯,于是胜负全看谁嘴皮利嗦。金蟾因为程念的审美爱好,将一背的毒疙瘩全隐藏起来,变得光滑Q弹, 乍一看去就像是大号的金青蛙,小黑的话正戳在它的痛处上。   它才不是青蛙呢!   金蟾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呱。”   程念一边打车回家, 一边怀疑自己收了俩弱智灵宠。   她不熟悉现代电子设备,手机上的资料删除了能复原, 她就将整部手机拿走了, 但在原主的记忆里,大抵还有云盘和网上相册之类的备份……不过,那不在她的责任范围,她没兴趣替天行道, 顺手帮了就帮了,没道理再去追着删数据。   “主人……”   在计程车上闭目养神的程念听到来自小黑的呼唤:“嗯?”   “这回救妹子的功德可不可以给我吃?”   “还没救到呢。”倒是她将陶成的恶念吃掉, 他一日不彻底悔过, 一日就会被恶梦魇住。   小黑:QAQ   它估算了一下,陶成身上足有十个姑娘的怨念, 解开这个业的功德, 加上它以前在柱子上吸收山上灵气攒下的私房修为, 就能短暂化人。能化人,就可以求道,比精妖山怪都强,而且强大的主人是人形,它也想做人。   在小黑眼中,没有比程念更无私的好主人了,连功德都不要,大方分给它俩。   要是没有那只臭青蛙做邻居就更美满了。   它慢腾腾的在程念手心上翻滚,如同热锅上的蛇羹,翻得她手心发痒,低头瞥它:“你做什么?”   “主人,求你帮帮她们嘛,我想化人……”   小黑把软乎乎的肚皮翻过来,向主人表忠心。   这副示弱的狗腿样子逗笑了程念,她唇角一弯,想到今日它表现不错,大妖出巡没有像样的小弟跟着也不成体统,把它俩养肥也算是自己的好处,于是应下:“好吧。”   尾巴尖卷起来,对着主人比了个心。   ………   …   陶成在冰冷地板上瘫了一个小时,才勉强缓过劲来。   恍如隔世。   他一直觉得床上的事,男人是永远不会吃亏的,也不曾想过厄运会临到自己头上,而且幻象里的对象还是师父。一想起那张油腻的脸,他胃液翻腾,止不住的恶心。   将茶几上的可乐喝干,陶成捡起地上写着那杀神电话号码的纸张。   她到底用的什么手段?   陶成知道风水师很厉害,所以才甘愿为姜光年作伥,但他对风水的神奇之处认知,包括杀人于无形,夺人气运可使自名成利就,可不包括让人陷入幻象之中,被严刑折磨!   走出包厢结帐时,他忍不住问了店员:“今天……周几,几号?”   “周四,十一号,怎么了?”   结帐的是个女店员,遇上英俊客人,目光要粘在他脸上了。   以往陶成很享受这种注视,这时却忍不住别开了脸,付完钱匆匆就走。   果然,那三日非人折磨只是幻象,今日依然是周四。   他遭受的,都是受害者的体验。   虽然知道是幻觉,但当时男人拿着手机掰开他的手,对着他身体跟脸一通乱拍的时候,依然给他造成了心理创伤,别人灼热的目光都会使他感到羞耻——不应该,他不应该害怕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加害者。   陶成失魂落魄地离开KTV。   他决定去找师父商量。   在别墅门前,他抽完了半包烟,才鼓起勇气进门。   没办法,一想起师父的脸,那种被压住戳痛的感觉就如潮水般袭来。   姜光年等了大半年,哪都去不了,他将叶依依叫过来想卸火,却发现自己彷佛被去势了一样,雄风不再,看见女的就心烦,掴了她一巴掌让她滚回去,掴完想起一件事:“我暂时不想干你,但下次叫你来的时候要是让我发现你不干净了,就等着让你全校同学都看见你的照片吧!”   叶依依被姜光年赶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一脸阴霾的陶成。   “人渣!陶成你不是人!”   叶依依见到将自己骗惨了的男友,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扑到他身上又打又捶。她力气小,却刚好捶在他被小黑咬惨了的肩上,疼得他一咧嘴,制住了她:“妈的,疯表子……你再打老子一下,我把你照片晒出来,找个小混混去你校门当传单派。”   叶依依震惊地看住他。   她认识的陶成,从不说脏话,谈吐文雅。   他身上好重的烟臭味,还有这一地的烟头,她记得他说过自己不烟不酒。   都是装出来骗她的吗?   “艹,烦死了,”   一看见这些被姜光年上过的女人,他就记起在KTV的幻觉,陶成啐她:“你送完外卖就滚,别在这撒泼,打扰我师父的清静。”   “你弄晕了我,把我送上那个大叔的床?你说不抽烟是骗我的?”   “对啊,”   陶成大方承认:“不然你以为真有高富帅瞧上你?想什么呢小姑娘,偶像剧看得脑子进水了吧,我也不妨告诉你,我连高中都没念完,名校高材生也是骗你的。你爸就是个工地搬砖的,你想嫁给大学生?清醒点吧!”   在程念那边受了一肚子气,正好撒在叶依依身上,他轻佻的目光扫过她颈上被啃出的红印子,续道:“你学习成绩不怎么样,那我指条明路给你,反正你都跟他睡过了,以后听我的话,我只收佣金不打女人,抓紧自己还是高中生的剩余价值,多赚点钱,到时候客似云来,那些照片还能做宣传照,一箭双雕!”   被师父捡到身边学艺之前,陶成是到处打杂工的,烫着头在发廊玩快手,褪去那层骗小妹妹的人皮,他奚落人的话从街头学来,不是一般在校学生可比。   来自男友的话语,让叶依依被羞辱得满脸通红:“你说什么啊……我没跟他睡过,你把自己女朋友送给别人睡,你什么都做得出,你好可怕,你拍下那种照片,你毁了我你知不知道!”   我那么喜欢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   眼泪模糊了叶依依的视线。   眼前人的薄唇一弯,弯成好看的弧度。   同样的笑容,让她曾经偷偷地用‘小太阳’来形容他。   如今,他就用太阳般耀眼的微笑,吐出残忍的话语:“那又怎么样?”   “师父选中了你,我才去接近你的。”   “哦,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不止你一个被拍了照片啦。但是麻烦以后别再自称做我的女朋友了,我暂时不打算交女朋友,要谈也不会跟破鞋谈。”   来自‘男朋友’的连番打击,让叶依依崩溃了。   不再理会跌坐在地上的疯女人,陶成转身走入别墅,只觉身心舒畅。   ………   …   在姜光年面前,方才神气的陶成立马又变回了孙子。   鸡儿垂头丧气,重欲重了大半辈子的姜光年也无心发作了,摆摆手让他将查到的事情说出来。陶成不敢隐瞒,把自己遇到程念后发生的经过详尽地描述出来,越听,姜光年的脸色就越古怪。   这,啥啊?   一个高二风水大师已经够玄幻的了,还幻象?   姜光年轻吸一口气,往科学那边想,难道那小女孩是个催眠大师?   太奇怪了。   二徒弟仍在说着:“她放蛇咬我,我见识少,一下子被吓傻……手机也被她抢走了,只好回来找师父。徒弟无能,对付不了这个妖女,只有师父有办法了!”   陶成将衣领扒开,露出里头的伤痕。   为了取悦主人,让惨叫声来得更猛烈,小黑换着位置咬,咬出十来个尖牙痕,锁骨到肩上全是一片触目惊心。   姜光年倒抽一口凉气,乖乖,这也太吓人了!   原本怀疑二徒弟联合外人骗他的念头也除之消散,他很清楚陶成的德性,当小白脸骗骗女人还行,被他老家的娘宠得吃不了苦,被女人挠一下都不行,更别说是为了骗他而使出苦肉计了。   这女的,还玩蛇啊……   能在国内的玄学圈子里,凭着邪门歪道立住脚跟,姜光年也不是寻常愣头青——被破了阵,夺去一魂,修为大挫,自然愤怒怨,第一时间想的也是伺机报复,杀人之后将一魂夺回来。但当发现对方实力比自己强,而且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拿捏住他的命脉后,他立刻下了决心,光速认怂。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在徒弟面前说。   姜光年淡声命令:“你把她电话号码给我,我跟她谈。”   ………   …   叶依依拖着疲惫受伤的身体回家后,再三犹豫,还是打通了陶成的手机。   “陶成,我回家了,我想明白,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跟你赎回那些照片好不好,你要多少钱,你跟我说,我不要去卖,我不想跟你师父上床……”电话接通后,她小声啜泣,跟仇人求情的屈辱几乎压垮了她,可是只能低下头颅,放下尊严去哀求:“求求你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陶成,你求错人了。”   电话的另一端响起的,却是一把冷淡的年轻女声。   她确认过,在联系人列表里拨出去的电话,没可能输错号码。   叶依依如堕冰窖,忍住哭声:“你是他新女朋友吗?”   对方的声音冰冷傲慢,让她难堪极了:“不。”   “那……”叶依依嗫嚅。   “我给你一个重新猜测的机会。”   她轻声嗤笑:“你求他?不如求我。”   第39章 039   “……”   电话双方陷入沉默。   耍帅耍得十分开心的程念倏地想起来, 根据陶成坦白时说的话,对方很可能完全不知道陶成背后的师父是个风水师, 只是单纯上当受骗被拍下不堪入目的照片。   万一她接不住话,她岂不是白耍帅了?   有点羞耻。   而且这姑娘看着也不像有钱能雇她的样子。   叶依依确实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听语气,不像是和陶成一伙的样子,听到他名字也是满满的不屑。一开始,她还以为又有别的女孩子上钩, 想赶紧劝她远离渣男。   她已经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了,面对仇人都能低头,那求一个陌生人又算得了什么?   当对方露出一点能救她的苗头,她不管是真是假,哭着开腔:“求你救救我!他们都不是好人,陶成,还有他……他师父……姜光年!”   福至心灵的第六感, 起到了关键作用。   稀里糊涂的, 但是求对了人。   “好, ”   程念瞥一眼桌上的作业:“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先不说了, 你加我微信, ”她报了一串数字。   “我……怎么称呼你?”   没想到对方真一副要拯救她的语气, 叶依依怯怯的, 不敢相信天降馅饼会砸中自己。   “叫我程念。”   想起以前帮过的女孩, 一口一个念念的,腻歪得她起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叶依依乖乖的应下后,程念便挂掉电话,通过了她的添加好友请求后,投入到作业的海洋中。许多她都会做了,剩下的量略显多余,简直是填鸭式的教育。   她将目光移到小黑身上,想象小黑蛇用尾巴卷住笔写作业……   此举可行!   但即使是灵兽,以小黑现在的智商,应该也做不了高二的作业,何况没受过教育,没有高二的根基,大抵也是个呆物……程念若有所思,看来该早点让灵兽们学会化人,好好学习,帮她写作业了。   成功添加上好友后,叶依依收到了五条简洁有力的微信消息。   程念:【我收了别人的钱,要搞陶成和他师父】   程念:【跟你们这些被拍照骗色的女孩子没关系】   程念:【我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会在解决他们的同时,解决掉这些威胁着你们的照片】   程念:【解决掉之后我会告诉你们。】   程念:【没事不要烦我,有事没钱也不要烦我。】   好、好酷……   天降英雄带着一身铜臭味,倒是让叶依依安心了。   对方不是警察,因为她一句‘求你’就无缘无故的救她,好得不合常理,而好得像假的事,她已经体验过一回了,还真是假的,而且假得让她从云端堕入地狱。她暗暗感谢程念,也感谢在背后雇这个大姐姐来搞倒渣男的有钱人。   而她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大姐姐’,其实比她还小两岁。   程念一边做着抄写部份的作业,一边给孙不平拨了电话。   孙不平留给她的是私人电话   工作用的电话,他回家陪闺女就拨不通了,天大的事也得文字留言说。能拨通私人电话的,除了亲人心腹外,就是这个被宝贝女儿当大英雄的风水师。   孙巧晴心中‘天下第一帅’的位置,在程念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就已经从爸爸易主为念念大姐姐了。   说实话,挺气人的。   正陪女儿看猪精佩奇的孙不平侧着头压住手机:“咳,什么事?盛世湖月有进展了?巧了,我这边也正好查到了点东西。”   镜子虽然大,但找个晚上悄悄的埋进去就完事了,而且工地人员流动性大,当初埋进去的人可能已经不在工地里干活,找起来难度很高,但……   孙不平能在江市称霸一方,自然有他的能量在,愣是被他找到了其中一个干这事的人林大富。   林大富是收钱办事,在特定的时间在正在动工的人工喷泉底下挖坑埋镜子,委托他的人说了,只要他在这个时间办,就不用怕被监控或者保安逮到,而且逮到了又怎么样呢?埋一面镜子,又不是埋炸│药,不用犯法就能赚到一个月的薪水,他不干也有别人干。   那么,林大富一个月的薪水有多少呢?   “五千块!”   孙不平说起都来气:“为了五千块,五千块!又是这种数字,我真是日……”   孙巧晴仰起头,巴巴的看住爸爸,她爸突然想起女儿还在,不能说脏话,硬生生的扭回来:“日夜夜也想不明白啊!”   程念:“……”   这人什么毛病。   孙不平说回正事:“委托他的人也是工地里的,自称是他老乡,不过等他办完这事后,那人就没来工地了,而且给的也是假名字,查也查不到。你呢?你查到什么了。”   程念如实回答,把风水师斗法说得像汇报财务报表。   KTV包厢单方面的虐菜情节,比吹风机变异猪精的动画剧情精彩多了,孙不平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对方如此卑鄙无耻下流。   孙不平:“本来对方也是受雇于人,只要问出背后雇主是谁,还可以交个朋友,但这太垃圾了,很不上档次,不符合我的商业美学,把他们一锅端了,钱我付,你先干,干完找徐星报销。”   “好,上次的酬金我已经收到了,”   徐星几乎是一回到公司就将钱打到她帐户里了。   大公司正经走财务麻烦,由大老板身边的私人助理一路开绿灯,速度快多了,只是记支出帐上的名目让他纠结了好一会,最后定调为:【风水经费】   “在玄学风水相关的事情上,孙叔叔不必找其他人了,我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念是带着傲气的。   姜光年来个小弟打发她,小弟以为她破阵是另有高人指导的,一个比一个的小看她,真是气坏妖了。   孙不平听笑了,觉得这句话让程念立刻从高人变回了自尊心很强的小妹妹:“念念大师你这么厉害?”   然而不等程念回话,在他怀里坐着的闺女耳朵捞到一句‘念念’,就猛地仰起头来,大声抗议:“念念超厉害!爸爸你不许怀疑念念姐姐,不然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没怀疑,我哪儿有怀疑啊,念念当然厉害了。”   孙不平连忙哄女儿。   她狐疑:“真的吗?爸爸不要骗我,你不要不喜欢念念姐姐嘛,也不要欺负她。”   “我真没骗你,哪儿能欺负她啊,超喜欢的,要是我早生十年就去追她给你当后妈了。”   正忙着哄女儿,急得他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电话里传来程念清晰的声音:“孙叔叔,请恕我拒绝。”   “……我开玩笑的!”   孙不平正色:“那事就这么办吧,你记得问出是谁委托他们的。问到之后……嗯,顺手将他们解决,别出人命,花费的经费上报。”   “好,那我继续做作业。”   “去吧去吧。”   程念挂掉电话后,孙不平依然沉浸在那句学生气十足的做作业。那对他来说,都是多久远的事儿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程念是高中生,还是个小孩儿,谈吐怪老成的。   他唏嘘地揉了揉女儿的脸蛋:“晴晴,以后千万别学你念念姐姐,要保持可爱啊!”   孙巧晴一头雾水。   可是她觉得念念姐姐超可爱的。   ………   …   “程大师您好,我是盛世湖月设阵的人姜光年,也是陶成的师父。”   “嗯,然后?”   果然是个女孩子。   但声音听不出喜怒,姜光年只能小心翼翼的说下去:“日前小徒愚钝,不小心冒犯了大师,我已经罚过他了,想跟程大师您当面赔罪,也好谈谈那面镜子的事。我一魂在你手上,那魂对大师没什么用处,但对我至关重要,我没了它日后修炼会很麻烦……咱们都是求财的同行,能和和气气的解决是最好,大师要相信我,绝对没有与你为敌的意思……”   他也考虑过,将那一魂说得太重要,会不会让对方有了坐地起价的资本?   不过,想到程大师既然能够通过他设下的阵法,拘住他的其中一魂,就意味着她懂得这魂的重要性,他耍小心机也没用,反倒不够意思。   徒弟出马反而受了伤,现在人也呆呆的,不像以往那样机灵。   他心中一阵后怕,同时也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派了那厮去试探风险。   姜光年斟酌好措辞后,给程大师拨了这个恭敬至极的电话,约她面谈,定点她定。   这点给出了很大的诚意,等于将主动权完全交给她了。   虽然别墅很适合私人谈话,但怕对方觉得他想搞小动作,心不诚,所以他没提这一点。   在风水师之间的斗法,地利也是一个极重要的关键。   哪怕是先到一步,都可以堪地设阵,让后来者陷入被动的劣势。   “不用,时间我定,”   对方却断然拒绝了这个优势,冷淡道:“地点你定,要等我放学,这周都有补课,下午没空。”   补课和放学这种理由,出自一位实力在自己之上的风水大师口中,姜光年一阵发晕,脱口而出:“那个……咱俩现在虽然不是敌对,但好歹也有过节,你不怕我在约定地点动手脚吗?”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什么话呀,那不是像是他有这个想法吗?   正要解释之际,程大师轻笑一声,彷佛在摇着头笑他傻逼:“地点定下之后发消息给我,电话号码就是微信号,挂了。”   单刀赴会,不是诚意满满的投名状,就是有极端的自信。   姜光年是前者。   而对方,显然是后者。   太自信了,姜光年暗中咬住后槽牙。   第40章 040   姜光年将两个徒弟叫了回来。   既不想让徒弟看见自己示弱服软的怂样, 但又怕到时候和程大师闹翻没个助拳的, 让两个年青力壮的男人在二楼等着, 一个电话或是扯嗓子叫一声, 立刻就能下来。就算对方是个玩蛇的, 双拳一蛇也难敌六手。   预备了上好的金骏眉泡着等候贵客, 考虑到程大师的年纪,桌子上还放置了一个年盒,满满地放着角昂贵的糖果——姜光年真是为难极了,他压根没有跟这个年龄段的女性正经打交道的经验,客户都是上了年纪的企业家,自己因为犯了五弊三缺的独, 无论多么努力‘耕耘’也生不出孩子, 对女高中生的认知仅限于很好骗。   约的六点,姜光年早早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候。   他住在山上再里面一点的位置, 打车也可能找不着位置, 之前在电话里跟程大师说过这一点,说到了山腰可以让他来接, 给足诚意, 却被大师回绝。   撇除年龄,还真挺有大师风范的……   程念不是打车上来的。   她坐公交到山脚,让小黑变回原形,坐黑蛇上山。   小黑挺得意:“怎么样, 青蛙, 我才是主人最宠爱的座骑!”   物种所限, 金蟾跳跃速度不慢,但上下颠簸得厉害,而且原形一跳一米高,在山林里,程念要是坐它背上随时一个头就卡在树叉中间了。金蟾不与它一般见识,只觉它是条蠢泥鳅:“你先担心一下你化人后会不会变得跟非洲土著一样黑。”   小黑反唇相讥:“那你化人之后直接能上少林寺当十八铜人去了。”   俩灵兽跟着主人看国家地理频道,在互喷中学以致用,小黑略胜一筹。   一路畅通无阻,只是惊起飞鸟群起。   六点正门铃响起,一刻不早,一息不晚。   姜光年忙不迭起身开门。   虽然早已有心理预备,但当开门迎面看见一个年纪能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娘时,还是忍不住心里打了个突,暗暗嘀咕——这么小的女孩儿,能破了他的阵?怕是《鲁班全书》和《万法归宗》都没看过。   少女皮肤白皙细腻,近看也看不出毛孔,今日天色暗得特别早,暮色倾落下来,她双眼汲着夜色似的深不见底,因着面无表情,所以更加高深莫测。   喜怒不形于色是上位者的必备技能,旁人从她的表情揣摩不出端倪,便会心生畏惧。   姜光年往常也很会摆这种风水大师架子,但今日,他不仅不能装逼,还得赔笑脸装孙子:“程大师,您来呀,请进请进。”   少女扫他一眼,眼神淡淡的,连客套微笑也欠奉。   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人,姜光年见得不少,然而只消一个眼神,就将人看到泥地里去的角色,他却是头一回见到,憋屈得要命:“您……请坐。”   一边憋屈,一边给她斟茶。   茶香浓郁,少女举起茶杯的手细白如瓷,迷了他的眼。   程念只让茶水碰了碰唇,一口都没喝进去。   虽然有灵兽保护,但她已经不想再掉进现代科学的坑了,这些迷魂药比以前官家用的还厉害,肉体凡躯扛不住。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但答案可以作假的地方太多了。”   “我哪敢骗程大师……”   “我知道你不敢,但万一呢?我又不想一件件起卦卜算,烦人得很。我以前很擅长逼供的人,”程念放下茶杯,按了按太阳穴,状若烦恼:“现在大不如前了,只能让手下帮帮忙。”   手下?   姜光年面上一僵,往她身后看,大门紧闭,空无一人,哪来的手下?   只见少女挽起衣袖,雪白手臂上黑光乍现。   一条巨大得像是只会出现在恐怖片的大黑蛇由黑光碎屑重新组成,对着姜光年耀武扬威的张大嘴巴,亮出每天有乖乖洗刷的闪亮毒牙,冲向敌人,反应过来的姜光年跳起来往后退,却被敏捷的小黑光速叼住,像是叼住飞盘的狗儿,努力往里吞。   “啊啊啊啊——”   尖叫末端附加一串惊恐状态下乱骂,姜光年乱蹬腿,锤□□蛇,蛇嘴却硬如钢铁,不动分毫。   二楼的两位徒弟闻声想冲下来助拳。   然而刚推开门低下头,就看见这副《狂蟒之灾》剧照一样的情景。   陶成头皮一麻,反手关上门,师兄师弟对视一眼,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姜光年,一个有头有脸的风水大师,自认见过大风大浪,却在如此玄幻的场景中大惊失色。而黑蛇的主人扬起疏淡的笑意,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好笑地欣赏他狼狈的模样。   “连驱使灵兽都不知道,看来你连梅发村的神婆都远远不如,只是个靠风水骗财骗色的瘪三。亏我还觉得盛世湖月的聚阳阵设颇有创意,是个人才,”   程念遗憾摇头,余光扫在小黑身上,警告的一盯:“你别把他吞进去,这玩意看着就油腻,会吃坏肚子。”   小黑努力忍住食欲,虽然主人说这玩意油腻,但蛇是不会歧视胖子的,反而是个对胖人友好的群体,它就喜欢这种多肉动物。   “这这这……”   姜光年懵了。   他是听陶成说过,这女的会玩蛇,但那是一只小黑蛇啊!   这也太大了!   而且无中生有,灵兽又是什么?他造访港城的时候,像是听说过,不过只当是都市传说,哪有可能呢?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着一次,那港灿没有骗他。   他半个身被蛇吞了进去,动弹不得,手臂全是肉壁的触感。   程念:“温馨提示,你乱动会刺激它的食欲。”   太温馨了,温馨得姜光年想哭。   “这,大师,我本来就是打算跟您赔罪的,您也不用这样啊……”   “用不用这样,是我决定,轮不到你置喙,”   程念双手抱臂,在人家的沙发翘着二郎腿,看向沙发的主人,冰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终于露了点笑。她不喜欢平起平坐的谈判,对方的生命处于她的掌控之中时,她心情才会转阴为晴——某程度上来说,她的控制欲可能比陈胜瑾还强。   “好了,现在问你,是谁雇佣你去盛世湖月设阵?”   蛇的唾液落到姜光年的肩上,他咽咽口水,是真的不敢说谎了。   为了安全,他只接老客户推荐过来的生意,但收钱办事,他只会和客户沟通想要的效果、达成难度和价钱,客户目的为何,他不会过问:“我只知道他叫肖承昀,听说也是搞房地产的,他想我将盛世湖月的项目搞得越惨越好,出人命也无所谓,最好在工程启动时就让它无限期搁置……除此以外我就不知道了。”   “嗯。”   “我真的没有说谎啊……大师能不能放过我……我也是收钱办事的,我跟你无仇无怨的啊!”   程念扬眉:“你收了多少钱?”   “也不多,就三百万。”   “……”   她才跟孙不平收了五十万!   老实回答后,姜光年提心吊胆地看住程大师,满目哀求。   早知道会踢到铁板,他就不接这活儿了!   程大师站起来,高中校服穿在她身上有种不染纤尘的出尘感。   她走近他,手一翻,手心正卧着一片玻璃。   姜光年定睛细看,那是镜的碎片。   上次开眼虐菜,今日有备而来,程念拨开他的衣领,露出肥硕的胸口。   以皮为纸,以血为墨。   “程大师,您干吗……”   “闭嘴。”   姜光年低头,惊恐地发现以他的知识储备,居然看不出这是哪门哪派的阵法,也无从得知她到底要做什么。镜片捅入胸膛,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以为自己要被杀了,哭爹喊娘的求饶。   叫得嗓子都干了,姜光年才发现镜片虽然彻底没入体内,但……他还活着。   “你请我过来,无非是想要回你的一魂。”   “条件很简单,六百万,”目光扫到小黑睁得快脱眶的蛇眼,程念补上一句:“以后不许骚扰女人,三年之后,镜片藏着的一魂就会归位。”   六百万!   一刹那,姜光年宁愿被蛇吃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当我宠物的饲料。”   小黑滑动了一下咽喉,姜光年登时感觉到来自四方八面肉壁的压力,吓得魂飞魄散,一叠声的答应了下来——算了算了,狗命要紧,人活着,钱随时能赚回来,这六百万,就当断尾求生,江市有这煞星,以后还是换地盘吧!   “我我我答应你,大师您先放我出来吧……我,好怕您宠物一不小心融掉我半只腿……”   得到主人眼神同意后,小黑才依依不舍地将到嘴的肥肉吐了出去。   看来功德与肉肉,不可兼得啊!   被黑蛇吐出来后,一身粘液的姜光年狼狈不堪地转账六百万到对方的银行户口,同时将陶成叫出来,将在网络上存的女生照片全部删除,并且挨个拨电话去道歉,保证照片已经销毁,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们面前。   从姜光年口中,程念也问出了不少有用的同行情报。   让她大感惊讶的是,原来不是她接触面窄,而是这年代的玄学水平——真的也就那样了,学的是不成篇的残卷,许多文字资料在历史动荡中遗失,后人拼凑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以前灵师玩剩下的碎屑,真真是……断档断代了。   听他说完,程念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唉,原来你们都是垃圾。”   姜光年被骂得很冤,再怎么旁门左道,他也是精英级别的老风水师了,心中很不服气,只是一星半点都不敢露出来。   监视着他将十个电话打完,程大师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   …   驮着主人下山的时候,小黑忍不住问:“主人,就这么放过他师父吗?”   “嗯?”   “他糟蹋了好多姑娘呢,才三年就把幽精还他了。”   在灵兽眼中,三年时间眨眼即过,作为惩罚,委实是太轻了。   晚风拂过程念的脸颊,将她长发吹得往后飞扬起来。   “还他?不,三年之后,他会死。”   小黑:“……啊?”   “我在他心头种下的是他的幽精,同时引出了他的罪孽,除非被他害过的姑娘打从心底原谅他,不然三年之后,他就会从命根处开始烂起,在他找到我问为什么之前,应该会烂个彻底,尘归尘,土归土,入轮回,下辈子做只干净的草履虫吧。”   程念没有表情的脸,像一面精致秀美的面具,凝固在脸皮上,连乌黑的眼亦是冷光淋漓。她的声音淡淡的,不存有多少喜怒,她瞧不上姜光年做的事,但并不为此感到愤怒。   小黑一直觉得自家主人很好看,就是不太像人,没有人味儿。   “那些女孩被姜光年强上,这事也很没道理的,”   程念唇角弯了弯,笑意比夜色更凉:“只不过这回,遇上不讲道理的恶人是他自己罢了——他行走江湖这么久,自己也是个坏人,居然还信我收了钱会放他一条生路?天真得让我发笑。”   天真让少女们惨遭毒手。   而这一次,被背信弃义,不讲道理的人,是姜光年。   她也不是一条生路都没给他留。   程念觉得他是有实力的,也住得起江市的山顶别墅,只要真心实意的去恳求受害人原谅,真金白银的砸下去,说不定真能让她们消了怨气,化解幽精上的恶念。但他会这么做吗?以程念对恶人的了解,大抵是没什么可能的。   小黑略感遗憾:“既然早晚要死,还不如让我吃了呢!”   程念不置可否,觉得灵兽始终是兽,保持着兽性,很不挑食。   打车回家,刚好赶上八点的陈家晚饭。   陈家兄妹俩在程念身上都各自讨到了苦头,以为她水性杨花,跟外校男生早恋的陈胜瑾更是不愿意理她了,她乐得清静,赚够自立门户钱,成年再安排他们。   饭后回到房中,程念端详户口上一下子暴涨的七位数字,心满意足。   她为此次事件定性:“真是好人有好报。”   小黑在她手腕上打着转的吹捧:“主人真善良!”   第41章 041   叶依依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位叫程念的神秘女人挂掉电话后的第二天, 她就收到了来自渣男的道歉电话, 而且承诺销毁所有照片的电子档, 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件事, 真的解决了?她都做好了向家人坦白一切, 攒钱赎回自己照片的心理预备。   一下子从地狱被兜回人间。   在今天之前, 她想象过无数的发展。   很可能像陶成说的那样,被威胁着卖身,大概率染病,她也没天真得以为只要听话对方就会放过她,更可能是等到利用价值被压榨完之后,照片再当成资源包贩卖出去, 将她打落十八层地狱……道理她都懂, 但真让她梗着脖子顶回去,说不在乎那些照片, 发了就报警, 她也做不到。   光是想到父母、老师和同学人手一张她的果照,她就快要崩溃了。   叶依依打从心底感激程念。   虽然, 她连恩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叶依依小心翼翼地写了长长的感谢信息, 再三修缮用词才发了出去,洋洋洒洒的文字占据全屏,她刚发出去,还没关掉微信, 就得到了回复——   程念:【知道了。】   程念:【你确实很蠢。】   程念:【不过, 蠢是受骗上当的原因, 但不是理由。】   ……恩人不求回报,好高冷啊!   叶依依发的内容,程念只看了第一行的‘谢谢,我知道我很蠢……’,就拉了下去。   多余的感想,一个字都没看。   她忙着教灵兽化人。   “将灵力外放,包裹住自己,才想象出人身的样子,”   程念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指点满地扑腾的小黑,看蛇身叉出一只人腿,像《钢之炼金术师》里的合成兽,还是合成得十分失败的那种,她不忍直视:“我的灵兽岂会蠢成这个样子!”   小黑原型没有四肢,滑行习惯了,倒觉得双足行走极为不便。   旁边金蟾刚化出一只手,手上就全是金疙瘩,被程念一脚踢回原形:“把你的疙瘩给我去掉!”   真是一对呆物。   程念揉着太阳穴,她没多少跟小人物打交道的经验,以前与她来往的,都是体面的大妖怪或是上仙,化人之术轻轻松松,而且个顶个的好看,没有以疙瘩为美的怪毛病。而她自己就别说了,术式一学即会,化人形态更是美绝三界(自封)。   “主人……”小黑委屈巴巴的晃着尾巴。   “别看我,我不会教妖,你自己再扑腾一下。”   要是鲲哥在就好了,他对小朋友很有耐心。   不像她,教一句还不学会就想让小朋友滚,唉。   小黑很努力地想向主人请教化人的诀窍,倒竖的眼睛骨碌碌地瞅着她,瞅了片刻,她摆摆手:“我只会教天才,不会教呆物,想跟我学法术,就变成天才吧。”   ……   让山林野兽瑟瑟发抖的蛇王眼瞳几乎要溢出眼泪了。   可是没办法,说完之后,主人果然转身继续去写作业,不管它们了。   苦无对策的小黑吭哧吭哧半天,变出了四根东西,自觉已经有人的雏型,可总觉得哪里不对,指尖戳了戳旁边的金青蛙:“呱兄,你看看我这变的怎么样?”   金蟾:“你变了四条腿出来,我竟不知你原来有做蜈蚣精的天赋。”   小黑好气哦。   程念做作业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做完作业回头一看,差点吓了一跳。   黑蛇变来变去,倒是将人形变出来了,但四肢位置没对整齐,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彷佛随时能够在地板滑动。金蟾忍住了疙瘩,却没忍住鼓膜,想叫主人,薄如蝉翼的鼓膜跟着高高胀起,憋出了一声悠长的:“呱。”   审视自己的两只灵兽片刻,程念拿着方才写作业的原子笔和涂改带,弹射而出,小两只额头各吃一记,仰翻过去。   “太可悲了。”她一手捂着脸。   “主人,不要难过……我们很坚强的!”小黑一个鲤鱼打挺,上半身挺得老高,场面惊悚。   “我是为我的眼睛感到难过,”   程念将笔放下,往床上钻,裹紧自己的小被子:“你们俩关灯慢慢练,我要休养一下自己被你们丑得内伤的眼睛。”   “……”   真有这么丑吗?   两只灵兽对望一眼,立刻往后挪了一个身位,被对方丑到了。   对虫兽类出身的精怪而言,学化人是尤其困难,总是去不掉原来的习性。就像小黑,虽然认为主人美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始终觉得腿和手是多余的,而金蟾则喜欢玲珑浮凸的疙瘩,恨不得连眼球也铺上。   而应鳞,历经各种天劫的大妖,能多说两句经验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好耐性。   放在以前,别人向她虚心求教,她也只有一句:“别看了,你学不会的。”   关灯后,有夜视能力的小两只决定摒弃前嫌,暂时合作。   程念并不介意从属于自己的灵兽使用她的手机,它们为了学习山下人类社会的常识,和更熟练使用语言,经常在半夜的时候上网查看各种视频和文章。如今就登上百度,了解人体结构。   金蟾:“你看看这个,你学这个。”   小黑一昂蛇首,看见百科上巨大的【非洲人-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尼格罗人种居民】,气得不行:“你才是非洲人,我一定要变得特别好看,让主人独宠我一个,把你打入冷宫。”   “主人不喜欢黑炭。”   “主人也不喜欢你那身疙瘩,你看我光滑的背,流线形的身躯,是不是很兰博基尼?”   友谊的小船,转眼即翻。   在一室黑暗的卧室里,一蛇一蟾变来变去,从不似人形到面目全非,从面目全非到接近人形……变了一整夜,当清晨的曙光从窗外倾泻入室,程念缓缓醒转的时候,转身睁眼,两人映入眼帘。   床边,跪着两人,倒是很好辨认。   黑发男孩兴奋地仰望着主人,希望主人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己,要说他的本体是蛇,不如说是狗更合适。金色竖瞳水汪汪的,像柠檬味的果冻,倒映着程念神情冷淡的脸。   旁边向来沉稳的金蟾也不比他好多少,看着与他年纪相约,像来自异国的金发小正太,连长而密的眼睫都是纯金色的,光落在他头上,给他勾了道金边,皮肤白皙光滑,只留下了红眼的特征。   两人曾经尝试变作成年人,但修为不足,最后降至十岁的身体,才能灵活使用。   这一点,程念其实早就料到了。   化人等于以灵力改变骨骼,重塑肉体,需要深厚的灵力底蕴,救十个女孩的功德只能让他们做到这个地步,能化出衣服来,没光着身体在床边跪着,已经很不错了。她以苛刻的审美标准巡梭着两人的脸,看在是自家的份上,给出了宽容的评价:“看着挺像人的。”   “主人!”   小黑一兴奋,蛇尾就蹦了出来,晃成了波浪状。   他壳子是人的模样,但内里却粗糙,保留了不少原形的特征,例如蛇的双鸡儿,里面还有骨头,这和人类大不相像,不需要照妖镜,照一套X光体检足以原形毕露。   “主人,我成功了。”   金蟾则沉稳得多,声音也处于变声期的质感。   他之前就已得过一次主人赏的功德,化人的年岁比小黑更年长一点,算是少年了。   程念一手撑着下巴,从床上俯视二人,重重一叹气:“你们化人后的年龄跟外表,都够不上侍寝的资格啊!”   小黑垂头丧气,连尾巴也垂了下来。   为了得到主人的欢心,他昨晚查了好多俊男美女的照片,才综合出最好看的人形,加上蛇类有诱惑人心的天赋,他自认比金青蛙要好看多了。   “我会努力达到主人的要求。”   金蟾优美的唇线抿得死紧,暗下决心。   他不如小黑爱表现自己,但论到对主人的喜欢,他不认为会少于那泼泥鳅。   ………   …   虽然两只灵兽学会化人,但眼下尚是寄人篱下,不好大变活人,属于黑户的兄弟俩依然只能以咒文的形态寄居于程念的手臂之上。它们倒不介意,没有比主人身体更好的居住地了。   能化人,就能像人一样修炼问道,程念是主人也是师父。   程念不曾收徒,也不会教人,只能每个晚上将以前师父教她的那一套倒背出来,让它俩听好。   “怎么说一遍你们还不懂?”   “别修炼了,回去做蛇羹发挥你的剩余价值吧。”   “修炼没有捷径,练就对了,听一遍学不会,可以考虑重新投胎,换个好使点的脑子。”   短短两日,程念就发现……   原来,这世上的术式,真不是听一遍就能学会的。   原来,自己真是个优秀的天才。   在胡塞了一堆学问让灵兽消化后,程念得出结论:“教你们还不如我多做点好事积功德,教人太难了,为什么不能听完立刻原地学会呢?”   小黑:“主人您这是强蛇所难。”   “正经的没学会,中文倒是学得不错。”   程念敲他的脑袋。   这厢当完老师,程念的学生生涯便要迎来第一道挑战,月考。   原身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处于班级的上游,曾经问鼎过年级第一。   不过抢了姐姐陈胜瑜的风头后,回家便不断被使唤做些鸡毛蒜皮的家务,没有时间复习,成绩就掉下来了。后来被养兄强占后,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可即便如此,后来靠着她自身的努力,一直稳健上升,将希望放在高考上……   而结果,就是连考试的机会都被陈胜瑾所扼杀。   程念一路回忆到下课铃响起,衣袖被轻轻的拽了一下。   “念念,”   原身的好闺蜜,方甜怯怯地看住她:“快月考了,我可不可以去你家一起复习呀?”   第42章 042   迎着闺蜜的视线, 方甜紧张极了。   她没想明白, 为什么一个暑假的光景, 程念就不理会她了。   不再等她一起去食堂, 课间不再跟她谈天, 也不再主动将笔记给她看, 帮她划重点。一开始方甜以为她是心情不好,闹情绪了,自觉十分冤枉——她没得罪她呀!   况且向来是程念求着她的,现在居然敢跟她摆架子,方甜决定冷一冷她,等她主动求和。   可是等来等去, 等得她都快跟不上学习进度了, 也没等到想象中的主动服软。   方甜坐不住了。   说来两人认识的渊源,她觉得程念是欠了她的。   她一开始以为程念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 每日有司机车接车送, 也不用像她,父母累死累活只攒出了她的学费, 买不起车接送她上学就算了, 连打车上下学的钱都负担不起,只能坐到最近的地铁走路到校门。   对想在英华钓金龟婿的方甜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就是校草陈胜瑾。   有日看见程念和陈学长上了同一辆宾利,方甜以为他们是同一个圈子, 妹妹陈胜瑜的圈子她挤不进去, 便主动接近身边相对冷清的程念。就算程念和陈胜瑾是青梅竹马的亲密关系, 她也无所谓,只要搭上陈胜瑾,她有信心把人撬过来。   方甜成功了。   程念将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什么也跟她说。   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程念都是不受欢迎的小透明,方甜经常听她诉苦,说家里虽然装潢豪华,但每日冷冰冰的,家人晚饭也像是在应酬吃宴,每个人不是板起脸,就是讨好奶奶。   方甜嘴上安慰,心里很不屑她眼皮子浅,家里有钱还不好吗?卧室里有单独的浴室,她这种市民根本无法想象有多爽。   然而这也是一步绝对的错棋。   因为,陈胜瑜很快就在班里开始有意无意的提起程念的真实身份——被爸妈遗弃的女孩,好心的奶奶捡回来养,才得以活命有学上的幸运儿。   方甜这才发现,自己费尽心思,居然讨好了个赝品,假天鹅真小鸭。   原来程念平常不是在明哭暗秀。   原来她是真的这么惨。   原来她说羡慕自己爸妈愿意倾举家之力给女儿最好的,不是冷嘲热讽,是真的羡慕,因为她是个没有爹妈的孩子……   方甜如遭雷殛。   以前让她反感的细节,统共是误会。   如果方甜是真心想跟程念做朋友的话,这是天大的好事,但她心怀不轨,抱着把千金小姐当跳板的心思,却抱错了大腿,抱了个假肢不说,在班里备受追捧的陈胜瑜还因为她和程念做好朋友,而彻底将她踢出班里女生小圈子的范围。   方甜也曾经尝试过把程念当作投名状,去投靠陈胜瑜。   但陈胜瑜虽然喜欢戏弄这个义妹,却更加看不上方甜这种见风转陀的贱人。   知道义妹惟一的闺蜜是这种货色,她就开心得不得了,让两人一起滚到角落去被孤立。   客观来看,整件事完全是方甜立心不良,自己挖错坑,掉错洞,还爬不上来。但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岂会痛快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她想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是程念的错,害她没办法进入班里的圈子,连同班的男孩也不理会她的示好。   方甜讨厌很多人,她也讨厌假模假样的陈胜瑜,明明家里已经这么有钱了,还广收备胎,对男生特别好,同学一群瞎子,看不穿这个高档绿茶婊的真面目。   但她最讨厌的还是程念。   因为程念明明不是真正的天鹅,却过着她想要的生活,还和男神在一屋檐下。原身对惟一的朋友很好,被她发脾气也笑眯眯的,教她复习,帮她划重点,让她成绩提升了许多,因为不管怎样,在刚到英华的时候,方甜是第一个对她好的,而且特别好。   在很后来,被出卖的时候,原身才知道,这段友谊并不是后来慢慢变质的,它的开端就是一场丑陋的误会和迁怒。而当她哭着质问方甜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时,方甜理直气壮地反将一句:“把离家出走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本来就是你不对,我们只是同学,关系没好到可以帮你保守秘密吧?”   现在,二人尚未真正决裂,只是冷战。   方甜等不到程念的求和服软,就按捺不住主动找她了。   没办法,她也不想的,月考快到了。   英华有奖学金鼓励制度,除了成绩顶尖的一批穷学生可以得到全额学费减免外,每次月考都会按排名给学费补助。这是开学后班主任才说的,方甜双亲不知道这事,只要得到补助,方甜她就可以将这份钱吞下来,买衣服买化妆品,或者换部新手机。   但方甜的成绩不怎么样,补助也是程念帮她复习后,成绩提升才尝到的甜头。   “不可以吗?”   被程念双眼注视着,方甜竟有些底气不足,不过她随即为自己的怯场感到恼怒——她怕什么?她为什么要怕这个假货?她撅起嘴:“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绝交!”   以往,只要她一说绝交,无论道理在哪一边,程念都会立刻认错。   万试万灵。   “绝交?”   此刻,程念平静地看住她,唇角一弯,牵起微妙的笑意,彷佛在看一个弱智:“咱俩本来也不熟,关系没好到不来往需要提前说一句绝交吧?”   闻言,方甜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   “你说什么啊,我们高一影形不离的好朋友吗?一个暑假没见,念念你变得好冷漠好陌生,你答应过每次月考都会帮我复习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方甜心里气炸了,很想骂人,但碍于在教室里,还有其他同学在不远处,而且已经竖起了耳朵在‘围听’好戏。她虽然被排挤,却为了找金龟婿一直保持着乖软甜的形象,只能满脸难过地低下头,攥紧校服,使用九牛二虎之力憋红了眼眶:“你好过分……”   “好朋友?你误会了,有句话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程念将书包一侧的透明水壶拿出来放到课桌上,一上午都喝这个,她还没来得及去补充:“看见没有?我们的友谊,就像这里面的水。”   “里面没水啊……”方甜小声反驳。   “对,所以我们的友谊也并不存在,懂了吗?”   噗嗤。   一个男同学没忍住笑出了声,方甜的脸刷地红了,急忙控诉:“程念你说话太刻薄了吧?”   “看来你是没懂,”   程念轻叹一口气,只觉眼前这个愚蠢的凡人,连家里两只怎么教都不能一遍学会的灵兽都远远不如,目光多了一分怜悯:“连这也不懂,你也别找我教你复习了,没用的,这是结构性的问题,回炉重做会更有效率。”   这回不止方甜的脸红了,假装在做卷子而暗中偷听的周边同学也憋笑憋得脸发红。   提到月考,方甜就嚣张不起来了。   她开学订了一条裙子,尾款下个月上旬就截止,当时觉得月考后发下的补助正好可以交掉尾款,她想着有程念在,月考轻轻松松的事,最近心思都不在学习上,要是没有程念帮助,恐怕她的成绩只能在中游位置,拿不到补助,定金就白交了!   硬的行不到,她就来软的,据她了解,程念再心软不过了。   “刚才是我太冲动,对不起嘛念念,”   方甜瘪了瘪嘴,大打感情牌:“你也知道的,绝交的话我也就说说,怎么可能跟你绝交,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以后上大学也要念一个系,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孤单。”   方甜向来很懂得邀宠。   因为开学的一步错棋,她在班里其实也没有朋友,和程念只是两个被孤立的女生互相取暖。   这么一件事,偏偏就能被方甜说成为了她不惜对抗全世界,只要有自己在就永远不会让她一个人,彷佛下一秒就能到国外开出一朵百合花。让原来的程念感动得把她当成知心好友,明明自己学习压力也很重,还是会挤出时间帮好友复习。   方甜仍然在说:“我不知道暑假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理我了。如果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认认真真的道歉,我不在乎尊严,我也不在乎对错,我不想失去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她语气认真,见程念完全不搭理,神色平淡地看住自己,她眸光闪了闪,彷佛要掉下泪来,委屈极了:“可是……月考的事就当我求求你了,我家里条件不像念念你那么好,送我来英华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我没有月考全级前十的补助,很可能会交不起学费被退学的……我爸妈对我抱了很大期望,我不想转学让他们失望,”   说到伤心处,方甜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求她:“念念,你就再帮我一次吧。”   她双眸隐有湿意,期盼地看向程念。   自己都哭了,她不会不答应吧,只要有这一次,就有下一次!   程念放下水壶,抿了抿唇,眉头皱起,沉吟道:“我给你指一条退学后的出路,学校对面的奶茶店和麦当劳在招聘新员工,学历门槛很低。”   “……我怎么可能去做打工妹?!”   没想到自己落泪会换来一顿羞辱,方甜拔高声线。   “打工妹有什么不好?自食其力,你没有任何资格看不起人家,”   与她扯这么久的皮,程念对猴戏的新鲜感已往到了尾声,对她更是毫无耐性,摆摆手,不耐烦地打发她:“英华你读不起,别的学校你看不上,打工你又不愿意,卖身对相貌也有门槛,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你不如尝试一下回炉重做,真的,加速轮回,兴许下辈子就能做一只无忧无虑的草履虫。”   方甜被说得脸色苍白,嘴唇颤了颤。   当她想出反驳的话,程念已经拿着水壶去找走廊的饮水机装温水了。   第43章 043   程念走后, 独留方甜一个人尴尬。   和影视作品中的贵族学校相比, 英华没那么夸张的氛围, 亦没有以到处欺男霸女的大少爷大小姐——毕竟大家都是差不多阶层的富二代, 在这欺负得狠了, 日后有合作机会岂不是无端给自己添堵?有趣的事情那么多, 不如放学结伴一起去玩最新的游戏和名牌,何必在这欺负小孩儿。   除非是有领头的。   程念在班里被孤立,就是陈胜瑜领的头,大家乐于跟红顶白。   但没有撕破脸,暗流涌动下的较劲却不少。   开学以来,吵得最狠, 闹到明面上的闹剧, 就是陈胜瑜和程念对撕,撕出了陈大小姐可能身染怪病, 和亲哥哥有暧昧的八卦。这周来学校, 陈胜瑜脸上的疙瘩已经消下去了,剩下的红印子由粉底遮盖得白皙平滑, 看上去和以前没有分别, 一样那么漂亮,怪病的传闻便淡出了同学们的午间谈资。   自那次以后,虽然更加没人愿意跟程念说话,她也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高一的程念, 是谨小慎微的小透明。   在走廊遇见对上视线时, 她会小心地给人赔笑脸, 紧接着飞快低下头。   速度之快,除了留下一个‘这货又怂又自闭’的印象以外,很难记清她究竟长什么模样。   背部也总是往前倾,恨不得整个人蜷缩成熟透了的虾子,同学不知道她的心理创伤,只觉得她像是有精神病。   而现在,倒像是程念一个人,排挤了所有人。   要与她对上视线很简单,直接望过去就是了,她直勾勾的与人对视,久看亦不心虚。   无论什么时候,程念都有一种愉悦的傲慢,彷佛心情很好,又谁都看不起。   别人无端看她,她便用一种看愚蠢凡人的目光看回去——她这气质要是男的,在夜店里逛一圈,起码得挑起十场小型斗殴,太欠揍了。   程念可以横眉冷对全世界,方甜却做不到。   没想到向来软和好说话的念念不止拒绝了她的复习邀请,她都求她,求得快哭了,她都不答应!不答应就算了,还反过来嘲讽她!感受到旁人的视线,原本装哭的她这回难堪得真的想哭了,可是卖惨对象已经走得远远的,她在这哭,不是更难堪?   哭不是,不哭也不是。   方甜在心中恨恨地咒骂着程念,不过是个捡回来养的杂种,嚣张什么?   正牌大小姐陈胜瑜早晚收拾她!   要是她能攀上陈学长就好了,可以以嫂子的身份教诽这个野种,将她赶出陈家……   唉,不过裙子尾款怎么办啊!   方甜坐回自己的位置,默不作声的一边做着逆袭复仇的梦,一边苦恼着赚快钱的方法,越想越委屈,眼眶兜不住泪水,啪嗒啪嗒的掉到桌面上。   突然,视线下出现一张纸巾。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一个让她极意外的人。   “擦一擦吧,”   陈胜瑜站在她桌前,手上拿着一张簇新的纸巾,与她本人气质一般纯白如纸的温柔,五官精致得挑不出缺点,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漂亮脸庞。她的主动帮助,让本来暗中偷听的同学也转过头来,就像高贵典雅的公主殿下,怜悯一个落难的平民少女:“你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   “谢谢,对不起,麻烦你了……”   方甜反应过来,赶紧接过了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呜咽着道谢又道歉。   “是我该跟你道歉才对。可能是家里生意太忙了,爸爸妈妈忽略了对我们的照顾,才会让念念变成这个样子,”   陈胜瑜忧虑地叹了口气:“我和哥哥都拿她没办法,说也说不过她,而且有些话,女孩子怎么可以说出口呢?”她抿抿下唇,满脸为难。   女神连叹气的时候都这么好看!   原本听撕逼听得很爽的男同学注意力立刻转移到陈胜瑜的脸上,她眉头一皱,他们心脏也跟着一揪。   与陈胜瑜视线对上的瞬间,方甜心中一凛,乖觉接话:“这不是胜瑜你爸妈的错啊,就算忽略照顾,你和学长不也是特别温柔,特别好的人,这种事不妨怪爸妈,”她强调:“我就觉得胜瑜你很有教养,上次被程念污蔑,这时还能替她说好话。”   完美点出了陈胜瑜想要表达,但又不能亲自说出口的重点,最后还捧了她一下。   陈胜瑜心中满意,面上眉头依然轻轻地蹙着,为妹妹犯愁的时候更惹人怜爱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始终是我的妹妹啊。对了,你刚才说复习,如果学习上有问题的话,可以来我家,我家庭老师人很好,一定不介意多教一个人的。”   她旁边的跟班附和道:“就是,我看啊,那女的就是怕教了你之后成绩超过她了,毕竟我记得你跟程念的排名一直差不多,要是你发挥得好,还说不定谁比谁强呢!真正拿第一的人,才不会藏着掖着,不愿意帮助同学呢!”   “嗯!”   这些话,听得方甜也舒坦极了。   没想到她因祸得福,跟程念吵完架就收到了来自陈大小姐的橄榄枝,而且还邀请她去她家分享同一个家庭教师。   陈胜瑜可是一直占据着年级第一的学霸,有她指点,说不定她这次真的能考得比程念好!   论立人设立全套,陈胜瑜还是略一筹。   方甜就没那么能藏事了。   跻身进班里最优越的女生小圈子后,方甜越想越觉得自己其实脑筋不差,以前认真复习之后和就程念不相上下。她不止在心里想着,而且还走到水房,找到程念,跟她放狠话,不稀罕她帮自己复习。   说完复习的事情后,补上一番指控:“我没想到你会是这么自私的人,我把你当朋友,你将我当做假想敌,怕我学得比你好。我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你身边,但现在是你主动推开我,我也是有尊严的,以后咱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既然已经攀上真货的高枝,她得赶紧跟这个赝品撇清关系,让胜瑜更加认同她是自己人!   “说完了?”   “说、说完了……”   面对程念的冷脸,方甜心里仍是没底,忍不住发虚。   程念旋开水壶盖子,里面是刚盛好的热水,水蒸气冒出来,她蓄力往前一晃,配以音效:“哇!”   方甜尖叫一声,捂住脸往后连退三步,想象中的疼痛和灼热却没袭来。   她惊惧地放下手,却发现对方早就走远了。   在手臂上围观了全程的小黑:“主人真善良,刚才那一水壶泼上去,她脸得脱层皮,毁容!”   其实说得夸张,程念用的是保温水壶,水房里打的纯热水,但也没烫到可以将人毁容的地步。她神色漠然的穿梭过教学楼:“她现在的样子跟毁容没有差别呀。”   大妖对外表的要求高得苛刻。   “而且我是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从来不做违法的事情,何况拒绝帮她复习,其实是帮了她。”   虽然小黑得主人前半句抱有怀疑态度,但后半句就蛇头如点蒜了。   主人是真的很不会教蛇啊!   原身脾气耐性俱佳,和陆晓薇一样,是做教师的人才,而这两样恰巧是现在的程念最为欠缺的。要是真答应下来,又真有帮方甜复习的机会,小黑认为那人类女孩只要敢说一句‘这里我不太懂,可以再说一次吗?’,主人怕是直接将教科书砸到她脸上,让她尝试通过撞击头部来激活脑子,或者提早结束人生。   程念很有自知之明,教书育人的事不适合她。   ………   …   陈胜瑜原本是不想趟浑水的,她看不起方甜,觉得这人没品味,居然和她妹妹那种不入流的货色腻歪在一块。但当看见她被程念羞辱得难堪不已的时候,彷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原来瞧不上的角色,也变得顺眼起来。   既然在学校里,程念只有方甜一个朋友,那她就连她最后的朋友也抢走好了。   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陈胜瑜对她伸出了援手。   等程念打完水回来,她愉快地向义妹示威:“程念,我刚才跟方甜聊过了,虽然我替你向她求情……但你这次真的说得很过分,她不想原谅你,她很难过。不过你放心吧,我会代你好好安慰她的,等她消气,可以就不会再介意这件事了。”   看,连你最重要的朋友,也选择了我。   因为我是最优秀,被所有人喜欢着的正牌小姐。   程念:“所以你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对。”   “没想到你挺环保的。”说完,程念越过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反应过来的陈胜瑜一把拉住她:“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帮方甜复习就算了,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奚落她?你不要仗着她需要你帮她复习,就肆无忌惮的欺负人!我作为你的姐姐,实在看不下去了!”   停住脚步,程念拨开她的手,回头。   “那你想怎样?说来听听。”   “这事,我既然看见,就管定了,”   陈胜瑜目光坚定地看住她,漂亮的小脸上满盈着正义凛然的光辉:“方甜的成绩,不劳你费心,我会帮她复习!如果这次月考的成她……”微微一顿,她其实跟方甜不熟,对她智商也没底,便带上了自己:“或者我考得比你好,我要你跟她正式公开的道歉。”   她长年霸榜第一,应该没问题吧!   在她坚定的注视下,程念依然波澜不惊:“赌注公平点才好玩,如果我考得比你们都好呢?”   “你不要扯开话题。”   “怎么,大小姐,不敢?”   程念唇畔划开一抹感兴趣的微笑。   每个人的笑起来都有不同的感觉。   而她,就是有本事用一张温软气质的脸,笑出‘你们都是垃圾’的嘲讽效果。   陈胜瑜被激得脑子一热:“那你想怎么样!?”   “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放心,前提是不会对你做成任何永久性损伤,也不会叫你去死。”   这个前提,让陈胜瑜稍稍放下了戒心。   谅她也不敢提太过分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   第44章 044   虽然被程念贬得一文不值, 但方甜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的。   她在不着痕迹的吹捧和装好闺蜜方面, 是一等一的厉害。   上辈子被迷得七荤八素的程念, 这辈子被哄的就换成了陈胜瑜。   得到去陈家作客机会的方甜抓紧机会在大小姐面前怒刷好感度, 每句话都说得她心里熨贴, 不用她说话,她就完全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渴了倒水, 冷了调高空调温度, 无微不至, 堪称舔狗中的楷模。   不过是一个下午的功夫, 方甜的舔功,就让陈胜瑜惊然觉得, 她原来因为那野种错过了一个和她很合得来的妹子, 之前对她偏见太深了。   “程念无论做什么, 都只是因为胜瑜你太耀眼了,”   “你太完美,让她嫉妒得发狂,才会说那些难听的话去攻击你,殊不知这样只会让她更加丑陋。虽然我不是很会夸人, 只会说大实话,但就算是童话故事里,程念这种恶毒女人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啊!”   “我觉得胜瑜你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很好, 做一个美丽的小公主, ”方甜握了握粉拳, 自退作绿叶:“我就要做保卫公主的骑士!”   每一句话,都说进陈胜瑜心坎里了。   没错啊,她才是正牌公主!   程念就是恶毒,嫉妒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不过是一个亲爸妈都不要,因为陈家才活下来,有书念有饭吃的白眼狼而已。   陈胜瑜牵起方甜的手,看见她受宠若惊的微表情,心中十分优越,话也说得更好听了:“有我在,我也不会再让她欺负你,用帮你复习来威胁你跟她做朋友。”   等这次月考,让她知道,她不止会考第一,还会带着她以前的朋友,超越她!   另一边厢,陆教授终于将日程表空出来,可以陪陪失恋的女儿了。   可是陆教授本身也是个远离一切娱乐的读书人,思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娱乐活动。恰好想起女儿还在当陈家养女的补习老师,于是灵机一动,撸起袖子,让二人到客厅来,多加一张凳子,与宝贝闺女一左一右的夹着程念。   和富有耐性的陆晓薇相比,陆教授的教学方法,就很大学模式,而且是TOP大学的水平。   “爸你说慢点,你一次说太多,别说念念了,我也记不住啊……”   等他剖析完一部份的内容,陆晓薇赶紧叫停。   程念:“不,我记住了,也没有不懂的地方,陆叔叔说得很好,可以继续吗?”   陆教授赞许的看着程念:“不错,我就说怎么会听不懂,我就这么教我的学生,他们都听得懂,你不要太小看程念啊!我们继续。”   “……”   不,不对呀爸……   你的学生,全是一群怪物博士啊!   念念只是个高二学生,她只是个孩子啊!!   教得兴起,陆教授的语速一提,陆晓薇心情复杂地看着程念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什么。   但她不止听懂,而且全记得。   她恨不得将所有内容学会背好之后,应付掉一次又一次的考试,完成原身考上好大学的愿望,就不用再挂心应试教育的事。   在程念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的时候,陈胜瑜和方甜的感情亦是突飞猛进。   家庭教师的话没听进去几句,倒是和她越来越热络了。   和一心从富变得更富的哥哥不同,陈胜瑜不喜欢攀关系,反正家里已经很有钱了,作为陈家千金,她根本没必要去经营什么圈子,何况她长得这么美,想跃升阶级,只要选个优秀的男人嫁出去就好了。她更喜欢和条件稍次,哄着自己的人玩,如果有人抢去了她的光芒,她会闷闷不乐,记恨许久。   而程念,就正威胁着她的光芒。   虽然不情愿,但她不得不承认,当程念不驼背,不自卑的时候,五官原来这么漂亮。   英华对化妆管得不严,只要不是顶着大浓妆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陈胜瑜就天天化着淡妆上学。   而她发现,程念明明完全不化妆,皮肤都好得没有瑕疵,眉形优美,浓得恰到好处,唇色没擦口红也水嫩,透着好看的粉。对美妆很有研究的陈胜瑜知道,程念已经有极好的胚子了,只要她化妆,她们两个……还说不准谁比较漂亮。   自从被她的双眼惊艳到之后,陈胜瑜暗中买了一大堆的美瞳和眼线笔,还有颜色种类多得可以作画的眼影盘,轮番试得眼白浮现红丝,都没试出比程念眼睛更动人的效果。   真想将程念眼睛挖下来,装到自己眼眶里。   陈胜瑜跌坐在床上,气馁地将价值千元的眼影盘摔得粉碎。   生了好一会闷气,她觉得太不值得了,又想到和程念的赌约,打开作业想要复习半个小时,满脑子都是野种嘲讽的笑脸,什么内容都看不进去。她心烦意乱,哒哒哒趿拉着拖鞋,敲响了哥哥的门。   当陈胜瑾打开门后,满心委屈的她二话不说扑进哥哥怀里:“哥,我好气啊!”   声音软软的惹人怜爱。   “胜瑜,发生什么事了?先进来说。”他拍了拍妹妹的背,轻轻带上门。   知道胜瑜自小就爱撒娇,他也很享受被漂亮妹妹依赖崇拜的感觉,只要不太忙,都很愿意听她的琐碎烦恼。   “还不是那女的!”   陈胜瑜气乎乎地撅起了金鱼嘴,撅得能挂油瓶了:“哎说来话长,她之前不是有个好朋友吗?她朋友成绩不好,一直找程念帮忙,程念就端起架子来了,明明她自己成绩也不怎么样,反正没我优秀,还觉得自己特优秀,使劲欺负那姑娘,把人欺负得都哭了。我看不过眼,就去帮方甜说话,结果被程念威胁着答应了一个赌约!”   她将赌约内容说了一遍,陈胜瑾听后拢起眉:“我帮你复习?不过,你不是有自己的家庭老师吗?我觉得张老师挺不错的,教你这个年级的内容刚刚好。”   “不是啦,哥,你对我的成绩还没信心吗?”   陈胜瑜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肩:“我是觉得,赌约太轻了!而且凭什么我要跟她公平啊,当时就是被气傻了,我跟她才不要公平……”   她讨厌公平,没有特权就对比不出她的优越了。   从小到大,她有的,程念一定不能有,就算有了,也必须要比她的逊色许多。   答应赌约后,陈胜瑜越想越觉得自己中了激将法,巨亏。   “我在想呀,要不偷偷给她再加点后果,”陈胜瑜将头倚靠到哥哥肩上,挽着他的手臂撒娇:“我想跟奶奶说,程念跟不上学校的进度,不用心学习,要是这次月考没考好,不如让她转学算了,哼。”   这用鼻音哼的一声,逗笑了陈胜瑾。   他捏捏她的小鼻子:“三岁小孩啊你。”   “哥你欺负人!”   陈胜瑾语带宠溺:“我只是说实话,不过,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待会就去跟奶奶说吧。”   “我就是来求哥哥帮忙,搬救兵的!奶奶对我可严厉了,我去说还不一定成功,但哥哥你就不一样了,你帮我去说嘛……”   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晃来晃去,语带哀求。   陈胜瑾一想,上次程念在学校乱说话,已经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了,后面好歹平息了下来,要是让她转学,不在跟前碍眼,也别总惹胜瑜不快,倒也是一件好事,便答应了下来:“好吧,我吃完晚饭跟奶奶说一下,那你要好好念书,最近乖乖的。”   “哥,你真好!”   得到他的承诺,陈胜瑜嗷一声的欢呼,一点没有在学校里的矜持姿态,只剩下对哥哥的崇拜。   ………   …   为了鼓励学生为了学习,互相竞争,英华高中不论是考试大小,都会拉一个表,将综合科目排名、总分排名和年级名次……公布在每一级走廊显眼的位置上,排名低的加油鼓劲,排名高的继续保持。   陈家兄妹学习成绩优异,每次都在各自的年级,占据着耀眼的第一名。   这也是两人受同学和老师欢迎的资本之一。   虽然在富二代环绕的高中里,但在学生时代,学习成绩好的人始终比较厉害,受人敬重。   当这次月考排名贴出来后,早有紧张成绩的学生,老师一放人就急不可耐地窜出去看。   陈胜瑜矜持地坐在位置上,自然不会干这么蠢的事,那不是显得对自己成绩没信心吗?   她第一名是稳的了,倒是挺好奇程念的名次,要是甜宝能比她靠前就好了,让甜宝知道,做她的闺蜜,比做程念的朋友更有用。和稳坐钓鱼台的陈胜瑜不同,方甜表面上一样淡定,心里其实紧张死了,她要是进不了前十,月考补助就会没了!   没补助,交了学费,就交不出尾款!   走廊外的一阵议论声,勾起了两人的好奇心。   然而瞟一眼程念……   靠,居然伏在课桌上睡觉,她完全不紧张的吗?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方甜坐不住了,主动提议:“胜瑜,咱们出去看看?外面好吵啊,正好也看看我的名次,你的就不用看了,反正都是第一,霸榜可耻!”   果然懂事,又说到她的心底痒处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陪你去看一眼吧。”   陈胜瑜点头,语气里充满了对闺蜜的纵容,听得方甜暗骂贱人真会装,明明自己都超级好奇,还要拿乔装模作样,恶心死了。讨好了这位大小姐快一周,两人感情看着越来越好,方甜就越来越厌恶她,要不是她有钱又是陈学长的亲妹妹,她真想一巴掌上去,叫她别装了。   “嘿嘿,还是胜瑜对我好!”   第45章 045   公告栏边上, 围了一票人。   排名本身, 就有着难言的魅力。   就像许多市面上氪金手游的活动, 明明只要充值一千就能得到活动奖励, 多充进去的钱毫无实际回报, 可是当官方立了个充值排行榜出来,就是有土豪会为了虚无飘渺的第一名而使劲砸钱。而在学校里, 这种成绩的攀比, 也是老师和校方乐于见到的。   即使自知成绩一般, 冲不上上游的普通学生, 也会想看看朋友排名多少, 暗中比较。   而成绩好的,就关心自己有没有进步, 谁还在自己头上。   还有从末端找起, 想看看有谁比自己更烂的奇葩。   “哇, 你这次考得好好!”   “哎呀没有,我考前还在打农药冲分呢,运气好。”   “你考的怎么样?”   “感觉不怎么样,惨,回去要挨我爸削。”   “我也是, 唉,早知道就好好复习了,好惨啊一定考砸了……”   紧接着, 这段对话的主人, 分别在年级前十排名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在试后和发成绩时的装逼环节, 是不少同学发挥演技的地方,英华高中的二代们更是个中好手,不管有没有偷偷努力学习,都得装出一副毫不费力的潇洒模样来。不管考得怎么样,先装到位了。   而论装,名列前矛的好学生们心知肚名,是装不过陈胜瑜的。   她从来不关心自己排第几,反正没人排得比她高。   每次公布年级排名后,都由她的跟班或者仰慕者看完排名后,兴奋不已地冲回教室里,告诉女神第一名的好消息,在好学生们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下,云淡风轻的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偶尔,还会眉头轻轻一皱,言若有憾的感叹一句:“我还以为这次发挥得不太好呢。”   言下之意,老子都发挥不好了,怎么你们还考不过我啊?   什么叫气场,这就是气场!   第一名,人家早就拿腻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大家默认第一名早就有主了,他们都是争第二去的。   常年老二的,就是领全额奖学金的尹佳佳。   尹佳佳的家境比方甜还差,来英华也不是为了金龟婿,而是冲着每月月考补助和学费杂费全免而来的,所以特别在乎成绩,也不怕被二代同学们轻视她不够潇洒,每次都紧张地冲走走廊,先看看自己的排名。   当她习惯性的往前十看去的时候,却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第三位。   尹佳佳脸色发白,以为是被范财兴赶超了,心下一阵懊恼。   她视线往上一抬,看清第二名的名字时,张大了嘴,比自己考差了更不敢置信:“……啊?”   怎、怎么回事?   不应该,不可能啊!Impossible!   昨晚背单词背到凌晨一点的她,在巨大的震惊之下,脑海里便冒出一句句自带混响震音效果的不可能,附带英语版本。   而跟在尹佳佳后头出来的学生,看见她一副见了鬼的颜艺表情,也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   于是,震惊的脸孔,就从一张,变成十张,二十张。   ——半个年级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这,咋回事啊……”   “第一名是不是印错了?”   “搞错卷子了吧?”   “有必要这么怀疑人家吗?又不是从最后一名窜到第一,我记得程念就经常出现在前十吧,应该是暑假急起直追,这次月考表现出来而已。”二班一个对程念和陈胜瑜关系一无所知,只沉迷学习的眼镜男孩客观地说。   虽然陈胜瑜一直占据着大小考试的年级第一,但有上进心的学生,暑假谁不是憋着股劲想开学后一呜惊人?起码,他就是其中一个,只是效果不如人意。   “嘘,她俩不是打了赌吗?还是陈胜瑜主动提出来的,要程念给方甜道歉。”   “那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   连向来懂事地去主动通知陈胜瑜又考第一的女孩都讷讷的,不知如何跟她说这个坏消息。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名次被人超了,没人会为这种事高兴的吧,又不是无敌最寂寞,而且她们都知道,胜瑜其实挺要面子的。   “有什么怎么办的,你们都将胜瑜想得太肤浅了!”   暗恋陈胜瑜的张勇使用宽厚的肩膀撞开挤拥在公告栏前的人群,声音洪亮,语气凛然。   上次见到陈胜瑜烂脸的时他稍有动摇,后来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坚定地站在女神那一边。张勇对陈胜瑜说的话,每句都如奉纶音,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当真了。   陈胜瑜柔弱带泪地说不要为难程念,她始终是她的妹妹。   张勇信了,没去欺负过程念。   陈胜瑜淡然自若地说不在乎成绩,努力学习只是学生本份。   张勇超级同意,觉得女神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庸俗。   兄弟说他情商低,女同学说他直男癌末期,但张勇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自己可体贴了,胜瑜女神说的话都牢记在心中,依着她的想法迎合,早有一天,会得到女神的芳心!   “别把成绩看得这么重好不好?胜瑜不是那种只看重成绩,稍为下滑一点就要死要活的书呆子!”   “她自己也经常说,成绩不代表一切,拿第一名只是运气好而已,被人超了就超了呗!”   “陈胜瑜她不在乎!”   最后一句,响彻整个走廊。   张勇肺活量强,字正腔圆,没有半点方言口音,实在是干街头推销的好苗子。此时他一脸凛然,围观群众一听,再回忆一番陈胜瑜平常的作派,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即使不同班的,也知道一班的学霸陈胜瑜,是个很有气质,家世优越的美女。   人美心善,有个领养来的妹妹,哥哥也是品学兼优的大帅哥。   成绩好也不骄傲……简直没有缺点了!   这么一想,一次考试失利就不算什么了,只是他们在大惊小怪,人家淡定着呢,而且拿了第一的程念好像就是她的妹妹,陈家真会教孩子啊。就在众人被张勇说服了的同时,一把甜美嗓音从人群外响起——   “我不在乎什么?”   话题主角,陈胜瑜与方甜手挽手的出现在人群外围。   人群密度太高,陈大小姐当然不会亲自挤进去。   她只要大大方方的说一句话,就会有男孩子为她让道。   这次果然如此,一听到她的声音,众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她,让开一条道。   陈胜瑜心中咯当一声,刚才远远只听见张勇提到自己的名字,她对这一根筋的大块头很没办法,虽然他喜欢她喜欢得要命,但总是悟不出她的言下之意。难道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表白?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头皮发麻。   “胜瑜……”   方才讷讷的女孩从最里面挤出来,正斟酌着措辞的时候,张勇自以为极了解女神,爽朗道喜:“你妹妹考第一了,成绩进步好多啊!恭喜你!”   “……”   在众目暌暌下,女神永恒不变的,高贵大方的微笑僵住了。   闻言,方甜亦是抬头望去。   1.程念   2.陈胜瑜   3.尹佳佳   ……   当她视线往下扫,想寻找自己的名字,第七没有,第八没有,第九第十……也没有。   一路扫到第二十名,才看见‘方甜’两个字。   只有年级前十有补助。   她不仅没有进步,还倒退到和程念成为朋友之前都不如的位置了。   方甜如遭雷殛的同时,陈胜瑜也看见向来高处不胜寒的自己,屈居在一个她最厌恶的名字下面——虽然同样令人不快,但如今,她宁愿超越自己的,是那个只会念书的穷鬼尹佳佳,而不是程念!   陈胜瑜无法忍受,这个贱女人爬到她头上!   原本热闹议论着的众人,这时静悄悄的。   稍有眼色的同学,都已经明白过来,陈胜瑜根本不是张勇所说的那么潇洒,那么不在乎。   陈胜瑜轻吸一口气,扯扯唇角,努力想像以往一样,端出从容的得体微笑。   没错,掉名次了已经够惨了,姿态逼格一定要保住。   然来都是轻松摘取胜利果实的她,其实极少受到打击,也没有在风雨飘摇中依然能保持风度的好心态。   遭逢巨变时,比方甜更不会掩饰。   虽然陈胜瑜已经很努力想挤出微笑,嘴角却不受控地发起了抖,笑得整张漂亮的脸都不协调了起来:“那,挺好的,妹妹进步了……”   迟钝如张勇,也察觉出了女神的不对劲。   “麻烦让一让,”   就在这时候,程念让最外围高个男生侧身让开,踮起脚很自然地看了眼排名,转头就对陈胜瑜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老二,你输啦!”   话音刚落,众人尴尬又微妙的目光,齐刷刷地转移到程念身上。高一的原身就是个透明人,风头远不如陈胜瑜,隔壁班的人对她的印象只有‘年级前十’和‘好像是陈胜瑜的妹妹’,没想到这姑娘挺彪,一句话就撕开了勉强保持着的平衡。   老二,你输啦!   老二,输了。   这两段话的含意,无论哪一段,单拎出来听,都足以让陈胜瑜做一周恶梦。   如今被程念大大方方地,当着大半个年级的面,用欢快的嗓音说了出来,如同宣布她的死刑。   陈胜瑜本来就很勉强的笑容更加挂不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粉底都遮不住的窘态。   “嗯,我输了……”   排名是客观的,除出承认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程念却不想这么简单的放过她。   她双手环臂,扬起下颌。   如果说,陈胜瑜是骄傲的小公主,那么程念就是不讲道理的暴君。   前者是被宠出来的底气,后者则是不依靠谁,天生赢家一样的气质。说实话,除了这次的第一名,大家也不明白她在牛什么,但光被她看上一眼,被她美得冷冽的的眼慢慢扫过,便不由自主地被说服,她完全有理由嚣张。   虽然,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她的骄傲无懈可击,带着极稳定的冷眼不屑,糅合成独特的个人气质。   这就是上古大妖的气势,不问原由,不讲道理的碾压过去。   被她从上到下的看着,如同剥去遮羞布,尖刀剜肉,深深地刺痛了陈胜瑜的自尊心……她双手紧握成拳头,总算找回了一点往常的气场,坦然道:“对,我输了,下次我会赢回来。”   失败并不可耻。   一次失利也不代表些什么。   对,就是这样。   陈胜瑜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也寄望可以说服这些围观群众,不要看她的笑话。   然而,眼前人却嗤地笑了,抬手轻碰额,笑得别开脸,摇了摇头,彷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说多轻蔑,就有多轻蔑,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下次?谁跟你下次,你在做梦吗?”   其实程念是真觉得挺好笑的,欺负小朋友超好玩,甚至要被她取悦了。   欣赏着陈胜瑜刷地白了的脸色,她接着道:“你跟我说,要是这次月考,我考得比你和方甜更好,就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以前觉得方甜无论怎么教都是一般水平,但没想到你们俩个加起来都考不过我,要不你们一起打包去检查一下吧,真诚建议,不要耽误病情。”   这段话,除了‘没有嘲讽你们的意思’,都是真心话。   “方甜,”   程念目光一转,定焦在方甜身上:“你知道我以前成绩为什么只在前十徘徊吗?就是因为你整天烦着我,要我帮你复习。既然你主动跟我说绝交,要跟陈家真正的大小姐做朋友,那我也不阻止你的富贵路,哄你的大小姐,不用扶烂泥上墙,省下来的时间多做一套卷子,我成绩自然就提上来了。”   众人听在耳里,看向方甜的眼神就微妙了。   连带着陈胜瑜原来的女性朋友,怪不得最近胜瑜跟方甜热乎,原来是被哄高兴了。   女生之间的友谊,也很容易吃醋。   “至于你,”   被视线扫到的陈胜瑜轻吸口气,正想顶回去,却被对方一串的话斩断。   “即使你处心积虑想我出丑,想明明没做错的我给你的朋友低头道歉,即使你在家里将我当佣人一样使唤,即使你每次不由分说就闯进我房间……无论你做多少事,学习成绩是客观的,它不会因为你是陈家大小姐就让你霸占第一位。这次是你输了,不管你服不服,你不如我,这是事实。”   “这次赌约,我要是输了,就得向你们公开道歉。”   “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很担心我提什么要求吧?”   程念的语速快且稳,音量适中,声线明亮有力,保持着所有围观群众能听清楚,但不给陈胜瑜整理思绪的插话余地。   “我没有……”   陈胜瑜憋得难受,嘴张了又被她下一句怼得插不上话。   “我只有一个要求,”   程念轻轻别开脸,露出厌烦神色,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污染眼球:“你以后在学校,别再跟我搭话,不要再打着姐姐的旗号跟我说话。你很烦,恶心到我了。”   在陈胜瑜再次张嘴之前,她又一句钉回去:“你不用告诉我答复,因为这不是问句,不是问你好不好,这是赌约的承诺。”   语气冷到极点,不给回旋余地,也拒绝虚假的亲亲抱抱。   语毕,程念转身就走。   独留吃瓜群众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觑。   程念一走,主角就只剩下陈胜瑜和方甜。   向来习惯接受人们崇拜爱慕目光的陈胜瑜,这时受到这种微妙注视的洗礼,让她再次想起上次烂脸被那贱人揭穿,一通说得抬不起头来的噩梦回忆。   难受得要喘不过气来。   而且程念虽然语气有理有据,冰冷坚硬,但说的话里,其实真假掺半。   例如,陈胜瑜已经很久没有使唤她做事了,因为根本找不到她的人,每天不是说去陆教授家就是去了孙家,都是陈老太太乐于见到的。   例如,方甜虽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没有蠢到把‘要跟陈家真正的大小姐做朋友’这种话说出口。   这种被冤枉的感觉,让陈胜瑜更加委屈。   程念,已经不再是一个她呼即则来,挥之则去的绿叶。   而是打破她公主幻想的恶龙。   “胜瑜,不要难过了,”   在这个尴尬时刻,方甜主动将挽住陈胜瑜的手挽得更紧,让又气又委屈,快要哭出来的她被动的转过头来,听新晋闺蜜说话:“这是好事啊!咱们不找她,以后她也别来烦我们,打扰你的清静日子。我跟你做朋友,只因为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对你的指控我都不信,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显然,方甜不是一般的舔狗。   在最尴尬的时刻,她比象牙塔里的陈大小姐快一步反应过来,组织好了说辞,抱紧她的大腿,争取她的信任。果然,虽然这话说得不算完美,但也让陈胜瑜看见了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嗯,谢谢你……”   她任由她牵住自己的手,脑海里却浮现养妹高高在上,冰冷不屑的神色。   梦魇,如影随形。   这对姐妹花会好上,程念早就预料到了,或者说,正合她的心意。   方甜是条养不熟的狗,就算她认怂低头,当小弟的资格都没有。   而陈胜瑜是喜欢听好话的骄傲小公主。让狗去咬破她的公主裙,正好不用烦她——虽然帮原身报复是她责任所在,但整日沉迷跟小姑娘斗,未免太掉价,她俩在一块,早晚互害,皆大欢喜。   程念一转身的功夫,就对这事失去了兴趣。   紧接着,她接到了孙不平的短信。   第46章 046   孙不平的短信, 和他行事风格一样的干脆利落。   【放学之后联系我。】   他本来是想直接打电话过来的, 被徐星提醒,人家虽然叫称呼一声大师,但始终是高中生, 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 就算电话拨得通, 万一在课堂上响起来就不妥了。孙不平一听也是,便先发短信过去,等程念方便的时候联系他。   程念精神一振, 看到孙不平这仨字, 就如同看见了财神爷。   下午的课,也上得心不在焉。   倒不是她托大,而是华夏的应试教育, 正是她最擅长的范围。要是考验她想象力,让她去创作填词编曲, 她就一点办法没有了,在死记硬背的领域里, 长寿生物有天然的优势, 也成为了常人眼中的天才。   好想赚钱啊!   想将赚来的钱换成金币珠宝,堆成小山高, 变回原来的样子在上面打滚……   大妖和人类有着同样的暴富梦想。   午休一战成名, 议论的人多, 到她面前搭话的却连一个也没有。   程念很清楚, 这一级全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原身唯唯喏喏夹起尾巴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被拎出来嘲笑,是人是狗经过都想踩一脚玩玩。她浑身是刺,将陈胜瑜奚落得狗血淋头后,反倒没人敢来惹她了。   评价从阴沉胆小,变成了不好相处,乖戾孤僻。   大抵都不是什么好词,但再也无人敢随意践踏她的尊严。   班主任乔老师点名夸奖程念时,底下同学面色微妙。   程念淡声应下,俨然是一个不骄不躁的好学生。   能在英华长久地干下去,除出学历和教学能力外,情商也很重要。乔老师做了五年的班主任,根本不会将他们当成单纯的学生来看待,教书育人的热血早已凉透,只想好好地过好安稳的每一天,拿稳丰厚的薪水。成绩提升是最好,提不了也不会硬来说重话,反正这群少爷小姐们有补课班,补习老师个顶个的能干,剩下的事,只要不闹得太大,学生之间的暗流涌动,他都尽量假装看不见。   长居第一的陈胜瑜被养女反超,这种富贵人家里的狗血情节,他尽量公式化的处理,夸完一句带过,不会没眼色的去提姐姐的成绩下滑。   不过,仅仅是提了一句程念是年级第一,就足以让陈胜瑜难堪得要命了。   其实一次月考,影响不了什么,旁人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太久。   只是越骄傲,越年轻,就会将丁点失败和尴尬放大无数倍,时刻煎熬着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陈胜瑜一边端着温婉微笑,一边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   …   放学后,程念先回陈家一趟,正想出门去孙家的时候,被陈老太太叫住了。   “念念,你最近出门出得很勤啊,”   待程念过来后,陈老太太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乍一看去,也是位慈祥的老人:“功课会不会落下吗?你姐姐很担心你学习跟不上班里的进度,跟不上跟奶奶说,我再给你请个补习老师。”   程念就知道,大概是那兄妹俩在奶奶面前说了什么。   陈老太太和两个小孩儿的想法不同,她倒是真往程念学习跟不上这方面想的:“或者,要是真跟不上进度,不念也行,横竖已经念完初中,姑娘来说很不错了。”   要是亲生的,自然要念到大学生,往上读更好。   男孩实用,女孩长脸好嫁人,陈老太太不是读书无用论的村妇,不过看程念,则是用童养媳的目光来看,那要是真不够聪明,笨一点也没关系,在家里伺候好丈夫就行了。始终陈家里出来的,要是在校成绩特别差劲,也会影响两个孩子。   最重要的,是怕影响到她的宝贝孙子在学校的面子。   “姐姐?”   程念偏了偏头,脸上泛起诧异的神色,像是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顾虑,随即恍然:“今天月考结果出来了,我是年级第一,姐姐比我低一名。既然姐姐很担心,那今天她应该完全放心了。”   陈老太太人精似的,一点就明。   月考排名的事,根本没办法说谎,她一通电话就能查明。   程念神色坦然,也不似作假,多半是姐妹俩在闹意见,瑜儿想将程念弄走,没想到妹妹这次发挥得特别好,将她压了过去。陈老太太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夸奖:“不错,继续努力,千万不能骄傲,”她想起另一件事:“你姐姐向来是第一名,这次你有这么大的进步,应该是陆教授的功劳,得好好谢谢人家。你下次去的时候,跟陆教授说一声,我让你爸带点礼物上门,亲自谢师去。”   这算盘打得响,想用谢师的名头和陆教授套近乎。   程念记得陆教授下个月就要飞去首都会议了:“好,我会问问教授什么时候有空。”   等到2222年也不可能有空的。   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说几句关怀的话,就放她走了。   程念一走,她就沉下脸色,方才的慈祥荡然无存。陈老太太其实面相颇凶,年轻时就长得强势,不讨丈夫喜欢,年纪老迈后,皮子松下来,不再绷得轮廓锋锐,再堆一下笑,便勉强像到好说话的老人家。   她已经说过,念念现在攀上了高枝,人家老师是陆教授,跟孙不平又认识,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以后多的是有压榨的机会,别再像以往那样随意欺负她。但瑜儿不听,不仅不听,还唆使她哥到她这个老婆子面前搬弄是非!   陈老太太,一恨下属不听话,二恨别人将她当傻子耍。   那一夜孙子说的话哄得她很高兴,她也就信了。   每个人都有软肋,她的软肋便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的陈胜瑾,而陈胜瑾又是个妙人,他答应妹妹的请求后,在奶奶面前,如实说明是胜瑜担心程念,他不过是个来传话的。   一旦有锅要背,他溜得比狗还快。   强得满溢出来的控制欲下,孙女的小手段,使陈老太太极为不快。   “这丫头,不安好心思,成绩退步还撺掇她哥!”   ………   …   在陈老太太那边拱完火后,程念拨通了孙不平的电话。   “孙叔叔,是盛世湖月的事情吗?”她问道。   “那边的人和事我都已经彻底解决掉了,”   孙不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一场商业动荡。   对方在背后用风水插刀,程念当时提供了不少报复套餐,重则祸及全家,轻则直入医院,却被孙不平拒绝了。他选择在商场上,用过明面上的方法让对方公司遭受重创,股价惨跌,身家一日内蒸发上千万,底下更是树倒猢狲散。虽然外人不知原由,但孙家明摆着看这公司不顺眼,资金链断裂后,也无人伸出援手,从雄纠纠气昂昂想在江市里分一杯羹的商场新秀,到负债千万的过街老鼠,不出一周的时间。   之前要玩阴的,就是没有正面跟孙家掰手腕的资格,也不敢得罪孙不平。   从黑暗里被揪出来后,原形毕露。   “我找你是有另一件事,唔,其实不是我找你,”   孙不平沉吟,感觉不知从何开口:“是我爸爸一位故交好友的儿子想见你一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见你,你不想见也没关系,我帮你回绝了,不用看我的面子。不过那小子我见过,老好看了,比电视上的小鲜肉还漂亮,看一下不亏。”   说来奇怪,孙不平跟那位年轻人并不熟。   就连他家里的长辈,他也只在老爷子口中听说过,孙不平自觉新潮前卫,跟老爷子那些神神叨叨的朋友聊不来,依稀记得也是位非常俊美的中年人,看着就很仙风道骨。   对方来孙宅拿回旧物的时候,被孙巧晴邀请去看一会动画片。   一集《小猪佩奇》结束后,青年就向他问起‘念念大姐姐’的事了,问到巧晴颈上的伤时,微变的脸色没逃过孙不平的眼。   要是老爷子还在世,孙不平就推给他老人家搞定了,可是长者已逝,老父的故交之情,多少得顾念着点。   他说得坦诚,面对着闺女最喜欢的大姐姐,将平日在公司强势的作风收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图方便直接将她骗到家里来,而是将缘由说明白了。   有人想见她?   如果换作千年前,这不奇怪。   为了见吞天应鳞一面而将家财美姬尽数奉上的小妖凡人多如牛毛,但如今她只是一个凡人,还没将名气打出去,就有人想通过孙不平见她?   程念心中好奇,嗯的一声:“好,我现在过来。”   不过,对孙不平口中的‘好看’和‘漂亮’,她持保守态度。   因为凡人对漂亮的标准,实在太低了。   “你现在在家里还是学校?。”   “家里。”   “行,你在家里等着,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说完,孙不平就直接挂掉电话,行事是一贯的风风火火。   与此同时,孙宅内。   将手机放进裤袋后,孙不平回头向沙发上端坐着的年轻人说:“她答应来了。”   “谢谢孙先生。”   年轻人唇畔微勾,划开光风霁月一般的笑。   第47章 047   挂掉电话后, 孙不平好奇问起:“小北, 你对风水也有兴趣?”   “略有研究,”   被称作小北的年轻人正坐在孙巧晴旁边,会客室暖黄的灯光倾泻下来, 让他极漂亮的五官柔和下来,染上人间的烟火色。孙不平连他今年几岁都看不出来,皮肤像二十出头, 气质像三四十岁往上,沉稳成熟但又不蒙暮气, 矛盾极了。   不过,光是这张脸的轮廓五官,孙不平认为他可以靠脸吃饭。   就算是当年轻的神棍,洛北泽的长相和气质也比程大师更像那回事。   “听巧晴和孙先生说的, 程小姐和我一位故交好友的行事风格很相像, ”   说到那位,洛北泽视线下移,长睫压着深潭似的眼, 牵出带有忧色的淡笑:“不过, 是她的希望很渺望, 我已经找她找了很多年, 也许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也说不定。”   别说是人世, 三界他都游遍了, 连她师父妖慈都不知所踪。   问到应鳞, 与他相熟的说一句大实话, 龙族皮实,这么多年没有满血原地复活,许是被封在某处炼化,千年不见龙影,多半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可她是何等爱美的龙啊!   一想到从蛟龙时期就在北海追着他游的小不点,被囚禁在某处潮湿幽暗的地穴里受苦,龙鳞长了青苔也无人帮她打理,洛北泽便心痛难抑。如果能找到她,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她要做什么,她也认了。   就算要他六月化鹏时,仰着飞让她在腹部烧烤……   他也忍了。   “咳。”   事关人命,孙不平和他也不熟,勉强叫上一声小北已是极限,这时也不好调侃,嗯一声坐到女儿另一边,陪她看一家子吹风机猪的动画。孙不平看不进去,猪一说话他就听得脑壳痛,倒是洛北泽这么仙风道骨的人,居然能够认真地与女儿讨论剧情:“北哥哥,佩奇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去跳泥坑?”   “因为它很珍惜妈妈给它买的新鞋子。”   “昂……”   孙不平也不明白:“别学这猪精,只要你想玩,咱们玩一次泥坑换一对鞋子,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孙巧晴迷惑:“可是鞋子很贵的。”   “你爸有的是钱。”   “对哦!”她才想起这件事。   “孙先生的说话方式,和我朋友很像。她也觉得有钱不怕糟蹋,千金难买她欢喜。”   洛北泽听笑了,不染尘埃的脸上泛起怀恋的暖意。   他已经很少提起以前的事了,因为实在太久远,在漫长的岁月里沉淀到海底里去,陆地上的看不见,但阳光晒下来的时候,映出的金光点点便是积在海底里的思忆,每一件事都历久弥新,是他心头上的宝物。   孙不平微讶:“我以为小北会劝我不能教小孩挥霍,要珍惜物品。”   “孙先生很在乎巧晴吧?”   “当然。”   “我认为比起一双鞋子,或者尘世的钱财,更应该珍惜的是巧晴的笑容。”   洛北泽的语气认真,原本疏离的气质多出三分温柔。   孙不平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温柔不是对着闺女的,多半是因为那位生死不知的故交有感而发,不过这话很合他的心意:“巧晴,你小北哥哥说的对,爸爸更在乎你的笑容。”   虽然很想做女儿奴,去哪都把闺女栓腰带上,但集团运作少不了他,忙起来无可避免的会忽略女儿,这个年纪还在看低幼动画,想来是前几年他刚接手集团,忙得连轴转,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来用的时候,女儿一个人对这小猪一家看出感情了,同样的集数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孙巧晴仰起头,冲爸爸灿烂的笑:“我也喜欢看到爸爸笑,爸爸开心最重要!”   “……宝贝!”   孙不平一张凶脸被感动得眼泪汪汪。   真好啊。   视野余光扫到父女之间的相处,洛北泽的心情比陈老太太看孙子还要慈祥。   亲情真教人感动。   他是天地灵气最浓郁的时候,被自然孕育出来的生物,后为北冥领主——这是北冥水族强加在他头上的职位,祈求他的保护,叫着叫着外人信以为真,不敢轻易来犯,信仰加诸在他身上,积少成多,成了修炼问道的助力,而且都是老乡,看久了有感情,要是有外妖入侵北冥,他确实会加以回护。   水中妖族多喜群居,而他无父无母,亦无子嗣。   形单只影的鹏鲲,堪称远古单身鱼,对亲情的了解仅限于旁观。   不过旁观也很好,看了上万年也不觉腻。   ………   …   司机一路将车开进地下车库,车库的电梯能直达住户,程念按通密码锁,按了下门铃示意自己已经来到,便很自觉的脱鞋换上一次性的家居拖鞋。托孙巧晴所赐,她偶尔会来孙家作客,比在陈宅舒坦,对这里的一桌一椅,走廊布局都非常熟悉。   听见门铃响起,孙巧晴从沙发上蹦起来,小猪佩奇都不要了,哒哒哒的趿着兔子拖鞋去迎接念念姐姐。   方才父爱大发的孙不平看见这一幕,开始怀疑‘爸爸最重要’这句话的真实性。   程念一边穿好拖鞋,一边抬手,朝自己奔来的孙巧晴刚好被她用手抵住额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她:“姐姐,这次也不抱吗?”   “姐姐不抱。”   “好吧……”小萝莉乖巧地暂时放弃要抱抱,双手捂住被戳到的额头,跟在程念身边:“小北哥哥超好看!”   “谁?猪妖佩奇的兄弟?”   听名字像是一家子。   孙巧晴不满地撅起嘴巴:“不是猪妖,也不是猪精,是小猪……不过姐姐喜欢叫猪妖也不是不可以的啦。小北哥哥是爸爸的客人,好像也认识爷爷,就是想见姐姐的那个。”   “哦。”   穿过长廊,往会客室走去。   客人已到,沙发上陪看动画片的两人亦起身迎接。   和孙不平说了一会话,洛北泽的期待已经淡却,恢复不染纤尘的剔透气质。他不是陆地上的生物,有着游离于三界外的气息,只有在提及应鳞的时候,身上才会沾染俗世的色彩——她应当是最入世的妖了,啖以恶意,到哪都是鸡飞狗跳的热闹。   上次听到传闻,他兴冲冲地找来犀角灯入哑妖洞,只寻得一条蛟龙尸,一半庆幸一半遗憾。   当时,净化掉蛟龙尸体上的怨气后,洛北泽站在万里无人也无妖的哑妖洞里,不知该往何处去。   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便很难再抱有期待,只是孙巧晴颈项伤痕上的气息十分熟悉,让他再次燃起了希望,无论如何,都想再次见到她,哪怕是丁点线索,他也不会放过……   “程念你总算来了!这个小北,洛北泽,名字听上去不太像现代人,“   这句话孙不平想说很久了,但刚才就仨人,年轻人的气质看着就和他爹是同一挂的,不是适合开玩笑的人。   程念一来,用以活络气氛就合适多了——想他堂堂孙不平,有槽一定要吐,憋着难受:“这位,程念,程大师,刚刚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厉害得很,你有什么风水问题可以向她请教。虽然年纪小,但我保证能力不输任何一位我爸认识的大师。”   意料之外地,程大师没接他的话。   视线对上的刹那,两个实际年龄加起来可从开天说起的生物呆住了。   洛北泽水一般的眸子定定看住她,目光漫漶,饱含难以辨认的情绪,跨越千年的无望寻找,终于望到了头,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别人说应鳞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死,他们这种大妖仙兽,特别皮实,不容易死,但真遇到害及性命的大劫,也死得特别彻底。   轮回司的人答应过他,若是见到应鳞的魂,会帮他扣下。   只是年复一年,都没有结果。   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吧。   但鹏鲲与天地同寿,生活在北冥的深海里,深海生活很简单,养出来的妖怪心思纯粹,他记住要找应鳞,就千百年的去找,没想过放弃,也不觉得是负担,这一千年找不到,他还有很多个一千年。   ……   “……鲲哥!”   他心心念念的龙双眼一亮,箭步上前捉起他的手:“以前好说歹说你都不愿意变成人形,也不喜欢离开北海……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你人形真好看!”   程念真心实意的夸奖。   鲲哥是真的漂亮,是海底里的太阳,远远就能看见金光闪闪的他。   在旧朋友面前,她话也多了起来,拉着他的手絮絮道:“我好不容易才活了,唉,想变回原形还得等,等上好久哩。对了,你有妖慈的消息吗?”   “她和你一起失踪了。”   洛北泽摇摇头,低眸看她,怜爱地摸摸她的脸,她却别开脸,叹气:“别摸,现在变得太丑了,我将脸养回来之前,都不想照镜子了!”   按现代人类的标准,程念的样子断然算不上丑,反倒是五官精致柔美的少女。   但在她挑剔的审美里,只剩下一双受她妖力影响最深的眼睛勉强能看。   第48章 048   老乡见老乡, 两眼泪汪汪。   两人对视片刻, 倒是笑了——哭不是他俩的作风,鹏鲲体形大,喜怒哀乐都费劲, 懒洋洋的就揭过去了。   大事执拗,小事随和。   大事是找到应鳞。   小事是寻找路上的辛酸。   程念当年被一道天雷从龙角穿到尾巴尖尖,差点将她从一条金龙劈成通体发焦的黑龙, 食道发焦, 咳出来的龙息臭不可闻,因为内脏已经半熟了, 什么都吃不进去, 没掉一滴眼泪,挺过去长出羽翼,龙生有了盼头, 该干吗干吗, 不耽误事。   现在想想,多半是龙角生得像避雷针坏事。   “和你以前比,是逊色许多,”洛北泽端详她的脸, 轻笑道:“一点都不丑。”   孩子是自家瞧着顺眼,他心想。   程念看他闪着母性光辉的眼, 就知道这厮又在暗抬辈份, 不过没办法, 论年纪, 他确实要比她年长一截,暂且由他去罢,她宽容随和。   故友重逢的感人画面,孙不平原本是打算带着女儿退出,将会客室让给他们尽情叙旧,然后跟烧饭阿姨吩咐今晚的菜式,招待客人多做一点。但是听了两句内容……   鲲哥?   变回原形?   我好不容易才活了?现在变得好丑?   好不容易才活了,可以理解为被绑架拐卖到梅发村。但结合上文下理和一句‘变回原形’,孙不平就淡定不下去了,倒是鲜少观看奇幻类型影视作品的孙巧晴迷惑地仰头看爸爸:“念念姐姐不丑哇,我也觉得很好看。”   “等等,”   孙不平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我不是有意中断两位叙旧,但是内容让我受到惊吓了……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程念闻声回头,脸上是轻易可见的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   大妖出行习惯嚣张,龙类更是没有低调的习惯,被封印多年大不如前,她才勉强能屈能伸地低调起来——没错,这已经是无限低调的结果了,人形出行没有轿子抬着,没有鹏鲲级别的单人座骑,手底下的灵兽像一对小弱智,她都觉得自己处处受制。只不过,姜光年这种小喽罗眼界浅窄,才会被她吓得失禁。   虽然,根据姜光年所说的情报,他已经属于华夏国内拔尖一批的风水师了。   “可以,坐下说吧。”   四人走到另一端的休息处,四面环着的驼色沙发,显然是用来谈事情的。孙不平想了想,拍拍女儿的肩:“你回房间写作业,爸爸跟他们谈谈。”   孙巧晴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程念:“姐姐,待会我们再一起玩啊!”   “嗯。”   等女儿走远,孙不平斟酌片刻,想词。   最想问的,自然是程念的真正身份,但他糙习惯了,英文还好,中文他只能想到一句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听都不对劲。由于孙老爷子的关系,他对玄幻的事情既熟悉又抗拒,更是科学精神的拥护者,不信鬼故事,认为人死如灯灭,只有丧尸和异形病毒题材的恐怖片能激起他的丁点恐惧。   本质上,亦是另一种方向的迷信。   不过孙老仙逝后,孙不平行事圆滑了许多,加上女儿遭拐后被一位风水大师出手相救,他便放下成见,去寻求程大师的帮助。他后来在心里时常感到遗憾,要是父亲能亲眼见证两位大师斗法就好了。   孙不平相信双眼所见,喷泉底下真埋着镜子,又真找到了幕后真凶,所以他相信风水玄学了。   但,妖怪?   他连世上有鬼都还没接受,就直接跳到妖怪阶段了???   孙不平一阵头晕。   看到对方面露为难,程念主动打开话匣子:“刚才是我说漏嘴了。”   “不怪你,你向来大气。”   在洛北泽眼中,应鳞是永远没错的,有错也是小错,几千岁的小朋友犯点错怎么了?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程念点头:“说的也是,我才活过来不久,人生地不熟,好久没有一直要掩饰身份了。”   以前凡人敬鬼神而远之,她以前也经常以人形示人,但从不避讳自己的来历。没想到一觉睡醒,放眼过去一个熟人都没有,科学兴起,鬼神竟成为飘渺不存在的传说。   孙不平深呼吸。   他试图放下被轰得稀烂的世界观,完全地接受对方的发言,不管内心兵慌马乱,语调依旧平稳:“所以你已经死了?只是又活过来?”   “只是被封印了很多年,肉身被炼化了……”程念一顿,蓦地发现:“等等,这应该算是死了?”   “无所谓,我本来就做好上穷碧落下尽黄泉的预备。”洛北泽淡淡道。   “你未必打得过,”   程念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鹏鲲并不擅战,净化是一把好手,他性子也温软。   单论打架,无论近战远程,晋为应龙之后的她都比他厉害。   程念觉得自己早晚会找回实力:“用人类的话来说,我这算是借尸还魂吧!这是我孵化的容器,修为妖力妖魂都没丢就行……孙叔,你打网游吗?”   “现在不玩了,以前玩过梦幻西游和魔兽,怎么突然提这个?”   孙不平微怔。   程念续道:“我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个神级帐号被人盗了,从满级杀到零级,背包里的不绑定装备也丢光,但绑定的还在,只是没满级不能装备上。”   ……   这听上去有点太现实了。   孙不平:“屠龙宝刀,点击就送?”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程念皱眉:“我不杀同族……那其实神级帐号也不准确,超级帐号吧!我不是神,也没有位列仙班。”   寻天问道,问的是心。   上天界就能做有编制的公务员,但她是条专走野路子的龙,该挨的劫一样没少,道道要命,就是不喜欢在天界登记,跟天帝也聊不来。做妖挺好,妖自由,龙听上去也高端大气上当次。   “同族,你是龙?”   孙不平敏锐地逮到了她话里的重点。   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不禁连连喝水来掩饰心中的惊讶慌乱。   他看人,尤其是年轻女性,除了初次见面会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外,出于礼貌缘由,只会看向对方的双眼,但这回,他实在按捺不住,头、肩、手、脚、还有身后……想发现任何一处不像人的地方。   “别看了,我现在是人,起码外面这一层是,你想看妖怪原形,不如让鲲哥来,鲲哥可以表演一下那个吗?”   洛北泽言简意赅:“这里放不下。”   这话孙不平也不爱听了:“我这里近公司,交通方便,你原形多大?可以去我的别墅。”   “别墅应当也放不下,他是鹏鲲,下次六月的时候化为大鹏,可以飞一次给你看吧!”程念替他解释:“修为来说,我已经升为应龙了,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现在只能在这里虐虐菜。”   提到这个她就无奈。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段家传户晓的文章,孙不平记得很清楚。   “这是庄子的想象,几千里,人类想目测都做不到啊!”   孙不平放下水杯:“现在有航拍,也有人造卫星,从太空上看下来,应该可以测量。”   “也许吧!人类一直在进步,”   经过这段时间接受的课本教育,程念不否认科技的伟大,甚至非常欣赏。   她不是故步自封的古妖,妖类大而化之,上古祖龙飞升入天,龙族也沾亲带故的比寻常妖类多了仙气,称一句仙兽不为过,千年化龙,再千年成应龙……其中自然不是混吃等飞升,个人辛酸凶险非外人能道。   有龙上天,也有龙入龙宫,在龙王底下工作,都是很好的出路,个个是水族之光。   她没有大闹天宫的意向,只是生有反骨,对谁都是十万个不服,所以哪边都不是,没神能驯服她,她亦无意成仙:“当时是做不到的,不过鲲的原形很大,我变回原形也能在他肚子上睡午觉,超好用!”   “谢谢。”洛北泽轻笑。   孙不平翻来复去的想,也听不出其中的夸奖之意。   “光用听的可以很难接受,我在这里化不了原形,不过可以变点小法术给你看看,”洛北泽接话,眉眼和他的声音一样淡淡的,轻柔而剔透,像一尾在潜水员身边游曳而过的鲸鱼,沉静得很有份量……   程念想象了一下他的原形:“你要表演喷水水给他看?”   像以前听见她要他翻过身来飞一样,洛北泽为难地皱起眉:“我现在还是人形,这个……恐怕不太妥当。”   “也是,人类好像没有可以喷水的地方,嘴里喷水也太不雅了。”   “嗯,你想看,私下给你看。”   洛北泽始终无法狠下心来完全拒绝她的要求。   听完全部对话内容的孙不平,深刻地觉得自己实在太不纯洁了,该反省。   洛北泽问:“你去有可乐吗?饮料也可以。”   还沉浸在喷水话题里的孙不平猛地回过神来,颔首主动去小冰箱拿了一瓶可乐——冰箱里面满满当当用来招待客人的软饮和啤酒,放久了定期会有佣人换上新的:“我各拿了一瓶,看你喜欢什么。”   见到眼前放的可乐和橘子汁,洛北泽拿过一旁的玻璃杯子,纤长细白的手指拉开可乐的扣环,啵的一声,将可乐倒进杯子,碳酸泡泡争相破裂,他指尖轻敲杯缘,流光似电,在杯中上演了摩西分红海的一幕。   以中心为界点,水和可乐一分为二。   目光一直紧盯着杯子的孙不平脱口而出:“我艹!”   脏话也稳定不了情绪,他霍地站起来,绕着茶几上的杯子来回踱步,将上学时学过的化学知识逐一套用进去,也没想出合理的解释。洛北泽耐心地等他看到满意为止,他感叹:”我也已经很久没在人类面前自证身份了。”   孙不平:“等等,你活多久了?”   这问题一说出来,他竟从洛北泽脸上捕捉到了茫色:“……太久,我不记得了。”   “啊,”洛北泽尽量从对方能理解的角度说述说自己的苍老:“我不会变老,所以经常要换地方转身份,人类很快就会发现我的异常……我本身不是一个擅长与人打交道的种族。”   水族自成一国,深海里的尤其与世无争。   “江市的风水我很喜欢,孙老先生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向我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所以停留得久了些,你小时候有一次光着膀子拿着水枪闯进书房说要斩妖除魔,那次和你爸爸在谈事情的,就是我。”   孙不平:“……”   他信了,他信了还不成吗!   第49章 049   根据洛北泽的话, 他以两个身份,在江市度过了大约一百年的时光。   “我当时叫洛永泽。”   “……我记得这个名字,”赶紧转移大家对光膀子玩水枪黑历史的注意力, 孙不平一边庆幸自己支开了女儿, 一边回忆了片刻, 接着说:“对,我爸跟我说这位故交。”   当年, 孙老沉迷古董, 还是入门级新手的他被卖家和助理联手忽悠, 差点斥巨资拍下一件赝品,被一位穿着中山装的长发男子笑吟吟的叫住, 直指其中破绽。不止是仿古,而且仿得拙劣至极,如果孙老当成宝买下, 放在办公室炫耀的话,被懂行的看见, 肯定会大丢面子。   “我爸说他第一次看见有男人这么适合长发,美得当时虽然店家被他坏了生意, 但愣是没有破口大骂,结结巴巴的反驳, 被洛叔微笑着有理有据的逐一揭穿,羞愧得无地自容。”   看见助理二话不说站在商家的立场, 孙老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 让小助理第二天不用来上班。一转头, 那位谪仙似的先生就走远了,他顾不上痛骂下属,赶紧追了上去。但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孙老,实际上方向感很差,去哪都要带着助理,跟丢谪仙后,独自兜兜转转半个小时,却看见谪仙向自己走来。   孙不平一拍额头,毫不顾忌地掀孙老的底:“他当时不信邪,觉得这么漂亮说不定是个身材高佻的姑娘。直至熟稔之后一起去澡堂才死了心。”   说到已经仙逝的长辈,孙不平给他留了脸,没把最关键的说出来。   能教出这种性情的孩子,孙老也是位性情中人,跟儿子提及‘旧爱’,扼腕道出真相——女神掏出来比他还大!彻底失恋的同时,自尊心也碎成一片片。   打那之后,就是纯粹的好兄弟。   后来结婚,也没向洛永泽介绍妻子,只用照片向他炫耀过。   婚后的孙老是个醋坛子,很忧心媳妇见色思迁,不喜欢他,不觉得他是天下第一帅了。   再然后,洛先生‘旅行’,再也没有回来过。   孙老生前人缘极好,连葬礼也是座无虚席,少了一位故友,长年不着家的孙不平正因为憋泪憋得整张脸成一块铁张板,没注意,也不记得他有没有来了。   鹏鲲并不打算在人类面前展示真实身份,跟他们解释太多。   不过,孙老死后,它捎了他一程,不想这位路痴的小朋友找不到入轮回的路。   种种往事,在如今的洛北泽眼中,如过眼云烟。   孙不平紧紧盯着他,依然不太敢相信。   但他是个务实的人,很能接受现实,给他肉眼看见证据,不会捂住眼睛耳朵否定事实。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不确定:“……洛叔?”   转眼间的功夫,小北变洛叔。   这辈份降得比直升机还快!   洛北泽看向他,眼眸也像一汪深潭,潭面结了层坚冰,隔冰相望,世间万物都带有距离感,就像水族看陆地上的走兽,新奇又充满非我族类的疏离:“对我的称呼,随你喜欢。”   “北泽,”孙不平最后选择了一个折中的称呼:“你们俩将真实身份告诉我……没关系么?当然,我会保密。”   “我不在意,只是不会主动提起。”   程念接着他的话说道:“他性格就这样,深海鱼都喜欢玩自闭,你看得到就看,看不见他也不会跟你搭话,以前我曾经怀疑过他有乌龟王的血脉。这个年代的人,已经不信鬼神了,即使我在他们面前演示法术,他们也会用科学的思维去理解。”   至于抓起来研究?   可以破解的方法太多了。   而且根据她对华夏社会的了解,只要不惹起太大的治安和公众问题,压根不用担心这种事。她并不自恃强大而轻视人类,反倒在成为‘程念’后,花了很多时间,认真去了解这个年代的常识,了解现今存在的最高科技水平。   孙不平一想,确是这个理。   “行,也别证明来证明去的了,我信两位年纪都比我大了,”他飞快搬了个下台阶,将话捋下来:“本来只是想介绍一下你俩认识,没想到故友重逢,今晚要留下来吃饭吗?”   洛北泽转头征询的看她。   “不了,”程念也很自然地接过了决定权:“我跟他有点私事想赶紧聊聊,下次吧。还有如果你有任何风水相关的生意,都可以推荐我,我很厉害,而且缺钱。”   “嗯,她很厉害。”   洛北泽附和,原本淡漠的脸上扬起开心的笑意。   程念回眸钉他一眼,对这‘我家孩子精通数理化’的家长式夸奖颇感不满。   这要求不过分,孙不平爽快地再次答应下来。   ………   …   有洛北泽在,程念就不坐孙家的司机了。   她倒想两坐一回久违的鲲肚,可惜太过招摇,眼下不是合适的时间,于是这念头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说出来。怕说出口,让他听见,他会执意实现她的愿望。   鲲哥是条认真的鱼,她说的玩笑,他都会当真。   坐在副驾上,程念掀起眼皮,视线投向鲲哥。   现在他叫洛北泽了。   名字是什么都不是重点,行走人间时常要起代号,她也曾经叫过许多不同的名字,所以别人现在叫她程念,她也不反感,洛北泽也跟着这么叫。反正真正有力量的讳名,只有应鳞:“鲲哥,现世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一只妖怪都没看见。”   以前就算在鸟不拉屎的村落,都能看见山妖精魅的存在。   提到这事,洛北泽的眸光暗了暗。   窗外飞掠而过的广告灯牌映进他眼里,如一串流光打进水面:“现在想想,你被封印倒是好事,小妖活不过去,大妖低头选择归顺天界飞升,灵师一样,成者飞升,不成的,湮没在岁月的洪流里。现在管得很严,上神也不能随意下凡,得有通行证。”   在程念听来,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就像一个宋朝穿越到现代的人,告诉他女人也可以做上学高考入仕,奴隶制度不复存在一样,不可思议。   上神下凡就下凡,还要挑日子?   程念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走?”   鲲哥不可能无法飞升。   洛北泽沉默了一会:“天界和凡间……是互相成就的,我有他们需要的能力,我想留在这里。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好好修炼,去天界吗?你刚才跟孙不平说,你很缺钱。”   “不要,”   一听‘天界’这俩字,程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倒不是上面多坏人,而是合不来:“我在天界不好修炼,还是凡间好,人类互相残害的创意不断,总能给我惊喜!何况我睡了一大觉起来,想好好感受现世的繁华。”   程念喜欢人类,也喜欢一切能给她提供美味恶意的生物。   静静地听她说完,洛北泽对此不抱有任何立场,眉眼微弯,冰泉般的眼便见了笑。他已经很久没开怀笑过了,如今找到故友,实在值得高兴,千年来的努力,便在弹指间不带怨念的飞走,只剩下纯粹的喜悦。   虽然是久别重逢,但二人都不是粘腻风格的,交换好联系方式,洛北泽将她送回陈家,就开车走了。   程念只知道他在人间混迹很久,他和龙不一样,对金银珠宝兴趣缺缺,也不敛财,身边只留下能过得舒适的钱财就足够了。当时出手帮助孙老,也是因为他将要购下的古董,仿制的是洛北泽数百年前一位故交的作品,若是他转世有知,肯定气得要死——活着的时候没见你们花这么多银两买老子的作品,死后被骗得团团转买仿的!   想到旧友,鲲哥才阻止了孙老受骗上当。   虽然鲲哥不承认,但程念认为他是只温柔的鱼,就是有点呆。   所以,程念也不指望他会是条金大腿。   毕竟是鱼啊!   还不是会带来财运的金锦鲤!   陈家的晚饭餐桌上,她若有所思地夹起好大一块鱼肉送进口中,边吃边想鲲哥。陈家的佣人不会挑鱼,今日上桌的这只远不如鲲哥肥美。   当初她还打算假装失手将柴烧到肚皮上,烧熟一片挖来尝尝,以为他不会发现。   毕竟,鲲有辣——么大。   她也愿意割一片龙肉下来让他吃的!   上古生物,很多体型特别大的,顾头不顾尾,少块肉不会发现,有时一觉睡百年,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座山,山上还有村落在生活。不想杀生的,只能委屈巴巴的拜托朋友将背上的凡人赶走再动身。   朋友不愿意,她当然不能硬吃。   怀抱着异样的遗憾,程念徐徐入睡。   虽然鲲哥的到来,没为她带来任何钱财,不过两日后,她的‘补习老师’,却向她求助——   陆晓薇双手合十。   “念念大师,我朋友撞鬼了,求你救救她吧!”   程念:“我收费的。”   陆晓薇:“钱不是问题!真的救救孩子!”   “……”程念心想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有钱:“那就说来听听。”   第50章 050   根据陆晓薇所说, 撞鬼的是她闺蜜傅佳。   由于工作性质,傅佳经常要出差到不同地方,她也喜欢旅行, 就当公费出游了, 一年里去遍许多国家。她工作职业高, 薪水优渥,公司也大方, 出差非星级酒店不住。   作为灵异事件高发地, 酒店有许多都市传说一样的忌讳。   傅佳以前跟的上司是位很迷信的女士,一同出行时有许多规矩。   最基本的, 是绝对不住走廊深处的房间。   入住前要敲门, 先打开门让出一侧的空位稍等片刻, 但里面的‘住客’离开后再进去。进门后立刻打开电视,将浴室所有水龙头旋开,冲一下厕所, 衣柜抽屉统一打开一遍, 说是在淡季出游,酒店有长期空置的房间, 入住得弄出人气来。   睡觉的时候要留盏夜灯,傅佳浅眠易醒, 戴着遮光眼罩才能入睡,她原本想自己另开一间房, 但上司坚持要开双人房, 对方始终是领导, 她便不再坚持,而且两个女人在外住酒店,住在一起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比起虚无飘渺的鬼怪,傅佳更怕半夜闯进来的歹徒。   一路苦干,傅佳升职后,终于由被人带着,变成了带人的。   她带着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叫张琪琪,应届毕业生,幸运的是和她一样浅眠,所以晚上不会弄出半点声音,也终于开可以睡个好觉了。   想住的酒店只剩下走廊尽头的一间,想到以前的上司,傅佳犹豫了一下,不过张琪琪表示没所谓,这家酒店和客户见面的地点最近,交通也方便,她就放弃掉多余的顾虑。   这次,去的是泰国。   傅佳跟新人说:“你挺幸运的,我第一次出差,跟白姐去的印度,当地招待的菜辣得不行,但客户热情招待,不得不吃,回到酒店晚上拉肚子拉得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酒店。”   “泰国就好多了,各种水果都是不会出错的选择,而且又是特别繁华的地段。”   出差和旅游最大的差距,就是有时得去些较穷的地方,连酒店都没有。   忙完公事后,两个年轻女孩子到处逛吃逛喝,不亦乐乎。   想到还有三天就要回国,还有点遗憾。   倒数第二天,两人在商场买了一堆衣服,逛得很晚,在最顶层有个观奇馆,门口整得阴森可怖,玻璃展览箱里摆着一具干枯狰狞的人身鱼尾尸体,上面的英文字,描述是水手钓来的人鱼——底下有一串小字‘根据水手描述重制出来的复制品’。   傅佳一下子看笑了,但张琪琪好奇,掏钱买了两张门票,让她陪她进去看。   可惜的是,门口摆着的‘人鱼尸体’原来已经是最劲爆的展品,里面展示的全是些造工拙劣的复制品,配上粗制滥造,堪比‘乾隆南下时吃过的臭豆腐起源’,逛了一圈,傅佳就知道这小姑娘被当成游客忽悠了,连门票附送的小佛牌都是塑料的,看上去廉价极了。。   离开观奇馆的时候,商场已经没多少人了,顶层更是空荡荡的。   空调开得很猛,张琪琪挽住傅佳的手臂也冰冰凉凉的。   两人回到酒店。   可能时间确实有些晚了,酒店大厅没有其他客人,前台倒是有两个服务生,可能是晚班上累了,面孔呆滞地看住来人。傅佳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既然对方没主动帮忙,她就提着购物袋赶紧走进电梯了。   这里服务真差啊,傅佳心想。   用门卡打开房门后,她细心地挂上安全链,防止外人进来。   张琪琪像是逛累了,直接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就睡。   傅佳觉得不太干净,但她不爱在私事上干涉下属,便自己硬打起精神洗澡换上睡衣,再躺上床,关好灯。她合上眼,正预备睡觉,突然感觉到来自床尾像是有人在看着她。   人的第六感很奇怪,她闭上了眼睛,那种感觉却很强烈。   强烈到,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在仔细感受后,却能肯定那抹视线来自床尾右侧。   怎么回事?   傅佳太累了,累得没空多想,摸出枕在枕头下的用手机照亮床末。   她的床正对着衣柜,柜门是一面镜子。   入住的时候觉得挺方便的,她在镜子前将买来的新衣服换着试穿,穿完挂好。   这时,手机一照,床边空无一人,只看见镜中自己憔悴的素颜。   傅佳暗笑自己被上司传染了,放好手机盖紧被子赶紧睡觉,免得第二天见客户没精神,皮肤太干上妆也不好看。可是周围恢复黑暗后,那股具有强烈存在感的视线卷土重来,就在同一个位置,默默地凝视着她。   确认过床尾无人的傅佳压下心中的不适,强迫自己睡下。   忙了一天,肉体已经很疲惫,她睡着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梦中的急速下坠感让傅佳蓦地惊醒,惊出一背的冷汗。   她依然合着眼,而那股视线还在右方。   惟一不同的是,位置变了。   更近了。   有个人站在她床的右边,凝视着她。   虽然紧闭着双眼,傅佳却清晰地感觉到,不像是错觉,她决定再次睁开眼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玩意。   但……   她睁不开眼睛,眼皮抖了一下,不听话地紧闭着。   意识已经无比清醒,身体动弹不得。   那股视线,很近很近,近得她怀疑如果真有人在床边看着她,恐怕眼睫毛都能碰到她的脸。她是个很有幽默感的北方人,甚至在心里跟这个可能存在的人腹诽了一句‘您差不多得了,靠这么近也不怕咱俩亲上。’   下一刻,傅佳脸颊感觉到一阵刺痒——   就像是,真有人眼睫毛蹭到她脸上。   这下,她笑不出来了。   维持着惊恐的状态,傅佳彻夜无眠,直至天蒙蒙亮,第一缕晨光投在被子上,她才发现自己能活动,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也消失了。她倒也心大,因为困得要死,翻个身又睡到了中午。   傅佳起来洗脸,预备去见客户。   原本要带着张琪琪一道去的,不过她感冒了,傅佳看她脸色白得跟纸扎娃娃似的,吓了一跳,答应了她,让她去看医生,她自己去见客户。而谈完生意后,张琪琪拨电话过来,说要在医院吊水过夜,不必等她回来了。   傅佳很担心,想去医院看看她怎么了,张琪琪却没将医院地点告诉她,电话拨过去也无人接听,大抵是睡着休息了,她只好独自回到酒店。   所谓艺高人胆大,向来不信邪的傅佳,面对半夜的古怪视线,做出了一个很符合科学精神的举动。她留了一盏夜灯,用可立式保护套将手机立在床头柜上,正对着昨晚感觉到的视线方向,打开了录像。   满格电池的手机,理论上可以录像两小时。   傅佳钻进被窝,合上眼睛任由自己睡着。   但这她睡不着。   因为那股视线,又出现了。   而且越来越近,酒店房间内有地垫,只要放轻脚步,半夜起床上厕所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这时她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但切切实实的感觉到,凝视着她的存在越来越近。最后,在枕边停下,压抑的沉默里,她的心脏跳动声如雷鼓,肾上腺素飙升,不敢睁开眼了。   她怕睁开眼后,会和视线的主人对上。   等了许久,傅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翌日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之际,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手机已经因为录像没关而耗光了电自动关机。她将窗帘拉到尽头,让阳光充盈房间每一处角落,再插上充电线,打开手机,好好看清昨晚录下了什么。   手机镜头正对着镜子,镜中倒映出的床头因为光源的关系很清晰。   镜头里的镜子,倒映出一个穿着酒店服务员制服的人站在床尾。   傅佳头皮一炸。   他站了很久,脸上的五官看不真切,像是抽象画里的人物,五官放置得随意,且不停变动着位置。过了十分钟,他往前走两步,没看镜头,而是定定地看住床上的傅佳。   十分钟过去,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更近了。   饶是胆大可日天的傅佳,也被吓得魂飞魄散,想关掉手机,目光却被他胸口上的塑料牌子吸引住——做酒店类的服务业,名牌必须在客人轻易可见的位置,方便客人投诉。她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就等着他再往前走。   然而,当他再走两步,走到枕边的时候,他麻木的视线一转——   眼球往上一弹,瞳孔斜飞到眼角上,凝视着镜头。   傅佳再也受不了,尖叫一声关掉了录像,决定换酒店。   然而这时候,张琪琪却回来了。   她得知所有事情后,安慰一番傅佳,说反正只剩下两晚,不想换酒店折腾,而且旺季附近不好订酒店,现在去订也未必有房间了,要是真的怕,晚上两个女孩就睡同一张床。傅佳用手机联网查了一下,发现附近的酒店都被订光了,要转地方只能转一些野鸡宾馆,更加不安全,只好作罢。   而且,有张琪琪陪着,确实没那么吓人。   傅佳惴惴不安地发微信和在国内的闺蜜说了这件事,想将录像也发过去,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档案了,只好口述,陆晓薇转而向程念求助。   程念皱眉,思索良久。   酒店,也就是以前的客栈。   说实话,住客栈有什么鬼神之上的忌讳,她真不知道,她以前往哪睡觉,厉鬼都得绕着走,怕凶厉阴气惊扰了大人物。而且人在异国,鞭长莫及,程念得出结论:“可能是在外面逛街时将些鬼魂带回来了,既然他爱看,你就让他看呗。要是觉得素颜丢人的,就睡前化个妆?”   “……”   陆晓薇求她:“我怕佳佳受伤害,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远程帮帮她吗?”   程念侧目,从未听过这种要求。   其实她实在不觉得是大问题,可能是八字轻,或者时运低,突然开了阴阳眼,被附近的鬼魂发现,好奇地多看两眼而已。鬼不用吃饭不用上班,在消散于人世之前超级空闲,一看就是一晚上也不奇怪。而且大多智商极低,常常徘徊在同一个地方做同样的事情,例如忘了自己已经死掉,在自杀的大厦不停地跳下来,收拾好内脏,走上天台再跳一次。   除了受惊和容易受寒生病,一般来说见鬼不会发生大问题。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你让她手机充满电,随身带着,万一出事了,就拨电话给我。”   “不过我咨询费很贵的,十分钟一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要找我。”   第51章 051   “行!”   和陆晓薇相比,傅佳的家境要普通许多。   只能说是小康之家。   十分钟一万的咨询费, 傅佳怕是宁愿与鬼共眠。   她八字轻, 以前也曾经遇过鬼压床, 只不过当时背景是连续加班了一周终于等到的休息日, 倒在床上别说鬼压床了, 来只猪压着她都不当回事, 既然醒了但身体动不了, 那就继续睡吧, 天意要她睡回笼觉啊!   拥有这种逻辑的上班族,面对灵异现象,为了工作也暂时忍受,堪称当代白领楷模。   陆晓薇知道这一点,答应下来后嘱咐程念不要告诉傅佳咨询是收费的,聊了多久电话跟她说就好了,她来付帐单。   程念定睛看她片刻,感觉小姑娘挺有仗义。   “行, 我也不过分, ”她将桌上刚写完的作业一推:“虽说亲兄弟明算帐, 但你帮了我不少, 打个电话封顶五万,多出来的就当陪她说说话,像你教我做题一样。”   陆晓薇这阵子赋闲在家, 做程念的免费补习老师, 下午茶点心饮料无限量供应。程念跟上学习进度之后, 本来觉得差不多得了,但陆晓薇不舍得她,多次邀请下,就变成陪写作业了。   程念知道她还是怕。   怕前男友会突然出现,会有歹徒从暗处袭击她。   程念曾经无偿替她起了一卦,度过这大劫后,她的人生顺风顺水,只有无伤大雅的小波折,陆晓薇信她,也宽慰许多,只是创伤仍在。   有个舒适写作业的地方,程念承了她的情,也不至于要在经济情况不宽裕的小弟身上敛财。   程念发现陆晓薇看她的眼神越发诡异了,卷起试题对着她的头就是一记:“别傻不愣登的看着我,正常点。”   “好,听你的。”   说完,陆晓薇自顾自的笑起来。   程念撇她一眼,无奈摇头,自己带的小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弱智,她对人类的了解大多来自恶人,当人不作恶的时候,行事方式往往是她看不透的。   陆晓薇只是打从心底的越发喜欢念念,看她哪里都好,连发尾尖都可爱得冒泡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念念从梅发村回来之后,越来越好看了,以前皮肤因为忽略保养时干时油,额角会冒痘痘,现在丁点瑕疵都无法从她脸上寻到,要不是念念会拍开她的手,她真想摸一把她的脸——这种想法时常会冒出来,让陆晓薇不禁怀疑自己是个萝莉控。   程念懒得猜测这愚蠢的凡人在想什么,只将‘傅佳’的事暂且记在脑海里,免得收到求救电话的时候将其挂掉,陆晓薇也帮她的手机开通了国际漫游。   与此同时,在泰国和当地供应商扯皮一下午才得到理想结果的傅佳气得浑忘夜半惊魂,和张琪琪回酒店时,在计程车上气哼哼的骂:“看见来的是两个小姑娘,想蒙我们呢,门都没有!一把年纪的人了,真想将餐巾糊在他脸上,怕要蹭掉一尺厚的脸皮和油脂,往锅里一攥煎蛋都不粘锅。”   张琪琪闷不吭声的坐着,傅佳说得兴起,也没放心上,继续数落那大胡子在供货上想以次充好,亏得她金睛火眼明察秋毫看出端倪,当场夹枪带棒的反将一军……说得喉咙冒火,低头啜饮一大口的椰子水,润润嗓子。   说累了,傅佳倏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以前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张琪琪很爱听她聊微博上的新闻,大至三峡两岸,小至明星的花边新闻,她都能说出个所以来,而张琪琪就会充当捧哏。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说,没意思。   傅佳便安静下来,低头玩手机,看陆晓薇来自微信的消息。   薇宝:【佳佳!】   薇宝:【你睡觉之前,用东西将床正对着的衣柜镜子遮一下,衣服或者毛巾都行。】   薇宝:【你要是再撞邪,就打这个电话号码132XXXXXXXX,找程念,我把情况跟她说了,你这回一定要信我啊,不是骗人的神棍,她超级厉害!记得将手机充满电……对了,她还说,这个号码录入的时候备注录成应鳞。】   傅佳心中一暖。   因为视频无端从她手机里消失,她也拿不出实际证据来取信友人,而且人以群分,她身边的朋友大多连星座运程都不信,就更别说灵异鬼怪了。程念……这个名字她有印象,好像和晓薇前男友分手时,帮了晓薇很多忙,后来遭到报复绑架,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当时,傅佳一提起来闺蜜就目露恐惧,她便不再提这件事。   比起她的好奇心,好友的心情更加重要。   陆晓薇相信她撞鬼,她也相信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可以在危急关头帮上她的忙。   攥紧手机,她心中有了底气。   傅佳让下属先回酒店,自己在人气旺盛的小食街上转了一圈,到处是游客,其中不少是来自华夏,说着中文的。听到熟悉的语言,傅佳腾升起一股暖意,想到明日就要回国,眼下在这再睡一晚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回到酒店房间后,她看见张琪琪酒店默不作声地躺在床上,忍不住道:“今天回来得早,你还是洗一下再睡吧。感冒还很严重?”   傅佳今日本来想让她在酒店好好休息的,不过她执意要跟着。   说来也有趣,供应商跟她争执不下时,张琪琪在旁边端着张白得吓人的病容,那胡子大叔忌惮地看了她两眼,挪了挪屁股,坐得远远的说话,像是生怕她有传染病。   傅佳看过医生给张琪琪开的方子,也就是一些很简单的退烧药,大抵是水土不服吧!   “……傅姐,我没事,”张琪琪轻声说:“不想洗澡。”   “那好吧。”   要是睡同一张床,或者再熟稔一点,傅佳就勒令她去洗澡了。不过反正她脏也是自个儿在被窝里脏着,还是个病人,就暂且由她去了:“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怕你明天坐飞机过不了安检。”   张琪琪又嗯了一声。   近期两边国家都没有疫情,所以不会隔离检查。   但如果烧得严重,被安检人员拦下来就不好说了。   不过张琪琪病得讨巧,别人发烧严重,烧得满脸通红,她倒是脸色青白,倒要怀疑她去医院不是看病,是捐血助人去了。张琪琪不想洗澡,傅佳便独占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热水泡得毛孔舒张,疲劳如有形,从四肢百骸流出去,冲进下水道。   擦身体乳时,傅佳深吸一下身上的芒果味,想吃芒果糯米饭。   她穿好睡衣走出浴室,想问张琪琪要不要吃点粥垫垫胃,发现她已经用被子蒙住头睡觉了。   “行吧,”   傅佳趿拉着拖鞋,站在衣柜前,思考如何将柜门的镜子遮起来。   最后,她将柜门打开,再将浴室的大毛巾拿出来,挂在两边柜门上,勉强遮住了三分之二的镜面,起码照不到她的床了。她钻进被子里,和陆晓薇聊了一会,再趁着夜深人静,连发三张泰国美食照,紧接着打出一张[早安晚安不如我入土为安.JPG]的表情包。   傅佳习惯将手机放在枕头底,睡前想到闺蜜说的话,犹豫片刻,将手机攥在手里直接睡觉。   为了安全原因,她睡觉之前往往会先将阳台的玻璃门关上锁好,但玻璃门不具备隔音效果,如果她睡得早些,躺在床上会听见马路和大街小巷传来的喧嚣人声。   今日,她也很早就休息了。   然而静下心,不玩手机后,傅佳发现周围安静得出奇。   这时,才晚上十点。   可能因为明天是周一工作日,玩得没假日那么晚,都早早休息了吧!   在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环境里,白日觉得无所谓的事如油丝般钻出来,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想起昨夜动弹不得时脸上的触感,不知道是不是半梦半醒间,错把梦境当成现实了。她有时加班过度,早上会做梦到匆忙挤地铁的情景,连背后白领手上葱油饼的香气都清晰可闻,但惊醒后才发现自己还在床上,又得重复一遍起床的痛苦。   大脑和意识,并不如人类想象那般可靠,时常会遭到欺骗。   傅佳怀疑自己昨晚是累过头,产生幻觉,有点精神衰弱。   可能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正好这次回去,就把年假休掉,跟晓薇一起宅在家里啥也不干,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   给假期做规划,分散掉了她的注意力。   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的时候,往往只要不去想,那种诡异的感觉便会消散不见。   当傅佳开始回忆江市有什么自助餐值得一吃的时候,心头猛的一抖,像是心脏通了电,被电流狠狠地鞭挞了一下,强迫她从美好的假期幻想中回过神来,察觉到身上的异样。   傅佳体温偏高,和闺蜜睡一张床的时候,手脚发凉的晓薇都喜欢粘着她,从她身上汲取暖意。此时,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不漏风,可以却从脚板底渗进刺骨的冷,她蜷了蜷脚趾,确认碰到被子,没露在外头。   可是,冷意却一直从脚浸透到她的半身。   好冷。   傅佳轻咬了一下舌头尖,痛觉让她镇定下来。   她曲起腿,弓着身,保持着更保暖的姿势。   不对劲。   傅佳静下心感受了一下,这回倒是没感觉到床尾右侧有人盯着她看。   是空调开太大了吗?   下一刻,一种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因着房间的寂静,被傅佳的听觉捕捉到了。   咯、咯、咯……   来自床末右侧,像有人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木板。   这回,通电的不是心脏,是头皮了。   傅佳头皮一炸,耳朵半麻,心跳如雷鼓动。   她咽了咽口水,脑海中架构起酒店房间的结构,确定声源方向,肯定不是隔壁房间——酒店墙与墙之间的隔音倒是做得不错,墙敲下去是实心的,这几声应该是敲在衣柜柜门上。可是谁会半夜敲衣柜呢?张琪琪早早睡着,也没听她起夜的声音。   难道是,衣柜里藏了人?   就算是藏着小偷,就更没必要闹出动静了。   在傅佳思索期间,敲门的声音从轻柔缓慢的咯……咯……咯,变成了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上,她知道事不宜迟,打开手机——她出了一手的冷汗,手机差点从手心滑进被窝,拨通了电话。   她睡下的时候是十点,泰国和华夏的时差隔着一小时,希望那位‘程念’还没睡下。   响了三下,终于接通了:“喂?”   电话另一端,传来动听的少女嗓音,只是语气比她感受到的室温还冷。始终出社会多年,干的工作又主要和陌生人接触,比陆晓薇更自来熟,傅佳定定神,清晰说明来意和自己的身份:“你好,我是傅佳,陆晓薇的朋友,她说我……撞鬼的时候可以打电话向你求助。”   “对,我听她说了,你把你那边的情况跟我说说,”程念一顿:“对了,千万别哭。”   恐慌会互相传染,所以古代行军中,哭嚎大叫是大忌,因为哭声传染,军心便会散。对方冷静的嗓音,让本来就大心脏的傅佳镇定下来。而夜哭,尤其是女性的眼泪,容易吸引不好的东西,让情况变得更坏,程念预先提醒了她。   傅佳在被窝中,将之前发生的事快速地描述了一遍:“我本来打算睡觉,躺进被窝快要睡着的时候,从脚板底传来一阵寒意,突然变得好冷,然后听到有敲击衣柜门的声音。一开始是很轻很轻的咯咯声……”她狠狠吸了口气,声音发抖:“现在变成咚咚咚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陡地拔高,像有人在大力拍打着门,她闭了闭眼忍住泪:“怎么我室友还不醒啊……你、你有没有听到……”   “我听到了。”   “这家伙还挺能闹腾。你可能在外面带了脏东西回来,先别怕,不要挂电话,可以调成公放,避免手滑手机掉地上。”   “还有,你室友不正常,你要小心她。”   程念是个很没同理心的妖,她委实不觉得可怕,声音淡淡的给出一个普通人没胆子完成的任务:“你不要在被窝里躲着,没用的,等它从镜子里出来找你更麻烦,先下床。”   不由自主地脑补了她说的画面,傅佳颤抖着爬出被窝,望一眼邻床,除了被子鼓起的轮廓外,张琪琪一点被吵醒的迹象都没有,想起程念的提醒,她更怕了:“我下床了……”   “嗯,有没有防身的东西?趁手的就行。”   为了避免被客人顺走,床头灯是固定在柜子上的,傅佳颤声问:“烟灰缸可以吗?玻璃的。”   “可以。”   “你室友病了,体虚,比你更容易被上身,我是怕你打不过她。”   “不过这种厉鬼一般智商低,不会找武器,喜欢挠人,力气大。你拿点趁手的工具,万一她扑过来挠你,就将她的手敲下去。”   “不过冷静点,别出人命,杀人犯法的。”   程念一句句的,语调平稳,就像组长发布指令一样。   碰!碰!碰!   只是伴随着鬼拍门的响动,傅佳依然怕,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握着烟灰缸。有东西防身,心里底气足,也不抖得那么厉害了:“我拿住了,然后呢?”   “你尝试一下离开房间,去酒店大座呆着。”   “……”   好像确实是个很符合常理的建议。   傅佳抄起外套匆匆穿好,房卡就在外套的口袋里。   她开门要走,握住门把晃了几下,尝试拉门,门纹风不动——被反锁了。   这个事实让她原本镇定下来的情绪立刻拔高到慌乱的程度:“门反锁了,我出不去,怎么回事,我我我是不是……我打服务内线……”   “我认为没必要,应该打不通的,但你可以试试。”   这件事也在程念的预料之内。   不是每一只野鬼都能影响到实体,想做到这一点,本身要有极强的怨念,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才能干涉到阳间活人,能力有限,大部份本着害人性命的心,却只闹出了恶作剧程度的动静。   根据陆晓薇说的话,傅佳录下的视频无端消失,那就意味着这只鬼已经可以影响到磁场,做出一点实际行动了。   所以,程念才会让她在添加联系人时,备注下【应鳞】俩字。   这是她的真名,可威慑四方,比已经不管事的民传神仙更有用,也避免手机在灵异现象发生时,打不通的尴尬情况。   那才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傅佳尝试了一下,拨通内线,只听到一段忙音。   “真的没人接,打不通,我出不去,这里是十四楼,我也不能从阳台爬下去。”   她一边抖,一边尽量说出更多的现场情报。   玻璃门外是万里无云的夜空,碎星闪烁。   和她刚入住时的景色没有分别,但除了来历不明的拍门声外,街头巷尾一片死寂,彷佛方圆百里只剩下她一个。   程念提醒:“不要接近阳台。虽然这只鬼已经厉害得学会反锁门和删视频,属于鬼中乔楚了,但想直接杀人还是不太可能。”   除了水鬼在水里的力量会超级加倍以外,寻常厉鬼或是小妖想杀人,只能纯靠恐吓。吓得人心神俱裂,慌不择路,一脚踩错,便会鬼遮眼一样掉入万丈深渊,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死去,留下社会新闻一堆‘这也可以掉下去?’、‘怎么会出不来啊’、‘那里可以很清楚可以没跳了’……的疑惑。   除了电话里的声音,傅佳已经没有人可以信任了:“好,我不接近阳台,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还可以做什么?”   她慌得表达能力急降。   这时,拍门声急如雷暴雨,声音之大,连隔音都遮盖不了。向来避免给陌生人添麻烦的傅佳内心祈求,希望有服务员路过,发现房间里的不对劲……   但,只是奢望。   程念的下一句话,更加粉碎了她等人来救的希望:“我在国内,鞭长莫及,只能教给你驱邪的方法,你要自己执行。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能让恐惧战胜你,不然,心神失守,可能有生命危险。”   “好,我知道了。”   傅佳用力的深呼吸,怕得要命,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要冷静下来。   程念意思意思的安抚她:“你声音抖得真厉害,很怕吗?别怕了,更恐怖在后头。”   ……   这姐妹也太会安慰人了。   “你要是穿着拖鞋就踢掉拖鞋,走起来容易摔倒,你在房间内找个空旷点的位置,然后照着我说的在这里走。”   “走?”   “对,我要教你一套步法,禹步。”   第52章 052   禹步, 即步罡踏斗。   相传由治水的大禹所创, 请神召灵所用到的步法,集七星之气,有驱邪的作用。捏着青龙诀走, 可辟百邪虎狼, 是破解‘鬼打墙’常用的方法。   青龙诀难捏, 但步法不难教。   禹步有许多种版本。   不同书记载的也有所分别, 流传到今日, 最通用的一种,已经被简化得无可再简。   而程念会的,则是最原始的版本, 倒也不难。   “右脚先行, 左脚在后, 贴住后脚跟……”   “一前一后, 一阴一阳,”   “理论上来说要满二丈一尺,不过意思到位就行。”   踩在房间柔软的地垫上, 只有沉闷的脚步声。   这套禹步由道士熟练地走来,理应步步生风, 潇洒帅气,捏着青龙诀,寻常小鬼不敢轻易来犯。但傅佳一手拿着烟灰缸, 一手握紧手机, 手机被她脸颊的汗打湿, 避免手滑,她攥得更紧,满脸惊怖。   傅佳听着程念的指令,一步一步的来回走了数次,听着越演越烈的拍门声,衣柜门上罩着的毛巾晃动,昭示一切并不是她的幻听:“我没走错吗?感觉挺简单的我是不是没走对?”   就像在高考上看见的数学大题,看着越简单,越觉得是自己审题出错。   “觉得简单很正常,禹步本来就是入门级的步法,夏禹希望每个子民都学会,而且烂熟于心,半夜遭鬼敲门,上山打猎遇鬼打墙,也不至于没有反击之力,”回忆到过去,程念冷淡语气多了一分暖意:“只要是炎黄子孙,都会受这套步法的庇护,只要你不是弱智,就应该不会走错,你是弱智吗?”   “……”   傅佳突然觉得好像不那么怕了:“应该不是。”   “不是就对了。”   华夏泱泱大地,拥有数千年历史,凡人中有能者不少,而且大多念着自己的后代,留下许多没修炼过的凡人也能用出来的自保驱邪之法。只是没想到,随着历史洪流滚滚,都流失在科学进步里面,将老祖宗的东西忘得七七八八。   不是坏事,不应该被谴责,也跟它这只大妖无关。   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程念有些替他们可惜。   傅佳照着她的话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要走多久?这个动作有点累……”   “我劝你最好走得不用看路也能熟练地将禹步走完,因为很快你会想闭上眼睛走。”   才刚被问完是否弱智,也习惯了拍门声,傅佳以为这又是一句缺德嘲讽,正想问原因的时候——   一声史无前例的巨响,整个衣柜都晃了一下,遮盖着镜子的毛巾掉了下来。   傅佳为了走禹步而走到两张床后的空位,右边是嵌在墙上的液晶体电视,左边是两张床,前方是万恶的衣柜。由于要打开衣柜门才能顺利地将毛巾罩上去,衣柜呈打开的状态,这时毛巾掉落,便成了她正对着镜子,镜中倒映出她。   还有她背后站着的人。   “……”   紧接着,镜子碎裂开一片片,由一个她,变成数以百计的她。   听到电话里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程念知道坏事了,大喝一声:“别发呆,继续走!”   人在极端恐惧下,大多是听不进安慰的,不近人情的具体命令会更加有用。   傅佳整个脑子已经卡壳卡得无法运作,双腿发软,刚才程念让她不停走的效用便显现出来了。她不加思索,勉强动起脚步来,也能照着前一段时间留下来的肌肉记忆迈步走,只是这一走,才发现一点都不简单,她语带哭腔:“我的脚好沉……”   “沉也要走,困你就不起床上班了吗!?”   “呜……”   向来护在陆晓薇前面的傅佳,第一次哭得这么狼狈。   她之前明明背后没有人的,镜中却倒映着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四肢修长得像被搓长了的橡皮泥,软软地垂在身侧。它的五官模糊成一片,像没决定好眼睛鼻子该安放在哪里,随意地扭曲闪动着。   惟独一双眼睛,无论移动到脸部的哪个位置,瞳孔视线都死死地盯住她。   这时,镜中人抬起手来,搭在她的肩上。   与此同时,傅佳肩上一沉,颈上有冰凉柔软的触感。   “我摸到你了。”   耳畔,响起一把雌雄莫辨的声音,柔柔细细的,钻进她的耳朵之中。   “我不认识您啊您干吗啊我没得罪您吧?咱俩不熟!有怪莫怪不要见怪,您差不多得了就别吓我了吧!”   傅佳一通乱说,没有该有的停顿,连贯的求饶,一边死命地往前走,走着记忆中的禹步,虽然走得七歪八扭的,但大致上没出错。背后的人都不听她的解释,仍在低低说道:“我看了你两天,你很好,留下来陪我吧。”   “我不认识你呜呜呜,我不要留下来,我要回去上班,我爱上班!”   傅佳吓得胡言乱语。   程念在手机里问她:“你见到它了?别跟它废话,容易掉坑。”   “好好好,我听你的,救救我,它它它搭住了我的肩,它是不是想勒死我啊?它说要留我下来,我会不会死在这里,不要啊……”   “不会,你听我的,就不会死,一直走,不要理它。无论它说什么都不要理会。”   鬼想杀人,大多不能直接动用物理手段,只能不断的恫吓。   人类在某程度上来说非常脆弱,即使没受到伤害,也容易被眼睛所见的情景所迷惑,以为自己要死,或是吓得心脏停跳,被活活吓死。   “不要怕,还有废话少说点,不然我挂电话了。”   被挂电话的威胁一吓,把傅佳的眼泪都生生吓回去,呜咽着嗯了一声,不乱喊了。   程念委实不会安慰人,真想把电话转接给陆晓薇,但她接到这电话,恐怕也只会哭出来。   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是鬼而已。   “听着,你只要保持禹步,一直走,它就不能伤害你。”   一直走。   傅佳的大脑被吓成了一团粥,幸好禹步步法简单,不会走错。   她一步步的踩在柔软地垫上,来回地走。   虽然有监控录像,定会录下非常奇怪的画面,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光脚在地垫上,用别扭的步法来回走动,边走边哭。   她自觉已经过了很久,实际上才过了两分钟,她艰难地走完三步,搭在肩上的无骨手便瑟缩了一下,原本阴柔的喃喃说话声猛地拔高:“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可以不理我,你明明看得见我。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我知道你醒着,你录下了我!你不是想看我吗!看我!看着我!”   爆发在耳边的嘶吼,沙哑得整条声带都是砂纸制成,扭曲成团状不断磨擦发出噪音。   “看我啊!”   “你看得见我,你看看镜子里,我在看着你……”   傅佳不敢闭上眼睛,她怕一个失足摔下来,没了禹步的保护,它就能碰到她。   她看到,镜中人已经整个人攀附在她的背上,双手紧紧地缠绕着她,不时变动形态。   它的脸部五官固定了位置,一对眼球几乎脱眶而出,怨毒又渴望地瞪住她的脸。当它拉住她双脚的时候,她原本冰冷得举步惟艰的腿跟难移动了,每一步都像是在泥地里抬起来,可是只要不停地走下去,就越来越轻松。   傅佳什么都不敢想,只能麻木地走,一直走。   走到双脚都要走不动了,凭着一股意志力和恐惧走下去。   看见傅佳不为所动,它换了很多种方法来动摇她的意志力,发出刺耳的尖嚎哭叫,哭诉它生前凄惨的遭遇,甚至对她吐露爱意,希望她停下:“别走,别走了,我想抱抱你。你停下来,让我抱一下你好不好?就抱一下,我不能伤害你的。我要杀你,在你睡着的时候不就可以动手了吗?你相信我,我不想杀你。”   它有时说话前后颠倒,混乱如精神病人,有时逻辑清晰,像一个追求者。   有一段时间,它完全不作声了,累得只能用声音确定它还存在的傅佳心存侥幸地想,也许它已经离开了?   她正想停下休息之际,忽然福至心灵的,先抬头看了一眼柜门上的镜子。   她的背上,依然被它抱着。   它乌溜溜的双眼,牢牢被盯着她,被她发现后,又笑了:“我真走了,你不停下来吗?”   ……   傅佳心中一阵后怕,她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如果她停下了脚步,没了禹步的保护,会不会就被它骗过去了?   她咬咬牙,继续走。   傅佳只记牢程念说的话。   不要理会鬼,不要搭理它们,它们会用尽一切办法迷惑人类的心神。   她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至天际露了鱼肚白,阳光晒进来,地垫的颜色跟花纹。   背后传来不甘心的哀叫声,傅佳再持续走了好一会,直至外边的阳光彻底照亮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镜子里也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放慢脚步,逐渐停下。   等了好一会,没有其他异动。   它真的消失了。   傅佳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双脚都没有知觉了,动弹不得。   她哆哆嗦嗦的跟程念报平安:“天亮了,它走了,我是不是安全了?”   电话里没有一点回音。   难道是电量用完了?   傅佳奇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她用的手机续航能力很强,这时还剩下一半的电量,才发现通话早就挂断了,而且挂断得很早,恐怕大半个夜晚都在待机而不是通话状态。   “……”   她拨通了电话:“程、程念?”   “嗯?我是,怎么了。”   “天亮了。”   “你是在泰国不是美国吧?华夏跟泰国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现在不是天亮难道让是晚上?”   傅佳被嘲得心神恍惚:“你昨晚很早就挂掉了电话吗?”   “对,大概一点就挂了吧,解决方法我已经教会你了,剩下的你只要坚持就好了,就当做做运动吧。如果没有意外,今天你的微信运动步数应该可以傲视群雄。”   等等,这好像哪里不对……   第53章 053   傅佳站不起来了。   虽然程念教给她的是最原始版本的禹步, 比起流传后世的繁复版本要简单许多,不会走着走着双腿就扭成麻花。但整整一晚上, 就算光是直来直回的走, 也不是轻松的事。身临其中的时候还不觉得,光顾着怕了。   危险消失,被恐惧压制着的疲劳便争相钻出来。   听到来自程念‘微信步数’的冷幽默, 傅佳一愣神, 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调侃了。   她在南方工作, 同事都是软萌的南方姑娘,嘴皮子没比她贫的。她心有不甘,但怕对方挂电话——虽然听声音很少女, 但对方是神秘的高人大师,给她建议救她一命, 高人的脾气都是很难捉摸的, 她不敢侃回去,乖乖夹着尾巴将昨晚发生的事陈述了一遍:“天亮之后, 镜子里的人就消失了, 而且……”   傅佳抬头看向衣柜, 柜上的镜子分明完好无缺,只有落在地上的毛巾证明昨夜发生过的兵荒马乱:“镜子没碎。”   “鬼怪的小手段, 迷惑你的心神产生幻觉, 你本来就很在意那面镜子的存在, 它在镜子上面动手脚也是见效最快的途径。”   与魔鬼妖怪周旋, 往往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程念:“怕, 它才能影响到你。”   伴随着少女冷淡的嗓音,清晨的阳光柔和地透过玻璃窗洒在傅佳肩上,即使还狼狈地坐在地上,但她从未觉得如此温暖,她定定神,小声问:“对了,我昨晚那么闹腾,我室友……就是跟我一起去泰国的下属都没醒来,会不会有问题?”   刚经历完一次灵异事件,傅佳如惊弓之鸟,疑神疑鬼的。   “我隔着手机也不能看相啊,你今天的飞机吧?尽快回国,我和你见一面,把你身上的问题解决掉再说。它在半夜以酒店镜子为媒介,证明在外面奈何不了你,鬼想跨国执法,也得过我这一关,“电话另一段传来扭开水龙头,水流喷涌而出的声音:“不说了,我吃完早餐要去早自习,挂了,”   “好的,谢谢……”大师。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掉了,似乎真的很忙。   大师贵人事忙,应该的。   不对,等等,早自习?   傅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薇宝的确说过她的念念大宝贝是个超绝可爱的女子高中生,只是昨晚这位高二女学生尤如一位靠谱的大师,两三句将慌乱惊恐的她安抚住,分析事态同时给出解决办法,太镇定,太熟练了,让她不由自主地忽略了她的客观年龄。   真是高中生啊?!   先是被灵异事件毁掉的世界观,又被狠狠地刷新了一遍。   ………   …   挂掉电话后,程念就去上学了,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傅佳在微信上与陆晓薇描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她别担心,中午上飞机,下午就能到。   大师不怕,陆晓薇怕死了。   但她觉得已经足够麻烦程念的,不好意思缠着她说太多,但她也很机灵,提前买了一袋子的哈根达斯去接她放学。   见送哈根达斯的来了,程念跟陈家的司机说一声,就钻进她的副驾座里。   程念打开一份香草囗味的,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其实你不必太紧张,很小事。”   只要到她面前来,哪怕是拍一下肩膀都能让阴邪宵小屁滚尿流地滚远。在晚上,它们的力量最为强劲,配合人类本身的恐惧心,可以让人生出幻觉。   冰淇淋的甜意在舌尖消融开来,给程念带来了一点好心情,心情愉悦的时候,她便不介意多说几句:“教她跳禹步,是当时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为什么?”   “那是鬼,不是妖,不能把你抱起来从14楼摔下去,它想杀死傅佳,只能吓唬她……所以我不怕鬼,让它变着法子来吓我好了,说不定我还能吓回去,”   程念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车内空调彷佛同时降了三度:“当然,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是很恐怖,生不如死的体验,因为人类很擅长自己吓自己。”   当听见她用这种疏冷的评价人类的时候,陆晓薇才会真切地认知到,眼前人是可以从大山里杀出一条血路,保护她的魔王,不是软萌甜的少女。程念从不掩饰自己的非人感,根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定律,这一幕对胆小鬼陆晓薇来说该是可怕的……   程念发现她没声儿了,转头看她一眼,发现小弟的嘴角正在乱特么上扬。   “……你笑什么?”   “念念你好帅啊!如果我不是在开车就好了,好想看看你说这话时的表情。”   “……”   程念觉得她问题很大。   从兴奋中稍稍冷静下来后,陆晓薇继续刚才的话题:“禹步可以驱邪?万一她走不下去,是不是会很糟糕……”她声气弱了下去。   她知道,程念只会帮助懂得自救的人。   “不会,”   光听她的语气,程念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我答应了你的事,不会有差池。这种程度的厉鬼,只能不断恐吓人,吓得鬼迷心窍,慌不择路从14楼跳下去,在房间失足摔死……都是很常见的死法。”   “走禹步最大的优点,就是当她累得脱力走不下去的时候,即使被鬼吓,也不会有力气走到阳台跳下去自杀,有力气站起来就继续走……我看上去是这么残忍的人吗?”   “当然不是!念念超温柔又善良!”   陆晓薇,江市第一念吹,吹爆。   程念:“那你对我应该也有很深的误会了,专心开车吧。”   ………   …   傅佳回国后,第一时间打车开到陆家。   她双腿软得像半身不遂,幸好有行李箱在,走一会就坐在箱子上休息片刻,陆晓薇下楼接她的时候,看见好闺蜜双腿抖得像上了发条的点头娃娃,连忙搀扶着她:“待会让念念给你检查完之后,今晚就在我家休息吧,别乱走了。”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傅佳不逞强了,回到熟悉的地方,她一颗心才算落了地,腿酸也比担惊受怕好:“我下属醒来之后吓了一跳,劝了我好久,让我留下来多休息几天,腿好了再走,我打死也不愿意留在那鬼地方了,那玩意一直跟我表白,我寻思咋出差都逃不过被催婚的命运呢?”   陆晓薇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以后我宁愿去印度在恒河游冬泳都不会再踏足泰国一步了,有心理阴影,太可怕了,简直是看了一晚上4D恐怖电影,入耳式立体音效。”   听她形容,陆晓薇也是一阵后怕,庆幸自己认识程念,不然这次闺蜜就凶多吉少了。   被好友一路搀扶回家,傅佳好奇心冒出来。   由于工作忙,时间碰不上,对于这位程念,她是只闻其名,不曾见过面。   如果陆晓薇的形容完全属实,她即将要见到一位帅得惊天地凉鬼神,可爱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孩。以前傅佳多少存了点吃醋的心理,觉得肯定言过其实。   但经历过昨夜的惊魂之后,傅佳只想当面正式地表达感谢。   “念念,咱们回来啦。”   陆晓薇推开门,客厅里正在做题的程念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乍看过去,只看到一头及腰乌发。   傅佳半身不遂的瘸过去坐到她旁边:“咳,我就是傅佳……昨晚,谢谢你,要不是有你的电话指导,我可能已经没了。”   在极度的惊恐与无助中,只有她的声音是可信的。   傅佳定睛观察程念,至今仍然很不能接受她居然这么小。   程念坦然接受着旁人的视线,不痛不痒地将最后一题写完,才抬起视线回应她的注视。和傅佳想象一样,声音的主人有一双漂亮但凉薄的眼,连她这个女人都为之心颤。也难怪陆晓薇忿忿不平地抱怨‘念念明明超级好看,在学校居然没人追,她的男同学都瞎了吗?’,说实话,她不觉得这和程念同龄的男孩子能理解这种气质的动人之处。   “小事,让我看看它有没有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它可能想跟你冥婚,我在电话里就有这种感觉,”   傅佳在看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傅佳。   审视片刻,程念便恍然得出一个结论:“怪不得它会对你这么执着,你会很受想要冥婚的厉鬼欢迎啊,不错。”   “……”   傅佳:“大师,这是赞美吗?”   程念点头:“当然,我很少夸奖人的,你很有天赋。”   你说是,那就是吧。   紧接着,程念让她将在观奇馆得到的佛牌给她看看。   傅佳打开行李箱,翻了半天才从箱子底部翻出被压在角落的佛牌。   佛牌造工粗糙,质地也不像是好木制成的,她拿在手上端详的时候,傅佳补充:“有两块,一块在我下属手上,纪念品。她下机之后说是感冒还没好,回家休息去了。其实当时我本来想丢了的,不过她说很有纪念意义,想和我一对儿带在身上,我不想拂她好意就答应了。”   傅佳对饰品很挑剔,也是给下属小姑娘面子才带走佛牌,没留在酒店。   第54章 054   “佛牌?”   陆晓薇一听, 脸上立刻露出焦急神色。   “这种东西你也敢带回来!”   傅佳眨眨眼,摸摸后脑勺, 脸上彷佛写着‘这一点爹也不太明白’九个字。   虽然八字轻, 但她对灵异的事不敏感,属于撞邪会用错觉轻轻带过,不放在心上的类型。所以, 很多民间忌讳她都不清楚。鬼压床是太累了想睡回笼觉, 鬼打墙是她路痴得多走一会,窗外黑影多半是小鸟或是树叶随风而动, 简直是《走进科学》的活体版本。   这回清晰地录下来, 双眼所见, 亲身所历,就完全不给她用科学解释的空间了。   陆晓薇气结:“佛牌不能随便带啊。泰国邪门的东西太多了, 你下次去, 除了商场里的衣服什么也别买,尤其是这些奇奇怪怪的5纪念品, 不知道你下属安的什么心……”   她落落长的叮嘱,发现程念和傅佳都盯着她看,怏怏住口:“念念你继续。”   “无妨,你说得不错,东西不能乱捡,物件很容易成为厄运和诅咒的媒介, ”   佛牌在程念手上翻了个面, 造工和料子虽然廉价, 但佛像的模样却雕琢得很细致,活灵活现,眉眼细细的向上带勾,慈眉善目:“泰国……以前叫暹罗,那边的鬼神流派比较杂,分支很多。虽然修炼之路只要个人悟性够,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暹罗的人专走野路子,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听她说得严重,傅佳不禁紧张起来:“这东西有问题?”   “供的是邪神,不是信徒的话,可能会招鬼而已,问题倒不是很大。”她淡淡道。   “……”   大师,咱们眼中的问题大小,好像不太一致。   看见两人惊疑不定,程念续道:“每个地方对‘邪神’的定义都不一样,外地人一听邪神,误解为作恶的神灵,其实很多被称为邪神的存在,只不过专门吃鬼,比较凶而已,本身不会对人类作恶——但是将这种物件当纪念品送人就很不厚道了,你不信它,不供奉它,它会吸引阴灵接近你”   世界广阔,自然有应鳞也不认识的神灵妖怪。   但她能看出来,这物件的功能。   “那、那怎么办啊……”   傅佳颤声。   她可不觉得吸引阴灵是小问题:“昨天走一晚上已经很痛苦了,不想经历第二次啊!”   程念轻轻一点头:“没关系,留在我这边就好,用来喂宠物。”   什么动物会啃木头?   陆晓薇暗自好奇。   但程念随即道:“你下属可能在打你的主意,也可能她也是受害者,这点我不能确认,你小心为上,回来之后尽量不与她多接触。以后记得不要乱带东西在身上了,选酒店时,避免选择床正对着镜子的,镜子最好不要照到床。”   “肯定不会了!”   傅佳连连点头。   “你命格本来轻,容易撞鬼,之前仗着不信邪,寻常小鬼奈何不了你,这次被阴灵缠了一晚,最近会比较倒霉。我给你写一道护身符。”   程念喜欢听话的人,看她服从,薄唇扬起愉悦的细微弧度,多说了两句。   陆晓薇站起来:“我给你拿纸笔!”   “不用这么麻烦,”   程念翻到最底下的草稿字,正面密密麻麻地写满做题的过程,背后倒是空的,在上面大笔一挥,将A4大小的纸折成三角状,厚厚鼓鼓的一块三角形,往桌面上轻轻一推,傅佳懵然接住:“这……这是护身符?”   “护你够用了。”   她一扬下巴,意思明确——能说的都说完了,跪安退下吧。   见大师已经说完,傅佳跟她不熟,没好意思死皮赖脸的追问下去,这个话题便按下不谈了。   ……   …   撞鬼归撞鬼,只要没死,第二天还是得上班。   在陆晓薇家里睡下,傅佳如八爪鱼一样抱了闺蜜一晚,有好友陪着,总算是睡了一觉好的,没奇怪的视线盯着,睡得安心极了。陆晓薇也说只要她喜欢,可以在她家住到走出阴影为止。   傅佳笑了:“知道啦,傻瓜。”   如果上班出门时,脚没有一瘸一瘸的,可以说是非常潇洒了。   程念说的话,傅佳记在心里,在公司碰到张琪琪时,便再也不能用单纯看下属的眼神看她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如果一切只是误会,对张琪琪来说,泰国出差之行一半是病过去的,恐怕连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   张琪琪来得早,迎上前问她:“傅姐,你回去之后,有把咱俩的佛牌带在身上吗?”   她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机。   佛牌被她当成手机链带在身上了。   傅佳心中暗惊:“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连那是什么佛都不知道,也没供过人家香火就指望人保佑自己,太厚脸皮了。这种物件还是不要当成饰品随便带的好。”   二人一起去的观奇馆,张琪琪也大病一场。   傅佳以最大善意出发,提醒她一句。   闻言,张琪琪却微微变色,强笑着反将一军:“有什么不好?傅姐你也太认真了吧!”   傅佳对鬼神灵异的事所知甚少,但人情来往,观言察色,这种白领必备技能却是一样不少地点满了。最近环境好,公司愿意带小白,雇用没有工作经验的应届生,但她最烦杠精。张琪琪向来听话,也就是这份听话,才会被她选中进她的组。   何况,张琪琪的表情微变化,都被她尽收眼底。   傅佳拉开椅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脸上的笑已经淡了下来:“那就是我太认真吧!这东西我不会戴,你喜欢就自个儿好好收着,”紧接着,话题便被她带到接下来的工作部份。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下属的神色。   张琪琪站着,手攥起来,肢体紧绷,听得心不在焉,不停地抿着下唇。   下嘴唇的口红都快被她抿脱色了。   她一向是个挺认真工作的孩子,今天脑瓜子在想什么东西?   傅佳低垂下眼,若有所思。   听傅姐将工作内容交代清楚后,张琪琪按捺住烦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忙活起来。心思不在工作上,效率便跳水式急降,到午休时间,上午的工作内容才完成了一半,今天多半是要‘自主加班’了。   要是换了以前,她会选择叫外卖一边吃饭一边将手头上的工作弄好。   但今天不同,她怕傅姐对她有意见,赶紧走到她座位边上,靠在间隔边上邀请:“傅姐,工作狂也要喘口气啊,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吃看新开的那家探鱼吗?咱俩一起去试试吧?”   傅姐将文件保存好,拿着手机正发消息,头也不抬的回绝:“我约了人,你自己解决吧。”   “……这样啊,那我们下次再约。”   张琪琪瘪嘴,犹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狗。   转过身的时候,用力咬着嘴唇,唇瓣被她咬出一圈白痕。   除了在傅姐面前卖乖外,她没有同期的朋友,傅姐不跟她一起去吃,她也不想找别人,绕了一圈,到咖啡厅去叫了一杯黑咖啡和甜牛奶配欧包,烦躁地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甜牛奶孤零零地放在她面前的空座。   张琪琪从手袋里翻出一根耳机线戴上,瞪着前方,气呼呼地抱怨:“傅姐突然对我好冷淡,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我能做的已经做了,这次去泰国一起出差的大好机会,你自己没有把握好。”   “怪我没有留下她?我能怎么做,将她护照收起来吗?我已经听你的话,将佛牌当成纪念品送一只给她了,上面不是有你爸的尸油吗?你爸倒是让她怀上啊?想活命就得自己创造机会。”   “你还想我怎么做,不要跟我说她有能耐制止你爸,她要是懂点灵异常识的,就不会选那家酒店了。”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对这个上司,张琪琪非常了解。   平常不看恐怖片,不看灵异小说,对都市传说一无所知,也不怕鬼。   明明有那样好的身体,吸引阴灵的底子,却不信邪。   张琪琪就是吃定了这份具有科学精神的无知,趁着去泰国出差的机会,给她挖了一个大坑,等着她跳进去。没想到坑挖好了,她应该也跳了进去,却自己成功爬出来,活蹦乱跳的坐飞机回国,奇怪极了。   她有这能耐吗?   张琪琪不信。   咖啡室里,张琪琪像是在与人聊电话,脸色随着说话内容而变动着,耳机线随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晃来晃去,说到激动处,她一拍大腿。   这时,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走过来问她:“你好小姐,请问这里有人吗?”   “有人,别问。”   张琪琪心情正坏,别开头去表示自己的不屑,但这动作太大了,大得耳机线的另一端从背包里滑了出去。年轻人视线落到晃动着的耳机线,瞥到耳机线的尽处,没有连着电话。他心中微惊,以为自己碰到了女疯子,说了句抱歉转身就走。   将对方的反应看在眼内,张琪琪大感奇怪,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耳机线掉出来了。   她的面色陡然变得更差,将耳机匆匆塞回包里。   第55章 055   叮嘱傅佳不能乱捡东西,对待鬼神之物态度要谨慎的程念, 回到陈家后, 随手将佛牌扔在桌上, 佛牌在桌上翻滚旋转数圈,砸在牛津字典的书脊上。   目睹了一切的金蟾:“……”   小黑从程念的手臂上钻出来,挪到佛牌边上, 尾巴暗示意味十足的对着主人妖娆摆动。   主人坐下后瞥它一眼:“想吃?”   黑蛇点头如捣蒜。   程念觉得自己的灵宠委实很不讲究, 姜光年的幽精就算了, 好歹是无形之物,这佛牌里藏的尸油,货真价实是从大叔尸体熬炼出来的佳品。她转头:“小金,要吗?”   “一切听从主人分配。”   金蟾矜持地昂着下巴, 宛如一只骄傲的神奇宝贝。   上次分到了甜头的小黑猜到这次多半是与自己无缘,羡慕不已的同时趁着金蟾不注意,尾巴挞了一下它的背,哒的一声, 紧接着飞快的钻回主人手臂里。   金蟾:“幼稚。”   它皮糙肉厚, 这一下跟挠痒痒似的。   程念抓起桌上的佛牌, 往空中一扔,金蟾张大嘴巴,以流丽的抛物线稳稳落入其中。金蟾嘴上不说,可是平白得了修为谁不喜欢, 主人眼中的油腻, 它一点也不在乎, 欢喜地将其慢慢消化。   说是佛牌,其实也是一枚类似古曼童的东西。   养小鬼名气大,对异国传说感兴趣的,多少听过一耳朵,但可以养的不止是小鬼,凶厉的阴灵也能被驱使作伥。养小鬼之所以广受欢迎,是因为小朋友的灵魂纯净,乍看很适合新手入门,刚养的时候能带来一点好处。   其实都是坑。   鬼魂三魂七魄不全,都是不稳定的,养不熟的计时□□。   门外汉想养小鬼获得名利,必然不是一笔过的买卖,需要长久地与大师提供金钱,补足对小鬼的控制。一旦入坑沾了身,不能说不养就不养,敢不定期交‘保护费’,被小鬼反噬,分分钟丢掉小命。   程念认为,养小鬼驱使阴灵,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碰的东西,不说家里有矿,起码得年入百万。   赚了名与利,到头来不过是让那些所谓大师吸血的生财工具。   这牌是空心的,里面填的东西,应该是傅佳撞邪的根源。   程念一手撑着下巴,欣赏阴灵在金蟾胃里挣扎的模样。   骚扰了傅佳一晚上,肆无忌惮地缠着她张牙舞爪的男人,正奋力拍打着金蟾的胃壁,然而和没有正经修炼过的厉鬼相比,金蟾是正儿八经的灵兽,跟着伪神在山上当了数十年的柱子,那点反抗就跟闹着玩似的。   程念倒是看乐了:“这东西很像……”   像什么呢?   她侧着头思索片刻,抚掌而笑:“像人类吃的跳跳糖!”   为了让念念快乐学习,陆晓薇家里预备着许多零食,无限量的供应。   大妖好奇心强,挨个尝了一下。   谢过主人赏赐后,金蟾便藏回她的手臂上休息,慢慢消化佛牌中寄宿着的恶灵。   ……   …   咣当!   就在金蟾吞掉佛牌的那一刻,张琪琪家里中供奉上的牛奶应声而倒,溅湿了旁边放着的一大把糖果。正坐在沙发上,和意中人暧昧地聊着微信的张琪琪吓得手机掉到地上,她恼怒地捡起手机,大声骂道:“你闹够了没!?”   早知道就不养什么古曼童了。   丫就是一粘人又缺爱的熊孩子。   张琪琪从高中开始就很迷信,国内笔仙碟仙被她玩了个遍,去泰国时知道古曼童的路子后,费尽心思的想要接一个小鬼回家,可惜预收有限,只能向大师献出肉体得到一个优惠价的同时,答应了许多条件,才成功接了‘纳瓦’回家。   这个条件,便是买一送一,买小的送它爹。   纳瓦是难得三魂七魄都齐全的古曼童,它愿意不发疯,为张琪琪这个毫无灵力又束缚不了它的人做事,条件便是要创造环境让它出生。   张琪琪大学时多次堕胎,无法受孕,只能由她去找这个代孕妈妈。   她盯上的,就是自己的上司傅姐。   傅佳名牌大学毕业,不仅相貌姣好,工作能力顶尖,对她照顾有加。   但在张琪琪眼中,傅佳就是拥有了她想要的一切,还在她面前显摆的贱人。   当她知道她心仪的公司太子爷暗恋傅佳时,嫉妒心更是膨胀到史无前例的顶点,她再也无法忍受,便设下了这么一个局。趁着二人出差的时候,选择阴气最重的酒店,在外面逛至深夜,散走阳气,让纳瓦的父亲有机可乘。   纳瓦父亲魂魄不全,极不稳定,只能借着镜子出入,连在傅佳面前也是一副神智不清的癫狂模样。在泰国的酒店没把事办成,但藏有纳瓦父亲尸油的佛牌仍在傅佳身上,只要夜夜缠绕,早晚能得手。   张琪琪巴不得她立刻就挺着大肚子来上班丢人。   “爸爸消失了!”   半透明的纳瓦推倒了牛奶杯子后,瞪着‘妈妈’眼眶欲裂:“消失了!我感应不到爸爸了!”   他声音尖锐地说着英文。   张琪琪脸色陡然一变:“你说什么?”   然而纳瓦始终只是个小孩。   说小孩灵魂纯净,不如成年肮脏,同时也较不稳定。发现父亲失联后,纳瓦双手抓脸,尖利指甲轻松地从青白的小脸上刮出一坨坨的烂肉。作为宿主,张琪琪能感应到它的存在,听到它的声音,但纳瓦渴望母爱,向来对‘妈妈’很好,而张琪琪无法看见它的外表,便不晓得怕:“不要大呼小叫的,牛奶碰倒了很麻烦,还不是我帮你收拾?”   话音刚落,电流窜过,房间里的灯啪一声的关掉。   伴随着纳瓦的失控尖叫,便是狂风扫落叶一般的灵骚现象——   它太害怕,太激动,也被激怒了。   张琪琪吓得往后一倒,视网膜捕捉到黑暗中闪来闪去的青色男童。   她捂住双耳,尖叫哭嚎声却极具穿透力地直达听觉。   “不要哭了!对不起,对不起,妈妈爱你,你别生气,求求你了!”   张琪琪紧闭双眼,不停求饶,乞求男童的原谅。   下一刻,她感到鼻尖一凉,童声尖利地要求:“妈妈你看我,不许闭上眼睛,看着我!”   她一叠声的说好,克制住内心的恐惧,眼睛睁开一道缝。   这是张琪琪第一次看清自己养的古曼童。   大师交给她的时候,是一个巴掌大的吊坠,里面藏着小孩模样的木雕,用尸油泡着,乍一看去有种诡奇的意趣,很符合她对灵异奇闻的幻想。   养小鬼,听上去跟养了只宠物差不多。   还是全心全意听她话,会为她带来财运的小宝宝,何乐而不为呢。   而这时,男童青白色的脸紧贴着她的鼻尖,恶狠狠地怒视着她,两边脸颊全是泡得肿肿的烂肉,眼球外凸,稀疏黑发湿漉漉地搭在头皮上。   货真价实,是童尸的模样。   他大声质问:“妈妈你真的爱我吗?为什么要跟其他男人说话?你只可以爱我,你是我的妈妈,我对你这么好,你不可以凶我!我爸爸,爸爸在惨叫,你说好要让我活的,我要活!”   古曼童的嫉妒心很强,对宿主母爱的依赖尤其深刻。   纳瓦的能力很强,比其他古曼童更管用,为张琪琪挣得不少偏财。   张琪琪无法真正控制它,它之所以甘愿为她所使,只因为她说她爱他,会把他当成自己儿子来宠爱。   张琪琪瞳孔紧缩,吓晕厥了。   纳瓦不甘心地又疯了半小时,精力耗尽后,蹲在张琪琪肩上,咬着手指甲思索爸爸的去向。   爸爸在那个女人手上。   它记得傅佳的脸,也记得妈妈叫她贱人。   妈妈惹它生气了,但它还是很爱妈妈的。   纳瓦它坚定地认为,妈妈讨厌的人一定是坏人,还将爸爸……   大多,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是爸爸将它活埋的,但纳瓦不是个记仇的孩子,它有些忧伤,可是灵魂没有眼泪。   古曼童是夭折的小孩,稍为正派一点的,是供养着做善事积德,宿主得了福报,小孩也能投胎到好人家去,双赢的好事。   而恶毒暴利的做法,就是将有怨气的凶厉童鬼做成古曼童。   利益水深,可是有怨气的童尸哪里找?   求大于供,人为的童尸就应运而生。   纳瓦的父亲因为得了重病,没钱买药,就将主意打到自家小孩身上,通过残忍的方法将纳瓦折磨活埋后,向村里的老巫卖出了一个好价钱。谁知人家打的是买一送一的主意,父子俩的魂都被拘了炼化,惟独在纳瓦身上出了问题。   它太强了,强得成了一个大麻烦。   在原来的主人眼中,纳瓦就是不听教,训不了,还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纳瓦不听话,但它渴望母爱。   而张琪琪通灵之术不行,装装母爱还是很轻松的,而且她本来就喜欢灵异的东西,一开始对养小鬼的劲头尚在,对纳瓦好吃好喝的供着,每晚给他讲故事。   有冤大头送上门,大师乐得睡个傻妞,收一大笔钱再将麻烦送走。   待张琪琪醒来后,冷静下来的纳瓦低声说:“你把我送到那个女人手上,我要杀了她。”   第56章 056   有了前车之鉴, 傅佳将程念给的护身符贴身放着。   她将护身符放在手机壳和手机之间的夹层, 连去厕所都不会忘记。   作为一位深度手机使用者,傅佳上厕所就算忘了带纸都不会忘记带手机。回国之后, 她对张琪琪态度平淡的, 倒也没籍此为难她, 只是将她推荐到其他小组, 正好在她这待的时间, 把该学的都学会了,而且做得不错。   无论泰国出差的有没有张琪琪从中做手脚,她都不能像以往那样看待她,信任她了。   起码,光是她苦苦坚持, 走了一晚上禹步,而张琪琪在床上一声不吭这一点,她就没办法接受。张琪琪的解释是她睡得很沉,中间有听到动静,但太害怕了不敢睁眼。   傅佳寒心了。   和白姐出差的时候,她会尽量保持警觉,也会主动将门链挂上,注意门窗安全。   以为两个女人出门在外,会多个照应。   傅佳做事公私分明, 张琪琪在工作上没有大瑕疵, 她便不会去利用自己在公司的人脉开了她, 或是往她的档案上抹黑, 只是不想再和她共事,以后也最好离得远远的。   向来会观颜察色的张琪琪很快便发现傅佳对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的热络,但同一个办公室里,想做点小手脚太简单,太多机会了。比起一般办公室使绊子,巫蛊邪术更加隐蔽,万一被逮到也没有证据。   毕竟,张琪琪只是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傅佳包里而已。   爱马仕的包傅佳升职后的第二天,就带着它来上班了。   刚好前一天,张琪琪就在商场看见公司少爷林兴业在爱马仕专卖店里的身影,更加咬定他俩早已有地下私情,只是傅佳不承认,攀上金大腿还装清高。   张琪琪不知道的是,林兴业那天是给他母亲拿生日礼物,订的款价格比傅佳的入门款要贵上好几倍。   而傅佳那个包,是陆晓薇送她的升职礼物。   ………   …   纳瓦跟着傅佳回家。   无论在公司还是家里,它都感觉不到爸爸的气息,佛牌也不见踪影。   爸爸在哪?   它握紧拳头,小脸露出茫然的神色。   随着它情绪的动荡,脸上原本粘好的肉又往下掉,它抹了把脸,试图稳定情绪后不果。   纳瓦的生辰和死忌都恰好在最阴之时,活着的时候就是有阴阳眼的孩子,父亲认为它怪异不祥,自己不差这一个儿子,就将它残酷杀死后当做巫术道具卖给了村里的老巫。   活着就是灵师的好胚子,死后阴气与怨气将它滋养歪了。   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来越强。   强得心理年龄幼小的它开始不能掌控自己的力量,变得狂暴偏执,像个被全家宠得无法无天的熊孩子。   分别只在于,无人爱它。   纳瓦不死心地在傅家搜了一圈,都没见到另一块佛牌的踪影。   男童怨毒地瞪着傅佳,视线模糊——   它是情绪太激动,眼球开始腐烂,脑仁深处彷佛有针在刺痛。   它张开双手,扑向傅佳!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弹飞砸在墙上,整个背部发疼。   疼痛让纳瓦彻底失去理智,尖叫着再度飞扑上去。   然而又弹了回去。   傅佳坐椅子上低头玩着手机,刷微博刷到精妙有趣之处笑出猪叫,丝毫没察觉有一只比起在酒店时更加厉害的童鬼拼尽了命想杀她。过了一会,她发现手机背后烫得厉害,清了内存依然烫,而且手指轻划,只有中心位置发烫。   她心中一动,将手机保护壳拆下来。   果然,折成三角状的护身符正无端发烫,而且三分之二俱是焦黑。   傅佳心中大骇。   赶紧将护身符的样子拍下来,在微信上发给程念。   佳Suki:【大师救命!这咋回事啊!】   程念:【问题不大。】   傅佳略松一口气。   程念:【只是有鬼在你身边,而且想杀了你。】   ……   这问题还不大吗???   程念:【在酒店骚扰你的那只鬼已经被我的宠物吃掉了,没想到还有一只。你挺受欢迎的,需要我帮忙吗?】   佳Suki:【需要!大师给个地址我立刻过去,我给大师磕头了!】   程念:【你把地址给我,我现在过去。】   程念:【你呆在家里不要乱动,出门坐车的话,可以不碰到你又杀掉你的方法太多了。】   傅佳瑟瑟发抖,半刻不耽误,一直接将地址发了过去,千谢万谢的。   她求助的时间讨巧,陈家的晚饭吃得早,程念正打算散步消食。   饭后杀鬼,对消化有帮助,十分养生。   一听是去抓鬼,小黑就来劲了。   上回便宜了金青蛙,这回说什么也该轮到它了吧!   金蟾消化掉那只灵魂的孽障后,化人后身高比他高了五厘米,一想到要仰视他,小黑难受得想整只蛇竖得笔直让自己看起来修长一些。   “出发!”   程念穿着黑色的长袖连帽卫衣,手臂上的蛇形纹身正欢快地来临回游动,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金蟾长居她的右肩上,冷冷撇一眼同伴。   要是主人只有它一个就好了,它也想独占主人的宠爱。   而程念觉得这俩一样弱智,大哥不要说二哥。   程念到达傅家时,傅佳正用被子包裹着自己,屈膝坐在椅子上,厕所都不敢去,攥紧烫得能做暖手宝的护身符,上面白色的地方只剩下一点点了。   古曼童厉害的一点在于,疯起来不怕痛。   反而,纳瓦随着灵魂被撞碎一样的疼痛而变得更加癫狂暴虐。   叮咚。   门铃一响,傅佳忙不迭的冲去开门,双眼包了包泪,被吓的不轻。   “大师您终于来了!”   程念抬头,看见被保护结界不断地反弹到墙上的童鬼,忍俊不禁:“在这玩壁球呢?”   “什么意思?”傅佳小心翼翼的问。   壁球,傅佳倒是知道是什么。   一种对墙击球的室内运动,用壁球拍将球拍到墙上,反弹回来继续打。   “哦,忘了你看不见,”   这一幕实在太有趣了,程念想跟人分享,抬手恩赐般往傅佳眼皮上一抹:“帮你开眼了,你自己看看,像不像。”   下一秒,傅佳不止看到,还听到了。   “啊啊啊啊——”   “卧槽!”   没有高能预警,一张腐烂得空洞的脸高速接近,旋即被狠狠弹开,伴随着尖利的惨叫,童鬼被砸到墙壁上。虽然这一下没砸出任何声响,却让旁观者看了都觉得疼,它的四肢被反作用力砸得骨头粉碎,软软地垂落在侧,在飞起来的时候甩动如橡皮条。   它情绪极度激动,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维持自己灵体的完整性,声带因为腐烂,发出的声音也空洞沙哑得像怪物午夜嚎叫。   比在酒店那晚上遇见的场景,更加恐怖。   不过这一回,傅佳不是独自作战。   她二话不说抱住了程念,174的身高,比她高半个头不止,此时如依人小鸟。   “大师救命!!”   程念低头:“你再抱我,我就走了。”   傅佳闻言,立刻乖巧地缩手,站在一旁认怂:“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嗯。”   程念应声,她不喜欢与其他生物有太过亲物的接触,小金小黑之所以例外,是因为它们已经是她的所有物,是她的一部份。所以即使每天埋汰嫌弃它们俩,也绝不容许有任何宵小对这俩灵兽动手,她的控制欲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临时画出来的护身符撑了半个小时,此时终于被不知放弃为何物的纳瓦撞得粉碎。   它心中狂喜,径直冲过去——   然后被程念一抬手,扼住咽喉,动弹不得。   傅佳:“……”   大师,捉妖是这样捉的吗?   原来是字面和物理双重意义上的捉吗?   虽然她灵异题材的艺术作品看得少,但这时不应该掏出一把桃木剑,念咒画符作阵,才将厉鬼收掉?   程念视线上下打量纳瓦,目光挑剔又嫌弃:“我原以为我家两只灵兽已经是丑陋的巅峰,没想到世间还有你这般极品,长这么丑怎么好意思出来吓人的?赶紧去轮回看能不能投个好胎,改善一下自己的相貌吧。”   眼前的童鬼,确实丑得不能再丑了。   远看像是已经烂透,近看才发现这个‘烂’是进行时态,脸上一寸寸的肉往下掉,身上更没有一寸好肉,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张牙舞爪,手脚尖利地想要挠程念,却在碰触到她手臂的刹那,发出烧焦一样的声音,痛不可当。   这种痛,比被结界反弹砸到墙上要疼多了,简直是对灵魂深处的的直接灼烧。   看着它挣扎反抗的丑态,程念续道:“看来你是没见过真正厉害的大妖,没多少见识便出来作恶,遇上我算你今天倒霉。”   大妖应鳞,也是一只童鬼轻易可触碰的?   纳瓦不敬的举动,立刻激怒了金蟾。   主人冰肌雪肤,每一寸都是天地难寻的宝物,是它最尊敬最爱的至尊存在。   光是有伤害主人的念头,就不可容忍。   未得主人的命令,它张大嘴巴,对着纳瓦发出带有灵力的威严吼叫——   “呱!”   第57章 057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 有龙则灵。   同理, 叫声不管如何,威慑效果只和灵力挂钩。   像应鳞破壳的第一声吼叫, 听上去是奶乎乎的‘嗷呜’,方圆百里飞禽走兽失禁, 阴灵当场被震碎。金蟾在程念身边沾染龙气, 本身又被她好吃好喝的喂着,不是纳瓦这种粗暴地人为制造出来的小鬼可比拟。   猜想这小鬼还有用处,金蟾刻意自控没往死里吓它, 不然嘴一张就将它吸溜吞掉了。。   这一叫,纳瓦挣扎反抗的手脚软软地垂下来。   傅佳也听到这一声呱, 惊疑不定地看住程念肩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   “程念, 你说的宠物原来是一只青蛙?好漂亮的金色!”   “……”   金蟾鼓起脸,好气。   蟾蜍最好认便是那一背的疙瘩, 被主人嫌丑后去掉变得光滑后, 与青蛙一模一样。小黑听到这话, 笑得满手臂打滚。   “看着挺招财的,”   程念拍了拍它的呱头:“你吓它做什么, 要不是鬼,它就在我手上尿了。”   金蟾委屈的蹭蹭主人的手,被无情拍开。   被呱晕的纳瓦, 正昏昏沉沉, 眉心陡然被灌入一阵冰凉泉水的感觉, 冻得它一激灵,惊醒过来,不知所措地发现自己正坐在凳子上,身边围着两个人,还有一条蛇跟一只青蛙。   纳瓦烂乎乎的,小黑不在意,它看它的眼神,就跟人类去酒楼吃海鲜之前,跟店家亲自去水柜选活鱼一样,怎么看怎么顺眼,看得忍不住分泌毒液……它伸出蛇舌飞快舐过纳瓦的脸颊。   冰冷湿滑的触感闪电般挞过,纳瓦吓得彻底清醒了,顷刻大感疑惑:“你,你能碰到我?”   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纳瓦可以影响到现实的物品,把张琪琪供奉它的牛奶扫落在地,让电闸短路……但,没人能碰到它,因为它已经死了。   “什么鬼,”小黑转头:“主人,它在说什么?”   程念简直不忍直视,用看弱智的目光扫过自己的灵宠,心中大大叹气:“蠢蛇不要多话,回去学好英文。”   英文?   是主人对着书念的奇怪语言吗?   小黑蛇歪着头,困惑极了。   不过它听出主人语气里的嫌弃,为了自己的美食着想,它赶紧闪到一边去安静呆着,压缩自己的存在感,怕主人一个不高兴就不给它吃了。   卑微蛇崽,在线等吃。   绝大部份的古曼童,因为能力弱,和主人的交流全靠猜,所以经常因为产生‘妈妈不爱我了’之类误会而发疯反噬。纳瓦死前在村里的学堂上过半年的学,脑子聪明的他学会了一点最基础的,希望长大之后可以凭籍基础英语去游客区捞到工作。   能和游客沾上边的工作,是他这个阶层的人所能碰到,为数不多的高薪工作。   赚到钱,就可以让家里的兄弟姐妹吃上肉。   只是,一切都没来得及。   程念游历三界,多少奇怪的方言一学便会,英文更不在话下。傅佳也听懂了纳瓦的话,有大师在旁盯着,对方又是可以沟通的,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来袭击我?如果我有哪里得罪你的话,我给你道歉。”   纳瓦畏缩地看着程念,还有她肩上的金蛙。   程念冷淡的目光扫过凳子上的丑陋生物,随着她的视线,它抖得更厉害了。   “说话啊,”   她淡声示意:“提醒你一句,我耐心有限,没心情去揣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言下之意,敢在她面前说谎,下场会很惨。   纳瓦完全相信她的威胁。   在它眼中,她和曾经炼制自己的大师并无分别,一样拥有对它生杀予夺的能力。   “你……把爸爸还我。”   “你爸?”   傅佳攥紧眉头,将自己的交际圈捋了一遍,她最近专心事业,更不可能接近已婚有孩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我不认识你爸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纳瓦攥紧小拳头:“我爸爸在佛牌里,妈妈将它交给你了。”   佛牌。   傅佳恍然,转头看向程念。   毕竟,佛牌在她身上。   程念:“哦,那玩意,小金你消化了吗?”   金蟾点头。   它消化能力强,而且吞下去的东西就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程念拍拍它的小脑袋。   虽然觉得它俩都是弱智,但自家孩子自己疼,她语气淡淡道:“你爸被消化了。”   “……”   傅佳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这种话。   她头晕。   纳瓦的双眼只剩下一对血洞,但程念仍能感受到他呆呆的目光,没反应过来。   “人活着的时候,有社会道德法律规范,弱者也可以活得好好的,有时甚至会保护作恶的人,只要坐牢就好,可以保住性命,”   “死后就不一样了。”   程念俯视纳瓦的时候,心情近乎怜悯,但她连碰也不想碰一下这丑东西,眸光如水,流淌过它的脸庞:“弱肉强食,落到强者手上就会死,作恶多了,不得其法,也会被天道碾死,死得不入轮回,真正消灭在世上。”   这段话,她带着妖力说出来,即使英文学艺不精的纳瓦也听明白了。   纳瓦脸上的洞溢出黑血。   太小了,傅佳不忍地别开头,倒是没出声让大师放过它,她知道自己差点就被这小孩杀害了,没有怜悯的资格。   原谅它,放过它的权力,只有程念拥有。   程念却不将话题继续下去,转而命令:“把你背后的人交代出来。”   “我说不出来,有禁令。”纳瓦张了张嘴,语带犹豫。   虽然它能对张琪琪撒泼,但泰国大师将它卖掉的时候,难得良心地下了道禁令,让古曼童不得出卖杀害主人,除非它失去理智,让主人死于非命,不然平常小打小闹的,顶多用掉落的茶杯划她几道口子,要不了命。   “禁令?”   程念皱眉,颇感不情愿地伸手,指尖探入纳瓦的胸口处,五指作收拢状。被短暂地开了天眼的傅佳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她居然从一只鬼的体内,掏出一根木钉!而程念稍一握拳,钉便被捏作一缕黑烟,消散而去:“现在没了,说吧。”   这时,纳瓦看程念的眼神,已经不是看大师了,简直是看一尊活佛。   它如实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傅佳听完,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张琪琪了。   “她从进公司以来,所有事情都是我亲自教她的,没说过一句重话,她做错了我加班帮她收拾烂摊子,她想让我怀鬼胎,用小鬼控制我!?”傅佳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冲去张家与她对质:“瞧她那操行,我真是服了丫了,我这让她惦记上了还,装的人五人六儿,亏我还想好好培养她,呸!”   纳瓦交代的内容,和程念想的差不多。   “该问的都问出来了,它是不是没用了?”   小黑期待的扭着小尾巴,馋得不行。   虽然没听懂小黑的话,但纳瓦的第六感让它察觉到来自黑蛇的食欲,慌忙从凳子上飘下来,哀求地拉住程念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倒是挺有眼力见的,看出了这里谁是大哥,但她毫不留情地拨开了它的小手:“脏,别碰我。”   少女的声音冷得像从冰川里浸泡过一样,纳瓦知道无望,拧紧衣角,也没想跑,它知道跑不掉。   “我不喜欢养小鬼。”   “虽然说得好听,但为了满足市场需要,大部份的古曼童来源都跟你情我愿扯不上关系。”   程念指尖抬起纳瓦的下巴,如同审视橱窗里的一件商品。   有点丑,主要是还在腐烂,看着就不讨喜。   她反手一拍,注入些许妖力:“拾掇一下外表,我再考虑要不要收下你。”   一股舒爽却霸道的力量不由分说地钻入它的灵魂,纳瓦心中惊慌,但为了活命,听话地努力让自己变回生前的样子。   肉白骨的过程,傅佳看两眼就不敢再看了。   “我……好了。”   纳瓦小声开嗓,不发疯的时候,声音带着小朋友的奶味,英文咬字也软糯糯的。   傅佳将视线转回来,吓了一跳。   这真是刚才不断冲向自己,半个身体都烂了的童尸吗?   分明是个眼睛圆滚滚的睫毛精正太啊!   纳瓦不是血统纯正的本地人,大抵是个混血儿,双眼是冰绿色的,有血统天赋,眼睫长卷得过分,湿漉漉地瞅着程念看。   如果忽视它半透明的身体,傅佳都以为眼前是个人类小孩了,方才她可以理解为收鬼,但要杀一个像活人的小孩,她……做不到看下去,目露不忍。   “没想到挺好看的,”   程念诧异的一句好看,让小黑心中警铃大作,紧接着的一句话,更是将它打入饿肚子的绝望:“你要换主人吗?”   小黑心中大呼不要啊。   但这里轮不到它说话,只能可怜巴巴又渴望的仰视主人。   “要!”   纳瓦抓紧生存的机会,祈求地问:“……可以吗?即使是我?”   “办事应该挺方便的,你比它俩聪明,会英文。”   即使是妖怪灵兽,学会多门外语也太重要了。   “那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纳瓦双眼闪闪,古曼童都渴求来自母亲的宠爱。   第58章 058   “不行,你跟它们一样, 叫我主人。”   程念一口回绝, 不给它多余的幻想空间,她一顿, 语气缓和下来:“说到底,你跟它俩也不一样, 你的灵魂被人为地炼化过, 将古曼童的心理阴影和恐惧无限放大来服从宿主人……”   说到这里,她嗤笑出声。   虽然驯养幼宠为己所用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对幼崽下手,她认为是卑鄙者所为, 何况很多炼制古曼童的所谓大师, 并不能真的用灵力驾驭童鬼。   更多的, 是利用童鬼对被爱护的渴望和发育不全的心智, 用成年人的智慧碾压操纵它们。   童鬼没有杀害外人的理由,只是听从‘母亲’的话, 成为那把杀人的刀, 罪孽积压在手上, 没有出生的机会, 连轮回的资格亦被剥夺。   “杀你的人就是你父亲, 以后你不用听他的话,也不必怕他了。”   “你只需要服从我, 要怕也只可以怕我。”   这是何等专横的人啊!   程念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去, 彷佛只是说了一段理所当然的话——除了和她不熟的傅佳外, 黑蛇金蟾也是认同的连连点头,主人就是又强又任性,除了她根本不需要再恐惧任何生物。   思考怎么跟主人斗心思是徒劳可笑的举动,只须跪在地上迎驾,祈求得到她的赏赐就够了。   “走了。”   向傅佳撇去眼神示意,程念一昂下巴,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   “主人!”   反应过来的纳瓦跌跌撞撞的追上去。   程念并不回头,只放慢脚步三秒,让它跟上。   小黑不满嘀咕:“英文我也可以学。”   “这个古曼童还没杀过人,吃它会影响你修炼,”程念钻进计程车后座,跟司机报了地址,碍于有外人在,便用意念与灵兽沟通:“这次是额外服务,不带点东西回去我心里不舒服……你有名字吗?”   乖乖坐在主人旁边的小男孩点头:“纳瓦。”   “名字也是操纵古曼童的一个关键,我不喜欢用二手的东西,所以要给你重新起个名字。”   “我听主人的。”   程念沉吟片刻,她不擅长起名,黑蛇金蟾才会叫得那么随意,没个正经名字。   还有赐名!   小黑嫉妒地晃动尾巴:“主人主人,小黑听上去不太用心诶……”   “等你能结丹,我就重新给你们起一个名字。”   程念开出一张空头支票,小黑蛇容量有限的脑袋里转了片刻,开心了。   傻蛇有傻的优点,容易满足。   程念打开手机百度,小黑好奇的探头去看,赫然发现主人输入六个字……‘宠物名字大全’。   主人好用心啊,还用法器上网搜索名字,选个好听的。   小黑仰望主人的眼睛彷佛冒着两颗大桃心。   “你,”   程念转头,语气如降下赏赐,对方听了之后理应顶礼膜拜,感谢她的大方:“以后就叫琥珀,到家之后好好学中文,什么时候学会,我就允许你在心里把我当你的祖宗。”   直白来说,便是他不配当她儿子,勉勉强强可以当曾孙子。   像是在侮辱人的话,由她说出口,却像是一种恩赐。   两只灵宠听在耳里,也不认为有什么问题,纳瓦更不觉得被侮辱了,反而很开心。   允许把她当祖宗,祖宗,也就是亲人。   琥珀……   这句话,程念是用妖力说出来的,它并不明白这个词的含意,只能来回记住读音,怕主人叫它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它用力点头,长翘眼睫下盛着满满的感激与濡慕:“我会努力学中文!”   程念嗯的一声,闭目养神。   待她回到陈家后,后知后觉的傅佳担忧地发微信过来,问对方会不会有后手。   程念:【不用怕】   程念:【骚扰你的童鬼我已经收下了,以后就是我的小弟,我会去将我的东西拿回来。】   过了一个小时,知道来龙如脉的陆晓薇发来数百字的感谢小作文,程念一看开头的‘谢谢’就知道又是废话,本来连看都不打算看,不过看在转帐讯息的份上,她还是点了进去,确认收下,也顺便看了一下微信的内容。大意是很感谢她出手帮了傅佳,不能让她白干活,如果不够的话跟她说,她补。   须臾,她唇角微弯,想起陆晓薇的前男友,一心想谋她的家产,着急过头,心思狠毒,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姑娘对人好的想法很简单,喜欢谁就给谁花钱。   生活上方方面面的体贴,即使是她这种寡情薄意的妖怪,也感受得到。   程念:【够了。】   程念:【我也赚了一个会说英文的小弟。】   ………   …   张琪琪在家里等了很久,没等到纳瓦回来。   她隐隐察觉到,养小鬼这件事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安全,如果纳瓦真的消失,她也算是少了一个隐患。   但,如果纳瓦是被傅姐解决了……   她会不会知道是她在背后指使,报复回来?   以她对傅佳的了解,这人认识的知名鬼怪可能只有贞子,养小鬼这种盘外招大抵是她知识范围外的存在……可是,万一呢?   张琪琪惴惴不安。   自从养了古曼童之后,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偶尔会心跳过快,体冒虚汗。   童鬼粘人,没有一定修炼基础的人类日夜被阴灵缠绕,即使没有恶意,也会造成伤害,短则精神不振,长则产生幻觉,精神衰弱。绝大部份的人都没有大奸大恶的心理素质,做下坏事害人图一时之快后,便忍不住不停地害怕会被对方报复回来。   让小鬼去杀害傅佳这件事,她不后悔。   她只怕会被报复。   当张琪琪在心里小声呼唤纳瓦时,两下叩门声同时响起。   吓得她整个人差点电脑椅上跳起来。   “谁啊!”   她扬声。   门外没有回应她,只是又叩了两下。   张琪琪心跳如雷,定定神,摸到门后,从猫眼看去,一手握着电话,有什么动静就向管理处求助。   从猫眼里看出去,画面会有一定的变形。   但她依然能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面容秀丽的少女,长发大眼,也不像女鬼,想动手说不定还打不过她。她念大学时一挑四,一手抓头发一手捶胸,将寝室室友揍老实了。   “你谁啊,找错人了吧,”看对方比自己年轻漂亮,张琪琪心生妒意,语气不善:“我家就我一个人,不要乱敲门。”   “我来找张琪琪。”   话音刚落,少女抬起头,如电的眼眸穿透过猫眼,彷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使她心脏一凉,为自己的心虚恼羞:“……我不认识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请我进来吗?”   “你先说找我有什么事!”   少女蹙起眉,感到困扰的脸依然是好看的,语气却让张琪琪心脏直往下坠。被张琪琪拒绝后,她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算了,琥珀,你帮我开门。”   琥珀?   她在叫谁?   紧接着,眼前出现的画面,让张琪琪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的安全链,哒一声的掉落下来,门锁喀哒从内被打开,她根本来不及反应,门就被一只纤白的手推开,少女明丽双眼倒映出她惊恐到扭曲的脸。张琪琪铁青着脸,短促尖叫一声转身往里跑,右脚一沉,彷佛被什么绊住,摔了个狗吃屎。   不是错觉。   一只冰凉的小手,从小腿肚攀上来,逮住了她。   张琪琪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纳瓦!纳瓦,是你对不对?救救我!救救妈妈!”   她在地上转过身来,只看见程念的下巴,和她居高临下的冷淡眼神。   琥珀偏了偏头:“她在叫什么?”   “不用理她,”   程念唇畔抿起淡笑:“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你以为古曼童真把你当妈妈,而你可以对它为所欲为?”   被不法分子制造出来的古曼童是悲哀的。   龙婆和阿赞大法师所炼制的古曼童,都来自流产或夭折的小孩,通过供养积德来寻一个好的轮回,也能在死后体验到父母的爱。   而像琥珀这类,因为家境穷困,被人为做出来的古曼童,生前到死后,都被对父爱母爱的渴求所束缚着。被卖出去后,也大多被用来犯恶业,投不到好胎,在疯狂中反噬主人,是很常见的结局。所谓‘大师’在琥珀身上留下的钉子禁令,让它认了张琪琪作主人,钉子被程念掏了出来,约束就不复存在。   被她捏碎了禁钉,那位远在异国的‘大师’,应该也够他喝一壶了。   “父母的子女缘,也是一种带约束性的禁令,”   “不能违逆父母意,是为不孝,如同古曼童身上的禁钉,”   程念步步进迫,扑面而来的阴厉气息让张琪琪失语,双腿打颤,动弹不得。   “被强加在纳瓦身上的父母缘已经被我夺去,它再也不必因为你所谓的爱而犯下杀业。以后,它就是我的琥珀,我不需要这些粗制滥造的禁令,它也会听我的话。”   一颗深嵌心脏的钉子,真是恶毒粗陋得让她发笑。   从簌簌发抖的张琪琪身上轻易搜出带着古曼童尸油和部份尸身的吊坠,看见此物被夺走,张琪琪咬紧后槽牙:“你还我!我会报警,我花了十三万买下来的东西,你凭什么抢走它!”   “哦?”   像是听到了有趣的内容,程念唇微弯,留下一张便条纸:“十三万对吧?好,这是我的电话,你如果来找我救你的命,我开的价是十三万,至于这吊坠……我拿走,是不让你死得那么。”   语毕,她便带着吊坠翩然离去,剩下张琪琪狼狈地躺在地上,好久才缓过来。   救她的命……什么意思?   第59章 059   得知张琪琪就是幕后凶手后, 傅佳对她更是冷淡,而且不打算给她再留面子。   到底是职场上打滚多年的老手, 和闺蜜傻白甜的性格相反,她虽然替新人收拾烂摊子,但同时也将她做错过的事, 出过的纰漏纪录在案, 可以轻轻放下,也能放大追究, 档案一写, 跟白姐一提, 等待张琪琪的就是在公司的边缘化, 调到冷板凳部门去, 她猜她要是识趣点的,就会主动辞职。   傅佳想得现实,她没时间大费周章跟人报复打脸, 再来硬的她等着接招,总之这公司是别想待了,有多远滚多远   难道还能把人弄死不成?   张琪琪要是有脸跟她对质, 她更不怕, 平时让着后辈是她脾气好, 骂起来她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标普真没虚过谁。   奇怪地, 张琪琪真没再来找她麻烦了, 被调去了档案部, 经年与电脑打交道, 直属上司是个等退休的老油条,跟她这种年轻小姑娘聊不来,上班气氛如上坟,公费旅游的好差事是再也轮不上了。   这个职位,大部份新人都呆不住,老油条觉得这些年轻人心气高,越看越不顺眼,不给好脸色,工作内容又得重头学起。这时张琪琪才知道傅佳的好,不像这个老太监,发福发得胸部都比她大,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傅佳心理素质好,没几天就缓过来了,只是出差买手信的对象又多了一个程念——她不了解这个年纪的妹子喜欢什么,就挑最不会出错的口红眼影和零食礼盒。就在她快要把张琪琪的长相都遗忘掉的时候,下班时却被她拦住了。   “傅、傅姐……”   拦住傅佳后,张琪琪说话吞吐。   傅佳定睛思索片刻,才想起来眼前人是谁,原本挂在脸上的职场微笑立时拉下来:“哎哟喂,不敢当,你傅姐爸妈想抱孙想得连去吃日料也让我向多春鱼好好学习,也没起过让我怀鬼胎的念头,倒让您多费心了。怎么,今儿急赤白脸的来找我,家里当大事请我吃席呢?”   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   你说这人怎么还好意思来找她呢!   问归问,傅佳心里是有底的:“要是想调回来,不用问了,门都没有,我们组请不起您这尊送子观音!”   被她一通抢白,张琪琪一口气没提上来,脸色又白了一分。   怕张琪琪晕在公司走廊,她还得找保安来,不然落人口实,傅佳侧身越过她就要走,又被她叫住:“傅姐!”   这回张琪琪的话说顺当了。   “你就是不想看见我对吧?我会辞职,你可以放心。”   看见张琪琪大义凛然的神色,傅佳牙疼似的一咧嘴:“您可得了,别搞得像我欺负人一样,现在咱俩不是一个部门的,您辞职不用跟我交代,自个辞去,关我什么事。”   张琪琪不信,傅佳肯定想弄走她,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咬咬牙,眼睛红了一圈,随时要落下泪来:“只要你帮我向……向程大师求情,我会辞职,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啊?   这又扯到程念了?   傅佳讶异,难道是念妹子替她出气了?   不过她比傻甜薇懂看脸色,心里有数,程念和她俩相处的态度平淡,三岁一代沟,何况是高中生跟社会职人,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都深。要说有多热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更像是陆晓薇在一头热。   “程大师上门收走了纳瓦的吊坠,这个我也不说什么了,也没资格说,”张琪琪黯然神伤的一低头,示弱姿态摆得十足:“她威胁我,如果想活命,就要拿十三万当赎金,我这半个月来,每晚都睡不好,晚晚鬼压床,房间里有怪声,我好怕死……”   见她顿住没抬脚有就,张琪琪赶紧将要说的话都说出来,傅佳三两头就要出差,办公位置长期空着,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人。要是让她跑了,她真怕没有下次了。   以前张琪琪很喜欢灵异的东西,试过不少网上热传的见鬼方法,没一样灵验的。   后来去泰国,才碰到一回真大师。   然而,真正见得到鬼,而且不是纳瓦那样惟命是从,根本不会伤害她的的小男孩,她开始怕了。   “哦,那你交钱不就完事了?”   傅佳一点都不同情她。   说到钱,张琪琪面露窘色:“我没钱。”   “所以你想跟借钱?还是让我去跟程念求情,给你打个优惠?”   “借钱不敢,我猜傅姐你也不会愿意借我。”   “哟,还真让您猜对了。”   被自己最嫉恨的人冷嘲热讽,张琪琪还得唾面自干的赔笑脸:“我……想请傅姐帮我向她求求情,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条小命。”   傅佳若有所思地听她放完一堆狗屁。   张琪琪祈求又卑微地看住傅姐,虽然暗地里骂过这贱女人很多次,但她知道傅姐其实人很好的,对下属很护短,见男客户从来不会让她被人揩油开玩笑来活络气氛。工作上犯了错,只要她认真道歉,也会一边说她,一边替她收拾烂摊子……   就在她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之际,耳畔响起傅姐柔和的嗓音:“那我就给你一个建议,也不让您白叫我一声姐吧。”   闻言,张琪琪激动抬头,迎上傅姐微弯的眼。   明艳红唇也跟着抿出笑意,似乎一切都好起来了,她倾身——   “既然没钱,不如您考虑一下,回家等死?”   叮咚一声,电梯刚好到达。   傅姐大步流星地越过她,按下一楼地面。   直至电梯门完全关上,张琪琪都没从这顿狠话中反应过来。   ………   …   与此同时,程大师早已将这喽罗很可能会横死街头的事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研究起另一样事物来。饶是见多识广的大妖,也没能抵抗住互联网的魅力,在学业和琐事安排妥当后,彻底被互联网迷住了。   要是以前有这玩意,那得多方便啊!   不说三界,光是人间之广阔,想即时联系上,要花费相当妖力画下的符咒,而且对方若是闭关修炼,很可能处于拒接状态,又或是想联系的对象灵力低微,能接收消息,发不回来,亲自去一趟,天南地北的,除非鲲哥捎她一程,不然就算是有翅膀的她,也得飞上一段时间。   要是以前有微博微信,她卧在珠宝金子砌成的山上,就能到处串门子玩了!   在陆晓薇的帮助下,程念开了一个微博帐号。   虽然有些奇怪程念会对网络一窍不通,不过作为年长的一方,陆晓薇尽心地叮嘱了她很多网上冲浪需要注意的事项,阻止了她用真名当微博名字的念头。   “用真名太不安全了,现在上网很危险,说错一句话火了,被人肉出来会挨骂的。网络上的事,最好不要牵扯到现实。”   陆晓薇藏了后半句话没说。   她觉得程念的性子直,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女孩,傲慢的言行举止在她眼中也是可爱得不行,但她也知道从第三者或是陌生人的角度来看,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如果在网上看见程念说的话,应该挺招人恨的。   无论如何,她不希望才刚喜欢上互联网的念念受伤害。   程念沉吟片刻,认为她所言不无道理。   虽然她不在乎被骂,也不怕现实被找上门来干架,小弟们等着邀功呢。但自古以来,不以真身示人的妖怪仙君多了去了,起一个代号也不错。   她想过用‘应鳞’,但她老友不多,仇家往小了算,光是她记得的,组一个师的兵力都毫无问题,在养回真身之前,还是先不要用真名为妙。   傲是一回事,程念惜命,并不热衷作死。   建好微博帐号后,她第一时间跟鲲哥发消息。   程念:【鲲哥,你赶紧建个微博号来互关,不然要过时了!】   北泽:【微博号?我有。】   程念大感新鲜。   在她眼中,鲲哥虽然也很热衷新鲜玩意,但永远比潮流慢半拍,大抵是因为本体太大,喜怒哀乐都劳师动众的,性格便越发温润平淡,十足十的活化石。   而在人类面前傲慢高冷的她,也就跟鲲哥说话时会比较活泼。   程念:【你居然也会上网冲浪】   北泽:【在互联网上无论多少年,人们都不会因为我不老的外表而感到奇怪。】   有时,互联网会让他想到在北海那段日子。   程念:【那你先关注我,@念鳞】   虽然跟鲲哥炫耀不成有点遗憾,但程念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面去。妖活太久,再财迷,也并非无利不起早,千金难买她欢喜,有趣的新鲜事最重要。   鲲哥性子清冷,即使玩微博,可能也是自个玩,每天看看新闻再没其他。   说到这点,程念还是挺有优越感的,因为她的微博是陆晓薇帮着建起来的,她和傅佳立刻成了程念的第一和第二个粉丝,鼓励她多发微博。   唉,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   没一会,她的粉丝数目就由2跳成了3。   第三个粉丝,就是@喜欢古董的洛先生。   头像是一轮剔透的玉,倒很符合他的审美喜好。   点进去后,程念往上一看——   粉丝数目:523万   第60章 060   程念不信邪, 将鲲哥微博翻了个底朝天。   不止是粉丝多,评论和转发的数目也很惊人。   若是每个数字代表一个活人, 她可以想象鲲哥对着千百人侃侃而谈的模样——他比一般水族有学问,听多了对修炼有好处,所以他一兴起想讲学的时候, 连深海鱼也会忍受水压变化, 窜到水面上来听讲。   这一点,程念是佩服的。   因为跟随她的小弟里, 想偷师学艺的,即便她有心想教, 也教不动。   在北海讲课的鲲哥, 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光辉。   想到这里,程念心气便顺了点, 只是仍然不想跟洛北泽就着微博的话题谈下去了,像是在自取其辱,于是她翌日在陆家做作业时,向陆晓薇问起:“晓薇,这个@喜欢古董的洛先生,你有印象吗?”   就像是初接触网络的老人看待小辈, 认为只要跟网沾边的, 年轻人就无所不知。   不过,程念这下问巧了, 陆晓薇真知道。   “念念对古董有兴趣?这人挺有名的网红, 我也有关注他, 从来不发广告这点挺刷好感度,不过他应该有线下实体店,”   以前有网友怀疑洛先生名气大了会开淘宝网店,老粉丝解释说他店里货品量少而精,每一样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客户源稳定,不需要网上推销,因为大部份点个关注就完事的粉丝……都买不起他店里的东西。   “他号上会科普一些古董和老物件背后的故事,我觉得有趣就关注了,也有人会拿物件来@他,问他是不是值钱的古董。像洛先生这种正儿八经做科普,关注度还这么高的,真不多了!”   陆晓薇感慨:“洛先生微博入驻得早,那时还没营销公司下场,有一技之长耐心经营微博号,大多都能红起来。我昨天正好清了一批关注,好多帐号都不经营了,有部份……我感觉把号卖了,皮下换了人。”   这一通术语,听得程念云里雾里的。   对于不懂的领域,大妖立马一改往常冷淡的态度,好奇请教。   念念难得态度热情,陆晓薇也来了劲儿,逐一跟她解释营销公司和皮下换人的词义。   程念一听,顿感新奇。   现实跟互联网,彷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却又是同一批活动,实在有意思。   “看来,在科技方面,我不能倚老卖老。”   “倚老卖老不是这么用的啦!”陆晓薇替她剥好柚子,连白丝都剥掉,只剩下晶莹饱满   的果肉:“我倒觉得,念念你要是做个风水博主的话,也能当网红赚钱,何况你还这么好看。”   网红的概念,程念听她说过。   虽然觉得网络有趣,但她并不打算以前为方向赚钱,当下淡笑不置可否。   网红即使不卑微,也需要面向大众,长袖善舞,给人看风水注定是一项高价消费,像鲲哥的古董一样,用实体店赚钱,玩微博只是兴之所致。而她没这个兴趣,并不想有目的性地使用微博。   从孙不平那边,打开风水业务才是正理。   知道念念姐姐开通了微博后,孙巧晴兴奋的跟她互关了。孙小妹妹那阶层的同学,年纪虽小,人手一部手机,‘富有’在他们之中才是常态,微博内容也是普通的日常,同学之间互相点赞,没有特别引人注目之处。   @小猪佩晴:   给首页安利我的盖世英雄@念鳞,我爸爸的御用风水师!   御用风水师?   孙巧晴被拐的时候,失踪了好几天,学校那边捂不住,孙不平也没打算捂,小伙伴们都知道。而和孙家交情近一点的,对盛世湖月发生的事也略有耳闻,早就知道孙家结识了一位很有能耐的风水师。   孙不平有计划带她去交际场合亮相,为她以后接单增加底气。   不论信不信她玄学上的造诣,她背后有孙家撑腰,想欺负她占她便宜的,先掂量一下值不值得为此得罪孙不平。   全程,她真正的养父母陈家就像隐形一样。   只是没想到,在孙不平出手前,被女儿捷足先登。   于是程念当日就涨了二十来个粉,平均年龄十岁以下。   孙巧晴的爱好,在同学里边算是幼稚的了。   同龄小学生已经懂得爱美自拍,玩王者荣耀找CP,更有用零用钱打赏主播要求看大咪咪的,因为出手阔绰,女主播也没发现自己卖力撩拨的是个小孩儿。   程念做完作业,在家中督促两只灵兽一只小鬼修炼的同时,再度登上微博,发现蹦出了不少私信。孙巧晴在学校已经被同学的好奇心烦炸了,放学后小心翼翼的跟念念姐姐报备一声,说是可能会有她的同学来找念念姐姐。   “小事情,”   电话里,程念声音淡淡的:“几个人而已,我还应付不来吗?而且,我不愿意搭理的,跟我发多少条消息我也不会回复。”   “那就好!我怕你不高兴。”   放下心来的孙巧晴隔着电话啵了啵她,响亮得程念让手机稍稍远离的耳朵。   这十来条私信,如无意外,就是孙小妹妹的同学了。   【你真的风水大师吗?】   程念:【千真万确。】   【你会算星座运程吗?】   程念:【运程会算,星座不熟。】   星宿和星座是两个概念,前者她倒可说上一二。   最妙的,是一个叫@甜迦萝 的女孩子:【大师大师,听说你很准,可以算一下我现在在想什么吗?这个好像有点难QAQ,那算一下……我这周运程?算得越详细越好!】后面还很懂事的附上生辰八字   程念嗤笑,想让这个小屁孩知难而退:【算一次五万块。】   对方秒回:【这么便宜!?大师好良心啊,我要算!你银行户口多少?】   ……便宜?   程念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她收费,向来按出力大小和回报量来算,像有生辰八字的情况下算一周运程,不过是举手之劳,这钱在她眼中和白捡没分别。   罢了。   拿起纸笔,程念在刚做完题的草稿纸角落演然有片刻,得出结果后目光往微博私信页面上一瞥,回复女孩:【你这一周,学业运不错,认真学习会有所回报。少与人发生口角,看似斗赢其实是输家,还有……最好远离有水的地方。】   电脑另一端的甜迦萝,实际是个和‘甜’没有多大关系的女孩。   虽然顺着孙巧晴微博关注的程念,但王藤妙不仅不信这个所谓的大师,看见同学对@念鳞趋之若鹜的劲头,更是不屑又嫉妒。孙巧晴这个贱人,不过是长得可爱了一点,凭什么大家就特别喜欢她?平心而论,她家并不比孙家穷酸多少,就因为她有个帅气的爹?   一想到自家中年发福的爹和孙不平站在一块的惨烈对比,王藤妙就想装作不认识亲爹。   王藤妙有颗早熟但又未熟透的心灵。   懵懂地萌芽出人性丑恶一面,想事情也比孙巧晴更加敏感。   五万块,对她而言只是一周的零用钱,用来让贱人丢脸,实在划算极了。她就要照着这个所谓大师算出来的运程,一样样的去打脸,让小伙伴们见证着,孙巧晴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傻货,她爹更是个被江湖骗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漂亮草包。   所以,她希望念鳞算出来的内容详细具体一点,她才好打脸。   王藤妙本来怕这个念鳞有几分本事,一听对方算出来的内容就笑了。   学业运不错,认真学习会有所回报?   少与人发生口角,看似斗赢其实是输家?   这特么不是些废话吗?   王藤妙自觉跟孙巧晴那傻货不是一路人,她自认很懂心理学,知道这是话术的一种。对学生来说,学业自然是生活重心,而在学校跟同学发生口角——口角也是种很微妙的说法,可大可小,一旦实现,就觉得很准。   除了最后一句少接近水,这大师真是一句干货都没有。   在微信群里,王藤妙跟和她熟稔的女生圈子吐槽吐得风生水起,务求在一周过去之后,可以截图证明她的先见之明。   甜迦萝:【笑死本小姐了,装神弄鬼的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呢!】   甜迦萝:【少接近水?好,这周我们就去海边游泳,看是能有水鬼淹死我不成。】   女生们纷纷附和,但有一个私底下和孙巧晴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听完王藤妙的打脸计划后,心里过意不去,私下联系了孙巧晴,让她小心一点,可能会被挂在学校的空间墙上。   孙巧晴一听,顿时慌了。   她倒不是怕王藤妙口中的‘让她丢脸’,而是算命也有算漏的可能,她怕王藤妙嘲笑她还不够过瘾,跑去念念姐姐面前说道,令姐姐难过。正好孙不平出差不在家,她苦无商量的对象,只好硬着头皮跟程念坦白。   好丢人啊!   早知道就不把念念姐姐拿出来炫耀了……   “对不起,大家对风水大师很好奇,没忍住想炫耀一下,没料到藤妙那么讨厌我,给姐姐添麻烦了。”   坦白后,孙巧晴小声道歉后,紧张地等候发落。   只希望姐姐不会讨厌她。   等了许久,只等来一句平淡的:“嗯,我知道了。”   孙巧晴怯怯问:“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   在大妖活跃的年代,即使是人类,十来岁男的就玩夺嫡,女的持家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从不小觑这些小孩儿作妖的能力。   “你就让她去试试呗,挺有趣的,你留意一下她。”   话里饱含笑意,却听得孙巧晴小心脏一颤。   第61章 061   始终是小学生, 王藤妙没想到太精妙的做法。   她想得简单,既然这所谓的风水大师给她算了运程, 她就按着程念算的结果去干,看看努力学习会得到什么‘回报’,与人口角又怎么赢了却成输家了——学习方面暂且不提, 跟人斗嘴她真是从来没输过。   一个小跟班为她出谋划策:“光是我们看不过瘾啊, 不如叫上宁恩他们?”   “跟几个说吧, 不要大范围传播,”   王藤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想的也有她的道理:“你想,除了最后一个,都是人为可以实现的。等我学习的时候,他们串通送我文具,那算命的不就应验了?”   “对哦!”   “还能这样……”   “妙姐好神啊。”   在同龄人崇拜的目光中,王藤妙洋洋得意地展开了她的一周之旅。   她学习很差,成绩在下游, 家里人都习惯了。   反正上头有一个出色的哥哥等着接管家产,上学就给她消遣的,而且年纪还小, 等上中学再发力也不晚, 大不了安排出国镀国, 回来照样是留洋大学生, 听着不丢人。   学业运不错, 这听着就扯蛋。   周一,王藤妙在午休时,罕见地没有跟着一票好友去玩闹,而是乖乖呆在位置上写作业。其实现在要王藤妙学,她也学不进去,拿着书装模作样,心中越发不屑。作业上每个中文字她都懂,结合起来,却像天书一样。   看吧,这周学习,书上的内容也没变得简单好懂啊!   学业运不错都是骗人的!   教室走廊外,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走在前方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王藤妙的父亲,也就是百花小学的校董之一王建富。今日来突击巡视,连女儿也不知道爸爸会来学校。   一来,是想看一下女儿的在校情况。   二来,就比较尴尬了,因为同学中不缺有钱的爹妈,在青春期刚萌芽的阶段,女孩们觉醒得尤其早,开始攀比父母形象。不巧,王建富就是形象不怎么体面的一个。   以前每次家长日,理应由既是亲爹又是校董的王建富前来学校,结果因为王藤妙又哭又闹,才改由继母出席。   继母虽然不是亲的,但胜在漂亮,能满足王藤妙的攀比心。   “王董,午休时间孩子们可能在做自己的事情,要不……我让人去找王同学过来?”   “不用,你就带我随便逛逛吧。”   王建富面沉如水,看这老师的态度,他就知道藤妙在学校大概表现如何了。   要是听话又上进的,早就叫过来炫耀邀功了,哪用这样赔小心?   班主任一脸为难,只好言语暗示这是午休时间,孩子们要是在玩手机或者吃零食,都是情理之内的现象,别怪她教育不到位。   转过拐角处,就是王藤妙班里的后窗,平常班主任没课的时候,就会走过来从这里瞄一眼同学们的上课状况。   “坐在中间位置的……是藤妙吗?”   听见王建富轻声问了一句,班主任视死如归地点头:“是的王董。”   “没想到她这么乖。”   孩子年纪小皮一点很正常平时上课有在好好学……诶?   班主任心中大惊失色,顺着王董的视线看向教室内,学生们玩手机的情况不罕见,倒是中间位置坐着的王藤妙,课桌上摊开一本语文作业正经的写着答案,赫然在学习!   居然在学习?!   班主任震惊得忘了趁机邀功。   别说是可以玩闹的休息时间了,平常正经上课,也没见过王藤妙好好听课的,不是看到个后脑勺睡得正香,就是将课本竖起来玩手机。   王建富脸上的五官舒展开来,看见女儿乖巧学习,别提多开心了。   而且,他敢肯定闺女是不知道他今天会来学校的。   驻足观看片刻,王建富轻声说:“陈老师啊,你教得很不错。”   “王董客气了,都是我们该做的。”   班主任不敢居功。   看到满意的场景,王建富昂了昂下巴:“去别处看看吧。”   就不让她同学看见自己来了,免得她嫌丢人。   与此同时,王藤妙将语文作业勉强写完,也没品味出什么回报来。   难道说,待会语文课时能交出作业,被老师夸两句就叫回报了?   不屑和轻蔑使王藤妙越发膨胀。   放学到家后,王藤妙正想回房中看电视剧,却被父亲叫住。   “怎么了?”她以为爸爸又要说教。   “也没啥事,”看出女儿的不耐烦,王建富却没生气,想起她有在用功念书,应该是把他之前的说教听进去了:“你上次不是说想要换手机么?爸今天给你买了,放在你桌子上,还有你说想要的香水。”   “爸!?”   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王藤妙睁大双眼,始终是个小孩,掩不住的喜色从双眼中溢出来,高呼一声谢谢爸比,就越过王建富哒哒哒的冲上二楼了。推开房门,桌子上果然放着两个精致包装的盒子,一部最新款也最贵的水果手机,还有一盒限量款香水。   上次她跟老爸说想要香水的时候,爸爸还说她年纪小,用不着呢。   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王藤妙喜滋滋地用旧手机对着新手机的包装一通拍,又安排好滤镜,发上微博后,始终放不下这个疑问。但要是直接问爸爸,肯定要对着她说教,烦死人,她转念一想,决定找后妈去。   正好,后妈苏曼在客厅沙发上看韩剧。   王藤妙亲热地坐过去:“你在看这个啊,我在网上早看完了——妈,爸怎么回事啊?”   苏曼放下摇控器:“你爸没告诉你呢?今天他去你们学校巡视,发现你在用功,高兴得不得了,回来就问我送什么给你好。我想起上次你提过想要新手机和香水,就陪他去商场买了。”   王家惟一的男孙是由苏曼生出来的,她地位极稳,情商也高,知道老公很宠独女,幸好这丫头是个没脑子的,好哄得很,她就尽捡些小姑娘爱听的话来说。   不过,王丫头在学校居然会好好学习,也让苏曼吓了一跳。   “……啊?”   王藤妙呆住了。   电视剧正演到男女主角含泪表白的深情一幕,苏曼面无表情地抓起一颗苹果啃,听着清脆的嘴嚼声,王藤妙心里也跟着咯当咯当的。   不是吧?   居然会这么巧?   如果没有大师算出来的运程,她根本不可能会努力学习,装样子也不可能,午休肯定一边吃零食一边玩手机。新学期以来,她所有课本都是新簇簇的,卖二手人家怕是会以为把全新的拿出来卖。   然而,好死不死地,她用功学习了一次,就真碰上她爹‘微服出巡’了。   至于学习得到的‘回报’……   她方才兴奋地发上微博炫耀,现在想撤回都办不到了。   幸好,她没在微博提到爸爸送她礼物的原因。   只是骗天骗地,都骗不过自己。   王藤妙忽然觉得,握着的新手机烫手得很,底气消了一半,对程念说的话半信半疑起来。   不管了,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一定是巧合!   ………   …   周三。   王藤妙记性不佳,两天的好睡眠让她将旧事抛诸脑后。   倒是新手机到手,又偷偷在后颈上喷了点香水,上学时心情都是粉红色的。她心情正佳,暂时性地忘记算命的事,却有人不长眼的提起来。午休时,林定美靠到她课桌边,尚有婴儿肥的小脸挤出微妙笑容:“王藤妙,你作业写完了?在这玩手机,不够你秀的,大师不是叫你要好好学习吗?”   言辞稚气,但态度上的嫌弃表现得很明显了。   王藤妙横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哟,怎么就不关我事,我可是英语课代表,我是来收下一节课要交的作业的。”   说到自己的职位,林定美骄傲地昂了昂下巴。   一直觉得自己比同学成熟百倍的王藤妙,却被这小动作气得不轻,她支着下巴斜她一眼:“我就不交,你去告老师啊,让老师来管我呗,最好把我家长叫来。”   林定美家境一般,也知道王藤妙有个校董爹,而且宠得要命,叫家长来也不怕。   看见对方涨红的难看脸色,王藤妙得色更甚:“不说话了?我还怕你不告老师呢,到时候把咱们俩的家长一起叫到学校来说道说道。不然光我一个人叫家长也太不公平了,不过不知道你爸妈能不能请到假?工地里的假,不好请吧?”   她知道林定美爸妈都是上班族,为了保住饭碗,非大事都不会请假,年年家长日也是晚来早走。   林定美被说得难堪,又怕王藤妙横起来真的叫双方家长来,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将其反应看在眼内,王藤妙越发觉得好笑。   真是幼稚的小孩,来挑衅她之前也不掂量一下自己什么货色。   “王同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这样为难同学,不太好吧。”   就在王藤妙快止不住笑意的时候,背后响起一把清嫩动听的年轻男声。   第62章 062   转头看清来人, 王藤妙就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不速之客’,是年长他们一级的尹行, 和她家世相当,家中经常有来往,年纪比她稍长, 模样白净好看, 而且有点像她特别喜欢的男偶像组合。她青春恋爱小说看得多,虽然尹行性格温柔像男配角, 不像有男主命的, 但又如何,只要她这个女主角喜欢,他就可以是男主角。   想得很美。   而事实上, 尹行就只她当作邻家妹妹, 两人年纪小, 男孩子开窍又晚, 白皙脸颊露出丁点俊意,晚上还要跟爸妈睡在一起。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尹行皱眉,眼中是满满当当的失望。   原本以为藤妙只是娇气点,爸爸也让他照顾点小妹妹,人家家里不容易, 由后母当家。没想到今日奉张老师的拜托过来拿落下的教义, 却撞见王家妹妹对着同学冷嘲热讽的霸凌现场。   王藤妙心里翻起大片悔意, 也没先想到解释, 就怪责他:“小表哥, 你怎么来了?”   “帮张老师拿点东西,”   尹行话少,逻辑思维其实不如王藤妙成熟,很多气质都是她脑补出来的。这时候,他想的就是简单的——女孩子果然麻烦又小气,还是小接触为妙,反正他也不喜欢跟女生玩:“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你听我解释!”   “没必要吧,反正我们不是很熟。妈妈说,一表三千里呢。”   在尹行眼中,王藤妙已经从爸妈的朋友,变成了麻烦恶毒的女生,想避得远远的,也顾不上给女孩留面子,拿着老师讲义抬脚就走,脚步急促。王藤妙哎一声想追,上课铃却响了起来。   这下子,是真的不能追了。   再追下去,徒添难堪。   林定美原本被她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时看她吃瘪,虽然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也没往早恋上想,以为是被表哥发现她有多蛮横无理了:“哼,反正我要跟老师说你没交作业。”   “那你就去说啊!”   王藤妙心情正坏,回头恶狠狠地瞪住她。   脸色难看得要杀人。   林定美被吓了一跳,赶紧坐回自己位置上,不招惹她了。   这种不学好的学生,家里有钱又怎么样,她才不要跟坏学生玩。   和尹行的不愉快,王藤妙用了三天时间来消化。   始终只是懵懂的好感对象,她向来自我心中,就连一心为着她好的王建富都在她这落不了好,倒是想将她养废,和她保持客气距离的苏曼倒是深得她心。   算了,本来就跟尹行没多熟。   而且对那个男偶像组合她的热乎劲也消得差不多了,最近发展起‘叔控’,觉得影帝萧宸才有真男人的魅力,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这么帅的。   惟一让她在意的,是程念算出来的三件事,两件已经应验上了。   而且,无论是爸爸到校巡视,还是尹行突然来拿老师落下的讲义,都不可能是同学的幕后操作,更像是无法预料的巧合。   偏偏就全被她预料中了。   一件是巧合,两件呢?   周日的海滩之行,王藤妙已经心生退意,想不去了。   但不仅她的跟班们会来,还把班里中立,甚至和孙巧晴更熟稔的同学都被叫来了,差不多了半个班级聚会,小孩子一块去玩,自然得有家长陪同。劳师动众的,就为着证明程念算出的运程不准,是个假大师。   谁都可以缺席,就她不能。   她要是临时取消,肯定会被孙巧晴那贱人以心虚为由踩到头上。   最近沉迷宫斗小说的王藤妙想得很多。   殊不知孙小妹妹虽然不喜欢她,觉得她琢磨着让念姐姐丢脸,可也担心这个水劫会要了她的性命。经历过被拐事件后,孙巧晴越发觉得为了意气和任性而放自己的安全于不顾……是很不值得的事情,不应该这么干。   天人交战许久,终究是面子占了上风。   王藤妙一咬牙,到时候有家长盯着,她就不信自己能出什么危险!   不过,她也多长了个心眼。   反正大师不知道她在琢磨些什么,于是她悄悄地又发去私信,求助@念鳞。   这时候,跟之前的求问运程性质又不一样了。   问出口,就等于她心里有一半是信的。   @甜迦萝:【大师万一真遇上和水有关的危险……请问有没有破解之法?】   收到这条消息时,程念笑意渐浓。   这个小女孩,为她平淡生活增添了些趣味和波澜,而且恰好是孙巧晴的同学,家境有钱,惹了她也交得起赔偿金。程念自认是位心胸广阔的成年人,只要赔偿到位,而且不碰触到她的底线,她还感兴趣的时候,是很愿意跟人再玩儿一下的。   王藤妙问出这句话,程念就百分之一百肯定,她会去作死。   以前也不乏这类‘贵人’。   不过古时的贵人更加聪明,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去作死,而是让命贱的家奴先去试试真伪深浅。小王同学倒好,义不容辞去当小白鼠,就为了打孙巧晴的脸,真是爽文届的反面教材。   @念鳞:【你很怕死?】   @念鳞:【怕死的话,就拿黑狗血、公鸡颈血……或者朱砂也行,不过效果会差点,染红脚绳,接近水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最安稳的方法,是双脚都戴上。】   王藤妙走的是阴煞运,不是单纯的溺水,或是被水母灼伤受罪。   她命中犯水,这一周时运又低,在泳池里尚有可能栽跟头,若是接近海边河边等野水,势必会成为水鬼或者水猴子的猎物。   这运气是至奇妙的事情,说运气好吧,她运道好就不会遭这罪,运气不好?她又遇上了程念。   死人大部份时候,都不能创造价值,而且王藤妙蠢笨如猪,不如琥珀,生前是个聪明孩子,死后更加有用。   程念要从她身上剥层油皮下来,自然不可能让她死。   笑意跃上眼角,温温地晕染开来,她便不再回王藤妙的私信了。   程念知道,这小孩儿早晚要亲自来跟她赔罪。   ………   …   黑狗血,公鸡颈血,这两样都不是王藤妙能弄到的。   何况,真弄来一只活狗让她放血,她也不敢啊!   想来想去,也就用朱砂的最靠谱。   王藤妙用零花钱让家里司机去弄好了再拿回来给她,司机被叮嘱不能跟她的家长说,他也知道通风报信没好处——小姐翻脸哭闹他饭碗就不保了。于是乖乖给她弄来两根染得通红的脚绳。   她掂量了一下,在土气和妖娆之间纠结片刻。   算了,小命要紧!   那位假大师不回复她的私信,让她心里发慌,想到她为了证明大师算出来的运程都是骗人的,她肯定要下水的,越想越害怕。但临近出发,这时再反悔就难看了,只能硬着头皮装出笑容。   海滩一行,学生只有七个,家长连带佣人保姆却有快二十个成年人。   以前王藤妙很烦出门得有家长跟着,无论保姆还是司机都烦死人了,今日却意外地觉得很安心。她侧耳听了会大人的聊天,大多围绕着待会的行程,有炫耀自己水性好的,她记在心上。   虽然学生们知道这一趟是为了证明孙巧晴结识的大师算得不准,但和王藤妙一样记仇的却是少数,绝大部份看见阳光与海滩都兴奋得不得了,浑忘原本的来意,只想使劲撒欢儿。   孙巧晴也作为见证人之一,被邀过来了。   不过她不会游泳,而且孙家对她宝贝得很,身后跟着两个面目朴素的保镳和一个保姆。王藤妙觉得她排场十足,心里更加嫉恨。   而且孙巧晴继承了父母双亲的优点,肤白眼睛大,佣人在旁打着阳伞,简直像言情小说里真正的千金小姐,看得她眼热。   王建富可不会允许她这么铺张。   跟同学出来玩而已,也需要保镳吗?   太夸张了。   孙巧晴倒没想那么多,她不下水,但今日的泳衣是念念姐姐陪她去选的,所以她特别喜欢,今天打算在沙滩上堆沙堡,堆个特别精致好看的拍照给姐姐看。   “孙巧晴!”   王藤妙叫住她。   孙巧晴闻声回头,不解地看住她。   “我待会就下水,你好好看着了!”   ……   “这有什么好看的?”   孙巧晴更加迷茫,她俩明明不熟。   不过要是念念姐姐来到了,她倒是很想让姐姐看看她穿泳衣的样子。   但王藤妙和她,就算了吧。   孙巧晴脑容量有限,想的事情没有王藤妙多而复杂,也难得到海滩玩,今日见着一地的细细白沙,并不比旁边使劲儿乱跑的小男生理智多少,恨不得大字形的趴在沙滩上划动。王藤妙咬牙提醒她:“你家神棍算出来,让我别接近水,我不止要接近,我还要进水里游泳!”   这一说,孙巧晴就想起来了。   对了,今日来沙滩,还有正经事呢。   她劝:“你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做这种事,念念姐姐算得很准的。”   “姐姐,是个女的?”   王藤妙更加不屑了:“之前看你在微博说的盖世英雄,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我就没听过什么靠谱的女大师,我今日就要亲自证明,你的所谓念念姐姐也不过是个骗人的神棍而已!”   第63章 063   什么都好说, 说她念念姐姐就不行了。   “她才不是神棍,你别乱说!”   孙巧晴瞪她。   王藤妙一扬下巴:“是不是神棍, 今天过去之后就知道了。”   在仇人面前放完狠话后,王藤妙原本只有三分的勇气涨到了十分,望着碧波荡漾的海面, 更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无论如何, 为了面子,这水是一定要下的。   尊严是一个人的脊梁, 但过了头,就只等于面子。   为了维护面子而主动触碰危险, 是很不负责任的举动。   但王藤妙在不负责任方面,可谓经验老到,她丝毫没想过要是自己受伤,家人会多担忧伤心。她叫上几个小姐妹,先是在浅滩上玩了会儿。她心中惴惴的,但太阳晒得直流汗, 而海水冰凉, 别的同学都往能没过双肩的水位玩去了, 要是留她一个人在浅水的位置, 岂不是显得她很怂?   “藤妙,过来玩呀!”   “来了来了!”   王藤妙把心一横, 往深一点的地方走去。   踩着沙底, 水面淹过肩膀, 浸了个透心凉, 舒爽得她眯起眼睛,原本被孙巧晴撩起来的烦躁感消褪大半。想到孙不会游泳,不能下水,只能在海边干看着,心情就更好了:“这不就来了么?别催我啊。”   岸上的家长扬声嘱咐:“你们不要玩太远,注意安全!尤其是你,沈——建——行!你在游泳池都游不了一个来回!”   被点名的男生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羞的。   到底年纪小,换好泳衣的家长都在近处拿着游泳圈和浮板,方便逞强但又泳术不好的小孩随时过来拿,万一有溺水抽筋的,也能第一时间捞起来。   “哈哈哈,你好菜啊。”   “闭嘴!我是在游泳池游不习惯,在海里我能游的。”   “这什么道理?”   “我和藤妙是同一个游泳班的,她游泳比你们男生厉害多了。”   话题转到王藤妙身上。   听到同学夸自己,她精神一振:“要不要来比一下?”   王藤妙自小被送去游泳班,确实游得不错,蛙式游得特别快。这也是她敢下去的理由之一,她在游泳池从来没有溺过水,还扶过一把在泳道中间抽筋的同龄学员,只不过后来被教唠叨了一遍,发现有人溺水要大声呼救,不能亲自去救。   她挺不以为然,反正人就在旁边,有什么不能救的?   男生不服气:“比就比,谁怕你,又不是每个男的都像沈建行。”   “我怎么了我,我也要比,我会游泳!”   “你会游个屁,你勉强算是会浮。”   笑声纷起。   沈建行是个小胖子,气呼呼地鼓起了脸:“会浮也是比你们有优势!怎么比?这里没有泳道。”   男生中有个皮肤晒得偏棕,一看就是运动健将的领头人物羯何阳祥,举目环顾海面,指向右方尽头的一颗大石头,压低了声音:“咱们从这游过去,谁先碰到那石头,谁就是第一!说好了,不许使阴招啊。”   “你压着声音干吗?”   “嘘,别让你妈听见啊,让他们知道肯定不让我们比,”何阳祥白了一眼问这问题的人:“我们小声的说一二三,直接往那游,他们就来不及拦了,而且没问,就是没说不可以这么干,只要乖乖回来,就不会挨骂。”   没说不可以,就是可以干。   众人被他的逻辑说服了,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比不比?”   何阳祥看向女生中的领头王藤妙,挑衅意味浓重的扬了扬眉。   “我会怕你?”   她不可思议的反问。   于是,一场瞒着家长的游泳比赛便暗中展开。   这次受邀前来的同学,大部份家境不说富有,起码也是小康优渥,组织的户外活动也格外讲究,今日来的沙滩背靠着山,两边作环状,中间凹出去的部份就是沙滩了。   王藤妙目测了一下,从原地到目标大石的距离,大概比游泳课时用的标准泳道要长一点,不过她游一个来回是轻轻松松的事,如今只是单纯碰到大石就算赢,她可以不留回程的力气,使劲冲刺。   估算好后,她对胜负便很有信心。   “开始!”   一声令下,便是八个小脑袋一头扎进水里。   以为小孩们在旁边安份玩水,正说八卦互相炫耀得兴起的家长们发现孩子们往边上游的时候,除了划水划得特别慢的沈建行被逮住了小胖腿之外,其余同学都如离弦的箭往右端大石的方向游去了。   能进百花小学的,就算不是二代,也必然很注重孩子的课外兴趣和技能,游泳班算是受众最广的。这时要游得快,过半的同学选择了自由式,剩下的则是蛙泳。   王藤妙就是蛙泳的好手。   看着动作慢悠悠的,游得一点不慢。   只不过,信心百倍地钻进海水的她,立刻受到现实的教训。   她习惯在水里睁着眼游,也不用戴泳镜,习惯了游泳池的水,但她才睁开一道缝,海水就刺激得她马上闭回眼睛,恨不得立刻站起来用手背擦脸。只不过好胜心使她忍下了眼睛的不适,闭上眼照着方向感游。   反正原来的方向肯定没错。   但人类的方向感,其实并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向着原来的方向,其实从慌乱闭眼的刹那,手臂已经往斜了划,歪向深水处了。王藤妙估算着自己游满一个标准泳道的所需时间,觉得差不多到目标,眼睛也没那么痛的时候,趁着头出水换气的空档,望一眼石头的位置。   不看还好,一看就慌了。   王藤妙的确游得很快,比最快的男生还要快上一截,她能看见此起彼伏的头顶,均在她的右手方,看着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海面上的距离带着欺骗性,她这时看有好一段距离,其实已经很远。   “快回来!”   “你们在干吗呢?”   远处,是家长们追上来的呼喊。   这一喊,让本来就受惊的王藤妙心里更慌,下意识想像以往那样,站起来定定神,走回岸上。   一脚踩空。   底下空荡荡的,她心知不妙,张嘴惊呼,却呛进了满嘴咸水,双手乱划,浑忘教练第一课说过的溺水自救——应该放松身体,定神,尽量将口鼻露出水面,如果水已经淹过头顶的话,千万不要将手往上举,这样只会令人体加剧往下沉。   但她实在太会游泳了,规规矩矩从踢水和标准泳姿开始学起,没有溺水的经验,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遇溺的一天。   不过,她也是幸运的,家长游得比这群小孩快。   下一刻,她感到脚踝位置一疼,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   怎么回事?   谁抓她?   是同学的恶作剧吗?   恐慌充斥着王藤妙的心脏,她感受到抓住自己右脚脚踝的手很有骨感,却有柔软的片状物贴着她的皮肤,这是什么东西?她顾不得海水辣眼的不适,低头睁眼一看。   这一看,更是吓得心神俱裂。   海水清澈,正值中午,阳光猛烈地穿透过水面,而在更深一些的幽冷处,一个五岁左右的光头小孩抓住她的脚。它的手不符年龄地生得特别大,手指之间有着半透明的膜,令她想起青蛙的爪子。   见王藤妙回头看自己,小孩也仰着头,泛着红光的双眼凶狠贪婪地盯着她,咧嘴无声大笑,露出一嘴尖利的牙齿。   水里不是人!   王藤妙恐慌地双脚用力地挣扎踢水,倒是比她用双手求救管用多了,在作用力之下,身体渐往上升,给她打了一支强心针。   往上游,只要能喘口气,等到大人们来救她就好了!   她剩下的气不多了,缺氧使她开始头晕,本能地想张嘴呼吸,但她知道这样只会让她呛水,立刻失去反抗能力。   像是坚持了很久,其实只过了一小会。   感受到附近水流变化,知道有许多人类正在接近,眼看着这人类挣脱得厉害,左脚踢到它的脑袋,水猴吃痛发狠,张嘴咬上她的脚踝。   剧痛钻心,这次王藤妙再也忍不住叫痛。   海水涌进喉咙,她晕了过去。   水猴牙齿极尖,一咬就是一排血洞,血顺着水流飘出来,沾染到脚绳上,红光乍现。这道微乎其微的红光,却让原本贪婪地抓紧猎物的水猴松开手,惊慌地退了一个身位,彷佛王藤妙从美味大餐,变成了一块烫手山竽。   程念对小孩会稍温和一点,但完全称不上照顾。   光是将绳子用驱邪之物染红,依然不能完全驱走水猴,得再加上童子或是童女的血才有效。水猴生性凶残,爱折磨猎物,让其体会溺水的痛苦,在恐慌中死去,袭击过程中有先来一口的习惯。   这点小痛,程念完全是可以帮她免掉的。   但对一个不尊敬自己的小屁孩,她得让她先受点自作自受的教训,再来谈赔偿。   当王藤妙被大人们救出水面,渐渐醒转过来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抓住身边的后妈:“妈!水,水里面有鬼抓我下去!”   她脸色苍白,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没发现后妈虽然耐心地守在自己身边,眼底却隐有不耐烦的神色,要是出来玩出事了,她怎么跟她爹交待啊?   苏曼:“藤妙,你先跟大家解释一下,你脚上的伤怎么回事……”   刚才一救出水面,这些家长的眼神就变了。   原本脚还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   而且,看上去像是人为的伤痕。   王藤妙正想站起来,右脚却痛得厉害。   她低头一看,更是尖声哭叫:“你们看,我脚上有水鬼抓过的痕迹!”   女孩白皙的小腿位置,赫然有一个手掌状的红印,和一排整齐的带血齿痕。   第64章 064   游泳之行, 因为王藤妙的受伤而草草完结。   孩子们没玩尽兴,不过见同学哭得惨, 腿上的伤嘱目惊心,而且说海里有水鬼,说得像真的一样, 平时喜欢看恐怖片,想象力丰富的都怕了。   何况,今日去海滩玩的本来目的,就跟灵异的方向有关。   学习会有所得的事,王藤妙刻意不提,反正是爸爸送她的礼物,说没发生就没发生。但她和林定美吵架, 被尹行表哥撞见的事, 却是差不多整级都知道了。看似赢家实则输家,这句话不难懂,同学们就知道大师的话果然发生了一样。   最后一件,就是不能近水的嘱告。   这一句嘱告, 以最深刻的形式应验了。   王藤妙游泳厉害, 却偏偏遇溺,脚踝处的抓痕深刻地印在孩子们的脑海里。   本来能和王藤妙一块约出来玩的, 就算没她那么熊,也起码是有点叛逆苗头, 群众起哄下可以一起干熊事的小孩, 所以被念鳞大师算命的事情, 都默契地没告诉过家长。不过惊魂刚定,始终是孩子,没有口风可言,都不用家长问,就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   有胆小的在回程时哭起来,要求:“妈,我也要找念鳞大师算命!”   而今日受邀出席的学生家长,不少都是开公司,有家业的人。   其中,就以何阳祥的家长何星宝最迷信。   何星宝家里是做娱乐业的。   所谓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不止说人,也说各种电影、电视剧或者综艺的投资。有时各种流量小生小花安排到位的电达剧,扑得亲妈不认,偏偏后娘养的小本电视剧,偏偏就口碑大爆,靠着观众‘自来水’,网络收视远超预期。   何星宝认识不少高僧大师,哪怕是有名气的道士,他都有联系方式,大部份时候都是求个心安。   听完儿子的话,他便起了兴趣:“念鳞大师?孙家那件事……我也听说过,不过我跟孙不平没有交情,不好没头没脑的打听。她怎么会给王藤妙一个小孩子算运程?”   何阳祥点开手机上的微博,亮给爸爸看。   没几个粉丝,应该刚开的帐号,何星宝将念鳞的ID记在心上,倒不着急关注——他常用的号是正儿八经的大号,互关全是手底下的明星和其他有来往的大咖,没弄清是真有本事之前,不想贸然关注。   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甭管如何,下次不要调皮跟着同学闹了!”   “爸,我知道啦。”   想到自己游泳的海里有水鬼,何阳祥缩了缩肩膀,难得地没顶嘴,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   ………   …   王藤妙回家路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苏曼坐在副驾座位,戴上耳机,听起了流行乐,免得心烦,伴着乐声思考怎么跟她爸交代,又后悔答应带她出来,早知道应该装病,只让保姆跟着、出了事开除就能解决。   听到女儿受伤,王建富立刻放下工作,从公司赶回来。   王藤妙瘫在沙发上,占去苏曼平常看电视剧的座位。   虽然想回卧室继续看剧,但为了表现自己对这便宜女儿的关怀,她只能也一脸担忧地坐在旁边,听她干嚎。   真有这么痛吗?   苏曼不以为然,只觉得这丫头娇气,声音刺耳。   刚进门的王建富可不这么觉得,光是听到闺女哭嚎就先心疼三分,快步走进客厅,女儿脚踝上的血手印和牙痕便让这心疼涨到了十分。在海滩发生的事,他在公司已经听苏曼说过了,立刻坐在女儿旁边,心疼的替她拨开被汗水打湿而粘在额头上的刘海。   “哎哟怎么伤成这样,真是的,小曼你也不看着点。”   被点名的苏曼知道在这节骨眼上没必要驳了丈夫的面子,晚上吹吹枕头风,让儿子来引导一下,这事也没有怪到她头上去的道理。虽然被怪罪不爽,但她垂下眼帘作反思悔疚状的时候,用余光扫了一眼沙发上泪眼模糊的王藤妙,登时舒服了。   “爸爸,我好痛,”   王藤妙抓住坐在边上的父亲,可以撒娇的人来了,登时哭得更加厉害。   哭,倒是真的哭。   除了伤口源源不绝的阴冷刺痛之外,她头晕脑热的,俨然是发起了烧。   王家的生活助理中有做过护士的,伤口被简单的处理过。   但王藤妙越烧越厉害,王建富见状,便当机立断地将她送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吊了一晚上的水,依然疼痛难忍。翌日换纱布的时候,护士发现不止没有好转,昨夜清理过的齿痕居然黑红黑红的,有了肿起的迹象。   看见自己原本白皙完好的小腿如今要留下伤疤,而且还不见好,王藤妙悔得肠子都青了,懊恼道:“早知道就该听念鳞大师说的话,远离水了。”   听到这句话,王建富眉头一皱:“什么大师?”   王藤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王建富沉吟。   他不迷信,也不推崇玄学。   女儿出事,说是溺水时遇上水鬼拉人了,就算有手掌印作证据,他的解决方法亦是送院找最好的医生来医治,而不是找高僧来祈福驱邪。   不过,发生在宝贝女儿身上,就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你将念鳞大师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去问问她有没有对你伤口建议。”   当王建富辗转找上程念的时候,她正听孙小妹妹说着当日海滩惊魂。   “我在岸上都吓傻了,赶紧让Ben叔叔去救人。”   Ben叔叔是孙巧晴的保镳之一,水性极佳,有救生员证。   程念坐在沙发上,捧着家庭装的哈根达斯,用勺子挖着吃,颇有以前吃冰碗的乐趣,但现代提取物的甜味,虽然略嫌不够天然,胜在味道纯正,也别有一番乐趣。她纳罕:“你让你的保镳去救她?她不会领你的情。”   “我只是不想看见同学死在面前,”孙巧晴想了想:“而且,我救了她,她就是欠了我人情,等她来上学,我要她跟念念姐姐你道歉。”   “跟我道歉?”   孙巧晴鼓起腮帮子:“她说念念姐姐是神棍!”   程念听笑了。   “你救了她也好,我等她家长来重金请我。”   话音刚落,手机就传来私信的通知。   自从海滩一行后,同学们都知道她这个@念鳞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大师了,小孩子们单纯,也没想到会打扰大师,兴奋的在私信里问她一些都市传说和网上热传的灵异事件真假,还有问她见鬼方法的。   程念一笑置之,十分大牌地来了个已读不回。   这次,是@甜迦萝 发来的私信。   @甜迦萝:【念鳞大师你好,我是王藤妙的家长王建富。日前听小女说,她曾请你算过一周运程,均已应验,尤其是不能近水这点……小女不懂事贪玩,周日和同学去海滩游玩的时候疑被水鬼拉着遇溺,幸得同学家长相救,未危及性命。但回来之后高烧不通,小腿至脚踝处有一手掌印与一排齿痕,伤口经久不愈,而且有扩大的迹象,遍寻名医不果,想请大师指点一二。】   王建富是个老派人,没有自己的微博,粗短的手指头在智能屏上戳了许久才将这段长消息打好。苏曼本来想帮他代笔算了,他却说这样没有诚意,被她腹诽这老头以为发私信是真写信呢?   他想到女儿腿上的伤,又补了一句:【希望大师尽快回复,非常感谢。】   孙巧晴探头过来,看见满屏的字:“这个人发消息好长哦!都不会分段。”   “是啊,没我聪明。”   “就是呢,念念姐才学会用微博多久,打字就比我快了。”   程念看完私信内容,就知道王藤妙碰到什么了。   她这周时运低,且命中犯水劫,不能近水,无非是会碰到水鬼或是水猴。水猴比水鬼更难缠一些,因为已经有了半实体,即使有泳客注意到,救生员成功将人救了起来,在和水猴搏斗期间受的伤如果得不到正确处理,就会扩散腐烂。   现代水污染严重,水猴已经比以前少了很多,更频繁地出没在人烟罕见的山间溪中。近都市的海域就更加罕见,这也能让她碰上,只能叹一句时运不济,人又爱作死。   而这所谓的‘正确处理’,已经没多少人知道,只靠山村中的老人口耳代代流传,而且和现代医疗处理伤口的基础完全相反,基本上不存在误打误撞治好了的可能性。   水猴上水怂如狗,入水猛如虎。   连带着它造成的伤口也一样,不能碰水,药水也不能涂,更不需要消毒酒精——水猴属阴,除了本身的毒性,是不会感染的。要保持干燥,在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让伤口暴晒,要是有大师从旁引来阳气,就更好了。   总之,不能碰水,要远离水。   这句嘱咐,也包括受伤后的处理。   程念一句两机,早将后续破局之法告诉了王藤妙,可惜如她所料,这小孩缺少对周边事物的观察,太自我中心。   程念扬唇,眼中带了兴味的笑意。   @念鳞:【你觉得你女儿一条腿值多少钱?】   第65章 055   看见这句话, 王建富一怔。   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里的意思。   @甜迦萝:【你知道藤妙的腿接下来会如何?】   @念鳞:【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王建富当老板当了那么多年,听到这种久违的领导口吻, 心中大感不悦,但是想到女儿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对女儿的爱盖过了自尊心,咬紧后槽牙:【你尽管开价。】   他没有全信对方的身份。   如果女儿提起念鳞时, 说的不是风水大师,而是一方权贵,他倒是能信个十足。因为对方跟孙家有关系, 但风水大师还会治病?他持保守态度。   要是念鳞是货真假实的大师, 那么他就当花钱买女儿的平安。如果对方是假货, 付得起这个钱的他也有信心掘地三尺也能够找到对方,让念鳞将骗到手的钱吐回来。   对方充满诚意的态度,在程念看来是正确的选择。   听孙小妹妹说, 这个王藤妙没少说她坏话,她对幼童相对宽容, 让她吃点苦头再交一大笔钱出来就差不多了。但要是家长趾高气扬的跟她说话不客气,她耐心便会立刻掉到谷底, 反手就是一个拉黑,回家等截肢吧。   “你觉得我收他多少钱合适?”   程念拍了拍身边人的脑袋。   闻言,孙巧晴精神一振, 自感有了用处, 连电视也不看了, 苦思起来:“她家好像挺有钱的, 但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她将记忆捋了一遍,灵光一闪:“对了,她爸爸是校董。一百万?可能说少了。”   一百万。   说实话,要是等腿烂掉了再问,程念认为是多少钱都愿意的。   但让烂掉的腿再长回来,这的功夫就大了,给钱她都懒得干。光是治水猴的伤,倒是简单得多:“三百万,而且要她给你亲口道歉。”   “给我?”   孙巧晴眼睛睁得大大的:“为什么?她不是骂了姐姐你吗?”   “你猜。”   见她傻傻的样子,程念玩心顿起,捏住她的小鼻子拧了拧。   她心想,喜欢看小猪佩奇,怕是猪精托世。   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姐姐心中已然变成了小猪精,孙巧晴想起爸爸说过的话,多动脑思考别人言行的用意。明明王藤妙有求于姐姐,姐姐却要求王藤妙向她道歉,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姐姐心胸广阔,有容人之量。   对小孩的话一笑泯之,却知道她在学校被人针对。   念念姐姐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她还以为姐姐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果然像爸爸说的一样,姐姐是个温柔的面冷心热人。   程念将价钱和要求发送出去,唇角微弯。   经此一役,王藤妙再嘴硬任性也应该知道怕了,而且两人无仇无怨,她骂自己神棍,只不过因为她是孙巧晴介绍来的。   王藤妙嫉恨的人,是孙小妹妹。   程念并不很在乎一句对不起,她只是想王藤妙难受。   在救她这件事上,孙巧晴没出一分力,王藤妙却要向她道歉。   那还有什么比要求她向自己嫉恨羡慕的人低头认错,更令她痛苦难堪的呢?   ——上至百岁老人,下至六岁孩童,都在应鳞睚眦必报的范围内。   @甜迦萝:【可以,我先给你一半,剩下的,等藤妙痊愈后再给你。】   @念鳞:【不用这么麻烦,等治好了再转给我吧,约个时间见面……最好假日。】   假日,那要等三天了。   王建富心急如焚:【明天不可以吗?我女儿等不起了。】   @念鳞:【我这几天有事】   @念鳞:【放心,没烂得这么快。】   这叫他怎么放心?   王建富一心急,肥短的手指就按歪了键,死活打不对自己想输入的句子,却见对方正儿八经安慰他似的,补上了一句:【真的,顶到小腿半烂,问题不大。】   ……   这问题大了去了!   倒不是程念刻意为难,而是驱除水猴留下的水毒,最好要用到正午的太阳,不然她放学之后走一趟就行了。她便让他留下地址,周六上午十一点半会准时上门。   王建富好说歹说的请求,哪怕说可以加价,赔偿误她事的损失,对方都没松口答应请假,只能留下地址。   放下手机后,王建富长长的叹一口气,头疼心也疼。   虽然和念鳞大师约好了,不过他依然没放弃用现代医学医治闺女的想法,毕竟三日后才能见到,他不会冒着耽误病情的风险,让女儿等烂,而且医生开出的止痛药,也能减缓她的痛楚。   王藤妙这数日,可以说是将以前没吃过的苦全补回来了。   无论她如何哭闹,盖多少条被子,刺骨阴冷都牢牢依附在腿上的伤处,彷佛她没有被救出来,一只脚已经在沉尸冰冷海底了。夜夜恶梦不断,惊醒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她闹得厉害,动静大,以前难免打扰到其他病人。王建富心疼她,让她转到私人医院住单人病房。   探病时,王建富坐在床边拍拍女儿的头:“再等等吧,那个……念鳞大师答应来给你看病了。”   王藤妙瘫在病床上,再无往日的骄横跋扈。   “不过,她要你向孙家姑娘道歉,你跟她有什么过节吗?”王建富听到的时候,心里也十分惊讶,他知道女儿看不起穷人,孙巧晴应该不在她看不起的范围里呀。   “……跟那贱人道歉?”   王藤妙睁大眼,激动的要坐起来:“我不要,我才不要跟她道歉,我不要她治了,让她回去!”   嘴上很倔强,然而这一坐,拉扯到右脚上的创口,登时痛得她五官拧成一团,彷佛吃到了极酸的柠檬,底气尽消:“为什么她要给贱人撑腰啊,我最讨厌她了,如果只是跟念鳞道歉,我愿意,但是……跟她……”   不出程念所料,一说到跟孙巧晴道歉,小王同学就忿忿不平的。   王建富脸色微变:“你才多大,她又多大,怎么一口一个贱人,你从哪里学来的!?”   被父亲喝住,王藤妙瘪嘴,别开头不说话。   王建富蓦地发现,他一直以为女儿只是不爱学习,没想到已经养歪成这样子了。他有些重男轻女的情结,觉得女孩不上进没关系,万事有他这个爹撑着,也教儿子以后要爱护妹妹,但教育子女这件事,他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他面色更加严肃,决定好好跟女儿谈一谈。   ………   …   周六。   王建富一大早就将公司的事情往后推,天大地大不及闺女的病大,将女儿从医院中接出来,由佣人推着轮椅送回家,也预备好了念鳞大师要的物品。   一面八卦镜。   “爸,大师怎么还不来?”   想到大师即将给自己看病,王藤妙着急极了,即使程念没在面前,也不再叫她神棍,乖乖的叫一声大师。苏曼提醒:“约了十一点半。”   王藤妙埋怨的看她一眼:“我知道啊!”   被顶回来的苏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念鳞大师不给她治,或者是个假货,让她烂腿就对了。而且烂的怎么是条腿呢?要是烂的是这贱嘴该多好,她叹息,遗憾得不得了。王建富以为她担忧女儿,拍拍妻子的背,瞪王藤妙一眼:“你答应爸爸什么的?”   “……我知道啦。”   王藤妙缩缩肩膀,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终于在二十六分,管理处拨来电话,说有一位自称念鳞的访客。王建富霍地站起来,亲自出门迎接。   在高档小区的大门处,他只看到一个人在等待。   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要等的人。   不像孙老爷子,王建富没有兴趣结交这些高人,想象中该是仙风道骨的人,女儿没跟他说过大师的性别,他就默认是男人了。而在大门处伫立着的少女,穿着一袭白裙,有谪仙般出尘灵气的脸蛋,年龄却不太‘大师’。   太年轻了。   少女转目向他看来,拥有高冷的谪仙气质,眸光却极具侵略性,扫过来锁定了王建富。   明明他没给她发过照片,她却对要找的人了然于胸,不徐不疾的走到他面前:“带我去见王藤妙吧。”   王建富一震,心中惊疑不定。   多年在商场打滚练就的城府,使他狠狠压住诧色,领路时没忍住问道:“没想到大师这么年轻。”有可能,是大师派了他的徒弟来?   “庸人活一百年也只是年老的庸人。”   ……   说的有道理,但依然没全然解答他的疑问。   不过,王建富也无意执着大师的年纪,他更关心另一件事:“那日跟大师在微博说完之后,我将藤妙转到私人医院,病情没有好转,脚上的伤口已经扩大得很快,现在整截小腿都发青了。”   医生根本无法诊断出是什么原因所致。   但说了一个很奇怪的结论——医生认为,王小姐的腿,像是冻坏了的样子。   冻坏了?   病房有空调,但被子盖得好好的,何况她发热没有完全退烧,体温正常,独独是右脚,摸上去透着的凉意。更让王建富心惊的是,他昨天按了一下她的右脚腿肚子,发现弹性极低,像按一块切下来的猪肉。   这种发现,他不敢跟女儿说。   经过这三日,发现病情越发严重,而且医生束手无策,‘寻求念鳞大师帮助’,竟然从一个后备保障,陡然拔高到了最后的救命符,他对程念的态度就更加客气了。   不管什么性别,什么年龄,只要能救他女儿就好!   .“嗯,很正常,”   他观察着大师的神色,却无法从程念表情变化中看出端倪,她秀丽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冷淡,连多动一下眉毛都欠奉:“再等三天,没有对症下药的话,她的腿会开始由青转灰,发肿……肿到什么程度?我想想。”   说到这里,大师淡然俏脸竟泛现出一丝笑意:“知道什么是巨人观吗?”   “……不知道。”   但王建富的第六感告诉他,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念形容了起来:“人死之后没有好好处理,数日后尸体便会发胀至数倍,像吹胀了的气球,到时候不得不截肢保命了,不然水毒蔓延到一半身,影响到重要脏器,就不是那么好救活的了。”   在一些常有水猴出没的村落,即使不知道如何及时处理,只要切掉伤肢,也很少会出人命,便是因为水猴习惯从水底钻出来,抓住人的脚踝往下拉,伤口往往也会出现在脚上。不然一口咬在腰腹,水毒入胃,无法消化,截肢都保不了命,活活饿死。   刚受伤时将伤处直接剜掉,虽然会少一块肉,不太美观,但起码可以保住腿,亦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王建富变色,这形容太骇人了,而且联想到女儿身上,更教他心惊。虽然大师隐隐透出的幸灾乐祸笑意让他不太舒服,但大师又怎会是这样恶劣的人呢?一定是他不了解年轻人,会错意了!   他放低姿态:“后果这么严重……那就拜托大师救救藤妙了。”   程念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抬头笑睨他一眼:“孩子挺熊,倒是有个好爹。”   王建富给面子的赔了个笑脸。   到达王家,听见门匙扭动的响动,站不起来的王藤妙立刻双眼放光的看住家门,叫了起来:“爸,大师!快看看我的腿,好像更痛了!”   刚进门的程念与王藤妙打了个照面,心中微诧,比她想象中瘦。   转念一想,可能是吃苦后消瘦了,想到这里,脸上笑意更浓,心情颇佳。   程念问:“就是你叫我神棍?”   王藤妙缩了一下脑袋,不敢像之前那么张狂,目中无人了,抿抿唇先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叫你。”   “不用跟我道歉,等着跟孙巧晴说去。”   “……”   看见王小朋友比吃了屎还难看的脸色,程念被娱乐到了,很给面子的在她旁边坐下,淡声吩咐:“将纱布解开,这几天没沾水吧?”   为了方便一次解决所有问题,她三日前就叫王藤妙家长让她远离水。   “我三天没有洗澡了!”   王藤妙苦着脸。   她爱干净,一日不洗澡都觉得痒,但死里逃生后,根本不敢违背大师的话。   程念转头:“我吩咐的东西都预备了吗?”   “都预备好了,请大师你过目一下。”   苏曼适时递上两面八卦镜。   因为念鳞大师没有要求八卦镜的样式,所以她分别买了一面圆形和一面七角形的,程念瞥一眼,取走圆形的,扒拉了一下王藤妙的伤口。   王藤妙嘶的一声,得到程念纳闷的目光:“你叫什么?”   “痛……”   “你现在右脚应该是没有知觉的,只会觉得冷,你的痛跟我怎么动它没关系。”   闻言,王藤妙感受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人的视觉会欺骗大脑,曾经有实验显示,只要调整好镜子的角度,让眼睛欺骗大脑用橡胶假手是真的手,即使人知道这是假的,刀子落下的时候依然会惊慌缩手尖叫。   被念鳞大师提醒后,王藤妙才发现……   诶,真的没有被扒拉伤口的感觉。   程念抬头:“有风扇吗?”   “有的。”   “对着这个方向吹。”程念指向病人的身后。   王藤妙好奇:“除了八卦镜,还要用到风扇当法器吗?”   最近看得不少僵尸片,她都想将右脚埋进糯米缸里了。   “不是,”   程念奇怪她为何要自取其辱:“你三天没洗澡,伤口也很臭,往上吹别熏到我。”   将风扇搬过来以示自己手脚勤快爱护继女的苏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笑声忍住,憋笑憋得眉头深锁,果真是一副为便宜女儿操碎了心的好妈妈形象。   王藤妙涨红了脸,不说话了。   程念吩咐:“十二点前十分钟将她抬出去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王家在高档住宅区,选的单位特别好,连接着一片空中花园,不过平常没多少人来,正好方便了王藤妙。佣人将小姐抱上轮椅,推到外边去。   自从出这趟事后,王藤妙就避着不出门,当然学是没法上了,虽然这个烈日当空的档口,应该没人会去空中花园挨晒,不过她还是要来了一个口罩戴着,没脸见人。   程念在花园走了一圈,选定了一个花团锦簇的角落。   正西方向,刚好有一座新的高楼大厦在建着,已经有了雏形。白虎位有高物,是白虎抬头的意象。白虎能降服鬼物,所以也被归类到属阳的神兽,而白虎煞头之所以对居住者有血灾,被称为不祥,是因为阳过头了,过尤不及,一般凡人受不住。   对水毒入体的王藤妙来说,正需要这种阳气。   而她刚才找,找的是这个花园里的咸池位。   咸池,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   简单来说,就是太阳沐浴的地方,也是桃花煞的源头之一。   无论是白虎抬头还是桃花煞,在很多现代风水大师眼中,都是不能轻易碰触的东西,帮人解厄运改命,也会避开这类凶气太盛的物事。   但程念压根没这种顾忌。   别人踩钢丝一样小心翼翼处理的事情,她大刀阔斧以毒攻毒,一点都不怕。   王藤妙被晒得睁不开眼来,呼唤佣人:“阿姨,拿把伞给我。”   佣人听话地小步跑回王家,拿了苏曼两把遮阳伞出来,被大师拿走:“你要晒太阳才会好,这把伞我帮你用了,不用谢我。”   “……”   王藤妙震惊地看住她。   她信了大师的话,没有反驳。   其实程念知道,只晒腿就行了,可以遮住头的。   王藤妙苦着脸的挨晒。   不止要被正午最猛烈的太阳暴晒,大师用凳子将她的右腿垫着后,还让她握住八卦镜,保持住她指定的方位,折射到腿上的伤口。   “要晒一个时辰,我们可以回去看电视等着。”   “……不!”   王藤妙委屈的瘪了嘴:“爸爸妈妈,你们不陪着我吗?”   看到女儿被晒得眯着眼,王建富也是心疼。   但苏曼可不愿意跟着晒,叹了口气:“我实在不忍心看了,就让保姆留在这里陪你吧,老公,我们回去跟大师了解一下藤妙的情况?”   开玩笑,她花了多少钱在美白上面,会在这里陪晒?   “这……”   “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跟大师聊聊,看看后续要怎么更好的照顾藤妙。”   话说得讨巧又有道理,王建富被说服了。   于是,偌大花园里,只剩下轮椅上的王藤妙,和打着伞的佣人。   连佣人都有伞,王藤妙悲从中来,想哭了。   而当她从佣人口中知道,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的意思时,真的哇一声哭出来了。   第66章 066   看王藤妙晒得差不多了, 程念随手提起一把伞,朝王建富点头示意:“半个时辰晒掉了阴气, 可以遮住上半身。”   王建富忙不迭点头应好,他早就怕闺女晒坏了,便吩咐另一个保姆前去。   当然不会晒坏,程念又不是想要她死。   水毒入体, 正好用艳阳将其逼出体外。   但像苦口良药,即便是对身体有益,该尝到的苦头一点不少。   被晒得迷迷糊糊的王藤妙正努力打起精神, 握紧八卦镜, 保证它照到自己的伤处, 眼底忽然覆上一层阴影。   “程大师说可以遮着上身了, 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怎么样……”   王藤妙有气无力的。   保姆谨记着大师的话:“大师说……小姐你别生气啊, 我是转述大师的话, 真的不是我的意思, ”知道自家小姐是何等的熊货, 保姆小心翼翼的复述道:“小姐年纪轻轻就犯下不少口业,俨然一个讨人厌的成年人。早熟跟早慧是两回事,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以后只会吃到更多苦头。”   小姐会不会生气啊!   保姆心里跟苦瓜似的。   然而王藤妙早就被晒得没脾气了, 以往她依存空调生存,连风扇都瞧不起, 如今光是一把伞遮在头上, 就凉快得她想落泪, 小声的跟保姆道谢。   保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听了程念一番话,她默不吭声片刻,蹦出一句几不可闻的认错声。   “我知道啦,以后不会了。”   ………   …   ‘晒太阳’这种奇怪的疗法,让换遍了医生都解决不了的怪症不药而愈。女儿病愈后,王建富很痛快地打钱给程大师,而且留了一个私人联系的微信,就当交个朋友,以后也许有再度合作的地方。   微博在王建富眼中,是年轻人的玩意,他实在玩不来。   而王藤妙回到学校后,认认真真的跟孙巧晴道了歉,这事便算揭过。   钱已到账,程大师过了好一周的清静日子。   就连陈家人,也安份得惊奇。   主要是有别的事情,夺去了陈家兄妹的注意力,一件是陈胜瑾对宋家小姐展开追求攻势   ,没空来折腾她。另一件事,则是陈胜瑜在陈老太太的有意安排下,和何家少爷开始约会了。   在上辈子里,陈家兄妹虽然人品低下,择偶目光却很优秀。   好人往往会被坏人吸引,便是这个道理。   而且陈家兄妹不是一般的坏人,他们有美好的皮相,而且也确实为目标经营了一段浪漫的恋情,一段美满的婚姻。只要对象的家业不破产,一直能给为他们创造利益,便会保持至白头到老。   丑恶不堪,盛气凌人的一面,只会展现给弱者。   就像当年的养女程念。   而当程念到家后,便听见客厅沙发上交叠着长腿的陈胜瑜,细声细气地煲电话粥:“我之前知道你很喜欢古董,想约你一起去看展览,没想到你还有后面拍卖会的门票……约我去真的好吗?”她声音清婉柔媚,言辞谦虚,唇角却得意地扬了起来。像是何少爷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她捂住嘴闷声娇笑:“好嘛,那我有不懂的话,你到时候要教我哦!”   何家少爷何修然,底下有一个快小升初的弟弟何阳祥。   家里在娱乐业上有头有脸,正在尝试插手新媒体运营,全家都很新潮范,惟独大少爷是个古董爱好者。   察觉到有人回来的开关门声,陈胜瑜以为是哥哥回来了,转头望了一眼,正好与程念似笑非笑的视线撞个正着。她脸色一僵:“嗯,说定了哦,明天你来接我?好,那我就期待着了……”   陈胜瑜想赶紧挂掉电话,却听见何少又问了一句:“对了,你家里不是还有一对兄妹吗?明天,要不要一起来?”   在挑男人的眼光上,陈胜瑜确实不错。   上辈子,何修然清楚程念的身份,一直没有看低过她,知道她高考缺席后,问过陈胜瑜是否需要帮助,他认识一些不错的复读路子——因为他弟弟是个学渣中的隔夜渣,在弟弟高考前家人早就预备好了数个方案,包括复读。   当时陈胜瑜以妹妹有抑郁症为由拒绝了,何修然作为未有名份的姐夫,也不方便太关心小姨子。   哥哥就算了,带那女人去?   陈胜瑜脸色变得很难看,保养得宜的指尖抠着手心:“哥哥约了我的未来嫂子去看电影啦。我妹妹对古董没兴趣,不然我早带她去了。”   听到提及自己,程念来了兴致,走到陈胜瑜正面。   陈胜瑜如热锅上的蚂蚁,怕她在旁边乱说话,又怕着急挂电话会掉好感度。   她现在和何少不熟,还不知道何修然是个极度有绅士风度的男人。   因为娱乐圈中女性被潜规则占便宜的情况屡见不鲜,母亲自小教他要善待女性,如果陈胜瑜霍地挂掉电话,他也只会反省是不是自己说错话,冒犯了陈胜瑜。   陈胜瑜一边听着何修然说话,一边警告地盯住程念。   程念弯腰倾身,笑吟吟的盯住她。   在她精神紧绷到顶脸之际,程念缓缓贴近……   哇!   无声的双手作爪状与一张鬼脸,吓得陈胜瑜手机掉到沙发上,她手忙脚乱的捡回手机,告别何修然后,在挂掉电话的瞬间,陈胜瑜冷下脸。   而当她再度抬眼的,看向程念的时候,发现她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秀丽脸孔恢复淡然,带笑的余光扫到她脸上,彷佛在看一个笑话。   “你看什么?”陈胜瑜语气不善。   程念纳罕:“我才要问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没怕,你骚扰我打电话干吗?”   “我是听见有人在叫我,你又知道我对古董没兴趣了?”   程念奇怪。   她并不特别钟爱古董,但也不能说是没兴趣,何况,陈胜瑜什么时候熟到了不用问她就能代她作出决定的程度?   陈胜瑜心中警铃大作:“明天你别跟着来,不欢迎你!”   闻言,程念顿时明白她在紧张什么了。   原来是怕她抢她的男人。   “你不欢迎我?”真是蠢得令她发笑,程念忍俊不禁,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原身上辈子的记忆,翻出一个名字来:“但我看何修然挺欢迎我的啊!”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名字!?”   陈胜瑜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咄咄逼人,大有她不解释清楚就不放人的意思。   但程念不吃她这套。   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笑着摇摇头,宛若在看一个智力不全的残障儿——要是真有一个智力缺失人士在程念面前,她可能还会多给两分耐性,毕竟人家是打娘胎来的先天不足,不像陈胜瑜,上天给了她一个完整的脑子,她却没有良好使用。   程念抬脚就走,任由她在背后恼羞成怒。   谅她也不敢吵醒在主卧室午睡的陈老太太。   陈胜瑜这套所谓的气势,唬得了原身,唬不了她。   怕什么?她真敢过来跟她搏斗吗?   吃了上次的亏,陈小姐应当很爱惜自己的脸,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程念撩了就走,留给陈胜瑜无限的幻想空间。   如果是以前的‘程念’,她才不怕,外表仪态差距搁在那。然而自暑假以后,程念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不再含胸驼背,也敢与人对视,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气质,和她不一样。   陈胜瑜坐回沙发上,咬得下唇发白。   算了,那古董鉴赏会挺有门槛的,只要她不带着她,她大抵连酒店门都进不去。   至于孙家……   陈胜瑜思索了一下,没说过孙家对古董有兴趣。   陈大小姐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大妖之腹了。   程念有心戏弄她,但不会将自己的生活折进去,费尽心思就为每时每刻给一个小丫头使绊子。她给她留了段意味深长的尾巴,回房后看一会小说,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压根就没当回事。   晚饭过后,程念兴致勃勃地研究网络上流传的都市传说,设想背后的真相是真有妖怪厉鬼还是想象力过剩的时候……手机颤了一下。   她点开微信。   居然是鲲哥发来的消息。   仔细想想,他们快一周没说过话了。   洛北泽:【你明天有空吗?】   程念:【有啊,怎么了?】   洛北泽:【我受邀出席一个鉴赏会,内容可能有点无聊。不过,我想跟你一起去。】   要是陆晓薇来约,不是有趣的事,程念大抵就回绝了。   但老朋友发来的邀约,终归要比别人有面子。   两人好不容易重逢后,见面次数极少,也不会多聊微信。大妖之交淡如水,一年见一次面都不稀罕。洛北泽也是种性子冷淡的生物,只不过近年在人间行走,沾染些许烟火气息,也有了要抓紧机会,见一面是一面的心态。   不想再与她走丢第二次了。   程念:【好啊!哪儿?什么时间?地址发过来。】   洛北泽:【不用急,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就这么说定下来。   见面内容做什么根本无关要紧,重要的是鲲哥约她。   第67章 067   周日。   陈胜瑜打起十万分精神来防家贼, 怕程念跟在后头,面对面的要求一同前去,她就不方便在何修然面前拒绝了。   正当她想跟奶奶告状,让奶奶看住程念之际,发现吃完早饭的她轻装出门,不带走一丝云彩, 徒留她自己与空气斗智斗勇。   看住关上的大门,陈胜瑜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处心积累大半天,却一拳挥到了棉花上。   ……   另一边厢,程念依约准时走到别墅区外的马路上, 洛北泽的雪佛兰停在路边,连匙都拔了,窗也摇至三分之一, 他应该等了好一会,头靠着车窗闭目养神,窗外的阳光倾进去一片,长睫在眼下安静地蛰着小片扇影。   鲲哥化成的人形实在优美。   以前在北海浮着等她的时候, 鲲哥会真的睡着,睡欢了翻过面来, 露出白肚皮,像一面巨型的牛奶果冻, 奶白奶白的, 十分诱人。   ……人形的睡相, 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诱人了。   他察觉到有人走近便睁开眼, 看见是她,未语先笑。   程念轻车路熟的坐到副驾上,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连今日要去做什么都不知道,便顺嘴问了一句:“现在去哪?”   “你吃饭了吗?”   “早上吃过粥,”   程念扬眉:“你想跟我吃早饭?早跟我说,我现在不饿,但硬要吃也吃得下。”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陪他。   虽然陈老太太喜欢全家围在一起用饭,但桌子长且大,她用饭时不爱戴眼镜,除了坐在她旁边的宝贝孙子,其他家庭成员吃了多少,她不在乎。陈胜瑜和她妈一起减肥的时候,就经常夹两口菜就放下筷子。   “既然吃过了,我们就去做别的事情……想吃点心吗?我烤了曲奇。”   “好啊。”   一觉睡到现代,从不亏待自己的程念很欣赏西洋点心,只是没想到鲲哥会做。   洛北泽从后座拿过一个白色小袋子,袋口用蓝色丝带打了个蝴蝶结。她拆开来,发现里面画了一个弱化的生火咒,用来保温的。曲奇拿到手上,依然温热香脆。   洛北泽启动车子,白皙纤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程念每次看他开车都想笑,从前他就是最好的座骑,现在居然要借助外物了。   他知道她在看她,也知道她在笑,淡声安排今日的活动:“我忘了跟你说,今日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我带你去换一身衣服,再去会场。”   “不耽误时间?”   “不误事,我提早了约你,”   见程念扬眉作疑问状,他神色自若地解释:“我想早点见到你,所以约早了。”   原来如此。   这应当是句讨她开心的话,但程念的思绪却很不给面子地飘到远处去。   她是条孤僻的龙,而且随着修为一起膨胀的,是她的控制欲,于是越发不好相处。但仰慕应龙者不在少数,她有过皮相优越的恋人,然而从来没有约定时间的习惯,只有她想见的时候,随时算出对方的所在之处,她要见就必须要见到,无论对方在做什么。   鲲哥修为不比她差,算他的命太费神,想见面的话,还是规规矩矩约时间的好。   “你不高兴了吗?”洛北泽问。   程念将自己发散的思维捡一捡,当趣闻告诉他。   洛北泽了然。   他知道应鳞的性格很差,不过在他看来都是好的。   而只看到她恶劣一面的生物,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不配看到她的可爱。   即使温润如鹏鲲,也有着上古生物冷漠无情的特质。   他依旧是笑,话里赫然带了点溺爱的味道:“今天回去之后,我将我的日程表发你一份,我喜欢有计划的生活,如果你想掌握我的行踪,我可以每一样都告诉你。”   “不用,你跟他们又不一样。”   鲲哥不是她可以一手掌握的生物。   太大只了。   即使掌握了他的行踪,也不能将他的生死捏在手心中,就没意义了。在程念看来,鲲哥是与她平起平坐的好朋友,不是那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   不知不觉,程念发现车外的风景越发偏僻,竟是往山上驶去了。   山上有衣服卖吗?   车停在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前,两个散发着海鲜香气,穿着打扮喜庆的年轻人前来迎接,替洛北泽打开车门,低眉顺目的唤他:“欢迎洛先生,夫人在里面等着了。”   梳着丸子头的少女替副驾座打开车门,程念下车时轻吸一口气,闻到淡淡蟹香,定睛细看,发现是只能化人形的蟹妖,细白手腕没了蟹壳保护,彷佛每一口都能吃到白嫩蟹肉。不过对方恭敬迎客,她也不好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就把人杀了。   唉,如果只是要她留下一只胳臂,应该不过分?   少女只知道洛北泽来头大,对他的客人也战战兢兢的,扶着她下车。   女客冷不防问:“多少岁了?”   蟹妖谨记夫人的耳提面命:“十八,成年了,不是童工。”   “十八?”程念睨她:“你少说了一个数吧?”   “可以跟她说实话,她也不是人。”   洛北泽自然地牵起程念的手,将车匙交给另一个年轻人   程念稍一顿足,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有些微妙,但没品出问题来,便附和道:“对,我不是人。”   闻言,蟹妖放心地抱拳作了个揖:“我今年二百一十八岁,就捡了个零头跟小姐说。”   “二百岁出头能化人的海产品,看来挺有灵性的。”   这下子程念更不好意思提想吃人家一条胳臂了。   龙跟海也渊源甚深,虽然尊卑有别,但馋小辈也是没道理的,便拍拍小姑娘的手:“不错。”   蟹妖不知女客来历,活泼的一点头,谢谢她夸奖。   建在山上的院落内里是古式庭园,颇有些小桥流水的意趣,可也真的小,在龙眼中略嫌小家子气了。其实想到江市的地价,即使在偏远的山上,也断不可能划一个山头做个正经府邸。   程念心中的大门大户,少说也得一座山是她的。   穿过庭园,一个红衣旗袍女子迎出来。   “尊驾,静波总于等到尊驾了,”静波转头,有水一样的身段,看向程念的目光却热情似火:“请问这位是……”   “故友程念,今日来就是给她挑衣服的。没想到久别重逢后,她彻底换了个样子,之前我订下的都不能再穿了。”   静波笑了:“无妨,既然是尊驾的朋友,重制多少次都是值得的。”   洛北泽颔首,态度矜淡。   对待他人,他远没有在程念面前那么温柔。   静波让洛北泽在客厢等着,将程念领到别厢,替她量身。   程念好奇问起:“之前他订了什么衣服?”   静波思索片刻,感觉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是君上带来的人,她比君上懂女孩的想法,说不定程小姐知道了,会更喜欢君上。   应鳞化为人形后的模样,除了化童外,都是一模一样的,洛北泽对她身长多少了如指掌,记挂着她的新衣服,每次在人间看到什么漂亮华丽的时装,都想为她打造一套。其实就地买下也可以,只不过应鳞挑剔,明明是超级皮实,往满是尖刺的刀山上打滚都剜不掉一层龙鳞,却对衣服料子很挑,只有静波夫人织出的龙绡勉强能配得上她。   “可能会有点痒。”   静波提醒,屈膝跪下,替程念量度腰身。   “没事,我不怕痒。”   程念低头察看,很快便看出她的品种。   原来北海的鲛人。   北海的水族,叫鲲哥一声君上也不奇怪了。   程念不知道的是,北海龙王驾崩后,水族尊鹏鲲为主,才防住了外族入侵,身为臣下,为君主的子嗣后代着想是份内的事,如今君上终于带一位性别女的活物来了……   别说像是短命的人类了,就算是只低贱虫妖,在静波眼中也是倾国倾城的救星。   “程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中西日韩风,我都会织,”   静波兴致勃勃地拿来一本厚厚的册子:“有热门的款式,也有我自己设计的。”   太厚了,程念翻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哪个都不错。   “你挑吧。”她撂挑子不干了。   横竖鲛人有好审美,她则庸俗地喜欢金闪闪的物件,把夜明珠拍成齑粉擦拭龙鳞这么不解风情的事情都没少干。听出女客话里的冷淡,静波懂事的一躬身,请她可以在此稍候。   鲛人天生一双巧手,比皇宫里的绣娘更加出色。   静波却想了一层,既然女客没主意,那她去问一下君上,不是变相成就一件美事?唉,君上这般剔透出尘的大人物,大概也不懂得怎么追女孩子吧!她要努力为君上的性福出谋划策,尽一分微薄之力!   沙发太舒服,程念一手撑着下巴,睡了个回笼觉,睁眼就看见洛北泽拿着衣服进来。   夜色织成的黑裙,腰封下的金纹如撒落在夜空上的星河,灯光下会流动似的清贵漂亮。   半个意识尚在栽在梦乡中的程念看清来人,抬眸懒笑撒娇:“不想动了,鲲哥帮我穿吧。”   洛北泽低目,眸光闪了闪。   其实他很乐意。   第68章 068   “好。”   做妖的时候, 没有要穿衣的概念,化人后,羞耻心更是欠奉。   洛北泽抬起她的手,一手环住纤肩,转瞬心里有了想法,动作利落地伺候她换好衣服。两人神色平淡, 看见埋首替自己系好暗扣的俊颜,程念笑了:“你还真会帮人换衣服。”   “第一次。”   “那我看你挺有天赋的,不错。”   他抬头, 深而狭的眼角微勾,他有一双干净湿润的眼, 如同北冥平静的海面,有来自深渊般的蓝。乍看着黑, 一直盯会发现眼瞳边浸着温柔的蓝意。   他仰视她,给了大妖某种恶趣味的满足感,抓起旁边静波落下的领带:“我也替你打个领带。”   然而现代礼服的领带打法,程念一窍不通, 照着想象中的样子勾住洛北泽的颈项, 乱绑一气,好好的领带被绑成了不对称的蝴蝶结,绑得洛北泽像是要窒息了——她倒不担心,鹏鲲一口气可以用一整日, 呼吸系统不是寻常小妖可比。   不过这时, 洛北泽却被缠得脸颊微微泛红, 将下巴搁到她手上,颇有点引颈就戮的意思。   见状,程念便替他松开领带。   “看来我没有替人穿衣服的天赋,”她贝壳般的指尖在他右边脸颊上轻轻一刮,轻哼:“不过,我脱衣服很厉害,这点你就不如我了。”   洛北泽冲她挑眉。   程念大笑:“我有爪子,你只有鱼鳍,龙爪一划,王八壳子也能剥下来!”   “……”   好像有点道理。   洛北泽解下被她乱绑的蝴蝶结,重新打好领带,他戴着一副金边方框眼镜,还有眼镜链。他视力很好,但程念喜欢金闪闪的东西,而往身上堆砌各种累赘金饰又委实有违他的审美,一副眼镜已经是最卖力的邀宠。   程念扫过去一眼,只觉得鲲哥越发会打扮自己,是只花枝招展的大鱼鱼了。   “走吧。”   鲲哥并不知道他的龙在心里将他编排成了一只爱美鱼,态度自然地向她伸出手,眉目依旧淡如远山。毕竟活得久,城府深,他有意隐藏,就连她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了。   如他所料,程念熟稔的借他力站起来,只不过站正后旋即松开。   别说是站稳走路了,假以时日,她在天上飞都可以。   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搀着走路?   洛北泽的心潮荡漾,从紧张期待到理所当然的失望,由于藏得太好,所以没龙发现。   龙与鱼在牵手这件事上,无法达成共识。   ……   …   凯廷酒店。   展厅和拍卖厅都被主办方包了下来,上半段是鉴赏会,中场有鸡尾酒会,下半段就是拍卖会一条龙了。鉴赏会对外开放,但需要正装出席,着装不符合要求者会被保安礼貌请出去。拍卖会则是邀请函制,能出席的,也算是身份象征之一了。   不过,也是好此道者才会来。   像孙不平,让他来欣赏古董,他宁愿在家陪女儿看猪精。   到达酒店的时候,洛北泽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然而,当他心如止水的时候,一只娇软小手忽然挽住他的手臂,距离也陡然拉近——他几乎能闻到她独特的妖气。他低头,声线沉稳:“嗯?”   “我发现他们带女伴来都是挽着手的。”   程念对古董不感兴趣,注意力都在人身上,而她也很快发现,单纯在欣赏古董的人并不多,结交人脉的一批,也闻味而来想籍机认识贵客,有学识的高级交际花。和任何一个权贵场合,并无太大分别。   就像这次,鉴赏会虽然对外开放,但没有刻意宣传,有点小圈子在玩的意思,反正该来的人都会知道消息。它不只是外人想象中单纯的古物鉴赏,还有一些年份浅一点,保养得当的古董饰品,深受贵妇欢迎。   陈老太太有一条极好的蜜蜡手链,就是在类似场合买的,宝贝得不行。   洛北泽顺着她的话环顾周围,年轻女客大多有着漂亮脸孔,搀着看着就肚子里有财又有肉的老板,失笑:“她们都没你好看。”   程念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倒不全是因为她的,好看的女人不稀奇,她顶多特别年轻,而好看的男人在此才是真正的稀缺资源。洛北泽一亮相,上了年纪的女客都忍不住往他脸上瞟去,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己记不住名字的鲜肉小明星。   不止脸皮好,气质更优越,而且在南方里,洛北泽的身高也是鹤立鸡群的。   个子一高就容易显得蠢笨,像智商不够操纵四肢。   他低头凝目看着女伴,眼里盛着星辉,并不刻意外露,像倒映在水面的星光与月,多一分含蓄雅致。   ……太帅了吧!   入场不久,就有个叫宋鹤的中年男人向洛北泽搭话,言辞熟络,程念听了一耳朵,大抵明白了来龙去脉。宋鹤的藏品也要拿出来拍卖,本身也是位有头有脸,最重要是有钱的收藏家,拍卖品还没拿出来展览,早就收录成精美册子给这个等级的老板看过了。   宋鹤有几样看上了的古董,想找洛氏掌掌眼,才重金请他到来。   本身,也有想与洛北泽结交的意思。   可见是真的喜欢古董。   发现两人讨论起瓷器来,程念听得耳朵长茧,目光被角落处的饰品展柜吸引,跟鲲哥打一声招呼,就自己逛去了。   宋鹤见状问道:“北泽,你方便过来陪我看看吗?”   洛北泽点头:“好。”   见他爽快让这个漂亮小姑娘自个去玩,宋鹤大感惊奇,诧异打趣:“你女朋友这么漂亮,放心让她一个人逛吗?我既然让你带伴来,肯定希望你也享受到的,咱们俩说的话也不用避着人。”   就算要避,也不会避一个看着才念大学的小女孩。   “她喜欢金光闪闪的饰品,逛累了会给我发微信。”   两人加起来都不知多少岁了,展览厅虽然大,也没大到需要担心走丢的地步:   宋鹤笑了:“那倒是好哄,待会你让她挑件喜欢的,当我送给小朋友的见面礼。”   没有拍卖价值的,就是廉价的饰品。   不过,这个廉价是相对拍卖品而言的,价格大多在四位数到六位数之间,要是牵扯到翡翠玉器,那价格区间就大了去了。这一片的商品被一家艺术品投资有限公司承包下来,赚的是中间费,能出现在这场合,价格就更虚高了。   只是在宋老板眼中,都是小玩具,可以用来当见面礼的。   何况跟洛氏的堂主搞好关系,以后他在古董珠宝上少花的冤枉钱,光是一大件就能置办不少这种小玩具了。他也不是大善人,不会无端送钱。   洛北泽颔首,他清楚自己的利用价值。   之前有想过,找到应鳞之后就回北海,不过如今她想入世,要慢慢炼回原形,有了俗世的束缚,就避不开钱之一字。   他要努力赚钱。   就在宋鹤和洛北泽绕到另一边去的时候,程念正以挑剔地审视着在灯光下折射出各种光泽的珠宝。这颗珍珠不够大而圆亮,不如当初她在某朝皇宫被入关的时候趁乱摸走的东珠,那条:红宝石手链,看到色泽略怪,不知底细。   放眼过去,最好的倒是现场灯光。   玻璃珠子都能照成钻石。   虽然洛北泽不在身边,但程念依然是展览厅中显眼的存在——   她太年轻了。   而且,她每走一步,荡起的裙角如扬起来的黑夜星河,聚着一池星辉,要不是顾及姿态,已经有不少女客恨不得上前问她裙子是哪家的设计,用料特别好,一下子就将精心打扮的同场女宾比了下去。   正搀着何修然的手臂进场的陈胜瑜,也不例外。   她上午先由司机送去美容院,做脸做头发穿衣服,精致到指甲尖。虽然不可能发展得那么快,但内衣她都换了一整套蕾丝花边的。万一走光呢?也要走得精致。   恰巧,因为怕外表太年轻,压不住气场,她穿着一条更显成熟的素面绒质黑裙。   为了搭配,陈胜瑜配了一条碎钻项链,与她优雅大方的气质很是相配。   老相不要紧,年轻小姑娘打扮得老相也是好看的,大龄装嫩才会出现车祸。上辈子亦是如此,陈胜瑜早早表现出了她被教育得当的大家闺秀气质,把原身衬得像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   陈胜瑜从进酒店门起,就和碰到的女性生物在心中较劲,她小声撒娇:“每次和爸爸奶奶来这种地方的时候,我都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见谁都要叫姐姐阿姨,我也好想被叫姐姐喔。”   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没关系,在这些展品面前,就算是百岁老先生,相比之下也是个年轻人。”   何修然轻拍她的手,安慰道。   他听不出陈胜瑜撒娇之意,真以为她对古董有兴趣。   陈胜瑜在心里跺跺脚,正要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转头就看见一抹黑色的纤瘦倩影,正低头察看玻璃柜子里的一对珍珠耳环。她将不听话地散落下来的几缕云发拨至耳后,露出一截雪白后颈,肌肤胜雪。   第69章 069   这个侧脸太好看了。   静波是旧龙宫里最出色的绣衣鲛姬, 摸一把就知道如何凸出穿衣者的身材优点,程念不是前凸后翘的性感肉弹,她便扬长避短,腰身收得极细,纤肩圆润,少女身姿宛若轻盈精灵, 一下子将陈胜瑜的保守矜贵对比成了老气。   就在陈胜瑜大感不快的时候,少女转过头来,两人恰好对上视线。   这双让她又羡又妒的灵动妙目,可不就是她的便宜妹妹吗?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谁带她来的?   这衣服谁给她买的?奶奶根本不给她零用钱, 难道是孙家?是了,还有那个陆教授的闺女, 听说把她当妹妹宠。   陈胜瑜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 程念居然抬脚主动向她走来——这完全出乎陈胜瑜意料之外!   两人相距不远, 很快就打了个照面。   程念穿的小星裙, 不动则矣, 走起路来,像一面会流动的夜幕星河, 闪闪的好看,定睛细看, 就会发现不过是里面绣的暗线纹路而已。静波看不穿女客的原形,只能就着外表往年轻去想, 裙子风格选得不过分隆重, 将少女青涩轻灵的优点完全地勾勒出来。   何修然不认识她, 也没见过陈胜瑜的义妹,女伴在侧,即使看见程念向自己走来,也只能礼貌微笑,低头问陈胜瑜:“是你朋友吗?”   不,我不认识她,这谁,我们赶紧走吧!   陈胜瑜的内心很想这么说。   但实际上,程念已经走到二人面前,唇一弯,灿然笑了:“姐姐!”   陈胜瑜想狂抽一分钟之前的自己嘴巴子。   让你嘴贱,让你想被人叫姐姐!   叫个毛线!   何修然诧异:“胜瑜,你不是说你妹妹不喜欢古董吗?早知道,可以送她一起过来。”   陈胜瑜心中一紧,正想解释,‘妹妹’却比她更快。   “怎么会?姐姐难道知道我对历史文物很感兴趣,”   程念微低下头,抿唇,眼里蓄满为难与震惊,说着,她对上陈胜瑜的目光,陈胜瑜尚在震惊之中——这女的怎么突然变回了暑假之前的懦弱样子?   但比起原先的怂,又不像是一回事。   陈胜瑜被娇惯长大,之前跟程念撕破脸,都骂不出一句脏话。   以前能够伤害到原身,就只能通过优   公道来说,陈胜瑜还没来得用眼刀威胁她闭嘴,程念就已做出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轻轻捂住了胸口,下唇咬出一圈白,轻轻点了点头:“我是不是给姐姐添麻烦了?姐姐好像不想见到我。”   原身本来就长得娇弱秀气,那份乖纯柔弱,吸引了养兄。   只不过,程念性格强势,大部份时候也不需要她通过装弱去获取什么。   然而,大妖的恶趣味和报复心一样强。   这时候,陈胜瑜和何修然的关系远没之后那么牢靠,还没奠定陈大小姐出身高贵性格单纯的形象,程念想到旁边的何先生,要是他能对陈小姐‘改观’,自己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看见陈胜瑜被恶心坏了的表情,她顿时觉得做好事偶尔也是会有回报的。   陈胜瑜否认:“你不要编排我,我怎么就不想见到你了。”   “嗯,我知道,”   程念咬住下唇定定看她,又看了一眼何修然,惶惶低头:“我就不打扰姐姐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她强撑起笑容,只是没有第一眼见到陈胜瑜时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真心实意。   主要是憋笑憋的。   语毕,程念朝两人轻轻一点头示意,转身便走。   她怕慢走一步,就绷不住架子了。   根据原身的记忆,和程念以旁观者心态审视得出的结论,何修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君子人,一开始也是被陈胜瑜那份纯善吸引。说来好笑,原本陈胜瑜年纪小,不在他择偶考虑范围内,他念的好大学里又有那么多漂亮姑娘,让何修然对陈小姐改观的契机,就是从知道她有个义妹开始。   在陈胜瑜口中,她是忍耐着孤僻义妹的好姐姐。   她也成功让何修然以为她比同龄人成熟,是因为早早就要照顾不成器的义妹。   现在呢?   何修然记得邀请过她带妹妹来,而她之前在电话里说得明明白白的,是妹妹没兴趣。   结果在这里撞见了妹妹。   而且,妹妹的表情变化太值得深究了。   到底陈胜瑜平常在家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让妹妹表现得这么害怕?   在陈胜瑜平常的形容中,她这个妹妹古怪乖僻,言行粗鄙让家里人伤透了脑筋,可是今日……   何修然声线微沉:“你妹妹也没你形容得那么不堪。”   看着,就是个漂亮姑娘。   他对女伴的妹妹没有任何非份之想,只是联想到平时陈胜瑜对妹妹的形容——如果是真的,那她真是好脾气,如果是假的,就太让他心寒了。程念一出现在眼前,就算不说话,她的外表就让陈胜瑜的说辞不攻自破。   “嗯,也许吧。”   陈胜瑜咬紧后槽牙。   两人并肩前行,她以为何修然看不到她的表情,殊不知狰狞一面已经倒映在一侧擦得反光的展柜玻璃上。   何修然心下骇然,虽然不想对别人家事多嘴,但想到两人是朋友,他应该以成年人的身份给予一些建议:“有时候没有血缘关系作纽带,一点不愉快就会埋下祸根,你们年纪都小,有什么误会或者介意的地方,不如主动跟对方说说,”如果两姐妹完全翻脸,他会建议陈胜瑜冷处理,成年后各自有各自的小天地,别说养姐妹了,亲姐妹都可能不亲:“我是看你妹妹喜欢你,人也挺乖的,闹僵太可惜了。”   陈胜瑜却只听进去了后半句。   她别开脸,娇甜声音此刻沉得不能再沉,眼睛蓄起一层泪水,又被狠狠忍下:“寄人篱下的东西就是特别会装。”   这种话刺耳,何修然叹气,点到即止的说了一句:“不要这么说话。”   他决定重新审视陈家千金了。   何修然倒不多觉得她恶毒,毕竟还是高中生,只是说出来的话,往往意味着家里人是怎么教她的……恐怕她妹妹在家里的日子不太好过,而且陈家家教太差劲了。   陈胜瑜的义妹倒是很乖。   长得漂亮的姑娘想改变命运,多半要和他家里的行业扯上关系。   何修然心想,日后要是有机会和程小妹妹认识,要尽可能的帮她一把。   虽然开场就闹了不愉快,而且何修然已经决定跟陈胜瑜疏远了,但既然把人约了出来,他就有责任要让女伴度过开心的一日,于是在展览期间滴水不漏地对她照顾有加。陈胜瑜年轻,没谈过多少恋爱,何修然一番嘘寒问暖下,也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只不过,和早上出门前的满心期待是不能相提并论了。   她满脑子都是程念的脸。   为什么什么事都有她?   不,应该说,每次她倒霉,就有程念在,而且都和她有关。   烂脸,考第二,如今,连她喜欢的男人都要抢!   何修然是她和妈妈千挑万选的好对象,家境相当,人品好,最重要的是脸好看,和她相配,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握好。   程念对历史文物感兴趣?   不可能的事,陈老太太都不喜欢古董,嫌用死人的东西晦气,还不如在家里多放点聚财保孙的风水物件。她哪来培养古董爱好的基础。   看她样子,是精心打扮过的,而且那条裙子,她哪儿来的钱?   陈胜瑜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   刚才搞那一出,何少可能对她的评价就变低了,她借着欣赏古董的说话空档,在腹中拟出一套说辞。   她拉了拉何修然的手,仰起双眼湿润的小脸,声音低低糯糯的:“连你也比较喜欢她吗?”   “嗯?”   何修然喜欢眼前这个展柜里放的错金银铜鼎。   陈胜瑜吸了吸鼻子:“以前大家都喜欢我,自从程念会打扮自己之后,连哥哥也宠她,让着她,甚至为她吼我了。我保持了五年的第一名,就因为一次第二,奶奶说我不及妹妹……我真的那么差吗?”   陈家兄妹连关键时候向对方甩锅的姿势也如出一辙,可见血缘关系的牢靠,一窝都是坏的。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很可怜。   以前陈胜瑜从来不会这么干,因为不需要,她就是公主本人。   而这一回,为了心仪的男人,在程念的威胁之下,她迅速改变了自己。   何修然沉吟,很认真地思索她的问题,甚至连她闪着泪花的楚楚俏脸都错过了。   “我不认识你妹妹,不存在更喜欢她这种事,我也不会把两个女孩子拿来互相比较,这样很失礼。至于胜瑜你问我的问题……我不能评价你的好坏,但如果你不再着眼于其他人的缺点,你会是个更加自信迷人的女孩子。”   ……君子人是优点也是缺点。   陈胜瑜的初次白莲秀,回报是一嘴正儿八经的心灵鸡汤,还有对她更失望的何修然。   他发现,自称喜欢古董,和他有共同兴趣的陈家千金,根本没认真观赏展品。   第70章 070   在陈胜瑜那边拱完火后, 程念高高兴兴的折返,刷卡将看中的一对珍珠耳饰买下来。   她很能自得其乐, 鲲哥不在, 她就挨个欣赏古董, 只是和其他客人的观赏角度不一样。她在灰扑扑的物件上感受不到美,也感受不到贵气, 都是凡人用的东西,还不如她醒来后陈家厨房里放着的碗, 色泽和坚硬度都远超这里的展品。哪怕在超市里卖的公碗,都比它们新奇, 倒是有个应该是从墓里出土的, 沾的阴气很重, 没有散尽,是个买了可能会家破人亡的好东西。   程念认为, 古旧不代表是宝,不然它本妖就是一只会走路的超级大宝贝了。   当然, 在洛北泽看来,应鳞很可能就是一条宝贝龙。   光论更好用, 上色技术更好,现代科学完胜。   展柜里被小心翼翼放置着的古董, 她在脑海里的漫长忆河翻找片刻,便能找到对应时期的记忆, 像现代人看90后的怀旧童话玩具, 每一件都是情怀。   年纪大了, 真是看不得这些东西啊!   展览厅宽广,但在同一个厅里,总是少不了碰面的机会,而且陈胜瑜记挂着她,每看见一片出现在视野内的背影、胳臂、侧脸甚至是裙角,都认定她在刻意勾引何修然,心中忿恨。   只不过,无论是何修然还是她视为眼中钉的程念,其实都没发现对方。   一个沉迷古董,一个对他俩兴致暂缺,视线自动过滤路人。   展厅中央位置,放的都是镇场子的大件,其中一个釉里红孔雀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两只振翅飞天的大孔雀,一雌一雄,何修然尤其喜欢,驻足欣赏许久,心痒痒的,想剁手了。正巧,程念也停在这春瓶面前,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要是描的龙,价格就能再往上提了吧!   唉,不过她不喜欢凤凰。   龙和凤,自古凡间都喜欢把这俩凑做堆。   其他龙怎么想,程念不知道,但她认为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俩就是强行组CP。   龙生九子,凤育九雏。   凤凰一族出身高贵,龙又是骄傲的品种,相看两相厌,   九雏里的老大性格好,和她能说上两句话。   三子火凤,喜则光耀万丈,怒则赤地千里,非常招摇。   有一次她在山上睡得好好的,火凤鸟来疯一样,绕着她的山头飞,天地立刻光亮如白   昼,伴随着凤鸣。应鳞直接腾地而起跟他战了个五五开,金凤把他捞回去,问清原由后,亲自向她道歉,而且保证三弟不会再踏足她的地盘。   和平解散,但仇就结下了。   生活简单的大妖仙兽,即使有了灵智,吵架结怨和村头张凤村尾李龙的原因本质上相差无几。   孔雀和凤凰不能比,但有几分相似之处,导致程念对这春瓶也越发看不顺眼。   画什么孔雀,龙才是最尊贵的!   隔着玻璃,两人看的都是展品。   除了陈胜瑜。   陈胜瑜在旁,清清楚楚地看到对面的贱人,唇畔还挂着浅淡笑意。   这个破烂瓶有什么好笑的?   肯定是对着何修然笑!   她抬头觑一眼何修然,心惊地发现,他眼中流露出着迷的神色。   “别看这个了,”陈胜瑜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她着急,找了个理由:“这个好无聊啊。”   “无聊?”   何修然皱眉:“你不是说对古董很感兴趣吗?我跟你说过,如果没兴趣,可以约其他日子做你喜欢的事……”他话说到一半,也注意到了一瓶之隔的程念,立时什么都明白了。   又是争风吃醋。   他心生厌烦,保持着耐性解释:“我只是看瓶子,你不要多想。”   然而更坏的事情发生,听到陈胜瑜声音的程念视线一转,落到她身上。   她越过展柜,鼓起勇气邀请:“姐姐,我们要不要一起逛?”   语毕,程念抬眸,怯怯地看了一眼何修然。   这一眼,让陈胜瑜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断掉。   “我们没有那么熟吧,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假惺惺的往我身边凑,目的是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急怒攻心之下,她声线拔高,虽然不算大叫大嚷,但依然招来了其他客人的目光。   好看的人本就是焦点的中心,两个美女吵架,旁边站着一个皱眉的英俊青年,引人遐想。陈胜瑜生气归生气,有些东西是自小教育,深入骨髓的,陈老太太最恨女人大呼小叫,她这时的声音也不算大,不至于让保安出手,却让其他客人侧耳细听,想听八卦。   难道是小三大战原配?   这俩看着真年轻啊!   有认出了陈家千金的,却没人认得出程念是哪位。   因为陈家无论出席什么活动,有露脸机会的,都不会带上这个‘外人’。   承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程念小脸一白,发红眼眶显得尤其可怜,震惊地看住陈胜瑜:“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就因为我收养的?”   自暑假以来,跟程念每一次的交锋,陈胜瑜都吃了大亏。   面子里子,全输。   打嘴仗更是骂不过她。   这是陈胜瑜第一次看见她示弱的样子,心头大快,下巴微昂,被宠出来的骄横便穿过她精心包装的优雅,展露出攻击性:“我不想跟你多说,展览时间差不多完结,你看够了,就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陈胜瑜巴不得她死。   两人的语速都很快,围观群众假装在欣赏展品,实际上把耳朵竖直了在听。   “够了,”何修然忍无可忍,按住她的肩:“不要在这里闹大小姐脾气。”   “她在打你的主意,怎么是我闹脾气了?”   陈胜瑜激动的仰头看他,也红了伤眼,明艳脸孔添上三分楚楚。   “我?”   何修然啼笑皆非,压着声音耐心解释:“你不要把我想得太有魅力,你妹妹就是想亲近亲近你而已,你不喜欢人家,也没必要那么说话。”   他家庭关系简单,没有搞七捻三的家族传统,家教也好,没将程念想得太有心计。何况陈胜瑜撒谎在先,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这时看她霸凌义妹,观感就更差了。   程念不给她冷静下来的机会,敛起受伤的神色,清丽小脸蒙上一层毅色,做一个优秀的拱火大师:“好,姐姐你这样怀疑我,我就不自取其辱了。就算你认为我寄人篱下,不配做你的妹妹,我也是个有尊严的人,热脸门冷屁股的事,我以后不会做了。不过你诬蔑我的事,我要跟你解释清楚,我不会抢你的男人,我有男朋友。”   看她还一副很喜欢自己,对姐姐很好的白莲花模样,陈胜瑜头都快炸了。   不过,她听到一个重点。   程念有男朋友。   难道……真的不是对何少有意思?   脑子一冷,陈胜瑜忍住骂人的冲动,淡声道:“我不想跟你说话,随便你吧。”   是了,她在这跟她争什么。   展览快结束,拍卖会不对外开放,程念进不去,何必在这跟她闹得难看。   何修然叫停:“等一下,我要解释一个误会。”   两女同时将视线投向他。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矛盾,但我跟陈胜瑜只是朋友关系,我不是她的男人,我没有这个荣幸,不想别人听见了误会。”   他说得客气,也是看出了陈胜瑜对自己的意思。   如果在这日碰见她妹妹之前,他可能顺水推舟的就开始追求人美心善又单纯的陈胜瑜。但过了今日,他只想避她避得远远的,远离这个年纪轻轻却心如蛇羯的女孩子。   陈胜瑜脸色刷地白了,觑一眼何少的表情,知道今日事不可为,便悻悻地咬了咬下唇。   都怪程念!   待会见不到这女的,在拍卖会上好好哄一下何修然吧……   她是这么想的。   半小时后,坐在位置上的陈胜瑜嚅着声音跟何修然说话,听他愿意回应自己,脸色也逐渐缓和,顿感有戏。她不知道的是,何修然只是不想在约会期间让女孩子难堪,耐着性子回应她,等到明天,他就会明确地疏远她,减少与她的来往。   “你待会有打算拍什么吗?”   “刚才看的春瓶,我挺喜欢,不过看样子价格不会低于七位数字。”   即使是他,也需要考虑一下。   钱不能乱花啊!   他还没正式接手爸爸的公司,还在领零花钱和自己投资的一些报酬,一下子拿七位数字出来,也会肉疼,何况他家人对古董收藏没兴趣。   那破瓶子,陈胜瑜已经没印象了,只觉得土土的。   拍卖会的座位按邀请函上安排,从鸡尾酒会中转过来的客人逐渐落座。   陈胜瑜未成年,不能喝酒。   虽然她私下沾过不少回酒精,但何修然认为自己是成年的一方,劝戒她不要在这里喝酒,她以为何少不喜欢女人喝酒,便羞赧点头同意,与他在旁边咖啡厅坐了一会。   听见左边的细微响动,陈胜瑜转头想看看自己旁边是哪位达官贵人,也许可以打个招呼,江市名流圈就那么点大,说不定是她见过面,叫过叔叔阿姨的。   与邻座对上视线,陈胜瑜陡然僵住。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姐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71章 071   “听您的话, 我好像不应该在这里了?”   陈胜瑜脸色的精彩变化,大大地取悦了程念。   她唇角一弯, 笑得很开心。   义妹愉悦的笑容, 落在陈胜瑜眼中, 无疑是刺眼的。   这笑容,陈胜瑜莫名觉得熟悉。   她倏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她以前对着程念的笑吗?充满优越感, 气定神闲,看蚁蝼闹笑话一样的微笑。反应过来后, 陈胜瑜心中羞恼, 理所当然的说:“拍卖会是邀请函制,一人一个座位,谁带你进来的?该不会是自己偷溜进来, 以为有空位可以跟着随便坐吧?你这位置的原主来了,我是不会帮你解释的,劝你还是趁早出去,不要在这丢人现眼。”   程念上下打量她:“听完你说的一席话,我开始怀疑你这是残障座位, 专给智障坐的了。”   “你说我弱智?”陈胜瑜轻轻拉了拉何修然的手臂,希望他听到妹妹在欺负自己, 同时也想到另一个可能性,顺了顺心气, 端起陈家千金的架子:“难道……是孙家给你带的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免费的东西往往最为昂贵, 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 我也有责任劝你,在外面人情,最后还不是要家里人帮你还。你一个学生,可能不懂商场上的人情来往,人家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帮你的,我也是为你好。”   程念很清楚,陈胜瑜就是仗着‘程念’见识少眼界短,可能搞不清楚商场上的关系,拿欠人情吓唬她,让她内疚,以为有愧于陈家。   陈胜瑜不知道的是,孙不平跟程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虽然救了他闺女一命,但两人年纪差距那么大,孙不平工作又忙,应该不怎么亲近吧!   “你不用代陈家担心,孙叔叔至今都记不住陈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言下之意,就是孙不平会图你家那点人情?往脸上贴金呢?   陈家始终是白手兴家,跟孙不平祖上复杂的公家人脉不能比。   起码在江市里,孙不平是求不到陈家头上的,而且陈老太太非常愿意看到程念跟孙家交好,就是盼着可以在孙不平那边混脸熟。   闻言,陈胜瑜脸色一黑,这显然挑战到她的尊严了:“你好像很看不起自己家。”   “自己家?”程念笑容讽刺:“为了名声,我被绑架都想放弃救援的家人,我要不起,你自己留着当宝吧。”   这件事陈胜瑜也知道,气势弱上些许:“始终有养育之恩,你不能否定一切,没有奶奶养你,你早饿死了。”   “我认为拐卖人口,买家和卖家应该同罪。”   程念淡声道。   “我不跟你扯这个,无论有没有恩,起码我们家不欠你的。”   这是陈胜瑜心里的实话。   陈家上下,都是她的亲人,但对于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妹妹’,即使不会分去她的宠爱,她也一样是不喜欢的。之前程念是个卑微的小透明,她尚可以容忍,如今眼看着她越来越耀眼,不听她的话,不畏惧她,不知感恩,陈胜瑜越发觉得当初就不应该留下这只白眼狼,最好让她饿死在路边。   两人气氛降至冰点。   何修然已经懒得劝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在手机上发微信跟父亲商量,可不可以买个瓶子。   何星宝:【啥瓶子啊?多少钱啊?家里缺瓶子用了你跟阿姨说就好,跟我说有什么用。】   修然:【估计……没两百万拿不下来。】   何星宝:【……】   何星宝:【………】   何星宝:【…………两百万买个瓶子!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一开口准没好事,又买二手破烂!你买瓶子,淘宝上一搜一大堆,一万块买的瓶子够把你房间都堆满了。】   修然:【爸,那叫古董,不是二手货,它叫釉里红孔雀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   何星宝:【那古董就更气人了,连二手货都不是,历朝历代不知道经手几次,而且肯定是死人用过的东西,不吉利又不经摔!】   何修然一时无语。   用何父的道理来说,倒也不是完全没逻辑的,只是等同鸡同鸭讲,讲不通。   在他再三恳求下,何父才松了口,给他百万预算,但是年末不能换新车了。   何修然大喜过望,不换就不换,他又不喜欢开车。   就在他跟何父扯皮的时候,陈胜瑜指尖戳得手心发白。   她始终认为程念不会是一个人来的,结合程念刚才说的话——她说她有男朋友了,以前在家里从来没听说过,她低声说:“怪不得奶奶说你整日不着家的,原来是交男朋友了,也不跟家长说一声。我出来跟男孩子见面,都要跟奶奶爸妈说清楚,好让他们放心的。”   程念:“残障儿童需要多加看护是正常的。”   陈胜瑜:“你不装了?”   程念:“我只是说实话兼关心你,不领情就算了。”   陈胜瑜:“呵呵,受不起,今天是男朋友带你来的?”   她忍不住好奇心。   陈家因为内外都是陈老太太掌的实权,家庭观念受她影响非常严重,即使陈胜瑜学习成绩好,未来考好大学也能通过学历获得高薪工作,她依然认为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就是找到一个优秀的好男人让自己做阔太太。女人需要研究的,只是如何牢牢掌握男人的心和财产,保持美美的。所以在知道程念恋爱之后,她攀比心顿起,甚至在心里萌生一种不能与人言说的念头。   在展览厅时,她冲动过头才会一时失态。   如果何少对她真的失望,而程念的男朋友算是优秀的话……   陈胜瑜唇角轻勾,明艳脸庞浮起冰冷的笑意。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一把浑厚男声从旁响起:“让这么漂亮的姑娘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在哪坐不是坐。”   听见男性和妹妹的说话声,陈胜瑜迫不及待地转头过去。   这一看,目瞪口呆。   靠!   这不是个老男人吗?看上去比她爸年纪都大!   而且她肯定这不是孙不平,孙不平上过几次财经杂志,美名在外,是有名的帅大叔,绝对不是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   陈胜瑜差点笑出声。   就这样啊?   看来程念平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不稀罕陈家富贵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为了攀高枝,连老男人的床都愿意上。看这年纪,能当她爸不止了!难道因为是个没爸没娘的孩子,所以特别缺父爱,在谈恋爱这找补了?陈胜瑜太开心了,恨不得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要劝劝程念,不要为了贪图富贵,败坏陈家的声誉,害她清清白白的也被以为陈家女孩都为了钱可以跟老男人在一起。   不过,对这种有钱老男人,陈胜瑜也是很明白的。   就是玩玩而已。   陈父出去和大老板谈生意,也需要年轻女孩来热场子,但带着她出席的时候,即使她是全场最漂亮的,那些叔伯也不会对她动手,不会视她为目标。   因为她是同一个阶级的。   显然,程念不属于此。   在男朋友这件事上,陈胜瑜重新找回了久违的优越感。   快乐!   无比的快乐!   ——而乐极,往往是要生悲的。   就在陈胜瑜乐得快憋不住优雅笑容的时候,男人又再度说话了:“啊,北泽过来了,我得给他让位,我可不是没有眼力见,坐在情侣中间的老头。”刚才洛北泽陪他逛了许久,各种历史趣闻伴随着古董娓娓道来,观展体验绝佳,比他任何一次独自看展的经历都愉快,哪怕是有美女相伴,也远不及洛氏的人陪着。心情好了,看程念便有点愧疚,唉,他是开心得忘形了,应该把小姑娘捎上的。   “谢谢。”   这是何等动听的声音。   清冷像远山冰川,水流缓缓涌动的声响,碎冰碴子落一地,似风潜入夜,如冰融进海。   陈胜瑜再次转头,就看见了一张和声音意象一模一样的英俊脸孔。   怎么有人能帅得这么仙?   一张秀面,要不是戴着金边眼镜,真像从古代传说里走出来的谪仙。   在生活中,陈胜瑜接触得最好看的人,就是自己哥哥,但陈胜瑾的好看是文质彬彬,温柔可亲的,而这青年,则光看外表,就感觉到不是个好亲近的人。   然而下一刻,她又推翻了这个印象。   宋鹤让位,青年倾身低眸看到程念,微微上挑的眼梢一弯,冰川顷刻融化,连北海都有了温度,化成一池春水,暖得不行。   即使他不是对着自己笑,陈胜瑜依然忍不住的小鹿乱撞。   让她回到现实的,是程念熟稔亲近的语气。   “你看我买的耳环,好看吗?”   程念买了之后才想起来这身体没有打耳洞,自己在厕所很随意的刺了两下,将血擦掉,就戴到耳上了。只不过人耳不比龙类皮实,原本贝壳般白嫩的耳垂沿着珍珠耳饰一圈发着红,格外地惹人怜爱。   “好看。你要是喜欢珍珠,下次我跟静波说。”   鲛姬泪滴成珠,颗颗珍贵,对洛北泽而言却都不是事。   程念:“说的也是。不过带着人气的东西,戴起来也有趣!”   洛北泽阖眸,知道她是在体验当人类的感觉了。   大妖长寿,当久了也会无聊,想换个身份体验生活。   神仙妖怪之间的名品,程念享用过不少,现在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只不过一边归真,也不耽误她赚钱。哪天想享受人类的好东西了,也不会手头拮据。   “你高兴就好。”   这是他的实话,也是祈愿。   两人交谈间,倏地插│进来一把娇甜优雅的女声:“你就是我妹妹的男朋友吗?”   陈胜瑜鼓足了勇气。   既然程念在何少面前装可怜装白莲花,不仁在先,就别怪她不义了。   除了眼睛,论外表和气质,陈胜瑜对自己这个正牌的千金小姐还是很有自信的。   “……嗯?”   洛北泽眸光一转,落到陈胜瑜脸上,刚才的暖意彷佛只是一个旁观者的错觉:“这是你姐姐?”   “原来程念没告诉你她有个姐姐吗?”陈胜瑜讶异:“我们姐妹关系是不太好,但也没生疏到这个地步吧!”   程念:“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很熟。”   听到陈胜瑜略显高亢的声线,程念思索了一圈,恍然明白她在干什么了。   她在煽风点火,想撩鲲哥?   太好笑了。   以前北海有女神想跟他结缘,都被他一概拒绝。   按理水族没啥规矩,有也管不到鲲哥头上,即使不想结姻,有些露水情缘也很正常,但鲲哥显然不是一条正常的鱼,也许天地灵气在孕育它的时候,忘了这件事。   程念怀疑鲲哥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极可能是个X冷淡。   她用看猴戏的目光看住陈胜瑜,倒不急着欺负她了,很想看鲲哥的反应。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   一听到跟程念不熟,洛北泽就失去了陈胜瑜说话的兴趣,十分不给面子的转头跟程念说别的:“你耳朵上处理得太粗糙了,等会我帮你消毒。”   “你看我像是会伤口感染的人吗?”大不了用妖力解决。   “小心为上。”   洛北泽慢声说。   陈胜瑜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他的答复,直至看见二人和那姓宋的老男人谈论起待会的拍卖品,才震惊地意识到——她,去哪都是视线的焦点,名利场的同龄女孩里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从来无往而不利,堂堂陈家大小姐……居然被无视了!   她震惊得无以复加,又慢慢地感觉到羞恼。   这男的,怎么一点风度都没有?   可见作为她的第一个约会对象,何修然的绅士风格把她惯坏了。   难道程念真的那么好,让他连多看一眼别的女的都不愿意?   陈胜瑜不能接受自己比程念差。   但就像月考被挤落第二,有些客观事实,不是不接受就会改变的。   她瞥一眼身边人,何修然正与旁边的古董同好聊得热火朝天,那些专业名词她只能勉强听懂,还是昨晚为了今日附和他做的预备,因为程念,这些努力全都成泡影,付诸东流了。   陈胜瑜坐在位置上,左边是义妹,右边是心上人,她感到无比的孤独与难堪。   早知道就不来了,一点都不开心。   随着拍卖会开始,厅里的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无人注意到陈家千金的失落。在这里不管长得多美,都不如珍稀名贵的古董来得受人注目,让陈胜瑜暗暗心惊的是,虽然她认不出程念男朋友到底是哪家公子,却一直有看着身价不菲的人跟他打招呼,态度客气,甚至套起近乎,问他对待会拍卖品的意见。   洛北泽是他带来的人,宋鹤大感有面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拦道:“喂喂喂,今天他是我的人,你们来晚了!”   “啐,老宋,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背是断的?我才不信,人家有漂亮女朋友,不做你的人。”   “我待会就照着老宋拍的加价!。”   “对对对,不能让老宋捡便宜,带着洛氏的人这么招摇。”   听了一耳朵的起哄,何修然猛地转头过来,动作之大,差点把自己的脖子给扭了。   “洛氏?是那家古董店的洛氏?喜欢古董的洛先生?”   宋鹤看他,笑言:“小伙子这么年轻就对古董有研究了?这位是洛氏现在的老板洛北泽,我的好兄弟。”   方才啐他的胖子调侃他:“把自己说得真年轻,还好兄弟。”   何修然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住洛北泽,那目光,跟看见多年男神似的,热情得要在他脸上烧出个洞。洛北洛并不喜欢太热情的人,不过也习惯了凡人的膜拜,当下向他轻轻的一点头,承认了身份。下一刻,何修然恨不得跟陈胜瑜换个位置,好坐得男神更近:“我叫何修然……我是你微博的老粉丝,也是因为你的微博才开始对古董有兴趣的。”   @喜欢古董的洛先生微博内容深入浅出,很受网民欢迎,想入古董坑一般都会被推荐去关注他。   不过,也不是每个迷弟都有实力付诸行动。   毕竟古董这爱好太烧钱了。   这个微博大V,也是何修然他爸怨念了很久的对象,特么一年几百万就败在几个破N手玩意上了!   “哟,你这么有面子,”听到鲲哥的微博ID,程念记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例如当初充满优越感的想跟鲲哥晒粉丝,反倒被秀了一脸:“还有线下粉丝。”怎么她就没有呢?   何修然目光又一转。   男神跟他不熟,但这妹子,刚才跟他是打过照面的。   他腆着脸问:“程小姐……你是洛先生的女朋友吗?”   程念才想起自己撒过的谎,面不红心不跳的应下来:“对。”   原本云淡风轻,高冷得跟一座人都没关系的洛北泽一低眸,心中大震。   他知道女朋友的意思。   听程念理所当然的语气,难道已经默认了很久,只是他太迟钝,没有发现?   怎么可能?   按他的认知,程念对二人关系,一直停留在单纯的好朋友上。   不过,论所谓的‘恋爱经验’,应鳞是要比他更加丰富,这一点他不否认。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吗!?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连看何修然这个陌生人都史无前例地顺眼起来:“谢谢你的一直支持。”   在何修然的想象中,对古董和历史知识如此了解的洛先生,应该是个学富五车的老先生,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但洛北泽光是回应了他一句话,他就乐得晕陶陶起来,笑容也比往常礼节性的绅士微笑真实许多,迫不及待的问:“胜瑜,我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   “……”   被迫听完全程的陈胜瑜,实在很想说不。   但在这赌气很难看,而且显得太小家子气了,顶住何修然热切的目光,她只能勉强地笑了笑:“好,你们多聊聊。”   聊个屁!   怎么好东西全往程念身上凑作堆!?   这个姓洛的又是什么来头,开古董店的,值得何少爷这么尊重崇拜吗?搞什么啊,玩古董把脑子玩坏了吧!   陈胜瑜一边在心中骂翻了天,一边站起来给何修然让了位置。   和男神近了一个座位,何修然心里高兴。   他今日发现,被陈胜瑜编排的程念是个挺乖挺好的姑娘,没想到在拍卖会上又给了他惊喜。   三个‘年轻人’加上了微信好友,何修然暗中把洛北泽设定成特别关注。   妙啊!   …………   …   拍卖会结束后,宋鹤提出要送二人回家。   “不用麻烦宋老板,我送她回去就好。”洛北泽淡声婉拒。   宋鹤一拍额头:“你瞅我这记性!都忘记你是开车来的了,差点又干了不解风情的事,你好好送妹子安全回去吧,我们下次再约。”   “好。”   两人一道走向停车场的时候,程念转头看他一眼:“你在紧张什么?”   虽然鲲哥还是一派的没有表情,气质冷得跟随时能羽化成仙似的,不过他们实在认识太久了,丁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立刻注意到他不寻常的激动。她自己思索片刻,没想出今天遇见了啥怪事,惟独想到一样:“你被我那便宜姐姐恶心到了?咳,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觉得挺有趣的,一时没有制止。我跟您道歉了,你别生我的气呗!”   唉,她的恶趣味,还是应该对朋友收一收啊!   应鳞心虚道歉时,尾音微微上扬的,可爱极了。   程念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大恶龙,愣是能跟可爱扯上关系。   要是让她知道,那鲲哥得被归类到和陆晓薇一派去了,都是眼神不好使的,说她可爱。   “不是,我没生你的气,那件事不重要。”   洛北泽轻轻摇头,他连陈胜瑜的脸都没记住。   既然程念说不熟,那就是不重要的人。   不是那件事,那她就没错了!   程念一下子又抖起来,气势如恶霸:“那你在想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   洛北泽定定地看住她。   “……”   程念才想起来自己挖了这么一个坑,怂了。   第72章 072   一看程念的表情, 洛北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认识得太久也有坏处,他太了解她,龙尾巴尖一晃就猜到她想做什么。   依他往日的惯例,理应立刻替她解围打圆场,不让她为难。   然而这一次,他想使坏心眼。   “我还以为你对我完全没那方面的感觉, ”洛北泽弯唇,笑意如星聚在眼中,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开心:“没想到你早就把我当成男朋友了。”   ……啊?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比当年受七道雷劫, 从眉头劈到尾巴更让程念大惊失色。   听鲲哥话里的意思, 该不会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恶龙凌乱了。   我的好朋友想上我, 怎么办, 在线等,非常急。   程念急得一脑门官司, 压根没想过鲲哥在使坏的可能性。   在她的认知中, 鲲哥是条不折不扣的老实鱼,有些执拗, 整日走神, 常常一条鱼从北海的一端飘荡到另一端, 水族还以为它在巡视,其实早特么睡着了, 只不过太大只, 寻常水族看不见它的眼, 也畏惧于它强大的气息,离得远远的。   这样一条温柔老实的鱼,怎么会对她使坏呢?   “呃,不是,你听我解释……”   程念难得地结巴了,下唇被她翻来复去的咬:“等等,你先说,你喜欢我?”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洛北泽痛快地点头,声音低低曼曼的,目光如北海的水,漫在她忐忑的脸庞上:“以前没想过,太习以为常了,直至你跟妖慈翻脸,三界失去你的踪影,我找了许久,在寻找的过程中,也没想过为什么这么执着,等到再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情。”   鲲鹏由天地灵气所育,古早得不需要历经劫数,修心道上便少了许多经验。   很多时候,洛北泽都忠实地遵循自己的动物性。   该睡睡,该吃吃。   如果没有遇到那只在北海乱窜的幼龙,他理应可以过得更加潇洒。但这是个伪命题,在潇洒和程念之间,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   “……”   程念缄默。   不,大哥,其实她问的那句,是希望他否认的。   没想到对方反手就是尽诉心中情。   只不过,洛北泽提到跟妖慈翻脸这件事,倒是让她乱成一锅粥的思绪冷静下来,重新归位,发挥该有的作用——没办法,关于师父的事总能让她浑身的血一秒发冷。   程念坦诚:“男朋友的事,其实我是瞎说的。”   既然鲲哥来真的,她就不应该更隐瞒了。   她尊重他。   “嗯,我知道。”   洛北泽跟着也坦诚了   两人相对而无话,片刻,程念率先炸鳞:“你知道还问?”   这回,洛北泽不答她的话了,径直朝她笑,笑得十分好看。   他好看这件事,程念一直是知道的。   但得知他对自己有别样的情愫后,这份好看也变得不一样起来,彷佛分分钟在利用色相诱惑她,不老实。   洛北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心眼只在于诈一下她,给自己一个说实话的机会。   而在不在一起这件事,他不打算用威迫利诱,连蒙带骗的手法来得到心上龙,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不会,不想,也不屑这么干。   程念撇他一眼,没瞧出他的真诚,只越瞧越觉得这条鱼不好下口,脸皮厚得很!   坐到副驾座后,她咬咬唇道:“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没想过你想上我。不,严格点来说,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任何生物。”   应鳞活跃的时期,恰好是母系氏族制度,知母不知父。   鹏鲲就属于嫁不出去,自己也不想嫁的剩男。   剩着剩着,就变成男权世界了,奇妙之极。   不过,仙和妖也没什么男女之分的,因为不男不女,可男可女的,没有性别的存在多的是,所以遵从弱肉强食,就算有鸡儿,实力不够,也只能被强者炸成宫保鸡丁,不能恃吊行凶,十分公平。鲲鹏没有性别,程念认识鲲哥的时候,它是真的没有那个器官,雌雄莫辨的漂亮:“我一开始把你当姐妹,后来你莫名其妙变成男的,也只能叫一声鲲哥了。”   “你有。”   洛北泽启动车子,滑行出停车场,车开得四平八稳的。   “我有?”   “龙有性别。”   “……”   程念反应过来,头皮一炸,转头对他另眼相开:“我竟到今日才知道你也会说情话。”   龙有性别,她是女的,所以他只能选做男的了。   洛北泽被夸得偷偷开心。   只是脸上看着依旧一派平静,彷佛什么都不在乎,心平气和的。   到达小区外,放眼过去除了远处保安亭之外再无他人。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洛北泽转眸,目光聚焦在程念的右耳上。   她的手法太粗暴了,耳垂没消肿,红通通的,乍看还以为她在害羞:“耳朵疼吗?”   “还好吧。”   程念抬手,将发丝拢至耳后。   “我帮你消肿,你过来。”   “嗯?”   鲲哥声线轻灵柔和,程念防谁也不会防他,毫无戒心的倾身过去,在狭窄的车厢里,两人靠得极近。但这并不稀奇,她曾经在他腹上打滚,也曾从水底钻出,将好大一只鲲顶飞到海面,末了哈哈大笑,十分缺德,像邻家来的熊孩子,神憎鬼厌。她吸吸鼻子,在他颈项与领口间嗅到非常淡的海砂气息,干净又催眠。   洛北泽侧过脸,叼住她红肿的耳垂。   程念半张脸又麻又痒。   他没有保持这调情一样的动作太久,温热舌尖一划即退回原位,只余下被叼住耳垂的触感历久不散。鲲鹏轻松地净化了她耳垂创口的红肿,洛北泽自然地下车,替她打开车门:“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都到小区门口了,”   晚霞染满天际,光落到他脸上,晕染了一道温暖的边。   凝望着洛北泽比平常还冷上两分的俊脸,她似笑非笑的打量他。   龙的视线是何等的有存在感与侵略性啊!饶是皮滑肉厚的大鱼,也被盯得心生不妙——应鳞从来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他。   “紧张?”   程念唇角一弯,清丽脸庞上浮现与年龄不符的游刃有余,她勾住他的右边手臂轻轻晃动:“不是你跟我表白的吗?那我自然不能再用以前那种态度来对待你了。”   这回,轮到洛北泽表面稳如老狗,实际慌得一比了。   她的这一面,他真的没见过。   不过,慌归慌;洛北泽并不打算退缩,他欣然点头:“好。”   俨然一条瘫在砧板上,任她为所欲为的刺身。   见没有吓退他,程念心中大伤脑筋。   要是换了别人,有兴趣的就啃一口试试味道,没兴趣的直接让他滚,无论哪一种都很好处理。但洛北泽是她重要的友人,历经千山万水,早已是比情人更加牢靠的关系,并不是对方表白就可以轻松越过的关系。   程念抬眸,看见洛北泽轻颤的眼睫。   她叹气,踮起脚在他右眼落下一吻,轻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一碰,她就察觉到他掩饰不住的妖力震荡。   “什么呀,多少岁的大鱼了,还为这种小事激动得要命,”   嘴上说是埋汰的话,她心潮却一派柔软,在情爱之事,洛北泽并不了解她的喜好,但无师之通了一个关键——程念有很强的控制欲,越强大的人向她示弱,就越戳她的萌点。   她手掌扣住他的下巴,指尖在喉结上挠了挠,大发慈悲的宣布:“好吧,我允许你追求我。”   ………   …   华星娱乐。   “进来吧,”   经纪人敲响了老板的门,挠着头进去,一脑门的无奈。   他是华星资历最老的经纪人,带过不少红星,在老板何星宝面前也说得上话,但今日要说的事……他实在不好启齿。看出江运脸上的为难,何星宝主动问起:“你难得过来找我,怎么,晴七的事?”   江运年纪大了,管不过来那么多艺人,分了不少出去,开始转型公司核心的工作,出张嘴给意见就能领工资,但他的经验地位跟人脉摆在那,就值得公司养着他。而现在,他惟一专心带着的新人,是一个叫尹晴七的女孩,从农村到大城市漂泊,和江运是老乡,实际的家乡位置离得颇远,但说一样的方言,让他有点带闺女的感觉,对她也特别好。   而尹晴七也对得起经纪人和公司的看重,学什么都快,服从安排,而且没有恋爱史,不怕红起来之后被挖出黑料,是一块可造之材。   她原名尹漆,因为家里是卖油漆的,江运觉得这名字太像男的,又不吉利,就让她改了个艺名。   “唉,可不是么?”   说起这事来,江运也生气:“之前她老家打电话来,说要把她嫁了,彩礼钱都收了!”   “……啊?她没答应吧?”   “当然没答应。她很早就出来打工,跟家人只有电话来往,偶尔把打工的钱寄回去,恐怕她家里人连女儿现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晴七自然不肯回去,而且她很机灵,从来没告诉她们自己现在当上明星了,住址也保密,她爸还以为她混得很差。”   人不肯回去,也不知道女儿住在哪,何况对一辈子没出过村的父母来说,大城市是让他们畏惧的存在。   走一趟的车钱,说不定还没有彩礼贵。   尹晴七想得很明白,自己要是回去,就真的完了。   倒是离得远远的,定时定候寄钱回去,还能保全一点体面跟亲情,至于养老的照顾,有他们的宝贝儿子来干!   何星宝好奇:“那你还烦什么?他们要来找人?”   江运重重的一叹气。   “活人不回去,晴七爸妈将她的小名和生辰八字一打包,送去冥婚了!”   第73章 073   “冥婚?”   饶是见多识广的何星宝, 也不禁瞪大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向江运确认:“结阴亲?这……让她跟金医生聊聊?”   艺人要面对公众舆论,活在粉丝注视之中,心理有问题者不在少数。   需要口风紧,专业度高的可靠医生才能打开心扉与之谈话,华星娱乐就有长期合作的心理医生,不少知名艺人都是金医生的常客。何星宝想,既然尹晴七的家人只能通过结阴亲的手段卖了她, 应该没有影响到她现实的能力, 能让江运这么烦恼的, 应该是尹晴七年纪小不经吓吧:“听着怪渗人的。不过这种事你决定就好, 我跟金医生还没你跟他熟呢。”   江运苦笑:“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金医生也跟她谈过了,但是……”   “嗯?”   “事情没这么简单,”江运组织了一下语言:“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   …   一个月前, 从老家打过来的电话中, 除了固定的索要钱财外,多了一件新要求。   “你年纪差不多了,城里的男人不靠谱,妈给你找了个好的,下周之前赶紧回来见面,最好把工作也辞了。对了, 这个月干的钱你可得跟老板要, 不能便宜了别人。”   尹晴七知道老家结婚早, 十七岁就抱娃的也不少,但她不会是其中之一。   “我不会这么早结婚,你不用给我找了,多操心弟弟的事情吧。”   听到女儿竟敢拒绝自己,尹母勃然大怒,用方言骂了一通后,再说出她认为的道理:“你早,你早个屁,在外面打工把脑子打坏了,赚点钱以为自己了不起,不用嫁人生娃了?落叶归根,你的根在这,你飞也飞不掉!”她语气一缓,打一棒给一甜枣,哄道:“你也别疑心妈害你,我就你这么个闺女,肯定盼着你好啊。像隔壁家把闺女嫁给个死过老婆的汉子,真是作践哦。妈给你找的,年纪不大,才二十八岁,没结过婚,跟你一样出去打工的,一开始想在外边找媳妇,不也得回来听爸妈安排?而且可尊重咱们了,说好彩礼八千,而且会帮忙来修新房子。”   如果是五年前的自己,可能会觉得母亲对自己特别好吧。   尹晴七扯了扯唇角,甜美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妈,我十五岁被你赶出去打工挣钱,书不让我念,老师说我学习好,愿意帮我垫学费,你怕欠人家人情,说垫我的不如垫我弟弟的,结果我弟弟到现在连26个英文都记不住,交了钱也念不上去。你对我到底好不好,我心里有数,”   尹晴七的声音淡淡的,语气透着与长相不符的沧桑与成熟。   一个穷家女拥有美貌,怀璧其罪,五年来招致了不少觊觎,也曾经差点堕落,现在走到正轨上,活得有个人样,该感谢谁,她门儿清。   之所以寄钱回去,也是因为始终养了十五年。   她每个月寄五百块回去,计划寄十五年,等到生恩养恩还完的时候,她年纪比现在大,也能更加理智的去正视这段关系了。每次通电话,都让她更加感恩现在的生活,踏实的往上爬,不被娱乐圈的繁华所迷惑。   她要做人上人。   被提到旧事,尹母语气恼怒起来:“你个死丫头,多少年前的事记到现在?好,你翻五年前的,我就跟你说二十年前的,你知道我怀你多辛苦吗?一个人打点家务做饭洗碗下田,吃不好睡不香,辛辛苦苦生下你,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命都是我给的。还有,别总说你弟弟,咱小安只不是爱念书,脑筋聪明得很。”   出来打工之后,尹晴七就没见过弟弟,他看姐姐在外面挣钱了眼热得很,出去做服务员端盘子,干没两天就嫌苦嫌累回来了,反正姐姐会寄钱回来养他,吃爸妈下田种的菜过活。   “你怀孕还要做家务做饭,你怪你老公去。”   经历过五年来的毒骂,炼成了尹晴七城墙脸皮,钢铁心肠:“结婚的事你不用说了。这个月的钱我会照样寄回去,不会少你一分,多的也没有。”   紧接着,她就挂断了电话,顺便设定为静音。   这个电话,尹晴七是专门用来接老家电话的,不爱听的时候就往抽屉里一放,任对方夺命连环Call,也不会骚扰到她正常工作。   见女儿油盐不进,尹母无可奈何,只能将到手的彩礼钱退回去。   尹安在家中闹了一通,村里的猪朋狗友抱儿子了,就他还单着,他倒是有喜欢的姑娘,但人家家里也不傻,礼金房子一样不能少。   可是尹家穷,没办法,又没有姐姐给他换亲。   对于尹晴七这个姐姐,他是充满了怨念。   而当姐姐拒绝回老家,也不愿意透露现居城市和地址时,家里和她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家里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理所当然以为会被拿捏在手心的女儿,可能真的不会听话了。   一周后,尹晴七再次接听的电话,来自满盈着怒气的父亲。   “我生你养你这么大,你不回家,对得起我们吗!?”   “弟弟女朋友那边等着彩礼钱建房子结婚,你做姐姐的突然说不结就不结,你要我们怎么办,要弟弟一辈子打光棍吗?而且你都二十岁了,不结婚像话吗?上次还跟我们说想去成人高考,那是什么?你这个年纪还能再读书吗?”   “你不要我们出钱又怎么样,你花自己打工的钱,寄回来的钱不就变少了吗?这跟花我们的有什么分别,你太自私了。”   种种难听的话,灌满尹晴七的耳朵。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等对面骂累了才道:“我不会回去,不会嫁人,至于其他事情,不用你们费心了。”   “好,你觉得不回来,我们就没办法是吧?你等着,活人你不愿意嫁,嫁死鬼去吧!”   尹父冷笑两声,声音洪壮如雷。   尹晴七挂掉了电话,以为又是一次威胁毒骂,没想到却是恶梦的开始。   真正的恶梦。   ………   …   第一晚,尹晴七梦到有人来敲门。   她在梦里迷迷糊糊的,但独居多年,保护意识深入骨子里,扬声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快开门,喜事到!”   尹晴七靠近猫眼,看到门后站着个穿得很喜庆的红衣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门。   老太太的皮肤擦得雪白,描了线条分明的红唇,是很古老的妆容,连她妈都不这么化妆了,倒是奶奶以白为美,在重要场合时,就会将脸皮扑得雪白雪白的,以示隆重。   她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有遇见过这位老太太。   “我不认识你。”   “你怎么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漆娘!”   梦中的尹晴七猛的一激灵。   漆娘是她的小名,只有妈妈会这么叫她,她们老家的人迷信,认为名字有独特的力量,不能轻易告之外人。父母拿捏着你的小名,就等于拿捏了孩子的人生。不过尹晴七从来不信这种东西,要是真的这么管用,家里和村子还会这么穷?早发财了!   见她没有应答,门外的老太太叹气:“喜事晚了时辰就不吉利了呀……果然是个难搞的小姑娘。今日我是来提亲的,婚期定在七日之后,你开门呀,漆娘。”   她的语气带有蛊惑的力量,但尹晴七独自闯荡多年,心性不是一般少女可比。   在梦里,她一字一句,坚定的拒绝:“我不会嫁,也不会开门,你走吧。”   唉……   耳畔响起幽幽的叹息。   梦很长,但没有特殊的内容,只有在门外等候的红衣老太太。   醒来之后,尹晴七完全没有睡眠休息的感觉,浑身发冷,头痛欲裂。   连续三日,夜夜如此,尹晴七打电话回去老家质问,尹母笑了:“哟,也有你主动打电话回来的一日。”   阴阳怪气扯了大半天皮,尹母才带着报复快意一样的跟她说出结阴亲的事。   七日之期将至,尹晴七在大城市无亲无故的,只能跟经纪人商量。   江运一开始没往神神叨叨的方向想,而是猜想她听了嫁人的事,心理压力过重,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去跟心理医生谈话,发现状况没有改善,又知道何老板最近遇到一位很厉害的神婆,便厚着脸皮想找老板介绍了。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何星宝恍然,倒没怀疑事情的真假。   因为,他是见过那王家妹子被水鬼又抓又咬的事情,那排齿痕,吓人得很!:“别叫人家神婆,要叫大师。”   “我家说法不一样嘛,没有不敬的意思,那个何老板,能不能……介绍一下?”   江运恳求。   在他认知中,这种真大师都是很难请动,不接陌生人生意的。   何星宝沉吟:“我也不认识人家大师啊!不过可以把她微博给你,你私信她,她愿不愿意帮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啊?   微博?   大师的出没地点,居然这么时尚的吗?   要了大师的微博,离开老板办公室后,江运迫不及待地登上自己的帐号,搜索@念鳞 。   大师的微博数量寥寥无几,默认头像流露出一股低级水军的气息。   不不不,怎么能在心中这样编排大师呢?   这叫世外高人!   江运私信@念鳞 ,抹去了尹晴七的名字,只将事情大概一说,态度诚恳地向博主求助,希望得到回音,报酬可以详谈。为了取信于对方,他附上自己的名片,又提了一下是何老板介绍来的。   第74章 074   私信发出去后, 江运拨了通电话, 跟妻子苏筱情说明情况,请求她允许让尹晴七暂住一段时间。   尹晴七还没红起来, 光是置装费就花掉了大部份工作报酬,偏偏这钱还不能不花。   要是寒寒酸酸的,更难找到机会了。   所以只能在住食行上使劲省钱,她住的城中村,治安较差,和一个早出晚归的女孩合租,两人室友之交淡如水。   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条微博私信上, 太不安全了。   他不怕鬼,老婆女儿都是胆子大的,住的高档小区每晚有保安巡楼,一个电话三分钟内就有保安来敲门问明情况,无论尹家想搞什么鬼, 只要放在眼皮子底下,他都有信心保护自己的艺人。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 都是老婆同意。   “尹妹子?可以是可以,不过发生什么事了?”   江运从不跟别人说艺人的私事, 家人亦不例外, 倒不是他不信任亲属, 而是不想给亲人负担——人家普通工作, 没有保密的责任和习惯, 万一不小心说漏嘴,伤害了艺人的同时,对方也会感到内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啥也不说。但尹晴七的事情是例外,属于没有保密必要,又得想跟老婆吐槽的。苏筱情知道老公有位新艺人的出身很可怜,本身是独生女的她简直无法想象有这样残忍的父母,义愤填膺之余,也经常邀请尹妹子来家里聚餐,担心她一个人在外没有好好吃饭。   听到妻子痛快答应,江运长吁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后,感叹:“幸好有你在,不然光我一个大男人,就算多担心也不能让她跟我一起住。”   “居然还有这种事……你早该跟我说啊!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操纵女儿婚姻的清朝余孽,气死我了,尹妹子大好前途,才二十岁就结婚?放屁,不可能,你得多看着她点!让她跟柔柔一起睡吧,柔柔说也想姐姐了。”   江运的独女江柔,非常喜欢尹晴七这个漂亮的大姐姐。   苏筱情沉吟,一边打开电脑登上淘宝:“我不信这些灵异的说法,得做点科学的预备,我先买几个警报还有防狼喷雾,买三份吧!一份给尹妹子,一份给柔柔带着,剩一份给咱们俩。”   喜欢看超级英雄电影,有个大侠梦的她,终于有保护弱小的机会了。   而受到邀请的尹晴七犹豫再三后,还是恐惧压过了不好意思,先去排队买了之前苏姐说种草的网红甜甜圈,又给柔柔带了一排养乐多才提着轻便的行李上门拜访。   不过,她婉拒了和柔柔睡在一起。   “我还是睡沙发吧!万一真的撞鬼,柔柔关上房门就好,我求救你们也听得见。”   “唔……”   被美貌少女认真地看住,苏筱情的英雄心理史无前例地膨胀。   不过,尹妹子也帮她考虑到一点了,如果真有灵异事件,让她跟小孩一起睡确实不好,但让小姑娘孤孤单单的睡沙发上,她又不舒服。   苏筱情灵光一闪,最后拍板决定让丈夫和女儿一起睡主卧,而她和晴七睡闺女的房间。   “我好多年没有和女孩子一起睡觉了,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时代,还有刚工作的时候开姐妹会,晚上敷着面膜聊八卦,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   江运随口道:“现在你想也能约出来啊。”   “哪有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苏筱情不免落寞。   到她这个年纪,都有了家累,可以潇洒地外出过夜的机会少得可怜,真能挣出不用照顾老小的假日去放松,也大多选择去旅游。没有目的性,感觉有大把美好时光可以浪费,闲闲地通宵谈天说地的夜晚,是只存在于脑海里的一份记忆。   江运拍拍她的肩。   由于工作性质,他两部手机不离身,收到微信好友添加邀请的时候,他一看见邀请讯息上写的‘念鳞’,就忙不迭地添加上了。   大师微信的昵称[程念],难道是真名?   与使用微博私信交流的第一印象相反,微信默认的头像使得一股中老年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华星-江运Luck:【大师好。】   程念:【事情的大概我知道了。远程咨询十万,需要当面解决的话二十万,我不去别的城市,让她自己来江市找我。不议价,支持分期付款,收利息。如果不介意结阴亲的父母出事的话,我可以酌情打折扣给优惠。】   ……   看见这段单刀直入的开价回复,江运一时失语。   无论十万还是二十万,对尹晴七来说都肯定不是小数目。   富人为了求个心安不在乎钱,对一个在大城市独自打拼的女孩子来说,就算几百一千,也需要精打细算的用着。   价钱开得过分吗?   江运觉得不过分,大师上一个解决的客人是王总,连何老板都刻意留下了她的联系方法,这两位都能轻轻松松拿出几十万。   说到底,还是钱啊。   华星-江运Luck:【谢谢大师,我需要考虑一下。】   等了一回,对方没回音了。   看来是真的不愁生意,江运苦笑后,转达给尹晴七。   尹晴七沉默片刻,漂亮脸庞现出坚毅的神色:“我自己撑过去吧。”   与此同时,开出价后的程念,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活人阴亲,听上去很骇人,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自古以来,父权对子女的绝对掌控力,以孝为名,已经成为一种深入民族血脉中的信仰。   在血缘关系面前,有理没理都得低头。   所以在各种巫毒蛊术,道法术式里,血缘是很重要的一个点,而由父母对子女的行使的一些土术,即使没有灵力,也会起效。   结阴亲就是其中一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聘则为妻,奔为妾。   当事人的意愿反倒不重要,活人可以跑到天涯海角,冥婚却是跑不掉的,孩子如放着的风筝,线的一头依然牢牢掌握在父母手中,随时可以收回来。   小名和生辰八字,也许还有生父母按了拇指印的嫁书,程念一听就知道大概流程。   正在旁边用灵力帮主人做语文作业的琥珀好奇问道:“接下来,被结阴亲的活人会怎么样?”   “只有死人可以和死人结婚,”   程念唇角一弯,勾出凉薄的弧度:“婚书一成,落到黄泉下,活着的一方就被登记为逝者,很快就会被阴差带走。”   九泉下办事苛刻,三更死的一定不能留到四更,但阳寿未尽凉了,就只能自认倒霉。   万般皆是命,没钱只能认。   而程念愿意给她打折扣,不是同情她,只不是害无辜者性命是大恶,而让活着的女儿去结阴亲,是真正缺了大德,虎毒尚且不食子。接受活人作阴亲对象的亲家也不是好东西,一窝端了,能汲取的恶意应该不少,只不过,不是每个儿女都能狠下心反击。   被她吞食掉的恶念,这两家人就算是废了,气运尽散,连阳寿都得少一大截。   血亲之间撕破脸的争斗,往往要比陌生人残酷得多。   程念揉了下小跟班的头:“我倒是挺期待,她会不会来找我。”   ………   …   那边厢,尹晴七一边顶住夜夜恶梦的精神压力,一边完成公司的艺人课程。   每一晚,红衣老太太都会到访说情。   而当她搬到经纪人家暂住之后,梦中的景色也由她合租的公寓变成了江宅。   是夜,大门外又响起了频率缓慢的敲门声。   “漆娘……”   “不要叫我漆娘,我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尹晴七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好耐性,冲出客厅后面带愠色的喝止了她。   老太太的声音忧愁,猫眼后满是皱纹的脸呆滞地重复着:“漆娘,漆娘,媒婆来提亲,速来应答。”   “滚!”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使得尹晴七疲惫至极。   她回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用着小名呼喝她,她确实叫漆娘。   语言和名字都带有神秘的力量,用久了则有灵,其中以父母起的小名最有威力。   “漆娘,漆娘,开门……”   “开门,漆娘……”   ……   …   “晴七,晴七!”   一阵猛烈的晃动,使得尹晴七的意识从睡梦中被拉扯回现实来,她眨眨眼,看清眼前是素颜的苏嫂子,正一脸担忧紧张地看住自己。紧接着,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客厅,睡前的记忆慢慢找到了位置,她心生困惑:“我……不是在床上睡觉吗?”   “你醒了!?”   苏筱情扶着她坐下,头皮一边发麻,一边说道:“我忘了把面膜摘掉,半夜脸痒得慌,想下床一摸发现床边空了,起来看见你在客厅一步步的往大门方向走,吓死我了!虽然我听说不能叫醒梦游的人,但哪管得这么多啊,怎么样,你还好吗?”   “嗯,我还好。”   尹晴七接过嫂子给她倒的热水,连喝两口,当完全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后,虽然穿着拖鞋,寒意却从脚底渗到心里,无一处不冷。   她将自己梦到的说出来后,苏筱情咽了咽口水:“如果我没叫醒你,你是不是……”   会被带走了?   带去哪?   两人对视着,心跳如雷,苏筱情也没了白天的淡定从容。   看到嫂子害怕,尹晴七开口:“嫂子,我还是搬回去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没我拉住你早特么被带走了,现在我更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睡,”听见她要走,方才略怂的苏筱情立刻瞪眼:“居然敢在老娘地盘抢人,明天睡觉我就把门反锁,一只蚊子都跑不出去我跟你说!”   这时,距离‘婚期’,还有两晚。   第75章 075   面对结阴亲, 三个不迷信的人坐下来头脑风暴一下午,想出了两个很简单粗暴又科学的办法。   一,大门上一道加粗加厚的安全链。   二, 卧室门确认两人要睡觉休息后, 江运在门外的门把上挂一个玻璃杯, 即使尹晴七梦游起床开门, 门把一被拉开,玻璃杯就会落到地上发出声音。   抱着小熊在旁边看《熊出没》的江柔:“姐姐不睡觉不就不会梦游了吗?”   “……”   好像有点道理。   三位成年人陷入沉思,最后尹晴七决定在后天, 也就是‘迎亲’当晚通宵不睡,保持清醒。   同时, 她要来了念鳞大师的微信。   晴七:【大师您好, 我是之前透过江运先生向您求助的当事人, 想请问一下‘不介意结阴亲的父母出事, 可以打折扣’的意思是?】   晴七:【我已经遇上了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绝无半点怀疑大师的心】后面加了数朵花花以示诚意。   经纪人跟她打过招呼, 说大师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女性长辈,对互联网不熟悉不了解,咨询求助时语气郑重一些,不要使用表情包。尹晴七有求于人,自然一切往谨慎了做,每一句都客气极了, 怕对方误会自己。   对方的回复来得很快。   【阴亲已经订好, 通报到黄泉下, 是你情我愿,两家的好事。】   【最初的阴亲,默认双方都是逝者,以前定下婚约后,要是男的死了女的活着,有孤坟影响风水一说,夫家强势的话,会有威迫女方照样嫁进来做烈女寡妇,进洞房后,卸去嫁衣,穿上孝服。当下保全风水,却缺了大德,子孙后代会在男女之事上倒大霉,不易生育。】   听大师徐徐叙述阴亲的事情,尹晴七只觉荒诞又可怖。   她的家乡落后迷信,但好歹受到了新时代的余风,通了电和外界有来往,所以迷信的风俗也淡了许多。最重要是拜神仪式费钱,年轻人都想往外走,村里剩下一堆中老年人,懒得办了。   日防夜防,以为已经走出村子,没想到家人还能用这种手段来榨取她的价值。   尹晴七心中一动,忐忑的说道:【但我还是活人。】   程念:【很快就不是了。】   “……”   尹晴七被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念:【做出活人阴亲这种事,是黄泉大忌,背后的主使者阳寿福气会大折,命再差一些的,当场暴毙也说不定。】   阳寿福气大折,甚至可能当场暴毙。   她反复阅读这行字,心中恍惚。   晴七:【大师,我想知道,如果阴亲结成,我会死吗?】   程念:【会。】   晴七:【谢谢大师解惑,我要……考虑一下。】   大师没回话了。   害人性命的事,不是每一个人都做得出来。   面对歹徒,即使有刀,能逃跑的话大部份人都会选择逃离现场再报警。   因为杀人并非又快乐又爽的妙事,而对此心存犹豫,有恻隐之心,再正常不过了。   除非,一条生路都不给,赶尽杀绝。   尹晴七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这次,是弟弟尹安接的。   “哪位?”   “小安,爸妈不在家吗?”   听到姐姐的声音,尹安原本懒洋洋的声音一下子来劲了,阴阳怪气地戳她痛处:“哟,姐,快出嫁了,想爸妈呢?”   自从姐姐出城打工,能寄钱回来之后,对家里的态度就不如以前服从了,经常拨电话过去没人接,简直是条不孝的白眼狼。   而尹安完全忽略了,父母每次打给姐姐的电话,都不像对他那样温柔的好声好气,只有满满的负能量,粗俗责骂和无止境的哭穷伸手要钱。上次外嫁的姑子回来,说外头的城市可繁华了,要是在外面打工省吃俭用的,一个月该寄回来两千多,只寄五百太少了。于是尹母认定了女儿藏私,没有将工资全部寄回来。   尹晴七也不怕她,当时就说:“我只寄十五年还完你们的恩情,十五年后一毛钱都别想从我身上得到,由你宝贝儿子养老去吧!”   当时尹安在母亲旁边玩手机,尹母耳朵不灵,习惯将电话声音开得很大,他立刻炸了,生怕以后要照顾爸妈的养老,更加恨姐姐冷酷无情。   尹晴七冷冷问:“连你也知道这件事?”   “那可不,我得帮着挑姐夫啊。”   “我不想跟你说,爸妈在不在,让他们接电话。”   这副将他当小孩的样子,立刻激怒了尹安,他将瓜子壳呸到地上,扯嗓子开骂:“我艹你什么态度啊?不就比我大一岁,在城市里混几年拽上天了,觉得自己是城市人看不起我?在老子面前摆臭谱,”中间夹杂许多难听的下三路骂人词汇,发泄了一通后,才说回正事,他扯起得意的笑容:“他俩不在家,有话跟我说也一样,我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不想嫁人呀?”   尹安确实什么都懂。   虽然身边的女孩嫁得早,但他也知道姐姐不想嫁人,姐姐主意大着呢,在外面混得比他好。   尹安觉得挺憋屈的,当知道姐姐没有将全部收入寄回来之后,心情跟自家钱被偷了一样。   两千啊!   姑姑说的数字,等同给他画了个大饼。   他不止想花两千,而且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可以花两千,只拿到五百,就是姐姐亏欠他。   尹安翘着二郎腿,恶狠狠的说:“谁叫你自己大手大脚的花钱,不想着家里,叫你回来嫁人又不肯,你不嫁我就没钱成家,别人的姐妹都会尽力想着帮衬兄弟,只有你,远走高飞就不管家里了,我他妈都怀疑你是在外面找了野男人艹烂了不敢回来嫁人!”他极尽阴谋的揣测亲姐,末了轻哼一声:“你不想嫁呢,也不是不行。我收了老张家五万彩礼,你要是能给我十万,我就跟妈说,暂时放你一马。”   算盘拨得响,说到底都是钱。   如果能拿到更多的钱,尹安也不是非要姐姐去死。   他觉得自己挺厚道。   尹晴七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一下子被换成冰水,惟独心脏跳得极快,控制不住的猛跳,每一下都像撞在自己的耳膜上,撞得她头晕,意识却清醒极了。她抬手揉着耳垂,烫得似一颗燃烧着的珍珠,在每一次人生需要作出重大抉择的时候,都没有人给她建议,她也不打算寻求他人帮助。   因为在她受过的家庭教育里,没人会帮她走出困境。   惟有自救。   “我请教过大师,如果结下阴亲,我可能会死。”   对姐姐声音中的冰冷视若无睹,尹安皮嬉皮笑脸的反问她:“又不是我会死,关我屁事,不想死就拿钱来啊,我结婚盖房子不用钱?我看过姐夫的照片,还挺帅的,姐你下去也不亏啊,活着也是当卖剩蔗,别人都知道我们尹家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姐,逢年过节都不回来,丢人死了……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喂?我艹,臭表子还挂我电话……”   他骂骂咧咧的又呸出来一片瓜子壳。   ………   …   放学后,陈家接送子女的宾利里,陈家兄妹热热闹闹的说着话。   程念坐在副驾座,沉默地看住窗外飞快往后掠过的风景。   司机看在眼内,又觉得有点可怜。   ‘可怜’的程念手机屏幕一亮,她翻过来,点开微信查看新消息。   晴七:【请问大师是不是可以分期付款?我愿意。】   程念唇角一弯,无声地笑了。   无论哪个年代,现实中亲子反目的戏码,都比剧里上演的大戏更加有意思,为她的平静生活增添色彩。   她同意了尹晴七的请求,向她定下长远的还款计划。   尹晴七又请教了她当面解决和远程支援的分别。   正巧她也在江市,‘婚期’在假日,程念可以走一趟,她心一狠,决定付出更贵的代价请大师上门——钱都花了,就要彻底解决。   面对程念的痛快答应,不需要任何担保,尹晴七忍不住问:【大师不需要押金?】   程念:【想活命的人,不会赖我的帐。】   程念:【对你来说,小钱而已。】   晴七:【实不相瞒,我现在很穷,虽然签了娱乐公司,但没大师想的那么有钱,不过该交的钱我一定会交的。】   没想到大师会把她想得那么富有。   不过想到新闻上常报道的天价片酬,大师可能对娱乐圈没有很深入的了解,也许和路人一样认为只要沾边就能随便买房买车吧!   下一刻,手机屏幕上亮起的一行字让尹晴七止不住的头脑发热——   【我是说,未来的你。】   尹晴七想再追问下去,大师却回了个笑脸:【再问就是要算命了,我算命收得比驱邪更贵,你要算吗?】   这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野心膨胀,充盈她的胸腔——   拥有幸福家庭的孩子,出社会后,父母会成为她的底气和后盾。   而尹晴七,只能用野心去填满它,使得腰杆挺直,无论有多艰难,都要走出这片泥泞。   晴七:【承大师贵言。】   转眼就到了婚期当日。   江氏夫妇商量过后,让女儿到奶奶家住一晚——   虽然大师斗法很精彩,苏筱情期待得不得了,偷偷拉了个微信群跟姐妹们直播,但当然不可能让年幼的女儿涉险,万一像恐怖小说里写的那样会沾染阴气就不妙了。而尹晴七和大师约定,大师会在晚上到访,不需要预备任何东西。   得在外面过夜,程念也懒得想籍口了,琥珀让小区和陈宅墙上的监控失灵五分钟,小黑变回原形,驮她翻窗离开。   晚上十一点。   江宅一家严阵以待。   江运看着妻子往门外贴了一对春联,表情纠结:“媳妇你干吗呢?”   “驱鬼!”   “鬼又不是年兽。”   “那我再撒把盐好了。”   说着,苏筱情从厨房里拿出一罐精盐,在门前洒了道边,又怕招虫子,往盐上喷了些杀虫水。她用胶纸在大门上粘了一道十字架,玄关放着圣经,要不是她对狗过敏,都想临时跟保安借条黑狗了。   苏筱情:“没关系,听说鸡也驱邪。”   说着,她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白斩鸡,招呼尹晴七:“你多吃点没关系,我把好的位置留下来了,待会大师要是有兴趣就用来招待人家。”   “……谢谢嫂子。”   迎接程念的,便是一阵微妙得难以形容的气味,以及一盘精选的出来的白斩鸡。   顺着地址找上门来的她,抬头看着被粘在大门上的白色十字架和桃木剑,开始怀疑客户不是撞邪,而是思想出了问题。   第76章 076   敲门声一响,尹晴七的心脏便反射性的剧跳。   即使再坚强, 也始终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夜夜敲门声已经在她心里打入了阴影。   江运轻咳一声, 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先在猫眼里瞄瞄, 看到一头乌发, 和年轻的上半张脸。   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   他奇怪:“你好, 找哪位?”   “尹晴七。”   “……念鳞大师?”   “对, 是我。”   女孩平淡的语气, 像一道惊雷将他劈得外焦内嫩。   始终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知名经纪人, 面对意料之外的情况,他飞快打开了门迎接, 说话有条不紊的:“大师晚上好,哎我该下去接你的, 我是江运, 一开始联系你的就是我, 我是尹晴七的经纪人。”   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暗中打量这位大师。   好年轻。   娱乐圈里充满了努力装嫩的面孔,他猜想念鳞大师比尹晴七年纪更小。   一个穿着黑色长袖小礼服的美丽少女。   透过猫眼时看还不觉得,开门后被她幽冷的视线扫到, 后背生理性升起战栗感,让江运想起上次陪女儿去看爬虫馆, 他特别怕蛇, 馆最深处的温室有只蛇醒着, 和其他睡得正熟的同类相比,活泼得深受游客欢迎,女儿拉着爸爸去看,江运被那双金色的倒竖兽瞳盯得腿软……   大师目光落在身上的时候,江运有同一种感觉。   少女视线傲慢地打量了他一圈,才慢声开嗓:“门外的桃木剑和十字架,是什么意思?”   “呃,是内人贴的……”   “有趣的小手段,不过没用的,桃木剑需要有灵力的人使用或者开过光,才勉强有一点效力。至于十字架,阴亲不归他们管……”说着,大师一顿,问:“要脱鞋吗?”   听到是大师不是鬼,客厅里的两位女眷迫不及待冲到玄关。   一看,也跟着傻眼了。   苏筱情愣愣的接话:“不、不用,大师您进来就好。”   看林正英演的电影里,每次驱邪都要弄出好大阵仗,说不定还要跟鬼打一架,她提前将贵重的易碎物品收好,也做好了事后要大扫除的心理预备,穿鞋子踩进来算不了什么。   “谢谢。”程念向她点头示意。   “哦不用客气……大师,您今年几岁?”   这童颜,超过三十岁她别说什么驱邪了,先请教一下怎么保养,用的是什么精华吧。   程念回忆了一下这具身体的年龄:“十六岁。”   十六前面再加两个数字,应该就很接近她的真实岁数。   大妖神仙之间报岁数都爱抹掉零头,但跟人类报,就只能报个零头了。   “……”   “……”   “……”   这回挨雷劈的成焦木的,是三个人了。   程念毫不在乎的往里走,苏筱情反应过来,主动问道:“大师要吃鸡吗?我今晚做了白斩鸡,留了最好的位置给你,还有鸡血也留下来了。”   “不用,我吃过晚饭了,你……”   感受到手臂上一阵骚动,跟在屁股后面的琥珀期盼地看住自己,程念皱眉:“我的宠物想吃,可以吗?”   “没问题没问题,反正早就是打算给大师的。”   程念:“鸡血就不必了,我不爱吃。”   苏筱情讪讪:“我以为大师驱邪会到这些。”   她将预备好的白斩鸡捧出来,程念让她放在厨房就好,让小黑和琥珀自个分了去。   金蟾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蜗牛才是人间美味。   两只灵宠处不来也有食物偏好的原因,吃不到一块去是很难建立友谊的。   四人坐在客厅上,大灯照亮每一角。气氛却莫名阴森。   程念坐在中间,接受三人的注视,泰然自若得像是早就习惯了被人盯着看。她也知道,在人类眼中,这么年幼的风水大师是不可思议的。江运作为最年长的一家之主,他责无旁贷,硬着头皮开口:“大师,您比我们想象中年轻啊:”   “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子的?”   苏筱情小心翼翼的说:“就……高人的样子。”   “我不够高人吗?”程念忍俊不禁,也不生气,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担心我没有真材实料?”   这一句,是冲着尹晴七问的。   因为她才是她的客户。   迎着大师的目光,尹晴七心中一咯当,决定坦诚:“有疑虑,但既然请了你来,我只能相信你。”   大师淡淡地应了声,年轻美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盯着女孩子的脸看不礼貌,江运除了一开始惊讶多看两眼外,就没再唐突的紧盯不放,但他特别会记脸,这位大师长得真好看,而且气质特别,有种清冷空灵的美感,适合演古装片,最近仙侠网剧题材都挺火的,要是能签下来……   客厅气氛局促。   看她年纪小,又是妹子,苏筱情自觉是家里的女主人,鼓起勇气道:“我去切个苹果,大师吃吗?”   大师掀起眼皮,如冰的眸子瞥她一眼:“好,麻烦你了。”   苏筱情松了口气,走到厨房,看到放在洗碗盘旁边的白斩鸡上,正卧着一条大快朵颐的黑蛇。   “……”   她胆子大,不怕爬虫类……难道,这就是大师的宠物?从哪里爬出来的呢?大师连手袋都没带。在她惊疑交加之际,黑蛇从鸡肉中抬起头颅,朝她点点头,尾巴尖晃了晃,彷佛在无声的打招呼。   “……你好?”苏筱情试探性的问。   尾巴又晃了一下。   通人性的蛇,也太厉害了!   能听懂人话,苏筱情就不怕了,打开冰箱挑两个最红最甜的大苹果,一边飞快的切,一边感慨:“早知道就让柔柔留下来了,她最喜欢冷血动物,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   她将半个苹果切得极细,放在白斩鸡旁边,招待动物客人:“饭后水果。”   看住陌生女人离开的背影,小黑低头嗅了嗅:“这嘛玩意,爷不吃素。”   琥珀:“我吃呀!”   “那你吃吧。”小黑嫌弃地用尾巴尖将苹果推到琥珀面前。   苹果脆甜,程念吃完后,看到三双紧张兮兮的脸孔,不时瞟一眼墙上的时钟,不由得笑了:“距离吉时还早着呢。”   媒人在梦中报的时间,是深夜三点。   江运讪讪的:“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种事还是头一遭,有些紧张,让大师见笑了。”   “没关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跟你们说说冥婚的事?”   江氏夫妇面面相觑,有些想听,但又顾虑到尹晴七的心情。   尹晴七点头,面上一派坦然:“好,听听吧。”   程念对有勇气的人更有好感,看她的目光柔和许多。   “冥婚这个风俗存在已久,活人阴亲相对少一点,说起来不好听,顶多打听一下附近村子有没有年纪相约的适龄死者,流程和生人说媒差不多,也算是一件好事,让死者在地下成家安息,在生的亲人心感慰念。”   “上一件活人阴亲的事,发生在一条很封闭落后的村子里。”   尹晴七好奇:“有多封闭?”   都是古代发生的事了,程念不太好形容,就描述:“车马不通,皇帝都管不着,以宗族势力为主。”   当时,程念刚成应龙不久,在人间行走有了保障,便到处逛,增长见闻。   女子不好走动,她就化成男儿身,当时尊崇佛学,她就化为一名僧人,只要不要吃喝,大部份人都愿意让她借住一晚,行个方便。   “村子不大,但足以自给自足,多年来很少外客来,也没遭受过山匪侵略,很好客,我朋友就在那里住了七晚。”   “第八夜的时候,让我朋友借住的老太太求上门来,希望我朋友可以帮他们主持婚礼,招待我朋友吃宴。”   程念到了那户人家,发现冷清得很,到处装扮的红通通的喜庆。   白吃白喝的事,怎么会没人来?   直至颤颤巍巍的新郎跟她打招呼,抹着眼泪说明原由,她才恍然大悟——   “那是跟死人的婚礼,该算白事还是红事?村里人觉得作孽晦气,就不愿意来了。”   尹晴七心中一凛,联想到自己的情况,手脚发冷。   村里没有阴媒,媒婆也不懂冥婚的事,看见路过的僧人,觉得也可以凑合一下。   在山中空闲无事可做的程念欣然答应,权当看热闹了。   村人起名字随意,新郎叫阿井,性格懦弱,不敢跟女家的人说话——他要娶的死者,是周家最小的女儿,顶上有六个哥哥,每个都是年轻有力的小伙子,干活给力,打架争执也冲在第一线。阿井和周小妹有婚约,周小妹病死后,六个哥哥上门要人,他不得不娶,只是怕得要哭。   跟程念诉苦时,不小心动作太大扯到脸上的瘀青又疼得一哆嗦。   灵堂和香案上,用白纸贴了大大的喜字。   灵堂旁边是一口大棺,比一般棺材要宽敞,可以容纳两个人。   知道村人不会来,宴席空空荡荡的,弄得也很简单,倒是程念坐的一桌的素菜做得不错,用过心的。   “周家精心预备了许多纸扎人,等大婚已成,就烧下去伺候妹儿。”   座位空着不好看,周家兄弟就分工合作,在每个座位上放一个纸扎人。   周大哥背着小妹的尸体,与哭哭啼啼的阿井拜堂成亲。   礼成的时候,周家人阴沉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欣慰来,觉得可告小妹在天之灵,泉下不会寂寞了。   “我朋友吃完宴席,看一对新人完婚,之后阿井就等同入赘,白天下田干活,晚上睡到那口棺里,和周小妹一起睡。”   江运忍不住打岔:“一起睡?那可是尸体啊!”   “没关系,早晚都要变尸体的,只有死人可以跟死人在一起,何况是我朋友监礼,”程念轻描淡写的形容:“天气热,周小妹成亲的时候已经开始发臭,每晚都要烂一点,阿井手臂和脚开始出现暗紫红色斑痕,像云雾又像一条条的,最后结成一大块,眼睛视物困难,半个月就去了,周家兄弟将他俩用一口棺合葬入土。”   “我朋友离开村子后,周家其他兄弟也开始生病,全死了。”   用医学的角度来看,与尸体同眠,不做任何消毒防腐措施,感染生病属于合理范围。   江运听得心里打鼓,他手底下艺人拍恐怖片时,他跟着去现场,看过化妆师在小演员身上画尸斑,还听工作人员科普,尸斑会随着死去时日而有不同的变化……   那不就是跟阿井身上出现的斑痕一样吗?   尹晴七轻声问:“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会。”   听见肯定的答案,尹晴七看向程念,目带困惑。   程念:“因为你交钱了。”   交了钱,就是她要保护的客户。   听见大师笃定的语气,尹晴七稍稍放下心来,只不过阿井的故事萦绕在他们心头,如同压顶乌云,久久不散。程念心中不解,她说这故事,是想让他们放松娱乐一下,怎么听完更怕了?有这么可怕吗?   凡人真难懂啊!   时间过得煎熬,苏筱情的闺蜜们说睡个美容觉,三点继续直播。江运常年要陪手底下的艺人到处飞,很习惯各种时差,这会喝了咖啡也不困,调整心态将大师当一般客人,有说有笑起来:“大师的相貌,和我带的新人比起来,一点都不差。”   连他最看好的尹晴七,坐在她身边,都像凡脂俗粉。   尹晴七倒是心态很好,什么俊男美女没见过,不会看见比自己年轻美丽的女性就剑拔弩张,附和道:“也比我好看。”   程念:“我同意。”   两点五十分。   尹晴七按了按额头:“我……好困,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音乐声?是鼓乐,还有唢呐……”   话音刚落,江氏夫妇面露疑惑。   他们什么乐声都没听见,静得只有风扇吹动气流的声音:“怎么回事?”   尹晴七在边上来回踱步试图活动身躯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是乐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等了三个小时,开始用手机玩消消乐打发时间的程念抬头,掀起眼帘。   “你们听不见很正常,她才是新娘,”   程念站起来:“迎亲队伍来了。”   第77章 077   “嗯?哦, 我忘了你们看不见,”   江家的招待和态度让程念很满意,心情也不错。   当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愿意给一些免费的额外服务——始终是妖,潇洒不羁的本质深入每一片鳞,不会时刻锱铢必计地计较钱财。王藤妙属于她不怎么喜欢又有前科的类型,所以轻松解决的水毒也收了高价, 过程中耍着小姑娘玩,而尹晴七坚毅的性格很称她意, 又给足了尊重, 所以她得到的待遇比王藤妙好多了。   程念抬手,往江氏夫妇的眼皮和耳朵上虚抹一下。   下一刻, 两人便听到了从远处传来, 逐渐迫近的悠扬乐声。   丧乐。   “这这这,只有我们听得见吗?”   江运惊疑不定。   活人阴亲神奇,他看到的是尹晴七无端梦游的时候也会觉得很神幻,但是……当亲耳听到不可能存在的乐声时, 才惊觉自己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灵异事件,不由牵紧了妻子的手:“我会保护你的。”   “老公……”苏筱情感动之余, 亦是十分实际:“你上回连实木椅都抬不动, 保护我……?”   “……”   江运从容应对:“我有钱,我可以花钱请大师保护你, 财力也是力。”   有理有据, 令人信服。   三人的严阵以待, 落入程念眼中:“我在,别怕,我帮你们开了眼,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外面。”   被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番,她就报之以恐怖片场面。   乐声迫紧,出现在楼下。   三人走到阳台外,近看见底下抬着有一顶白色的轿子,抬轿人亦穿着一式一样的白色衣装,身高步伐整齐划一,不徐不疾地前进。   物管怎么没将它拦下来?   而且这响彻黑夜的哀乐,居然没有一个邻居出来围观吗?   真的,只有他们看得到,听得见?   苏筱情发现尹晴七的双眼逐渐迷离,竟是伸出双手,想攀到阳台外去——这可是十楼!   她眼疾手快地环住她的腰,将她往里扯:“大师,大师,她要跳楼!”   “安份点,新娘。”   程念从客厅走过来,轻拍尹晴七的右肩膀,她双眼立刻恢复清明,疑惑地看向抱住自己的嫂子:“我怎么了?”   “你刚才怎么往窗外爬?”   “我不知道……”   尹晴七后怕地看了一眼窗外幽深的夜色,知道外面的情况后,三人赶紧关上通往阳户的落地玻璃窗,回客厅踱步。过了三分钟,又像是半个世纪,乐声出现在走廊,逐渐迫近。   终于,尹晴七清晰地听到,哀乐和脚步声停在了大门后。   “漆娘——漆娘——”   “勿要误了吉时,漆娘上路了——”   沙哑凄然的呼唤声彷佛从破风箱中传来,引出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但不包括妖怪。   程念听着只觉得很烦躁,因为这群纸人的演奏功底十分有限,往吓人了吹,个顶个的刺耳难听。   苏筱情脸色发白:“就是这把声音每天晚上叫你出去?”   “……嗯,不过今天叫得更加惨。”   “幸好把你叫过来了,不然独自面对这个太恐怖了。”   她庆幸道。   尹晴七眼眶发热。   听到丧乐,看着他们逐渐走近,无论拒绝多少次,最后都会稀里糊涂地跟了他们走,然后不明不白的死掉。   如果一个人,她能面对这些吗?   “要开门吗?大师。”江运问到。   就像是回应他的疑问一样,发现无人开门的迎亲队伍开始撞击起了大门,门锁被撼动,门外的十字架和桃木剑掉落下来,对它们而言就像落下一颗沙子,没有造成丝毫的影响,也不能阻拦它们一秒。“怎么办,要不要加固一下大门?”江运开始寻找重物。   “不用,我去开门,”   程念一挥手,无法与客户们的悲壮紧张产生任何共呜。   她打开了门,正对着一张满是皱褶的惨白老脸。   老太太身后站着七张同样白得面无人色的脸孔,无神地直视前方,它们抬着的轿子,尹晴七在阳台远远看过去以为是一顶白漆涂成的轿,这时隔着玄关一看,才发现是纸搭成的轿。   四个抬桥,三个奏乐。   “现在几点了?”   程念问她。   “寅时已到,不要误了吉时。”老太太平静回望。   “半夜三点,敲锣打鼓吹唢呐奏丧乐,家里死人了?没死我立刻可以给你安排一下,”程念转目,看住为首拿着个纸锣的,点名:“你,没错,就是你,锣给我。”   纸人缓缓转头,惨白的脸定定地对着她。   然后被她抢走了锣,掷在地上猛踩,乐声戛然而止。   纸人的五官开始扭曲发紫,程念转目看向老太太:“这婚不结,再骚扰我,你们下场就跟这个锣一样,知道吗?”   背后三位当事人吓得冒冷汗之际,江运的职业病发作。   他越看,越觉得大师适合演古惑仔。   老太太缓缓道:“姑娘,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婚约已定,今日是少爷的大喜日子,我们不想节外生枝,请漆娘上轿吧。”   夜风呼呼作响。   “尹……漆娘的爸妈跟你们定了婚约?你就是那个见证的阴媒?”   老太太点头。   婚约已定,那就是报到黄泉去了,触及某种规则,得断了根才行。   程念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姑娘知道就好。”老太太迈步想进去接人,再被她再次拦下。   “漆娘认了我做爹。她现在叫尹晴七,不叫漆娘,少了父母之命,婚约就失效了。”   阴媒:“……”   尹晴七:“……”   “她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爹?”老太太颤声问。   程念:“刚认的,”她回头,示意尹晴七:“来,叫爸爸。”   尹晴七呃的一声:“……爸爸?”   语言是咒,凡人没有灵力,随便说说的不算。   但说出来的人,是用了妖力的应鳞。   金光乍现,罩在尹晴七身上。   人的姓名分两种。   一种在身份证上,一种在命书里,前者改名字需要去户证窗口审批,后者是要请真正的大师来告天地,一般人没这能耐,要改也麻烦,一生的真名只能掌握在亲生父母手中。   而现在,则落入程·野爹·应鳞·念手里。   阴媒皱得跟老橘子皮似的脸面色大变:“怎么会!?”   尹晴七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在阴媒的视角里,尹晴七双亲用血按过指印的婚书已经不成立了,它木然地看住程念:“婚约毁了,定下婚约的女家会受到反噬。”   程念夷然一笑:“加大力度。”   两人对视良久,阴媒拿她毫无办法。   阴媒是已死之人,死灵的智商和反应能力与活人不能比,只会按本子办事,很不会变通。尹晴七的名字已改,父母之命失去效力,婚书无效,它们就不能带走‘漆娘’了,阴亲结不成,得找女家算帐去,一定要交个新娘出来。   “我带不走她,”阴媒心情坏极了:“但你踩坏了我小儿子的锣……”   旁边的纸人露出委屈神色。   程念冲她笑:“扰我清梦,留它一条小命算我仁慈。”   察觉到眼前人外泄的不寻常威压,阴媒干枯的手一颤,不甘心的抿紧唇,低声说了句好吧。   迎亲队伍离去,乐声渐远,直至完全恢复寂静。   只有掉落到地上的十字架、桃木剑和被踩散了的盐边,证明有一群非人之物曾经到访。   心脏跳动声如雷,苏筱情试探性的问:“大师,他们走了?”   “嗯,走了,不会再回来,”程念关上门:“我把尹晴七的名字改了,父母给她订下的婚约失效,冤有头债有主,以后不会再找上门来。”   尹晴七问:“它们会去找我爸妈?”   “心疼?”   程念扬眉。   尹晴七回想自己二十年来没有感受过一丝亲情的人生,以及这次想她去死的恶梦,她闭了闭眼,年轻甜美的小脸上绽开坚毅笑容:“我很开心。”   既然不能彻底放下,那恨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是该恨的。   但父母的下场,她没再追问,只是将收录了老家电话号码的手机扔掉,如同她所有灰暗痛苦的过去,统统抛弃。父母想用她的死来换取彩礼,彩礼想必已经到了爸妈手中,那对他们而言,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自然不能给家里寄钱。   从此一刀两断。   不再是漆娘,而是尹晴七。   大师翌日天未亮就走了,消失在神秘夜色中,只留下一句话。   “记得付钱。”   ………   …   第二晚。   尹家。   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其乐融融。   尹母用彩礼钱买了电视跟沙发,等到儿子的房建成后,都得搬去儿子家里,不过早买早享受,尹安也想体验一下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的感觉。太写意了,他吃着母亲替他剥的橘子,笑道:“早知道这么爽,早就该把老姐嫁出去的。”   “亲家昨天还问我们去不去吃酒呢。”   尹父皱眉:“晦气,嫁了拿了钱就算了,以后别再多来往。”   “哎哟我当然知道。”   搞结阴亲的,而且不忌讳新娘是个活人,尹母也知道这东西不吉利又缺德,钱拿到手后,就没打算真把对方当亲家看待,她细心挑选橘子:“这颗一定又甜又多汁,妈给你剥……嗯?谁在敲门?”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时已经晚上十点了,晚上又黑又静的,缺少娱乐活动,村里人都歇得早,,串门子也不该挑这个时间,可这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也不像是有急事。尹母大感奇怪,却很自觉地站起来开门,让两个大男人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吃喝。   她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红色唐装,打扮得体的老太太。   “哟,你找哪位?”   村子里的每一张脸孔尹母都认得,眼前这个老太太,不是村里人。   难道是哪家的亲戚来村子里探望?   可也不该找到他们家啊!   躺在沙发上的尹安扬声:“谁啊?这么晚还上门,是找我的吗?”   正当尹家人大感奇怪之际,老太太细声细气的开口:“张少爷的婚事,新娘找好了吗?下个吉时在七日后,这次一定要接到新娘了。”   尹母脸色陡变。   “你、你是张家的?!”她结巴:“新娘,新娘的名字跟八字不是给你们了吗?你们找她去啊,我给了啊,找我没用。还有,你是张家的谁?”   老张的女眷,她都认得,老张的妈去得早,家里可没有这样一位老太太。   “哎呀,我不是张家的人,我是他们请来的媒人,”老太太涂得鲜红的嘴唇咧开极大弧度,彷佛嘴角被高高吊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奇怪了,你们原来给我的婚书,上面的漆娘已经改了名字,跟你们脱离关系,你掌不了她的婚事,害我们白走一趟,我小儿子的锣也被打坏了,他好伤心。”   尹母的脸上的血色在顷刻尽失,惨白如纸,连背后老公儿子的叫唤声都置若罔闻。   老太太续道:“礼金和婚书已经办好,你们必须交出一个新娘,家中可还有姐妹?”   “没、没有了……”   老太太为难了:“儿子呢?”   尹母的脸色由白转青,她叫道:“不行,不可以,你不准把主意打到我儿子头上!”   “结阴亲么,也不可能传宗接代,就是少爷在底下孤单了,想要有人作伴,倒也不是很在意是男是女,”听到还有一个儿子,老太太的脸舒展开来,拍手笑道:“那我七日后,就来接新娘了!”   “不,不可以,你等一下!”   尹母伸手想抓住老人,却扑了个空。   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玄关前,抬头一看,哪里有什么老太太?   空无一人。   第78章 078   百忙中, 何老板问了一下江运冥婚事情的后续发展。   江运绘声绘色的形容当晚经过,何老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但江运没理由在这种事情上骗他,而且有王家千金受伤在前,想起那个古怪的伤口,也许这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是真实存在的吧!   “真想见一下这位大师啊!”   他感兴趣的问:“对了,你不是说那位大师年轻貌美吗?不如问问她想不想入行?”   玄学少女, 听上去就很有噱头。   江运摇头。   “我问过了,大师说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演戏, 不过以后有风水玄学的生意都可以找她。”   何老板若有所思:“大师爱钱,挺好。”   ………   …   离开江家的当日,爱钱大师在房间里洗了个早澡,人又精神了。   要不是她现在用的是凡躯,半年不睡觉都完全没问题,只是睡一觉可能连当代皇帝的姓都变了而已。不过十六岁的身体精力无限,通宵一晚亦未感到任何不适。   早饭时间一过, 坐进上学的车里, 程念自觉地坐在副驾座, 与陈家兄妹保持距离。   后座的对话油丝一样钻进她耳里。   “你跟何少还有联系吗?”   “哥你别提了, 提就来气, ”陈胜瑜声音中藏着万分委屈, 控诉道:“他跟我说我年纪小, 应该专心学业, 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可以去请教他, 明摆着不会再约我嘛!”   第一次由女生主动就算了,以后的邀约还要她主动,那不等于倒贴吗?她做不到,宁愿换个目标。   想到这里,陈胜瑜恨恨的瞪一眼前座。   可惜她恨之入骨的少女,已经合上双目休息,浓密眼睫扇子一样,侧颜清冷又美好。   敌人不把她言若有意的话放在眼内,她更生气了。   陈胜瑾一看妹妹的表情,就什么都懂了,不过他没有替她出气的意思,甚至在心里大皱眉头,觉得妹妹沉不住气,又抓不住何修然的心,十分没用。   自从被狠整了几次之后,程念在他眼中就不再是软柿子了,他是个惯会趋利避害的商人性格,对她就淡了,离得远远的,打算让陈家把她养到成年就赶出去。而妹妹每次碰上程念的事,就气得跟没脑子似的,看得他很烦。   不过,他说出来的话依然很温柔:“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毕竟我妹妹这么好看。”   得到哥哥的肯定,陈胜瑜又开心起来了:“那你跟学姐呢?发展的怎么样了?”   她口中的学姐,就是哥哥的同班同学宋宝茹。   也是陈胜瑾的目标。   陈胜瑾唇畔泛起浅浅的笑意:“是个好女孩,就是太保守了点,不过我喜欢。”   他旁敲侧击过宋宝茹对未来男友的想法,她认为起码要订婚了才能发生关系。他自然表达了同感,反正只要喜欢上他了,弄上床不是分分钟的事?真的弄不上床,解决生理需求找别的女人也行。   哪种女人是随便玩玩,哪种是要娶回家的,陈胜瑾分得很清,绝不会因为爱情而乱了算盘。   程念在前座,被塞了满耳朵的优越感,有些反胃。   她打开手机查看微信,发现有个叫何老板的微信好友邀请。   拉回去一下,江运在微信上跟她打了个招呼,说是他上司想认识一下,多半是个有钱人,顺手就加上了。   不知不觉间,程念的微信好友列表里,人均身价噌噌的往上涨。   关掉微信,打开微博。   多了一个小粉丝。   @黑宝。   当程念知道鲲哥的微博每天会涨数百个粉丝之后,虽然他安慰她很多是所谓的僵尸粉,但涨粉已经对程念无法造成任何视觉刺激了。   她的微博用来纪录解决掉的案子,但形容得太神奇,倒像是写小说的。   这个叫@黑宝的,在关注她之前,将她的微博看了一遍,每条都留下了评论。   @黑宝:禹步是什么鸭,我查了一下感觉好难跳诶   @黑猫:我也经常从酒店里听到一些都市传说,呜呜居然是真的吗?有没有避免的方法呢?我很担心酒店的员工……   @黑宝:水猴好恐怖啊,大大,这个在家里游泳池也可能出现吗?是的话我不敢下水了……   @黑宝:让活人结阴亲的好可恶啊!不过真有人这么早就催女儿结婚吗?想象不出来……那妹子也太可怜了,希望她以后可以过得幸福。   看见跳出来的十来条评论,将程念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像个不知民间疾苦,心地善良的富家女,程念下意识就觉得又是个从孙巧晴那边关注过来的小学生,没放心上。   她不知道的是,@念鳞这个ID,在江市富人圈中已经小规模的传播开来了。   这个关注她的粉丝,正是宋家独生女的小号。   正儿八经的大号是给家里人和同学看的,只能发些岁月静好的日常,而小号,则是一个典型的追星女孩和玄学迷。之所以叫黑宝,是因为她真的手很黑,抽奖从来不中,玩手游往往要氪穿池子才能抽到自己心爱角色的SSR。   宋宝茹曾经很为之着迷的一个玄学博主,因为散播邪│教谣言被封了,让当时热心地想为被邪│教骚扰的在美留学生提供帮助的她失望了好久,再也不相信这些营销号了。   直至上次孙叔叔来家里作客,提到结识了一位大师,宋宝茹表面装作乖巧吃饭,暗地里竖直了耳朵听。孙不平对小辈的事不太了解,不过他带来的闺女兴致勃勃的一顿猛吹,连带着大制的微博ID都说了出来。   饭后,招待好客人,宋宝茹关上房门,立刻关注了@念鳞。   转眼间,就被程念微博里述说的怪奇经历迷得七荤八素。   妙啊!   好想认识大师!   孙叔叔介绍的大师,宋宝茹一点都不怀疑真实性,因为她不觉得有什么人可以骗过孙叔叔的眼睛。因为保密原因,@念鳞的微博里没有提过盛世湖月斗法的经历,但孙不平在餐桌上浅述了一遍,要不是为了保持在家人眼中的形象,她真想拉着孙叔叔问他更多细节。   ………   …   在大师没有回她评论的第三天,宋宝茹终于鼓起勇气,私信了程念。   @黑宝:【大师,可以认识一下吗?我想找你算命……】   而程念对自己的雇客,亦有要求。   不是每个人都加的。   @念鳞:【我很贵。】   @黑宝:【我很有钱!!!】   ——达成共识。   程念把手机亮给孙巧晴看:“这个你同学?”   孙巧晴摇摇头:“我们不是互关呢,不认识。”   又是哪里来的有钱人,程念纳罕,不过算命是最简单又赚钱的活了,不接白不接。   @念鳞:【五万算一次,你算什么?】   始终是个小姑娘,宋宝茹忐忑万分,学业她很有信心,前路也算明晰,最拿不定主意的,就是近来对她表现热切的一位男同学了。   @黑宝:【想算一下姻缘……最近有个男生追我,他挺好的,不过我总有种怪怪的感觉。而且听说他跟妹妹有暧昧关系,我很担心不是良配。】   她忸怩地述说完来意后,大师问:【你们俩的名字,出生日期,最好有照片。】   这个好办,宋宝茹是班长,帮班主任收集表格和问卷的时候,早就将暧昧对象的生日和名字在各大算姻缘网站上算过一遍了,得出的结果都不一样,而她即使再迷信,也知道这种网站上的算命不靠谱,只能看个乐。   而照片……   她羞涩地将全班大合照发了过去:【正中间的两个。】   孙巧晴好奇:“姐姐,有人找你算命吗?”   “嗯啊……我艹!”   看到照片弹出来之后,大妖爆了句很接地气的脏话。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上一次她用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对着相中人的妹妹说的。   没想到,转眼就应用在她哥身上了。   “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学我刚才说的话,小孩不该听的。”   孙巧晴乖乖点头后,安慰她道:“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呢,不过我在学校,有些男同学早就说得比这还过分了,姐姐不用放在心上,我都会,只是不说。”   程念按了按额头,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大合照,陈胜瑾旁边笑得端庄得体的,正是原主记忆中,养兄的正牌女朋友,后来与他修成正果,从头到尾不知道内情的宋家千金。陈家兄妹是一对有魅力而且皮相好的人渣,演起戏来想追谁,都是十拿九稳的事,而且眼光特别好。   宋宝茹知书达礼,相貌娟好,和陈胜瑾谈恋爱之后,借着这层关系,陈家在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和宋家达成深度合作。   上辈子,陈胜瑾订婚后,惟一跟女友闹不愉快的,就是宋宝茹认为自己长嫂如母,既然程念有精神问题,她家里认识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想介绍给小姑子,觉得小姑娘还年轻,只要治好精神病就可以重拾学业。   陈胜瑾怕自己的丑闻爆出来,坚拒女友好意,同时对原身心生杀意。   程念从回忆中,收回思绪。   念鳞:【我劝你分手,这人问题很大。】   、   第79章 079   宋宝茹一怔。   她条件优越, 不乏追求者,也是班上近半男同学的暗恋幻想对象——剩下那一半比较喜欢学妹陈胜瑜,家教也很好,其实她不打算在高中谈恋爱的,只是陈胜瑾对她频频示好,加上他实在很会哄人,才将她哄得心动了。   但也只停留在心动阶段。   陈胜瑾仍然在寻找追求她的方法,因为追得太紧, 她会警惕后退, 一点不被他的帅脸迷惑。   所以陈胜瑾才觉得她很难搞, 太保守。   陈胜瑾很受欢迎,几乎只要他稍为释放善意, 就能感到来自对方的好感, 上至老妪下至萝莉, 连女老师也忍不住对他特别优特, 何况是春心萌动的青春期少女。胆大的跟他表白, 均被温言婉拒,胆小的则暗恋, 但痕迹明显, 他只是假装没发现。   条件太好, 也习惯了别人的好意, 让陈胜瑾看待所有女性都带有居高临下式的优越感。   @黑宝:【这样啊……】   @黑宝:【大师方便详细说一下什么问题吗?要是天机不可以泄漏就算了, 我明白的。】   在她的认知中, 许多大师都将算出来的结果说得玄之又玄, 就是怕遭到泄漏天机的反噬。   程念啊的一声,想起收了别人五万,得说点‘干货’出来。   而她对‘干货’的定义,又比寻常算命师高出一个境界。   @念鳞:【说来凑巧,我跟你照片中的男生有些渊源,不用算我都知道他非良配。】   程念抄报草稿纸,演算了一下宋宝茹和陈胜瑾的命。   她其实不肯定这俩人在一起幸不幸福。   因为演员要演了一辈子的戏,那戏就跟真的没两样了。   少顷,她指腹轻按眉骨,窥见些许端倪——陈胜瑾在追求宋宝茹时花了许多心机精力,绅士风度在他眼中是低声下气,非出自内心和爱意所为,陈家在受岳父扶持合作下日益壮大,宋妹子在育有两子一女后,陈胜瑾认定她已经插翼难飞,开始现出狰狞一面。   这里有部份是程念脑补的。   因为算命算不了那么详细,顶多能算出家庭不和,时有口角和血光之灾。   那总不会是宋宝茹动手把陈胜瑾的头打爆吧!   陈胜瑾有暴力倾向,这是改不了的,只能宣泄。   想和他进行平等而长久的交流,只能一直比他强,骨子里就贱。   @念鳞:【他是个沉迷暴力的控制狂,除非你比他更能打,可以把他打服打怕,不然在一起早晚遭殃。】   @念鳞:【至于证据……】   “你在这自己看会,我去上个厕所。”   吩咐完孙巧晴,程念拿起手机走到浴室,关上门就抓起琥珀的手,被她碰到的皮肤,立刻由半透明变成了实体。   琥珀愣愣地看住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童鬼生前受过父母毒打,死后伤痛会一直跟着它,这时显形后,手臂上亦是一片片云状青紫,程念对牢一顿拍,挑了张最像她的,然后发给宋宝茹。   @念鳞:【这就是证据。】   发完后,程念轻拍它的手,琥珀只觉一阵凉意从被拍的地方晕染开来,如影随形的疼痛减弱许多,不由感激地仰视主人,长睫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盈着崇拜。程念低眸,捕捉到小弟很想说什么,却强忍着的神色,呵斥:“想说就说,别藏在心里,你在我面前不能有秘密。”   “祖宗无所不能!祖宗法力无边!祖宗万岁万岁万万岁!”   “……”   外国鬼在学习华夏中文时,总会无可避免地学习到一些奇怪的词儿,程念平静地改变了主意:“闭嘴。”   琥珀乖乖闭嘴。   紧接着,她拉开衣袖,在自己的手臂上变出一模一样的伤痕。   障眼法骗不了电子设备,想发照片只能用真的。   宋宝茹收到照片后,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太惨了。   照片中的纤细手臂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新旧伤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与白皙肤色形成强烈对比。她倏地想起大师是女人,登时惊问:【大师,难道你是陈胜瑾的女朋友吗?】   ………   程念好久没受到这么大的侮辱了。   她轻吸一口气,解开误会:【不是,不可能。】   @黑宝:【不方便透露吗?】   @念鳞:【倒也不是。也许当面说会更好一些,我会来找你。】   找她?   大师已经知道她在哪了吗?   除了发去照片跟名字之外,宋宝茹没透露其他事情,不过既然是能卜算过去未来的大师,能找到她也不奇怪,而她也不为此感到害怕,倒是兴奋地问:【哇,我这算是跟大师面基吗?】   大师立刻去搜索了一下面基的意思。   跟年轻人沟通,真难啊!   ………   …   陈胜瑾很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宋家小姐对他越发冷淡。虽然之前也没多热情,但他对别人情绪变化极为敏感,惯会观言察色,一个小姑娘的态度变化逃不过他的法眼。   到底哪里出错了?   下课铃一响,宋宝茹就溜得比鬼还快。   要不是她闺蜜暗恋他,甘愿为了他的一个笑脸而拉住自己小姐妹,给了他叫住她的空隙:“宝茹,放学之后要来我家写作业吗?佳慧,你也可以一起来。”   后面这个,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的赠品。   陈胜瑾本人是不太想有丑女踏入自己家门的,光是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就让他感到不快——除非有利可图,家境优越,有结交的价值,而恰巧宋宝茹的在校交友完全不挑家世。   如果他俩结婚了,这些不必要的社交完全是可以割舍的,无法为生意带来利益。   陈胜瑾非一般的控制欲,在心中的算盘中展露无遗,但明面上依然表现得彬彬有礼。李佳慧没察觉到自己在男神眼中只是个可供利用的无性人,听到男神叫她名字,立刻拉住闺蜜轻晃:“咱们一起去吗?”   宋宝茹却摇头:“你想去的话就去吧,我还有事。”   “宝茹,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陈胜瑾垂眼看她,温润的眼里藏着关切与自责,不需要她指责他,他就先将姿态放得很低。宋宝茹曾经很欣赏他这一点,认为他虽然出身好,但没被养歪,为人处事都谦恭有礼。   但现在,无论他演得多么无懈可击,宋宝茹看见他就只会反射性地想起那只瘦弱又伤得惨不忍睹的手臂,和他温顺无害的作派形成强烈反差。   宋宝贵茹退后一步,语带不安地解释:“你没做错什么,我也不是对你有意见,只不过作业我想一个人做。”   “那你周日有空吗?”   “我周日要去小提琴班,课程也排满了。”   看着清俊少年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宋宝茹的心本能地抽痛一下,人始终是视觉动物,她忍不住怀疑大师的话了。但在查清楚事情之前,她不想跟陈胜瑾走太近:“下次再说吧。”   她转头一看,赫然从李佳慧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不快。   她做什么?连佳慧也……   “那好吧,那佳慧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你多陪陪宝茹,”陈胜瑾牵动唇角,绽开温柔的笑:“无论是谁,只要能让你笑,我就放心了。”   这个笑,显然不是真心的。   被拒绝后勉强撑起来的微笑,有人会笑得很难看,而他的笑只会让人心疼,暗恋他的李佳慧心疼得快恨死宋宝茹了。   她倒没有疯得男神一对闺蜜示好就开始恨她,她想过支持两人的感情,跟追星时吃情侣CP的糖一样,毕竟像男神这么优秀的男生,本来就不可能会喜欢上她。而宋宝茹居然拒绝他,这让本来就卑微蹭糖的李佳慧更加自卑了。   陈胜瑾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令这对好姐妹心生芥蒂。   但他不在乎。   要是宝茹因此受伤害,那不是更好吗?   他可以乘虚而入,保护她,安慰她,给她安全感。   正好也能让这个家境普通的丑女滚远点。   宋宝茹善良,但不是傻,更不是弱智。   嗅出闺蜜的不寻常后,她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存疑,而且开始对她有所保留。   唉,大师到底什么时候来找她?她的好奇心快满溢出来了,高人办事,真够神秘的。   打发掉两人后,她走出教学楼,图一点清静。   宋宝茹呼吸一口凉爽空气,将烦人的事情抛在脑后。   她给自己的定位是学生,不打算让情爱在生活中占太大的比例,或是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如果说陈胜瑾的追求本来是烦恼和好奇五五开,经大师一说之后,烦恼就占了上风。   真烦啊……   “宋宝茹。”   右斜方,响起一把清越的女声,叫的是她全名。   宋宝茹下意识的望去,只看见一个纤瘦少女,校服穿在她身上都嫌大,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精致美好的五官,且主次分明——她立刻被少女的双眸夺去了注意力,定睛细望。   她知道她是谁,虽然不同级,但开学以来出尽了风头。   偶尔佳慧也会谈论到这个女孩,说她是不自量力想上位,勾引哥哥的白眼狼。   程念。   第80章 080   两人在冷风中对望。   宋宝茹第一时间想到, 难道是陈胜瑾说动了他的妹妹也来当说客?   在女生面前,她确实更好说话。   这一家人真是……   她心里更烦了,弯唇露出客气笑容:“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过会来找你的,”   程念款步接近。   虽然知道她是谁,但真正面对面的对视时,宋宝茹觉得她看上去……和陈家的人很不一样。   宋宝茹见过陈胜瑾的亲妹妹,那是个一看就知道家境很好, 受尽宠爱地长大的千金小姐。而程念不一样,更加特别,难以形容。虽然她的眼睛美丽动人,但没有染上世俗的色彩,可以想象,即使她行走在繁华都市的夜街中, 灯光穿巡过她的眼, 亦只是泛泛地映着, 不会因此增色半分。   如果硬要拿陈家两个女孩来比较的话, 她更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妹妹。   会沉迷玄学和追星, 可见宋宝茹是个很能脑补的女生。   是了, 程念像她曾经设想过的, 会使用巫术的吉普赛女郎,气质清冷神秘。   这点倒是猜对了一角, 大妖在三界游离的流浪生活, 和能歌善舞会占卜的吉普赛人, 的确有相像的地方, 到一处就说一处的方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找我?”   宋宝茹迷惑,在程念走到她不到一臂的距离时想起来了,旋即变色:“你哥哥在家里打你?!”   ……嗯?   这事情重要吗?   显然,在宋宝茹眼中,非常重要。   她脸色沉了又沉,平常总是温柔好脾气的女孩酝酿了好一会骂人的话:“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家暴你,你还阻止我跟你哥在一起……你人也太好太善良了吧!万一我很爱他,知道你真实身份之后跟他告状,你会被打得更惨的啊!”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眉头拧紧,气忿难当,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措辞:“他有什么理由对你下毒手?打得那么重,渣男,贱人!”   豪门多阴私,宋宝茹是知道的。   程念的身世在她的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为了做童养媳的铺垫,陈老太太对外一直强调不是私生女,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领回来积福,给孩子作伴,不改姓陈也是一个明确的表态——如果不是认祖归宗,接回来干吗?既然不是私生子,甚至不是男孩,宋宝茹想不出陈胜瑾和程念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大得必须要动粗。   根据程念在微博私信跟她透的底,陈胜瑾爱好暴力,也是原因之一。   一个没有父母保护,寄居在豪门的未成年人,而且她还长得这么好看……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漂亮皮相就成了一种怀壁其罪的危险,宋宝茹心中掠过许多种可能发生在陈家的情况,每一种都将陈胜瑾钉在耻辱柱上。   太卑鄙了!   ‘很好很善良’的程念露出了一秒钟的茫然。   这凡人怎么见面二话不说就开始心疼她?   宋宝茹深呼吸,强压下被暴力狂追求的恶心,告诫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你千万不要跟你哥哥说我的事,我会冷处理跟他的关系,不要让他迁怒或者联想到你头上,你还没成年,我也没有,我即使想帮你,很多事情都不能过界,”她当然可以怒气冲冲的去质问陈胜瑾为什么要做这种下作的事,但他回头在家里会如何对待告密者,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紧咬下唇,觉得承了程念的情:“你冒险提醒我……谢谢你。”   她真诚地向程念道谢。   玄学大师是同龄人,陈胜瑾是个暴力狂,在家里对妹妹施暴。   这三件事放在一起,对一个高中女孩的冲击,比数学卷最难的加分题更加难解,而宋宝茹的脑袋和道德感使她优先处理了后者,见到大大的兴奋感都先放一边再说。   “哦,客气了,”   在宋宝茹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时,程念已经将她的心路历程捋顺了。   她不由感慨,陈家兄妹别的不行,看人是真的准,专挑家教品性都好的孩子下手。   程念:“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被他带进火坑里。”   少女淡然的态度,彷佛将所有不欲与人言的伤痛都隐忍地咽下去,打落牙齿和血吞,然而在最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她依然想着不让别人一起堕入无间——以上,是宋宝茹的视觉。   “我没想到你会找我算命,你不像是会相信风水术说的人,对你来说可能太老气了。至于提醒的事,你不用谢我,我收了你钱的。”   整整五万块呢,是一个发在微博上会有大把穷困城市青年大声回答‘我可以’的数目。   经她一提,宋宝茹猛地想起来了,眼前人是跟孙不平合作过的风水大师。   做好事不居功,太有高人范了!   “我是听孙叔叔提起才去关注你的,你在微博上说的事……是真的吗?我没想到你这么小,应该比我还小一岁?”   程念点头,趁机打广告:“我还承包各种服务,只要价钱合适,应该都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只不过,陈胜瑾的事冲淡了宋宝茹的兴奋感,她现在更关心程念在家里的待遇。   她正想说话,程念已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堵住她所有疑问:“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事,都过去了。和孙不平合作之后,他不敢再对我动手动脚,等我成年之后,我也会离开陈家。”   孙叔叔的名字,比什么福利会都更有说服力。   在惊骇褪去后,她头脑恢复冷静,发现如果从客观的角度来看的话,程念实在不像一个软弱的家暴受害者,虽然她有离群独立的清冷气质,看上去也相当瘦削纤细,即使一时受到残酷对待,也绝对不是任人欺辱的蒲柳。   宋宝茹放下心,也终于有空关注第一个重点了。   她箭步上前,拉近二人的距离,双眼闪着好奇的星光:“你真是风水师吗?或者应该叫堪舆学家?”   这个叫法就趋向专业了。   玄学是神秘的,但要在人间流通,总有接地气的叫法。   像宋宝茹接触到的,最接近神怪之说的,就是世界华人周易协会,秘书长是她的表叔,不过这一表就真的是三千里那么远了,家长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女孩对玄学的兴趣而动用人脉,甚至对家长而言,这些神怪的事情最好不要接近为妙。   在宋宝茹的世界里,她应该对珠宝华服,俊男精英感兴趣,要是对家族企业有野心,尝试学着加入管理也不是什么大不韪的事,如果觉得从商没意思,念书也是一条出路,反正家里有钱,可以念到天荒地老,反正随时可以放下的事,不耽误结婚生子就好。   但她是个比较特别的孩子。   她喜欢玄学。   “你很有研究?”程念挑眉,兴味的审视这个凡人幼崽。   “不能说有研究吧!只是很喜欢这类型的事。”   宋宝茹讪讪的用指尖挠了下脸,她也知道自己在学校的形象,说对风水有兴趣太崩人设了。   程念觉得很有意思,而她也没有对人类严防死守的习惯——她不怕凡人泄密,因为现代科学做得太好,她不亮证据,爆料出去也没人信。   她防的,从来都是同类。   可惜根据鲲哥的话,它们大多不是飞升就是死了。   “严格来说,我们会叫灵师,”   程念单刀直入,给她展开了一个全新的概念:“因为我们太杂,太喜欢云游四海了,有必要圈起来给个名称吗?可以叫天师、风水师、玄学家甚至是神棍,其实我不介意,我师父也不介意。”   师父……别人叫她什么来着?   不是灵师,也不是风水师。   她侧着头思索一会,才在漫长的记忆中捞起一角碎片,对,凡人叫她国师。   所以名称真的不重要。   她低眸,将宋宝茹兴奋又崇拜,彷佛打开了新世界的表情收进眼底。   感觉还不错。   当没必要伪装的时候,程念碾压式的气势,让本来就对她存有好感的宋宝茹被说服了——这种气势,不是男频小说里写的王霸之气,反倒是很动物性的一面,就像老鼠不用挨过猫的打,听见猫叫就知道惹不起。   而程念就是这种惹不起的存在。   “五万算姻缘……陈胜瑾那事算我半送半卖,剩下的,你想谈恋爱吗?我可以帮你增加桃花运。”   像陆晓薇前男友那种简单粗暴的蛊术,她是不放在眼内的。   太粗糙了。   宋宝茹摇头,话里也带了后怕的味道。   “见过鬼我还不怕黑吗?算了,我还小,等再大一点吧。”   程念点头:“确实,你最好的姻缘会出现在23岁,现在为时太早了,不过如果你只是想谈谈恋爱,解决一下身体的需求……我出手的话,得到的桃花运必定是最高品质的。”   盘亮条顺,器大活好。   大妖坦然的话,却让人类幼崽刷地脸红了,她连连摆手来强调自己的拒绝:“不不不,我……我不行,我没这么开放,呃,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但这不适合我……现阶段,我不打算早恋了。”   说到最后,她露出一丝脆弱和难过。   是了,虽然陈胜瑾是个死不足惜的人渣,但在揭露出来之前,他是位完美无缺的校园男神,也确实值得青春少女们寄托初恋。   宋宝茹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感。   如今被摔得粉碎,在庆幸避雷之余,不免有些失落。   程念观察人类的情绪变化时隔了层纱,像人类看幼猫打闹,并不真的下死手,小肉垫互撞,飞机耳折平,有些怜惜的可爱——就像幼猫不会被自己萌到,宋宝茹也并不知道自己这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哪里戳到大佬萌点了,反正结果是程念大发慈悲地发话——   “别难过了,给你看个有趣的,想看活人阴亲直播吗?”   第81章 081   “活人阴亲?”   宋宝茹瞠目结舌,好奇心膨胀起来, 充盈了她的胸腔。   什么要专心学习不恋爱都是假的, 她生怕程念会反悔一样, 飞快地答应下来,而且和她交换了微信——她本来想连QQ号也一起加上的, 但发现对方没有QQ,程念对此的解释是:“我没有电脑, 手机也是朋友给我买的。”   这个答案换来了宋宝茹的呆滞脸。   虽然她不热衷电子产品,但这不妨碍她拥有是最新最好最贵的电脑、平板、手机甚至是耳机, 反正爸妈给她挑的全是最贵的,不管用不用得上,总之得拥有。她疑惑:“我没听说陈家有资金危机呀。”   原主确实倒霉, 陈老太太对家庭和育儿的观念落后,认为小孩只要管三餐衣服和学费就好了, 对童养媳的要求是乖巧纯洁听话的处女, 而且最好连电视上的男明星都不要多看一眼。所以她几乎没有零用钱,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能从长辈手中得到红包。   这种冷暴力的忽视, 让原主的自尊感低到泥里了。   “我不是亲生的,而且不受宠。”   程念言简意赅地一句带过,宋宝茹却脑补了很多,她体谅地点点头, 没再在这伤人的话题深究下去, 往积极的想:“你现在是玄学大师, 搭上了孙叔叔这条线, 多的是挣钱的机会。如果他们太过分的话,你也可以跟我说!”   她扬唇狡黠一笑:“陈胜瑾肯定不希望自己在班上的形象破产。”   得知陈胜瑾的本性后,宋宝茹亦从他平常言行捋出了蛛丝蚂迹。   有时他表现得太好了,好得不像真的。   而商场上的天降馅饼,往往都自带毒馅,宋宝茹不喜欢把人往坏了想,但对人性基本的了解……她比普通家庭的同龄人多出一些。   程念被她尝试保护自己的念头取悦了,就像是小奶猫试图叼回来一只老鼠养活饲主一样。她对尹家婚期稍作回忆,唇畔泛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后天,我家或者你家过一夜。”   “当然是我家!”   宋宝茹直接跳过了考虑的过程。   虽然她知道,如果由她提出,陈家上下都会很欢迎她,欢迎宋家千金,但是……一旦知道陈家是如何残酷对待养女后,宋宝茹就下意识地抗拒这一家子了。诚然,有钱人的家庭在外人想象里可能充斥着血腥猎奇,但宋小姐所看到的却不然,和她同一个圈子的也不这么觉得。   除了有心理问题,干吗去为难同一屋檐下的人?   有必要吗?   零用钱手机,都是很标配的事,压根没想过会在这种细节上刻薄养女,正经吃一顿商务晚餐的饭钱都不止了。   即使是想发泄阴暗心理,也可以选择银货两讫,明码实价的方式……光是领养回来虐打这一点就很诡异了,脑残吗?给自己添麻烦?宋宝茹倒是没往童养媳的方向想去,因为这也不符合有钱人的思维逻辑,而且陈胜瑾明摆着在追她,而宋家不可能接受女婿有个婆家认证的姨太太。   陈家在宋宝茹的眼中,俨然已是神经病跟诡异脑残的结合体。   得提醒爸爸,要是跟他们有商业合作,一定要谨慎提防。   程念不置可否:“那就你家。”   ………   …   尹氏三口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家的恶梦,会成为他人眼中的精彩好戏。   自从那夜红衣老太太来敲门后,他们就陷入了恐慌,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更害怕报应的到来。而作的恶大得连报应也无所畏惧,甚至争分夺秒地想办法去解决悬而未落的‘报应’——那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里封侯称帝的大人物。   显然,尹家上下都不具备这样的心理素质。   慌乱间,尹母哆嗦着拨通女儿的电话,想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打了好多遍都打不通。可能是太晚了,她已经睡下,没接到电话,她恼怒极了,留下愤怒的语音留言,将遇到的事述说一遍,最后发泄一般骂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居然悔婚?你要我怎么办……现在他们要小安出嫁啊,这……这不可以!他是男孩子,是尹家的命根,他是你弟弟啊!你忍心看他去死?你快点回我电话……”   然而,直至第二天的中午,尹母都没接到女儿拨回来的电话。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再打过去,也拨不通了。   尹母彷佛咽下了一块金属,冰冷沉重,坠得她胃疼,又冻伤了她的胃壁。   与此同时,她还要应付儿子的大吵大闹——   “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臭表子怎么还不接电话啊操,急死老子了。”   “老太婆说要我代替姐姐出嫁?要不我们去找姐姐吧,把她绑回来,对了,我跟爸爸去,控制住她很轻松,而且我们一个是她弟一个是她爸,警察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尹安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烦躁得快爆炸了,三段话中间夹杂了无数脏话,他紧盯母亲,认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然而母亲却朝他无力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她换过很多城市,也从来不肯告诉我住址。”   说到这里,尹母的心发酸,女儿真的太不信任她了。   只不过和她拿到女儿住址后想做的行为摆在一起比较时,便变相印证了她不值得这份信任。   “人都找不到,我艹你干什么吃的?”   在旁边老神在在地看着电视,任由儿子辱骂妻子的尹父这时开嗓:“去老张家问问吧。”   两人恍然——是啊,订下婚约的,是可以找到的张家。   只不过,和‘好欺负’的血亲相比,张家在当地小有势力,而且也确实富有,说到底是他们收了钱又搞不定女儿,现在还上门兴师问罪?他们都有些犯怯。   最后这个难受的差事,自然落在最没地位的尹母身上。   尹母叹了口气。   这时,她无比希望,女儿可以主动回来,或者拨个电话,告诉她,她愿意为了家庭牺牲自己,接受这个婚……尹母想不出女儿拒绝的理由,毕竟她和老公养大了她,给她一条命长大,为什么会反过来给家庭带来恐慌和灾难?   想到用连珠炮脏话来掩饰恐惧的儿子,她心脏像有一万只蚂蚁咬噬一样难过。   抱持着这悲怆的情绪,她忐忑地敲响了张家的门。   丧子阴云尚笼罩在张家头顶,但和尹母相比,张太太的衣装体面太多了,皮肤也比较白,很久没有日晒雨淋地劳作过了。 她阴沉着脸听完尹母说明来意后,咧开轻蔑的微笑,带一点恨意:“你来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说好的,这件阴亲本来就要一条人命,你跟我保证了什么?姑娘完全自愿。所以你也跟我要了一个很自愿的价钱,几万块娶一个姑娘,我干事不厚道?你这话老娘就不爱听了。”   在这边的行情来说,是不折不扣的高价了。   原本尹家给尹晴七找的男方,因为她在外面打过工,很可能已经不是处了,又是村里人眼中的高龄,就只愿意出八千。   要不是附近村子实在找不到适龄的女死者,张太太也不愿意干这么缺德的事:“呦,当初是你好说歹说的劝我……说我儿子不能孤伶伶的下葬,又说姑娘为了弟弟聚亲愿意得很,我才答应了你,合着好话你说尽了,现在姑娘不见人影,我没跟你要回彩礼就不错了,你还敢上门来跟我要说法?今儿我家里的爷们都出城去了,晚上才回来,不然早给你打出去,还让你在这得吧得吧的,看了我就心烦。”   尹母拽她的手袖:“你不能这样啊,那婆娘说要我儿子命,我就一个儿子,你这是收买人命……”   这句话戳到了张太太紧绷的神经,脸上一直绷着的骄傲轰然破碎,她反抓住尹母的手臂,五官被愤怒和悲伤扭曲成狰狞的模样:“我死的不是儿子吗?!我不管,我花了钱,我就收买人命怎么了!?你不是早知道的吗!?你还跟我做交易,现在发现要祸害到儿子了,后悔了?门没没有!除非你能把彩礼钱还我,嗯?你还得出来吗?还不出来就滚,滚出去!”   她一边说,一边将尹母往外推。   尹母本来想赖着不走,但张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恶狠狠地恐吓她:“你不滚,等我爷们回来,直接去把你儿子狗腿打断!”   于是尹母不得不滚了。   婚期杀机尚早,但打断她儿子狗腿的威胁可是今晚就能立刻实现的。   张家男人多,结实小伙子一字排开,确实可以把尹安吊起来腿打断,而他家屁都不敢放一个。   尹母没办法,只能回去说服懒惰的丈夫和儿子一道去。   想着带两个男人,腰杆能挺直,翌日去到张家,却被邻居告之张宅全家出门旅游散心了。   斧底抽薪。   虽然沉浸在丧子悲痛中,张太太依然门儿清,来了个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过了风头回来,到时候大局已定,无论尹家是不是真的会出事都好办。   在城里念到中学的长子教她,这叫不在场证明。   尹家三人对着张宅紧闭的大门傻眼了,倒也不敢做出破门而入,查证里面到底有没有人的举动。   找不到亲家,他们现在只能寄望于冥婚是假的,不会真的弄出人命。   尹母日夜吃素念佛,尹安则走了另一个极端,他开始拒绝相信这种古怪的事:“拜托,这他妈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冥婚那一套吗?我从一开始就不信,只是想从那老神婆身上骗点钱而已,最好再吓那表子一顿狠的,我可不会被这种东西吓到。”好像昨天被吓得看了一通宵的美女直播,不敢睡觉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恨张家,恨无能的母亲,更恨不负责任的姐姐。   要是姐姐乖乖出嫁,这种破事就不会落在他头上了!   当尹安忍不住困意,在沙发上沉沉坠进梦乡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在沙发上‘醒’了过来。   梦境发生在家中,电视机仍然播着无趣的节目,他的手机摔落在地,屏幕上的女主播笑靥如花。   敲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尹安,尹安,喜事到——”   这次的叫唤声,比叫尹晴七时更加森冷恐怖。   因为程念踩烂了她小儿子的纸锣,那个少女身上散发着不好惹的威压,连阴媒都知道柿子得挑软的捏,尹安就成了这个软柿子。   幽幽的笑意如秃鹰般盘旋在尹安头顶,他头皮一炸,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爬满了手臂。应激反应下,尹安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虚张声势,他高声怒吼,试图盖过老人的呼唤:“到你麻痹啊!滚啊!烦不烦啊!我是男的,带把的!你找错人了,去找我姐姐啊!”   “尹安,我要找的是你,”   门后的苍老女声酝酿着满满的笑意:“你们毁约在先,一个都跑不掉,张少爷缺人伺候,你得下去,你们全都要。别担心,你不会寂寞的。至于你姐姐?她已经改名换祖,跟你们没有关系了。”   说到这里,阴媒是不甘心的。   但她没办法。   “没有关系!?她是我亲姐姐,我是她亲弟弟,她姓尹,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   尹安大受刺激,冲到大门前拉开门,凶恶地瞪住这个矮自己一个头的红衣老太太。   老太太慈眉善目,除了衣服异常鲜艳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居高临下地俯视老太太片刻,尹安萌生出疯狂的想法——   他年轻力壮,可以轻易掐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何况是手脚不便的老太婆……   尹安双手扼住了阴媒的颈!   她的皮肤冰凉,没有人类应有的柔软和弹性,他没施加力道,只是颤声威胁:“我、我劝你离我远点,不要再来烦老子了!滚啊!信不信我杀了你!冤有头债有主,我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要我的命!?”   老太太的干枯泛白的嘴唇抖了下,她发声艰难,嘴角却怪异地吊了起来,张狂笑意扩大到半张脸上。   “你要杀了我?”   “你不要笑,不准笑!”   “好啊,杀了我。”   尹安双手用力收紧,而他也确实如愿了,几乎是没有阻力一样,他十指指尖相碰,将这老妖婆的颈压成了扁条状,他杀了人?然而,更惊怖的事情随即发生,他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吸附住,像揉进一块有生命的面团,反过来压迫他,他的手指被碾得骨折,惨嚎出声:“放开我,把手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   老妖婆的头没了颈的支撑,歪歪地耷拉下来,从下往上的瞪着他,怪笑不断:“我已经死了,你杀不了我,我却可以在梦里折磨你!”   她自顾自的尖声狂笑,丝毫没有理会尹安的哀求道歉。   这句话点醒了尹安,他不断痛呼之外,在心里拼命叫着——   醒来,醒来,快醒来啊!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尹安才被母亲开饭的叫唤弄醒。   确定自己已经脱离噩梦后,他哇一声哭出来。   当梦掌握在恶灵手中,入睡就变成了一件赴刑场一样恐怖的事。   但越是想强撑着不睡,睡意就越是强烈,他想通过视觉刺激来保持清醒,下了一部小电影,打完手冲后却发现自己更累,更困了……   好困……   不能睡,嗯,想一下明天吃什么……   好想睡啊……要是姐姐在就好了,为什么他要受这种苦啊,他可是男丁……   紧接着,他听到了敲门声。   第82章 082   面对婚期, 有人欢喜有人愁。   尹家三口心惊胆颤, 尤其是尹安, 说什么也不愿意睡觉了, 一闭眼就让母亲拍醒他。睡眠不足下, 短短数日就被折腾得精神衰弱。远在江市的宋宝茹则是掰着手指头的期待,她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故事,程念隐去了尹晴七的名字,只大约告诉她来龙去脉。   “你确定能接受?”   程念问她。   两人就像是流星花园里的花泽类和杉菜,总在校园僻静处见面,宋宝茹疏远了她别有用心的闺蜜, 将课余的热情聚焦在新结识的玄学大师身上。   除了对玄学的知识, 她发现程念也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 值得深交。   “又不是我杀人, 而且自食其果,我能接受啊, 就当看纪录片了,”宋宝茹好奇心强胆子大,也有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逻辑:“连大自然的纪录片都有不干预原则, 何况我不是受害者,没资格代替妹子原谅他们。”   程念无可不可的点头,暗暗记下‘纪录片’和‘不干预原则’, 回头要用百度搜索一下, 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不说这个了, 等放学我去陈家接你啊!”   既然要过夜, 就得让对方家长放下心来。   其实她半夜溜出去也可以。   凡人的安保对程念来说如同虚设,不过话到嘴边,她想到养兄正为宋家千金对他冷淡的事情烦恼不已,如果看见他的心上人上门……程念唇角一弯,欣然点头:“我很期待。”   很期待陈胜瑾的表情。   这份期待,让程念整个下午的心情都很好,每天接送陈家三人上下学的司机亦难得地从彷佛脸部肌肉已然坏死的养女脸上看见了笑意,暗吃一惊。   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   …   陈家兄妹在客厅看电视剧,半小时后钢琴老师会上门,两人进度一致,会在音乐室一起上课——陈家音乐室里的乐器种类,可能比一些公立学校还要齐全昂贵。   陈胜瑾对韩剧上演的悲欢离合毫无兴趣,单纯陪妹妹看,顺便在用手机跟朋友联系的时候听点声音,不那么无聊。看妹妹眼眶发红,他问:“很有意思吗?”   “很感人啊!”   “女孩子都喜欢看这个?”   “最近很火,同学都在看,方甜推荐给我的,”陈胜瑜想起来哥哥不顺利的追妻路,会意地接着他的思路提醒:“学校里几乎人人都看过了,你可以用它做话题,问问宋宝茹有没有追剧。”   陈胜瑾嗯的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再说吧,我今天邀她来做作业她都没答应我。”   对于没有拿下宋小姐这件事,他觉得挺丢脸的。   妹妹也体贴地没再追着说,反正哥哥有他自己的主意。   她重新投入到电视剧的剧情里,焦灼地嘟哝:“好急啊,怎么男主还不表白?”   话音刚落,保姆告诉雇主有客人造访,应该是陈少爷的同学。   听到宋宝茹的名字后,陈胜瑾双眸微闪,喜意骤现。   “哇,哥哥,你不是说她拒绝了吗?”陈胜瑜打趣道:“一定是人家拒绝了一次你就当真了,女生脸皮薄,肯定想你多问几遍的啊!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多问几遍?   “我已经很热情了。”   在重男轻女的富裕家庭里千娇万宠地长大,陈胜瑾还能充满绅士风度地追求一个女孩,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毕竟在他遇见宋小姐和程念换掉灵魂之前,人生可谓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   让他死皮赖脸的追求女生,不太可能。   他宁愿想办法用一些盘外招将目标弄到手。   陈胜瑾站起来,英俊侧脸绷住不过火的笑意,将宋宝茹迎接进来后,矜持问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女孩的神色,宋宝茹诧异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还以为会是程念出来接我呢,我是来找她的。”   ……?   啊?   怎么回事?   不仅是陈胜瑾,连在一的陈胜瑜都愣住了。   怎么又跟程念扯上关系了?????   如果心中的疑惑可以具像化成实体,那么两人已经被山一样的问号淹没了。   正好,程念从二楼走下来,在陈家兄妹的目光洗礼中迎过去。   “我跟奶奶说了,咱们走吧。”   “嗯!”   当程念走下楼梯,宋宝茹双眼闪闪发亮起来。   陈胜瑾挫败地发现,即使二人走得更近,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宋家千金也从来没有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过他。   为什么?   程念有什么好的?   在这一刻,年轻的陈少爷过早地体验到了戴绿帽的滋味。   宋宝茹和程念不是一个年级的,平常也根本没有交杂,他太震惊了,像一尊雕像般目送两人离开后才反应过来,面带愠色的转头看向妹妹:“她们认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啊!”陈胜瑜比窦娥还冤:“她在学校没朋友啊,惟一的那个现在也不跟她玩了。”   说的,就是被她撬走了的方甜。   语毕,陈胜瑜倏地想起一件事。   程念神出鬼没的,课间根本找不到人,如果从结果倒推回去的话,在学校结识宋家小姐,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又是她。”   陈胜瑾的脸色阴沉得要杀人了。   又是她!   他已经步步退让,没再招惹她了。   是了,一定是她从中作梗,宋宝茹的态度才会改变得那么快。   虽然没证据,但陈胜瑾认定了程念是幕后黑手。   要不是有她在搞小动作,他怎么可能追不到宋宝茹。   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事,就没有一件是顺利的!   陈胜瑾怨气冲天,实在想不到程念为什么要处处针对他——他确实欺负过她,也差点强上了她,但那不是差点么?最后也没上啊!有必要这么记恨?还搅和他谈恋爱。   最让他困惑的是,程念到底什么时机跟宋宝茹搭上的?   他自问观察了宋宝茹很久,她不止模样好看,气质典雅,专心学业,男女关系简单洁白,满足了他对女性纯洁度的要求,和程念这种不检点的女生不一样。按理说,程念应该是她最看不上的那类人才对。   难道是程念最近考试成绩突飞猛进的缘故?   可也不至于啊……   ……   …   到达宋宅后,宋宝茹很自然地将她带进房间,顺带解释了一番。宋的双亲都很忙,和子女一周才见上两三面是很平常的事,所以也很欢迎女儿带朋友回来玩,免得她待在家里寂寞。   距离吉时还有好一段时间,宋宝茹怕新交的朋友无聊,献宝似的带她去游戏房,里面放置了各种最新最好的主机游戏,wii游戏机是最基本的,还有一整部的VR游戏机——不是单纯眼镜,是整部通常只会出现在商场VR体验馆的机子。   “这就是所谓的虚拟实境?嗯……有点像幻术。”程念体验一番后,起了兴趣:“来,给你看个宝贝。”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看什么?”   程念勾勾手指,宋宝茹便毫无防备地将脸凑了过去。   迎接她的,是一双瑰丽得非人的眼眸——   她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应龙飞过北海,穿梭在山川中,将山河景色尽收眼底的,通过日月双瞳里‘存档’的画面,以第一人称的视角都看了一遍,逼真得她甚至能够感觉到烈日晒在皮肤上的躁热,海风拂过鼻端的海水味。   当幻象消失之际,宋宝茹腿软了:“怎怎怎怎么回事……?”   “啊,好像是忘了告诉你,我不止是大师那么简单。”   程念扬起狼一样的笑:“我眼睛看过的影像,可以永久性地纪录下来,反复播放,也可以放一些特选的片段,例如……要再体验一下吗?”   世界观被冲烂的宋宝茹木然点头。   下一刻,她代入了程念的视角,果真反复播放同一段影像。   ……是陈胜瑾看着她带走程念时,震惊屈辱又不敢置信的脸色变化。   当影像消失的时候,宋宝茹耳际响起大师愉悦轻快的声音:“这一幕可以成为我的快乐源泉好一段时间了。”   程念曾经幼小可怜又无助的形象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宋宝茹深呼吸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外星人吗?还是超能力?”   “我是本土的,更多就是秘密了。”   程念在懒人沙发上坐下。   解决几个案子后,她通过恶念找回不少妖力,也比刚倒拨命盘时更有底气了,开始露出本性——言行随性,掩饰是不可能掩饰的,想到哪是哪,高兴了就多说点,不高兴就不说,自个猜去。   宋宝茹理性的一面提醒着她,眼前人很危险,但感性的一面却让她被吸引过去,想知道更多神怪秘闻。   待小姑娘自动凑过来后,程念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有所感慨:“你让我想起恐怖片里的主角。”   “啊?”   “就是那种,明知道是凶宅,还好奇心爆膨地去灵探的作死小能手。”   宋宝茹:“这好像不是夸奖?”   “本来就不是,”   程念嗤地笑了,不过肯定了她的选择:“但你对我很礼貌,也取悦了我,我不是滥杀暴戾的   类型,只要你听话,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也不是不可以。”   比自己小一岁的少女语气傲慢得理所当然,宋宝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反感,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懒人沙发上的程念舒展开四肢,察觉到旁人的注视,她侧过脸看她唇畔悬着仍未消散的笑意,从她左眼竟能隐隐看到亮色——她在用最低耗的妖力回放陈少爷的难看脸色。她喜新厌旧的速度很快,得趁着新鲜劲头还没过,好好取乐一番。   天色渐暗,宋宝茹在程念的提醒下躺到床上休息。   “你不睡吗?”她怪不好意思的:“客房可以随便你用的。”   “我冥想一会。”   宋宝茹不太习惯房间里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入睡,硬着头皮闭上眼,光是想到待会可以看到精彩直播,她就睡不着了。程念瞥一眼床上来回滚动的被子,浅浅叹一口气,冰凉小手攀上她的后颈,轻轻一拍,方才还辗转反侧的女孩就晕过去了。   程念坐回阳台边上的吊篮椅上,觉得自己可以开发一个治失眠的业务。   她盘腿而坐,一坐就是六个小时。   宋宝茹不知道自己被敲晕了,她迷迷糊糊的睡得极熟,被程念推醒的时候足足过了一分钟智商才归位。她霍地从床上坐起来,不需要洗脸都精神得要命,双眼闪闪的看住程念,就差像苍蝇似的搓手手期待了。   “那个……”   程念懂她在期待什么,邀她在阳台坐下。   她变戏法似的一翻手,一面IPad大小时的镜子被变了出来:“鲲哥借我的水镜。”   “鲲哥?”   是她想的那个鲲吗……   “一条特别大的鱼,会说人话。”   宋宝茹联想蹁跹,脑海里浮现一只特大鱼头。   就在鱼头开始剁椒的时候,程念手中的水镜开始浮现出画面,画质如蓝光高清,音质媲美杜比环绕音效。   ………   …   水镜中出现尹家的客厅。   这是尹安通宵的第三天,他将自己关在卧室里,试图用第二道门来维持自己破碎的安全感。   他昨晚小睡过一会,妈妈用冷水泼他都没能把他叫醒,实在太困了,再年轻身体也熬不住,那状态跟昏迷没两样。   当尹安不小心入睡后,如同程念所说,更坏的情况果然发生了。   他在梦中睁眼,红衣老太婆皱巴巴的怪异笑脸便映入眼帘——她竟然就站立在沙发边上,盯着他!   在梦里,尹安的蛮力没有用武之地,这个老妖婆根本不怕他,他怕得发疯,试过用尽手段杀死她。   不敢用手碰,就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将她剁成一块块。   他很用力,断掉的手脚却伴随着老妖婆的笑声从地上无风自动,缠上他的身体,干枯的手像鸡爪子一样,尖利地在他身上刮下一层层皮肉,无视他的哀求与道歉,啖食他的恐惧。   即使能熬过这一劫,尹安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吃卤凤爪了。   程念从旁点评:“他肯定在梦里给阴媒开门了。所有在梦里或者现实碰到的妖魔恶灵,都不应该回应他们,开门让人进来更加是大忌。”   “这么说,网络上的都市传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了。”宋宝茹啊的一声,结合自己平常经常会看到的鬼故事,什么半夜走路有人拍肩膀叫你名字千万不要应答,怪吓人的。   “嗯。”   距离梦中预告的吉时,还有十分钟。   尹母坐到他身边,安慰他,神色坚定:“不要怕,无论如何,妈都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她最宝贝,惟一的儿子。   这是她的儿子啊!   这几日,看着他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她这个做妈的却无能为力,心像被刀绞动一样,自责愧疚又痛心。   要是她再谨慎一些,没让漆娘跑掉,小安就不用吃苦了。   “妈,我好怕啊…”   尹安吸了吸鼻子,再无往日的骄横模样,哭倒在母亲怀里。   心事重重地轻拍了一会儿子的背,待怀中人的呼吸平稳,哭声消失的时候,尹母猛地反应过来,低头察看,看见儿子睡得跟猪一样后,心中一凉,连忙晃动他:“醒醒,别睡了,快起来啊!”   虽然不清楚冥婚的规矩,但她作为女人的第六感,直觉地认定不能睡。   下一秒,尹安果然站起来了。   坐着的尹母没看见他的脸,以为儿子醒了,大喜提醒:“对,别坐着了,站起来走动走动,人也清醒点哈,妈给你做夜宵?”   尹安却没应声,径直往客厅走去。   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尹父抬头看了一眼,啧的一声:“儿哟,你走路不睁眼哈,小心摔个狗吃│屎。”   抹了把眼泪的尹母从儿子卧室走出来,闻言大感不对劲。   这时,尹安已经走到玄关处了。   她拽住儿子的右臂望过去,果然发现他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的样子。   “孩子他爹你快出来啊,我要拉不住他了!”   “我把门锁上了!”   尹父一边冲过来,一边叫道。   不止锁上,还在里面插了钥匙,由于每夜做梦都跟开门有关,在这关键的时刻,尹家人也提前将门锁得死死的,保证不能从外面破门而入。尹安明明睡着,力气却出奇地大,双亲合力才勉强将他拉住。   “是不是熬过吉时就好了?”看到这一幕,宋宝茹问道。   程念摇头:“如果没有高人出手相助,最好的方法不是把门锁上,而是在地上设门槛,让‘新娘’走不出门,或者索性打断他的腿……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没用了。”   “为什么?”   “因为这对母子,分别在现实和梦里都给阴媒开过一次门。”   半夜三时正。   冷风与乐声骤起。   悠长哀伤的刺耳乐声划破静谧的夜晚,家家户户早已歇下,偶有小儿夜哭,邻居三岁孩童大牛扒着窗往外看,便发现一列娶亲队伍抬着白轿走向尹家,奇怪地跟妈妈说,却立刻被拽进被窝,叮嘱不要吱声……   “吉时到——”   关得好好的门应声而开。   红衣老太太定定地看住尹安,向他招手,尹母见状哀求:“求求你别带走他,我就他一个儿子啊,他真的不能出嫁,他是男娃……”   “我们老尹家就这么一个根,香火不能断在我这代,你要带走他,就先杀了我吧!”   尹父激动得满脸通红,农家到处是好用便携的武器,他握紧铁锹,大有鱼死网破的气势。   红衣老太太似乎没被吓到,也不为女人的哭求而动容,在听完两人的话后,她苍老惨白的脸反而绽开笑容,掩嘴欢道:“哎呀,你们都能看见我呀。”   彷佛和应她的话一般,她身后抬轿奏乐的纸扎娃娃也跟着一阵震动以示欢喜。   尹母一怔,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怪话。   “我当然看得见你啊!”   紧接着,两人便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身体,双脚似被无形的力牵引着往前走动,离开温暖的屋子,加入抬轿的娶亲队伍之中——无论他们五官因为惊恐而扭曲出多么狰狞的表情,都无法停止往前走的脚步……   趁妈妈睡着,大牛钻出被窝,扒住窗又往外望了一眼。   他发现那白色的队伍往离村的方向走,而且多了两个穿着睡衣的阿叔姨姨,张大嘴无声叫喊,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上次跟着妈妈串门子时见过。在大牛努力思索之际,队伍中的两人像是察觉到视线,扭过头来,瞪向大牛。   大牛被吓了一跳,赶紧钻回被窝抱住妈妈。   因此,也错过了那两个‘救命’的口型。   自这晚起,村子里再无人见过尹家三口,等了个把月房子和田地都空置着,很快就被村里人瓜分去了。   ………   …   在水镜中看完全程的宋宝茹下意识的攥紧了睡衣裙角。   当她怕得不行的时候,身旁人就用一种很破坏气氛的冷淡语气解说:“见鬼,最好不要被鬼知道你看得见他,所以只要不作死,胆子大越大越不容易因为撞邪出事,装什么都没看见照常活动就好,露怯就完了。某程度上来说,凡人撞鬼跟你走过街角碰见流浪狗的处理手法是一样的,避免目光接触,假装不怕它,看不见它,离开现场。”   ……   宋宝茹一时不知该同情狗还是同情鬼。   “我之前去雇主家时,除了新娘,同屋的两人都是看不见也听不见迎亲队伍乐声的,尹家人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他们替女儿定下阴亲,已经被卷进这场因果……又很愚蠢地主动透露给阴媒知道。”   “阴媒智商不高,属于很好忽悠的低级灵,不过他们一家子搭上去了,对张家祖坟风水造成的破坏力也算是超级加倍。”   “结阴亲对风水有好处这个迷思早该破了,除非结两姓之好,两者都是情投意合的阴魂,不然小两口在地下翻脸,那不是平白找事吗?跟活人结更加缺大德,脑残行为。”   程念嗤笑。   听她一通说完后,宋宝茹略感麻木道:“我忽然觉得不怕了。”   第83章 083   “完事了, ”   程念玉葱般的指尖在水镜表面轻轻一点, 光芒成箭击进镜底, 原本清晰的画面立刻被搅浑, 变成一面普通的镜子。   宋宝茹久久没回过神来:“他们仨被阴媒带走……会怎么样?”   “会死。”   大妖言简意赅, 不给对方多余的幻想空间。   “这算杀人吗?”   “唔,是个好问题,人间法律上来说不算,”程念沉吟:“对三界而言,天道就是法官了吧!但天道其实不怎么管这个,只要不是一日屠上成千上万的人命……”   天道像一个维持世界平衡的修正器。   不过分,运气好点, 谋财害命也不会有天谴。   让程念感到意外的是,宋宝茹虽然年纪小,看着也不是大奸大恶的好苗子, 听完她一番‘三观不正’的真相,反应很平淡, 只颔首说:“我知道了, ”没在此执着太久, 转而兴致勃勃道:“看完之后睡不着了怎么办?有什么玩吗?我们来打扑克牌吧?”   “睡不着?”   程念善解人意地建议:“我可以打晕你, 保证安全无痛无后遗症。”   幽怨地瞥她一眼,宋宝茹像被迎头浇了一桶冷水, 悻悻地钻回被窝:“您真不给面子。”   “过奖了, 应该的。”   乖乖女的生物钟摆在那, 加上心愿已了, 宋宝茹没一会就睡着了。   程念坐在吊篮上,修长双腿搭在阳台的边上,打了个人性化的呵欠,懒洋洋的低头弄了一下手机。尹家阴亲一事,源自尹晴七的委托,虽然她没追问,但程念自觉是个富有责任心的优秀灵师,于是给她顺手发了条‘售后服务’——   正好,尹晴七在剧组里通宵等着拍自己的戏份,出的外景,大冬天的穿得再厚实也被冻得直哆嗦。有场务遣人分发热腾腾的肉汤,但她望了一眼汤面上浮着的油花,就婉拒了送汤小弟递来的汤——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抗议这个决定。手机轻轻一颤,来消息了,她低头点开微信,正好分散注意力。   程念:【你全家都死了。】   程念:【尸体埋在张家祖坟,被阴亲队伍带走的。】   这条讯息,在大妖眼中,简直是五星级的服务。   如果想祭拜家人,顺着张家的墓去找就行了。   不过,从普通人正常的角度来看,这六个字生硬有力得要砸出一个洞了,要不是尹晴七看到消息来源的名字,差点以为是黑子发给她的谩骂私信。   尹晴七百感交杂。   没有大仇得报,永绝后患的狂喜。   也没有事后圣母的悲伤后悔。   一点都不后悔。   她已经多次向家人确认,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役,而且没有反悔的可能。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停手,是他们不肯放过她,无休止地贪婪,为忙工作忙得脚不点地的她百上加斤,几乎要被压垮认命了。   郑重地对大师表达了感谢,尹晴七坦诚道:【你对我的再造之恩,不是几万块就能还清的,当时你为了救我,认了我做干女儿,有朝一日我飞黄腾达,一定会孝敬你。】   程念:【……】   程念:【再说吧,睡觉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尹晴七跟她道晚安后,原本空荡荡的胃忽然踏实起来。   渴望亲情是天性,这点她不否认,她也不是冷血无情,不需要爱的超酷新人类。现阶段她不能谈恋爱,更没时间发展友谊,放眼过去全是同事或者有利益冲突的竞争者。在吃苦受累后,也会希望有家人有盼头,对在大城市漂荡的少年少女来说,老家是永远亮着的一盏灯,只是她从前的那一盏,并不为她而亮。   这一次,她会自己选择亲人来孝顺。   ………   …   经尹晴七提醒,远在宋宅次卧阳台上的程念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干女儿。   龙性本淫,但她向来是只小心的优秀龙,不滥交,不留个尾巴,让人大着肚子上门要她负责……   认崽需谨慎啊!   不过对方短寿人类,她无语片刻,倒是没放心上,要是她仍是本体,睡一觉起来,很可能发现干女儿已经与世长辞。既然已经认下,也是一段缘份,活着的时候就照看一二吧,不是大事。   常常随兴而为,事后总要为兴之所致做出来的事情负责任,孰好孰坏,她都不会介怀太久,尽是小事。   程念放下手机。   黑茫茫的夜色,好像比平常更暗。   不对,不是好像。   她站起来,扒着栏杆往外仰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半透明的雪白肚皮,Q弹如胶质。   第84章 084   “……”   鲲之大, 一锅炖不下。   这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鲲鹏飞行时遮天蔽日,非特殊时期, 不必变成大鹏, 俨然化天空为海洋, 好大一只鲲在夜色中缓缓游动。像它和应龙,即便没有翅膀,想飞也是掐一诀就能办到的事,並不苛求外形——只是看上去很滑稽。   当然,一般妖怪乃至修仙者看到鲲鹏出行, 只有垂首和回避两个选项,没有狗胆嘲笑,万一它一个不高兴啪一声趴下来岂不是当场去世?   离远点是最安全的。   而程念显然不怕被他压死。   “鲲哥, 您老人家变回原形在干嘛呢?”   她仰头笑问。   “没干什么。”   上空传来低沉的回应。   由于鲲太大只了, 就像胖子唱歌普遍更浑厚,声带震动自带混响效果,仙气飘飘。程念纳闷:“您原形出巡,吓到花花草草多不好。”   鲲哥沉默, 假装风太大听不见。   “鲲哥——”   “\"别装睡着, 你大晚上的在这演天空之城呢?\"”   ”要是他愿意在天上一直飘,在鲲背上建个移动城堡是完全可行的。程念向來喜欢穷追猛打,敌退我进, 见鲲哥不语, 她双手抓住栏杆, 翻到外墻上。   宋宝茹住得高, 俯视下去,能将江市夜景收进眼底,卖点是闹中取静,由商圈围着这一小撮富人区的住宅。   温暖街灯点亮回家的路,像一条卧在公路上的金龙。   “你要接住我啊!”   话音刚落,她便纵身一跃,坠进万丈深渊……   还没落两层,就落在一面比云层厚实,比席梦思柔软的鱼背上。   “你做什么!?”   方才仙气的从容消失不见,低柔嗓音中掺进难得的气急败坏。   鲲鹏太大只了,这般庞然巨物,连动怒都很麻烦,加上年纪大,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就跟积木倒了似的,反正天地自会重建一山,毋须他费心。   但应鳞不一样。   天地间有那么多条龙,修成应龙的也不是没有,但她是独一份的。   别说是崩于前了,眉头皱一下他都操心,跟看闺女似的。   “我想体验一下不会飞的感觉啊,凡人叫这做什么来着?对,蹦极。”   晚风拂起她的碎发,迎风飘扬。   龙入水能游,出水能飞,天空是她很熟悉的地界,不受控地自由落体还是第一回,感觉很新鲜。   程念伏在鲲的背上,它外表与虎鲸相像,只不过尺寸要大上许多,通体深蓝,这时要隐于凡人的视线内,躯体是半透明的,映着星空的颜色,彷佛天空变成了海洋。鱼身光滑,皮下有一层脂肪,坐上去软乎乎的,堪称座骑界一绝,只是没有其他生物敢坐在鲲头上而已。   在它背上摸了一把,程念慨叹:“满满的胶原蛋白啊。”   “……”   鲲哥越听越觉得这是在评价食材。   话题差点被她扯远了。   它警惕的一摆尾巴,荡起无形涟漪,走着夜路的人便发现突如奇来了一阵风,其实是鱼尾的余波:“你这个身体摔下去会死,去黄泉捞人很麻烦。”很麻烦,但他会做,只是最好不要。   鲲鹏声音低沉,此时压着三分火气,更加隐含凶意,寻常小妖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了,程念还有心情捏一把它的脸。   会吃的人都知道,鱼脸颊肉是最嫩的,而且不可多得,往往会留给最珍视的人。   “你会接住我呀。”她笑嘻嘻的说道。   “万一我来不及呢?”   “实际上你是接住了呀!”鲲鹏何等的好性格,这时也被激出火来了,然而下一刻少女伸出的双臂抱住了鱼头,温柔的吻了吻它的脸颊:“我相信鲲哥一定会接住我的。”   程念软软凉凉的嘴唇碰触到它的刹那,鲲哥的内心默不作声地爆炸了几个轮回。   鱼终归是鱼,外表没有一丝波动,冷冷地呆萌着。   只不过,它面对的也是不是普通人类。   程念在鱼背上翻滚一圈,抱住它的头,笑得声音都带着娇懒鼻音,“害羞了,嗯?”   在旁人的视角看来,大抵是难以理解她是如何从一颗鱼头看出羞色。   鲲哥沉默装死鱼。   程念暗暗可惜自己现在无法变回原形,不然一只龙尾就缠上去了,现在只能低头叼住背上的软嫩鱼肉,用种草莓的吻法咬了片刻,当她差点没忍住啃掉一片鱼肉之际,蓝光乍现,身下的巨鲲陡然消失,转而落入一个气息清新的怀抱。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低头皱着眉看她,月华漫在他俊秀眉眼上,几乎要添一分艳色。   就像剔透澄澈的海水,当月光晒落下来时,海面便闪闪生辉,一如他的眼睛。   水族轻灵,但他是北冥之主,多了分海浪暗涌的气势。他维持人形浮在半空,穿着宽松白衣无风自动,彷佛在水里似的,他定定看住程念,知道她一点都不怕他。   在他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她抬起手,碰了碰他的鼻尖。   程念语带遗憾:“你本体的样子比较可口,化人后看上去没什么肉。”   “不要总想着吃了我,”洛北泽尝试将话题拐回正轨:“万一我来不及呢?”   “住嘴,让我检查一下。”   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高手,一边说,手一边落到他的腰侧。   本体虽然庞大,化人后是顶尖的漂亮,细腰线条流丽结实的肌肉,正当洛北泽眉头紧皱,犹豫着要不要生气的时候,她以他的肩借力仰脸,在他嘴唇右下方啃了一口深的。大鱼皮实,人形却易留疤,在白皙下巴上留下一串红印,尤如在雪地落下数朵红梅。   鱼有鱼的可爱,人有人的性感。   末了,她低笑点评:“各有优点吧……不过化人很可爱啊,害羞的时候很显眼。”   程念的视线落到他红得像被用力掐过的耳朵上,旁边的气流也因为鲲的情绪波动而不稳起来,刮起她的一缕发丝,她索性将它拢至耳后,这个小动作看得他喉咙又是一紧。   化人后,有一部份也像人类了,很难保持原形时的淡定。   洛北泽威胁:“我要松手了。”   “好啊,让我试试在濒死时会不会再次激活真龙血护体。”   看住她无所谓的态度,洛北泽知道她是来真的,而他也不可能冒这个险,反倒将圈住她后腰的手收得紧了些。   程念大笑:“好久没飞了,你还没说今晚怎么变回原形在天上飞呢?难道你要渡劫?不对呀,你再渡就要飞升了!而且在我附近渡劫不好吧,雷公恨我入骨,万一发现了我,见面先来九道雷打招呼,我现在这细皮嫩肉的顶不住。没在渡劫,难道你跟踪我?你的爱真沉重啊!……嗯?”   她笑着笑着,发现不对劲。   两人对视片刻,洛北泽赶紧找补解释:“舒展筋骨。”   “……不是吧?你真的跟踪我?”   程念不信他的说辞,狐疑地眯起眼,感觉有些荒谬,更好笑了:“你跟踪就变小一些啊!那——么大一只,”她拉长音节,又比划了一下:“凡人看不见你,我又不是瞎的。”   “我送你回去。”   洛北泽别开脸,声音闷闷的。   程念:“你在逃避现实吗?”   他掐诀御风飞行,一边飞,还要一边顾着怀里笑得要掉下去的好友:“我想你了,不过没想打扰你,就在附近游一会。”   跟踪这个概念,是程念从东瀛漫画里看来的。   大多以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藏在电线杆或是灯柱后,保持距离的跟踪目标……   但,鲲哥藏在电线杆后?   可能得藏在泰山后才有点效果。   程念闷笑得发抖,扬眉调侃:“认识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有喜剧天赋,不错啊,宝藏大鱼!”这是她和宋宝茹聊天时学到的词,什么宝藏男孩之类的黑话,她转头就立刻应用到好友身上了。   虽然在现代凡间行走多时,但洛北泽活得十分出尘,没听明白这个词,但从她的表情语气中也能分辨出不是好话。   不过,她高兴就好。   倒是她笑得发抖,在他怀里乱动,简直是比雷劫还难熬的考验。   “过奖了。”   “我不是在夸你哦。”   程念戳他脸。   凉风一吹,洛北泽找回些许从容,此时姿态欣然:“龙不是最爱宝藏吗?我如果是宝藏大鱼,也算是投你所好了。我只想知道,应龙大人什么时候把我抢回巢穴?”   嚯,学会说情话了,长进不少。   程念更淡定,待他将她放回宋家次卧阳台后,摆手作别:“回去等通知吧!”   皎然月色为他勾了层金边,他垂眼笑笑,果然回去了。   被咬过的下巴仍然留有她嘴唇的温度。   那一下她留了力,没啃太狠,只是他念念不忘,恨不得多被咬几下。   夜风吹起他的黑发,露出一截后颈,颈上有着一串更深更红的吻痕——是程念把他当活鱼刺身时啃出来的。   而程念回房后,没睡踏实的宋宝茹揉着睡眼醒来看她:“念念,你还没睡呢?”   “嗯,睡不着,”程念若有所思:“想吃酸菜鱼做夜宵。”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一本(鱼)□□啊!   第85章 085   宋宝茹最后让做饭阿姨起来给她下了碗米线, 将深海银鳕鱼块裹上淀粉和蛋液,烧热了锅底后轻轻地将鳕鱼两面煎熟, 鱼皮轻脆, 齿关咬下去皮下脂肪仍然是烫的, 鱼肉顺着热度,柔软得舌尖舐过就被刮下来似的。   鳕鱼的味道很淡,全靠腌制或者酱料入味,胜在肉多刺少,口感柔美。   程念在厨房慢悠悠的吃完米线时, 再小睡了一会宋宝茹已经起来做题了,等会两人就一起上学。她好奇问起:“你不用写作业吗?”   “啊,在你睡觉的时候写了。”   “挑灯夜读, 好勤奋啊!”   “那可不。”   程念毫不脸红地应下了这份赞美。   事实上, 是琥珀帮她写的。   美其名让他练习使用灵力控制实物,不能只依赖情绪暴走来搞破坏,而什么东西最考验细致操作呢?除了玩星际人族,就是操纵原子笔大量书写了。虽然小黑觉得主人是在糊弄新弟弟, 但当事人琥珀却相当感激, 对她感恩戴德。   由于程念一视同仁的冷漠,手底下的三只大多时间都没有争宠机会,说多了还会被嫌烦禁言, 所以渡过一开始的适应期后, 性格活泼的小黑和琥珀便熟稔了起来。   主要是金蟾不理会它们俩。   但金蟾则认为, 这是因为一蛇一鬼的智商相近, 臭味相投,沦落到一块去了。   除去朝夕相处的伙伴,亦有外人关心琥珀的近况。   傅佳知道小鬼被程念接手了,偶尔在陆家碰见她,就问起小鬼的近况,程念如实告之。   她心情复杂:“你养小鬼帮你写作业啊……”   “他如果还活着,也该写作业的年纪。”   程念淡淡道,从容地将自己的懒惰掩盖了过去。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大妖没深想自己这句话的感人深意,倒把傅佳说得鼻子一酸,把原本打算送给侄子的模型车套装塞到程念手里,拜托她转赠给琥珀。   接过精美的模型套装,程念将对方伤感的眼神收进眼底,心生迷惑。   怎么说句话就有礼物收?   不应该啊。   琥珀是挺高兴的,围着程念打转半天,在傅佳上厕所的空档,小心翼翼的问主人:“老祖宗觉得我讨人喜欢吗?”   “收到礼物你很高兴?”程念反问。   琥珀用力点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对方没有所求的情况下,收到单纯出于善意的礼物。   它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处,暖乎乎的感觉很陌生,但不坏,喜滋滋地笑了。小黑看不惯它得意的样子,在主人手臂上蠢蠢欲动,很想跳出来给它一尾巴。可惜想到主人之前警告它的别乱跑出来闹,只能蔫蔫盘成饼状,等回到陈家再好好教训这小子一番   人类小孩有什么招人喜欢的?   它黑蛇何尝不是一只可爱的萌宠呢,怎么没人送它小白鼠做零嘴?   程念瞥它一眼。   待傅佳回来后,她打开新一页的数学卷子,边做边感慨:“琥珀运气挺好,收下你的模型之后,灵魂更稳定了。”   “……啊?”   傅佳下巴要脱臼了:“模型原来还有这个效果吗?”   “重点不在模型,”程念一心二用,算出来的答案太简单,让她怀疑自己哪个细节算错了:“呃……养小鬼这件事,经常能听到反噬吧?只是信的人觉得自己不会触犯禁忌,又太渴望养小鬼带来的好处,才会找关系斥巨资也要把这个风险带回家。帮我对一下这个答案。”   傅佳同步回答:“你没解错。”   “嗯,对,其实养小鬼也不是必然会出事的,想平安地养到它入轮回,需要满足特定条件。”   “很多很多的爱,”   原子笔在程念皎白的手指间翻了个花:“或者能将它彻底压制住的灵力,不过满足后者的,一般也不需要养小鬼帮自己办事了,所以只能从爱入手,我跟你说说吧。”   灵体在情绪暴走的时候,可以爆发出更大的力量,影响到现实。   但光靠暴走,只会将自己的灵魂折磨得越来越不稳定,最后只会胡乱地攻击生者。   “就像是在沙滩上,用沙堆成三角状,在顶部插一根木棍子,每一次情绪失控都等于挖走了底下的部份沙子,当沙子被挖得再也没办法支撑木棍站立的时候,小鬼就会沦为彻底的恶灵。宿主给予的爱就像往沙子上洒水,或者用水泥加固底部……”   程念咬了咬笔头,不带感情地说出结论:“我是不可能的,别想了,想就鸡皮疙瘩起来了。”   天道的设定,其实挺正能量的。   但人无完美,何况人鬼殊途,没有血缘,看不见摸不着,又花了钱盼着小鬼帮自己赚钱挣运,免不了有点雇主心态。长久稳定地给予爱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不会去饲养阴灵。   因为一时心情不佳对着小鬼发脾气,抱了活着孩童而没有事后安抚童鬼,或是忘了给它换上新的零食贡品……都有可能让本来就心理不健康的童鬼情绪暴走。   没做好这些事就该死吗?   善良和爱如何衡定?   大妖难以理解,年岁虽长,也并未完全活明白。   傅佳听懂了,迟疑问道:“所以……他收到我的礼物很开心?”   “嗯。”   “那我下次再给他带点。”   虽然琥珀曾经吓唬过她,不过当时有程念大师给的护身符,油皮都没蹭掉半点,后来又知道了古曼童的凄惨身世,傅佳便既往不咎,看待它就像是朋友的小儿子,而傅佳还挺喜欢小朋友的。程念看她片刻,她扬眉:“你也想要?芭比娃娃可以吗?”   “恕我拒绝。”   傅佳笑了:“跟您说笑呢!哪儿能真给你买那个,下周我又要去出差了,这趟去韩国,回来给你带点化妆品好了。”她还是很懂这个年纪女孩子想要什么的。   程念勾勾唇应下:“先谢谢了。”   两人做了一会题,将学校给的部份全完成后,傅佳好奇问起:“小鬼如果变成恶灵,会怎么样?”   人以群分,事件解决后仍然聚在程念身边的,大多是好奇心强又胆大的人。   “恶灵行走世间,会不断杀人。像是把剧烈摇晃过的可乐盖子打开,它会一直喷出气泡,直至喷完消失。”   “这样……不会引起注意吗?”   傅佳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没有听说过特别诡异的大规模死伤事件。   “人类繁殖速度很快,死于非命算是天道里的正常消耗,”程念心情正好,当场还人情:“既然你要出差,那我给你算一卦此行的平安吧。用你上次给我的生辰八字就好了。”她在解数学题的草稿纸上起算,由于破了数件恶念满满的大案,尹家三口的恶被她炼化为妖力,这时算短期的小事可谓得心应手,轻轻松松。   “一路平安,工作可能不太顺利,但回来后有升迁的意象。”   傅佳喜上眉梢。   她上司刚离职,上面空了个位置,得和两个同事争,领导态度暧昧,显然是还在谈,情势不明朗。   “承你贵言!”   程念支着下巴,她最近财运也很好。   虽然不到一传十十传百那么夸张,但微博涨了一些真粉,都是钱包鼓鼓开价很有诚意来算命的,算得她都快以为自己是算命师了。存款一直往上涨,她抽空去打了一对沉沉的金镯子,放在枕头下边枕着入眠,真想以后在巢穴里存上一堆金银珠宝啊!   财运好,可是修炼却未有寸长。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难道要去见义勇为吗?   正当程念犹豫要不要像第一回接单一样,算出被厄运缠身的凡人之际,收到了来自孙不平的电话。   “我接个电话。”   傅佳点头,示意她可以去阳台接,保护隐私。   ……   这厢打瞌睡,那边就来了枕头。   在程念的交际圈之中,孙不平也属于胆子特别大的一位,只是他将玄学大师视为各行各业的精英之一,除非搞到他头上来,不然对些神怪灵异的事不敢兴趣,也忙得没空八卦这些。这时拨电话来,除了孙巧晴想姐姐了,多半是有生意要介绍给她。   寒喧片刻,孙不平感慨:“我也是彻底接手公司后,才发现咱搞地产的,怪事那么多。”   一听是来生意,有钱赚的,对方又出手大方,程念精神抖擞,主动多说了些:“衣食住行,住是头等大事,活人住的阳宅,死人住的阴宅,都对命数改变很有讲究,事多不奇怪。说不定出怪事的频率比医院和墓地还高,毕竟那边都是正儿八经的死人,阳宅出事,大多是想害活人的命,听上去就骇人了。”   工匠鼻祖要往上数,鲁班必是第一位,而他所写下的《鲁班书》,虽然是建筑类的奇书,但上册记载的是道术,而且不乏咒语和符的画法。建筑和现代人眼中的‘怪事’脱不开关系,工匠也是很受尊重的职业。   哪怕不尊重,也得客客气气的。   孙不平叹气:“可不是么!这个月都失踪三个了,家属报了警来要人,我们配合调查,监控也查了,但事情实在奇怪,好端端的大厦,会吃人似的!别说是凶手了,连个嫌疑人都找不着,剩下的租客有条件的想退租,没条件的也天天跟物管说要处理。”   要不是闹大了,也不会传到大老板耳中,寻求高人相助。   吃人的大厦?   “说来听听。”   程念来了兴致,这类型她还真没碰见过,有新鲜感——主要是因为她行走江湖的年代,没有大厦。   “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吓唬你们了   第86章 086   圣经上曾有记载, 人们尝试建造高楼,上帝便使他们语言不通, 无法合作, 巴比伦的通天塔因此停工。   楼高三十层的荔景大厦, 如果用古代人的目光来看,肯定是神的造物。   这座大厦,是孙老爷子生前最自豪的产业之一。   大厦起建的时候,他已经不良于行,需要轮椅代步, 因而特别有感触,所以荔景大厦最为外界夸奖的一点,就是不惜工本加设无障碍设计。   无论多不起眼, 多细小的楼梯, 旁边必然伴随着无障碍斜道和盲人道。   除去公益的,也有孙老爷子本人的喜好,就是整幢大厦的电梯,都没有带四字的按钮。   四楼, 十四楼, 廿四楼。   这三层,都被直接跳过,四楼写作五楼。   荔景大厦建成的时候, 孙不平对这种迷信举动啼笑皆非, 却吸引了不少同道中人购下, 尤其是同样迷信的中产阶级, 觉得会注意这种细节的大厦肯定对风水也下过功夫研究。而事实上,这些年来,荔景大厦在孙家所有产业里是最顺风顺水的,没人自杀,没出社会新闻,最大的白事是百岁老人的喜丧。   直至一个月前,怪事才发生了。   因为妻子是游戏策划,经常需要加班至深夜,所以住在五楼的林先生早早睡下了,早上醒来才发现妻子一夜未归,打电话找她,电话已经关机,只能再去妻子的公司问,她的同事却说她没来上班。等了两日,林先生坐不住报了警,查监控一看,才发现早在两日前,妻子走进小区大门,一路进了电梯,到达五楼离开。   看到这里,一起查监控的警察均露出疑惑之色:“你太太已经回家了,再看看楼道的监控。”   画面切到安装在楼道转角的另一个镜头。   黑白画面里的林太太穿着驼色职业装,手上提着一个小塑料袋,林先生心脏一紧,失声道:“她怎么没回来?她还给我买了夜宵,不可能不回家的啊……她去哪了!?”画面中的女人步伐一拐,消失在画面的死角。   林先生本来怀疑过老婆离家出走了,但当看见这袋子的时候,所有怀疑尽数消失,只剩下愧疚与心痛——他喜欢吃烧烤,有时妻子下班太晚,在公司又忙着赶工没吃饭,顺道在路上买一份烧烤,到家后叫醒他,和他一起分享。   人心奇妙,就这一袋子烧烤,让林先生在保安室痛哭失声,拉着警察同志的手臂,哀求他一定要找到他妻子。处理这事的是个年轻民警,安慰他之余,自己也被情绪感染得快哭了。   “保安,还有监控能拍到她去的方向吗?”   保安调了一下后楼梯的监控,然而当林太太的身影出现在画面右下角时,画面刷一下的黑屏,待它恢复正常后,监控录像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老婆呢!?”   林先生睁大通红的双眼,按住办公桌边,恨不得将头都扎进屏幕里。   “等等,你看看,”警察指向左方地上孤零零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翻了出来,依稀能看见是用锡纸包住的烤串,懊恼道:“你太太应该是在这里受袭,但是监控失灵了。”   保安摸不着头脑,打电话把值夜班的小陈叫醒,想确认昨晚没有停电——但是黑屏的时间实在太短,值夜保安本来就懒懒散散的,错开一眼就可能错过的事,他也没记忆了。   而更让人无能为力的是,无论在哪一个监控镜头里,都拍不到林太太的身影了。   “没道理,就算要走,也得经过大门啊!什么年代了,一米六的大活人在满布监控的大厦消失!?”   领头的老警察横一眼正在安慰当事人的新丁:“你去问一下五楼的住户,当晚半夜有没有听到异响或者呼救声”   “是!”   得了命令,手底下的人也有了主心骨。   随着深入调查,事情亦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五楼里有一个作息日夜颠倒的插画家,当夜是清醒着的,可是整晚都很安静,没听到叫喊,不过依稀记得有听到走廊外高跟鞋走的声音:“我对声音很敏感,所以才挑半夜的时候工作,如果有人在走廊求救我一定能听到的。”   至于其他住户,因为早就睡下的关系,不敢给出确切的答案。   警察和保安将当晚的监控看了个遍,失踪者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能见到的就只有林太太下班走进大厦大堂,还有电梯内的监控。   人间蒸发。   发生这种事,自然是瞒不下去的,保安队伍中不乏小年轻,让他们每晚巡夜保护住户安全还算顶用,但让他们守秘密?反正也查不出是从哪张嘴巴传出去的,法不责众,总之不出一周,整幢大厦的住户都知道荔景大厦里出了事,而且抓不住犯人。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不过也有好处,警惕心高了,楼下不乏主动下楼等候妻女回家的男人,保安也加紧了巡夜的班次,提起精神。平时保安大多数碰到的,都是楼上楼下声音太大扰民之类的鸡毛蒜皮小事,如今有机会碰到一个绑架犯,个顶个的兴奋。大老板发话了,谁抓到都就奖金十万。   十万啊!   保安们全是肌肉小伙,而且巡夜两人一组,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除非凶手随身携带枪械,不然他们真不怕遇上犯人,反倒内心充满了期待——那不是一个人,而是行走的十万块啊!两人平分也是五万!   然而就在这么一群跃跃欲试的肌肉男眼皮子底下,第二个人失踪了。   在思维惯性下,感到不安的大多是女住户,糙汉子们认为自己不会是犯人目标,就算碰上了也能打个平手,呼救叫保安来就好了。夜晚比白天危险,素颜出门扔垃圾的胖妞比身材性感的美女安全……   这次失踪的,果然也是一位女性。   住在十六楼的金婆婆,刚过六十岁生日,身子骨还很健朗,喜欢在早上下楼晨运,打打太极拳,然后到对面的街道买一份热豆浆。监控里拍到的最后画面,是她买完豆浆回来,坐电梯回家。   好端端一个活人,怎么能说没就没呢?   老婆婆有什么利用价值?   根据家人提供的信息,金婆婆虽然一对子女都很出色,过着优渥的退休生活,但保留了节俭的消费习惯,每次出门都只带要花的钱,晨运时更加只留了买豆浆的零钱。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但劫色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一次,监控再次黑屏。   “不是巧合,犯人可能是个黑客高手,入侵了大厦电路。”   “上报要人吧!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   种种慌乱的说法,终于传到了孙不平耳中。   警方不可能每日派人来看守大厦,只能让保安加紧巡逻,可是还能怎么巡?再巡紧点,那就不像是住宅,像监狱了!   孙不平只好暂放会议,了解了一下整任事的来龙去脉。   细节捂不住,经过两次失踪案后,住户间也流传开各种自保的法则,有说只挑女性下手的,有说电梯各种忌讳的,说得言之凿凿。   ………   …   深夜。   赵琳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回家路上人都是迷糊的。   赶了一整日的案子,连着加班一周,爸妈看了都心疼得不行,给她做补汤,但父母眼中的补,赵琳只却得很油腻,但面对着母亲的关切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她下班时偷偷换上带到公司的球鞋,起码在回家路上舒服些。   至于路人怎么看她职业装配球鞋,她并不在乎。   毕竟以她下班的时间点,能见到她的,通常也是累得没空关注别人的加班狗。   下车后,她拨通家里的电话:“喂,爸,我下车了嗯,你下来接我哦,我声音?唉别说了,今天跟同事起了点争执,说得我喉咙痛。”   赵琳和爸妈还有弟弟住在荔景大厦廿七楼。   最近大厦出事,家人都很紧张经常要加班的她,幸好和家人同住,爸爸和弟弟之中一定会有一个下来接她,看住爸爸宽厚的肩膀,连夜路都没那么吓人了。弟弟也是篮球队队长,个子又高又壮,不比大厦保安逊色。   仰头看住高耸入云的大厦,她深呼吸一下,五官放松下来。   远远地看见父亲在小区大门前等待,她迎了上去,跟在爸爸身后。   天气冷了,爸爸下楼时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把人包得跟球似的。   因为喉咙痛,所以父亲没主动说话,她就一直沉默着。   和最亲近的家人或是好闺蜜相处时,反倒不用故意找话题,沉默是让人舒适而不会尴尬的。   和保安打了招呼,可能真的太晚了,大堂里空无一人,电梯也没人在用,一按即开。   赵琳跟着父亲走进电梯。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妆,经过一日的劳累,粉底已经有些不贴脸了,真想到家倒头就睡,不卸妆了。按理说她也不是对外工作的,又不用接待客户,素颜上班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可是一想到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同事,赵琳就没勇气不保养。   唉。   和很多急于摆脱家长的社会新鲜人不一样,她很享受和家长出行,什么事都由家长办妥,撒手不管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可以任性。   连楼层都有爸爸帮忙按。   赵琳心中一暖,想拍张照片放上微博秀一波父爱,然而当镜头打开时,她的笑容便凝固在唇边。   亮起的红边楼层按钮数字,清晰地映入手机后摄像头里。   24。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一本同类型文!   之前幻言里很火的那本《玄学大师是吃货》就是她写的,最近开新书啦,我帮朋友推一下   《修仙拯救修罗场》作者:宅喵   文案:   被雷劈到修真-世界的秦素兢兢业业地修炼,结果在飞升时被九霄神雷重新劈回原来身体。面对前面穿越者留下的修罗场,秦素冷漠脸。   什么霸道总裁,高冷影帝,忠犬学弟,谁都别想阻止她修仙!   #修仙使我摆脱修罗场,修仙使我快乐#   霸道总裁:给你一亿,留在我身边。   秦素:哦,点石成金技能,了解一下?   女配:你抢走了我的男人,害我名声扫地,我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原谅你的。   秦素:转运珠要不要?   三个月后   女配:求爸爸带我飞!   苏爽轻松文,女主最帅!  第87章 087   作为一个标准的现代人, 赵琳第一时间按下了手机快门,将这一幕拍下来, 视线不断上下划动, 反复确认照片里和现实中的楼层按钮。   真的是24, 哪一边都是24。   难道是早上动工加上去?   不可能啊,哪有这么快的。   怎么回事……   赵琳腿软了,她紧紧拽住父亲的右臂,求助:“爸,你你你快看一下, 上面是不是写着24楼啊,咱们家不是没有24楼吗?爸,爸!”   父亲回头, 定定地看住她。   电梯的白炽灯从头顶照下来, 映进男人的眼里,彷佛结了一层反光的薄膜,冷冷地倒映着她的脸。人是何等敏感的生物啊!有时会被惯性迷惑,有时面对一模一样的事物, 又能因着极感性的细节而察觉出不对劲。   一阵战栗感从脊椎电流般窜上去, 在后脑勺的头皮炸开,赵琳张了张嘴,怕得胃轻轻一抽, 生出呕吐欲。理智提醒她不能打草惊蛇, 但这时她已经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了, 脱囗而出:“你是谁!?”   “……”   父亲沉默了一会, 凝固般的脸部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在密闭空间里,赵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击,她捂住嘴,往角落后退了两步,背部紧紧贴住内墙:“你是人是鬼?求求你放过我,我就要回家了,我加班才这么晚回来,我有家人等着我……”   叮当。   赵琳下意识往父亲后方看去,楼层显示灯上,亮起一行字。   24楼。   真的是24楼!   门应声而开,赵琳却不敢跑出去。   在电梯里,还能去到其他楼层,可以回地面。   万一走出去,这凭空出现的24楼……她还能回来吗?   “我以为已经变得很像了,”   ‘父亲’缓缓开囗,声音中性,听不出男女,相当年轻,带有一点变声期的别扭:“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琳吓得说不出话了,双腿打颤发软。   “算了,反正已经进电梯了,认不认得出我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赵琳反应过来,惊骇地看住他。   当一个罪犯表现得很无所谓又很从容的时候,就代表他有了十足的把握,知道猎物已经逃不掉。赵琳哭着哀求:“之前失踪的两个人也是被你杀掉的!?你放过我吧,我一定不会报警的,我不会对其他人说的,你想要钱我也可以给你,我钱包,我手机,对了,我新换的Iphone最新款,你拿走可以卖钱……”   “钱?我对钱没兴趣,”   它张大嘴巴,两边嘴角咧得很大,伸出鲜红肥大的舌头,像是比普通人的舌头要更长些,舌头上湿嗒嗒地粘着一张十元面额的钞票,亮给赵琳看后,又咽了回去,恢复正常人的脸:“看,我有钱。”   一个正常人,哪怕是杀人犯,会把十块钱当作有钱吗?   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一个念头窜过赵琳的脑海,她颤声问:“这个钱……是你从16楼那个老人家身上抢走的吗?”   赵琳的妈妈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爱跳广场舞,喜欢跟邻居打好关系,在家里吃晚饭时,会把打听到的八卦当做话题跟家人分享。赵琳听得左耳入右耳出,却忽然在这一刻想起来了。   ‘父亲’依然没什么表情的看住她。   根据恐怖谷心理现象,机械人和仿人玩具越像真,人们会越喜欢它,但当到达一个临界点,这种好感就会降至谷底,变成恐惧。   非常像人,但赵琳知道它不是人。   “钱不好消化。”   紧接着,他便踏前两步,压缩赵琳的生存空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往外扬了扬下巴:“出去。”   依旧是最熟悉的脸,但落在赵琳眼里,却变成了最可怕的怪物。   “啊?我不走,我不会出去的,让我回去吧!”   赵琳哀求。   然而没用,男人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她像一只小鸡仔般,半拉半推的强行扯出去了。对于未知空间的恐惧和求生欲使她用尽力气抓住电梯内的扶柄,抓得指甲崩掉,在金属柄上划出刺耳声响,都没能阻止极大的力气将她扯飞出去。   赵琳最后看到的,是缓缓关上的电梯门。   ………   …   “这次发现得很快,因为失踪者的父亲当时坐电梯下来,等了一会没等到女儿,再打电话去的时候已经关机了,他说失踪者很爱玩手机,平常包里带着两个充电宝,不可能没电,”   孙不平轻吸一口气。   他行事手法铁血——做上位者久了,对陌生人的生死便会不知不觉的变得冷漠,一切都可以量化为数字。这并非盼着人死,反倒,他很注重职员和工地安全,为此不惜放弃掉一些利益,没有榨干最后一丝油,只不过出发点是想生意长久稳定的做下去。   但是这件事刺激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父亲,下楼接女儿,发现女儿失踪了,生死不知……   “然后在另一部电梯里……大厦有两部电梯,一部新一些,发现了血迹,还有一片碎掉的假甲。赵裕平看到就跪在地上哭了,认出了孩子她妈上周陪囡囡做的美甲。电梯扶柄上的血迹,采样后也已经查证是失踪的女孩。”   还有一个让孙不平也难以忍受的细节。   警方保安和失踪女孩家人去调监控的时候,发现赵琳独自步入电梯后,电梯门刚关上,旁边另一部电梯门就到达大堂,门一打开,赵裕平从里面走出来,四处张望,等了一会,拨电话给赵琳。在看监控的时候,赵裕平知道,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女儿已经遇害了。   “是恶鬼作崇还是人祸,想请你来看一眼,”孙不平的声线沉沉,压着怒火:“尽快,价钱好说。也许失踪者还没死,久了就难说了。”   “就今天吧,我去一趟,地址给我。”   “你在哪?我让徐星去接你。”   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这个人名,蹦出一张典型的现代精英男脸,程念无可不可,报了个地址给孙总。   孙不平听完一顿:“陆教授家啊,你和他闺女真的很要好。“   “各取所需吧。”   聊了几句孙巧晴的近况,孙不平就把电话挂掉了。   程念转头看向客厅里的傅佳和陆晓薇——傅佳在指导她写数学作业的时候,陆晓薇正在厨房做下午茶,她捧着三碗炸酱面,笑着招手示意念念快过来吃。程念电话里的‘各取所需’,指的是陆的心理创伤未愈,很需要有人陪着,而她喜欢陆家的氛围,比陈家清静,各取所需的事情,不能说是很要好。   她走过去坐下,刚做好的炸酱面热腾腾的,吃进去味道很重,边上铺的黄瓜丝解腻。   陆晓薇双眼闪闪的看住她吃下第一囗:“我试了一下味道,感觉还可以,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囗。”   “挺普通的,”   程念扫她一眼。   比起面的味道,人类为了照顾她的囗味,取得她的欢心,小心翼翼尽心伺候……更让应她感到愉悦。看向陆晓薇的目光也变得宽容起来,如孙不平所说,她和陆晓薇确实相处得不错,但感情要好?那不能用来形容大哥跟小弟的关系,所以她才反驳了他。   这么一想,说点好听的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挺喜欢的,谢谢你。”   在陆晓薇开心的拉着她小手晃了晃的时候,傅佳从旁揭短:“她觉得你爱吃甜的,差点就想往炸酱面上浇蜂蜜,我好不容易拦住了她,你得谢谢我。”   程念拿着筷子看她:“这不是个好主意吗?来试试。”   于是,就在傅佳这个北方人惊骇的注视下,程念在炸酱面上浇满一层蜂蜜,拌好开吃。   吃得还挺开心。   ………   …   当徐星来到陆教授小区门外停好车,等待大师下来之际,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早已期待得想搓手手。   程大师,那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活的,会行走的灵异片解说!   自从盛世湖月那件事过去后,让徐星对风水学说起了很大的兴趣,但网络上能找到的绝大部份看官网和说辞就知道是骗傻子的,这种智商税他自然不会去交,但找不到门路,惟一知道比较靠谱的玄静门,也远在港城,而且听说收费比程大师更贵,还很装逼。   虽然他有大师的微信好友,也一直想再跟大师接触接触,但想不到用什么名义。   像徐星这类型的人,做事瞻前顾后,想好十步才会踏出第一步,只适合跟随头狼,不能自个单干,所以没想过创业,安心在孙不平底下当一个金光闪闪的助理。   接到程念后,徐星清清嗓子:“好久不见,程大师。”   “每次见到我都没好事,”程念问起:“对荔景大厦发生的事,你知道了吗?”   “知道,大师有什么也可以问我,要准备的物件交给我就好了。”   哦?   原来还是个跑腿的人才。   程念睨他:“你很期待?”   虽然徐星已经极力掩饰,但仍然骗不过她的眼。   “可能只是人祸,不过孙先生说价钱好说,人祸我也要将源头抓出来。”   程念一手支着下巴,长睫压眸光,幽深眸子里说不出的冷酷,平白看得徐星心脏一紧。这一幕更是逃不过她的打量,哈哈哈的笑了:“怕什么,我又不吃人,要不是人祸,可怕的还在后头呢。”   徐星唯唯喏喏的带过去,到达荔景大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你刚才……是在安慰我吗?”   “嗯,”程念撇他:“听不出来吗?”   “只是没想到大师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要多更点……(给自己立个FLAG)   第88章 088   荔景大厦。   这些天, 徐星作为大老板的代表来过不少遍,门卫认得他, 立刻迎了出来。徐星对程念热络, 对产业底下面‘超小号齿轮’则保持了疏离客气的礼貌, 打招呼后只说今日是来办事的,至于办什么事,身边带着的这个漂亮少女又是何许人也,即使门卫好奇心快顺着一对眼珠子溢出来了,他都没透露半句。   住宅大厦的结构明简暗繁, 为了让居民住得舒适,有许多看不见的暗道,人不能通过——因为压根就没打算让人通过去的。大厦管井, 电梯井道就像人体血管, 无论表面如何光鲜亮丽,甜美可爱,血管里可能早已粘着一层层由肥宅快乐水积累下的油脂。   幽暗,闷热, 要是遇上回南天, 没有空调的部份更是粘答答。   无论如何,从外面看来,荔景大厦依然在阳光下闪烁着现代化的光芒。   大厦将居住和娱乐休憩一体化, 七到八层是健身室, 十至九有室内游泳池和桑拿房, 二十楼是空中花园, 再往上还有图书馆。这个空中花园的设计,在大厦建成之前还在网上被网友喷过犬牙交错,不伦不类,是设计的败笔。   可是楼盘却卖得很好,为孙家交给股东们的成绩表上又添骄人一笔。   开车过来的时候,徐星将一份文件夹交给程念,除了案件细节外,里面还有荔景大厦的平面图,复杂得连大妖都看得眼花——她活得久,但没学过建房子啊!   打发掉门卫后,徐星觑一眼旁边的大师。   大师长得漂亮,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而因为和上次见面间隔得太久,再次见到她时,对她外表仍有新鲜感,这时电梯大堂暖色的灯光洒到她脸上,像为她的脸颊嘴唇晕开一层暖色,比在车上时有人味儿。她太白了,有时在暗处看见,像一个精致过头的瓷娃娃。   说实话,知道这里失踪了三个人之后,光是踏进大厦他就有点毛毛的。   虽然失踪的都是女人,但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打起来可能还没老家下田的姑妈手劲大。因着恐惧,他不由得对她靠得更近——在礼貌的范围内。   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男女平等,想让妹子保护自己有什么错!   徐星飞快放下了男人的心理包袱,稳稳地跟在程念后头。   “要把大厦的管理主任叫过来吗?”   一幢大厦的管理主任,负责的事可太多了,对外要应付政府部门的检查,对内要统筹大厦环境卫生、安全防范、水电、保安保洁的管理和人员变动,有些住户脾气坏,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叫管理主任过来,他也得来应付。大厦死了只流浪狗都要经他的眼,何况是失踪了三个人,警察来人他全程陪着,何况是总部派风水大师来了。   不过由于程念外形特殊,徐星没预先跟管理主任说,先征求她的意见。   “不用,我们上去看看。”   人多了麻烦。   徐星和大厦保安,都是孙不平旗下的人,她收了孙不平的钱,要是在她面前遇险,她肯定得救:“没必要带着一串人去涉险,你跟着我就好。”   ……涉险?   徐星想回公司了。   虽然内心百般挣扎,不过还是职业道德压过了恐惧,这是孙总给他的机会!   在徐星进行复杂的心理活动时,程念按下了电梯按钮。   然后升降机在七楼停住了。   “真没公德心。”   赶巧在七楼有人按住了电梯,而且迟迟不进门?   没一会,保安急匆匆的跑过来:“徐先生,你们乘另一边的电梯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故障了,我已经叫了检修人员过来。”   “好。”   程念颔首,按下旁边的电梯按钮。   下一秒,电梯就在大堂停下,死活不开门。   程念连按数下,电梯门亦是紧闭。   “这边也故障了?”保安面露疑惑,徐星则是看向程念:“大师,您的手带电的吗?”   程念面无表情的接话:“对啊,我在玄学界人称雷电法王。”   她说得太认真,徐星惊疑不定地端详她片刻,愣是拿不准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那当然是开玩笑的,她在微博上瞎刷看来的内容,倒是学得比鲲哥快,俨然是只能跟上潮流的时尚妖怪了。”   两人说话间,大厦管理主任乔勇不知何时也冒出来了。   虽然徐星没有叫他,但他认得徐星,而且处处想巴结他,大厦出事他难辞其咎,又想保住薪水不错福利又好的的美事,只能努力表现,争取将功补过了。这时发现两部电梯居然同时故障,登时急得一后脑勺的汗:“这这这,平时维修保养报告都好好的呀,怎么回事?”他觑了眼徐星的脸色。   徐星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灯光落在上面,从乔勇的角度,刚好看见反光面,觑不出有什么反应。   他太急了,箭步上前又按了两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应声而开。   “……”   这下,在场四人的表情都十分微妙。   “诶?”   乔勇迟疑,往另一部也按了几下,停在七楼的电梯便以平常的速度下降,一路落到大堂地面,同时打开。   两部电梯里,空无一人。   程念迈步往里走,被乔勇叫住:“小姑娘,电梯突然故障,可能是出问题了,不是说恢复了就没事的,还是等检修人员来了再坐吧,可以用备用的电梯。”兜一个圈里侧有个货梯,方便搬运大型物品。   闻言,徐星在心中记了一笔,荔景大厦管理主任是个负责任的人,没有为了在领导面前图表现而罔顾安全。   程念摇头:“无妨,电梯没问题,是我有问题,你们俩不用跟着,把这边电梯监控关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管。立个牌子吧,别让其他人使用这电梯。”   保安和管理主任被一条条的命令说懵了,齐刷刷的转头用眼神征求徐星的意见。   “照她说的办。”   徐星爽快得理所当然的态度,让这个小姑娘的身份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两人一叠声的应下,而徐星则鼓起勇气,跟着程念进电梯。   ………   …   当电梯门缓缓关上后,徐星轻吸一口气,暗觉奇怪。   升降机是密闭空间,虽然有换气扇,但也应该比外面暖,可他刚踏进来,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张嘴,试图用聊天来缓解紧张:“大师,咱们去几楼?”   一想到应该要去出事的楼层,他心里就更怕了。   “24楼,孙不平说先救人。”   “大师,最后一个失踪者住的是27楼。”   说到最后一个失踪的赵琳,徐星看过监控片段。前两位失踪者起码是自愿走出电梯再遇害的,赵琳在电梯快到达27楼的时候,脸上忽然露出了恐惧神色,连连后退,退到电梯墙壁上,双手往空气乱推。   紧接着,她张嘴尖叫,就像是有一个隐形的,连监控也录不下来的人,将她生生拖出电梯之外。而更古怪的是,监控里虽然录下了她张大嘴的脸,但27楼的住户都表示当夜很安静,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   难道受害人只是张嘴,没说话,没有呼救?   逻辑上就说不通。   孙不平在收到这段监控视频后,立刻就下了决心向程念求助。   而她在踏入荔景大厦那一刻,就将最后一丝‘人祸’的可能性也撇除掉了。   “住的是27楼,但被拉出去的地方不是。”   程念简短地解释后,轻点右眼眼皮,原本幽黑的眼瞳登时变成一簇燃烧着的火焰,下一刻,在徐星见鬼了的目光下,25和23楼中间凭空出现了一个24的按钮,而且被她按亮了。   电梯启动的速度并不特别快,徐星却体验到了坐上跳楼机和过山车时的心情。   “我记得,这幢楼没有24楼的吧?”   高材生徐星心算了一下,悚然地发现,三位当事人住的楼层,如果按实了算,楼层都该带四字,但凭空出现的楼层,这太超出他的预想了,居然也像毛头小子似的结巴起来:“这这这……”   “我让他们两个别跟来,是因为我不想多跟人解释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做事手段可能会吓到他们,而他们跟我无怨无仇,”程念唇角一弯,掀起灭绝人性的笑意:“你说我有不擅长的事情,嗯?”   “……大师,我现在跟您道歉还来得及吗?”   电梯在24楼停下。   程念:“来不及了。”   电梯门打开。   门外,是很平常的走廊。   由于工作来过数次,徐星对荔景大厦的楼层内部建筑尚算熟悉。   但就是越熟悉的东西,越让他心里发悚,因为他很清楚,外面已经不是他认知中的地方了。   “别怕,我又不是想你死,你是孙不平的人,我会保护你,”程念抬脚要出去,稍稍回头:“不过你得跟紧点。”   “行。”   本来孙总就吩咐他要全程跟着程大师,能干老总身边的人,徐星怕归怕,但怕也不可能耽误工作的,何况程大师已经许诺会保护他。他乖乖跟上,但由于方才的一点迟疑,落了大师一步,在他迈出一只脚的时候,门霍地关上!   平常电梯关门的速度,是不可能这么快,这么狠的。   荔湾大厦更不是陈旧失修的老房子,反倒维护得很勤快,安全措施也很先进。   电梯门有红外对射感应,左边是发射极,右边是接收极,当人和物走过去,中间的光被挡住,接收极收不到光束,就会反应到电梯主板,门会重新开回去,防止夹到人。这种传感器,比早期的机械式要更加安全,也不容易吓到小孩子。   ——以上内容,是徐星脑中对科学的解释。   不可能这么快,不会夹住的。   但事实上,当门像刀锋一样向自己砸来的时候,他大脑只剩下苍白的科学解释。   轰!   当电梯门距离徐星肩膀大概还有一根食指的时候,门被一对细白的手拦下,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牙齿打着冷颤,低头看向冷冷盯着自己的大师,居然徒手扛住了门的夹击。   而更奇怪的是,电梯门就算是红线感应失灵,撞到东西也应该停下。   它却巍然不动,彷佛要将门中间的活物夹紧才死心。   “出来。”   程念命令。   吓懵了的徐星没有注意到,门和程念手掌相撞时发出的声音,不像金属砸到肉上,倒像是金属和硬物之间的对撞。   等他从电梯里彻底走出来后,程念才收回手。   掌心之间长出的金鳞,亦缓缓收回肉中,变回细嫩皮肤。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3500!是0的突破!(被殴)   好啦开玩笑的,写得挺顺我继续写下去,这章停在这里是为了全勤   程念把徐星带上是因为上一章结尾那句话让她小小地记仇了,下咒让他倒霉不至于,那就来一场有惊无险的旅程(。   前方鳞哥高帅表演开始!   第89章 089   从电梯里出来后,徐星犹有余悸地往回看。   这时电梯门已经紧紧关上, 不留一丝狭缝了。经此一役, 徐星也没有勇气提出独自坐电梯回大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力气好大。”   “雷电法王, 力气大不是很正常吗?”   程念偏头朝他笑。   正值花季的漂亮少女,笑容该用一池春水来形容, 然而程大师的话,他认为‘一池坏水’更加贴切。不过惊吓褪去, 他理智归位, 现在小命和安全都系在大师手上, 他该说什么话,心里有数,登时露出十分狗腿的笑脸:“大师您说得都对,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他环顾四方,品出了一点怪异之处。   电梯门紧闭后, 将最后一线光也关在电梯内, 四周幽暗冷寂。   荔景大厦在设计上很重视采光,其他楼层在踏出电梯后,到处是明亮柔和的灯光, 大厦外墙也采用了不少玻璃为主的设计,尤其是高楼层,让白日可以将光照进来,晚上也能够欣赏夜景——这个卖点是当初写在楼盘书上的,走道有玻璃外墙的楼层价格还提了几个百分比。现在可是大白天, 下午,阳光正好,怎么可能这么暗呢?   而且,灯呢?   徐星仰起头,顶上的灯没有亮。   难道是整幢大厦统一停电?   “这里是不是,应该,已经,可能,不属于荔景大厦的一部份……”   “把失踪的赵琳找出来,”程念答道,面上恶趣味的笑意淡了许多,不过听到这句话,她还是扬起一边眉诧异道:“怎么会?应该说,这才是荔景大厦真正的部份。”   “……啊?”   程念往前走,她穿着的运动鞋踩在走廊地面上,无声无息的,徐星紧张地跟上去,怕像恐怖片里的情节一样,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很想牵她的手来确保不会走丢,但碍于男女有别,不敢提出来,只好跟得紧紧的,保持对话,确保她的存在。   “万物有灵,指的是活物。”   徐星:“这个我听说过。”   “有时候死物也会活转过来,和言灵有点像,都是因为太多人类心里相信而诞生的存在。大厦是种很特别的工艺品。你看它特别现代,看上去跟迷信的事情不沾边,其实不然。它是多少人的心血结晶?古时建造成的皇宫,被人气和皇气所滋养,也有了灵性,只是这种物灵都宅习惯了,不爱动,不作妖,一砖一瓦都是他们身体的一部份。”   “皇宫这种建筑,不愁没人吃,每日都要死人。”   她程念拐到后楼,手轻贴在墙上。   垃圾箱的垃圾里扒乱了,有个黑色垃圾袋破了个大口子,里面的东西倾倒出来,显得更脏更乱了。惟一的好消息,是在上面看不见虫子爬动的痕迹。徐星然而不太习惯这种环境,他下意识地揪了揪自己的衬衣下摆,压下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听大师咕哝:“……不太好找。”   被前面的‘物灵理论’打乱了世界观的他,在风中凌乱之际捕捉到程念话里的深意:“失踪者在这里?”   “三个都在,但有点麻烦,不知道死了没,如果死了你要负责扛尸。”   “……啊?!”   徐星大惊失色。   ………   …   大厦有多大?   赵琳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大学毕业,决定定居江市,爸妈就用了半生积蓄购下荔景大厦的一个单位。她搬进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喜欢到处探险的小孩子了,回家的路永远是同一条,顶多偶尔去室内游泳池运动一下,最近因为工作忙,有休息时间倒头就睡,压根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当晚,赵琳被变装成父亲的怪物强行拽出了电梯,拉了她一路,当电梯门关上后,它才松开了她,在赵琳抬头的瞬间,怪物已消失不见。   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走廊。   自觉死里逃生的赵琳怔住了。   紧接着,才是恶梦的开始。   而这一场恶梦,五感俱全,而且似乎永远醒不过来。   虽然走廊黑漆漆的很奇怪,但赵琳慌乱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忍住发软的腿,快步走回家中。她用钥匙成功打开家门,家中却也是一片冷清寂静,她立在玄关,寒意从脚底渗到四肢。   没有人。   爸爸,妈妈,弟弟,全都不在。   只有她。   她扬起嗓子叫唤,连床底都翻了一遍,将厕所揭起来又合上。   没人应答,什么都没有。   赵琳颤着手打开电脑,按不动,灯也不亮,没有电,手机倒是满电的,她还有两个充电宝,在办公室里将电注得满满的。她解开锁屏,右上角显示不在服务区——她在哪?   拨紧急电话,没有反应。   她在自己家里,最熟悉的地方,但一切都变样了。   “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她翻出家里的医药箱,哆嗦着简单的处理手上因为挣扎弄伤的伤处,假甲片也掉了两片,真想全部弄下来算了,但手指头疼得厉害,她没这心思,抱腿呜咽了一会,她扒到窗边,想向外求救。   高悬着的月亮,照亮小区的景色。   在她可见之处都没有人。   奇怪了,她虽然加班到很晚,但最近因为有人失踪的关系,所以保安巡逻得特别勤,尤其是晚上,经常探头出去能看见地面上两男一狗的在走道上缓缓移动——她住在高层,得拿望远镜往下看才能看得清楚些。   两个男人与狗,以前赵琳还觉得夫夫生活挺萌的。   现在自然没心情去想这些。   自己,到底被拽到哪里了……   赵琳想得出神之际,头顶忽然被半软不硬的异物碰了碰,她下意识地仰头看,便被垂得更低的一双手触到了脸颊。严格来说,是一条倒垂着的女尸——是什么将它悬在半空,赵琳的角度看不见,她整张视网膜都被女尸青白得渗着死气的脸所占据。   下一刻,女尸又往下垂了一分。   它冰冷的双手指尖勾到赵琳的脸颊,而因为抬着头的缘故,它长软却异常鲜红的舌头哒一声的搭在她的额头。   舌头舐过她额头的刹那,它乳白色的双眼骨碌一转,瞪住了赵琳!   “啊!!!”   赵琳惨叫一声,反应倒是跟上了,往后跌的同时眼明手快地将窗同时关上,让倒吊女尸扑了个空,双手不甘地抓着玻璃窗,半张脸压在玻璃上,脸颊皮肤不堪受压地裂开来,露出里面紫色的烂肉,仔细看还有一条蛆宝宝欢快地钻出来,   跌坐在地板上的赵琳头一歪,吐了出来。   能够扛住黑心公司的连续加班,赵琳的心理承受力和轫性已经比一般人强,她收了一下呕吐物——水龙头旋开没水,她只能用厕纸擦。   窗外的女尸拍打了一会窗,终于不甘地离去,但赵琳是再也不敢将头伸出去了。   她是撞鬼了吗?   鬼打墙?   如果鬼是想杀了她,把她拖出电梯后能立刻就地解决。   当死亡威胁暂远的时候,恐怖就变成了未知。   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原凶用意。   还是说,只是单纯地倒霉被选中,拽进了这个充满鬼的空间?   认清现实后,赵琳找了一把趁手的菜刀,鼓起勇气找出路——既然不是原来的‘家’,待在原地不会等到救援,只会等死。家里没有存粮的习惯,没电连饭都烧不了,只能生啃精米,和弟弟房间里的一堆垃圾零食,可能连爸爸的白兰地都要算入备用水之一了。   曾经熟悉的大厦,变成了一座阴森可怖的迷宫,一场醒不来的恶梦。   赵琳大着胆子去按电梯,但是没反应,只能徒步走楼梯。   在这时候,她就体会到了住在高层的痛苦。   楼梯跟走不完似的!   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之际,赵琳终于走到了一楼,再往下走就是大堂了……   下一层转角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一个牌子。   30楼。   赵琳腿发颤,一个不妙的设想在脑海里浮起出来。   荔景大厦,已经变成了‘莫比乌斯环’。   无论怎么走,也不会走到尽头。   30层楼,赵琳不知道自己走了几天。   她也许该庆幸,由于一楼和三十楼连着,她想回家,也不用上楼梯,只用下楼梯。   但永远到不了大堂,到不了出口。   窗外永远是夜晚的景色,她不敢探头出去,有时走在楼梯间往外一望,会看见那只倒吊着的女尸死死地盯着自己,紧贴在玻璃窗上的身体说明了有多么渴望她——赵琳当然不会以为这玩意是想冲进来给她一个爱的抱抱。   她家里的干粮吃得七七八八了,今日已经开始喝厕所水。   大厦的门很结实,是老式楼宇不能比的,也几乎没人会无端白事的敞着门,她没有食物来源,只好去翻垃圾桶。惟一感到庆幸的,是这里似乎没有其他活物,连虫子都没有,不用跟虫子分享‘食物’,保全了她作为人的尊严。   更幸运的是,住在这幢大厦的人经济状况都挺富裕,对食物很浪费,每层的垃圾箱里都能翻到大把残羹可以吃。   但赵琳觉得自己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这种孤独得发疯的生活,让她精神备受折磨。   她想要爬出窗外一跳了之,或者拉着那只凝视着自己的女尸一起去死,好几次手都放在窗边上了,理智猛地归位。就像无数次加班加得想在地铁入站的时候往前多走两步,跳下铁轨的时候,想到家人在等她回去吃饭,脑子一激灵的清醒过来。   当赵琳像游魂野鬼一样在大厦寻找出口的时候,依靠的就是真正的爸爸接到了她的电话,一定下来等着接她回家了   爸爸还没接到她,她不能死。   这日,赵琳如常提着菜刀离开家中。   她已经摸出一点窍门了,这座大厦除了不让她离开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危险,窗外的倒吊女尸也更像是防止她跳窗而设,有时又会假装消失,诱惑她主动开窗。   “还挺安全的……”   赵琳自嘲的一笑,转过拐角。   一个高大背影映入眼帘,她笑意定住,旋即狂喜袭来。   有人!有人!有人!   大抵是个男人的背影,约190cm高,在江市中很少能见到这么高大的人,但她公司里来了个老家东北的勤快实习生,身高就是192,处处‘高人一等’,所以她对190cm的身高很有概念,一眼就判断出来了。   他穿得花里胡哨的,却是很土气的花里胡哨,上身是一件紧绷得不像话的花衣服,下身则是一条深色裤,不长不短的,露出半截苍白小腿,光着脚。   人是群居动物,寂寞和黑暗折磨着赵琳的精神,让她在看见其他人的瞬间,短暂地失去了应有的戒备,冲上去欣喜的叫他:“你也是被拉进来的吗?!我怎么称呼你?我叫赵琳,我,我太害怕了,见到人高兴疯了可能有些失态……”她边说边抹眼泪。   男人回过头来看她。   赵琳擦眼泪的手背停住。   男人的长相很普通,属于掉在菜市场会立刻大隐隐于市的那种,眉眼有些女气,榻鼻头,嘴唇薄成一条线,低下头看她。他的目光像蛇舌一样,冷漠地舐过她的脸,高大身材使阴影笼罩了她,他的眼神很讨人嫌。   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到了正面,赵琳才发现他穿的花衣服是女式的剪裁。   她住在老家的奶奶有一件同款的,她觉得土,老人却很喜欢,倒是嫌弃她的衣服只有灰白蓝,不喜庆。   紧绷不合身的老式花上衣,还有短得不合常理的裤子,根本不是他的衣物。   赵琳的脑海中,倏地蹦出那张湿嗒嗒的十元纸币,浑身血液在瞬间冻结。   “你你你……”   赵琳压不住的发抖,双腿也作软,她这些天吃得太差了,算不上营养,水也紧巴巴的喝,睡得不好,体力比被拽进来的当天更差。当知道对方不是人后,恐惧感更是将她的双脚钉在地板上,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男人偏着头,阴柔脸庞上尝试做出表情,呆呆的张嘴,吐出赵琳熟悉之极,而且大抵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中性声线。   “你认出我了,为什么?”   话音刚落,赵琳狠咬一下舌尖,用疼痛强行让自己重新掌管身体。   跑起来啊!   脚趾卷曲,赵琳提气转身就跑,留下男人困惑地立在原地。   跑去哪?   哪里是安全的?   它到底是什么?   她使劲往下跑,男人像是没追来,但她不敢停下,想着起码跑到十层楼的距离再往里走。   然而只跑了五层,后面就响起了呼唤声。   “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   背后传来尖利的叫声,在后楼梯间里回荡出悠长的音节,赵琳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吓得肝胆俱裂——追在身后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彷佛觉得人类身体构造不方便追逐,它的双手随着往下奔跑的气流而甩动,就像是网络上流传的气球人,因为气流而四肢乱摆。   它的脚极细长,迈动的双腿幅度又小又密。   奔跑追逐这种大动作颇为消耗它的能量,使得它已经无心去保持五官,眼睛鼻子在脸上撞来碰去,如同会流动的抽象画。   赵琳把心一横,拐进走廊!   “……抓到你了!!!”   它实在是跑得太快了,每一下呼吸都在拉近距离,要当她到达八楼的时候,一拐角,背后就搭上了一只干燥冰冷的手。   只不过,同时也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找到你了,”   怀抱的主人抬手稍稍推开她,语气是稳稳当当的矜持冷淡:“别靠太近,谢谢。徐星,她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爆了一下字数……   我今天开码的时候   才发现   写不到她帅的部份   断在这里   实非月哥所愿,相信我   第90章 090   “赵女士, 请来这边。”   一个西装革履, 浑身透着精英气质的男人礼貌地抬手示意她过去, 赵琳瑟缩了一下——因为工作性质,她在公司里碰到的全是技术宅, 人均格子衬衫,也有穿二次元服饰上班的, 领导不管, 活能办好就行,只有很偶尔的时候, 才需要跟穿着正装的人打交道。   被称作徐星的男人, 在西装男里头应该算是顶尖水平的存在,并不需要用鼻子看人, 倒透着种亲切的客气,感觉到他的距离感之余, 又不会对他心生恶感, 觉得他瞧不起人。   赵琳想往他那边走, 肩膀上的手却搭得更紧, 她不敢回头了。   “它抓住了我……”她带着哭腔的求救。   “放开她, ”   方才发号施令的少女蹙起眉盯住她肩膀上苍白瘦削的手,她沉吟:“我不想碰你……你给我的感觉很恶心。”   “我没邀请你进来, ”   阴柔湿冷的声音从赵琳耳畔响起,它似乎靠得很近,语气中带着迷惑:“你为什么能进来?”   少女弯唇,很有格调的微微一笑:“据我所知, 荔景大厦属于启虹集团,卖出去的单位有各自的业主,你算哪根葱?”   “我就是大厦。”   赵琳听得混乱。   一座大厦站在她身后,搭着她的肩?   虽然她手上正好在做一个猫拟人的乙女手游企划,但是大厦拟人?也太猎奇了。这个想法冲淡了她的恐惧,用力一抖肩膀,趁着漏出的空子钻到徐星身后去。   在这个角度,赵琳看清了怪物的全相。   比她看过的所有3D电影更加逼真,就隔着两臂之遥,它有细长的四肢和鹅蛋脸,没有毛孔——好皮肤的看不到毛孔,跟没有毛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它就像一张平滑的画布,上面堆砌着人工智能随机组合出来的五官,像人,但人类细看之下,会发现它非我族类。   它的眼球随着视线在少女和她之间快速移动。   人是不会这样的,因为频繁转动眼球会很累,眼球后的神经亦会感到不适。   它问:“你又是什么?”   这时候,它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疑惑又害怕。   而少女显然不打算回答它的问题:“被你‘邀请’进来的,才能来到和4字有关的楼层,你邀请她们进来做什么?另外两个呢?”   “已经死了。”   它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还剩她一个。”   赵琳的胃随着它注视而抽搐,顾不得礼貌,攥紧了素不相识的徐星的手臂。   “长得丑别吓人。”   少女往左踏了一步,用背挡住它的视线,虽然因为身高关系,这举没有太大用处,怪物依然能够居高临下地看到少女身后的她,但被保护着的她心中一暖,道谢:“谢谢你。”   “客气了,我收了钱的,”少女的声音依然很冷淡,她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程念,启虹集团老板——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反正是该为这座大厦负责的人!花钱请我来解决失踪事件的元凶。没错,就是你,眼睛别乱转,待会你就要挨打。”   程念。   这个名字停留在赵琳舌尖上良久,她不敢打扰高人办事,徐星察觉出了当事人的害怕,很有风度地将她护得更严实了些,温言安慰:“赵女士可以放心,有程大师在,你已经安全了。”虽然在程念面前他是个怂货,但办事态度依然是挑不出错处的熨帖,赵琳又感激地看了看他,乖乖的和他在一起呆着去了。   程念回头:“你们两个,站得靠近些,不介意的话来个抱抱也是可以的。”   两人听话地靠得很近,这个关头也不可能有什么暧昧气氛了,单纯听从大师安排。   程念咬破指腹,蹲下来以血在两人站的位置上边上画了个圆圈。   徐星明白过来——原来要他俩站得近些,是为了节省点血。   “不想死就呆在里面,而且,最好不要看,等我回来再睁开眼。”   赵琳用力点头,生怕她扔下自己,依言闭上了眼。   徐星抬手虚虚地环住她,体贴的说:“如果你怕可以扶住我,我保证不会对你不礼貌。”   程念将头转回去,这时怪物的耐性亦快要消耗殆尽,它将头往前伸,颈项柔软得不可思议,拉伸得长长的,几乎要贴到程念脸上:“看着我。”   “看着我,告诉我……”   可能因为颈部伸长了,它的声带也被压得细细的,就像没练过唱歌的人想要唱出高音,掐嗓子掐得快断气一样。说的难受,听的也不舒服。   程念忍无可忍,右手迅速长出金鳞,形同龙爪,抬手袭向怪物的脸!   怪物也懂得害怕,而且比自大的人类更懂得趋利避害,只是有智商有限。在程念碰到电梯按钮的刹那,对强大危险的直觉让电梯停摆,拒绝了她的进入。   黑影一晃,竟然原地消失了。   它之前说的,其实是大实话。   它是大厦,他们在它体内走动,它自然想去哪就去哪,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化,比泥鳅还难抓。这也是程念觉得它麻烦的地方——她总不能将整座大厦炸了!   程念啧一声,右眼再度变成阳焰。   传说中,孙悟空有火眼金睛,可以识别世间妖怪,但这不是他的专利,最早的火眼金睛出在王灵官身上,可辨真伪观善恶。应鳞的没有一双,不过右眼的作用相差不远,左眼则另有用途。   幽暗寂静的大厦长廊里,惟一的光源来自程念的右眼。   她环顾一周,锁定方向后,足尖一点,口诀一念,跑速大大提升,身影如鬼魅。没想到她追来得这么快,长廊的景像开始变化,穿过楼梯,眼前倏地出现一面墙壁,再一拐角,又是一面落地玻璃窗,窗外是看得让一般人腿软的高空。   一般人。   “雕虫小技,”   程念嗤笑出声,竟是保持冲势,龙爪一挥,玻璃扭曲化烟,窗后不是高空,而是电梯间。她毫不留情的边追边嘲笑:“居然用幻象来骗我,你成反比的胆量和智商让我发笑。”   紧闭停电的电梯,这时通电亮起,程念却不给它逃跑的机会,利爪扒住电梯门,将其生生往两边推开,金属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响,然而再硬也硬不过龙甲。叮的一声,在程念将门强行打开之际,电梯发动,快速下降。   程念一跃而下,落在电梯顶部。   急速下降的电梯形成气流,将她长发吹起,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刮飞!   大厦的电梯井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一直急降,触不到底。   程念左手捏诀,由电梯下降而形成的气流倏地浮现灿金游龙,当捏完诀后,龙鳞从尚是人类形态的左手爆出龙鳞。右爪砸进电梯顶部扣紧,左爪往墙上一挂,来硬的要将急降的电梯停下来!   龙爪削铁如泥,墙壁根本不能起到阻挡的作用,但人的手承受不住电梯下降的重力,只能两害取其轻,采用了这么粗暴的办法。一路刮得火花带闪电,它像是更怕了,死命往下降,要将她带下去。   龙有百种性情,论实战中的坏脾气,应鳞可排上前三。   做人的时候,她的性格会有耐性许多。   区区一只初生的物灵,竟敢忤逆龙君!   程念大怒,环绕少女身躯的游龙徒地暴涨,吼出啸天龙吟,伴着下降之势如龙卷风一样绞动电梯井的内壁,钻出深刻龙痕。   轰!   这一下,给予‘大厦’重创,电梯亦随之停下,吊绳早就断了。程念将左爪从墙壁里拔出,粗暴撕开电梯顶盖,跃进内厢,一团浓黑人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右手龙鳞钻回皮肉中,程念活动了一下手,对它勾起邪性的笑。   “跑?”   龙爪扣住它的头,将之提起来:“地基就扎在这,你一幢大厦能跑到哪里去,嗯?”   程念不想碰它,倒不是因为外形丑陋。   而是荔景大厦的楼龄在物灵之中,压根就是一初生婴儿,除去猫狗形态的有毛幼崽,她对婴儿心理意义上的过敏:“说话,别装死。”   “你是什么……”   新生代的物灵,对龙族没有概念,不是生物,更无写在血统基因里避开龙族的敬畏。   “这你都看不出来?应该补补常识了,得罪了大哥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程念施加妖力,龙威灌进它的脑袋,疼得它整缕黑影不断扭动,如同被倒上芥末的章鱼:“那两个人真死了?”   根据客户的要求,当然是能活一个是一个。   “死了。”   程念定睛观察了一会,发现它应该还没学会说谎,根据本能而行动,人话也说得颠三倒四的。不过在她的威吓下,倒是很快将事实吐了出来。有些部份它的表达不畅,她直接用龙爪在它脑子里刮了两下帮助思考。   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   这说出来也是一件‘奶酪效应’事件——孙老爷子选址好,风水师也给力,荔景大厦是真正意义上的阳宅风水宝地。而五楼搬来了一个插画家,插画来钱周期慢,他就在微博上连载条漫补贴生活费,收入颇佳,看的人也多。   问题就出在,他画的条漫,是恐怖题材。   而且很不讲究地从身边取材,其中一样,取的就是发生在大厦和电梯的故事,反响不错,就以这题材连载了半年。   物灵很容易被人类思想影响,现代有了网络,比古代更容易大范围传播思想,连不住在荔景大厦的人,都对插画家画出来的这幢大厦心存恐惧。这份惧意和忌惮,加速了物灵的孵化,也影响了它的脾性。   大厦寂寞,在凭空出现的异度空间里独自徘徊,于是将被选中的人‘邀请’到自己的空间。   这个选择标准,不是半夜,不是女性,而是死念。   林太太工作不顺,事业压力大,在婚姻里饱受冷热暴力,加班到半夜回家,丈夫仍在呼呼大睡。她情感上为此痛苦不堪,但林太太是个很传统的女性,在她的认知中,男人脾气上来了控制不了自己很正常,事后跪地道歉也是爱她的表现。至于不关心她,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   金婆婆的儿媳妇好不容易怀孕了,她不小心听到儿媳和儿子商量将老人家送到养老院去,把房间腾出来给新生儿——因为她是个‘新潮’的婆婆,说过不会帮忙照顾孙儿,养在家里也没有用处。她不想去养老院,也不想麻烦已经出嫁的女儿。   得到‘邀请’后,她们选择了跳楼自杀,让大厦好不容易得来的伴儿又丢了,只好拟出窗外幻象,防止赵琳也跟着跳楼。   而赵琳,因为加班压力过重,有过自杀的念头,但父亲在等她回家,这一折腾,反倒将她的求生欲激了出来。   而赵琳饿成那样的原因……   黑影迷惑地扭动:“什么是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一点暗示的,插画家,林太太失踪后丈夫第一时间是怀疑,而且半夜不回家第二天才发现。虽不杀伯仁,伯仁因它而死,大厦会得到它应有的惩罚~~我很喜欢龙化的念念!   改了一下错字   第91章 091   “……”   无厘头的问题让程念顿住, 仅剩的另一只龙爪亦恢复人形状态——她的妖力撑不下去了。   光论**强度,龙在三界种族里都是拔尖的, 而人类显然是倒数的那种,结构太精细,用身体强度换取了稳定心性和聪慧的灵性,修仙先修心,问起道来就辟谷的生物,**是天然的弱势。   人类的长处不在**强度, 要用凡躯变化出龙鳞, 实实在在地改变身体结构, 不是幻术,需要消耗大量妖力和热量, 程念已经开始感到饥饿了。   龙性强横,刻在骨子里的傲慢,打起架来更加需要凶暴的气势,所以在龙化的时候, 程念会比平常更加暴躁。当部份龙化解除后,她属于凡人的部份便温和下来。   没再被爪子逮着的黑影倒也没趁机逃走,被对方的威压吓得不敢反抗,软作一团瘫在电梯地板上,似一朵流动的乌云, 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了。   这也是物灵常见的情况,因为长年累月被人类使用,以为自己也是人, 本能地向人类靠拢。   但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即使有灵智的妖类想化人,也需要艰苦修行和足够的妖力,不然化出来的玩意不伦不类。   程念:“你追着她干吗?”   乌云害羞地扭动了一下:“聊天啊!”   插画家无形中影响了很多人的思想,让他们想象大厦的模样,变相给这只物灵进行了‘胎教’。而‘胎教’的内容,全是灵异桥段,于是它表现友好的手段也处处彰显着一只吓人妖怪的模范。   刚才用龙爪搜了一圈它的脑子,程念失望地发现没有任何她可吃的恶意部份。   踩着它的头碾了碾,她叹气:“唉,你真没用。”   乌云在她脚下流动,并不知道自己为何挨揍。   不过也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落败的下场如果只有挨打,那简直轻松得不可思议了,它讨好地蹭了蹭她的小腿,微凉云烟似的触感蛰得她将腿收回去。   整件事里,出现三个不带恶意的生物。   一,已经入土的孙老爷子,精心选了风水宝地,确实也让大厦住户风调雨顺好几年,让小康之家过得更滋润,做生意的气运蒸蒸日上。   二,用条漫补贴生活费的插画家,创作自由,如果不是撞上荔景大厦这么灵气肥沃的土地,怎么画都没事(形成大范围默认的都市传说例外)。   三,就是这只刚孵出来的物灵……   “刚出生就沾了两条人命,你要修炼的话路会很坎坷,”   程念蹲下来,始终介意对方是个小婴儿,不想伸手去碰,嫌弃的提醒:“离我远点,我是什么东西你都不知道,就敢向我示好。”   大妖怪们的性情乖戾,主动讨好反倒被随手灭了的事根本不罕见。   最机灵的做法是假装自己不存在,缩到角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乌云听话地往后缩了缩,几乎要成为一滩黑水了。   “你应该庆幸她们两个不是饿死的,孙不平也是,不然这座大厦要变凶宅,只能推平了重建……”   其实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放过了它,又能怎么样呢?它已经‘学坏’了,杀了它?也不失为一种做法,但荔景大厦的灵气亦会跟着衰败下去,影响所有住户的气运,这应该也并非孙不平乐于见到的。   乌云怏怏地流动着,虽然没有眼睛,但它能视物,只是看的角度和一般生物不太一样。   程念在它的体内,它能像监控一样看到它的背,同时又能仰视她不耐烦却线条优美的下颔,比它见过的所有人类更加好看,连五楼画家笔下的画像美人都比不上她。   她要杀了它吗?   杀又是什么意思?   人类的死亡,跟它似乎不是一回事。   少女漆黑幽深的眼审视着它,像是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蚁蝼,生死俱在她一念之间。   它惶恐不安,但如果鲲鹏在此,一定不会迟疑,他知道她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该杀的一定会杀。   但当可杀又可不杀,没什么所谓的时候,她往往会网开一面,这或许是她活得长的道理之一,太嗜杀暴戾的性子早晚被天道制裁,只不过她本人对这一点似无所觉,他自然不会刻意说破,反倒觉得她这一点很可爱。   “罢了,”   少女冷了眉眼,抬起细白的手掩住左眼,身上妖力暴涨三分,乌云畏惧地瑟缩了一下,大抵知道自己跑不掉,倒乖乖的往她手上凑去,生杀任她予夺:“你要感谢我啊!”   她放下手。   ‘大厦’360度无死角的视角,便被一轮皎然的月占满。   下一刻,乌云聚拢又散开,紧接着,便彻底消散在电梯里。   右眼辨真伪,左眼断善恶。   合起来是应鳞就能使用幻术,她能对别人用,但世间流传,以及部份妖族天赋的幻术都对她无效,十分无赖。   ………   …   程念从电梯里出来后,把‘画地为牢’呆在里面的赵琳和徐星救出来。   赵琳问了一路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她问烦了,搬出玄学里的万金油句子:“天机不可泄漏,听一句短寿十年。”后面这段是她自己加上去的,普通大师没这么坏。   对方果然不敢再问了。   徐星猜她在胡说,毕竟她在大老板面前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鬼神怪闻当小学生常识一样的跟孙总科普,不过他当然不会在这当下拆她的台——这种秘辛,不让住户知道太多,也许有大师的考量。   大师的考量是她只收了孙不平的钱,把人救出来,其他事一概不管。   “先回去孙不平那边,当面说会好一些。”   走出气氛阴云密布的荔景大厦,外边阳光正好。   离开大厦后,剩下的世俗麻烦就交由孙不平来负责处理。   先是电梯井内凭空出现柱状缺口,彷佛被带着刀口的龙卷风在里面转过似的,自然不能就这么用下去了,修复维护是一大笔费用。再然后是突然出现的两具女尸,还有惟一的幸存者赵琳的口供。活人倒是最好办的,赵琳收了来自孙家的一笔‘赔偿’,将工作辞掉带着家人旅游散心去了,正好治疗因为连续加班的轻微焦虑症状和自残倾向。   孙不平知道了实情,徐星从旁也听得清楚,受害人家属那边由他去处理,他不知编出了一番怎样的说辞,把人哄得妥妥的,没有趁机起哄闹事。   逝者已矣,除着两位失踪者尸体的出现,一切彷佛已经尘埃落定。   赔偿是表面上的,私底下的后续,则要更复杂一些——   两个死者在被带进异空间之前就存了确切的死念,只是死后被变相留在大厦的里空间。   物灵消失,她们回归人间,所谓的报应亦随之而来。   家暴的林先生夜夜无法安眠,屡次梦到亡妻的死相,因为于心有愧,不敢向孙家再要闹赔偿。不过林太太始终是爱他的,而这一回,她可以不用担心被丈夫殴打,也能陪伴在他身边了。   金婆婆的一对儿女都很出色,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她的女儿更加优秀,看在母亲金婆婆的面子上,婚后在生意上多番提携自己哥哥。因为母亲的死,兄妹激烈地吵过数回,其中一次就在荔景大的单位内,嫂子帮腔时说漏嘴,让金婆婆的女儿得知两人曾经想过将母亲送到她最害怕的养老院里,兄妹俩不欢而散。妹妹回去后断了对哥哥生意上的接济,因着妻子怀孕的关头,经济顿时拮据起来。妹妹扬言除非哥哥去母亲坟前定时扫墓磕头认错,不然两人就老死不相往来了。s   而‘教坏’了大厦的插画家,倒是走上好运气了,他正经的插画得到赏识,碰到很好说话,愿意让他发挥,稿酬又给得爽快的甲方,他可以停下画恐怖条漫营销的活儿,专心去创作插画。   孙家。   “物灵不是邪崇,你想,一部洗衣机能坏到哪里去呢?端看怎么用它了,荔景大厦的物灵走了歪路,我将它塞回娘胎去,费了一番功夫。只不过大势已经养成,它不可能一直是一座死物,孩子要出生,娘也阻拦不住,强行杀掉,整座大厦的气运就毁掉了,”   电视上播着时下的儿童动画,坐在沙发上程念将事情原委的娓娓道来,眉眼淡淡的,颇有几分超然度外的出尘气质:“孙总,你打算怎么做?”   孙不平沉默片刻。   荔景大厦是孙老爷子非常钟爱的一套物业,当中的风水设计是孙家其他大厦不能比的,说是他的半子也不为过。   老人已经驾鹤西去,当中的意义不止是金钱那么简单,他不可能也不舍得让老爷子的心血变成凶宅……   去过一趟事后的荔景大厦后,他就不怀疑程念说的话的真实性了,光是亲眼见过电梯井里的龙纹,就知道不是江湖骗子编故事可以做到的。   “荔景大厦有三个单位在我名下,”孙不平指尖轻叩茶几:“你选一个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要骗就骗个大的{喂}   其实也不算骗……   第92章 092   “就这个,我喜欢高层。”   程念老实不客气地挑走了顶层最好的单位, 一是她早晚要长回翅膀, 那边连着天台, 起飞方便, 二是灵气最为浓郁——在灵气贫乏得可怜的现代, 孙老爷子实在很会挑地皮,在这修炼事半功倍,睡觉也舒服。   既然放话让她随便挑, 孙不平对她直接挑走最大的一块也没有一丝动容,揉揉孙巧晴的脸蛋儿, 话家常一样闲闲说道:“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我找个设计师,帮你把一切打点好。”   送佛送到西,他对小辈不是抠门的人。   “……新潮一点的?”   为龙的时候, 园林府邸她都住腻了, 既然一觉睡到现代,她想尝鲜,而不是一昧沉恋旧梦。孙不平意外:“我以为风水师都喜欢住得古色古香。行,我跟徐星说一声……不过新潮的设计,风水上会不会不够讲究?”他好奇。   程念:“我就是最好的风水摆设。”   孙不平忍俊不禁, 知道她性格冷, 平时谈价钱实在,一点没有高人不爱钱的范,没想到还挺拽。   但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养活物来改善风水的例子不少,像卖得超贵的金龙鱼, 港城人称‘龙吐珠’,因为有长长的龙须,被人认为有鱼跃龙门的吉祥寓意,而且鳞片宽大优美,蓝底金边,观赏价值上佳。   一条破鱼,因为有条像龙的须,风水学上的意义就已经那么高了。   她可是一条活生生的龙!   就算是睡在坟墓,万鬼亦要为龙让路,龙睡的地方,就是千金难求的风水宝地——因为一般龙都不会让别人睡在旁边,千金来求,就把千金和来求的人一块儿吞了,龙的消化能力极佳,吃人不需要吐骨头。   除去与她有怨的陈宅,她住在哪,对整幢大厦的人来说都是移动的福荫,真正的锦鲤,请龙下榻的难度不比请神低。虽然要走了一座快两百平的市中心单位,程念并不觉得自己占了太大便宜。   以后脱离陈家,总要有个位置落脚!   现代好吃好玩的事物太多,孙家有个按摩浴缸,她陪孙小妹妹洗澡时用过数次,舒服得不行,自然不想去睡山上吃西北风了,妖怪也要消费升级。   “爸爸,”   坐在父亲怀里的孙巧晴仰起头,伸手挠挠他的下巴:“不要欺负姐姐啊!”   “……”   孙不平真是比窦娥还冤。   程念续道:“放心!两年后我成年,从陈家搬到荔景来,荔景的物灵差不多要出生了,有我镇着不会长歪。”   “行。”   在两人对话的时候,琥珀小声感叹:“祖宗真善良。”   小黑却另有见解:“我觉得主人是因为上周看完《钢铁侠》,很喜欢里面的人工智能管家贾维斯,也想拥有一个……疼疼疼疼!”   正在和孙不平商量细节的程念不着痕迹地拧了一把手臂上蛇形刺青的位置。   ……   …   大厦此行所获颇丰,程念心情不错,认为最近做什么都很顺利。   与之相反的,则是干什么都不顺的陈家人。   兄妹俩的姻缘都被拆了,怪到程念头上,但拿她毫无办法。   陈胜瑾想过花钱找人去打她一顿,去干这活的小流氓反倒好几天没回电话,陈少爷坐不住主动去问,才知道那四个人中毒入院,还在昏迷,估计交不出医院费就只能叫家属来接人了,现在用的还是之前陈少给的一半打人费用。   听着其实一个小混混的女友一叠声的求他多给医药费,陈胜瑾冷淡地挂掉了电话。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工具,以为用得上才给点钱,没想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敢找他要钱?陈胜瑾心细,与这些不入流的穷人联系时用的是另一部电话,平常出入有司机接送,如今他们进了医院,家属想找陈少也无从找起。   挂掉电话后,陈胜瑾将这几个混混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同时也在脑海里把数张脸孔的记忆抹去。   即便他们被赶出医院,烂死在路边,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电视剧开始播放广告的空档,陈胜瑜觑见哥哥不悦的脸色,将头靠到他的肩膀上撒娇:“发生什么事了?哥哥你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   “没什么。”   “跟我说说嘛。”   陈胜瑜心中最大的偶像就是哥哥,凡事顺着他的喜好,连后颈擦的香水都是最得他心的蜜桃味。随着她挨过去的身子,一缕水果甜香飘至鼻端,他脸色一缓,将事情简单的一说后,补充:“……其实也没打算干什么,打一顿让她老实点就是了,没想到她比我想象中的能打。”   想到第一次在书房交锋时,差点被她掐死的事情,陈胜瑾的喉咙便一阵发紧。   打不过一个女人的事,陈胜瑾当然不会告诉妹妹。   陈胜瑜却眼睛微闪,语气兴奋:“那是哥哥没找对人?”   “嗯?”   “我最近认识了一帮人,嗯……是白川堂一把手的少爷。”   妹妹语气甜蜜,陈胜瑾却吓了一跳,呵斥:“你怎么跟那种人来往!?”   华夏治安好,但无论哪个城市都有藏污纳垢的角落,为了让它不污染到白天的世界,暗处的秩序便应运而生。白川堂就是其中一个响亮的名字,陈胜瑾略有耳闻,却很不愿和他们扯上关系。陈胜瑜瘪嘴,娇美脸庞上泛起委屈:“你干吗凶我呀!那种人那种人的,定华不是你想的那种坏人,对我很礼貌的……而且很多生意人和他爸合作,我和他来往,以后对家里生意也有好处。”   陈胜瑾脸色阴晴不定。   虽然唯利是图,但他始终不是机械人,会有七情六欲,对亲人也会不问利益的关爱,白川堂这三个字意味着的危险……   只不过……   当妹妹说到‘对家里生意有好处’的时候,他心中的天平动摇了。   让妹妹以身犯险,和那种人来往,值得吗?   如果可以提供足够的好处,也未尝不可。   “抱歉,刚才是太关心你一时把话说重了,”   陈胜瑾软下语气,将妹妹拥有怀里轻拍背部安抚:“来跟我说说白川堂的事,还有,你说我没找对人……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他的声音磁性温柔,让陈胜瑜一下子迷醉进哥哥的怀抱了。   要不是亲生的,哥哥真是她最理想的男友人选了!   之前被程念搅和了和何修然的好事,陈胜瑜沮丧了好一阵子,便抖擞精神去寻找新的目标。她知道自己有年龄的优势,这个年纪,谁也不会怀疑她有心计,只会将她当作被恋爱迷昏了头的天真富家女,处心积虑想接近谁都好办,只要成功接近,她便有信心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的。   白川堂的乔定华,就是她的新目标。   虽然家里做是不干净的行当,但乔定华在德国留学回来,受过良好教育,谈吐不俗,外表也英俊,她试探性的问他有没有杀过人,这问题把他问笑了。   ‘傻姑娘,都什么年代了?杀人要坐牢,当然不可能由我去动手。说实话,除了小时候……那时候大家都没那么讲究,我连现场都很久没去过了,大部份时间都在帮爸爸在处理生意,跟你们没有分别。’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薄唇含着浅淡的笑意,抬手替她将乱了的发丝拨至耳后。   在上辈子,陈胜瑜跟乔定华八杆子打不着,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而两人结识的时候,她已经何修然打得火热,自然不会冒险跟一个坏男人接触。但这辈子,程念破坏了她最好的姻缘,她适逢空窗期,就向乔定华投去了橄榄枝,她确实漂亮,而且身上有种娇养出来的淑女气质,让跟夜店女玩腻味了的乔定华很是着迷。   陈胜瑜知道他身边有很多身材性感火辣的美女倒贴,便多番暗示自己没谈过恋爱,连小手都没牵过,一副等待他亲自开发的纯洁模样。   这番作派,果真对了乔定华的胃口,让他难得向一个小妹妹大献殷勤。   陈大小姐知道他出身不正,和何修然不一样,这场地下情不敢跟奶奶交代,很有种偷摸着做坏事的刺激感。这个年纪的女孩或多或少都对不良少年都有种莫名的憧憬,而她更是一挑挑了个大的,不良少年听了白川堂的名头也得夹紧尾巴做人。   虽然乔定华花的是不干净的钱,但他本人不做坏事就没关系了,坐牢都是送小弟去的。   就算做了,那也是对那些低贱的女人,不会那样对她。   陈胜瑜很有信心,她是不一样的。   “我本来就想拜托定华帮我整一下那女的,不过担心他以为我还在乎何少爷,所以一直没敢说,现在师出有名,就说是替哥哥办事,他应该不会拒绝我。”   利用自己的女性魅力排除异己,对陈胜瑜而言再理所应当不过了,她只需要坐看那狐狸精被人糟蹋。   “术业有专攻,对付一个女人而已,才不用脏了我们的手呢。”   陈胜瑜面有得色地微昂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  找到住处,念念本来就想搬家,自寻死路的就来了   第93章 093   “想教训一个人?”   听见小女朋友的请求后, 乔定华狭长的眼眸闪了闪, 笑了:“你难得求我,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好怀念啊!”   他念书的时候不沾手家里的事,不过附近混混都知道他是哪家少爷,不会来招惹他。倒是他交过的女朋友拿着鸡毛当令箭,私底下仗着他的面子使唤白川堂的兄弟去堵人霸凌谁, 他是知道而且放任的。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使劲儿得罪人,被他甩掉后, 被恶整了的人不敢找乔少报复, 就去找他的前女友寻仇……当初捧得多高,就跌得有多狠。偏偏个个不记教训, 都觉得可以改变他,成为乔少最后一任女友,周而复始, 玩到他出国念书,也没有真正的‘最后一任’。   “我跟哥哥都拿她没办法,”陈胜瑜露出为难神色:“说了不听,其实说也说不过她。”   乔定华了然。   陈家小姐跟他以前的女友都不一样,受过很好的教育,不烟不酒不蹦迪, 连耳洞也只打了一对最标准简单的,在他眼中跟没打一个意思。他有段时间为了寻求加刺激的舌吻,专门跟打了舌钉的女孩玩, 还碰到个做了蛇舌手术的洋妞,往重囗了整。   和她们比,陈胜瑜就像一朵清新高贵的白牡丹一一没□□的那种。   乔定华俯身,在她乌黑柔亮的发顶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式的吻法让他看上去充满了耐心,低哑磁性的烟嗓滑过她耳边,让她红了脸颊:“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搞不定她很正常,交给我这个‘恶人’来办就好。”   替女友出气这种事儿,他熟。   甭管男女,打一顿上了,男的还更方便一一他底下最低级的小弟很不讲究,生熟男女不忌,嗑嗨了连汽车排气管都能干,而且男人受害,报警也没用,判的可能性很低,再拍几张露脸的照片,交给他当时的女朋友解气。   送走陈胜瑜后,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到目标的资料上。   照片上,是个很漂亮的少女。   可惜只是仰人鼻息过活的孤儿,要是在别的地方遇上,这脸蛋够格做他女朋友了。而他现在专心和陈家千金玩‘追求游戏’,打野食也不能打到她最讨厌的妹妹身上……   嗯?   如果精神错乱的话,就不能指证他了?   乔定华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被大胆地惦记着的程念,正和宋宝茹在学校食堂吃午饭。   两个青葱美少女坐在一起,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因为疏远了塑料闺蜜,宋宝茹就粘上了程念,后者本来是不太情愿的,不过每次陈胜瑾看到宋小姐和她和食堂亲亲密密的样子,风度翩翩的脸皮都有点绷不住,这点大大地取悦了程念,便容忍与她共食。   程念看她戳了半天焗饭里的龙虾肉,雪白虾肉一弹一弹的,背上粘着拉丝的芝士:“你在干吗?”   “我发愁呢,怕胖,”宋宝茹叹着气捏着一把她的胳臂:“你每天吃这么多,怎么一点都不长肉,你有没有做体检?可能是吸收不好。”   和她相比,程念每日的菜单简直像演员为了角色增胖的菜单,顿顿大鱼大肉。   而在她看不见的陈家,程念每晚也彷佛进行光盘行动一样,把一桌子的肉菜都吃完,往往陈老太太都出去散步消食了,她还在陈胜瑜看怪物一样的目光下慢条施理地   “我吸收很好的,不过有运动。”   程念略使劲,白皙手臂上便显出具有力量感的线条来,看得宋宝茹艳羡极了。   自从身体积攒下的恶念炼化成的妖力足够进行部份龙化后,程念就频繁地在房间练习‘转换’,当中除了消耗妖力以外,对人体热量也会进行很大的耗损,要是不及时补充热量的话,她很可能会晕倒或者内脏衰竭。用妖力加固了内脏消化能力后,她的食量就变得需求索无穷了一一其实本质上来说,将肉绞碎成泥拌猪油弄熟是最有效率的吃法,不过她无法忍受这种粗糙的进食,于是餐费也水涨船高。   见证着程念动作优雅而快速地解决了四人份的套餐后,宋宝茹断言:“你要是去吃自助餐,老板会哭的。”   “自助餐?”这是大妖的知识范围外。   向她解释了什么是自助餐后;宋宝茹捕捉到她眼中微闪的兴奋,大为紧张:“你别呀,人家打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你要是吃不起饭,就来我家!我请你吃,我家厨子可以预备二十人派对的饭,超能干的。”   程念弯弯唇,不置可否。   宋宝茹却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极限,要不我跟阿姨说多买点菜,看你吃多少会全饱?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   “我不白欠人情。”   “那你帮我算一卦好了,算什么都可以。”   程念拿起一旁的蕃茄酱瓶子,在白碟上挤出一大坨的蕃茄酱,用筷子在上面略作演算,笑了:“我今晚就不去了,你爸妈要回来吃饭,会走小额财运,可能是要给你零花钱了。”   今早妈妈才说要出差,机票都订好了,没个三四天是回不来的,怎么会回来吃晚饭?   不过,大师说的话,宋宝茹没有半点怀疑,爽快接下:“那就改天好了,难得爸妈在……你在干吗!?”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发现程念用炸薯条蘸着蕃茄酱吃了。   “嗯?不是这么配的吗?”她在美剧里看是这样吃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宝茹小心翼翼地问,其实用蕃茄酱来卜算已经让她很有吐槽欲了:“你用它算完运程,就这么吃了不会触怒神灵吗?”   “不会啊,人家没那种闲心。”   宋宝茹的双亲会回来,这只是程念婉拒她的原因之一。   第二个原因,是她占算到了有人想找她麻烦。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她,可能演算一下细节,放小黑咬人就完事了,它很懂分寸。但这个月她频繁激活龙血,性情也从冷感变得暴躁易怒起来,但现代人类的日常生活可谓风平浪静,和陈家兄妹那点嘴仗连练手都算不上。   这个关键时刻有人想找她麻烦,那不跟打瞌睡送枕头一样吗?   大妖甚至已经开始兴奋了。   ………   …   如乔定华所说,术业有专攻,他做恶人是专业的。   陈胜瑜使性子,和哥哥坐上车之后强硬要求司机直接开回家,让晚來一步的妹妹自己打车回去。司机以为姐妹俩又吵架了,而且知道程念不是亲生的,大小姐说的话自然份量更重,很懂事地直接开车。而根据他们的计划,程念会被带走搞定后,给陈家的说辞是‘程小姐叛逆勾结坏朋友,放学后不回家换衣服去蹦迪的时候遇上了意外’一切都是她不自爱导致的悲剧,与人无尤。   目标人物出现时,乔定华眼睛一亮,突然不太想让手下小弟碰这女孩了,这么好的东西给他们玩简直是牛嚼牡丹。或许等他玩腻玩残了再赏给兄弟们!   与此同时,白川堂预备好的计程车亦迎了上去,主动兜客。   乔定华无声的微勾唇角,果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就欺负欺负单纯的胜瑜,面对真正的坏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跟上去。”   “是,乔哥。”   计程车关门后便开的极快,不给程念有跳车逃生的机会,一路直接去了白川堂有股份的夜总会。这时还没到夜总会活跃的时间段,只有几个店员在玩手机,有些还没醒,在宿舍睡觉。   看到乔哥押人进来,众人纷纷低头叫哥,对明显被控制住的女学生视而不见。   白衬衫蓝裙子,灰袜子将小腿衬托的更加雪白,一头黑发素净乖巧,是个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好姑娘。少女有张漂亮的脸孔,挺直的腰板透出一股清冽的气质。   可惜,以他们对这帮人的了解,再骄傲的腰板也能给你踩折了陷进泥地里。   大堂经理将乔定华一行人恭敬的送到包厢里后,出来点了根烟,吆喝员工别看热闹都干活去,没活的就帮忙做做卫生。   包廂内。   四个大汉傍在乔定华身边,其中一个就是接走程念的‘计程车司机’。他们垂涎的眼神如有实体,阻止他们行动的是大哥先上的规矩,而不是所谓的良知。   乔定华并不着急,也不怕她逃走。   一个小姑娘落在他手上,插翅难飞。   他气定神闲的打量了一番程念,如同观赏一件玩物,看它的外观成色。近看更漂亮了,唯一遗憾的是从她脸上看不到恐惧的神色——这会增加他的权威感。   不过也无所谓了。   接下来她还可以绷紧这张脸多久呢?   他很期待。   “你这里有监控吗?”   猎物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动听,符合他的审美。   乔定华听笑了,笑了好一会才道:“我好久没听到这么天真的问话了,难道你以为有监控我们就不能对你做什么了吗?”   “那到底有没有?”   乔定华笑意未消,难得耐心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这里没有装监控。”   程念:“其实我挺满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长途火车上用语音输入法码字,有点羞耻。   被对铺听见我说:"把这小姑娘玩腻玩残了扔给兄弟……" ???   第94章 程念这话一出, 众人面面相觑, 除了乔定华, 均是很不给面子的哄堂大笑。 还以为多么冷静,原来是吓傻了。 乔定华没笑,主要是他笑点高。 而他纵横夜场多年, 不客气的说一句, 从来是小姑娘别有目的地倒贴他,他很少对谁用强, 不稀罕,没必要。哪怕是真的不愿意,被他家的背景吓一吓,也就愿意了,盈着眼泪强撑着笑容也得愿意。所以程念的每一个反应,看在他眼里都是新鲜的,很有趣。 他在沙发上大马金刀的坐下,屁股刚碰到沙发, 就有小弟懂事的递烟点上。 这就是排场。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多半要被这大人物的作派吓得心中一咯当, 腿发软。 眼前的少女双腿笔直,神态却很放松, 眉眼甚至透着一股好奇——好奇什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道自己将要遭受什么对待?还是说,根本没接触过社会的黑暗面, 所以无知者无畏呢? 无论是哪一种…… 说实话, 都挺蠢的。 乔定华被自己看透世情的成熟和来自上位者的优越感逗笑了, 薄唇捻起兴味的笑:“你知道我把你带过来是个什么意思吗?” “找我麻烦?” “说得真难听,就不能是让你爽一下吗?” “说的也是。” 小姑娘若有所思的应了下来。 乔定华不解的高高扬起眉,有点弄不清她态度的意思了,一昂下巴:“让她了解了解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其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这耐心不包括跟一个落到他手上要处理的女人慢慢说理。跟女人讲道理有什么用?比的是拳头硬,成绩再好赚得再多,回归原始也是个被打晕了拎入山洞的货色。他不介意和社会地位同等的女性虚觉 话音刚落,立刻有懂事的小弟冲上去。 冲慢了还难受,图表现的机会没了,又不能趁机先摸两下这嫩得水葱似的妹子。 夺得头筹的是个平刘海小弟,肌肉结实,一副随随便便就能把清瘦小姑娘提起来的架势。到程念旁边还怪笑两声,假装自己是个文明人:“妹子啊,哥是个粗人,下手没个轻重的,你乖些少受点罪。” 说着,蒲扇似的大手就袭向程念。 电光石火之间,她抄起服务员为乔哥准备在桌上的华丽烟灰缸,狠狠扣在他的手腕上,角度精准,震得他整只右手垂落下来,一时无法使劲。普通女孩子自然做不到这种防手术,她拿人体当实验似的搞,骨骼浸润在龙血内,强度远超男人——宋宝茹羡慕她瘦,其实以她现在的骨架强度,是上不了秤的,一上就要暴露。 平刘海男也没料到她细胳臂细腿的这么猛,下意识的望向大哥,就看见乔定华皱起眉头,十分不满。 他顿感大丢面子,恼羞成怒。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程念已抬脚将他踹飞到墙上,这下踢得要命,胆汁都差点呕出来。平刘海男高大,她现在用的身体没办法用膝撞,只能更大幅度活动来打出类似的效果,撞得包厢一震。 解手路过门外小服务员心脏也跟着一颤,搞一个小姑娘,用得着下手这么重吗?登时对这帮人的心狠手辣有了更深的认知,太可怕了,等攒够钱一定要换家场子做。 包厢内,心狠手辣的坏人们不约而同看向了乔大哥。 如果第一记烟灰缸扣腕可以说是街头格斗技巧,那后面这飞脚就是结结实实的力气了。 这文静瘦弱的姑娘,原来是个怪力女? 平刘海男想站起来,撑了一会头晕得厉害,又怕被大哥追究,外伤内患之下,头往左一歪半真不假地晕过去了。乔定华的大佬范有点挂不住,阴下脸,夷然一笑:“这就是你跟我叫板的资本?嗯?力气大?” 双拳难敌四手,即使他不亲自上场,还有三个大汉。 乔定华身边不喜欢用瘾君子,发作上来涕泪横流,也不经打,所以他们仨都身壮力健,搁那一站很有威慑力。 “你猜?” 站在包厢中间的程念摇了摇烟灰缸,语调轻快。 乔定华一昂下巴,简短有力的命令:“全上,抓她过来跪下认错。” 语毕,三个壮汉便包了过去! 他们是混混之中的高级混混,有名有姓,打起街头架来极有经验的,其中一个身体最壮的堵住程念夺门逃走的可能性,重心下沉护住要害的同时亦做好她敢踢就立刻卸力反制的预备。 双拳双腿,她能蹬飞多少个? 包厢虽宽敞,也算是密室,在这种环境下,孤身作战显然是陷入了极端的不利环境! 程念侧身站着,朝袭来的三人和坐在沙发上摆大爷款的乔定华微微一笑。 包厢内的四人,手上都沾了人命,祸害过许多无辜女孩。 左边穿着红T的平头男对女学生情有独钟,专门去一些风评差的高中‘撩妹’,胆子小的不敢不从,胆子大的也有觉得他是很帅气的社会人士,跟了他才知道不过是个打手。 中间戴着佛牌的这个,倒是不喜欢嫩的,中意看上去高薪高学历,下班去夜店放松的白领,认为上了她们会有一种成就感——念那么多书赚得再多还不是被他干了,为了折辱她们的自尊,他明明开得起干净些的酒店,也会选择破旧宾馆,完事后用手机对着女人一通拍,细心地将纪念品分类成册。 他长得肥头大耳,不收费做特种生意的女人们在夜店看不上他,所以他经常要使出一些小手段来达成目的。 右边这个洗剪吹收债兼职马夫,还不出欠款把女儿抵押过去他店里也是常有的事。 现代都市里的‘马夫’,自然不是管马的。 在三人当中,洗剪吹算是最周正的,也很注意外表,修过眉,浓眉大眼的骗到小妹妹迷恋上他后,暴打一顿后哄好,反复数次洗脑。听话打不听话也打,但使劲献媚挣业务讨好他,则会得到一些不值钱的化妆品香水衣服作奖赏。 …… 这种人不归天道管。 她管。 程念一矮身钻出三人重围,一脚踹向佛牌男的后膝窝,直接将他踹跪下。 两只手爆出龙鳞,这次覆盖地不止手部,龙鳞一路疯长长到整只手腕,逮住后颈一边一只人形畜生提起来,转头看向乔定华。 龙化太严重,连眼睛都不像人了,在没开启日月双瞳的时候,她便是一双类似毒蛇的倒竖兽瞳,明艳狠毒的金色镀着冷冽的色泽。被这双怪异眼眸盯上的瞬间,乔定华的整背的寒毛都竖立起来。 下一刻,两个被扼住喉咙的大汉像纸片一样被砸到乔大少坐着的方向! 要不是他在被程念盯上的瞬间就弹跳起来往大门冲,刚才那一下就要被砸个正着了。 乔大少的动作已经很快,然而就在他伸手抓向门把的同时,门把就被一只满是金鳞龙爪牢牢搭住。在夜总会包厢的灯光下金光潋滟,比世间任何一种鱼的鳞片更美,更富贵。 “这么急着走干吗?不是让我好好爽一下吗?我还没尽兴呢。” 她心情愉悦,声调也是难得的浪漫温柔,听得乔定华心神一荡,随即被眼前的恐怖现实拉回来。 他抓回来的女学生,是只怪物。 乔定华脱口而出:“你这个怪物!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要报警!” 被逼至绝路的社会大哥,走投无路的一刻想起的,居然是报警。 “怪物……没想到现代人类能对我族不敬至此……”程念轻声嗤笑,不过想到她现在这副半人半龙的模样,落在旧族眼中也是不成样子的异形,本来愉快心情败兴大半:“算了,先处理处理你。” 处理? 要怎么处理他? 向来鱼肉他人的乔定华,第一次感到被放在砧板上的恐惧。 在人类社会杀伤性命不方便,程念用四人试验龙化后的力气,打得平常凶神恶煞的大哥们哭爹喊娘,排成整齐一列跪在地板上向她行大礼磕头,连乔定华亦不例外。 实际上,他哭得最惨。 三个小弟在组织摸爬滚打的时候,少不了打群架,挂彩瘀伤都是常事,抗打底子搁在那。 乔定华金尊玉贵地养大,被名牌和权力包装出一身成熟精英的气场,虚有其表,一巴掌就打回原形了。他愣愣地看住程念,那表情跟一个挨打后大叫“连我爸都没打过我!”的小男孩相差无几。 一开始脏字乱飙,骂得厉害。 “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白川堂有多少兄弟!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知道你在哪上学,叫什么名字,我出去了一定要弄死你!你不敢打死我的,你姐知道我带你过来了!” 后来就骂不出来,哭求她轻点了。 “别,姐,大哥,爹,你不要打了……” “求求你不要打了我受不了了你会打死我的,你也不想出人命吧……” “你打他们啊别打我,我给钱,给钱行了吧!” 在程念面前,实现了大哥小弟的人人平等。   第95章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一定要找理由的话, 嗯,私人的理由是你找了我麻烦, 公道点的理由,是你们残害了很多无辜女孩子, 将她们拉入深渊,从中获取利益,而我现在要连本带利的要回来,这不是跟你们的生存规矩一模一样吗?弱肉强食,怎么这规矩落到自己头上,就叫起屈来了?” 程念大感不可思议。 愿赌服输的玩家, 无论在哪里都值得尊敬,豪赌才能成为豪杰。 输了耍赖皮或者哭叫不休的家伙, 充其量只能是个瘪三。 平头男嚅了嚅嘴, 鼓起勇气辩解:“我们没有!她们不无辜, 有些在夜店蹦迪到两三点, 穿得贼拉性感,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良家妇女, 有些是在夜总会做公主的, 她们不自爱才会被我们带进门,而且组织也保护了她们啊!” 他说得理直气壮,旁边的人也发出附和之声, 可见在他们眼中, 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认为这些女孩子活该, 不自爱, 是她们招惹了坏人。 “哦?” 程念嗤笑,一脚从背后踩得他前胸贴地板,发出碰的巨响,而力度之大,他以为自己的肋骨要碎掉了。 “我得教你一个道理。” “其实这也是我来到人类世界后学会不久的,很难吗?华夏法律,她没说可以,就是不行。” “她无论穿什么衣服,出现在什么地点,都不是受伤害的理由。” “做‘公主’,为了更多的钱接过界的活是她自甘堕落,但下药灌醉后逼人破罐子摔碎是另一回事,拿捏住她的把柄压榨皮肉钱,要她接更过分的客人,又是另一回事。” 被她毫不留情地点破做法,平头男不敢搭腔了。 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快被踩进地板里,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要保护自己?因为有危险,错的是制造危险的人,是你们。” “而如果根据你的逻辑,那你们这些不自爱的人出现在我面前,那被打死活该啊,做人不能太双标,那是我的特权。” 小弟们不作声了,怕挨打。 乔定华落水狗一样的模样,落到小弟三人眼中,既是轻蔑又是心惊。 他现在被打回原形,要是能活着出去,他始终是白川堂的少主,而且他这人最要面子排场,这副狼狈样子被他们看见了,恐怕也落不了好。这么一想,倒是希望这异形高中生将万恶之原杀了,放他们一条生路。 屁股决定脑袋,作为大哥的乔定华则有另一番想法。 如果现实是一盘棋,那他从来都是操棋手。 下棋输了,棋子去死就好,别伤到他这个矜贵的下棋人。 而他的地位,则决定了他可以将这些肮脏下作的话说出口:“求求你,别再打我了,我什么都愿意让给你,你可以用我的电话!打给我爸!他知道我在你手上,他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我是他的独苗,他不会不救我的!你想要什么都好……”他一动,背上的伤口就痛得厉害,他膝行至程念面前,在她的小皮鞋旁边磕头求饶。 “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 程念活动活动手臂,就像进行了一场令人愉悦的运动,使她连俯视这群人渣的时候,眉目甚至是温柔的——但这就不代表她不会碾过去了:“你以你的身份为傲,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以让小弟代你受苦。但我在眼中,你在组织的地位越高,就越低贱,每一步都淬着鲜血和眼泪。你爹起码是亲手打拼下的江山,是人类当中的强者,而最好笑的是,你这个废物拿着父亲打下的基础在我面前得瑟……?” 她视线低垂,用小皮鞋的头部抬起他的下巴,极致羞辱之能事。 “你就像是拿着父王权杖向我耀武扬威的愚蠢王子,不过你们家这么重视香火的话,我倒是要跟你爸打个电话。” 在乔定华绽开希望的注视里,程念从他裤兜摸出最新款的智能电话,他主动解开密码锁,彷佛一只献上忠诚的哈巴狗。她选取常用联系人里的‘爸爸’没一会就拨通了,电话里上了年纪的浑厚男声耐心地问:“有事找我吗?定华。” 光听声音,实在不像是手染无数家庭血泪的老大哥。 对着视若宝贝亲儿子,他更像是一位慈父,不会对子女突然的来电给予冷脸。 “你好,请问是乔定华的父亲吗?” 确定电话已经接通后,乔定华狠吸口气,大叫:“玫瑰第一夜总会!爸救我!” 怕她反应过来挂掉电话,他第一句直接就说了地点名字,向他求救。 然而想象中的秒挂电话并没有来到。 电话里的乔父声音大变:“你是什么人?定华在你手上?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在我的地盘上,你跑不掉的!有话咱好好说,只要我儿子完好无缺活着回来,我可以跟你谈条件……” 程念低头,唇畔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用可爱的女式小皮鞋碾了碾他的脸,动听温柔的年轻嗓音曼声说:“我是来跟您说一声,为了乔家的‘香火’着想,预备生二胎吧。” 说着,她一脚将乔定华踢翻面,往腹部下三寸的位置一顿猛踩。 大少爷立刻发出了被毒打一顿都要惨烈的尖锐嚎叫,可也仅仅是一声,很快就叫不出来了。 乔父自然也听到到儿子的惨叫声,激动得破口大骂,连问发生什么情况,混杂着几句吩咐人手的话。程念将手机往地上一扔,蹲下来拍拍他的脑袋:“来,跟你亲爱的爸爸尽情撒娇吧。” 旁边的小弟,程念一个不留地用月眸将之审判,后半生是个不能人道的废人。 她薅着他们的头,挨个宣判:“记好了,你们以后一做坏事,头上的镰刀就会落下来,切断你们的命。” 不直接杀掉,是因为即使用术式让他们暴毙而亡,她也是第一嫌疑人。 程念向来很尊重官府,就像她尊重天帝一样。 她初到现世的时候,了解过华夏现代官府的情况,当代官府位置稳当,所谓的白川堂也就捡漏子,没有影视作品中黑涩会古惑仔那么炫酷,想赚脏钱,但真正的高压线不会去碰,也不会出现太过界的恶性事件。 简而言之,欺负平头百姓足够有余,想对一个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以一敌N都无敌的大妖赶尽杀绝? 不可能。 洗剪吹平常和女人打交道,性格更软和变通,赶紧问道:“什么样算是坏事?” 然而他得到的,只是一个十分欠打的微笑。 他眼睁睁看着少女身上的鳞片褪去,变回白嫩皮肤,瞳孔艳色亦逐渐被沉实的黑染上,变回常人的眼睛,步伐轻快地离开了。临走前,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捡走了乔大少手边的智能电话。 … 凭什么告诉他们丢命的标准? 受害的女孩们,可从来不知道是怎么被罪犯盯上的——裙子穿得太短,妆化得太浓,一个人出门,或是因为太好看惹眼了?同样地,这几个人也会因为坏事的标准而惶惶不可终日。如果有破罐子摔碎尝试违反命令的,他惨死的死状便会提醒剩下的人,一辈子背着无形的枷锁过活。 不敢对独自过马路的老奶奶视而不见,被迫去做好事,也算是一种废物利用。 程念前脚刚走,乔老爷派的人手都到了。 乔定华本来觉得收拾个学生妹费不了多少力气,他一个人也能制住她,多带几个小弟只是想着人多玩得尽兴,而且万一出事了有人背锅。没想到却是阴沟里翻了船,而且翻得十分彻底,提着西瓜刀冲进来的一行人看到躺在地上的乔大少时,吓得赶紧让随行的密医上前检查,怕出人命了。 “她踩着我那儿了……” 看见来了自己人,乔定华将脸别到没人的那边去,不想被小弟们看见自己狼狈的表情。 “哪儿?” 乔定华怒吼了一个不可描述的位置后,喝道:“赶紧给我看啊!愣着在那吃干饭!?我弄死你啊!” 旁边同样痛得嗷嗷叫的随行小弟心中不屑,刚才在那异形女面前可没有这么嚣张,对着自己人倒是厉害得不行。 当然,这种话自然不可能说出口的。 一番检查后,领头的医生满头大汗,低声说:“乔少爷,您这情况不太乐观,这里没仪器,最好送院做一次完整的检查,我才好对症下药。”不乐观,已经是很温和的说法,他给他拉开裤链后,只看到一团血肉模糊。 天啊,这玩意还能用吗? 带救兵进来的领头大哥是个寸头金链,在组织也很有地位,硬着头皮打通乔老爷的电话,向他汇报大少的情况后,他勃然大怒,好一会说不话,心痛得不可自抑。 这是他的宝贝儿子啊! 他有弱精的毛病,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儿子,得知那女的怀孕后还不敢开心,等生下来之后去做了亲自鉴定,才敢把兄弟们叫来庆祝有后,而且看孩子一天天长大,眉眼越来越像自己,更加欢喜得不行。 如今,他最爱的儿子被人残害了。 而且受害的地方,还是那么敏感,那个贱女人居然还敢打电话挑衅他,让他生二胎…… “把那几个瘪三弄醒!我要完完整整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谁把我儿子弄成那样的……” 中年男人字字泣血:“我要她血债血偿!” ……… … 陈家。 快到饭点,陈老太太提前到客厅让孙儿陪她说话,说了一会,倏地想起来家里有些不对劲——就像是少了一件存在感稀薄的家具,得过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丫头在哪呢?” “不知道呀,我们在车上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她来,我赶着回家上钢琴课,就让司机先送我和哥哥回来了,反正她有钱打车,哥哥的课程也不好耽误。”陈胜瑜很懂事地为哥哥设想。 果然,一提到宝贝孙子,陈老太太的心就无限偏过去。 “这样啊,小丫头片子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干吗,好好的女孩子心真野,瑜儿你可不能学她,以后哪家娶着这种不着家的媳妇倒大霉了。” 陈胜瑜作撒娇状抱了抱奶奶,满脸笑容,兴奋得脸蛋儿泛红,看着气息怪好的,比平常喜庆多了,陈老太太看着欢喜,伸手摸摸她的脸,她亦乖巧地将脸窝进奶奶手掌心,一屋奶孙温馨和乐景像。 融洽的一家人气氛,就在大门被推开的刹那如肥皂泡般破裂。 陈胜瑜猛地回头,双眼晶莹,一动不动地盯着走进来的人。 如果照她的计划,程念现在应该是被送回来的。 被一个奶奶最讨厌的金发混混背进来,身上象征着纯洁的校服被撕破揉皱,外露的胳臂小腿脸颊颈项满布暧昧的吻痕,神智不清只会傻笑。举家上下震惊耻辱,奶奶最忍受不了这种事情,一定会将她扫地出门。 或者,不欲将家丑曝光,把她关在杂物房里…… 无论如何,遭受了这种事,如果她是程念,她一天也活不下去了,羞愤欲绝! 不过以那女人不要脸的程度,说不定能当没事人似的,还挺上瘾呢。 在程念走进客厅的一小段路,陈胜瑜脑海里千回百转,闪过许多令她大感痛快的画面,每一帧的程念都凄惨无比,再也不能去学校抢她的风头,在家里恶心她,勾引她的男人了! “我赶上晚饭了吗?” 走进陈家人视线范围内的程念,偏了偏头作疑问状,校服整洁,长发跟早上刚出门似的一丝不苟,没有被施暴过迹象。更奇怪的是,她今日气色居然也很好,平常冷淡的脸庞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家兄妹面色微变。 看到她好好的,他俩就不好了。 陈老太太不明就里,拿她晚回家的事发作:“你去哪了?放学都不知道回家,玩疯了是吧?拿着我陈家的钱在外面胡玩,结识些不干不净的人,这都到饭点了才刚回来。” “我去哪了?这你要问你的乖孙女。” 程念笑睨陈胜瑜,笑意戏谑。 陈胜瑜本来就因为事态有变而慌乱着,这下被她如电的眸子一瞥,心慌得如同一脚踏空,没有及时顶嘴。 陈胜瑾眉一竖,把话顶回去:“你自己晚了回来,自己也不知道去哪了,问胜瑜干什么?” 这对兄妹,对自己做的坏事心知肚明,可还能端着张漂亮脸庞,义正言辞地指责受害者。 程念却要当着兄妹俩所有长辈的面前,一句句地刺破他们做的丑事:“我在学校被你妹妹的闺蜜方甜拦住,不过是耽误了五分钟的时间,司机就不见了,我问门卫,他说你家的车早就开走了。五分钟都等不及?我想打车回来,向我兜客的计程车是白川堂的人!” 白川堂三个字一出,陈家众人脸色俱变。 倒不是多么厉害的地下皇帝,在正经做生意,而且做得规模不小的富商眼中,就是永远不想去碰的存在。认识一下就好,深交没必要,玩不来,带客户去夜总会应酬的时候有白川堂人脉可以行个方便,但跟他们一起做生意?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很想被官方查一下吗? “你胡说八道,胜瑜怎么会认识白川堂的人!” 陈母坐不住了,气得发抖,全无平日温柔气质。 难怪她炸毛,毕竟她上岸洗白之前,就是在白川堂附属的夜总会工作的小姐,那意味着她贱若烂泥的过去。 她横,程念比她更横,声音一扬,同时从裙袋中拿出一部手机,拍在陈老太太手边放茶杯的桌子上! “这是白川堂大少爷乔定华的手机,里面有和你孙女的亲密聊天纪录,哦,还有几张不露脸的学生小白袜特写,”程念夷然一笑:“我被白川堂带去他们的包厢里,他们想对我用强。” “照你这么说,你怎么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陈胜瑜和乔定华的来往,是瞒着妈妈的。 到这一刻,陈母依然认为是程念因妒生恨,在抹黑她乖巧纯洁的女儿。 程念不理她,径直盯着陈老太太:“你先看看你孙女是不是跟乔大少打得火热?”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就像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只等着欣赏好戏的观众,一下子被推进斗兽场里,说今儿表演者就是你了……当目光落到桌子上那部虽然沾了血,但外形十分熟悉的手机时,陈胜瑜短路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人扑过去要夺走手机! 陈胜瑜年轻力壮,陈老太太自然抢不过她。 不过,当她成功将手机揣进怀里,对上奶奶震惊痛心的双眼时,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做了多蠢的事。 简直是不打自招。 “我……我不是,奶奶,你要相信我,你不能听她的……”陈胜瑜颤抖着嘴唇,视线不安地往下垂,再无平日气定神闲,使使眼神就能让爱慕者为她办事的骄矜冷静:“我真的不认识那些人,我是不想被她污蔑。” 陈老太太纵横商场多年,一手一脚打下的江山,见过多少虚伪面孔,一个小孩的神态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在她心中,陈胜瑜和白川堂的人有勾结其实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对宠爱多年的孙女,她尚存有一丝希望。 万一呢? “把手机给我。”她沉声说。 陈胜瑜极少见到奶奶这么严厉的样子,上一次奶奶对她发怒,还是哥哥爬她床的时候,她受惊踢伤了哥哥羞人的地方。她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但迫于奶奶的威压,她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 陈老太太虎着脸点开微信。 乔定华将陈家小姐的微信对话置顶了,想忽略都不行,里面的聊天内容倒没有多么不堪入目,陈胜瑜在这方面还是很单纯的,不过乔大少是老司机中的精英驾驶员,很会引导小姑娘说些暧昧擦边的话,陈胜瑜又有求于他,多番迎合,在守旧传统的老太太眼中,简直是在乱搞一气! 没想到,胜瑜这孩子居然会这么不自爱。 陈老太太的脸色越看越沉。 而让她和孙女脸色一起变得难看的是,乔定华手机微信里充满了莺莺燕燕的通话对象,每个点进去的聊天纪录都比陈胜瑜的火爆热辣,绿帽子都是批发的。 陈胜瑜小声辩解:“我们俩还没交往,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你跟他聊这种话!”陈老太太暴怒,揪住她的耳朵就往下拧,粗糙带茧的手掌呼到她脸上:“你知不知羞,你跟何修然谈朋友我说你了吗?你什么狗屎垃圾也往自己床上扒拉,跟你爹一个臭德性,贱!” 旁边一直装死的陈珷被长辈点名后更是一副‘我是盆栽都别理我’的神游表情。 自家人知自家事,陈母知道老公是什么性格的人,怂得要死,对他妈更是超级加倍的怂,别说骂他女儿不敢还嘴了,要是如今被抽巴掌的人是他,他大抵也只敢捂脸委屈。可是女儿挨打,她心痛得要命,软声劝道:“婆婆,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被坏男人油腔滑调哄骗……” “哄你娘的狗屁!” 急怒之下,往往会暴露一个人真正的修养。 陈老太太气得头脑发胀,一连抽了十记耳光,把陈胜瑜抽懵了,她也不知道挨耳光时要怎么做,张嘴想哭闹反倒咬到了舌头,里外都疼,可怜凄惨。陈胜瑾也看不下去了,只不过第一下的时候怕迁怒自己,等奶奶发泄得差不多,他就赶紧附和妈妈:“奶奶你别气着自己,咱自家的事慢慢说,其实我也有错,这事我早就知道的,也劝过胜瑜,不过缘份到了拦不住,现在让她看清人家的嘴脸,什么都不晚。” 孙子说的话,比什么都管用。 她神色一缓,厉目转向陈胜瑜:“你没跟他上床吧?!” 陈胜瑜含泪摇头,说不出话了,舌头一阵咸腥,像是磕出血了。 “还是处女就好,” 陈老太太松了口气,只觉孙女一堆破事,真不省心:“你还叫人去害程念,想把白川堂的人当刀子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种人,碰不得!你以为利用了人,人家盯着你更大的利益呢!……程念,他们怎么对你了?” 老人家的语气,不是不焦急的。 但程念很清楚,她的焦急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觉得丢人。 就像她之前被拐,宁愿不报警,都不想家丑外扬。 程念是一个局外妖,冷眼欣赏陈家鸡飞狗跳,看上辈子高高在上的陈家千金狼狈不堪,看陈父装死,陈母着急维护女儿却没被当个能说上话的人,看陈胜瑾这只冷血动物将自己摘开。曾经的原身被这一家子整得很惨,因为地位不平等,那是个真正弱小无助的孤女,她不知道怎么反抗,也没有能力与之对抗。 而应鳞会怎么做? “哦:我正好也想说说这件事,”程念灿笑:“你们不用担心陈胜瑜会被乔大少骗上床了,我已经把他命根子废了。” …… “你们怎么不说话?我解决掉了你们的心头大石,不是应该感谢一下我吗?” “我通知他爸来接人,还给予真诚的建议,希望他加把劲生个二胎,免得香火断在这了。” 程念声音其实很好听,这一点陈家人一直没发现。 因为从来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她就像家里的一件家具,彻底的漠视,只有她身上有利益可以榨取出来的时候,才会施舍给她几个眼神。而原身也为了追求这点亲情,努力做个不给家人添麻烦的乖宝宝。 而这辈子,她要让所有人都听到原身的声音,为她而感到恐惧。 两人对视片刻,陈老太太张了张嘴,晕过去了。 “奶奶!”第一声是陈胜瑾叫出来的。 “快请医生过来!”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忠仆。 “妈,她打我,我们不要理她了……我也要看医生,我的脸好疼,会不会破相啊?”委屈的陈胜瑜拉了拉母亲的衣角。 突然发生了太多事,陈珷作为外人眼中的‘一家之主’,这时六神无主地四处张望,母亲晕过去,他就没了主心骨。倒是他的大儿子,在经历了一瞬的慌张后,立刻转眸钉住始作俑者,眼睛微眯:“程念你想做什么?你又想做什么?如果是报复我之前对你不好的事……还不够吗?” 一切都因为她。 所有对陈家不利的事,都和她有关,一件不漏。 每次他以为将她彻底摁进泥地里的时候,她却能原地翻身,将他们反踩进泥泞之中,而她连一袂衣角都不曾被打湿,简直是妖怪一样。陈胜瑾之前以为程念不恨他,不恨陈家,因为从她脸上看不见恨色,总是冷冷淡淡的,偶尔笑得很缺德,看不起他们似的。 不过,在学校的时候,程念对待别人也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样子,陈胜瑾便以为她性格天生恶劣。 迎着他质疑的注视,程念不为所动,甚至还冲他绽开了笑容。 又是这种把他当垃圾的笑。 “没什么原因,就是看你们不爽,看到你们难受我就超开心~” 不给任何解释,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后,程念便扬长而去,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这是真正的理由吗? 让他们猜去吧。 曾经,陈胜瑾拿原身取乐,看她惶然不安,反复问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对待她,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要做什么事情才能让他放过她,逃出他的控制……而他从来不会告诉她真正的答案,经常变化“你不够白”、“你不听话”、“你今天的发型我不喜欢”……让她的自我观感低到谷底,不相信有任何人会喜欢她,除了养兄。 上位者对蚁蝼的戏弄,就是这么无情。 就像程念现在对待陈家的做法,留给他们无数难受的问号。 ……… … 离开陈宅后,程念绕了一圈,看见变回原形的小黑吭哧吭哧地卷着她的小皮箱从二楼翻下来,摔了个跟斗,但是用蛇皮护住了主人的东西。嗅到主子的气息后,它欢快地滑过绿化带:“主人!” “嗯。” 小皮箱里,其实也就一件衣服。 鲲哥送她的好东西,不能便宜了别人。 觑出了主人心情不错,小黑邀功:“主人我超机智的!金蟾那逗比本来说含住衣服跳下来,我一看不对呀,它嘴巴里全是粘液!会弄脏衣服哒!” 灵宠用手机上网,有用的没学到多少,网络用语学得特别快。 金蟾跃回她的手臂上后,阴下声音:“我的唾液有净化功能,一点都不脏。” “你脏死了,小跳蛙!” “不许那么叫我,还有,我说多少次了,我不是青蛙!” 程念抬手往脸边一划,作噤声状:“安静。” 两只灵宠不甘地闭上了嘴。 安静片刻,金蟾衡量现况后,挑了个安全的话题打开话匣子:“主人,我们现在去哪?白川堂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 “吃大户。” 程念走到小区外,招了辆计程车坐进去后,报了鲲哥留给她的地址。 像白川堂这种组织,威胁人的手段无非是杀你全家,程念形单只影的,明面上的家人就是姓陈一家子,要是白川堂能去抄了陈家,杀他个满门抄斩,她倒是要怀疑白川堂是个民间慈善组织了。要是来杀她,危及性命的她会有所感应,不危及性命的……派几个混混提着西瓜刀来砍她?就是来送菜还自带刀的。 程念从来不怕这种黑恶势力。 小黑钻到她的右手手上,卷住她的指尖轻轻磨蹭,纯黑刺青在白皙皮肤下缓缓游动。 “姑娘,到了,这还挺远……” “不用找了。” 程念放下百元大钞,提着小皮箱下车。 洛北泽住得很偏,倚着一个叫黄金海岸的沙滩,而他的别墅则在最靠近海的一排,真正面朝大海,风大点张嘴都要吃一嘴巴的沙子。虽然偏离市中心,但光说这海景房价就不会便宜,但他经营古董,手上应该有不少旧货,卖卖一套房子就出来了。 小区隐私度高,安保也做得好,今日之前程念会规矩走大门的,不过今日做的狂事太多,不差这一件了。她捏了个手诀,脚一蹬直接翻越过高墙,一手抓住树枝晃两下,稳稳落在地上。 翻过墙后,她气定神闲的走在大道上,丝毫没有自己是个生面孔的自觉性。 走道上碰见一位出来溜狗的住客,程念还很亲切地跟小狗打了个招呼,差点把那只对谁都一顿狂叫的吉娃娃吓尿了。狗主那句:“不好意思啊这狗挺能叫……”都没说完,吉娃娃就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呜呜低声哀叫。 连狗都知道怕,人类真是在食物链顶端上呆得太久了,趋利避害的敏感度降得太低。 转过拐角,海滩的一角蓝色便画卷般展现出来。 这是程念第一次来鲲哥现代的住址。 以前没那么讲究,说到底整个北冥都以他为尊,无边无际的家,她压根不用打招呼,往水里一通扑腾,水族就会去通知他——应鳞来了。没一会,鲲哥便缓缓游过来,偶尔顶上还喷着水,像一只特大号的虎鲸,怪可爱的。 她上下打量这座别墅,白墙壁木篱笆,颇有欧陆风情,上下两层,带一个落地大窗户,可以将海景尽收眼底,单身男子住无论如何是足够有余了。 但程念看了一会,只有一句感慨:“也太寒酸,太可怜了吧……” 她和鲲哥,真是太堕落了! 程念没在附近嗅到鲲哥的气息,知道他不在家,很自来熟地翻墙入室,不想弄坏了他一楼的门,就翻到二楼,手肘爆出龙鳞加固,一记肘击将窗户打碎,弓身钻进二楼,态度怡然自若得彷佛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和墙壁外的欧陆风格相反,内里装潢偏古色古香,他将二楼所有墙壁间隔打通了,放下大床和床边的书柜书桌,地上是纯白地垫,程念心中天人交战了片刻,还是很有良心地脱下了小皮鞋才踩过去,放下箱子。 “你们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当自家就好。”她吩咐两只灵宠,还有最安静的琥珀。 灵宠们很随遇而安,琥珀倒是懂规矩的年纪了,它知道这里是别人的家,不敢放肆,在沙发上乖乖坐下,连书都不敢翻。 程念一路从床边脱到浴室,舒舒服服地泡半小时的澡,仗着龙血护体,不会泡得皮肤发皱。 用鲲哥的洗发露和沐浴露,用他的毛巾,穿上他的睡衣,最后往他大床上一扑,盖好被子,合眼一觉好睡。 …… 洛北泽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一地的校服袜子内衣。 以及床上这个臭不要脸,但他爱不释手的不速之客。   第96章 洛北泽一根电灯柱似的戳在二楼门前, 陷入长久的沉思。 摆在面前有两个问题。 一,应鳞怎么会在他的床上? 二, 他应该做什么? 理智上告诉他,他应该轻轻带上门,在一楼的沙发上坐会等她醒来自己下楼解释。 而感性的面,则很想钻被被子里和她一起睡。 她睡得香甜, 被子规矩地盖过肩膀, 只露出了雪白贝壳似的一张侧脸, 粉唇翘鼻,随着她逐渐恢复的妖力浸染之下, 这副躯体的相貌就越来越像她原来化人的样子。这点变化让洛北泽非常欣喜, 甚至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修为渡让过去。她的人形柔弱美好, 底下蕴藏的力量却强横霸道,他被这点反差萌得心痒痒的。 洛北泽脱掉西装外套, 底下只剩一件平整的白衬衫, 小心翼翼地躺在程念身边。 床很大, 两人保持着距离,他也没盖被子,只低眸定睛凝视她,随着呼吸起伏的脸颊和扇般黑睫…… 看了两分钟, 被窝里的少女睁眼瞥他, 把鲲哥偷偷开心的样子看了个光。 他平静从容打招呼:“你醒了。” “你都来了我还怎么睡……” 鲲鹏行走在现世, 虽然为了不惊动花花草草而尽力收敛气息, 但龙是很敏锐的生物, 有这样一只庞然大物接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酣睡下去了。 这种抱怨显然是不讲道理的。 这是他的家,他能不回来吗?他也不知道床上来了条挑剔的龙。 程念刚睡醒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哑意。 洛北泽颔首认错:“我应该晚点回来的。”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她是只宽容大度的龙,在被窝里捂得暖乎乎的手臂勾住他的肩,将他拽进被窝里,严实地盖住:“一起睡吧。” 水族是冷血动物,洛北泽也不例外,即使化人后有了温度,也比其他人体温偏低,是个冬暖夏凉的抱枕。 程念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四肢攀到他身上,很满意地合上眼睛。 洛北泽:“你还要睡吗?” “不啊,睡够了,只是想躺会,这里比陈家放松多了,你身上有北冥的气息。” 北冥之主,无论去到哪,灵魂都连结着北冥的一部份。 随她弄了好一会,洛北泽早已不复刚到家时的一丝不苟,柔软黑发散乱下来,安静得像琉璃雕成的眉眼这时轻轻蹙起:“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你要再表白一次吗?我早有听闻鲛人专情又狂热,一旦认定了心上人就会燃烧生命的去追求,没想到你这只胖头鱼也有狂热的一面,看不出来。” “也许吧,”洛北泽不否认自己专一:“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我会把持不住。” 他神色平静淡然,脸也不曾红半分,丝毫看不出把持不住的痕迹,倒很像美色当前也不为所动的柳下惠。程念腾地一个翻身,咸鱼似的瘫他身上:“你把持不住又能拿我怎么样?” 事实上,并不能拿她怎么样。 鹏鲲不擅战,他本就不好斗,和天生超级能打的龙族不是一个等级的,虽然现在程念和原形相比极为虚弱,但一尾巴把他刮醒还是做得到的。何况他就不是用强的性格,她太清楚了,他是那种…… “我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 洛北泽泰然接受她的挑衅,垂着眼帘,顶着张符合她喜好的俊美脸容向她示弱:“反正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命都给你了,就随你发落吧。” “……” 程念没话了。 他就是这种,没皮没脸,认定了就很愿意在她身上费水磨功夫的耐心鱼。 算了,这样也挺舒服的…… 趴在鲲身上,就像在北海随波浪飘荡,十分催眠。 方才说睡够了的她,将脸埋进他颈窝间后,没一会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打着哈欠下床,发现自家养的小屁孩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把她看笑了:“你在这干吗呢?蹦着不累吗?放松点就好。” “可是……” 琥珀小心翼翼的觑向洛北泽。 他下巴微昂:“听她的。” 程念坐到阳台上吹会夜风,把人吹清醒了,才跟他简略地说一下前情。 听到白川堂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皱皱眉:“我之前跟他们打过交道,之前他想收我保护费,很是贪得无厌。我警告了一下他们,后来就没再骚扰我了。” 洛北泽做事较有分寸,他客客气气的上门让小弟转交一张纸,上面写着乔老大最不愿被弟兄们知道的秘密,之后大抵是怀疑他一个卖古董的有着通天情报本领,加上去威胁几次都被打了出来,尝试骚扰他做生意,就被他的老客户暗示别整人家洛氏。当时尚年轻,掌权不久的乔老大见他油盐不进,是块难啃的骨头便放弃了。 说到底,所谓江湖义气的社会组织,也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欺软怕硬的渣滓。 “每一件名贵古董多少都见证过豪门皇室家变,但我行走人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听她说得精彩,洛北泽略带遗憾的感慨。 “你只是化人,没有入世。” 老司机龙一言道破。 他笑笑没否认,确实不觉得有什么好入世的,他在这到处流连,只是觉得人间找到她的可能性大些,如今留下来,也是因为她喜欢呆在这里:“你跟陈家闹翻,法律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有你学校……” “问得好,他们要找我,是可以报警抓的,” 程念往后一仰,倒在他身上,做一只没有骨头的未成年龙:“我在你家,你在诱拐我,你马上要被抓了——害不害怕?” 洛北泽伸臂将她圈在怀里,眉目淡然:“那我要小心把你藏好了。” 她大笑。 虽然陈家充满恶念的氛围可以滋养刚转生的她,但待久了也对一张张自命不凡的脸孔感到厌烦,挪个窝吧,她不负责任地想。虽然想过尽量完成学业,圆了原身的梦,不过这家子人实在太烦了! “学校是不能去了,我有些过意不去,帮‘程念’解决第二个执念吧。” 虽然可能查出来的结果会很残忍…… “我要找出这具身体的父母。” ……… … 正常人找父母,一般是联系警方,先和走失儿童的DNA进行对比,看看有没有重合的。或者描述自己被拐前的记忆,只要能锁定老家位置就能缩小很大的范围,虽然是大海捞针,但总有小概率奇迹发生。 原身也不是没想过找亲生父母。 但她当年被拐时受了很大的刺激,又被灌了药,当时记忆和很多小孩子做的恶梦混杂在一起,难以翻找,理也理不清。加上陈家每个人都对她洗脑,说她是被抛弃的,没人要的娃,被好心的陈老太太领养回来照顾,要有感恩的心,后来又被养兄禁锢,久而久之她就绝望了。 对一个寄人篱下的女孩来说,找亲生父母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程念也算不出来,没有原身正确的生辰八字。 虽然跑去黄泉要生死簿也是一样的,但她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 “是这么画的吗?” 第二天大清早,两人走到沙滩上僻静的一角,极适合做羞羞的事,她却拿根树枝作笔,在沙滩上画出巨大法阵。别人不知道,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在沙滩上画示爱的心形,这种腻歪得要死又不能用来当作攻击手段的阵法,她跟师父学过点皮毛,记不太清了,怕画错。 洛北泽聚精汇神的看了一会,真诚道:“我没学过这个法阵呀!” “……” 要不是住在他家,程念真想一脚把他踹海里。 她只好自己检查,努力回想师父手把手教她时是怎么画的,脑海总少不了浮现师父贱兮兮的脸,有点不爽。 “好像画得差不多了……我靠!” 特大浪潮袭来,眼看就要把在沙上画成的法阵冲散,洛北泽手一抬,海水如有灵性,完整地避开了法阵的边缘,像被拉起了一道帘,将海水隔开。虚惊一场的程念瞥向他时,又觉得他顺眼不少了:“连这边的海水你都能号令?” 鹏鲲是北冥之主,这里海域不归他管。 洛北泽轻描淡写的交代前情:“龙王都死绝了,残余水族求我庇佑。” 程念对他另眼相看。 还扩张地盘了! 法阵画好,她划破指腹,对着阵中心滴下。 寻源法阵,就像是扣扣帐号忘记了密码,通过输入登记备用邮箱或者手机号码来获取密码。血样就是这个‘备用邮箱’,来得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这听上去就没什么实际用处,也就师父妖慈懂得这些奇奇怪怪的阵法。 一滴血在妖力的驱动下,沙子无水而缓缓转动,显出‘程念’这具身体的生辰八字。 “哇,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程念意外,因为她实在记得不算清楚,法阵上很多地方都被她用龙语糊弄过去。 看八字已经寻出,洛北泽问:“法阵不需要了?” 待她点头后,海水便反复地涌上来,将在沙滩上画成的法阵冲散。   第97章 陈家乱成了一锅粥。 事关鸡儿, 即使再喜欢陈胜瑜, 乔定华也不可能当无事发生, 而且他越想越气——要不是她怂恿他去教训那个异型女,他怎么可能遭这罪?而且事先也该说, 她妹妹有异于常人的本领啊!光想起那爪子刮过脸颊的冰冷尖锐触感,他就想哭。 白川堂立刻将矛头指向了陈家,向他们要人。 “不瞒你说, 我们也在找她,” 不中用的儿子一听是道上的人,便日日宿在公司里,假装沉迷加班,当日气晕过去的陈老太太只能拖着病躯跟白川堂的老大解释:“我们真没有护着她的意思,要真那么疼惜, 我孙女就不会想办法除掉她了。要是你们能找到她,就随你处置,我们一旦有任何消息,也会告诉你们, 陈家不可能再收留她。” 陈老太太急于保全家里生意的平安,押着孙女跟乔老大道歉。 陈胜瑜的外表长得很好,端庄秀丽,一点也不邪气, 但乔老大有了成见, 看她就像看勾引自家独子的妖女, 眼神阴沉:“陈小姐, 听说你妹妹是个怪物。” 乔定华对当时惨案的形容,说出去都没人信。 要不是其他小弟一致的说法,他都考虑带儿子去精神病院看看是不是有创伤后遗症了。 听到怪物二字,陈胜瑜变了脸色,在对方的逼视下如实交代:“我不知道,乔哥后来跟我说过她的手会变成……哥斯拉一样的金色爪子,但她在我们面前从来没露过出来,我跟她不熟,她开学之后变得很嚣张,我才想教训她,让她别那么得意。” “你拜托我儿子找人强了你的妹妹,就因为这种小事?” 乔老大扬眉诧异。 陈老太太有点听不下去,放在孙女后颈的手攥得更紧,她在疼痛和压力下几乎喘不过气来,也就无暇再去思考说出来的话够不够得体:“她才不是我妹妹,我没有妹妹!她就是个捡回来养的瘟神,我恨不得她死,只要有她在,家里就没好事发生!” “胜瑜!”陈老太太轻轻喝止她的失态。 “没关系。” 比起精致的谎言,他更相信狼狈的真实。 乔老大深锁着眉头摆了摆手,他当然能看出对方有没有说谎,哪怕有一丝背稿子的痕迹,都会让他翻脸。他派人调查过程念的学校生活,得到的供词描摹出一个性情孤僻古怪又恶毒,跟养姐关系不太好的漂亮女孩。他想过找她朋友的麻烦,但她在校惟一的朋友是姓宋的丫头,他惹不起。 和很多影视作品的描述中相反,在华夏,社会组织没有那么‘只手遮天’,越是发达城市越是奉公守法,起码在江市抄家伙把一个有头有脸的富商灭门扬威……那是不可能的事。能够一直存在,除了因为他够狠,还因为他比同行更懂得在狭缝和规矩中生存,白川堂的凶恶,只会展现给同行和弱小的普通市民。 威胁宋宝茹,吓到了宋小姐,宋家不能组织一波人去跟白川堂斗殴,但宋家可以动用人脉和金钱让官方给他们制造麻烦,他们最不愿意见光了。 反倒是程念,陈家不管,没啥靠山,是个优秀的被寻仇对象。 ……除了她本人超级能打这一点。 儿子还躺在医院里,想办法恢复生殖能力,被愁云惨雾笼罩着的乔老大站起来,说:“有什么就联系我,我一定要找到她,用尽一切手段。” “我们也很愿意协助乔先生。” 奶奶话刚说完,被一切突发事件震得恍恍惚惚的陈胜瑜眼中倏地爆出精光,扬声:“我知道她男朋友是谁!我们报了警……没查到她的火车飞机订票纪录,她一定跑去他那里了!她还在江市!” 听到关键线索,乔老大又坐了下来,定定看住她:“继续。” 感觉到对方的重视,陈胜瑜突然得到了报仇的快感,为了延续这种感觉,她脑袋运转得飞快,将在古董拍卖会上遇见的情景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只是她说得太兴奋,忽略了乔老大在听到‘洛氏’时微变的脸色。 “我知道了。” 确定再无其他线索后,乔老大点头示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陈宅。 他去了一家私立医院内的高级vip病房。 重金请来医生检查后,乔定华的伤情很特别,重要部位烂得不能再烂,无论用上什么医疗手段都无法让它好转,彷佛所有细胞都失去了活性,已然是一小坨需要被清除的烂肉……要不是病人是乔少,医生都想建议家属考虑变性手术了,不然病人以后几乎没可能进行正常的插│入式X生活。 “爸,找到人了吗?” “……还没有,不过很快了。” 听见还找不到人,乔定华急了:“爸,你一定要找到她,一日找不到她,我一晚都在做恶梦,梦见她潜进医院杀了我!找不到人我就不活了!我现在连上厕所都要人帮,这还有什么活头?” 低头看着儿子虚弱又委屈的双眼,乔父心痛难抑。 得到消息后,白川堂第一时间去了洛氏门店,却被告知店主有事,这半个月都不开了,更加坐实了带着女友跑路的嫌疑,当夜就撬开了古董店的门锁,里面的古董早就被洛北泽搬空了,只剩下一张程念的‘墨宝’挂在店内正中间的位置——【争取早日二胎!】 要是忽略内容,这一手狂草堪称下笔精熟,矫若游龙。 小弟们看不懂狂草,还以为是剩下来什么宝贝,恭敬地上交给乔老大过目时,差点把他老人家气出高血压。 剩下一家空店,明摆着让你砸。 乔老大明白这一点,但怒气无处发泄,就让人把他店砸烂的同时扔进去各种臭鱼烂虾,大箱垃圾和一桶大粪,怎么恶心怎么来。 陈家把程念的事上报警方,当成未成年失踪来查,洛北泽有拐带嫌疑。 奇怪的是,两人没有任何购买车票的纪录,监控网拍不到一丝踪影,身份证也查不出开房纪录。 彷佛两个大活人,就在江市人间蒸发了。 怎么可能呢? … 人不可能,妖还是很轻松的。 且不说捏诀日行千里,在算出原身父母在帝都方位时,程念便缓缓转头,向鲲哥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飞机火车都要被追踪到,我这个未成年是不能坐了,小黑和金蟾在森林里坐会还凑合,我现在还不能龙化出翅膀。这座骑的事,您看……” 洛北泽顺从的一点头,便有了一日过后的飞天胖头鲲。 这一日空档,让他把古董店里的宝贝转移走,程念在他收拾的时候无事可做,碰巧看到书柜上放着的宣纸毛笔墨砚,兴致大发地留下一张书法,喜滋滋的自觉宝刀未老。洛北泽倒是很想将她写的书法存起来当宝,但她执意将其留下,而且放在空店最显眼的位置:“气死那个老家伙。” 而他在黄金海岸边上的房产安保森严,处处是监控,白川堂不好下强手破坏,只能暗夜派人来检查程念有没有被金屋藏娇。而程念领地感比他强多了,睡一晚就将之视为自己地盘,留下两只灵宠兼一只小鬼看家,把前来做坏事的白川堂小弟吓得屁滚尿流向保安求救。 程念惟一的良心,大抵是离开江市之前,特意跟与她有旧的小弟们说一声,她有事出走,白川堂的事不用帮她摆平。 她知道如果孙不平出面,这事也就摆平了,但那显然要欠下更大的人情,而且这个摆平,也只是让乔老大放弃追杀她,而不是端了整个白川堂——她睚眦必报,一人对她动手,她就要把人整个窝赶尽杀绝。 这对情侣身上迷团重重,下了所谓的‘江湖追杀令’,也没有回音。 白川堂集中火力在江市进行地毡式搜索的时候,目标人物已经乘着一只超Q弹白嫩的胖头鲲,飞到了帝都。 帝都人民发现,今日的天空格外蓝,令人困扰的雾霾神奇地告了假,空气污染度大幅下降。 它有如同魔鬼鱼一样的扁平双翼,形状上与鸟类翅膀相似,舒展开来的时候,能够起到滑翔的作用——以上是扯谈,全靠妖力违反地心吸力。这只巨鱼在帝都上空盘旋片刻,落到一座山头上,惊起飞鸟无数。它一边降落,一边急速缩小体形,落到地上的时候,程念的两只腿正好跨坐在两边。 程念滑到地面上,为了方便她站稳,鲲还抬了一下鱼鳍让她当扶手。 她摸了一把:“你手长得好像北极贝。” “……” 变回原形的洛北泽扬眸看她片刻:“我希望你对我会有食欲以外的欲望。” “那你得先让我吃饱。” 洛北泽:“幸亏我挺大只的。” “那可不。” “话说回来,”落在山顶上后,程念远眺风光:“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要借助华夏龙气来占算。” 在黄金海岸上起阵得到原身的生辰八字后,她算了一卦,发现当中大有蹊跷。 一般情况下,她有生辰八字就能直接起卦查三代,但原身身上却笼罩着一层人为的迷雾,以她现有的妖力,查出帝都方位已经是极限。洛北泽没学过算卦,漂亮脸孔呆呆地看着她,在海边让海水给她做水雕玩儿。 看来原身的命,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害人也要成本,谁会费那么大功夫设计一个无仇无怨的稚龄女孩? 于是她先行来到帝都,在更近的地方,通过血缘呼唤与之血脉相连的近亲……要是原身的直系亲属都死光,那事情就更不好办了。程念叹气,下山打车。司机被这对长得特别水灵的乘客吸引得多看好几眼:“姑娘去哪?大清早就来爬山呐?” “故宫。”   第98章 买票入场的故宫, 没有丝毫过□□朝的阴森冷清。 人山,人海。 “我上次来到人间都没这么多人类的。” 程念感慨。 她活跃人间的时期,医疗条件差, 当时已经觉得人类特别能繁衍了, 死也是死一大片的,如今一觉醒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能生。大抵是没了天敌, 人间仅剩的那点妖魔, 吃人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繁衍,杀人效率可能还没有传染病或者战火高。 “对, 人挺多, ”洛北泽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牵紧, 别走散了。” “……” 程念侧过眸子看他。 虽然这里残余的皇权气息会干扰她的判断, 但那么大一只的鲲, 就算隔着整个太和门广场,她也能一眼定位到他的座标。她再垂下视线, 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 倒也不讨厌, 就随他去了。 两人如同来旅游的情侣,随人群往前挪动, 一路到了坤宁宫。 很多游客第一次逛故宫的时候,会惊讶于坤宁宫不如想象中的奢侈豪华。实际上, 故宫的设计语言处处展现着皇权, 龙凤宝兽, 云龙作阶的御路……若不是背后还跟着一堆游客,平民来到此处,怕是会忍不住为那滔天气势所镇服,不敢在皇宫造次。也可以想象到,受邀进宫的臣子,是会被‘唯我独尊’所折服更加尊崇圣上,或是被扑面而来踩龙作青云路的权欲撩拨的样子。 居于皇宫中轴线后三宫的坤宁宫。 程念走至外墙角落,弯腰垂问一个穿着花衣的女孩:“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女孩外表年约七岁,眉心有着一颗朱砂痣,睁着好奇的凤眼看她,诧道:“你看得到我?你不是人类吗?味道倒是人类……但又不是很像……这些年游客太多了,我鼻子有点不灵。你来这里,却不知道我的名字?”她笑了,站起来转了一圈,金色花衣上绣着百鸟,金边闪耀,华丽高贵:“我是坤宁,你呢?” “应鳞,”程念往旁一昂下巴:“这是我的座骑鲲鹏。” “我知道它,它经常会飞过这边,好大一只哩。” 坤宁重新坐下来,托着下巴偏脑袋看他,很不讲究。 这也是物灵常有的现象,因为缺少社交,不问日月的戳在原地,一戳上百年,话匣子一打开就特别爱说话,说起来还很直白,而且古金掺半。洛北泽风度翩翩的微笑,并不反驳,座骑也是名份。 坤宁宫建筑初时就奔着皇后所用,可以说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后来改作祭祀场所,吸收天地灵气,更加催生了物灵的成长。虽然外表还是小姑娘,但年纪已经不可考了:“那么,应鳞你来这里找我做什么呢?” 她好奇地看住客人。 说回正事,程念亦定定神:“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下这具身体的血亲。” 皇后是国母,掌管天下内宅妇人。 这种翻家谱的事,只能借坤宁宫的势。 “寻亲啊,” 坤宁很理解地点点头:“但我只是一座宫殿,没有那么大的权,要是皇后在世我还可以找她帮忙……唔,我能动用的权力顶多是加重你身上的亲缘,给你制造机会碰面。哎,找爹娘的孩子,怪可怜的,我得帮帮她,这样吧……”她自说自话好一会,小手往裙子轻轻一点,花衣上的一只小红凤如同被点睛了一样,飞到程念左边肩头。 “这孩子会牵引你的血脉,当找到你亲人的时候,它就会回到我的衣服上。” 程念珍而重之的一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我闻出你是谁了,你身上有我很喜欢的气息……”坤灵吸鼻子,抱了她一下:“皇后娘娘都很喜欢你。” 所有住过在她身体内的每一任皇后娘娘,都盼着真龙天子的到来。 希望怀上天子血脉。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条留在凡间的龙,会来向她求助。 …… … 离开故宫后,程念瞥一眼乖乖立在自己肩上的红毛畜生。 这家伙大概是坤宁用灵力折出的一只缎鸟,不像活物,不怕她,一路四处看着,要不是它还有用,程念其实不太乐意让一只像凤凰的东西粘这么近。 程念:“带着这个坐不了地铁啊。” “你可以骑我。” 洛北泽冲她绽开欢迎的微笑,他还挺喜欢被她的腿夹住的。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程念想起小坤宁最后拉着她说的悄悄话——‘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龙血至为霸道,属于人类的血转眼间会被筛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物灵说的‘转眼间’,基本上可以理解为‘过几年’。 “骑着你?在城市太抢眼了。” 否决掉他的建议后,程念在小红凤头上虚画一道简单的掩眼咒,转目看到洛北泽颇感遗憾的神色,心想这人当座骑还当出乐趣来了,活了这么多个年头,自从他表白后,便不断向她展现出新奇的一面:“找家酒店下榻吧,用你的身份证,我现在都成通辑犯了。” 之前陆晓薇听到她的去向后,提醒了她一句,订酒店会登记身份证,如果她的监护人通过警方未成年人失踪的名义找她,帝都警方很可能会上门来遣送她回江市。 真讲究啊! “我要有浴缸的。听说酒店浴缸不干净,你先去泡一下吧,反正你泡完就算是沼泽也能变干净……”她话音未落,原本呆在她肩膀上的小红凤振翅飞起,越过马路,拐进一座小公园。程念抬头看到红绿灯刚由绿转黄转红,恨不得长翅膀跟着飞过去。 红凤落到一个正在下棋的中年男人头上。 “……这哪来的鸟儿?哟,还飞你头顶了。” 坐他对面,占尽优势的胡子老头笑睨他。 男人正苦恼下一步不知如何下子,被突如其来的鸟打断思路,恼路地想拨走它,但鸟却像在他头上生根了一样,用一种不弄疼他的方式粘着他。看对手闹笑话,胡子老头取笑:“我看这鸟红红的,看不出什么名堂,可惜不是喜鹊,喜鹊登高为吉,登你一米九的高个,说不定就帮你赢棋了呢。” “得,就被您埋汰上了。” 赶不走,男人气馁,懒得管那只破鸟了,低头苦思。 胡子老头催他:“赶紧下一盘吧!” “您急啥呢?” “我急着赢,你输当然不着急了。”老头摇扇。 男人眉头深锁,小红凤轻啄他头顶,他慢慢落下一子。 胜势大定,老头下的越发随意,再下一子。 一来二往,过了四回,老头定睛细看局势,咦的一声,跟着认真起来,然而男人却越下越快,激起他的好胜心,竟是被绝地翻盘。老头愣了好一会,诧叫:“奇了!” “我看不奇怪,我赢得挺正常的。” 男人得意洋洋,捋了下头顶的雀儿,彷佛知道他抬手不是为赶走它一样,这次它没再灵活闪躲,而是蹭了蹭他的手心。老头睐他:“我看是这鸟给你报喜来了!你后面下的棋,每一着都精髓奇险,不像你的手笔啊!” “赢棋算什么喜事,咱讲究点,少说也得连赢三把。不过我今天还有事儿,约了我哥嫂吃饭,这雀意头好,它要是不跑,我就带回家养着了,说不定能给我带个更大的喜讯。” 老头斜他一眼:“您还挺贪心,家里这么有钱还想中彩票?” “瞅你想的,市侩!” 要真能许愿,他想找回他的小侄女。 他和哥哥年龄只相差一年,但别人看了都说他哥外表看上去能当他叔了。 现在下面的人每次拿最新的监控技术给他过目,他都跟看好莱坞大电影似的,感慨科技日新月异之余,每次不由得想象,如果当年有这条件,拐卖他小侄女的人就算出了城,坐上火车,也能给丫找回来! 可惜,当年实在是太落后了。 而且发现得太晚,不像是为了钱临时起意的,小侄女的保姆带着她跑路……找不回侄女,嫂子从一开始的恨保姆,转而自责,有时怀疑是对保姆太好,有时又反思是否不够好,会不会再提高一点薪资,她就不会跑路。幸好领养回来的侄子听话又孝顺,陪哥嫂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 至于保姆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偷走了一个八岁不到的女孩,是纪家上下一个不解之迷。 也是哥嫂面前永远不能提起的伤痛。 大抵是不习惯对外人提起家事,而且不是什么欢喜喜儿,男人将下半句话咽下去,苦笑:“不说了,收拾一下走了,我司机在等我。” 老头竖起大拇指:“小伙子排场大!” “那可不!” 他站起来,头上的雀儿也跟着落到他肩上,他转头看去,发现是只艳红色极漂亮的鸟,品种倒是看不出来,回去可以问问秘书。然而这一望,就望到了一对向这面奔来的年轻男女。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连奔跑也像电影里的画面,赏心悦目。 不过,男人已经过了会盯着漂亮姑娘看的年纪了。 他礼貌地转开视线,少女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叔叔你好,请问你或者你的家人有走丢小女孩吗?”   第99章 “走丢的小女孩?” 纪因竹愣住。 如果是五六年前听到这句话, 他会激动地拉住对方, 非要问个透底不可。 但失望了太多次,而且实在过了很久,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即使不放弃,也只是年年投钱进去找。相比起同样丢失小孩的家庭,纪家更有能量,但阻挡在面前的迷雾亦更加深重。在骨肉分离的痛楚面前, 达官贵人和平头百姓相差无几。嫂子以前出门,堂堂纪夫人, 看见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走路,怔怔地看上许久,掩面痛哭。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改之前和老头下棋时的随和善目, 纪因竹脸部线条绷得极紧,他虎目审视程念,蓦地想起一件事一一如果小侄女平安长大,也该有这么大了, 念高中的年纪。 但嫂子这个年纪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他…… “我们可以做亲子鉴定。鉴定可以在你们信任的机构做, 我只提供样本,无论成功与否, 费用我报销。如果确定有血缘关系, 也不用担心我是来分家产的。鉴定结果在你手上, 答案是肯定的话, 你只需要告诉我结果,不用把报告给我,不用担心我去拿着报告打官司,”少女一开囗,就不像高中生了,语气沉稳,逻辑清晰:“我不长住帝都,得到结果后就会离开。” 她一串的话,倒把纪因竹说懵了,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慢着,姑娘,你怎么找上来的?” 照她的说法,做这次亲子鉴定,对他有利无害,一分钱也不用出,只是需要花点时间抽抽血而已。如果这么做就能找到被拐走的孩子,哪个家庭不愿意啊! 像是最容易回答的问题,少女却皱眉迟疑了:“我找上门来的原因不方便跟外人说,我希望先确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纪因竹思路飞快运转。 位高权重者,每日做的是上百万的决定,事关许多人的生计,稍为负责任些的,都有忍不住把同一件事一句话翻来复去嚼透想烂了才给出决断的毛病,他将少女的话过滤了一遍,实在没有可怀疑之处一一派一个小姑娘给他制造麻烦?那还不如在这把自己衣服一扒大叫非礼来得简单粗暴 这时,他脑海中闪过兄嫂落泪的脸。 大哥性格坚强,在他的记忆中,只见过哥哥哭过两次。 一次是嫂子难产,大哥在门外急得抹泪,虽然最后母女平安,但伤了身体,很难再怀上了。嫂子说等坐完月子养好身体努力备孕二胎追子,大哥却闷不吭声的跑去结扎,回来跟家里一说,纪家他最大,谁都劝不动他。 第二次,就是小侄女丢了。 后来领养了纪珏,怕小侄女万一回来,两个女孩争风头难免伤感情,嫂子也不想把对小侄女的感情投射到第二个孩子身上,对他不公平。纪珏从小就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妹妹,时刻预备接妹妹回来,可惜从初中等到高中,等到大学,这会都开始接手纪家企业了,家里的公主房从儿童式样换成了少女的,也没等到小侄女的音信。 “好,你跟我来,” 纪因竹领着二人坐进停在外等候的轿车,坐到后座后沉默片刻,转头定睛看住少女:“我这会要去跟兄嫂吃饭,家里丢的是我的侄女。我不喜欢威胁小孩儿,但这件事是我家人心中的伤痛,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出于任何目的,揭开我家人的伤疤……如果你目的不纯,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下车的机会。” “不用,” 面对他沉重严肃的语气,她却笑了:“我最近受的威胁好像有点多啊。” 不过这一次是善意的,她就不放在心上了。 看她神色自在,纪因竹揉了揉眉头:“抱歉,可能是我太严肃了,你名字叫什么?我是纪因竹,你可以称呼我……”他稍作定顿,亲子鉴定没出结果,他也拿不准太亲太疏的称呼。 “纪先生,我是应鳞,”应鳞一昂下巴:“这是我的跟班,洛北泽。” …… 跟班先生礼貌地冲纪因竹轻轻点头。 纪因竹端详他片刻,脑海里有细碎片段闪现,良久啊的一声:“‘洛氏’!我认识你爸爸,你和你爸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他长头发,老好看了,哎原来是旧识,那你们叫我小纪叔就好,”总算不是来历不明的人,他略作放心,旋即问:“现在年轻人流行把男朋友叫作跟班吗?” 应鳞:“没这回事,别听他的,坏得很。” 小跟班刷了个无辜又乖巧的笑脸。 “我拨电话跟大哥打个招呼,你们聊。” 电话拨通后,纪因竹可能是耳朵不好使,手机的声音很大,应鳞听了个全。他把事情上报完,电话另一端不作声很久,原本爽朗浑厚的中年男声带了丝哑意:“你办事差点就糊涂了,无论怎么样,好歹先把人带过来验一下,大活人做亲子鉴定我怕什么?这么多年,我只 怕人家通知我去收尸!” 纪因竹一叠声的道歉后,转道:“我刚到停车场,先上来吃饭哈,吃完去做鉴定,我看见你那辆车了,咱俩兄弟停一边……” “吃什么饭!我带你嫂子下来直接去把鉴定做了。” 轿车驶进一幢大厦的停车场,才停好,一对衣冠楚楚的中年夫妇便快步往车这边走来,敲了敲驾驶位置的车窗,司机赶紧将车窗摇下来,语气恭敬:“纪总。” “你去开我的车,因竹,车你来开,然后,这年轻人……”对陌生人,自然不好像自家兄弟下属那样的随意使唤。 洛北泽眼神请示了一下应鳞,她无所谓的点头,他便坐到副驾座,腾出位置让纪家夫妇坐在她旁边。 如果是被封印之前的她,大抵是不会理会的。 但在使用人类的身体后,无可避免地接受了很多人的善意,使她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想到了在行动上照顾破碎家庭的情绪。 “你还记得八岁前的事吗?” 纪因山轻咳一声后,打破了沉默。 积威多年,他就算对上一国领导人都不会发虚,这时却有些近乡情怯的心态,语气放柔许多。 应鳞陈述着原身的记忆:“当时他们给我灌药,身心受了很大刺激,八岁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养父家说是爸妈不要我,他们好心把我领养回来,而事实上我是他们从人贩子手上买的,当时人贩还拉了一列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来给祖母挑。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打我,欺负我,养兄想对我动手,我也不能反抗。” 纪母忍不住了,被丈夫搂进怀里安慰。 纪因竹问:“既然不记得,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你的家人?” “做完亲子鉴定再说吧。” 她低头不语,两人以为她提起往事神伤,便不再追问。 在确定关系之前,所有动情感触,都太虚了。 ……… … 车开进了一幢亲子鉴定中心。 虽然不是假日,但意外地,在中心进入的人不少,大多面目紧绷愁苦。车刚停好,就有专人客气地来接待纪家一行人,直接坐员工电梯到三楼抽血做鉴定。抽完血一路开绿灯加急,也得等大约八个小时。 和纪因竹想象的‘攀富贵’可能性相反,当抽样工作做完后,应鳞主动提出:“我就不在这等结果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得出结果之后麻烦联系我一声。” “等一下,” 纪母叫住了说完就想走的她,眸光湿软:“你们两个年轻人住外边也不安全,要不就在我家住下吧。不用担心,我家客房很多,也经常有朋友来住,无论结果怎么样,就当招待外地小朋友玩个几天了。” 要是随便来个人自认亲女,纪家夫妇可能会先将人隔离一下,把底子查个透底再说。 外表在任何地方都能起到不小的影响,应鳞和洛北泽站在一块,直接就能去娱乐圈靠脸捞金了,要不是有一定的把握,怎么会来撒这种必定会被揭穿的谎?而且这年轻人是洛氏的儿子,更不可能跟女骗子作伴了。 应鳞犹豫片刻,住进纪家也方便早点得知结果,便答应了下来。 到达纪家后,佣人带领二人到二楼的客房,位置幽静。 在江市拥有这种房子,可以说是富裕家庭,但在帝都,恐怕就不止富,还跟权贵沾边带故了。 考虑到年纪性别,客房是分开的,不过佣人一走开,洛北泽就很自然走进邻房,问她:“找到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之后,你打算怎么做?承欢膝下?他们年纪不小,如果要装作女儿的样子陪他们走完最后一段路,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对两只长寿生物来说,不过弹指间而已。 应鳞不语。 “还是说,你想跟他们说明真相?” 你的女儿早就投胎转世了,活在这里的是一只帮她报仇的龙。 “太复杂了,老一辈的现代人对这种事接受程度不高,有恩于我的是程念本人,不是她爸妈,我不想招来太多不必要的猜忌。我听说纪家已经有个领养的继承人,事关上万人生计,我不感兴趣。程念本人喜欢的是电影,如果她在纪家平安长大,可能有机会受最好教育和资源,成为一名出色的女演员。” 她描绘着本人永远也到达不了的未来。 拐卖孩子,断送的是一个个家庭曾经畅想过的未来,化为手上一叠叠的钞票。 “该还的,我都会还给她的,”应鳞垂下眼帘,抬眼朝他笑。“要是我变回个蛋,你还会喜欢我吗?” 洛北泽:“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见过你还是个蛋的时候。”   第100章 “……” 应鳞定定地看住他:“你认真的?” 她问的那句‘还会喜欢我吗?’只是随便问问,嘴贱欠打。 鲲哥就算不喜欢她, 她也活得好好的, 吃香喝辣完全无问题, 更不会放在心上超过一秒。倒是他跟她绝交, 不做朋友了, 她可能会挺难过的。 “当然, ”他坦然点头:“你想知道详情吗?” 一副只要她说想听, 他就会立刻钜细无遗地将一龙一鱼相识之初的故事讲述给她听, 应鳞果断拒绝:“不用了, 我不好奇。”虽然自信于即使是龙蛋形态, 她也是最白最明亮, 尤如海中夜明珠的一颗,但对于自己曾经弱小的一面, 还是不提的好。 当然, 一颗白润明亮的龙蛋, 纯属她的幻想。 龙族凶暴, 武装到蛋壳。 其坚固程度,假若人类拿它当足球踢的话, 受伤的会是踢它的脚。 顺带一提, 因为龙蛋满布坚硬鳞甲,所以雌龙生产时蛋上的鳞会刮破产道,诞下的时候就连着母亲的龙血——人类坚信的母乳营养尚有争议, 淋到蛋上的龙血却是实打实的至宝, 也是母龙对子女的一种祝福。 所以洛北泽曾经见过的‘它’, 是一颗顶部尖尖,每片龙鳞都竖得挺直,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弃蛋。 不过,即使是浑身长鳞的蛋,在当年的鹏鲲眼中,却很有萌点。 主要是因为他没见过这么硬的玩意。 生物总在无意中追求与自身相反的特质,孤僻者向往交际高手,软弱无能的人总是会找上强势有控制欲的恋人,傲慢背后总藏有一个无私的追捧者……软萌Q弹的鲲,对又硬又带刺的龙情有独钟。 洛北泽温润的眸子扫到她的脸上,心潮澎湃如浪潮,即便穿过漫长岁月,仍然久久不能止息,最后却只化为一句极为含蓄的:“你小时候特别可爱。” 然而特别可爱的龙小姐正试图给纪家起卦,顺便使用现代的查三代工具——百度搜索,来了解原身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家庭条件。由于小红凤在她和纪因山碰面时悄然消失,所以亲子鉴定还没出,她就已经肯定他是这具身体血缘上的父亲。 纪因山,辉煌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后面跟着一长串头衔,不是主席就是会长,彷佛在同一面牌匾反复刷上金漆,闪亮得百米开外都能被它的光芒刺瞎。而最有份量的,显然是辉煌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在应鳞躺床上捧手机观看搜索结果的时候,洛北泽很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接腔指出重点:“换算为你睡醒之前的年代,这身体即便不能说是皇亲国戚,也该是第一富商之女了。现代商人的地位提高了很多,而且你注意看一下,这几个身份,都代表他和官府关系不错,镀过金的。” “哦,” 其实因为那串字太长,应鳞又不清楚这些什么会什么联盟人什么大的是何种意思,当做乱码略过去了,统一归类为‘牛逼’。她注意到另一件事,低眸瞥他的牛仔裤:“你没换裤子就上我的床。” “我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干净的。” 洛北泽神色坦然,没有丝毫羞色,彷佛他坐的不是妹子的床,而是办公室里谈正事的椅子。 纤尘不染的鲲,即使在泥泞中装猪打滚,站起来后依然很干净。 “你整天装人,我差点忘了你自带净化,” 应鳞接受这个解释,说回正事:“这对夫妻子女缘淡薄,相对的财运亨通,而且命格很稳,固若金汤,果真应了他的名字。” 除了百度百科里的正经生平,往下一拉,立刻蹦出来许多花边新闻。 作为不折不扣,24K纯金豪门,纪家独子居然不是亲生的,光是这点,就足以让赶着交稿的小编写出万字狗血秘闻了,个个文采蹁跹,情节九弯十八拐,名字一替换,发去言情网站改个名《穿成反派儿子怎么破》说不定还能大卖。其中将纪因山的思路刻画得清晰入微,不知真相者看了,还以为小编是辉煌董事长肚里的一条蛔虫。 不耐烦地划过好几份完全瞎扯淡,太重个人感情色彩的野鸡报道后,终于翻到一个正经些的页面。 《超级富二代纪珏:我感谢现在拥有的一切》 标题下就是一张由专业摄影师拍下的硬片,虽然眉宇间透出的氛围过于成熟,但男人年纪不会超过25岁,五官硬朗正气,眉头深锁显老成——这点可能是摄影师要求的。 【在普罗大众眼中,富二代是个充满负面联想的词。】 【挥霍家产,不思上进,夜夜笙歌……组成了一张张迷醉狂欢的脸孔,而作为富二代之中的翘楚,亿万家产的指定继承人纪珏,却像是一个异类。】 附上许多英文证书的照片,名校跳级毕业,进入辉煌集团后老员工交口称赞,从纪父接手的几个涉合资金几亿的‘小事情’都处理得漂漂亮亮的。虽然没有对外正式宣布,但有小道消息透露,等纪珏积累经验后,纪父会放更多的权到他手上。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个观念完全不适用于年轻的纪先生,反倒因为他这个年纪无限的精力,使得整个人像连轴转的工作机械人。 一页平淡礼节性的访问后,记者提出了较尖锐的问题。 【“你觉得在逐渐接手辉煌的时候,没有血缘关系会不会成为一个障碍呢?还是说,随着年纪增长,它从一个烦恼变成了敦促你比同龄人上进的动力源泉?”】 【幸好,纪珏似乎没感到被冒犯,他沉思了一会,给出了很坦荡的答案:“刚好相反。因为被领养的时候我已经十四岁了,我清楚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但青春期的时候……就像人类想要探索外太空,思考万物起源一样,学习,变得更加优秀,这些都属于我的本能,我很享受,背后没有苦楚的理由。倒是长大之后。因为懂的,跟拥有的都变多了,开始作为一个成年人去思考问题,会想报答父母。”】 【“那时候身边没有人用这件事来刺激你吗?”】 【“我记得有个同学说我不是亲生的,现在一切都是纪家赏赐给我的,早晚我会变回流落街头的孤儿,”说到这里,纪珏却心情很好的笑了:“但我爸说不会。那一个中学生说的话,跟辉煌集团董事长说的话,你会信谁?其实在纪家领养我之前,我跟纪家也有一点渊源,不过这里就不方便透露了。”】 【不过问及纪家失踪的妹妹,整场访谈中态度随和愉快的纪珏脸色微沉,除了“时刻希望能够找回妹妹。”外,就不愿意谈到更多了。】 这时,‘失踪的妹妹’正头转看向她的坐骑:“我该喊他哥吗?23岁不到,哇,好小只。” “是挺小只的。”超大只的鲲哥表示赞同。 ……… … 同一时间,官方身高1米85,花边新闻透露18cm的纪珏,丝毫没想到会得到“好小只”的评价。 刚结束会议的他在头等舱候机室翻看文件的同时用平板回复消息,一路忙到了登机坐稳,迫在眉睫的事情才算办得差不多了。他长吁一口气,关掉数个对话窗,露出平板壁纸。虽然活得很商务,但纪珏的平板、手机、笔电壁纸乃至钱包里夹的照片……都和他本人外表展现出来气质的不符。 一式统一,全是一个白衣小萝莉的艺术照。 女孩有些怕人,对着镜头羞涩的笑,现出左边的小酒窝。 ……太治愈了!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不嗜甜连咖啡都只加奶不加糖的纪珏舌尖便反射性的记起小学时吃到的大白兔奶糖,甜甜的,含一会奶糖变软了,连呼吸都带着奶香。 纪珏对妹妹的沉迷,近半要归功于养父母。 在双亲的形容中,素未谋面的妹妹温柔乖巧羞怯,是只戳一戳就会脸红的可爱女孩。因为宠过头了,不爱自己走路,没一会就举手要爸爸妈妈抱抱。对于纪家来说,这不是什么缺点,也不需要把女儿养成铁金刚,凡事惯着她来,惯得她甜软粘人。虽然爱撒娇,但礼貌和学习都有跟上,不会大哭大闹,会叫人,喜欢弹钢琴…… 跟那种被祖辈惯得甩着个大鼻涕满地打滚的熊孩子简直不像一个物种。 另一半,就来自纪珏贫瘠的社交。 和外人想的一样,即使是二代圈子里,也有认为他不够纯正的。 见惯虚伪的脸孔,花天酒地的纨绔二代圈子倒是够真实了,但和他玩不来,所以来来去去,他身边剩下的同龄同阶层朋友也就一个李锋,其余都是念大学和工作后认识到的顶尖精英,只会谈工作相关。 越是失而复得,就越珍视,纪珏对家人有着异于同辈的执着。 妹妹是亲人,是划在他内圈范围内,要爱惜保护的对象,也是他在无数个爆肝通宵夜慰寂寥的假想存在。 接受记者访谈,自然不可能什么话都往外说,更多是苦甜掺半,不耀武扬威惹起大众反感的同时又要展现实力,连一些亲民的细节都是深思熟虑后透露的,报社的识趣换来纪家少爷的独家访谈。他不喜欢别人问起妹妹的事,倒不是野鸡报社想象中的嫉妒假想敌…… 我妹妹的好你们怎么会懂? 她超可爱! 超想分享但是又不想给你们看。 万一她不喜欢向大众分享生活呢?本人不在,其他人对着杂志报社谈论她,无论如何都是种不礼貌的做法,纪珏非常不喜欢,也触及到他的底线,所以面对记者大部份时间都很好涵养的他,只会对让他评价妹妹的问题不给好脸色。 为了激怒这张过分年轻又稳重的脸孔,许多谋求爆点上位的不入流记者会问出招人嫌的问题。 还有问他有没有怀念妹妹的,妹妹失踪这么多年不办葬礼是不是他从中作梗——直接被他让保安请了出去。 “又在看你妹妹?” 特意买在邻座的标准富二代李锋一张大脸挤过去看,被纪珏一手推开:“刚关掉软件而已,我要睡一觉,你安静点。” “我不,难得你不坐私人飞机,我要抓紧机会骚扰你。” 李锋蹬鼻子上脸,一点不怕他,倒是奇道:“你也不坐好点的航班,头等舱都挤得慌。” “载我爸去了,我们前后脚回帝都,刚才还打过电话来,语气怪怪的,我想赶紧回去看一下,最快的就这航班了,我没你这娇气的毛病。”纪珏瞥他一眼,放好平板闭上眼帘,冷处理话痨。 然而李锋不是一般话痨,他并不在乎听众的反应也能说得很起劲:“娇气是优点,娇怎么了,我娇我自豪。唉不过你别说,我上周的模特女友,摸上小手,发现她的皮肤还没我的嫩,这多难受啊,你说是吧?” “不知道,我单身。” “妹控是没有前途的,醒醒吧纪兄!” “关爱兄弟姐妹在你嘴里说出来,顿时变得龌龊了。”纪珏很不齿的批评。 李锋深感荣幸:“过奖了,也就一般龌龊吧。” “……” “我说真的,我们明明同龄,为什么我还在上大学,面对那些无聊的课程啊?你能不能像个22岁的富二代一样,纵情享乐?” “我快23岁了,谢谢。”纪珏翻出眼罩耳塞,决定从物理层面上屏蔽他。 身在帝都的纪家,同样度过了心神不宁的七个小时。 女儿失而复得是大事,因为不确定,所以结果出来之前不好大肆宣扬,亦怕先喜后悲大起大落受不住,所以纪因山投身在工作中,在有序的工作安排里把自己的情绪动荡降至最低。最不淡定的表现,也只是打一通电话给儿子,难得地说了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而纪母宋素云已经在厨房包了整整一百个饺子了。 鉴定中心一出结果,便以最快速度,先是寄出一份邮件,再表示已经派专人将纸面结果送去纪家。纪因山接通了中心负责人的电话,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能听专家慢慢解释,他努力深呼吸两下,戒烟多年的他点起一根烟,让火光静静燃烧,才稳住了声线:“结果显示,她就是我的女儿?” “是的,而且经个体识别鉴定,以样本的基因吻合程度可知,和纪先生之前在鉴定中心保留的纪梦玉小姐样本是同一个人。” “不过如果要做司法鉴定,到时候就需要带齐相关有效证件,身份证和户口本都不能少。” 想到对方身份显赫,认回女儿的流程可能也比一般人复杂,中心负责人便有此一言。后面的话纪因山其实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挂掉电话,目光落到书桌上放着的家庭合照,没抽过一口的烟烧到手指了才吃痛回过神来。 纪因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蓦地站起来,冲出书房,万千种心情随着一声吼奔流而出:“素云,她就是梦玉!” 刚包好的饺子被纪母万素云一下子握紧的拳头捏成了一团肉泥。 和佣人交换了一个惊喜如大梦初醒的眼神,她三两下的冲掉手上的肉泥,快步和丈夫一同到二楼去,听他转述完鉴定中心的结果后,已经湿了眼眶——她日思夜想,没有一个晚上不思念的女儿,生死不知的宝贝,终于找到了啊! 怎么能不想,不可能忘记的。 路上看见八岁的女孩,看见穿校服结伴而过的中学女生脆生生的欢声笑语,和友人吃下午茶时对方收到儿女打来的电话……每一次都会想,看到好吃好玩的,漂亮衣和首饰会想到闺女,看见户型上佳风景也好的房子也会想给她买来度假住。 ——而在纪因山吼一嗓子的时候,房间内的应鳞已经知道结果了。 而她也完全知道应该怎么做。 原身幻想过的事情,她会尽量帮她演好这一幕。 应鳞朝洛北泽望一眼,他很自觉的从阳台翻回到自己的客房去。 ……… … 听到急促脚步声,应鳞下床拉开门,正好对上两张通红的脸孔。 万素云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身材纤瘦,面容秀美的少女,每一年过去,她都记得今年梦玉该多少岁了。正好是这样的年纪,和她想象中不一样,丝毫不见小时候的软和娇气,眉眼清冷锋锐,由她大片所不了解的过去所组成的气质,刺痛她的心。 再联想到提出要做亲子鉴定时,应鳞充满距离的保证承诺,甚至在抽完血后就打算离开等电话通知…… 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才让一个十六岁少女养成这种性格? 万素云真的好想作为一个母亲,陪同女儿长大,参与到她的生活里。 而这时,她手和嘴唇都在发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结果出来了,”她听见丈夫低沉狂喜的说话声:“你就是我们的女儿。” 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关系,这时却不知道在分别那么久后,该怎么样相处。 而即使应鳞已经刻意收敛过,她本人依旧无可避免的透着一身‘你莫挨老子’的气场,使得万素云没有第一时间抱上去。 她倒像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两位进来说吧。” 客厅太大,会让本来就客气的距离变得更疏离,会客室又太正式,客房刚好有两张椅子,应鳞凑合坐在床边。哭过一轮,接过女儿递来纸巾后擦干净眼泪的万素云终于恢复平静,夫妇俩面上都有些拘谨。 坐下后,变成了谈事的气氛,就无论如何不适合用抱头痛哭来拉近距离了。 幸好,应鳞也不是不经事的小孩儿,见两人没发话的意思,她主动接过话语权:“我来说说我的情况?” “好,我们都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万素云捂住脸,话不成话:“我没资格问……” 纪因山轻拍她的肩。 “买我回去的是江市一个老板,” 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应鳞感觉到残存在自己体内,属于原身的血起了轻微反应,彷佛积攒多年的冤屈终于有倾诉出来的一刻。她简单介绍了陈家的背景:“虽然在帝都可能算不了什么,但陈家在江市算是很有势力,拿捏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很轻松。我的养兄有暴力倾向,时常对我下重手。” 听到这里的时候,纪因山面露怒色,拳头攥得格格作响。 应鳞平静地形容下去:“我刚过十六岁生日,有一晚他试图来爬我的床。被我赶了下去。他说我是买回来做他女人的,我的生存价值就是被他上,没了陈家我什么都不是。” “那一刻,我知道要自救。” 根据她翻找的记忆,原身当年是想过反抗的,她不是没有骨头的人。 但螳臂挡车的下场就是被碾得更加粉碎。 “我通过了很多手段来获得力量,但我不想说是什么手段,也不想交代这一部份。” “可能因为成长环境,我的性格上有很严重的缺陷。即使认回来,以后应该也过不了你们想要的家庭生活,我更多是想借助你们彻底摆脱陈家……陈家独生女找白川堂的人轮了我,我把他们少爷的作案工具踩碎了,陈家报了警在找我,想用我的命来说白川堂一个交代。洛北泽帮我逃到帝都,我现在跟个通辑犯没分别。” 应鳞说完,长呼一口气,紧绷着的姿态跟着放松下来——为人类代言果然挺累的。 这番措辞是她自己思考了很久的结果,不想说的地方就不交代,没人能逼她说实话,她不会受人类管束管教。 回来,也算是为圆原主的梦。 她语速平稳,思路很有条理,描摹出的却是八年来地狱一样的日子。 万素云听得受不住,把丈夫的手臂掐出指痕,而被掐的那个也没感觉到痛,只剩下心脏被攥紧一样的沉痛。 自从女儿被拐后,夫妇俩了解过很多被拐卖儿童的结局。 弄成残疾放街上乞讨。 但纪梦玉长得特别可爱,完整地可以卖个好价钱,可能卖去做黄色行业,又或者给人做媳妇,养几年就能生娃了,十分划算。 因为养得好,外表好看,价值高,所以人贩子应该不会让她随便死掉…… 这种残忍的话,居然成为了家长心中惟一的安慰。 也许还活着,也许没过得那么差。 纪因山低声承诺:“不用担心,有我们在,一切问题我都可以解决,只要你回来就好。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买家明确,事情就好查多了。 欺负他女儿是一罪,要是和整件被拐案有关…… 戾色从他眼底闪过,旋即被压了下去,他不想吓到她 “户口的事我们都能办好,我知道你可能不是很渴望认亲,” 冷静后的万素云观言察色地摸索到了应鳞言下之意:“你不记得八岁之前的事了,一时之间多出几个爸妈哥哥叔叔,可能很不习惯,我们也不强迫你。我只希望能够和你保持联系,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不想你这么小,自己在外冷着饿着受苦委屈……” 脑海中翻起许多她想象过的,女儿被拐后受苦的画面,万素云潸然泪下。 应鳞迟疑了一下。 面对纪母泪容,她想起的不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母龙,而是陆晓薇、傅佳、孙巧晴、宋宝茹……等等的脸容。人类短寿又弱小,发生在女性身上悲喜却如此庞大,她们对她释放过无数的善意…… 最初,则是‘程念’将身体让给她时,爆发出的巨大委屈,以及寄托在大妖身上的希望。 她抬起手,轻轻放在万素云肩上:“知道原来我不是没人要,被父母抛弃的小孩,我很高兴,真的。” 人类的血流经心脏,使其脉脉的跳动着。 ‘程念’很高兴。 ……… … 认为程念在外浪不了几天,等待警方好消息的陈家,先是等到了一纸诉状。 江市颇有势力的陈家,在辉煌集团这座庞然大物面前,就像是前者欺负养女一样,是一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虐菜。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公司所有不干净的东西被翻出来,其他公司断尾求生一样中止和他们的合作,资金链随之断裂,不出半个月,连老宅也赔了出去。 英华学费交不出来,陈家兄妹从光鲜亮丽的富二代,一下子被打进负债累累的地狱。 生意搞得越大,能欠的金额就越巨大。 压到陈家头上的,更是一个还不起的数字。 而让陈胜瑾和陈胜瑜无法接受的是…… “程念是纪因山的女儿?”经历过白川堂的事情后,陈胜瑜已经变得有些情绪化了,她抱头片刻,尖利地质疑:“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奶奶不是说她是穷人不要了扔到街上的贱民吗?怎么可能啊,我只知道家里出事都是因为她!” 被她叫得脑袋痛,本来就阴沉着脸的陈胜瑾喝道:“闭嘴,你吵死了!年龄都对上了,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到帝都去认亲的,这个怪物……现在还要跟纪家解释清楚,真不是我们拐走她的。不然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他喃喃道。 陈胜瑜安静不到三秒,听到这话惊慌落泪:“他还能怎么不放过我们!?陈家已经够惨了!” 昂贵的东西从家中搬出去变卖,祈求补贴上资金链中巨大的洞,钱却越欠越多,有高利贷找上门,也不愿意多借,觉得他已经没有多少还款能力,只是盯上他们家地段不错的几处房产…… 都没了,全没了。 现在一家五口,挤在不到一百平的旧房子里,家无宁日。 出事之后,父亲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妈妈愁眉苦脸的照顾着气得病情加剧的奶奶。奶奶每日清醒的时间很少,在房间里躺着休息,连照顾她的保姆都雇不起了。陈家兄妹自出生起,都没经历过这种苦日子,上不了学,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中能动用的钱都在哥哥陈胜瑾手上,妹妹每日用的昂贵保养品自然是买不起了。 然而面对她的吵闹不休,陈胜瑾已经懒得理她,厌烦的看她一眼,走到阳台,独留她一个人在客厅呆着。 陈胜瑜掩面哭了一会,才发现无人理会自己。 她恨恨地用手背擦干眼泪,掏出手机,动作粗暴的翻着微信,里面有许多让她有拉黑冲动的消息——基本上以假借关心名义来刺探八卦看热闹的丑女同学和觉得她现在急需要钱可以趁机用钱买到她的猥琐男所组成。但当中,也有不少追求她,被她当备胎养着,事发后发来的关心消息也算得体的男孩子。 虽然家里没钱,哥哥又不愿意给她买东西,但她还有美貌这个资本。 想到这里,陈胜瑜面有得色的弯了弯唇,觉得生活还是有值得开心的事。 她翻到第二页的【宋承轩】,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来。 是了,初中的时候程念暗恋姓宋的,她觉得很有趣,就亲近了一下他,他便受宠若惊的向她示好,是个脸上有雀斑的傻货,要不是便宜妹妹曾经暗恋他,她的眼神都不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不过,她记得他家里有点小钱,人也很好应付…… 犹豫一会后,陈胜瑜发送了一条微信:【我心情很差,你可以陪我出来散散心吗?】 不出所料,宋承轩很快发来了回音,语气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雀跃热情:【我在上课,等放学后吧!】 上课? 收到她的消息,难道不应该立刻找个理由翘课吗? 英华对翘课管得不严,但会如实报告给家长,看家长意思再作处理,免得里外不是人,或者小孩翘课出意外了要负责,所以即使‘翘课’,学生活动的范围都离不开司机接送。想到英华,陈胜瑜心情更差了,虽然这个学期的学费已经交过了,但让她顶着同学异样的目光去上课,她还不如呆在家里发霉。 陈胜瑜自觉纡尊降贵:【好,那我等你。】 幸好宋承轩还有点良心,回了句下课后会来接她,不然要是只扔个地址过来让她自己坐车去,她就真的翻脸炸了。即便如此,没有得到想象中热情对待的陈胜瑜仍然对着手机生了好一会的闷气。 原本只是想骗他点饭钱和礼物,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要让他付出更多代价来讨好她! 而另一边厢,英华中学。 看见同桌瞄了一眼手机就勾起了微妙笑容的同桌,毛建勇真起了一背的白毛汗,狐疑的问他:“有人给你发资源吗老宋,笑成这个样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想啥呢,是比这更好玩的,” 宋承轩点开微信,在课桌底下亮给他:“陈胜瑜约我出来散心!” “我日,她找你干吗啊,之前你去约她看电影,她不是说你们不熟吗?当时你还难过了好几天。” 对于兄弟的黑历史,他总是记得很清楚。 当时陈胜瑜突然向宋承轩搭话,两人还结伴去食堂吃了一次午饭,带着她妹妹,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成‘不熟’了。 宋承轩却不承认:“难过个屁,我值得为了这种女人难过吗?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我爸说看见她跟何修然一起出去了,在什么古董拍卖会,喜欢老的。现在家里生意不行了,想找我求救?反正原因不单纯,我算是看透她了。” 毛建勇奇怪:“那你还去接她?” “你傻啊,她漂亮啊,我玩一玩也不亏,何况咱们学校多的是人把她当女神看。” 宋承轩哼笑两声。 其实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陈大小姐落难的时候会想到他。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在英华确实不算最富的二代,连第一梯队都算不上。少年人想象力很丰富,一个课节的时间,已经让他想象到陈胜瑜把最有钱的一批睡了个遍,N手货轮到他手上了,越想越气。 “勇仔,我记得你家司机和你很熟吧?” “嗯?是啊,”毛建勇打了个哈欠:“咋了?借你用用?” “我家的管得很严,会跟我妈打小报告,你跟我一起来吧,大不了把她也借你玩玩。” 毛建勇眼睛一亮,立刻同意了。   第101章 陈胜瑜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女性魅力。 这也是陈老太太教育孩子的理念, 她认为男女天然就是不一样的,一个充满女性魅力, 持家有道,把丈夫牢牢把握在手心的同时, 还让他以为自己在当家作主的女人。才是成功的。虽然陈家由她操持得越发富裕, 但她依然认为自己不够成功, 她年轻的时候太年少气盛,婚姻初期就早早暴露了强势性格, 没能生出儿子,导致丈夫出轨。 她希望孙辈得到幸福, 所以将陈胜瑜培养得很女人, 符合她心中优秀女性的特质。 学业优秀,长得美,会哄男人。 至于生活上所有琐碎的问题, 自然有男人去帮她解决,男人动脑动手解决问题, 她解决男人, 好像是很理想的循环。 上辈子她确实也仗着这种御夫有道的教育和资本过得幸福美满。 但被应鳞破坏了她和何修然的姻缘后, 陈胜瑜变了, 变得很急躁。 她急于证明自己, 于是高洁不为谁停留,微笑欣赏男生追逐自己的高岭之花变得艳俗, 失去了最有价值的资本, 掉档次到漂亮女生, 而不是女神——当然,这对很多普通人来说,去是梦寐以求,需要多次整容去达到的外貌了。然而陈胜瑜已经吃了十七年的外貌红利,光是因为漂亮被追逐已经满足不了她的虚荣心,而她想要的,也不是光用外貌和献媚能得到的。 当她是陈大小姐的时候,外貌是锦上添花,人们并不是因为她的外貌而尊重她。 尊重的,是她背后的陈家。 如今,金身告破,剩下的就是一个空有美貌且心思不纯,奢侈成习惯的年轻女孩。 “我出去了!” 陈胜瑜扬声试图引起家人注意,然而家中无人应答,连哥哥也不出来看她一眼。 她咬咬下唇,昂起下巴出门。 来接人的宋承轩虽然事前和毛建勇骂了她千百句不要脸,玩弄自己感情,但当她出现在街拐角时,还是忍不住被这道亮丽的身影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中升起一阵窃喜——在学校里对谁都保持着距离的女神,居然主动约他出来了。 陈胜瑜自尊心很强,别墅卖了填充资金链,现在住的地方不够体面,她就把他约在距离小区有一段路程的星巴克前。看见宋承轩向自己招手,她矜持地走过去,看见他旁边还坐着别人的时候,扬扬眉作疑问状。 “人多热闹些,进来吧,我们去玩。” 都出来了,化妆品卸妆水都要钱…… 换作以前的陈胜瑜转头就走了,这时却在原地等了一会,没等到两人下车替她开车门,只好自己打开坐进去。 坐进去后,她察觉到两对灼热的视线在她短裙下的长腿游移,心中更加不屑。 果然是俩毛头小子,连给何修然和乔哥提鞋都不配。 她厌烦地看向窗外街景,乔哥不想再见到她,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又不是她打的! 一切都怪程念,要不是她下那么狠的手,她跟乔哥就不会闹翻了。 “胜瑜,你想去哪儿玩啊。” “随便。” 陈胜瑜心情正坏,加上二人在她眼中还够不上需要卖乖讨好的档次,态度便冷冰冰的。 宋承轩背后说得彪,漂亮姑娘真坐面前了,他比之前吹的软和多了:“你吃饭了吗?我带你去吃韩式烤肉?” “味道太重了。” “蹦迪?”毛建勇自以为提出了一个很禁忌的建议,不干点坏的都对不起他和他家司机的交情。 然而陈胜瑜早就被乔定华带去开过眼界,见识过了:“……没有这么早就蹦迪的,不到营业时间。我现在还不饿,先找点事情做吧。” 要不是精心化了妆,加上希望在宋承轩身上搞点零花,她已经后悔出来了。 以前和男人约会,每个都极有绅士风度,把约会内容安排得妥帖,根据不需要她费心…… “唱K吧!唱K怎么样?” “……” 陈胜瑜回过头来,看住二人片刻,轻叹口气:“行吧,那就唱K。” 定下去向,毛建勇兴致勃勃问司机懂不懂附近KTV哪家好,宋承轩看见又将头别过去看窗外的陈胜瑜,忽然觉得很没劲。 明明是她主动约他出来的,现在又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凭什么啊。 就凭她好看吗? 压下心头不快,宋承轩应付着朋友的高昂兴致,一路没与她说话。 陈胜瑜独自坐了一会,发现不对劲—— 她这是被冷落了? 她刚才对他冷淡些,是给他殷勤表现的机会啊! “胜瑜,你想去哪一间?” “都行,随便你们。” “就这个吧,好迪乐KTV。” 陈胜瑜积压着不爽,这句话擦过耳边,没听进去。 到了KTV开好包厢,门一关就是密闭空间。 毛宋二人第一次和女孩子出来玩,虽然不愁钱,可以使劲叫零食和饮料,可也不免有些紧张局促,目光一直往她身上瞟,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空调开得有点冷,陈胜瑜刻意瑟缩了一下,发现他们光盯着她看,一点没有脱下外套盖给她的意思。 “你唱什么歌,我给你点呀。”宋承轩被看得脸发热,顿时又忘了车上的不快。 漂亮脸孔其中一个好处就在于只要冲突不大,看看脸就消气了。 “不想唱,你们唱吧。”陈胜瑜本来憋着气,看见他们不识相的傻样就更来气了:“挑什么破地方。” 毛建勇莫名其妙:“我问过你了呀,不是你说随便吗?” “我说随便你就真的这么随便?” 陈胜瑜小声嘟哝,声音娇甜:“怪不得单身,给机会了都不知道抓紧。” 两人家里好歹算是比一般人有钱,没想到头一次约女孩子就被训得头头是道,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 陈胜瑜皱眉:“我去补补妆,你们点歌吧。” 这里的包厢连个单独的卫手间都没有,太寒碜了。 待她走出包厢,毛建勇眉头也跟着一皱:“她嚣张什么啊!妈│的,好没劲,以前在学校她不是这样的,没想到约出来之后这么差劲,我还想说你们有戏的话,她的手可以借我摸一下,我还没碰过妹子的手……不过哥们你也算是看清她真面目了……哥们?” 他看见宋承轩攥紧拳头,涨红脸。 陈胜瑜以为自己在撒娇,只不过同龄的少年人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懂得解读风情。 如果是乔定华听见‘给机会了都不知道抓紧’,他会立刻环住她的肩牵起她的手,问她抓得够不够紧。 但宋承轩听见这句话,却觉得她在嘲笑自己。 某程度上来说,她也没说错。 没有经验的男孩不懂得打蛇随棍上,不知道厚着脸皮占便宜,背后嘴巴坏以为自己媲美黑道太子,实际上还是个铁憨憨。陈胜瑜见过的男人太懂,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连她哥陈胜瑾亦很擅长观言察色。 “我要教训她,” 宋承轩气上头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想打她一顿?不好吧兄弟,始终是同学,算了啦,下次不理她就是了。” “不行。” 宋承轩心生一计。 等到陈胜瑜回来后,满意地发现二人态度变好了。 不再追问她要不要吃什么,直接将菜单上看着不错的豪气地全点了个遍,转头讨好她:“你挑自己喜欢的吃,吃剩下就剩下了,出来玩不在乎这些。” “嗯。” 陈胜瑜看似矜持,其实态度已有松动,唇边露了笑意。 虽然不及何修然能留意到她喜欢的食物,不像乔定华会发掘新鲜好吃的,不过这种诚意也能勉强合格了,以后可以考虑和他们出来玩。 “来合唱吗?”瞥见她开心的笑,宋承轩心中一软,将麦克风递给她,几乎要把持不住的摒弃前嫌。 “我都说了不唱了,你们两个合唱啊。” 陈胜瑜撅起嘴唇,等他再放低点姿态,她就能答应了。 然而宋承轩眸光暗了暗,没再说话,竟然真的搂着兄弟合唱一首情歌。 KTV提供的零食饮料上了满满一桌,两人挨个打开任她挑选,她心情才略有好转,对着一桌零食拍了照片预备发一下朋友圈。为了照片看上去更加有面子,她拿过菜单点了一桶瓶昂贵的香槟,服务员看他们有钱,很识相地没提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的事。 看时机差不多了,毛建勇提出:“我去上厕所,老宋你陪我一下。” “……什么毛病,上厕所还要人陪着!”宋承轩露出嫌弃表情。 陈胜瑜看两人打打闹闹的一道上厕所,又叹了口气。 真是小孩子,她真是疯了才会跟他们出来,这也叫约会吗? 没有鲜花,司机跟带孩子似的,连去哪里都不知道,还结伴上厕所…… 喝完一瓶柠檬茶,两人都还没回来,包厢剩下之前点的歌在自动播放。 她正感不耐,但催一个男生上厕所显然不是淑女所为,于是又等了一会,实在坐不住了才发微信催促:【你们还没回来吗?】 消息刚发出去,陈胜瑜就看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她被拉黑了。   第102章 【怎么回事?】 【你把我拉黑了??】 【你们去哪了???】 在陈胜瑜十七岁的人生中, 鲜少经历被拒绝,更别说是被拉黑了。 她足足愣了一分钟, 又连喝三口冻柠茶,才从残酷的现实中反应过来。 毛建勇这个连带的, 她在学校算是脸熟, 但说过的话连十句都填不满。她只能拨打宋承轩的电话, 后者果然只拉黑了微信, 手机还能打得通,她火急火燎的问:“你们去哪了?为什么拉黑我?” “还有打电话这一招……”宋承轩懊恼地摸了摸鼻子:“我看你挺不乐意跟我们玩的,我们就走了呗。” “你们把我扔在KTV?” “说话别这么难听,这家KTV有经营牌照,是正经KTV, 不是什么危险场所, 你有手有脚自己不会走吗?” 打电话兴师问罪的陈胜瑜没得到预想中的道歉解释,反倒被讽刺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子欺负我?” “我欺负你?” 宋承轩不可思议,当察觉到她在校外娇纵的一面,在学校里知书达礼的女神形象崩塌后,他就再也不会因为面对她而结巴紧张,说话也变得有条理起来:“我走之前去服务员那边将总价除以三, 勇仔和我那份我已经付了,你只需要付自己一份就好。以后我们就别来往了, 没你这种约人出来还挑三拣四的公主病朋友。问我怎么对待你之前, 不如想想自己怎么对待别人吧。” 语毕, 通话便被中止了。 将手机摔在柔软沙发上,陈胜瑜气得发抖,可也没拨回去。 她不至于为了一顿饭钱没皮没脸的追着骂,只是感觉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可能是陈家倒台,不再是游刃有余的大小姐,背后的倚仗没了,使她一时无所适从,情绪变得易怒起来。 今年开学之前,她几乎没有动怒的记忆,心情永远很好,看谁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如今看来,她并不是脾气好,只是自觉高人一等,不屑与人计较,加上人人宠着她,人生一帆风顺,自然没有生气的理由。 当阶层大跌,顿时被打回原形了。 就像是‘老实人’乍富,立刻辞职换老婆夜夜笙歌一样,老实只是环境使然,一旦遭逢巨变,便会原形毕露。 “好烦……” 看着一桌精美的摆盘,陈胜瑜再也没有炫耀的心情。 朋友圈附图的那句:【心情低落时,总有人努力哄我开心】也使她难堪得想要立刻删掉——晚了,早就被同学们点赞过。她也可以想象,宋承轩会在同学面前如何编排她。 KTV里播放着的甜蜜情歌,简直刺耳极了。 没心情在这坐下去了,她站起来走到包厢外的前台,瞥一眼化了浓妆依然没什么姿色可言的服务员,淡淡道:“结帐。” “小姐,麻烦你七万二千三百六十元。” KTV里的消费可高可低,她嫌低了不够档次,拍照不好看,所以在宋承轩表示随便点的时候,她点了三瓶最贵的路易十三,还有一些价格高昂的酒,不值钱的零食点了一大堆。宋承轩和好友一合计,觉得她在坑自己,这部份酒钱自然不会付了。 “哦。” 在陈大小姐约会的消费里,算稀松平常的价位。 不过,由她来付钱,还真是第一回。 她将卡交给服务员,想着下次一定不跟这种人出来玩了。 服务员:“不好意思,小姐,您这张卡刷不了。” “刷不了?” 陈胜瑜轻轻皱起眉,在钱包里抽出另一张卡,却得到同样的回答。 在店里有大额消费,年轻的女服务员紧盯着她,生怕她跑了她要赔钱。 “你盯着我做什么?”陈胜瑜被她看得不舒服,美丽脸庞泛起愠色:“我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卡用不了。” 她走到一角,拨通哥哥的电话。 “哥,我的卡怎么刷不了?” 陈胜瑾:“都冻结了。你去哪了?还要自己花钱?” “你冻结我的卡?!” “你花钱没谱,家里不比以前,正在危急关头,一块恨不得掰成两块花。何况你现在还是学生,有什么要花大钱的地方?我记得你身上随时带着几千块,吃饭用绰绰有余,你要是想回去上学没有司机用,打车去也够了。” 以前陈胜瑜钱包空了,就在爸爸那边抓一把百元大钞塞进钱包。 哥哥在家中地位高,明明是同辈,这番管教身份说的话却把她说得不敢吭声,知道自己卡用不了后,她立刻红了眼眶:“我没钱结帐,哥哥你来帮我付嘛。” “多少?” “七万多。” “……你干吗去了?” 奶奶抱病卧床,爸爸六神无主,公司财政捉襟见肘,陈胜瑾烦躁到了极点,语气不善:“一天花七万,还没钱结帐,你知道七万是普通家庭多久的收入吗?我管不了了,你跟他们说没钱结,你未成年,把东西退回去。” 语毕,电话又被挂掉了。 在短短一日里,陈胜瑜经历了一次被拉黑,两次被挂电话。 茫然地戳在角落片刻,她翻翻钱包里的现金,惶惶然走到前台,轻声问服务员:“我包厢里的酒都没喝过,可以退掉吗?我这里有一万现金。” 原本就攒了一肚子狐疑的服务员听到客人要退酒,心中警铃大作:“我问问经理,如果酒没开瓶的话也许可以退一点,请你在这里等等。” “慢着,” 陈胜瑜尴尬地叫住她:“酒我开过了,不过保证一口都没喝。” “小姐,只要开过瓶就不能退了。” 其实没开瓶也是不能退的,她也是看在客人衣着光鲜又漂亮的份上,也许可以跟经理商量一下。 服务员并不催促她付钱,只望着她微笑。 “……你再等我一会!” 陈胜瑜低头,又拨通了几个电话。 她最要好的闺蜜方甜?穷得响叮当,卖了她也没有七万。 剩下的朋友…… 她模模糊糊地回忆着,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们亲密地出来玩了。自从和方甜成为朋友后,她不着痕迹地挤走了她身边的其他朋友,成为陈大小姐心中独一档的好闺蜜,争取和她哥哥陈胜瑾的见面机会。 让她找其他女生借钱? 陈胜瑜嘴唇粘巴着,根本开不了口。 她拨通数次电话,问学校里曾经向自己示好的男同学借钱,但临近月尾,零用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没有一个能一次性解决七万元的。 她硬着头皮软下语气,眼眶发红,拨通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时,声音已带了泪意。 “嗯……我着急用钱,之后就还你。” “没关系,多少都好,我回去会还你的。” “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不过钱一定会还的,你放心吧,谢谢。” 求人和借钱。 这两件事都是陈胜瑜人生中的第一次,而且来得难堪至极,在手机转帐下,东拼西凑了五万多,加上她钱包里的一万现金,还差一万多。一万多而已,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万多发愁。哥哥挂她电话时的语气阴沉,她不敢拨回去了,难堪的绞了好一会手指,服务员靠近她:“小姐,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我只有六万三,剩下的可以给我免了吗?” 陈胜瑜提出要求。 服务员瞠目结舌,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脱口而出:“你想吃霸王餐?” “我不是!”陈胜瑜着急的分辩:“我不知道他们会不结帐就走,我也是受害人,我还未成年,我不懂……”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 美少女落泪的画面令人心疼,但服务员也是个年轻妹子,她立刻调整身位方向挡住客人去路,防止她不结帐就跑掉:“未成年也要付钱啊,未成年就可以吃霸王餐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不给钱……哇,长得还挺漂亮的。” 有三个结伴出来上洗手间的女孩听见响动,往这边瞥了一眼,惊奇鄙夷的眼神看得陈胜瑜难堪得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最丢人的第一步已经走了,她破罐子摔碎:“我又不是全部不给,只是差一万而已。” “一万是我三个半月的月薪了,你怎么能说而已?我要叫人了。” 在两人争吵期间,已经有其他闲下来的服务员靠拢过来。 陈胜瑜急中生智,敏锐地逮住漏洞:“和我一起来的两个男生也是未成年,闹到局子就是卖酒给未成年人,你们也要挨罚。” 这话是歪理,但正中店家要害。 卖酒给未成年人罚得不重,顶多是加大力度,但小小店员怕连累自己,露出害怕神色,就有高大男孩上前护着同事:“吃霸王餐还吃得这么硬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别理她,去叫经理过来。” 男孩不屑的目光落在陈胜瑜身上,如遭火炭烫脸。 她强忍眼泪,装作平静地昂了昂下巴:“去叫啊。” 然而,比经理来得更快的,是一位故人。 “你们在闹些什么?” 低沉傲慢的男声从后响起,将陈胜瑜团团围住的服务员们立刻让开一条路让声音的主人通过。 原本打算来英雄救美的乔定华,在女孩抬起头来的瞬间,反射性的回忆起胯│下之痛。 “……是你啊。”他厌恶地拢起眉。 女孩眼睛水莹莹的,盈着楚楚可怜的泪光,咬着下唇的倔强神色更惹人怜,然而就算她美成了天仙,乔定华对她的好感度依然跌穿谷底,救不回来了。 陈胜瑜愕然。 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居然被前男友看见了。   第103章 人生, 何处不相逢。 实际上,也不全是巧合。 乔定华喜欢在自家有关系的场子玩, 有心人要‘偶遇’他不难,他也很喜欢被新鲜美女追逐的感觉。陈胜瑜听他炫耀过, 当时没放在心, 。毛建勇问她去哪个KTV的时候, 她又敷衍应答,左耳进右耳出……好死不死的, 就碰上了。 “她在我们这里消费了七万多,但是这位小姐说只有六万块, 还有一万多实在没有了,”服务员的声音饱含委屈:“小姐说想通融一下把酒退掉,酒已经开过瓶了, 按规矩不能退……” 店长赶到, 听了这段尾巴,呵斥店员的同时向乔定华赔笑:“规矩是这样,但如果是乔少的朋友,那别说把酒退了,就当咱把酒送她也行。” 白川堂的瘟神, 他可不敢得罪。 而且乔定华这个人他略知一二,浸泡着富二代光芒养出来的大少爷, 对钱没那么斤斤计较, 颇有一点知识分子的气度, 在自家场子玩从来不过分, 只要把他面子排场摆足了,他一般就直接将钱付了。这与人品无关,他只是懂得不可涸泽而渔的道理,按他出来玩的频率跟消费,要是每一次都让店家送,店还做得下去吗?做不下去,白川堂在哪里收好处费? 听见店长恭敬的语气,陈胜瑜眼睛酸胀。 乔哥出来玩一直很大气,去哪都是顶级待遇,只要他出现,问题就迎刃而解……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我的朋友?” 乔定华不快地皱起眉,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店万,他目光紧盯着陈胜瑜,将她光芒迸现又希望陷落的表情尽收眼底后,微妙地被取悦了。他唇角一弯:“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怎么连结帐的钱都没有了,嗯?” 明白他不是来救场,而是来羞辱自己的,陈胜瑜狠狠咬住下唇:“他们没结账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我没带太多现金出来。” 服务员补充:“和这位小姐来的还有两个男生,他们将自己部份的账结了。” 小额请客吃饭就算了,六位数字的账单! 她心中砰砰跳。 “原来是这样,”乔定华笑意更深,他当然知道陈小姐有多能挥霍,他慢声掀开她的遮羞布:“想吃免费午餐的女人我见过很多,你是特别贪婪的那一个。” “我跟你那些女人不一样!” 陈胜瑜气红了眼。 他居然将夜场卖身的鸡和她混为一谈! 之前她图新鲜,想见识一下自甘堕落的女人,在乔定华的保护下叫了一排姑娘进来让她瞧瞧。女孩们知道这是来给人当猴看的,但在乔少面前不敢怒更不敢言,纷纷挤出献媚笑容来衬托出陈家千金的高贵纯洁。所以,这时候乔定华语焉不详的一句,她就知道他指的是哪些女人。 “有什么不一样?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 将客人团团围住的服务员不知该否散去,不过乔少没赶人,他们就乐得摸鱼看热闹。 一道道落目光在陈胜瑜脸上,她无处可藏。 乔定华恨透了她,想将她最宝贵的面子撕扯下来。 他至今不能人道,遍寻名医,每个检查后都摇头说没法救,一次次的让人检查,快将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折磨成心理变态了:“你家都快破产了,还在这跟我装,如何,从云端掉下来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前你家里有钱,别人才尊重你捧着你,现在你不过是一个有点漂亮的女孩子——你知道你长这样子的,在我朋友店里多少一晚吗?”他笑容恶劣:“如果你穿着英华校服接客,又是处的话,说不定第一次能卖出高价,找你爸爸以前的合作伙伴说不定……喂!” 他眼明手快的捉住差点落到自己脸上的手,低头盯住她气愤的脸。 “打我?” 乔定华的视线轻蔑地扫过她的脸,反手就是一巴掌,将她脸都抽过一边去了。 他眼神有些阴沉:“我没有不打女人的原则,少在我面前摆谱,见一次打一次。” 他在她妹妹脚下受的皮肉之苦,比这轻飘飘的一耳光痛上千倍。 陈胜瑜被抽懵了,脸维持着被打歪的方向,注视着地面的一角污垢,屈辱得忘了哭。 看乔少动怒,众人不敢吭声。 “扫兴,回去了。” 店长大着胆子问:“乔少,那她……” 乔定华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在店长面前晃了晃,不过五秒时间,店长服务业干久了记性好,赶紧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是她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叫他们来付钱赎人,不付就坐在前台,给她立个牌子说吃霸王餐的。” 被抽到九天云外的灵魂立刻归位,陈胜瑜不敢置信的抬头:“你打了我还不够吗!” 他厌烦地瞥她一眼,抽身离开,长腿一迈无人阻拦,轮到她想追,立刻被面色不善的店长和服务员层层围住:“小姐你不能走,我们这就联络你家人。小张,你过来盯住她,别让她跑了,跑了欠的钱从你薪水上扣。” 一万块的差额,在服务员眼中是天文数字了。 她哭脸再美也没用,小张真怕她跑了,紧张兮兮的押着她坐在前台,倒没立牌子,只是经过刚才一顿闹腾,吸引了一些想看热闹又不敢凑太近的,煞神乔定华一走,他们便靠近了些打量她哭花了的脸,窃窃私语。 每一句话,都鞭挞在她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陈胜瑾接到KTV电话后,气急败坏的打车赶到店里,付钱带她走。 好歹是亲妹妹,原本一肚子气的他看见她哭得惨,脸上又有被掌掴过的痕迹,心疼的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开门做生意,一时没钱用不着打人吧!谁打你的?” “乔少在KTV里见到我了,我不是来见他的,只是不小心碰上,这家店是他场子之一。” 陈胜瑜委屈巴巴的解释,怕哥哥误会自己还跟白川堂有牵扯。 她没注意到的是,当哥哥听见不是一个普通店员动的手,而是乔定华掌掴了她后,原本要听她找回场子的怒气立刻偃旗息鼓,干巴巴的安慰她:“我没怪你。下次小心点吧,回去我帮你用药擦一下脸。这段时间……花钱要谨慎些,但我相信我们家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 陈胜瑾攥紧拳头,清俊脸庞上笼罩着一层密不透风的阴霾与野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得到哥哥承诺,陈胜瑜用力地点点头。 破涕为笑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被付出去的第一个代价。 ……… … 在男同学身上吃了教训,陈胜瑜在家恹恹的,不想出门了,在家看看电视剧翻翻书做题,就当预备高考了。 哥哥忙进忙出,奶奶病情略有好转,爸爸也从装死中稍微恢复过来,装出一家之主的样子代表陈家和旧客户联系,同时也想向银行争取资金。 晚饭过后,陈老太太支开长孙,将她叫过去,拍拍沙发,示意她坐在旁边。 “家里待你不错吧?从小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的,别人有的你也一定有,我虽然看重孙子,但一样很疼爱你。” 陈胜瑜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每次奶奶向她忆苦思甜,就是要教训她了。 “奶奶最疼我了。” 她乖巧的回答得到陈老太太的满意微笑,揉了揉她的手:“我知道你乖,现在轮到你报答家里了。公司周转不灵,流动资金不足,这么下去就真的没救了,现在惟一还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张家,对方是做物流运输的,没有上市,家族生意,。虽然有意愿进行深度合作,不过需要我们给出一些诚意,来证明陈家翻身后,不会翻脸不认人。商场上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助别人,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陈老太太缓缓引出重点:“张家的大儿子很喜欢你,我看过,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你们可以先订婚。” 陈胜瑜如遭雷殛。 做物流运输的张家,她知道是谁。 张勇,英华里是她的头号舔狗。 陈家出事后,张勇一直没联系过她,她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也许放弃了更好,他人如其名,长得壮硕,样子连宋承轩都不如,无论捧她捧得多用力,她都不想跟一个颜值不过关的男生有多的牵扯。没想到,居然暗中曲线救国,想来个乘人之危! “但我不喜欢他儿子!”陈胜瑜脱口而出:“我跟张勇只是朋友,从来没想过跟他谈恋爱……” “不是谈恋爱,是结婚。” 陈老太太截住她的话,语气从一开始的和缓变得强硬起来:“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现在是家里生死存亡之际,你作为陈家的一份子,应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而且他很喜欢你,在学校也追求过你,比起白川堂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张家那孩子不是更好的人选吗?” “可是……” 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分别? 陈胜瑜灵光一闪,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怀疑气得呼吸急促:“奶奶你为什么知道他在学校追求过我!?哥哥告诉你的?”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疯了,他想卖掉我?我是他亲妹妹,我不要!” 陈老太太喝止她,面沉如水:“闭嘴,不关你哥哥的事。” 自觉遭到家人背叛的陈胜瑜忍不住内心的难过,顶了回去:“除了他还有谁?你主动问人家要不要买你孙女?这个家里每个男人都是废物,废物!现在还想靠卖女儿翻身,不可能!你有种就把我绑去民证局,我不会说愿意,张家有头有脸,难道还能把我栓在家里吗!?只要我不点头,我不是自愿的,你就卖不了我!” 被孙女以下犯上,陈老太太震怒,伸手欲打。 然而带病的她被陈胜瑜一手抓住手腕,她哭了出来:“说不过我就打我,你们对我说过的喜欢,对我说过的爱都是假的!” 陈胜瑜重重甩开她的手,冲进房间里反锁上门痛哭。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也许自己的惨,不只是程念造成的。 一年不到,她高高在上的陈家小公主金身便告粉碎。 她趾高气昂的资本,是人人宠着她,来自身边的爱与娇宠,让她觉得跟程念这个孤女不一样,欺负她,从她身上获得优越感和安全感。奶奶哥哥爸妈缓容她欺凌程念,让她一再确定自己是被爱着的,步步建立起信心。 真正富养自信的女孩,不该是这样的。 她只是不愿意承认,一直隐约感觉到,自己并不是那么受宠。 奶奶重男轻女,爸爸没有主见,和哥哥一样最爱他自己,妈妈爱的是荣华富贵,而儿子是她在这个家的立足资本,所以她挨奶奶训的时候,妈妈只会劝她忍耐。 太平盛世,无风无浪的时候,她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遭逢家变,她就是第一个被牺牲的。 程念……现在在哪里呢? 想象着得罪了白川堂的程念,只能过着到处流浪的悲惨日子,陈胜瑜内心才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慰籍。   第104章 在陈小姐幻想中, 到处逃亡流窜的程念,正在纪家享受帝王级待遇。 吃穿用度就不说了, 为了留住她,连洛北泽都被奉若上宾, 俨然是在客房长住了。纪宅很大, 没有一般寄住朋友家的局促感, 洛北泽也不觉得住在别人家有问题,泰然自若的态度让纪家夫妇和佣人们也没品出异样来。 纪因山有另一番思量——虽然是亲女儿, 但始终分开了很多年,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有洛北泽从中斡旋,增加女儿安全感, 谈话气氛会融洽很多。毕竟他很希望女儿可以长住下来,而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突然换了居住环境可能会感到不安。 只要应鳞喜欢, 道德和外人眼中的礼教他都可以放下, 何况只是让出一间客房。 这一点,洛北泽和他持同样意见。 只要她开心。 在纪家,应鳞打小报告打得挺开心的。 “陈家,对,还有白川堂, 还在江市逮我, ”她将英华中学同班的, 几个因为陈胜瑜而跟风奚落她的人名字报给原身的父亲听:“同学里有个叫张勇的, 家里做运输,他喜欢我义姐,为了她常常不分青红皂白的骂我。女孩里……有一个同班的方甜,原本和我是朋友,向陈胜瑜出卖我,和她很要好。” “还有别的吗?” 堂堂辉煌董事长,从百忙中挤出宝贵的私人时间,在家中书房听她打小报告,而且听得极为认真,挨个名字写在手帐上。他写得一手好字,每个名字苍劲有力的落在纸张上,一个不漏:“白川堂我打听过了,刚好给老胡做点政绩,这些混子安稳太久,给他们做大的机会不是好事。” 江市的一个不干净的组织,势力自然伸不到帝都来,反倒对纪因山来说,只是一个注意到了就能轻松摁死的存在。 要治,没有治不了的。 只不过安份一阵子,会有另一批人取而代之而已。 “没有了。” 应鳞感觉新奇,她到哪都是独立自主的人,由于喜食恶念,偶尔还会□□,鲜有别人帮她教训谁的经历。 不过,仗势欺人的感觉也不错。 帮他家姑娘出了气,纪因山觑着气氛不错,软下声:“明天我儿子回来……其实早就叫他回来了,天气不好,航班耽搁了下。他平常就住家里,和你差不了几岁,也不急着叫他哥,见一面,吃顿饭,聊一聊?” 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少用商量的语气和小辈说些什么了。 应鳞瞄一眼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和养子斗起来。 纪家给足了她尊重,不要她改名,她自称应鳞,他们全家上下就这么叫她。只要她不提起的话题,他们就不会故意往上扯,一切依着她舒服的来,比在陈家是舒服多了。 “没问题。” 她答应下来。 确实是该跟另一位养兄聊聊,让他放心,省得猜来猜去的,猜出一场宅斗。 另一边厢,纪珏可谓倒足了霉。 暴风雨面前人人平等,头等舱乘客都得滞留机场,纪珏在转机的时候碰上天气骤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机场酒店住了两天才勉强等到能飞往华夏的航班,原本早点回家的愿望也因为天气问题成了泡影。更让他着急的是,父亲一通电话拨过来,告诉他妹妹找到了。 妹妹找到了——! 挂掉电话后,纪珏原地呆立足足五分钟。 直至听见旁边的俄罗斯大哥操着有口音的英文怒骂机场:【下点小雨就不起飞?空袭不会因为雨水而停下!你不信任机长的飞行技术吗?你知道我在多少级台风坐过飞机吗!?】 猛地回过神来的纪珏附和:【我同意!】 机场工作人员震惊地看向窗外的狂风暴雨。 只不过,航班起飞与否,有明文规章规定,不是说一个乘客觉得可以就能飞了。 纵使纪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也只能等待天气稍为好转。 飞机在帝都机场落地的时候,纪珏整个人心情都是美丽的,两日的等待,将他想冲回家的欲望减缓了不少。 他开始觉得不能就这么仓促随便的处理和妹妹的初次见面,正好距离和父亲约定的下午见面还有三小时,时间充足,可供他斟酌一番外表。 于是纪珏下机后先回市中心,去会所洗澡做头发,连带着修了眉。 接着去商场配了一身讲究的新衣,脚上穿的是是出差前订造的手工皮鞋,从头精致到尾。 当然,还有给妹妹带的礼物。 虽然绷着不想跟人多说话的冷脸,其实纪珏内心很想见人就来一句:‘我妹妹回来了!’ 当处理好一切,他坐进路虎致电母亲,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愉悦:“妈,我半小时后到家。” “好,” 听出养子的期待,纪母想起在他心中妹妹的形象,再作提醒:“珏,你妹妹在别的家庭经历了很多,性格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娇软,初次见面的话,可能会对你很冷淡。我怕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且最重要……我不想你给妹妹压力。” “没事,妈放心吧,无论她怎么样,我都喜欢她,毕竟是我妹妹,” 听到母亲的形容,他在内心勾划出一个冷淡怕人的少女形象。 纪珏抬眼看向窗外的风景,薄辱一弯:“这些年来,我对她有过很多想象,但我也不会强迫她活成我想象的样子啊!你说她不想叫以前的名字,也暂时不想接受纪梦玉这名,那我就叫她应鳞好了。我尊重她的意愿。” 名字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妹妹。 他钱包照片里,那张羞涩美好的小脸,如今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 半小时后,纪宅。 纪珏亲自提着一袋子的礼物——专柜小姐帮他挑的,适合少女用的护肤品都被他买了个遍。他忙完学业就忙集团的事,压根没时间谈恋爱,惟二的前女友都是对方主动的省心类型,要什么就刷他的卡,最后发现这位外形英俊的年轻男士就是个活的工作机械而主动提了分手。 要他给高中女生挑礼物,实非易事。 他也想好了,这只是见面礼,以后他可以陪妹妹去买衣服,选首饰,逛街吃饭。 站在大门前的纪珏清清嗓子,英俊脸庞上是无懈可击的微笑——他得很努力才能维持不过份热情的笑,免得笑成一个傻子。 他推开门,先跟佣人点头示意,穿过玄关后的走廊和大厅,紧接着将视线投向饭厅。 “纪珏,过来坐下。” 纪因山招手,给养子预备的空位正好在应鳞旁边。 这个场合,洛北泽就不掺和了。 只是纪家三人都没发现,饭厅里观赏用的大鱼缸里,多了一只小小的鲲,鱼头抵着玻璃暗中观察。” 纪珏迈步过去,目光自然地落在父母中间的少女身上。 和他想象的截然相反,纪录中柔软可爱的小女孩没长成同样的气质,当她抽条长高后,脸部线条冷漠得带了些凛然的色彩。诚然,她绝对是漂亮的,而且漂亮得很有质感,不仅仅是小家碧玉的清秀好看……当然也和软萌甜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了,倒是很有一种‘掏出来比你还大’的迫人气势。 还没说上话,已经在纪珏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他沉迷妹妹多年,这点异样丝毫无损妹妹在他心里的形象,反倒很欣赏她——流落在外都能养出好气质,肯定拥有坚强的心性。 “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的,”万素云适时打开话匣子:“公家那边已经走过流程了,将妹妹认回咱户口,身份证上的名字改回纪梦玉,但咱还是叫她现在这个名字。我问过应鳞的意见,她认为没有必要对外开记者会,咱的态度是大方承认,但不主动宣扬,也不接受任何记者采访,有什么就你顶着。”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应鳞身份证上的名字还是程念,虽然一块儿改成应鳞不是不可以,但势必会被记者翻出来质疑。即使烦不到她,也会烦到纪家头上,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改掉,只要不是陈家给她起的名,一切好说。 自此,就和陈家丁点关系都不剩了。 “好。” 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纪珏早就习惯跟记者打交道,爽快接下担子。 纪因山接腔:“我和她商量过,不过这事也得你在……关于家业的事。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让她签了一堆赠与协议,”珠宝首饰,房产商铺,还有一些股票基金,被他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因为和接下来宣布的事情相比,这些真是纪家的九牛一毛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份主协议,保证辉煌集团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受她影响,她也无权插手集团的任何运作。” “慢着,爸!” 纪珏坐不住了,惊疑不定的望了望一眼妹妹的表情,她神色淡淡,大概是早就签字了。他想到妹妹流落在外,年纪又小,可能对自己签的合同没有概念,还以为自己赚了,登时指出真相:“她年纪还小,现在培养也来得及,何必要她主动放弃?应鳞,”在心里叫过太久小玉,新名字他叫得有点别扭:“有爸和我带着你,集团的事要上手不难,顶多等你念完大学也可以……” 被儿子抢白顶嘴,纪因山脸上反倒现了笑意。 他打手势按住纪珏,看到他不赞同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傻儿子,你妹妹是自愿放弃的。” “……” 以纪因山的阅历和气场,要引导一个小姑娘自愿放弃权利根本不是难事,纪珏看老父亲的目光跟看诈骗犯一样了:“我知道爸你是为了集团着想,但你不能这样对她啊!”   第105章 “等一下, 哥哥。” 应鳞开口, 止住了纪珏对父亲的痛心谴责。 原本炸毛的纪珏听到这一声哥哥,战意顷刻消失之余, 更是牢牢盯住纪因山, 希望老父亲在自己的注视下,会良心发现,不坑妹妹。应鳞摆摆手,道出真相:“我是真的对经营生意没兴趣, 一艘船不能有两个船长。这个决定对集团, 对爸妈, 你, 还有我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让她为了生意奔波? 她宁愿闭关修炼兼睡觉。 而且辉煌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稍有动荡影响着的都是成千上万个职员和背后的家庭, 她只想船交回最适合的船长——纪珏是个命相极佳的人才,应该能撑得住,她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想背这种责任的。 纪因山补充:“当然, 我把原本打算全给你的股票划了很大一部份给她, 以后好好经营集团, 每年分红就是你妹妹的年收入了, ”他说着说着笑了:“等于咱俩都是给你妹妹打工的,满意了吧?还是得由应鳞说,他快把我想象成老谋深算, 把亲生女儿都算计进去的老妖怪了。集团很重要, 但我不会让闺女吃亏, 回来咱就好好养,把以前亏欠的全补回来。” 这个说法,让纪珏彻底打消疑心的同时,表情也不好意思起来:“爸,我不是怀疑你,就……” “我明白,看到你护着妹妹我也放心了。” 要是兄妹俩争权逐利,手心手背都是肉,所剩无几的头发就该和他告别了。 最大的问题谈好,伴随美味菜肴,饭厅里的气氛便缓和下来。 应鳞抬眼看他俊秀侧脸,比独家采访中的硬照多了一分稚气。 在她眼中,这也是个小朋友:“你好像很喜欢我。” “对,”被说破心事,纪珏承认:“不过你和我想象中不是很像。” “成长环境会改变一个人,何况是青春期的时候,”原身就从娇宠无限的千金被吓成了小怂包,应鳞夹起一片嫩笋:“我担心过你会疑心我是来争家产的。虽然我不打算碰辉煌,不过也会分走你很大一份的蛋糕了。” 纪氏夫妇对小女儿充满歉疚,自不吝啬金钱补偿。 “爸妈的钱是他们挣来的,别说是给你了,只要不是遇到骗子,买买买花掉也不是我应该干涉的。” 吃了半碗饭,纪珏满脑子的热血终于稍有冷却,恢复理智。 他尝试抽离出来,用客观的方向去剖析自己的心情:“纪家的家业很大,硬要说的话,我根本花不完。至于辉煌集团,如果你愿意接手,我很愿意跟你进行公平良性的竞争,可以信任又有能力的家人伙伴,我开心都来不及。”他垂下眼睫,朗润眉目渐现阴郁,像是蒙上一层高级灰:“我听说你在……另外的家庭过得挺不好。”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没人要的。”应鳞复述原身的心情。 “而我是真的没人要,” 纪珏抿了一口红酒:“被现在的爸妈领养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小孩嘛,不会去想自己以后可能继承多少钱,想的是多了两个家人,如果能再多一个就好了。虽然现在才和你初次见面,但我一直有‘妹妹’的概念,如今见到你,就从平面概念成了立体,夙愿梦圆,我家人回来了,这不是用钱可以割裂的事情。” 他的语气理智坦诚,可见是经过多次反复思考确定的观点,也是发自心里的话。 应鳞能听出他说的是实话。 不过,她无法给出任何同样感人的回应,便替他夹了只白灼虾。 她由衷为原身感到可惜,只是斯人已逝,早入轮回,无论有多少惋惜的事,都只能叹息了。 ……… … 小女儿的事,没有小事,样样都是头等大事。 纪因山下手极快,第二天江市警方就组织了大规模的突击□□,白川堂一家老少都进去了,剩下的场子封的封罚的罚,整顿一番,可以预见近半年治安都会转好。而半年后,混乱的势力见风头过去,就会开始争取老大位置,成为下一个‘白川堂’。 只不过,下一个‘白川堂’,显然是不会再追杀和乔少有仇的女孩了。 与此同时,不等陈胜瑜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使出来,原本生意不错的张家就遭到了连番经济打击,生意丢得莫名其妙,变成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就更别说和陈家联姻,救他们一手了。陈家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的同时背上大笔债务,陈胜瑜和家里闹翻后离家出走,陈胜瑾背上家中的债务,负重前行。 对这对天之骄子而言,来自生活的酷刑会慢慢将他们的尊严骄傲碾碎过去。 曾经享受过的富贵荣华,将成为最不可磨灭的枷锁,一场留恋和痛苦并全的大梦。 纪因山不可能全程盯着如何报复这群小孩子,他把话放下去,自然有人精心操办,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好去回复纪总。方甜穷得无从下手,英华以她成绩下降为由,断了奖学金,不久就窘迫退学,没有学校愿意收她。家中两老不知道从哪听到关于女儿的谣言,不再纵容着她在城里挥霍快活,以跟不上进度为由,勒令她回老家跟着干农活,与大城市的繁华彻底作别。 方甜,陈家兄妹和张勇四人,都阴差阳错地因为现实的各种原因而缺席了高考。 纪因山将手底下递上来的报告转交给女儿的同时,也劝诫了她:“以前他们对你做的事,咱不轻易原谅,挨个报复过去。以后再惦记着,就是惩罚自己了,他们再也伤害不了你,有什么事跟家里说,我不在的时候和你哥说……” 给父女俩泡茶的万素云吐槽:“还是别了,和你说还好,那孩子知道妹妹受欺负了,不得炸得跟个窜天猴似的。” “放心吧,” 应鳞接过报告:“其实我已经把他们的长相都忘记了。” “那这报告不看也罢。”纪因山扬眉。 “看别人倒霉特别下饭。” “……” 一年过去,纪因山对闺女的恶劣性格,有了初步的认知。 应鳞随意翻了下报告,对他们的下场感到满意。 她没再去正规的念大学,倒是拿着纪家给她的特权经常去听大学城旁听,捡有兴趣的课程听着玩。偶尔旅游,跟现在的父母说一声就能走,十分潇洒,且旅费不愁。 纪因山问她:“这次你打算去玩多久?” “可能要久一点,七天吧。” 饭后,应鳞接过万素云帮她收拾好的行李,踏上新一程。 去的,是纪氏的老家。 纪因山发家后,给祖宗迁了坟,不过他本来命就好,风水改善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 携座骑飞到山顶之上,应鳞低头俯瞰风景。 “到坟上把我放下来。” 鱼尾一摆,稳稳落下。 洛北泽变回人形守在旁边,应鳞走至坟前,指尖冒出利爪。她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对准手臂划下长而深的一道血痕,血汨汨流出,滴落坟前的土地,融入泥土之中。她龙化已经很严重,虽然已经划得很深,伤口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为了让血保持流出,她不得不反复数次划破同样的伤口,没皱一下眉头。 第四次愈合,这次应鳞没再划开伤口了。 “把人血流干净了,” 她淡声道,虽然对话的另一方已入轮回,没有在天之灵可告慰,更像是对自己一种负责任:“你有很爱你的家人,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应鳞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定定神,席地而坐,招手让洛北泽过来,言简意赅:“保护我。” 洛北泽在她旁边坐下:“好。” 紧接着,她便放心地往后一仰,倒在他怀里。 理应是旖旎的动作,两人却坦荡之极,鼻端萦绕着浓烈的血气,他不问她要做什么,但心里很有数。应鳞主动说起:“我待会要睡着了,如果没有意外,我的肉体会变回龙蛋,这时的我没有母龙保护,非常很脆弱……眼下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拜托你,麻烦忍住啊。” 她端详他神色淡然的俊脸,品出一点愉悦来,她肯定地作判断:“你在偷偷高兴。” 被戳穿了的洛北泽扬唇,只差大笑了。 “虽然被迫无奈,但还是很高兴你选择拜托我,”他坦然补充:“等你睡着,我还会偷偷亲你。” “你亲得下嘴就亲吧。” 应鳞翻了个白眼,睡意袭来,果真是睡着了。 洛北泽布下结界,小心又轻柔地抱着她,如同抱着一颗珍宝。 生与死是生物最脆弱的时刻,当应鳞还是人形的时候,他规规矩矩的将她圈在怀里,而当逐渐变成一颗蛋时,他却心动了。 他低头,吻住蛋的顶端。 这个吻又轻又柔,但随之感到了唇上的血腥味。 是他的血,他嘴唇被龙鳞割伤了。 应鳞那句‘你亲得下嘴就亲吧’的狠话并非装腔作势,龙蛋模样硕大狰狞,满壳六亲不认的鳞片,洛北泽环抱着蛋的双手早就被鳞片刮破。这样充满危险,凶恶狰狞的坏蛋,让他爱不释手,一亲再亲,恨不得吞进肚子咽掉……还有比鲲鹏腹中更安全的地方吗? 保护幼龙破壳,是件艰巨的任务。 鲲鹏不是吃素的,何况满腹爱意,它有时不太能分得清爱和吃掉,大妖之中爱到深处将伴侣吃掉的例子不在少数。 洛北泽要非常努力,才能忍住不监守自盗。 防外人,更防自己。 简直是酷刑…… 他水墨画般的长眉拢起,将龙蛋抱得更紧,以疼痛压下食欲。   第106章 孵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龙蛋尤甚。 水族普遍体温低, 鲲鹏摸上去的更是鱼冻一样的触感,平常拥抱牵手的时候,应鳞才是散发着热源的存在, 如今亦不例外。硕大的龙蛋如一团流动岩浆, 烫得洛北泽的手放上去立刻被融化粘住了, 只能用妖力不断维持人形,才不至于被烫坏。这点对鲲鹏算是会拍拍蛋壳感慨一句‘小淘气’的麻烦程度。 这是内在的麻烦。 外在的麻烦, 则是怀蛋其罪,幼小至宝引来的觊觎。 蛋壳虽厚,亦挡不住汹涌龙气。 没有成年龙在旁散发的龙威, 简直是一大块香喷喷热腾腾的牛肉掉落平原, 香传十里,饥饿的狼虎狗乃至小虫子都想来分一杯羹, 尤其是低智近无的小妖散鬼, 不晓得怕。自从天界下凡有两岸管制, 人间灵气大幅减弱后,妖魔和修仙者就几乎见不到了, 但被龙气吸引过来的东西, 依然不少。 如果天帝此时没有好好工作, 而是用水镜俯视华夏某一城市当电视剧看,会发现成千上万的魑魅魍魉正向一山头涌去, 比百鬼夜行还壮观。 远至港城的玄静门少门主郑泽亦被惊动, 不能御剑飞行, 只能买最快的航班前往。 相比起惊疑兴奋的各方妖魔或是人类,风暴中心的洛北泽却平静如常。 保持着人身的他略显单薄,衬衫被烫坏刮破,得以窥见白皙精瘦的上身。接近山顶的鬼怪刚碰触到边缘,立刻被他立下的结界净化——说着温和,其实就是原地毁灭,比应龙仁慈的是,被他杀不会感到疼痛,十分人道 立下一个长久结界耗费妖力,他更加饥饿,怀里的蛋也越发美味。 这颗龙蛋,他可以连壳吞下去。 就在鲲鹏苦苦忍耐之际,山脚来了一队以郑泽为首,操着塑料普通话的风水师。 身为一门少主,年近四十的他已经修炼出些许灵力,不是光靠古籍传承,他能感受到山上的灵力异动。弟子打听,他面沉如水:“怕是有高人渡劫。” “渡劫?” 弟子一下子迷糊了:“现在不是已经没有人练到能渡劫的境界吗?” “华夏地大物博,处处卧虎藏龙,我们虽然在逃难时接收了不少秘籍,但也许有在内陆不出世的隐士。无论如何,都该结交一番。”如果能乘虚而入,来个渔翁得利就更好了,这也是郑泽带了四个门徒过来的原因。四人虽然实力远不如他,组成阵法则尚可一用。 四人对少门主的话深信不疑,跟着他上山。 死物被鲲鹏结界净化,活人的来到,才让洛北泽掀起眼皮,看向来人。 打头阵的郑泽和他对上视线,心中一凛。 “这里没你想要的东西。”他淡声说。 “在下玄静门少门主姓郑名泽,”郑泽自报家门后,眼尖地看到他怀中的异物:“……未请教?” “与你无关。” 陌生人的到来让龙蛋颤了颤,洛北泽长眉皱起,心生烦躁,想把他们全杀了。 应鳞常说鲲哥性子软,有一副柔和的眉眼,但大妖无情,鲲鹏对水族以外的活物也没有庇佑的义务。 一、二、三、四、五…… 杀五个人,天帝应该不会找他麻烦。 碰钉子的郑泽紧绷着脸,犹豫是该不该强硬些。 按理说他人多势众,对方再厉害,也该尊重一下。 但能渡劫的风水师有多强?郑泽没底,他师父也没见过,弟子们以他为首,少门主不动,倒也没人去当这个出头鸟。 就在单方面对恃的空档,原本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聚集乌云,隐有电光闪过。 刹那间转晴为阴的天气异象镇住了玄静门一行人,郑泽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你是要渡劫吗?” “不是我。” 洛北泽抬头,双眼平静。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未等郑泽的第二个问题问出口,一道天雷穿过云层,直直劈在洛北泽身上! 这是外人的视角。 天道向来很稳,弹无虚发,精准落在他怀中的蛋壳上。 这是他不能帮她挡的。 天雷是劫也是恩,使用旁门左道,或由师长帮挡,修出来的果便不纯。 他认为,应鳞不会要他挡。 电光流窜间,龙蛋又颤了一下。 观者皆惊。 尤其是郑泽带来的弟子,平时解决怨灵就很了不起了,灵骚现象就是他们见证过的极限,渡劫……这种情景,只在修仙小说里见过啊!郑泽脑海中却浮现师父曾说过的,无论是何方大能,渡劫都是最脆弱的时候,要专注抵御天雷,所以渡劫时会请最信任的人护法。 而面前的青年,身边空无一人,别说是护法了,连只护主的狗都没有。 郑泽命令:“过去看看。” “但是……” 随着第三道雷落下,弟子迟疑:“少门主,咱们过去会不会挨劈啊?” “不会,天雷只会击中渡劫的人。” 语毕,郑泽便急不可耐地往青年走去。 能渡劫的风水师啊! 身上肯定带着奇宝,就算没有,控制住他之后应该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渡劫的生物极为脆弱,无法分神去对付天雷以外的东西,如果此刻只有一颗龙蛋,他们确实有机可乘。 “你们想死吗?” 第四道雷落下,青年冷淡的嗓音清晰可闻。 郑泽厚着脸皮扬声回应:“我是想帮帮你。” “我很久没杀人了……”伴随着第五道雷,其势几乎要将青年的声音劈散,何况是他怀里轻轻喀的一声,更是无人听闻。 第六道雷落下,粗壮的电光把他吞没,郑泽一行人只能闭目掩眼避让。 于是,他们也错过了最惊异的一幕。 奇风乍起,蛋壳破裂,金光从裂痕中喷涌而出,宛若从地上凿通了泉眼,光从半空凝作龙形,其翼若垂天之云,化为实体后,让整个山峰陷入它的阴影之下!强光散去,郑泽众人放下手睁眼,便看见第七道雷正好劈在展翅而飞的龙身上,电光如瀑,铮的替它镀一层金身,它低头张嘴,风霜随吐息喷出,冰封千里。 “……都叫你们别过来了。” 五座人形冰雕看得洛北泽毫无食欲,他抬头仰望金龙原本倒竖的兽瞳变回一轮月,一簇跳动火焰的双眼,龙拔地而起,仰天长啸。 龙威荡出千里,觊觎龙蛋的蝼蚁瞬间灰飞烟灭。 何等嚣张快意! 六道天雷,意即六道轮回。 应鳞重塑龙躯,第一道雷才是为她镀的金。 它欢笑着俯身飞落,洛北泽薄唇浮现笑意,然而帅不到一秒,就被金龙顶翻在地。 “……” “鲲哥气不气!” 鲲哥并不气,抬眼看它:“你升职了?” 金龙摇头摆尾,意气风发:“可见我师父是真的死了。升官发财死师父,妙啊!” 成为应龙,只代表具备了追随烛龙的资格。 天地间独有一头烛龙,它一日不夜,其他龙都不可能取而代之,如今它渡劫后升为烛龙,便意味着师父已死——就算没死,起码也是修为尽失,不可能再威胁到它了。 应鳞变回人形,回首瞥一眼纪家的祖坟:“现在这里是真正的风水宝地了。” 原身有从龙之功,她的转世亦会得到福泽庇护。 她看到五座冰雕,吃了一惊:“这什么玩意!怪丑的。” “你把他们冰住的,想来偷蛋。” “有吗?”应鳞思索片刻,恍然:“哦,起床打哈欠时把他们刮到了,既然想对我动手,就算他们倒霉吧!” 烛龙吹为冬,呼为夏—— 简单来说,就是能喷火又能喷冰。 至于人面蛇身,是她师父的原形,与她无关。 只不过从古到今,都只有一头烛龙,人们记载的是师父的样子。 应鳞心情正好,她春风得意之际,不忘功臣:“孵我时,有发生什么事吗?” “出生入死,受苦受难。” 洛北泽神色平静地邀功。 应鳞啊的一声:“那是相当的不容易了,经此一役,咱俩的关系也该超越一下朋友了。” 这话中听。 洛北泽看她,两人视线相接,静默片刻,他先绷不住了。 她现在不像程念了,凤眼丰唇,姿容艳丽,正是他漫长记忆中,应鳞以前的人形。 是他牵挂千年,心心念念的龙女。 赧色乍现在他的脸上,眼睛却越发柔和明亮,心情是柔软炽热的。 然而再热情,洛北泽也是条鱼,水族凉薄,抵不过龙,应鳞大笑一声,扑进他怀里吻他。龙的嘴唇都是灼热的,体温比他高多了,他像怀揣火炉,暖到指尖。 应鳞附耳低语:“你孵了我,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妈?” …… 看他脸色转眼垮掉,皮这一下超级开心的应鳞又道:“不过我不想平白无故的低你一个辈份,想来想去,只有以身相许了!” 洛北泽笑了:“这主意不错。”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出水能飞,入水能游。 龙也一样。 而觊觎幼龙多年的鲲鹏,终于得偿所愿,被长成烛龙的它叼回窝里。   第107章 番外 新任烛龙诞生, 天帝派仙君下凡走一趟, 问应鳞要否飞升。 开玩笑,天界一帮老油子,处处卧虎藏龙, 修炼了还不能装逼, 容易被打脸。凡间就不一样了, 只要不过份,一切可随她心意而行。有点修为的都飞升到天界, 位列仙班之余亦遭到管制,无旨不得下凡,用以维护随时崩掉的平衡,她在人间被封印数千年, 倒是逃过一劫, 未被强征到天界。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明说的。 应鳞以凡尘未了为由, 拒绝了这个让众妖艳羡的机会。 最重要是, ‘程念’的人生没有走完。 这是她的债,得用百年时间偿还。 等纪珏死了, 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死亡’了。 应鳞将郑泽一行人解冻了,只是他废掉他们的终身修为, 以后大抵只能通过指点风水度日,想再开坛作法或是问道修仙是完全没戏了。其实当时如果他们不走近, 不起歪念, 只在一旁远远看着, 沾染烛龙破壳之气,对健康和修炼都大有裨益。要不是死在纪家祖坟不好听,她本来想全杀了。 晋升烛龙后,应鳞的妖力上了一个台阶,和以前用人身使出的半调子术式不可同日而喻,灵宠对她越发恭敬,尤其是小黑:“待我修成应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追随主人了!” “你?不自量力,能成蛟就不错了。”金蟾嗤笑,气得小黑回头一顿猛咬。 琥珀是异国童鬼,不了解华夏神怪文化,只觉得祖宗看上去更加金光闪闪,让它敬仰不已。 妖力提升的另一个好处,是之前被迷雾笼罩着的‘程念’命格,开真眼后终于看清了。 洛北泽笑她:“杀鸡焉用牛刀。” “斩草要除根,”应鳞向他眨眼,眼眶里盛着的阳焰随着眼帘开合而燃烧得更旺盛:“怎么,我冷落你了?” “倒也没有,” 和她相比,洛北泽的眼睛就没那么多花样了,只是眼波碧清,像藏着整个北海的深邃色泽,她也很喜欢,见到就想亲亲他的眼角。 他问:“查出什么了吗?” 问归问,一点不耽误他将她拥入怀里,抚摸她的脸颊。 人身自然比龙鳞柔软得多,但无论是会将他划伤的坚硬鳞片,还是软乎乎的人形皮肤,他都爱不释手。 洛北泽将知道烛龙的权限和应龙不是一个档次的,只要她想查,肯定能查出来,所以他并不为此感到烦恼,专心致志于她耳廓后的一小片洁白。 “易子转运,” 应鳞合上双眼,收回神通,语气淡淡:“将纪梦玉拐走的保姆是陈老爷的旧情人,她有几分算命的本领,在那个年代也藏得很好没被清算,陈老爷死后被赶出家门,也在帝都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不过她仍然惦记在老乡的儿孙,拐走纪梦玉后安排给陈老太太挑选,想籍着纪家小姐的福气荫及亲儿子和后代……她知道陈老爷死后,原配绝对不会让儿孙认她一个血缘上亲妈,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为自己的血脉作打算。” 涉事者已经死去多年,要报复也无从报起了。 惟一值得高兴的是,后人全都在陈家里,一个都跑不掉,一窝端了,倒也干脆利落。 第一次在陈家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应鳞察觉到陈老太太和儿子感情极差后,就看出两人没有母子相,肯定不是亲生的。 但她没想到,这能和原身的身世扯上关系,只当是有钱人家的阴私。 应鳞捉住他在自己耳后拨弄的手:“人类真在乎血脉啊!” “神仙也在乎。” “你说,咱俩的小孩……”应鳞若有所思:“会是蛋还是卵?” “我不知道,” 洛北泽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紧接着,他低下头,柔和明亮的眸子看住她:“不过,可以试试。” 应鳞被看笑了,抬手环住他的后颈,翻身作主人。 在男女相处的细节上,洛北泽很随和,谁上谁下都很享受,只在乎对象是她,主导权多半掌握在她手上 她居高临下俯视这只不知死活的傻鱼:“勾引龙族,胆子不小啊!” 无辜的胖头鱼眨眨眼睛,被龙叼颈,吃干抹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