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的帝后之路》 作者:米饭家族 文案: 上一世 后宫众人:那个出身乡野压在天下贵女头上独宠后宫三十年的皇贵妃死了!(满宫欢庆) 太医:陛下思恋贵妃过度,吐血身亡了! 皇帝:这一生,都是你在照顾保护我。如有下一世,换我来护你。 本文又名《殿下他是重生的》 PS:女主穿越,男主重生。 男主重生后前期是皇子,后面才会登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重生 主角:刘珍儿 ┃ 配角:赵永泽 ┃ 其它:宫女,皇后,1v1,重生 第1章 危机   “珍姐姐,珍姐姐,你快醒醒!”一个小宫女的声音十分急切,却也压得很低,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   睡得不沉的刘珍儿一下子就惊醒了,向周围看了看,确定声音来自门外。   刘珍儿见同屋的画眉还没醒,便披了一件外衣,放轻步子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   借着月光,刘珍儿看清了外面只有一个比她大了一两岁,大概十来岁的宫女,对她没有太大的威胁,这才半开了门,审视这这个有些眼熟的小宫女问道:“这么晚了,摸到慈安宫来找我什么事?”   “春叶姐姐被抓走了!你快去救救她吧!”小宫女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焦急,又像是害怕。   春叶出事了?!刘珍儿心中一惊,将要出去,又扶着门冷静了下来:“她被谁抓走了?什么时候抓走了?又是为了什么被抓的?”   “现在那还有功夫说那些,我们先过去救她吧,我怕晚了来不及了!”小宫女说着就来拉刘珍儿的手。   刘珍儿此时越发冷静了,她紧握着门框没有动,镇定的看着这个小宫女道:“你不要动手动脚,最好说清楚,不然我要叫人了。”   “你怎么这么冷血?春叶被抓了!”小宫女一下没有拉动刘珍儿,终究不敢再用强,这里毕竟是慈安宫,要是叫了人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刘珍儿的眼神越发的冷了,她已经记起这个小宫女是什么人了,是怜莹的狗腿子!不过想着春叶的安危,她最终决定继续周旋:“我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进慈安宫攀了高枝,是不认识我们。”小宫女听了刘珍儿的话脸色扭曲了一瞬,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坠子:“这个你总认识吧?”   十五的月光,把面前的这个坠子照的丝毫毕现,刘珍儿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坠子是春叶她娘给她的,她从来没有离过身,可见春叶真的出问题了!   该怎么办?刘珍儿心思急转如电,春叶在宫里也无依无靠,她要不救,春叶就真的完了;可怜莹明显也记恨她,万一这是一个针对她的局呢?   春叶是一定要救得,刘珍儿想着春叶省着自己的口粮帮她撑过重病的事,下定了决心。   乘其不备,一个猛扑,死死的掐着小宫女的脖子,将她扑倒在地:“说,春叶现在怎么了?!”   小宫女奋力挣扎,双手拼命的抠刘珍儿的手,奈何刘珍儿掐的死紧。   她很可能会死在这里!小宫女挣扎不脱,看着刘珍儿狠厉的眼神,终于露出了恐惧。   刘珍儿见威吓的目的已经达到,从小宫女的头上抽出了簪子,抵在她的脖子上,才稍稍松了手:“说!”   “……咳咳,咳咳,你敢掐我!”小宫女一阵狠咳之后,又是痛恨又是惧怕的看着刘珍儿。   刘珍儿把簪子用力一戳:“我不想听废话。”   “啊……,我,我说!”脖子上的剧痛终于让恐惧战胜了她的理智:“是御马监的监丞抓走了她!”   御马监的监丞是个虐待癖,刘珍儿一发现这个事情,就叮嘱过春叶要绕着御马监太监走,怎么可能会犯到那群死太监手上?   “说,春叶什么时候被抓的?抓到哪里去了?吊坠为什么又在你手上?”刘珍儿想着春叶可能遭受的对待,心里又痛又恨,声音却越发冰冷。   小宫女对着刘珍儿像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终于崩溃了:“是,是入夜的时候抓的,抓到了冷宫,这吊坠是怜莹给我的,跟我没关系啊……”   果然是怜莹!刘珍儿心里恨极,却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春叶:“回去告诉你主子,最好祈祷春叶没事儿,否则我刘珍儿跟她不死不休!”   小宫女自觉捡回一条命,还来不及庆幸,又被刘珍儿的狠话吓到了,连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心想这刘珍儿就是个疯子,以后还是不要来慈安宫了。   另一边,刘珍儿心中焦急,却没有慌乱,她知道自己也是个才入宫一年的小宫女,匆忙去救,只会把自己搭进去,急是没用的。   这后宫比的就是权势,她没有权势让御马监太监放人,就只能扯虎皮做大旗了,越是危机的时候,刘珍儿的头脑越冷静,她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转身回房,快速的换好衣裳,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最后想了想,将盒子里那朵精致的玫红宫花插在发髻里,才拿起了灯笼起身往外走。   九月的夜晚有些凉,月光照着宫墙御树,在小径上留下一团团张牙舞爪的影子,衬得通往冷宫的路越发幽静。   冷宫因为流传在小宫女间各种荒诞恐怖的故事,已经变得十分荒凉,夜晚又把这份荒凉染成了幽深,普通人是不敢入内的,但刘珍儿例外,虽然经历过穿越,但她仍旧不相信那些荒诞不经的鬼怪故事。   鬼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比如外表娇俏内里恶毒的怜莹,比如御马监那些阴险变态的太监。   不要怕,你怕了,你和春叶就都完了!刘珍儿给自己鼓足了劲后,就抬手敲响了冷宫的大门。   “乖乖的从了爷爷多好,你还要躲,躲得了吗你?”马监丞的手顺着春叶的喉咙往下。   脖子像是被一条阴冷的蛇爬过一样,春叶一下子就叫了出来:“啊!”   “这里是冷宫,你就是叫破了喉咙都没人敢来,你尽情的叫吧。”马太监阴笑道,他最喜欢的就是鲜嫩的女子绝望的声音和表情,所以他从来不堵那些女子的嘴。   是的,这是冷宫,没人会来的,春叶挣扎不了,眼里渐渐绝望。   “咚咚、咚咚。”铜环敲响的声音非同一般,屋内很快就听见了。   春叶的眼神一下子就活了,满脸希翼的盯着门口。   “是谁?”马太监怀疑的眼神立马落在了屋内的几个小太监身上。   马太监不会想到有人来救春叶,他只能想到这里有谁想搞垮他,把这个事情捅给了司礼监。   其他小太监纷纷摇头:“我对马爷爷忠心耿耿,万不敢泄露这事儿。”   “先把她嘴堵起来,人拖进去!”马太监现在没时间深究,只挥了挥手。   春叶当即反抗:“救命……”   春叶嘴刚刚被堵住,刘珍儿就提着着灯笼走了进来。她刚才敲门,只是想给个威慑和提醒,免得这些人心慌意乱之下,直接对她动手,可不是想让这些人真的把春叶藏了起来。   “马公公安好。”刘珍儿像是没看到大殿里的情形,只是按照马太监的品级,不紧不慢地给他行了一个礼。   刘珍儿出现的时机太诡异了,表情也太镇定了。即使她只穿着小宫女的服侍,马太监也不敢轻视。   “你是?”马太监瞟了一眼刘珍儿灯笼上的‘慈安’两个字,又看了看她头上的宫花,拿出了平时和蔼的声音问道。   刘珍儿直起身,不紧不慢道:“奴婢只是慈安宫的一个平常小宫女,马公公不用在意。”   “那你跑到冷宫来是何事?”   马太监冷哼了一声,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已经品出不对了。真是有人搞他,现在早就把他拿下了,哪里还会让这个小宫女跟他磨磨唧唧?不过这个小宫女头上戴着的宫花不一般,很可能是慈安宫的太后所赐,摸不清这宫女在慈安宫的分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怜莹姐告诉我,公公抓了我的好姐妹,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亲自过来求公公放人了。”刘珍儿口里说着‘求’,脸上却还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让人有些发憷。   “怜莹告诉你的?”马公公语气阴森,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阴谋诡计。   明明是怜莹向他献的小宫女,为什么要把这事透出去,把这个宫女引过来?她是想借他的手杀了这个慈安宫宫女,还是想借这个慈安宫宫女搞垮他?   聪明的人就喜欢多想,这一瞬间马太监就想了很多:如果这宫女是带了司礼监的太监来会怎样?如果他没有发现这个宫女特殊,直接把她杀了会有什么后果?是不是会入了什么人的圈套?   “如果不是怜莹通知,我一个小宫女,哪能这么及时的知道公公的秘事?”刘珍儿毫不犹豫的捅了怜莹一刀,相信今夜过后,马太监很乐意去找她麻烦的。   果然有阴谋!马太监一深想,身上就冒了冷汗,但面上仍旧十分狠厉:“你一个人就想求我放人?”   “马爷爷,附近没有其他人了。”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刘珍儿的背后走了出来,向马太监禀报道。原来刚刚马太监还派了人在周围探查。   刘珍儿心中一紧,面对着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却面色不变,只平静道:“公公势大,我也不想和你结仇,所以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告知司礼监的公公。”   看着那几个小太监蠢蠢欲动,想要抓她表功,刘珍儿才又不慌不忙道:“但我也不是没做准备,毕竟后宫之中,小宫女的命太不值钱了,来之前我曾给密友说过,要是我失踪了或是不小心落水了……。”   “一个小宫女,死了就死了,没有证据,谁还会来找我麻烦不成?”马太监脸色阴鸷,想着这背后可能的阴谋,拿不定注意。可真要这样放了她们,也太没面子了。   刘珍儿道:“我也没其他筹码,就是赌命,输了唯死而已。但公公您有大好的前程,就看你觉得冒险值不值了。”   马太监脸色阴沉,周围的小太监也不敢这个时候过去捋虎须,整个冷宫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刘珍儿看着马太监没有说话,她没有权势,现在底牌已经出尽了,接下来就看马太监怎么选了。   “你真的不怕死?”马太监咬牙问道。   刘珍儿提起的心陡然安定了下来:“当然怕,但要了我们的命,对公公又没有益处,我相信公公不会让我们这些瓦砾碰了瓷器了。”   马太监也放松了脸色:“今天晚上的事情……”   “公公放心,今晚我没有出过慈安宫,春叶也没有出过尚服局。”刘珍儿连忙保证。   马太监仍不放松:“我要如何相信?”   “我们没有证据,况且我们也得罪不起公公。”刘珍儿虽然不愿,但这是实话。   “好,记住你的话。”马太监这才放心,带着小太监离开了。   刘珍儿这才放松,背上的冷汗纷纷冒了出来,腿脚有些发软,但她还是踉踉跄跄的跑去给春叶松绑。   “哇……”春叶抱着刘珍儿一下子哭了出来:“珍儿,我以为我死定了。”   “没事了,没事了。”刘珍儿一边安慰春叶,一边安慰自己。 第2章 杖责   荒凉的冷宫这边充满了逃生的喜悦,而豪华的长寿宫那边则满是死亡威胁的恐惧。   太医院老老少少几十个太医都跪在长寿宫寝宫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动了愤怒的天子,为自己和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都是废物!都三天了,永泽都昏迷了三天了!你们还束手无策,朕养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天子愤怒的咆哮。   所有太医的身体又往下缩了一些,而院正却躲不了,他不得不抬头面对盛怒的天子:“皇长子殿下高烧已退,现在未醒,看情形怕是魇住了,只能请天师或是高僧。”   “魇住了?!你是说有人对永泽施了巫蛊之术?”天子的眼里蓄满了风暴。   巫蛊之术!每次发生在皇室就会血流成河,这让他如何敢答?医正立马叩首:“微臣不知,只能请高人来断定。”   “宣京城内所有寺庙的高僧,所有道观的天师进宫。”   天子的一道旨意,大内的玄衣卫,京城的兵马司都行动了起来,各路人马不停歇的从皇城出发,快马加鞭的散往京城各处寺庙道观。   而平时紧盯玄衣卫的文武官员,都龟缩了起来。   皇长子不单是嫡子,也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子嗣,是大庆这万里江山上的一根独苗,如今皇长子昏迷,天子已经罢朝三天了,百官们只祈求他早日平安,哪里还敢跟玄衣卫作对,惹天子不快。   长寿宫满是风暴,而皇宫其他地方就平静的有些压抑了。   刘珍儿送情绪稍稍安稳的春叶回尚服局后,时间已是五更,担心画眉发现她外出,又匆匆回慈安宫。   此时月亮已经西落,太阳还没有升起,是一天中最冷最黑的时刻,但最底层宫女太监已经陆陆续续的起来了。   刘珍儿看到路上零零散散的宫女,又加快了脚步,从角门进入慈安宫,又经过几条僻静的小路,终于回到住处。   推开门,往画眉的床边一看,刘珍儿心里便是一个咯噔——那里没有人!   往日画眉绝对不会起这么早的,十有八|九发现她昨夜外出,去给姑姑告密了。   刘珍儿心里有了猜测,又立马打理了仪容,也匆匆往管事姑姑房里去。管事姑姑给她们定了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三更之后不准出慈安宫,她昨夜的举动已经违背了管事姑姑定下的规矩。   其实昨夜她和那小宫女在外面弄出的动静不小,当时她就怀疑过画眉已经醒了,只是在装睡,但情况紧急,顾不得多思量,现在却不得不想了。   画眉比她大了两岁,现在十岁,平时和她有说有笑相处融洽。但刘珍儿从来不敢轻视她,这个时代十岁已经是大孩子了,能从同届几千宫女中挤到慈安宫,要不是有背景要不就是有手段。   她和画眉算是同时进入慈安宫,同时进入管事姑姑的考察范围内,其实也就算竞争者了。所以她和画眉交好,但不敢交心。   现在画眉抓住这么大个把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要怎么逃过这劫?刘珍儿一边走着,一边心思急转。   在看到路边长满钝刺的蔷薇时,刘珍儿蓦然站住,挥动左手,让手背直接划过刺尖,雪白的手背顿时留下了四条刺目的伤痕。   咬牙忍过最初尖锐的疼痛,刘珍儿看着四条伤痕很满意,醒目又没流血,这样正好。至于疼痛?为了生存,她向来对自己心狠惯了。   刘珍儿一进管事姑姑的院子,就看到了在服侍管事姑姑的画眉,预想果然成真了。   “珍儿妹妹,你终于回来了!”画眉一见刘珍儿就满脸关切:“昨夜半夜醒来见你不在,等了一阵又没回来,我心里担心急了,好不容易挨到了五更,我就过来请姑姑帮忙找你,好在你平安回来了。”   画眉果然已经向管事姑姑告状了,想来还没少说煽风点火的话,这样情况比较糟糕了。   刘珍儿现在也没精力与画眉斗法,关键的是要取得管事姑姑的谅解。   “你昨夜出了慈安宫?”崔姑姑没看刘珍儿,只是对着铜镜梳头。   刘珍儿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辩解,直接跪下磕头请罪:“请姑姑责罚。”   “你倒是挺老实的啊。”崔姑姑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这才转头看向刘珍儿。   最先入目的是刘珍儿手上有几分触目的伤痕,崔姑姑的目光一顿:“先起来说话。”   刘珍儿不敢掉以轻心,恭敬的站了起来,下垂的袖子堪堪遮住手上的伤痕,浑身上下看着无一不妥帖规矩了。   忆起平日里刘珍儿的稳重踏实,崔姑姑决定还是听听她的理由:“昨夜因何出了慈安宫?”   “救过我性命的好友,昨夜有生命危险。”刘珍儿不敢过分辩解,只是请罪,“当时情况危急,违背了姑姑的规矩,请姑姑责罚。”   后宫里,小宫女们遇到的生命危险无非就是那几样,再联系到刘珍儿手上的伤痕,崔姑姑也能想到事情的大概,但她在宫中能走到这个位置,见得也多了,同情心早就磨没了,对刘珍儿这个行为并不欣赏。   “你倒是还有几分义气。”崔姑姑虽然说着夸奖的话,但声音让人有些发凉。   刘珍儿提起了心,她知道讲义气绝不是对一个宫人的夸赞之词,主子只需要下面的奴婢愚忠就够了,立马回到:“若没有春叶救命之恩,奴婢早已丧命,也没有了忠于太后娘娘的机会。现在奴婢恩情已还,以后只听从姑姑吩咐,一心忠于太后娘娘。”   “你倒是有几分聪明机敏,可惜违了规矩。”崔姑姑的神色有些遗憾,违了规矩还被抓住了把柄,不从重处理怎么立威?   刘珍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但她还要做出最后的努力,跪下叩首:“奴婢自知违了规矩,姑姑怎么罚都行,但请您给奴婢留下为太后娘娘尽忠的机会。”   她不能被赶出慈安宫,被赶出慈安宫她就再难翻身了。没了又慈安宫身份做护身牌,到时候马太监一句话就能让她和春叶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惩罚都接受?那就杖责吧。”崔姑姑轻描淡写道:“是时候给你们这些新人立立规矩了。”   刘珍儿瞬间苍白了脸,她不是怕痛,她是怕自己忍不了那份羞辱。   内宫用来教训宫女的刑杖并不重,但挨打的规矩却很羞辱人,要褪去下裳。 第3章 皇长子   长寿宫   离皇宫最近的僧侣道士最先被‘请’了进来,这些和尚道士的名声大多来自于谈经说玄,面对皇长子这种情况就完全不顶用了。但他们完全不敢直言触怒皇帝,他们只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念经的念经,炼丹的炼丹。   当今天子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见这些道士和尚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还把长寿宫弄得烟雾缭绕,当即大怒:“来人,把这些欺君罔上的人都给我拖出去砍了!”   “明樘!永泽还没醒,先少造杀孽。”太后捻着佛珠,在众人的搀扶拱卫下走了进来。   天子当即冷静了些,但对这些和尚道士还是看不惯:“一个个的名声都吹上天了,碰到永泽的事都毫无头绪,可见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先把他们都押下去吧,永泽出了事,再让他们赔命也不迟。”太后捻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看着那些跪伏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和尚道士:“不管你们是不是真有本事,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也为了你们的庙宇里的僧众道童着想,在心里祈祷吧。”   大殿里的人顿时敛了声,他们没想到平时慈善又信佛了皇太后还有这样一面。也是,皇太后当年扶持幼子登基,垂帘听政八年,也曾有着铁血太后的名声,怎能因为她念了几十年的经,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殿里的众人当即又紧了紧心。   “陛下,广缘寺的主持和玄妙观的观主带到了。”玄衣卫千户又带了和尚道士进来。   经过了多个和尚道士,天子已经对这些人不抱多大希望了,不过事关他唯一的儿子,再微薄的希望也不能放过:“免礼,先救治永泽!”   和尚和道士还没来得及行大礼,就被总管太监带到了皇长子的床边。   皇长子的床边又两个宫女服侍,一个给他擦汗,一个给他润唇。他已经昏迷三天了,即使太医院所有太医拿出看家本领给他退了烧,但还是经常冒汗,口中呓语不断,这也是太医推测是魇住了的原因。   广缘寺主持看了一会儿气色,心有些沉,询问宫女又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由把目光转向同来的道士。   玄妙观观主有什么办法?山医命相卜他也只学了个皮毛,只觉得皇长子殿下的面相和年龄有点违和,而且还在变,但他自己学艺不精,怕看错了,完全不敢在天子面前说这话。   “你们也拿不出办法?”天子语气不善。   长寿宫的气氛又凝滞了起来,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天子那喷薄欲出的怒气。   “既然无能,那都押下去!”   带着血腥之气的玄衣卫来拖人的时候,两人即使有些见识也都吓住了。   玄衣卫自来是血腥和残暴的代名词,这样被拖下去还有命在?   “贫道还有一个方法,可供一试!”道士对着玄衣卫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立马大喊。   天子挥手止住玄衣卫:“说!”   “殿下口中念的似是人名,可以把这人找出来,在床边呼唤皇长子殿下。”道士把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出现的古书办法说了出来,即使这个情形和书上的不大一样,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永泽念的是人名?那念的是什么名字?”天子有些怀疑。   殿里其他人也不大相信,皇长子自从昏迷嘴里一直呓语着,声音小又尾音又拖的长,谁都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   “是念的‘真儿’。”道士怕皇帝不信,又连忙补充道:“贫道从小就耳朵灵敏,这些年在山上修炼,虽未得道,但也把自己养的耳聪目明。”   皇帝暂且信了他,转头问:“皇长子身边有谁叫‘真儿’?直接带上来。”   总管太监立即出去,把被关押了的皇长子的随身太监提了上来。   “回禀陛下,主子身边没有叫‘贞儿’的奴婢。”年轻太监压抑着颤抖。   “没有?”天子看着道士的目光有些暴戾。   道士当即满身冷汗,没了回头路可以走了,当即大喊道:“不拘认不认识,只要叫这个名字就可以试一试!”   “去把宫里所有名字的音是‘珍’的都带过来。”皇太后在皇帝发火之前,直接对着总管太监下命令。   总管太监看了皇帝一眼,见没有指示,就匆匆出去了。   皇太后又命令玄衣卫:“去通知京中所有勋贵和文武官员,把家里名字中带‘珍’的人送进来。再张贴皇榜,让所有家里有叫‘珍’的百姓,都到顺天府登记。”   “京城里其他僧人和道人也要加紧带过来。”皇帝默认皇太后下的命令,最后又加了一句。   满京城都因为一个名字的音叫‘珍’的人动了起来,而刘珍儿丝毫不知,她陷入了穿越以来最大难题。   天光已经大亮,院子的正中央摆了一个朱漆斑驳的条凳,两个身体粗壮的宫女拿着毛竹板立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的盯着刘珍儿。   刘珍儿立在院子中间,四周那些别有意味的目光,像是要剥开了她的衣服,好肆意羞辱她。刘珍儿的心即使被这些目光戳的鲜血淋漓,也依旧不愿意低下头,似乎那是她仅剩的骄傲。   她不怕疼痛,为了生存,她也可以催眠自己适应规则,告诉自己身份上的不平等不等于心灵的不平等。但崔姑姑的一句话,骤然撕破了她一直以来给自己营造的假象,别人可以肆意侮辱她,她又能拿什么去追求平等?   “想来你们也听说了,这个刘珍儿犯了我的规矩。”人都到齐了后,崔姑姑才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看着下面的一群小宫女道:“你们也一直没有机会正规矩,正好也让你们看看犯了规矩的后果。”   崔姑姑满意地看着下面的人都露出了畏惧的神色,才把目光转向刘珍儿:“三更之后私自外出,你可认罪?”   “奴婢认罪。”都到了这个境地,难道还能不认?   崔姑姑声音蓦然变沉:“罚三十杖,你认不认?”   刘珍儿手掌掐出了血,都说不出那一个字。   刘珍儿不回话,让本来就沉重的场面更凝重了。   崔姑姑身边的大宫女见刘珍儿不识好歹,让场面僵在了这里,怕崔姑姑下不了台,直接挥手:“死不认罪,罪加一等,杖六十,行刑!”   两个粗壮的宫女立马逼近了刘珍儿,要擒住她往刑凳上拖。 第4章 重生   就这样认了?可反抗得了吗?不说这森严的皇宫和这偌大的慈安宫,就是这个小院子里的人就能把她压制的死死的,这两个粗壮的宫女她都反抗不了。   刘珍儿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在绝对的权威下,意志和智慧都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既然权势和等级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那我一定要爬到权势的顶峰,让自己再也不要遭受这种侮辱,让自己的荣辱再也不操与他人之手。被押到刑凳上的刘珍儿,在心底发下誓言。   今天之后,她就不再是那个只为了自保求存的刘珍儿了;今天之后,她要去追寻权势,像这后宫里每个汲汲营营的宫女太监一样。   “得罪了。”粗壮的宫女毫无诚意的道了罪,就伸手来解刘珍儿的下裳。   罢了,今天怎么也逃不过,就受了这份痛,忍了这份辱吧。刘珍儿闭上眼睛,不再阻拦。   “崔姑姑在吗?”   一个不算响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但却稳稳的压住了院子里众人的动作。   本来还有些懒散的崔姑姑,听到声音立马精神了,对着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就满脸笑容的迎了出去:“苏司簿,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苏司簿掌管后宫所有宫女的名册和人事调动,也是皇太后的信重之人,和崔姑姑这个只负责培训小宫女的女官地位简直天差地别。   “不用多礼,我今天过来,是带了太后娘娘的命令。”苏司簿没工夫寒暄,走进院子就直接开口。   崔姑姑立马提起了神,躬身道“请苏司簿吩咐。”   “你手下是不是有一个叫刘珍儿的小宫女?把她带出来。”   崔姑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这刘珍儿昨夜莫不是闯了大祸,让太后娘娘都来问罪?   “把刘珍儿带出来。”崔姑姑说这话的时候,恨不得用眼睛再把刘珍儿剐一遍。   院子里其他人也镇住了,目光唰唰的转向了刘珍儿。   刘珍儿又被带到了苏司簿面前,这时院子里的刑凳已经撤到了一旁,但她丝毫高兴不起来,皇太后下令要她一个小宫女是为什么?这到底是祸是福?   “这小宫女,我就先带走了。”苏司簿说着就要带着刘珍儿往外走。   崔姑姑连忙赔笑道:“不知这个刘珍儿犯了什么事?要劳烦太后娘娘垂询?”   院子里所有人都竖起了了耳朵,画眉尤其紧张,今天这事儿她已经把刘珍儿彻底得罪死了,自然希望刘珍儿永不翻身。   “这不光是太后娘娘的命令,也是陛下的意思,你还是少打听为妙。”苏司簿只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心都说的七上八下的,不敢再多言语。   苏司簿自然也看到了刚刚两个押着刘珍儿的宫女手上的板子,带刘珍儿离开时只留下了一句:“不管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还是等陛下和太后娘娘放她回来后再说吧。”   至于还能不能回来?这群宫女太监中若有一个人能救了皇长子,说不定还能回来,要是没有人能救醒皇长子,怕是……。苏司簿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   找到刘珍儿后,苏司簿又陆陆续续在慈安宫找出了六七个宫女。   “司簿,永安宫里所有叫‘贞’的人都带过来了。”一个中年女官领了一群宫女过来行礼。   “尚服局的都带来了。”   ……   “长春宫的也都带到了……”   不一会儿,东西六宫和六局一司中都有女官领了人来。   刘珍儿此时能确定,不是谁诬告了她什么,而是宫中在找一个名字叫‘珍’的人,也不知找到后会如何处置,她现在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少说少做,多看多想,希望不是太糟糕的事情。   “名册上的人都找齐了?”苏司簿又问了一遍。   众人答道:“回司簿,一个不少。”   “那好,我就先带去长寿宫了。”苏司簿确定人数对了,才带着人匆匆往长寿宫去。   被带过来的宫女大多都很惊慌,也有满眼热切的人,不过这些人很多都是年轻的粗使宫女,应该不知道内幕。刘珍儿走在队伍中间,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所有人都不知道目的,便按捺住了心思。   到了长寿宫外,发现已经有一大群年纪各异的太监安静的待在外面了。这些太监正排好队,陆陆续续的进入长寿宫,再陆陆续续的出来。   “你们也先排好队,待会儿进去,听从领路宫女的指示就是。”一个面色严肃的女官和苏司簿交接过后,直接吩咐。   刘珍儿依旧排在队伍的中间,看着前面那些宫女战战兢兢的进去,再双腿打着颤出来,心情越来越紧张。   队伍的人越来越少,主事的女官和太监脸色也越来越黑,长寿宫外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   “你进去。”前面的人进去后不久,女官又指着刘珍儿道。   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刘珍儿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跟着领路宫女走了进去。   “进去后,直接在殿下的床边呼唤他就可以了。若有其他事情,听从旁边的道士的吩咐就行。”领路宫女简单交代了一句,就在寝殿门口停下了。   李玉儿抬头看去,之间一个跪在皇长子床边的大宫女满脸恐惧的被拖了下去。   皇长子昏迷了,让她们这些小宫女来喊有什么用?刘珍儿心中疑惑,但还是深吸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刘珍儿走到床边,就看到了这个大庆尊贵的皇长子殿下。   六岁的皇长子躺在偌大的床上,脸色苍白,显得格外的脆弱。   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别人,况且这个小孩子还是最大的权贵阶级,刘珍儿暗自嗤笑了一声,抛去心里生出来的一些莫名情绪。   “殿下,殿下。”刘珍儿平复了心情,像先前的宫女那样,在床边轻喊。   殿下,殿下,殿……   那熟悉得像是刻在骨髓里的声音传来时,庆.丰帝像是回到了他九岁的时候。   阳光很暖,整个禁宫即使只有他和珍儿两个人,也不觉得孤单;整天吃着剩饭冷菜,也不觉得难捱,因为珍儿每天都有值得开心的小事与他分享。那是他人生中最富有,最值得珍藏的时光。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珍儿的笑脸背后有多少辛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替他挡了多少欺辱暗害。被幽禁的十三年,她生生的熬干了心血,后来再多的珍药都养不回来了。   后宫的嫔妃怨恨他独宠一人,前朝的大臣屡次请旨废了珍儿,皇祖母也提醒该雨露均沾,所有人都认为珍儿是依附在他身上的,没人知道是他离不开珍儿。   十三年的日夜陪伴,互相扶持,让他们融入了对方的骨血,再难割舍。   然而,他的珍儿终究是不在了,富有四海的他救不回他的爱人,他变得孑然一身了。   “殿下流泪了,有反应了,快叫他,继续,不要停。”道士看着皇长子脸上的泪痕,双眼顿时爆发出了死里逃生的喜悦,拼命的催促刘珍儿。   刘珍儿懵了一瞬,她见皇长子小小的脸上满是悲伤,心里有些异样,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又继续呼唤。   殿里的其他宫女太监,脸上的阴云终于散了些,守在寝殿里的总管太监马上出去报喜。   “你拉着殿下的手,喊他的名字试试!”道士搓着手,满脸喜悦道。   刘珍儿满脸尴尬:“奴婢不敢。”   “让你喊,你就喊,朕赦你无罪!”皇帝人未到声先至。   皇太后也道:“事急从权,现在不讲究那么多。救醒了永泽,你就是大庆的功臣。”   救醒了是功臣,那要是救不醒呢?刘珍儿的心沉了沉,向皇帝和太后行礼过后,就按照道士的方法,握住皇长子在锦被边的手,在他的耳边叫了一声:“永泽……”   “嘶……”刘珍儿痛呼了一声,刚刚她话音一落,皇长子就反过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手背和手心的伤口都被攥的生疼。   好不容易抓住了珍儿的手,又听到了一声痛呼,庆.丰帝当即慌了:“珍儿,你怎么了?!”   珍儿,你怎么了?皇长子的声音,满殿的人都听到了。   “永泽这是醒了吗?”   皇帝一声急问,打断了太后的深思,她满腹怀疑的审视了刘珍儿一眼,才把目光转到皇长子身上。   “回陛下,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只要这位……,这位姑娘再多喊几次,应该就能醒了。”道士如释重负。   刘珍儿却感觉浑身发僵,皇长子为什么会对她的声音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还有刚才皇太后的目光,她真的能逃过这劫吗? 第5章 对峙   “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唤永泽吧。”天子坐到床边,看着自己的独子,对着刘珍儿随意的挥了挥手。   多想无益,刘珍儿强迫自己稍稍放松,才继续轻喊:“殿下醒醒……”   醒?醒了就没有珍儿了,金銮殿和乾清宫永远是那么空旷,寿安宫永远都是那么清冷。江山他已经交给了侄子,现在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了,和珍儿在梦中永不分开。   皇长子殿下还没反应,这寝宫里几十双眼睛都已经盯着她了,尤其是还有两大巨头的,刘珍儿头皮有些发麻。   “殿下,快醒醒,所有人都等着您呢。”刘珍儿的声音仍旧很轻,但语气里不自觉得带出了些紧张。   珍儿在害怕!是谁要伤害他的珍儿?!庆.丰帝怒气喷薄:“是谁……”   “永泽,你终于醒了!”床边的庆和帝立马大呼:“太医,太医!”   刚睁开眼还在迷蒙中的皇长子,看着庆和帝有些难以置信:“……父皇?”   “永泽这是怎么了?道长你快看看。”皇太后明显发现皇长子的状况有些不对。   道士摇头:“贫道并不擅长医术,殿下既然醒了,就交由太医诊治吧。”   “皇祖母也在……”皇长子的神情更加惊疑不定。   太后催促进来的太医道:“免礼,先给永泽诊脉!”   太医已经来了,皇长子还握着她的手,这算什么事啊?刘珍儿想退到无人留意的角落,然而刚刚一动,就惊动了皇长子。   刘珍儿的刚刚一动,就被皇长子迅速的握住,像是身体最本能的自然反应。   “珍儿……”皇长子的声音有些低哑,生怕一不小心就让面前的场景像幻梦一样破灭。   眼前这个女子,比他记忆中的更年幼稚嫩,然而只一眼,他就确定这是午夜梦回苦苦寻找的珍儿。   不管是死前的幻梦,还是他变成鬼怪回魂,只要有珍儿在,他都不怕了。   刘珍儿从来不知道,她会被一个人的眼神所震撼,有刻骨的悲伤,有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激烈的情绪。   “咳咳,永泽……”庆和帝的声音有些不悦。   刘珍儿这才发现,她刚才居然在皇长子的眼神中失神了!   “殿下,请先就医吧。”刘珍儿生怕再引起了皇帝陛下的厌恶,恭敬的劝了一句后,左手就开始不着痕迹的挣扎。   皇长子想要握紧,但又怕握疼了刘珍儿,猛然看到刘珍儿手背上的伤时瞳孔一缩。   “这是谁伤的?”皇长子压制着怒气问道。   刘珍儿感觉到寝殿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不敢抬头,只一字一句恭敬道:“奴婢这点小伤不足挂齿,殿下还是先看太医吧。”   皇长子皱紧了眉头,却没再勉强刘珍儿,他把殿里扫视了一圈,知道刘珍儿是顾忌什么,现在状况还不明朗,他也收敛了些。   “父皇,儿,儿臣这是怎么了?”皇长子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他父皇,但仍旧没有放开刘珍儿的手。   庆和帝有些不虞,但想起自己往日的疏忽,儿子又是大病初醒,也没有斥责,只耐着性子道:“你重病昏迷了三天了,先看太医。”   “重病了?”赵永泽在他的记忆里找到一些模糊的记忆,再打量着这个熟悉的寝殿,有些相信他确实是回来了。   太医在两个大佬的逼视下,硬着头皮道:“殿下,先让微臣给您诊脉。”   赵永泽没有拒绝,对着太医伸出了另一只手。   太医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开始诊脉。   刘珍儿的心越发的慌,手心不由生出了一层薄汗。   赵永泽看着刘珍儿的反应,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直接对太后道:“皇祖母,我很喜欢珍儿,希望皇祖母能割爱。”   “哦,这还是哀家宫里的?”皇太后又把目光转向刘珍儿,仔细打量这个往日不会多看一眼的小角色。   刘珍儿绷紧了心,尽力维持她学过的规矩:“奴婢刘珍儿,今年刚进慈安宫。”   其实刘珍儿在皇太后跟前跑过腿,皇太后还曾嫌宫花太艳,赐给了她们这些小宫女,不过她在宫里的地位实在是低,皇太后记不得也是理所应当。   “刚进宫,怕是规矩还没学好,皇祖母先调|教几年,再给你吧。”皇太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刘珍儿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当年珍儿虽是皇祖母赐给他的,但后来他封珍儿为皇贵妃的时候,皇祖母的神情可不算慈爱,赵永泽现在对刘珍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舍得她回慈安宫去学规矩?   “珍儿现在就很好了,不用在学了。”赵永泽拉着刘珍儿的手,态度十分坚定。   重来一次,他已经知道有些事是退让不得的,从开始就要让人知道什么是他不可碰触的底线。   “永泽,怎么跟皇祖母说话的?!”庆和帝是真的不满了。   赵永泽甩开御医的手,用力撑着身体起床。躺了三天的身体,早已酥麻迟钝,但赵永泽仍旧推开前来扶他的宫女。   “殿下,使不得,你才醒,这样会伤了身体的!”太医赶忙阻止。   下床的时候,因为下|身用不上力,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好在刘珍儿一直提着心,及时扶住了。   庆和帝见儿子平安,收回即将迈出去的脚步,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永泽挥开那些手忙脚乱来帮忙的宫女太监,拉着刘珍儿对着太后直直跪下:“孙儿知道自己不孝,但若不是珍儿,孙儿是醒不过来的,今后再也离不得珍儿了。”   刘珍儿顿时吓得心脏都停了。   “荒唐!”皇太后手上的珠串都被捏断了,佛珠噼里啪啦的掉了一殿。   庆和帝没想到他乖巧的儿子变成了这样,指着赵永泽骂道:“我看你就是被魇住了!”   “永泽从来都是个懂事的孩子,突然性格大变,肯定是有人作妖。”皇太后脸上挂着寒霜:“道长,你看这个宫女有没有问题?”   本来就缩到了角落的道士又被叫了出来有些惶恐:“这个,这个……”   “如果珍儿有问题,您要处置她,也把孙儿一并处理了吧,我们的命已经连在一起了。”赵永泽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他不愿意妥协,就只有拿出最决绝的态度。   现在大庆朝只有他一个继承人,皇太后对他即使没有祖孙亲情,考虑到天下稳定,也不会让他出事。 第6章 搽药   这是皇长子第一次这么强硬违逆长辈。   “孽障!你……”皇帝勃然大怒,正要发作,被冷静下来的皇太后阻止了。   皇太后看着跪在殿中的长孙,年纪不大,身体单薄,但脊背却挺的格外的直,像他的态度一样坚决。   “哀家看你是病得有些糊涂了,这些日子就好好的长寿宫里反思吧。”皇太后见她的小孙子身形摇晃,仍旧倔强的抿着唇,想着他差点就救不回来了,终究是心软了一瞬:“这小宫女就先给你吧,这段时间好好养病。”   皇太后睨了刘珍儿一眼,为了这么个蝼蚁样的人物伤了她的孙子就太不值了。   至于为什么这个小宫女,能叫醒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永泽?就慢慢的查吧,总不能让大庆朝的皇储就这样被一个蝼蚁操控!皇太后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天子也被皇太后的话提醒了,儿子大病还没有痊愈,要责罚他也不是现在,只对着殿里没眼色的宫人怒道:“没看你们殿下还跪着吗?!”   跪在皇长子身后的太监宫女如获大赦,连忙把皇长子扶起来。   赵永泽达成了目的,也没力气再硬扛了,顺着宫人的力道,被扶到了床上。   “你好自为之!”皇帝不想对着刚刚险死还生的儿子发火,刚好又接到了前朝送来一批奏折,直接就甩袖离开。   皇太后吩咐了太医仔细诊治后,也带着道士出了寝殿。   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两人离开后,刘珍儿绷紧的心才慢慢放松,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头上还是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刀,但现在是暂时逃过一劫了。   “不要怕,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赵永泽拍着刘珍儿的手道。   刘珍儿这才抬头直视皇长子:“殿下的态度,让奴婢有些惶恐。”   赵永泽看着刘珍儿警惕的眼神,心口有些疼,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珍儿,你永远都不用怕我。”   “也许,我今天的行为有些突兀,不过这都是必要的,你以后就知道了。”赵永泽最终回避了这个问题,他不敢说出自己是鬼魅重生,他怕从珍儿的这双眼睛里看到对他的惧怕。   皇长子的声音太轻太柔,里面像是包含了什么缠绵不尽的意味,让刘珍儿一时间忘了言语。   “奴婢不会再问了。”刘珍儿拉开距离恭声道。   皇长子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她确定自己以前没见过他,只听闻他的性格有些仁弱,不应当是现在这个样子。看皇帝和太后的反应,也可以确定皇长子前后的性格变化有些大。   刘珍儿自己就有前世的记忆,看到皇长子的情况难免多想。   皇长子对自己的身份有认同感,对皇帝和太后也很熟悉,应该不是被穿越了,难道是重生?   如果皇长子真的是重生的,她知道了这个秘密也只会更危险。刘珍儿摇摇头,把各种纷乱的情绪压下去,让自己不要多想,皇长子的性格改变只是因为险死还生罢了。   刘珍儿不愿深想皇长子对她的态度为什么这么特别,不管在皇长子的心里他们应该以什么模式相处,她现在都得谨守尊卑之别,尽量低调些,让自己的名字不要出现在两个大佬的耳朵里。   然而,今天发生在长寿宫里的事情,已经让刘珍儿完全低调不了了。   “永泽的情况是不是有人用了巫蛊之术?为什么只有那个小宫女能唤醒永泽?”皇太后离开长寿宫的第一件事,就是逼问那个道士。   道士的背上又开始冒汗了,皇家最忌讳鬼怪神异的事情,他只能小心的回道:“殿下的情况应该不是巫蛊造成的,倒和古书里一些庄周梦蝶的情况有些像。”   “至于那个小姑娘,怕是殿下蝶梦里难以割舍的人。”   皇长子是大庆未来的主人,道士想要平安到老,说话的时候,就不由带上了斟酌,连刘珍儿在他心里都是得罪不得的人。   “难道以后永泽就像现在这样离不开那宫女了?”皇太后的表情有些厌恶。   道士生怕皇太后马上处置了那个小姑娘,让皇长子把帐算到他头上,连忙道:“殿下这是才醒,梦里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太大罢了,时间一长就好了。”   “那就好。”皇太后端起茶道:“永泽的身体这段时间就麻烦道长了,他身体康复后,玄妙观就由皇家供奉吧。”   道士立马大喜:“谢太后娘娘隆恩!贫道必定竭尽全力保皇长子殿下身体康泰。”   果然祸兮福所倚,道士跟着宫人出慈安宫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皇太后却没有完全听信那个道士的话,人一离开,她立马下令彻查刘珍儿。   长寿宫里,赵永泽让人拿来药膏后,就把殿里其他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珍儿,你的手受伤了,来搽点药。”赵永泽对着又拉开了距离的刘珍儿招手。   刘珍儿眼皮跳了跳,仍旧恭敬道:“殿下,太医说您要多休息,奴婢这点小伤,还是自己来吧。”   “已经睡得够久了,还是你手上的伤要紧。”   刘珍儿的疏远,让赵永泽的心有些难受,但他的手还是没动,就这样等着刘珍儿。   刘珍儿拗不过还是走了过去,她觉得自己不是担心赵永泽的身体挨不住,只是因为对方的身份高,她不能直接违背对方的命令。   赵永泽直接拉过刘珍儿的手,把药膏挖出来,一点一点细细的涂在刘珍儿的手背上,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琉璃。   “这是谁伤的?”赵永泽埋着头,不让刘珍儿看见他眼里的暴戾,但低哑的声音里难免泄露了一丝愤怒。   刘珍儿撇过头,像是看不到赵永泽心里就没有过涟漪一样:“我自己伤的。”   赵永泽的心猛地被蜇了下,他知道珍儿做小宫女的日子不好过,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这么难受。   “以后,不要这么伤害自己了。”赵永泽把刘珍儿的左手包扎好后,又执起了她的右手:“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刘珍儿猛地挣脱赵永泽的手:“奴婢这只是小伤,不用包扎。” 第7章 女官   挣脱手后,刘珍儿就有些后悔了。不知为什么,面对皇长子时,她那沉稳了几年的心绪总容易失控。   即使皇长子表现的很友善,她也不该轻易的卸了心防,这皇宫中步步都要谨慎,即使皇长子不在乎,要让其他人看见了,又要闹出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寝殿里静了一瞬,赵永泽也有些懊恼,他太心急了,有些冲动了。   “这些天小心些,不要碰到水了。”赵永泽把药递给刘珍儿,终究没再勉强。   这个人比她更担心她的伤,刘珍儿接过药膏的时候心里有些异样。   “快要入冬了,你就住在旁边的东暖阁吧。”赵永泽即使想把刘珍儿留在他的寝殿,但也知道分寸。   东暖阁,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一个小宫女该住的地方,但通过刚刚皇长子和太后圣上的对峙,刘珍儿已经知道皇长子的执拗了,刚刚搽药的事情已经抹了他的面子,她一个小宫女再不能任性了。   刘珍儿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回绝:“奴婢任凭殿下安排。”   “珍儿,不要在我面前称奴婢。”赵永泽心里被蜇的有些难受。   刘珍儿抬起头:“不如此自称,奴婢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她如何愿意自称奴婢?可入了这后宫就由不得她了。   如何自处?做这长寿宫的女主人就是,但这句话他说不出来,他知道他现在给不了她身份,他现在缺少力量和权势。   心爱的人只能自称奴婢,简直是昭示着他的无能,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上一世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罢了,暂且这样吧。”赵永泽口上虽然绕过了这事,但心里却下定了决心,要尽快蓄积力量,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刘珍儿松了一口,皇长子殿下比想象中通情达理些。   “既然要在长寿宫住下,就先认识一下宫里的人吧。”赵永泽见刘珍儿同意,立马对外面吩咐道:“传令长寿宫所有人,都到正殿来!”   宫人听到命令,立刻四散着去执行了。   赵永泽吩咐完,看着明显要与他保持距离的刘珍儿有些头疼,明明上一世珍儿对他都十分亲近柔和,到了禁宫,对他更是倾心相待。   “珍儿,泽现在浑身无力,你扶我去前殿。”赵永泽伸出手,眼巴巴的看着刘珍儿。   赵永泽觉得上一世珍儿对他不离不弃,除了她说的感恩外,肯定还有怜弱的心思,为了再次和珍儿亲近,他毫无负担的开始装弱。   刘珍儿对皇长子的变脸速度,简直叹为观止。不过赵永泽本就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又求助的及其自然,刘珍儿也没有怀疑其他。   “殿下要召见宫人,就在寝殿里召见吧。”刘珍儿觉得最好先休息两天,病养好了再多走动。   赵永泽摇头,一本正经道:“不行,在寝殿里不够威严。”   这个时候都想着要威严,果然不愧是皇家人。既然皇长子都吩咐了,她也只有听从命令的份。   真正靠在刘珍儿身上时,赵永泽又郁闷了,他发现他比珍儿还要矮一个脑袋。他这个样子怎么能让珍儿产生安全感呢?不行,得早些把剑术和拳法捡起来。   刘珍儿准备了吃奶的力气,却发现根本用不上什么力气,皇长子虽然是靠着她,但重心并没有在她身上,一直是自己在用力走。   刘珍儿放慢了脚步,陪着皇长子往外走,一路上都十分小心的注意着他的安全。   “待会儿不要怕,万事都有我做后盾。”在寝殿门口的时候,赵永泽拍着刘珍儿的手嘱咐。   经历过两个大佬的眼刀,刘珍儿觉得自己不会在小事上轻易害怕。   赵永泽见珍儿点头后,才松开她的手,然后就板直了腰板走进了前殿。   长寿宫的所有宫人都集中在了前殿,一见皇长子就整齐的跪拜行礼。   “本宫昏迷的这段时间,长寿宫里可发生过什么事?”   赵永泽很自然的坐在大殿前面,刘珍儿站在旁边,看着下面跪着的众人有些轻微的不自在,不过她又开始强迫自己适应。   “这几天长寿宫的一切事宜都由玄衣卫和司礼监接手了,奴才们这几天都在玄衣卫诏狱里,并不清楚。”殿里静默了一瞬后,皇长子的贴身太监来福最先开口了,只是声音还有些发颤。   原来是进了玄衣卫的诏狱,刘珍儿就说这里的人怎么脸色都有些发白。她看了赵永泽一眼,难道还不叫起吗?   “玄衣卫?”赵永泽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刘珍儿,继续问道:“他们现在撤走了吗?   来福明显感觉自己的主子和以往不一样了,回话的时候更加恭敬谨慎:“撤走了大半。”   也就是还没有全部撤走,是要继续查他生病的事情,还是因为皇祖母的禁足?不过他暂时没有其他打算,倒也不怕。   “都起来吧。”赵永泽见所有人都绷紧了神,这才挥手免礼。   所有的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谢殿下。”   “以后珍儿就是长寿宫的女使,你们先拜见吧。”宫人们还没缓过起来,赵永泽又放出了一个命令。   女史,是从六品衔了,即使是在女官职权被宦官衙门侵染的现在也不可小视了,要知道整个长寿宫里除了皇长子的奶娘领了个正五品的职,再也就没有比女史更高的女官了。   刘珍儿懵了一瞬,早上才下定决心为权势而奋斗,现在权势就来了。她转头看了皇长子一眼,只见他满脸的信任鼓励。   不管是什么原因,机会来了,就要抓住,刘珍儿很快做了决定。她转过身,挺胸颔首正面那些宫人,接受他们的拜见,既然已经决定要攀登权势之路了,从现在开始就要学会适应。   很多宫人看着年纪明显比她们小了一轮的刘珍儿,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陈杂。她们能挤到长寿宫来当差,都是有关系有野心的,怎么甘心让一个不知哪来的小宫女骑到她们头上。   “罗姑姑奉命管长寿宫里的所有人事,这事儿还是要与她商量吧?”领头的宫女姣柔小心的提到。   他前世果然太仁善了,以至于这些人从来没有把他真正的放在眼里过,赵永泽冷笑了一声:“长寿宫的事情,本宫这个主子还做不得主?”   “奴婢知错。”姣柔立马跪下请罪,态度诚惶诚恐,但心里并不害怕,皇长子殿下对他的奶娘罗姑姑很依赖,对她这个罗姑姑的干女儿也多了几分信重。   赵永泽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既然知罪,就去尚方司领罚。”   姣柔蓦地僵住,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皇长子殿下。   “把她拖下去。”赵永泽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污了眼睛。   皇子就是皇子,平时看着再通情达理,那也是有着掌控万人生死的权利,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刘珍儿看着姣柔被罚,反倒提起了心。 第8章 学字   向来很有脸面的姣柔都被罚了,其他宫人也不敢再表露出丝毫异议,纷纷走上前对着刘珍儿行礼。   刘珍儿端着仪态,对来行礼的女官和宦官回礼,并牢牢的记住了她们的名字和职位。对于其他小宫女和太监也微微点头,尽量把她们的相貌和职位联系在一起。   “以后珍儿就住在东暖阁,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决断,就直接找她,她的意思就是本宫的意思,明白了吗?”所有宫人都见完礼后,赵永泽又加了一句。   对刘珍儿本来就很重视的宫人,这下更郑重了,齐声应道:“奴婢明白。”   见目的达到了,赵永泽点点头,又吩咐道:“来福,你带着人去慈安宫,把珍儿的东西都搬到东暖阁。”   “殿下放心,奴才一定把刘女史的东西一丝不落的带过来。”来福躬着身保证了之后,又对着刘珍儿谄笑了一下,才带着人离开。   刘珍儿看着来福低头之间在呲牙忍痛,想要提出自己回去取,但想着这是皇长子给她做脸,终究没有资本也没有立场拒绝。况且让她自己回去,她还真不敢,虽然太后已经应允她留在长寿宫,但还是尽量不往慈安宫凑的好。   事情交代完了,赵永泽才挥手道:“都退下吧。”   宫人们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又只剩下了刘珍儿和赵永泽两人。   明明两人离的很近,赵永泽却觉得有些远:“珍儿,扶我去旁边的书房。”   明明刚才这么有气势,怎么人一走,就又瘫了下来?对她太没防备,让她该有的警惕心都升不起来了,刘珍儿认命的走上前去扶皇长子殿下。   刚扶起皇长子时,就感觉肩上被靠了一个脑袋,刘珍儿身体一僵。   “是我太重了吗?”赵永泽眨着眼睛明知故问。   刘珍儿努力忽视萦绕在颈边的异样感,尽力放松自己的身体:“不,是奴婢不习惯。”   “得尽快习惯才行,以后我的一切贴身事宜,可都要劳烦你了呢。”赵永泽语气轻松,身体却是绷紧了,努力不让自己给珍儿多添一份负担。   刘珍儿没有发现赵永泽的异样,只是对他的话有些疑惑:“难道女史就是负责殿下身边的事?”   “不是女史负责,只是珍儿负责。”赵永泽轻笑了一声。   刘珍儿被皇长子殿下的声音笑的有些头皮发麻,直觉告诉她,不要询问为什么只是她负责,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身边有这么多服侍的人,奴婢一个人可干不了这么多活儿。”   “我不麻烦,也不过分讲究,你放心吧。”赵永泽想起上辈子的事,又笑了出来。   刘珍儿没想到皇长子殿下把她心里一闪而过的想法都说了出来,顿时有些尴尬,连忙一本正经道:“殿下侍候的人多,是因为尊贵,哪里能说是过分讲究呢?”   “是吗?”赵永泽的眉眼又弯了下来,他想只要珍儿还在身边,生活就会永远都这么快活。   这一世,他不会再让人伤害珍儿,不会再让人破坏他们了,赵永泽的眼色渐渐深沉。   刘珍儿不知道皇长子殿下的心里变化,她正为刚才的事情尴尬着呢,见了前面一个摆有书架的殿阁,立马道:“殿下,是这里吗?”   “嗯,就是这里。”赵永泽这次收拢心思,点头笑了一下。   刘珍儿扶着皇长子进了书房,到了书桌前要扶他坐下时,才发现他的额头已经生了细汗。   现在这个天气,冒汗了不是运动过度,就是因为伤风发热。刘珍儿深悔自己的不精心,扶着皇长子坐下后,立即道:“殿下,奴婢去请太医!”   “不用。”赵永泽拉住了刘珍儿的手:“就是刚才多走了几步而已。”   刘珍儿还不放心,赵永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刚刚又走的慢,没问题的。”   “可是……”   赵永泽打断了刘珍儿担心的话,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没有可是,泽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刘珍儿终究没有再去叫太医,但对待皇长子的时候更加精心了。   “好了,不用这么紧张。”赵永泽正要练字的时候,看到一脸严肃的刘珍儿,不由招手:“要不要也来学写字?”   当然愿意!刘珍儿当然不愿意当个半文盲,但还是犹豫了一瞬:“有师傅愿意教奴婢这个小宫女吗?”   “当然有,我不就是?”赵永泽趁着刘珍儿没有留心,一下把她拉到身边,并在她反应过来前,将毛笔塞在了她的手上。   她虽然想要学字,但也知道这个方式有些不妥,当即就要拒绝:“殿下……”   “不要多说,这书房以后不会让其他人进来,不用担心别人知道了,也不用讲究太多规矩。”赵永泽说完不容刘珍儿拒绝,就握上了她的手:“来,我来教你写我们俩的名字。”   皇长子亲近的太过自然,以至于刘珍儿明知道保持适当距离,却没有提起防备,此时手被握住,不得不提起精神了。   “殿下,您是大庆的皇储,担着大庆的未来,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奴婢的身上。”对着皇长子一再的好意,刘珍儿也说不出绝情的话,只能从侧面劝诫。   赵永泽停了下来:“时间用在你身上不是浪费。”见刘珍儿绷紧了身体,眼神不由暗淡了一下,才又道:“你也是大庆的子民。”   都进宫为奴为婢了,哪里还算的上子民。不过皇长子低落的语气,让刘珍儿说不出反对的话。   罢了,皇长子殿下现在是为她着想,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啊。刘珍儿叹了一口气,不再想以后的事情:“奴婢就先谢过殿下了。”   “好,我们先来写珍儿的名字。”赵永泽的脸上一下子就冰消雪融。   皇长子殿下的态度很庄重,所以刘珍儿的被带着随笔走的时候也没有想其他,只用心的感受着运笔的姿势。   ‘刘’字,赵永泽写的不快,尽量让刘珍儿记着笔尖游走的感觉;写到‘珍’字的时候,速度更慢了,一笔一划都格外的郑重,像是描绘着绝世的珍宝,又像诉说着不能倾吐的感情。   写完之后,赵永泽还有些意犹未尽,又握着刘珍儿的手在旁边写了‘赵永泽’三个字。   刘珍儿看着并排的两个名字,头皮又开始发麻:“这几个字就够奴婢记好一阵子了,现在就不打扰殿下练字了。”   赵永泽上一世就教过刘珍儿习字,自然知道她的学习能力,不过他也不说破,毕竟这种事情还得慢慢的来。   “好,珍儿就先在这里练字吧。”赵永泽给刘珍儿拿了笔字后,自己也开始沉入练字之中了。   赵永泽已经写了几十年的字了,但这个身体腕力还不够,写出来的字总有违和感。况且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字看着进步太多,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把字练好,是先要把字练差。   刘珍儿见皇长子认真起来了,她也开始沉寖入毛笔字和繁体字的联系中。   整个书房里都格外安静,只有笔纸相触的细微声音。   阳光透过窗,将他们两道认真的影子拉的更近。 第9章 搬家   这边,来福已经带了人进了了慈安宫,打听到了刘珍儿以前住的地方,期间听说了刘珍儿差点被杖刑的事情,不由感概人事变幻,大起大落的事情谁都说不清。   “公公,我们直接去刘女史先前的住处吗?”被来福带来收拾东西的小宫女问道。   来福眼中精光一闪:“不,刘女史先前既然有人同住,还是把那人找来,给她说一声,最好当着面收拾东西,交割清楚。”   搬家的这个差事,固然是殿下交给他的,但他这么积极,也是为了交好刘女史。现在有这么个机会送到面前,他自然不会放过。   找到了崔姑姑,来福直接了当的说明了来意:“殿下让咱家过来给刘女史搬东西,听说刘女史曾今和你手下的画眉住在一屋,想请她跟我们一起去收拾。”   “刘女史?”崔姑姑脸上热情的笑容顿时一僵,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崔姑姑被苏司簿敲打过后,再不敢打听刘珍儿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叫走。而长寿宫发生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都被玄衣卫和司礼监下了封口令,现在并没有传出消息。   崔姑姑见刘珍儿没有回来,只以为是被处置了,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难以置信。   “对,刘女史先前就是姑姑手下的人,今天刚到了我们长寿宫,就得了殿下的欢心。”来福的唇角勾出一丝笑。   怎么就让这个丫头得了殿下的青眼!崔姑姑的心里堵得发慌,却不得不扯了扯有些僵硬的笑容:“那……,那真是太好了,我也很为她高兴。”   “咱家会把姑姑的话转告刘女史的。”来福的脸上依旧笑的那么和气,像是根本不知道崔姑姑和刘珍儿的纠葛一样。   崔姑姑心里吐血,却不得不咬牙维持着笑脸:“再劳烦公公转告刘女史,她是我这次带的人中最看重的,今天发生的事情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希望她心里不要有什么误会。”   “一定会把话带到的。”来福笑眯眯道,“时间不早了,把画眉找过来吧。”   崔姑姑心里还是不踏实,但也拉不下脸说其他低身下气的话了,只派人把画眉带了过来。   画眉一直都心神不定,想要知道刘珍儿的下场,听说长寿宫太监找她的时候,心里还生出了些隐秘的幻想。   “刘珍儿被皇长子殿下封为女史,以后就住长寿宫了,你和这位公公去帮刘女史搬东西吧。”崔姑姑没给画眉反应时间,直接就放出了这个大消息。   画眉一下子怔住了,满脸的怀疑:“……封为女史?刘珍儿?”   “崔姑姑,她的规矩就学成这样?”来福看着崔姑姑神情里满是质疑。   崔姑姑的脸立马就青了,对着画眉喝到:“六品女官,直呼其名,我规矩是这么教的?”   “奴婢知错,请姑姑责罚。”画眉立马醒悟过来,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嫉妒,向崔姑姑请罪,崔姑姑决定着她的前途,她万不能在这时让崔姑姑生了厌恶。   来福见目的达到了,也不想再耽搁:“咱家不管你们慈安宫的事情,还是先帮刘女史把东西搬了吧。”   “是,还是公公的差事重要。”崔姑姑这边对着来福满脸笑意,转头厌恶的看着画眉:“跟着来福公公去吧。”   崔姑姑说完就挥了挥手,不想再看画眉一眼。如果不是画眉没事找事,她怎么会跟刘珍儿发生冲突,生了龌蹉?虽然刘珍儿确实违了规矩,但这事儿又不大,属于没人举报就不深究的事情。   此时,崔姑姑是不会记得,是自己生了重惩刘珍儿立威的心思,只会痛恨画眉的挑拨,嫉妒刘珍儿的运气。   画眉暗觉不好,但也不敢在这时违抗命令,老实的跟着来福回屋。   这次回屋的路,画眉感觉格外的长,受不住心里煎熬的她,终于小心翼翼的询问了旁边的宫女一句:“珍儿妹妹真的成了女官,从六品的女史?”   宫女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怜悯道:“当然。”   画眉顿时感觉如坠冰窟,她已经得罪死了刘珍儿,现在该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似乎崔姑姑也对她心生厌恶,没有要保她的心思。   长寿宫的刘珍儿完全不知道慈安宫发生的事情,她现在正在为皇长子殿下的要求苦恼着。   “快别看了,过来陪我用膳。”平时服侍他用膳的宫人早已被打发出去了,此时的赵永泽就毫无顾忌把珍儿拉到他旁边坐下。   刘珍儿想要站起来:“殿下,这不合规矩。”   “我们两人之间没有规矩。”赵永泽拉着刘珍儿的手不放,并把筷子递到她手上。   确实,这一天已经坏了好多的规矩了,刘珍儿都不知道局面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两人的身份差异,让她想要强硬拒绝都不可能。   “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赵永泽随手给刘珍儿夹了一块熘鸡脯:“多吃点。”   刘珍儿有些无奈,看着皇长子明显有些瘦弱的身体:“殿下,你这样也能说奴婢?”   赵永泽这才想起,他上一世这个年纪,满腹心思都在为父皇和皇祖母的不喜而忧虑不安,加上吃的很随意,身体一直有点弱。   “那泽也多吃些,我们都把身体养好些。”赵永泽很快压下尴尬,又给珍儿夹了几样她爱吃的菜。   刘珍儿能感受到皇长子话里的赤诚,所以即使这关心来的有些莫名,即使这关心会给她带来很多危机,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殿下,您也顾着自己些。”刘珍儿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声,又给皇长子夹了些清淡养胃的菜。   他的努力是有效果的,珍儿也会关心他了!赵永泽心里一下子溢满了喜悦。   “殿下,虽然用膳的时候讲究细嚼慢咽,但你也不能这样慢吧?”刘珍儿又给皇长子夹了一筷子菜,她觉得自己曾经怀疑他重生的想法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哪个重生的看着会这么蠢萌? 第10章 东暖阁   午膳过后,赵永泽在殿里慢慢的走了一圈,觉得手脚完全灵便了之后,又去了书房。   上午写过的纸张早已经烧干净了,然而不到半个时辰,赵永泽的旁边又多了一摞写过的纸张。   刘珍儿见皇长子年纪这么小,位置又这么尊贵,还有这么大的自制力,心中敬佩,却也有些担心他的手腕会受伤:“殿下,还是先歇会儿吧。”   “好。”赵永泽看了眼琉璃沙漏也停了下来,揉了揉手腕对刘珍儿笑道:“我们俩的名字会认了吧?来,我教你新的字。”   虽然知道珍儿的意思是让他休息放松,但对他来说,和刘珍儿待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放松,赵永泽拿了摆在旁边的《幼学》就向刘珍儿招手。   刘珍儿看着被他们俩的纸墨摆满了的桌子,也停下了笔,给皇长子殿下倒了一杯茶:“殿下先休息,奴婢把桌子上整理了再来。   也许是受皇长子亲近又自然的态度影响,刘珍儿在他面前也自在了很多。   赵永泽喝了一口茶,也站起来跟着刘珍儿一起收拾,心里想着是时候培养心腹之人了,这种事总不能一直让珍儿做。   刘珍儿看着皇长子的动作,手顿了一下。虽然只是力所能及的小事,但皇长子的行为,让她蓦然生出一种他们俩一直是平等的感觉。   刘珍儿摇了摇头,抛开各种不利于她在后宫生存的思想,盯着桌子上的纸张认真收拾。   这一认真,刘珍儿就发现了个秘密——皇长子在把字练差!   虽然自己写的毛笔字像是狗爬,但刘珍儿最基本的鉴赏审美能力还是有的,皇长子从上午到现在,写的字越来越差。   刘珍儿的手没有抖,却有点沉,她不想深究皇长子殿下为什么故意把字练差,她在意的皇长子对她的态度。   防着所有人,却毫不避讳的把这种事情摆在她的面前,是坚信她不会背叛吗?   “怎么了?珍儿。”赵永泽很快就发现了刘珍儿的异样。   刘珍儿摇头表示无事,手上的动作又继续了起来。不管皇长子殿下这份信任和亲近是如何来的,只要他的态度一日不变,她便要对得起他这份信任。   收拾好桌面后,刘珍儿又开始跟着皇长子认字,因为皇长子的坦诚和信任,刘珍儿也试探着交出自己的信任。   再次学认字的时候,刘珍儿的速度就快了很多。她毕竟是有过简体字的底子,汉字的演变又是一脉相承的,想要认字很简单,关键是记住笔画和书写,用惯了硬笔的她很不习惯软笔。   “珍儿真聪明。”看着珍儿渐渐显露出真实的学习进度,赵永泽的眼角不由弯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愿意信任他,这是一个好的开头,总有一天,他们会像上一世一样亲密无间。   被这样真诚又温柔地夸奖着,饶是厚脸皮的刘珍儿,也不由面上一红。   “不及殿下三分。”刘珍儿不由回道,她这句话可不是奉承,刚刚皇长子殿下给她将《幼学》的时候,虽是深入浅出又活泼有趣,但刘珍儿也能看出他知识面极广。   这话赵永泽听着也心虚,他不敢说自己是鬼魅重生的,解释不了自己有几十年的积累,只能道:“珍儿这是才开始学呢,我刚学时的速度也没有珍儿的一半。”   关键我不是才学啊,前世上了十多二十年的学!刘珍儿在心里吐槽之后,下定决心以后要加油了。   同样,赵永泽为了当得起珍儿的夸奖,决定以后还得更认真。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脑回路就这样走到一起了。   两人就这样练一会儿字后教学一会儿,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   “殿下,天色不早了,写字费眼,明天再练吧。”刘珍儿看着外面太阳落山,不由提醒道。   赵永泽的手腕一顿:“好。”   两人把桌面收拾好,该烧的烧了,该捡的收捡好后,才出了书房。   这时赵永泽的贴身宫女太监已经等在外面了,向皇长子殿下行礼的时候,都隐晦的瞥了刘珍儿一眼。   “起吧。”赵永泽随意的挥了挥手,虽然这些奴才都不能和他共患难,但他也没心情去找这些人的麻烦,就像上一世珍儿说的一样:‘他们都是皇权的奴才,皇权在谁手上,他们就是谁的奴才。’   来福见皇长子还没有变回以前的脾气态度,心沉了一下,又连忙打起笑脸跟在后面禀报:“奴才已经将刘女史的东西都送到了东暖阁,并亲自看着下面的人把东暖阁打理好,殿下您就放心吧。”   “哦,那本宫就去东暖阁看看吧。”赵永泽来了兴致,停下脚步,又转身往东暖阁方向去。   看样子宝押对了,来福笑的更开心了,心里决定以后一定要和刘女史处好关系。   东暖阁是长寿宫的主要殿阁之一,虽然不算金碧辉煌,但也别有洞天,这个时节都能从青石墙的洞窗看到里面盛开的鲜花。   进入大门,看到里面的层台累榭、雕栏玉柱后,刘珍儿立马下定了决心,不能住在这里面,以她现在的身份消受不起!   赵永泽却不会觉得刘珍儿受不起,他仔细的打量了四周,对来福的能力表示了肯定:“布置的不错。”   “殿下的吩咐,又事关刘女史的住处,奴才自然要用心。”来福笑的见眉不见眼。   赵永泽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苍翠的大树又道:“这个冬天过了,记得把外面的树换成桃树。”   来福脸色一僵,刘珍儿也连忙阻止:“这些水杉长了些年头了吧,看着挺漂亮的。”   虽然刘珍儿喜欢桃花,也喜欢吃桃子,但也不能眼看着把这些珍贵的树挖了啊!   “你喜欢?”赵永泽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刘珍儿。   刘珍儿连忙道:“确实有几分清幽雅致。”犹豫了一下又道:“奴婢能不住这里吗?”   “除了树木,有哪里不好?”赵永泽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暖阁里的陈设。   刘珍儿摇头,看了看跟在后面那几个宫女几乎压制不住的嫉妒,说道:“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宫里好多娘娘怕是都……”   赵永泽的好心情立马就没了,他还是太弱了,让珍儿没有安全感。   刘珍儿看着皇长子变了脸色,只当是犯了他的忌讳,便立马住口了,暖阁里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   来福没想到刘珍儿小小年纪,没被眼前的荣宠蒙蔽,还有这份理智,不由婉言劝解:“刘女史说的也在理,不过入住东暖阁是殿下赏赐,就住在东暖阁的偏殿吧,想来也没什么人拿这事儿说嘴。”   “殿下?”刘珍儿希望皇长子能够松口。   赵永泽看了刘珍儿一眼,又转头看着窗外,良久才叹了一句:“罢了,就这样安排吧。”   当务之急是要改变他前世的命运,保他父皇没事,阻他那好伯父登基,他的太子之位不该由他伯父册封!   等他有了能护住珍儿并让她安心的能力,他一定要在全天下人的面前宠她,看这一世谁敢阻止,赵永泽满眼阴云。 第11章 病愈   彻底熟悉长寿宫的人事运行后,刘珍儿的生活就规律起来了,她没有急着去和其他有背景的宫人争权,每天只两点一线的出入东暖阁和长寿宫正殿。   东暖阁离正殿很近,一路走过去,下面的小宫女都纷纷行礼问好,刘珍儿也微微点头回应。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长寿宫的人已经认识到,刘珍儿虽然不像其它人有大太监和大宫女做后台,但地位也十分稳固。她们即使有顾虑不能过去投靠,但也不能得罪。   刘珍儿没有管这些小宫人的心思,又加快了去正殿的速度。   “刘女史,你可真悠闲,这个点才过来。”站着寝殿外的姣柔,看着刘珍儿阴阳怪气的说道。   既然已经记恨上她了,那就不用客气了,刘珍儿转头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很随意的问道:“伤好了?”   刘珍儿来长寿宫的那天,姣柔就进了尚方司,也不知道在里面受了什么罚,过了半个月这才来上职。   姣柔被戳到痛处,脸色一下子就扭曲了,看着刘珍儿满眼怨毒,将她姣好的面容破坏殆尽。   “哟,刘女史来了,怎么还不进去呢?殿下在念叨你了。”来福从殿里笑着着迎了出来。   刘珍儿也不再管姣柔,对来福笑道:“劳烦公公了,现在就进去。”   “刘女史,你前面请。”来福给刘珍儿让出路,眼里没有丝毫不愿。   这半个月,来福已经看清了殿下的态度,为了保持宠信,他自然要跟着殿下的意志走,完全把刘珍儿当成了长寿宫另一个主子对待。   刘珍儿道了谢,就走到了前面。数次推辞而不得后,她已经知道了来福的想法,他想用这个方法去获取皇长子殿下的好感,刘珍儿也不反感。   而被两人留在门外的姣柔,脸色更扭曲了,要紧咬着牙才没有口出恶言,她旁边的那些宫人都埋下了头,恨不得自己不在。   “珍儿,来陪我用膳。”赵永泽一见刘珍儿就露出了笑容,过来拉她去用膳,来福依旧很明智的把自己当空气。   赵永泽一握住刘珍儿的手,就觉得不对:“怎么这么凉?是外面太冷了吗?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在被皇长子的手拉住之前,刘珍儿还没有留意到手有点冷,不过她这些年过的糙,对于这点冷完全不在意:“没事儿,在殿里待一会就暖了。”   “不行,冻坏了怎么办?”赵永泽把珍儿的手握地更紧,想用自己的温度把她的手焐热。   刘珍儿虽然感动,还是把手往外抽;“殿下,用热手碰冷手容易生冻疮。”   “不如奴才去生个炭盆,刘女史烤烤火……”来福本来还在装空气,听到刘珍儿说容易生冻疮,也站不住了。   赵永泽面无表情的盯了来福一眼,又拉着刘珍儿进了屋,将一个精致的紫铜手炉递给她:“它的做工还有几分可取,珍儿没事就放在手上把玩吧。”   小手炉的温度一下子便在手上扩散开来,然后顺着手臂流向了心里,刘珍儿看着这个小巧的手炉终是没有拒绝。   早膳过后,太医院的人又过来了。在这半个月中,每天早晚都会有一个太医过来诊脉,长寿宫里的已经习惯了。   “恭喜殿下,彻底康复了!”老太医诊了半响,确定之后,立马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刘珍儿在旁边也不由彻底放下了心,虽然这些天皇长子的状态一直很好,但也要痊愈了才能安心。   “这些日子劳烦太医了。”赵永泽唇角噙了一抹浅笑,对着太医点了点头。   太医见皇长子态度温和亲切,又认可他们的付出,心里也涌出了一抹激动:“这都是微臣们该做的。”   “本宫的病让父皇和皇祖母都担心了,如今终于算是康复了。”赵永泽似是无意的感概。   太医立马道:“殿下至孝,微臣马上去向陛下和太后娘娘禀报这个喜讯!”   “那有劳太医了。”   目送太医离开后,赵永泽又看向守在门外的玄衣卫。其实有这些人在,他父皇想要知道长寿宫的事情,完全用不着太医跑腿,不过他这个做儿臣的还是先给他父皇递个梯子吧。   很快,玄妙观的道长就跟着一个太监过来了,他开口确定赵永泽无事后,这长寿宫头顶的阴云就彻底散了。   “这些日子长寿宫里的人都辛苦了,珍儿你带她们下去赏些东西。”赵永泽看着刘珍儿发自内心的笑脸温和道。   刘珍儿看了看端坐的皇长子和躬身立在旁边的道士,隐隐明白了什么,也不深究,就带着人出去了。   “还以为你多受信任呢?现在不也被赶出来了?”姣柔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恶意。   这种言语攻击完全影响不到刘珍儿,她理都不理,只向旁边的来福求教:“这种情况,宫里的赏赐可有定例?”   “一般就是赏月钱,这样最方便简单。”来福看了周围眼巴巴的宫人一眼,继续道:“不过具体的数量没有限定,就看刘女史你的了。”   刘珍儿不想堕了皇长子的身份,也不想太过张扬,在心里对比了宫里其他主子的行事,在心里下了决定。   “殿下说过,你们平时做事也算的上尽心,而这次在玄衣卫的大狱里又受苦了,就直接赏半年的月例吧。”   除了皇帝太后全宫大赏,其他的主子想要赏人,都是自己的私库出。   皇长子贵为嫡皇子,俸禄不低,再加上他年纪尚小,所用到的地方不多,这些年私库了也积下了一大笔银钱和贵重物件,要赏人完全没有问题。   半年的月钱不少了,宫人们顿时发出欢呼:“谢殿下!谢刘女史!”   “用着殿下的银子,可真是大方!”姣柔恨的咬牙,心里为殿下不值。   来福在旁边看了,怜悯的摇了摇头,这姣柔怎么就看不清形式呢?不说这个赏赐的命令本事殿下下的;就是这些银钱真是刘女史撒出去的又怎么样?要知道殿下都已经把私库的钥匙和账本都给她了,还在乎这一点?   刘珍儿看整个长寿宫里喜气洋洋,不想因姣柔坏了兴致,对她的话只当没听到。她的心思都在寝殿里了,想着殿下可能和那个道长说的事情。   虽然那天的事情被下了封口令,但刘珍儿算得上半个当事人,过后也把事情拼凑的七七八八了,只是想不知道这个道士到底有没有特殊能力,会不会看出她的异常? 第12章 惩罚   寝殿外一片欢乐,殿内的气氛截然不同,只有一片沉凝的死寂。   赵永泽不带情绪地看着自己小了不止一圈的手,思量着这个道士在他的重生里面起的作用,思量着这个道士的真正目的。   道士躬身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听说本宫是你救醒的?”赵永泽把人晾够了,才抬头审视着这个道士,他确定上一辈子没听说这个道士的名声。是无心名利,还是隐身于幕后?   道士连连摇头:“殿下和国运相连,贫道没有那么大的本领。殿下能醒,全赖珍儿姑娘的努力。”   “不用谦虚,京城这么多能人异士,只有你知道救治的方法,想来也是有些道行的人。”赵永泽看着道士的眼色有些深沉:“照实说,本宫的‘病’真的痊愈了吗?”   其实,他不怕死亡,上一世他在珍儿去世后半年内就死了,也是自断生机罢了;但他害怕死后黄泉碧落里没有珍儿,那种孤寂的感觉他不想再次忍受。   道士的背上一下子就生了冷汗,他能救醒皇长子就已经是运气了,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他怎么能回答?   经历了这种玄妙的事情的皇长子殿下,在这方面绝对比他懂得多,不说他的品行不允许他说这个谎,就是他的生存智慧也让他不敢胡说。   凭借着多年来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力,道士决定还是照实说,小心斟酌了一下:“其实贫道只擅长炼药,于巫医两道不甚了解。”   见皇长子没有立即发怒,道士马上又恭维道:“能从恰巧从古书上得知救治方法,想来也是殿下福运深厚,大庆国运昌隆。”   “也就是说,本宫痊愈也是运气成分居多?”虽然不能彻底摆脱隐患,但知道他的重生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控制的,让他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地了。   说起这个,道士也有些感叹:“那本古书,贫道也是当成奇闻怪志读的,没想到那天情急之下还能记起来,又幸好珍儿姑娘就在皇宫。”   “那本书还在吗?”赵永泽还是要自己看了那本书,才能放心。   道士有些肉疼,但还是满脸恭敬道:“古书在太后娘娘手上,贫道那里还有个手抄本,如果殿下不嫌弃,贫道马上送过来。”   “那就多谢道长了。”放下了一件心事,赵永泽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道士这才松了口气:“贫道先去向陛下和太后娘娘复命,随后就把书给殿下送过来。”   道士刚走,赵永泽又把刘珍儿叫到了身边,也许是曾今失去的阴影太过浓重,以至于现在他总是要让珍儿待在他身边,才能安心。   “殿下,道长诊断的结果怎样?”虽然太医已经说痊愈了,但如果道长的诊断也是这样,就能让人更放心了。   赵永泽不想珍儿担心,只笑道:“都一起待了半个月了,我的身体状况,你还不知道吗?”   看着殿下毫无阴霾的笑容,刘珍儿也高兴了起来。   “殿下,紫宸宫的俞公公过来了。”来福进来禀报道。   说起姓俞的公公,宫里的人最先想到的就是总管太监,他是陛下的贴身太监。   赵永泽第一反应,就是他父皇有旨意了。但既然通报的时候没说传旨,他也就不迎出去了。   俞公公进来,见皇长子仍旧端坐着,不像以往那样对圣上的只言片语表现的十分热切激动,心里有点诧异:“殿下,圣上有口谕。”   赵永泽这才撩起下摆,对着紫宸宫方向跪下。   刘珍儿也跪在后面听了一耳朵,口谕的内容仍旧是一些严厉教训的话,最后赐下《孝经》和《通鉴》,让殿下抄写反省。   《孝经》还好,《通鉴》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就太厚了。刘珍儿都担心,那两本书会压着殿下的手。   如果不是那天在寝殿里看到圣上为殿下焦急,只听这口谕,刘珍儿还真会以为他一点都不在乎这唯一的儿子。   俞公公是个大忙人,传过口谕后就离开了。   刘珍儿连忙起身过去,要帮皇长子接过手上的书。   “不用,有点沉,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平日里让珍儿收拾点小东西,他就觉得太委屈了,怎么舍得让她拿太沉的东西?   况且,这书毕竟是父皇让他反省的,他的态度必须郑重,赵永泽看着殿外仍旧没有撤完的玄衣卫想到。   刘珍儿见殿里所有宫人,都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也稍微懂了。   这不是体罚吗?刘珍儿心里有些埋怨皇帝,却忘了她上一世这个年纪,每天背上也要背几本书,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之后,刘珍儿的日子没有多大变化,仍旧是两点一线,但长寿宫的气氛就低迷了很多。   刘珍儿经常碰到底下的宫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没精打采的闲聊。这不,去正殿的路上,她又碰到了几个。   “殿下痊愈了,陛下又罚了抄书,看样子是不打算给殿下解禁了。”那个洒扫的小宫女扶着扫把抱怨,“殿下都出不去,我们这些奴婢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旁边的宫女也附和道:“是啊,太后娘娘又没有定下具体反省的时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禁了。”   “殿下生病的时候,明明陛下还特地罢朝了的,现在怎么又回到以往那种不闻不问的状态了……”   刘珍儿走过去本打算提醒,但听到这里不由停下了脚步,开始思索皇长子和陛下的关系了。   那天看到的皇帝对殿下的关心忧虑不似作假,而这半个月未曾探病,未曾赏赐也是事实,这皇家的父子关系委实难测。   “啊,刘女史!”一个小宫女发下刘珍儿后,赶忙行礼。其他几个也面带忐忑的行礼,心里无比的期望刘珍儿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刘珍儿一下子有些进退两难了,这几个宫女议论主子,明显违了宫规。但她们说的话,在刘珍儿看来并无恶意。   要因为这个事儿重惩这些宫女,她心里迈不过那个坎儿,可若是不罚,又容易让这些宫女对宫规生出侥幸之心,以后整个长寿宫就不好管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分属哪个女官手下?”刘珍儿也不叫起,就这样俯视这她们问道。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是做了决定。   被刘女官逮住,让她们上官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都连忙磕头:“刘女史恕罪,奴婢们知错了!”   “说!是哪个女官手下的?!”刘珍儿厉声喝到。   宫女们终是不敢再心存侥幸了:“奴婢们是邬姑姑手下的。”   “非议主子,该怎么罚啊?”刘珍儿先放下了邬姑姑的话题,继续逼问。   为首的宫女脸色一下子惨白了,把头磕的砰砰作响:“奴婢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刘珍儿看她们真的知道怕了,也松了一口气。宫里的很多刑法都太磋磨人了,她并不打算用那些刑法惩治她们,可轻轻放过,又会让她们对皇长子殿下失去敬畏之心,她既然做了长寿宫的女官,就要担起女官的责任。   “犯了口舌,该怎么罚?”刘珍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严厉。   跪着的宫女眼里一下子爆发出了死里逃生的喜悦:“该掌嘴!”   这个所谓的掌嘴,也不是用手打,而是行刑人用木板做成的巴掌抽。   刘珍儿本来觉得这个惩罚也太严厉了,但看着这些人庆幸里夹着感激的神情,又默默的咽回了后半句话,再轻可能得到的就是相反的结果了。   “每个人都到尚方司去领……,二十个巴掌。”刘珍儿掐着手心,逼自己的声音冷酷。   几个宫女纷纷磕头领罚:“谢刘女史!”   那些宫女眼里是真切的感激,刘珍儿却觉得越发的荒谬了。   紧了紧衣裳,刘珍儿加快了去正殿的脚步。 第13章 转变   走到殿门口的刘珍儿不由又放慢了脚步,她什么时候把皇长子殿下当成可信赖的人了?以至于这种因观念和现实冲突造成的不适心态都想向他倾诉。   刘珍儿甩了甩头,把心里生出的软弱心思压了下去。皇长子跟她跟她的身份终究是不同的,既然已经决定要攀爬权势之路,这种事情就得自己适应。   又将衣裳紧了紧,觉得暖和些了,刘珍儿才快走了进去。   “珍儿,你来……,怎么了?”赵永泽很敏锐的发现了刘珍儿情绪不对。   面对着毫无杂质的关心,刘珍儿的心暖了一点,但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没事么?”赵永泽轻声道,低头之间看着书本的眼神暗了暗。抬头时,对着刘珍儿笑的还是那么温和:“那我们继续念书吧。”   即使心里知道两人的身份不对等,可能在很多事情上两人的三观都不一样,但刘珍儿还是阻止不了自己对皇长子产生亲近感,也许是他的眼神传达出来的他们天生应该无比亲近的信息吧。   “字,你也认得差不多了,那些经书又太深了,先看些话本,把字记熟吧。”赵永泽没再给刘珍儿找其他微言大义的书,而是给她递了一本写的很通俗的话本。   以前也有宫人偷偷从外面买了话本进来,刘珍儿看过之后,就对那些话本彻底没了好奇心。但对于皇长子的意见,她还是很信任的,拿过话本就认真翻看起来。   一看才发现,这个话本和那些穷书生意淫富家小姐的话本完全不一样,讲的是一个游侠儿误入仙山的事情,其中的想象瑰丽奇异,刘珍儿很容易就看了进去。   赵永泽确定珍儿已经看进去了,才轻声往外走,见珍儿还是被惊动,又笑着安抚了一句:“我去更衣,你继续看,不用管我。”   刘珍儿点了点头,也没放在心上。   赵永泽一出殿门,脸上的笑容就退了下去。   来福很有眼神的小跑过来,听从吩咐:“殿下?”   “去打听一下,珍儿过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让人不高兴的事?”赵永泽沉声吩咐,珍儿不愿意说,他也不逼问,但对于可能造成珍儿不愉快的东西,他必须要消除。   对于这个差事,来福丝毫不敢轻视,发动了所有能量,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回来禀告皇长子殿下。   赵永泽眉头紧蹙,以他对珍儿的了解,听完事情的经过,也知道她心情低落的原因了。只是这事儿急不得,思想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况且他也不觉得珍儿心里存着的善念有什么不好,虽然他不觉得那些奴婢值得她报以善念。   “殿下,那几个没规矩的奴婢已经进了尚方司,要另行处罚吗?”来福躬身问道,他对那几个管不住嘴的宫女是没有毫怜悯的。   赵永泽挥手否决了来福的提议:“本宫说过:珍儿的话,就是本宫的话。既然珍儿罚过,这事就到此为止。”   “是,殿下。”来福躬身之间下定决心,以后要把刘女史当成殿下一样尊敬。   透过殿门,仍能看到珍儿正在窗边看书,阳光在她的身边晕染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很美好,就是太安静了,赵永泽心想。上一世珍儿身上偶尔就会出现一种与环境疏离的感觉,他就很不喜欢。   “看看那几个宫女中有没有脑子清楚的,如果有,就提醒她们来给珍儿谢恩。”在进殿之前,赵永泽只留下这句轻飘飘的话。   来福却思量开了,他觉得殿下这是在给刘女史打造班底,帮她选可用的奴才了。如果这些奴婢真有几分聪明,那就是走运了,他也的认真挑人,办好这趟差事,顺便跟未来共事的人打好交道。   “殿下,好了?”刘珍儿见皇长子进来,放下了手中的书。   赵永泽走到刘珍儿身边,轻按住她即将起来的身体,看了看桌子上的书道:“读到哪里了?”   “游侠儿的船被风暴带到了蓬莱。”刘珍儿道。   赵永泽笑着点点头,又打开抽屉拿出另一本书,放在刘珍儿手上:“那本书看完了,没事儿也可以拿这本书消遣消遣。”   刘珍儿打量着手上的这本蓝皮书,不厚,看着比较陈旧,封面上也没有名字,好奇之下翻了翻,发现纸质很是一般,眼光偶然瞟过内容的时候便是一僵:“殿下,这种书,奴婢还是不方便看吧?”   “这有什么,不过是看看权做消遣而已。”赵永泽笑的十分随意。   刘珍儿感觉手上的书有些烫手,但这本书的诱惑又确实难以拒绝,看着殿下鼓励的笑容,最终还是收下了。   这本书是几十年前一个女官写的后宫史,刘珍儿实在好奇的紧,一回到东暖阁便打开了书。   那位不知名的女官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一种冷静的笔调记录了后宫那几十年发生的事情。   记录的那些事情只写了开始、经过、结果,女官只是记录,没在当中加一句加一句猜测和评论,很多事情看着也只有短短的几句,但刘珍儿却看得惊心动魄,那些平淡的字句下面包含着无数的血雨腥风。   看了一晚上的后宫史,刘珍儿只有一个感受:皇宫是天下权利的集中地,在这里人心太过诡诈,人命太不值钱。   第二天,赵永泽看见刘珍儿疲倦的脸色,一下就心疼了:“书放在那里随时都可以看,不要熬夜。”   本来刘珍儿看了一夜写尽人心诡诈的书,对皇长子这个皇家嫡子的行为也起了几分猜度之心,然而,这一句满含关切的话,就让她的这种心思消失了,笑着回道:“殿下放心,以后不会了。”   “如果看着书里的内容不适,也不要勉强。”虽然珍儿的神色正常,上一辈子的接受能力也挺强,但赵永泽在对待她的事上,总是免不了小心再小心。   刘珍儿这才真正的笑开了:“殿下,你放心。”   既然生活在皇宫里,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认清楚比较好,昨天的那些别扭心思是她太矫情了。   在能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前,遵守规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这话不仅对刘珍儿自己适用,对那几个被罚的宫女也是。   刚进宫的时候,都是学过规矩的,她们不遵守,就要有被罚的准备。   不过在皇宫内院,一切事情还是看权利的。   就如她那次违了崔姑姑的规矩,但有殿下的旨意,她就一切无碍。要是没有殿下护她,她就尊严面子都保不住了。也难怪后宫中的人都那么汲汲营营的追求权势了。   这样想着,就更想要权利了呢,刘珍儿的眼神渐渐变深。   “珍儿,在想什么?”赵永泽还是有些担心。   刘珍儿的眼里染上了些暖意:“在想,珍儿还没谢过殿下呢。”   “嗯?”赵永泽的声音有些疑惑。   刘珍儿看着窗外,语气里有些释然:“珍儿犯了慈安宫的规矩,那天要不是殿下,就要受罚了。”   “受罚?”赵永泽的眼里蓄满了风暴,他都不敢伤害一丝一毫的珍宝,有人敢罚!   刘珍儿没有发现皇长子的变化,声音里还有点庆幸:“我不怕疼,但受不得那份侮辱,又不甘于自尽,如果那天真的被罚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态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杖刑?!!”赵永泽满脸冰寒,珍儿的形容让他想起了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   上一世珍儿因为杖刑受到的伤害,是他心里的伤疤,触不得碰不得,即使把那些人千刀万剐了,也发泄不了他心中的愤恨,没想到这一世珍儿差点又受了这个伤害。   “殿下,你怎么了!”刘珍儿这才发现皇长子情况不对,眼里布着血丝,满脸狠厉,像是受伤了的孤狼一样,跑过去解救他近乎自虐般攥紧的双手。   “他们都该死!”那从胸腔里低吼出来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恨意。   听了这话,刘珍儿本该害怕的,心底不知道怎地,竟然生出了些暖意,抱住了赵永泽因愤怒而轻颤的身体,柔声道:“殿下,珍儿没事……”   这个人因她受到的伤害而愤怒失控到伤害了自己,这个人比她更在乎她自己。不管这感情来自于何处,不管两人身份的差距,她也该敞开心去学习接纳,学习去回报这份感情了,真心总是值得珍惜的。   珍儿就在旁边,她的气息还很鲜活,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暖,她还好好的,上一世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赵永泽紧紧的回抱住刘珍儿,从她身上吸取力气,去镇压属于失控边缘的身体和精神。 第14章 谋划   “奴婢夏荷、秋雨,见过刘女史。”两个宫女在刘珍儿面前跪拜。   刘珍儿不解的看着带人来的来福:“这是?”   “这是按规矩来谢罚呢。”来福仍旧躬着身子笑呵呵的模样。   两个宫女也恭敬的叩头:“奴婢谢过女史责罚,今后必将谨记教训,不敢再犯。”   谢罚?刘珍儿仔细看了一下,这正是前几天她罚过的宫女,她以为谢罚的规矩只是针对主子,没想到女官的责罚也要谢。   刘珍儿想着自己先前的遭受,此刻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   “相信你们以后定能谨慎行事,起来吧。”刘珍儿压下百转千回的心思,对着两个宫女虚扶道。   “谢女史。”两个宫女谢恩起身后,仍旧低垂着视线。   刘珍儿打量了一下,两人受刑的痕迹已经快消失了,又安心了些才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两人一时不知所措,拿着眼睛去瞟来福。   来福连忙道:“女史来了这么久了,也没选几个人留在身边,这两个性子愚钝,但也能跑跑腿,打打下手,要不你就留下吧?”   刘珍儿这才懂来福的来意,打量了这两个十二三岁的宫女一眼,问道:“是殿下的意思?”   “殿下总是担心您这里缺了人手。”来福辨不清刘珍儿语气里的喜怒,尽量挑着诚恳的好话说。   其实刘珍儿怎么会缺了人手?她入住东暖阁后,又有十多个低等宫女住了进来,如果不是顾忌影响,搬进来的小宫女怕是更多。   “好吧,都留下吧。”刘珍儿知道,这两个宫女肯定不是拿给她放在东暖阁赋闲的,以前殿下就提醒过她,该在身边带几个人。   等来福走了,刘珍儿打量着两人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进的长寿宫?”   “奴婢是六年前进的长寿宫。”夏荷和秋雨同时答道。   六年前?这个时间点有些巧了。刘珍儿的目光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转开:“那这么说,你们是最早进长寿宫的一批人了?”   刘珍儿进入长寿宫这半个多月里,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譬如六年前先皇后仙逝的时候,长寿宫的人,里里外外都换了一遍,除了极少数的宫人,其他的奴婢都是这六年里陆陆续续的进来的。   “除了殿下的奶母罗姑姑她们,奴婢们是最早进长寿宫的。”秋雨回道,那时先皇后刚刚逝世,后宫一片慌乱,传说皇长子是个体弱站不住的。所有有点门路的宫人,都躲开了长寿宫的选人,她们这些也是无权无势才被送了进来,和后来主动挤进长寿宫的来福姣柔他们不一样。   看样子罗姑姑还是先皇后时期的老人,刘珍儿从秋雨的话里得到这个信息。当年长寿宫大换血,罗姑姑都没被换掉,看样子在主子面前还是有点脸面。   “你们在长寿宫待了六年,对这宫里的人事应该很清楚吧?就先说说殿下先前的贴身宫女姣柔吧。”刘珍儿有几分好奇。   按说姣柔这种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一旦被殿下厌弃,应该有很多人落井下石才对,但姣柔现在还有精力时不时的在她耳边指桑骂槐,刘珍儿确定她应该是还有后台的。   刘珍儿虽不打算主动对付姣柔,但姣柔对她怀有敌意,她也得早做防备,能知己知彼最好。   “姣柔是四年前入的宫,一进长寿宫就成了殿下的贴身女官……”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要投靠刘女史,秋雨就没有丝毫犹豫,把她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秋雨的话一停,夏荷就补充了一句:“据说姣柔是罗姑姑的亲侄女。”   果然还是有后台的,也不知道殿下对他的奶母感情怎样。   这边,刘珍儿在谈论着姣柔;那边,姣柔也正说着刘珍儿。   “姑姑啊,你是没有看到,那个刘珍儿在殿下面前没大没小的样子,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主子了!”姣柔气的咬牙切齿。   罗姑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抄她的经书。   “姑姑,你再不管管,殿下就纵得她把长寿宫的规矩都坏完了!”姣柔见罗姑姑没理,又加大了声音。   罗姑姑终于放下了笔,如姣柔的愿,转头看向了她,然而一开口便是呵斥:“放肆!殿下的行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可是,可是,殿下都疏远我了……”姣柔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罗姑姑皱紧了眉头,却拿这个在她身边长大的侄女完全没有办法,她对别人狠得下心,唯独对这个小侄女多有纵容。即使知道这样不好,但始终狠不下心管教,在她眼里侄女始终是那个娇娇小小需要保护的样子。   “那个刘珍儿不用放在心上,碍了太后娘娘的眼,长久不了的。”罗姑姑叹了口气,终究是开口劝慰:“多用些心思在殿下身上才是正经。”   姣柔听到刘珍儿将来好不了,顿时喜上眉梢,只是还有些不满足“可是看着她天天在殿跟前转,还是好碍眼啊,要是能早些除掉就好了。”   罗姑姑对姣柔狠毒的话也不以为意:“眼光不要放到这么个小角色身上,殿下天资聪颖,你也得识文断字才行。前天教的字,你记熟了吗?”   “还有些记不清。”一说起认字,姣柔就头疼了,不过为了殿下的欢心,她决定再苦都学。   刘珍儿问完她想知道的,又嘱咐两人好好养伤后,才去了正殿。   书房里,赵永泽已经抄写了一大摞了,纸张上的字也不再是软趴趴的,越来越有筋骨了。   “殿下,抄了这么多了,还是先休息下吧?”刘珍儿看着皇长子手上磨出的水泡变成了茧子,很是心疼。   赵永泽揉了揉手腕,接过刘珍儿手上的茶品了一口才道:“早些抄完,也好让父皇看到泽的诚心。”   “抄完这些就够了吗?”刘珍儿没有这么乐观。   赵永泽笑了一下:“前段时间,我的病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了,朝臣和藩王没有看到我真的康复是不会定心的。”   “也就是说,为了稳定人心,陛下都会让殿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刘珍儿一下子就懂了:“所以马上要解禁了吗?”   “这半个多月已经是极限了。”赵永泽又提起笔继续奋斗。 第15章 风波   皇长子猜的不错,百官的心果然不定。不久朝中大臣上疏请求选秀的风声,一下子就传到了后宫。   刘珍儿也很快听到了这个消息,她虽然不像后宫那些娘娘们一样紧张,但还是有些担心。   皇长子现在是皇家唯一的子嗣,所以即使宫中两位大佬态度不明,他的地位也是十分稳固的,但要是有新晋宫妃得了圣宠,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大好的局面一下子就破坏了。   “放心,父皇虽不一定喜欢我,但还是会保证我的位置不会动摇的。”赵永泽看着窗外,眼底的神色复杂难辩。   刘珍儿不是不信他的话,只是:“如果有了皇子,陛下虽偏向你,但斗争也难以避免,终归是麻烦。”   “……不会再有皇子出生的。”赵永泽的声音有些低哑。   不会有?刘珍儿有些奇怪,但想着后宫这么多美人,现在只有皇长子和两个比他大的公主,思维不由发散开了:“难道陛下他……”   刘珍儿脸上的表情太生动了,以至于她虽然没有问出后半句,但赵永泽确确实实的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顿时哭笑不得。   “你想到哪里去了?!”赵永泽哭笑不得,以至于刚刚心底升起的些微感伤都统统消散了。   想错了?说不是皇帝不行,她怎么就不大信呢?刘珍儿眨眨眼。   “是父皇从来没‘留’过!”赵永泽立即为他父皇洗刷冤屈,说完之后又反应过来珍儿还小,立马瞪了她一眼:“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想的事情。”   如果皇帝不愿意,后宫侍寝后是要喝避孕汤的,这也就是所谓的‘不留’。   刘珍儿站着皇长子的立场,自然不会去批判皇帝的这个行为。知道皇长子的地位不会被威胁,也有了心思开玩笑道:“我年纪小,殿下年纪也不大啊,你怎么也知道这些啊?”   “我不一样。”赵永泽忽略自己在珍儿面前提起这个话题的尴尬事情,只在心里想着一定要把带坏珍儿的家伙揪出来。   刘珍儿见殿下没答,也没有深问,只要知道选秀这事儿威胁不到殿下,没有让他不开心就好。   “来福,把本宫抄好的书,给父皇送过去。”赵永泽觉得时机成熟了,也不再让他父皇多为难。   赵永泽上一世一直没摸明白他父皇的心思,身为独子,他一年都见不到父皇几次,可以说是极不得喜爱,但为了他的地位不被威胁,又可以让后宫不再出生一人。   现在他已经过了渴望亲情的年纪了,今后只把他当成皇当成父尊敬即可。赵永泽看向紫宸宫方向,压下所有复杂难辨的心思。   抄好的书已经送过去两个多时辰了,紫宸宫好没有反应,刘珍儿不由有些焦虑了:“殿下?”   “珍儿放心,最坏不过就是现在这样罢了。”赵永泽在刘珍儿手上拍了拍,经历过上一世的大落大起,他现在除了和珍儿相关的事情,其他事都无所畏惧了。   皇长子的声音很缓,刘珍儿听着心渐渐的稳定下来。她发现这段时间一有关系到皇长子的事情,她就容易慌,这样不好。   “来,喝杯茶,陪我继续看书。”赵永泽倒了一杯茶,用手试了试杯壁的温度,才递到珍儿手上。   赵永泽为了让珍儿和他相处自然些,经常把身边服侍的人赶出去,所以很多事情就需要他亲自动手了,这些事情他做的十分顺畅,也做的甘之如饴。   刘珍儿不知道皇长子以前的状态,只以为他是不喜欢身边人多。皇长子在与她的相处中又表现的太过自然太过契合了,刘珍儿被他影响,在相处中也渐渐放松,变得轻松随意了。   温暖的茶盏递到手边,清香萦绕在鼻尖的时候,刘珍儿很自然的就喝了下去。   半个多月的相处,让刘珍儿习惯了皇长子的随手照顾,却让门外的姣柔眼睛红的滴血。   “贱人!”姣柔咬牙切齿。   秋雨的脸色顿时黑了:“姣柔姑娘请慎言。”   “你算个什么东西!”姣柔嫌恶的看了秋雨一眼。   夏荷站了出来,声音平静的问道:“我们比不得姑娘,只是一个小宫女,不知姑娘又算什么?”   “你……你个贱婢,果然和你那主子一样,狗仗人势!”姣柔指着夏荷怒骂。   姣柔对女官的位置盼了几年了,她姑姑为了服众把这事儿一拖再拖,没想到被刘珍儿捷足先登了,而她还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宫女。本来这事儿就是她的痛处,没想到还有人专往她痛处戳。   殿内,刘珍儿刚刚喝了茶,平静了心情,就听到殿外传来一声怒骂,转头看向皇长子,他果然黑了脸。   “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殿外喧哗。”赵永泽拉着刘珍儿的手就往外走。   刘珍儿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怔了一下,继而又跟上了皇长子的步调。   反正主殿的人已经看过了她们亲近的状态,再牵一下手也没什么,只是姣柔怕是要气死了,此时刘珍儿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这里是殿下的主殿,姣柔姑娘,请慎言!”数次被侮辱,夏荷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锋利。   姣柔气疯了:“你们和那刘贱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主人!”   刘珍儿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皇长子已经一脚踢了过去。   “啊……,殿下。”被踢翻在地,正要骂人的姣柔立马跪趴在地。   还要再踢,却被刘珍儿拉住的赵永泽,心中仍旧怒火不息:“把这个贱婢送回训导司。”   怕被两方波及,一直躲在旁边装鹌鹑的宫人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领命过去抓姣柔。   “奴婢是姣柔啊!。”姣柔立马爬过去要抱住皇长子的腿:“奴婢是陪着您长大的姣柔啊,您看看啊!”   赵永泽一脚把人踢开,看着周围的宫人厉喝:“你们不打算在长寿宫待,也滚出去!”   周围的宫人再不敢耽搁,立马把人拖了下去。   姣柔这才怕了,立马大喊:“殿下,奴婢知道错了,看在姑姑的面子上饶奴婢一次。”   “殿下?”刘珍儿看着面沉如水的皇长子有些担心。   赵永泽压下眼里的情绪,拍了拍刘珍儿的手:“无事,以后再有这种奴婢也不用罚,直接撵了就是。”   “珍儿知道了。”刘珍儿一边跟着皇长子往里走,一边顺着他的话说,其实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紫宸宫那边,陛下的态度对长寿宫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又进了殿内,殿外的宫人心中却俱是一凛,深刻认识到了皇长子的变化,遇事再不敢轻慢,对待刘珍儿的事情上也变得慎之又慎。   当然,这些宫人也不敢得罪罗姑姑,所以看着姣柔手下的小宫女去报信的时候,也装着没有看见。 第16章 后续   “殿下,陛下请您去紫宸宫。”总管太监还是恭敬地恰到好处。   赵永泽领命后,对着总管太监微微的点了下头:“请稍等。”   刘珍儿在赵永泽的眼神示意下,上前给他整理了衣袖。   “不要担心,书房里有很多话本,你找喜欢的看,无聊了就把正殿的宫人都叫过来解闷。”赵永泽在刘珍儿的耳边轻声道。   刘珍儿点头,但目送皇长子殿下离开时,心里仍是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现在又打听不到紫宸宫的消息,刘珍儿只能按捺下心思,勉强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在书本上。   明知道陛下和殿下是亲父子,只是去一趟紫宸宫肯定没事,但刘珍儿总是静不下心,本来很喜欢的话本都没了多少吸引力。   “女史,要不奴婢们跟您讲讲这段时间宫里的事情吧?”秋雨小心的提议道。   反正也看不下去,不如多了解一下后宫的事情,刘珍儿把书往旁边一扔:“好,说说吧,宫里又有什么新鲜事。”   “这几天后宫娘娘们都给陛下送了养身的补汤,今早启祥宫的曲嫔还在去慈安宫的路上巧遇了陛下……”秋雨的消息很灵通,看着刘女史对这些消息有几分兴趣,便都一一说了出来。   后宫妃嫔的待遇虽高,但当今陛下不重情.欲,即便是争宠也没有子嗣,十几年下来也都没人白废那个力气了,所以这后宫一向平静,没想到因为这次请求选秀的奏疏起了这么大的波澜。   “看样子朝堂上关于选秀的呼声很高嘛。”刘珍儿看着后宫的异常反应,大约知道了前朝的情况。   秋雨点头:“司礼监传出来的消息说,所有的朝臣都附议了这份奏疏。”   刘珍儿心中一紧,所有朝臣都附议了,陛下还能像之前几次选秀风波一样顶住压力吗?如果顶不住,那后宫就真的要起风波了,要知道长寿宫也属于后宫啊。   “去禀报殿下,奴婢求见。”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刘珍儿的思绪,她有些疑惑,用目光询问夏荷。   “女史,来的是罗姑姑。”夏荷的脸色有些凝重。   刘珍儿直接起身:“走,出去拜会拜会。”   “殿下去了紫宸宫,姑姑隔日再来吧。”守在殿外的人声音恭敬。   “殿下不在?那把来福叫过来。”   宫人把身子弯的更低了:“来福公公也不在。”   “现在长寿宫是何人主事?给我叫过来。”话虽里是疑问,但语气里满满都是嫌恶,显然罗姑姑自己心里也明白。   刘珍儿见来者不善,生生止住了行礼的动作,慢条斯理的问道:“姑姑可是找我?”   “放肆,见了宜人为何不拜?!”罗姑姑身边身边的老宫女立即大喝。   刘珍儿轻笑了一下:“且不说宜人是外命妇的封号,只说品级,我虽然低了姑姑一等,但殿下命我代替他打理宫务,难道也要向姑姑行礼?”   “不用!”罗姑姑的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秋雨心中畅快,勉强忍住笑后,一本正经的问老宫女:“难道你们见了女史,不该行礼?”   “你,你们……”老宫女气的浑身发抖,反倒是罗姑姑很快冷静下来制止了她。   罗姑姑情知压不下刘珍儿的气焰了,直接开口:“长寿宫的人犯了错,直接惩罚就是。赶回训导司,不显得我们长寿宫没能力,连个小宫女的管不住,还是下令把姣柔召回来吧。”   “殿下的命令就可以直接违背?”刘珍儿这时是真的冷笑了,刚刚这人不知道殿下在不在,就大声喧哗一副颐指气使样子,显然从没尊重过殿下。   虽然在心里从来只把皇长子当成可操控的奶娃娃,但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罗姑姑只能用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殿下不懂事,做奴婢的就得帮他描补……”   “你就是想做殿下的主,直说就是。”不敢明着违背命令,就想来给殿下和她洗脑,真把他们当傻子呢?刘珍儿气笑了:“想把姣柔接出来?去吧,我不拦你。” 第17章 留膳   多少年没人敢这么直白的怼她了?罗姑姑恨的咬牙切齿,却要在众人面前维持这形象。   “刘珍儿是吧?我今天记住了!”罗姑姑知道原先的计划行不通,撂下狠话就走。   刘珍儿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去接人的时候可别带长寿宫的人,她们还属于殿下管呢。”   罗姑姑的脚步一顿,继而走的更快了。   老宫女跟在罗姑姑的身后问:“我们现在就去接姣柔姑娘?”   “你也变白痴了吗?!”本来就满心恨意的罗姑姑,反身就甩了一巴掌过去:“你还没当主子!”   老宫女不敢捂脸,立马躬身请罪,远处其他看到的宫人都躲的更远了。   罗姑姑终究是顾忌名声,没有再那身边的宫女撒气。   这时,才有一个年轻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真不管姣柔姑娘了?”   “当然要管。”罗姑姑压下了心里的火气才道:“派人去训导司打点一下,顺便再告诉她,再忍耐蛰伏一段时间。等我把殿下哄过来后,就接她回来。”   年轻宫女立马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开去执行罗姑姑的命令了。   罗姑姑的人一离开长寿宫,就有机灵的小太监悄悄的给秋雨递了消息。   “出去时不管,等回来的时候再把她们拦在长寿宫外,等殿下回来处置。”刘珍儿吩咐道。   秋雨立马派了人去传话。   “要到午膳时间了,去通知御膳房,殿下的菜晚些上。”刘珍儿看着紫宸宫方向吩咐道。   紫宸宫。   “看来是用过心的,起来吧。”皇帝考较了自己的长子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纸张。   庆和帝刚刚看着纸张上的字迹变化,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心态发生了改变,询问考较之后就确定了。   听了儿子对《通鉴》的理解,庆和帝心中有些自豪,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打算不错,便直接开口:“你年纪也不小了,下个月选个吉日去文华殿读书。”   “是,父皇。”赵永泽低着头,不让自己的脸上表现出异样。   终于和前世不一样了,赵永泽攥着手想到。   “陛下,该用膳了。”总管太监轻声提醒道。   “上膳吧。”庆和帝看着还有些单薄的儿子道:“你也留下一起用膳。”   上辈子一直期盼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赵永泽发现心里只有些微波澜了,不过还是表现得十分惊喜:“谢父皇!”   这对天家父子,终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这顿饭两人都吃的很合心意,很满足。   “既然你的身体既然已经养好了,明天就去给你皇祖母请安。”饭后,庆和帝交代了一句。   原来对外一直称他是在养病啊,赵永泽知道这是他父皇对他的一种维护,顿了一下立马领旨。   虽然他皇祖母很可能像以往一样避而不见,但是该做的,赵永泽还是会做。   离开紫宸宫的时候,赵永泽又想起了刘珍儿,怕她午饭吃不好,又加快了脚步。   “殿下,你回来了。”刘珍儿看着皇长子平安回来,才展露笑颜,对身边的吩咐道:“让御膳房上膳。”   赵永泽闻言立即皱了眉:“珍儿还没有用膳?”   “午时也才过不久。”刘珍儿笑着道。她的这辈子的胃可没那么娇贵,入宫前每天吃两顿,入宫后吃饭的时间也没个定准。   赵永泽见刘珍儿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心里既生气又心疼,偏偏还舍不得责怪,自己生了会儿闷气,才拉着刘珍儿道:“以后不要管我,一定要按时吃饭。”   “……好。”看着皇长子郑重的态度,刘珍儿也不由认真的点头了。   刘珍儿自然知道准时的吃饭时间对身体更好,但她两辈子都没把这个事情重视起来,但皇长子的态度,让她很清楚的认识到她的身体健康无比的重要。   午膳摆好之后,赵永泽坐在了刘珍儿旁边,陪着她吃饭,帮她夹菜。   “殿下用过膳了?”刘珍儿见皇长子没吃,不由问道。   赵永泽一边小心地帮刘珍儿剔鱼刺,一边点头:“父皇留膳了。”   看来和陛下交谈愉快了,刘珍儿顿时放下了心。   “父皇恩典,下个月去文华殿读书。”赵永泽将剔完刺的鱼夹到了刘珍儿的碗里。   “那真是太好了!”解禁了,又能接触到朝臣,宫里人肯定不敢再怠慢殿下了,刘珍儿想着就十分高兴。   赵永泽看着刘珍儿的笑脸,眼里也有了笑意:“是挺好,就是遗憾不能和珍儿一直待在一起了。”   “难道是住在文华殿?”刘珍儿有些疑虑。   文华殿虽在皇宫之内,但却不在后宫了,如果真的是住在文华殿,那见面就有些难了。   “那倒不是,肯定还是住长寿宫的。”赵永泽心想,在文化殿不能带上珍儿,他就必须要住在长寿宫才行。   刘珍儿却还是不放心:“文华殿远不远?太远了的话,还是直接住长寿宫得好。”   赵永泽却是听不得这话,直接喂了口菜在刘珍儿的嘴里:“不说这个了,父皇还没有选定少师、少傅,这事儿还有一段时间。”   刘珍儿本来还想反驳,但嘴里的菜猛的提醒她,刚才皇长子做了什么。   “是这饭菜太干了吗?要不要再喝点汤?”赵永泽又很自然的舀了一勺汤,递到刘珍儿的唇边。   刘珍儿连忙推开皇长子的手:“殿下,还是我自己吃吧。”   虽然决定敞开心扉接受殿下的善意,但这种事太过亲密了,让她心里很不安。   其实夹菜这个举动,对于刘珍儿来说就过于亲密了,只是皇长子做的太自然,让她还没警惕就开始习惯了。   这次的喂饭行为,彻底的敲醒了刘珍儿。再亲密也得有个度,她该和皇长子殿下保持适当的距离了。 第18章 处置   “女史,罗姑姑的人拦住了。”秋雨进来禀报道。   如今皇长子在,刘珍儿自然要把这个事情交给他处置,便把他去紫宸殿后的事情仔细的说了。   “因为这事殿下发了话,我也就没有听从罗姑姑的吩咐。”刘珍儿斟酌着说道,   虽然刘珍儿觉得罗姑姑实在是没有将殿下看在眼里,但她毕竟是殿下的奶母,殿下对她什么态度还不能确定。因此只原原本本的说了罗姑姑做的事情,中间不加一句评价猜测。   “珍儿做的很好。”赵永泽如何不知道刘珍儿的顾忌,拍了拍刘珍儿的手直接把话说明:“泽永远只站在你的背后,只是你的依靠,其他任何人都不用顾忌。”   “罗姑姑毕竟是殿下的奶母。”刘珍儿还是有些疑虑,奶母毕竟带了一个‘母’字。   见珍儿并没有重视他那句话,赵永泽的眼神暗了暗,但也没在强调,顺势给她讲起了罗姑姑的事情。   “罗宜人是承恩公府向母后举荐的,母后比较信任她,所以留了遗命让她照顾我。”赵永泽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一直表现得对母后十分忠心,又一直在我面前说些待我如亲子的话,不过是觉得我年幼可欺好掌控罢了。”   刘珍儿蓦然有些心疼,皇长子从小就住在这么个冷冰冰的宫殿,亲娘早逝,亲爹不疼,周围又尽都是些别有算计的奴才。   “殿下。”刘珍儿看着殿下有些孤寂的身影,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赵永泽感受到手背的温软,心里也有些温热,他顺势拉过刘珍儿抱在怀里:“放心,他们再也伤害不到我了。”   我的心里现在只住了一个你,别的人再也进不了我的心,我最柔软的地方,只有你能伤到了,赵永泽紧紧搂住刘珍儿,像是要将她嵌入骨血。   刘珍儿回抱着皇长子,只想要驱走他身上的孤寂,又把先前在心里定下的疏远计划挪后了。   感觉殿下的气息变得十分温和了,刘珍儿才问道:“那个被拦在门外的宫女怎么处理?”   “也送回训导司。”赵永泽又狠狠的抱了刘珍儿一下,才意犹未尽的松开手,对着早已退到门外的宫人吩咐。   报信的太监立马下去传令,其他宫人看着夏荷秋雨的目光都染上的羡慕和敬畏。看殿下的态度,今后长寿宫所有人都得对刘珍儿敬让三尺了,有幸跟在刘珍儿身边的人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夏荷秋雨两人一朝得志,也不敢猖狂,初到刘珍儿身边的时候她们就被敲打过。且刘珍儿本身也不是个高调的人,上面人的性格就直接影响了下面的人的行事,这个准则放在刘珍儿身上也适用。   “罗宜人怕是不会罢休。”刘珍儿想着罗宜人先前的态度道。   赵永泽不想追究上一辈子的事情,但也不想再让她嚣张下去,对刘珍儿道:“放心,这次她不罢休也得罢了。”   做了决定后,赵永泽就让人将罗宜人传了过来。   罗宜人这次一到正殿,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往常向她谄媚示好的宫人都埋着头,一幅生怕沾着她了一样。   “殿下,你终于康复了!”罗宜人心中急转如电,脸上却是一幅欣喜的样子:“看来我这段时间不停的抄经拜佛,还是有效果的。”   赵永泽转过身,看着这人装模作样的样子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上辈子他居然就被这样一个人蒙蔽了二十多年,即使被囚禁时这个人没捎过一句话,他都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罗宜人,见了殿下还不行礼?”来福确定了主子的态度,就把架子端起来了。   罗宜人动作一僵,继而又撑出笑脸:“光顾着着急殿下的身体,把规矩都急忘了。”   大殿里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出来接话附和,没人给她递台阶下,罗宜人只能尴尬的行礼了,只是动作出奇的慢。   罗宜人虽然学过规矩,但从没有给皇长子认真行过礼。皇长子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长寿宫就是她做主,用不着行礼;皇长子稍稍懂事后,对她也很是尊敬,每次她做个样子,皇长子就拦住了。   虽然这次觉得气氛不对,但长久以来的惯性,还是让罗宜人没有正视赵永泽,行礼的时候还等着赵永泽给她免礼,好像这样她就又能把刚才的尴尬抹掉一样。   “如果宜人不习惯宫里的规矩,就回家去颐养天年吧。”赵永泽的语气十分平淡,却让罗宜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殿下真的变了,不好糊弄了,罗宜人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点。   “殿下恕罪,臣妇是礼佛跪太久了,腿脚有些不适。”罗宜人脸色有些苍白,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这样灰溜溜的回家族,去过活死人一样的寡妇日子。   还做出一幅为了他的样子,赵永泽看着有些恶心,如果不是为了顾忌父皇和皇祖母的感官,他立马就要把她赶出长寿宫。   “你手下有个宫女私自出了长寿宫,是怎么回事?”赵永泽没心思跟她在规矩上折腾。   罗宜人这才记起,皇长子在半个多月前醒来后,就下了命令,长寿宫的宫人不能私自进出。   “臣妇御下不严,让那等偷奸耍滑的人钻了空子,请殿下恕罪。”   眼见皇长子已经对她生了间隙,罗宜人自然不敢承认她没把他的命令放在心上,只能把罪过推出去。至于那个给她办事的宫女会有什么下场,她是不在意的。   赵永泽脸上的嫌恶之色更重:“既然管不好手下的人,就把手下的人都撤了。”   “殿下……”罗宜人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皇长子,她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皇长子就真的对她没感情了。   赵永泽不再看她,直接吩咐来福道:“派人送罗宜人回去。”   曾今不可一世的皇长子奶母,就这样被几个太监‘请’了出去,殿里所有人都紧了神,知道长寿宫以后该谁做主了。   第二日,刘珍儿到主殿的时候,发现殿下已经收拾好了,正要出去。   “殿下这是要去紫宸宫请安?”刘珍儿稍一思索就有了答案。   赵永泽点头:“父皇已经对外宣布我痊愈了,长寿宫也解禁了,必须去给父皇和皇祖母请安了。”   “你也把长寿宫逛完了,要是无聊,也可以出去转转,只是有一点,必须多带些人在身边。”赵永泽想了想又道:“不要靠近紫宸宫和慈安宫……”   “珍儿都知道,殿下放心吧。”刘珍儿见皇长子嘱咐了一阵,还没有停的架势,怕他耽误了请安,连忙打断。   赵永泽还是觉得珍儿还是待在他身边最安心,又不想困着珍儿,只能吩咐来福:“给珍儿调几个机灵懂事的小太监。”   “是。”来福面色不改的领命,现在殿下无论把刘女史捧到什么程度,他都不会惊讶了。 第19章 掌掴   送走皇长子,用过早膳之后,刘珍儿也思考着出去的事了。   顾忌这宫中的两个大佬,刘珍儿这半个多月都老实的待在长寿宫,现在长寿宫解了禁,是时候出去了。   “夏荷,收拾收拾,我们去一趟尚服局。”刘珍儿吩咐道。这半个月中她一直比较担心春叶,但为了不给殿下和自己添麻烦,她一直忍着,只能托人带信,现在终于能亲自去看看了。   太阳还没有出来,外面有些冷,夏荷和秋雨给刘珍儿加了一件大氅,生好了手炉。   “女史,这几个小子比较机灵,你就带上吧。”来福带了六七个小太监到刘珍儿面前。   带这么多人出去,也太张扬了。刘珍儿有些头疼,但想着答应殿下的话,最终没有全部拒绝:“带前面这两个就可以了。”   “再多带两个吧?”来福想着主子离开时的交代,有些为难。   刘珍儿觉得带上两个小太监,人就已经够多了,哪还会同意再多带,坚定拒绝:“我只是一个六品的女官,再多带几个人,就太显眼了。”   “可是殿下吩咐……”   刘珍儿截住他的话:“殿下回来我去说,他肯定能理解的。”   这半个多月中,来福已经清楚,刘女史的话很多时候比殿下还有用,也不敢强硬的阻止她,只交代那两个小太监,要万事以刘女史的安全为重。   出了长寿宫,一路往尚服局走,刘珍儿才发现,外面的冬天比长寿宫里来得早了些。   娇贵的花木上早已没有了叶子,只有些长春树绿的有些苍桑,几棵早梅上的枝面冒了些花苞。   虽然手上握着暖炉,但想着身后还有两个穿的并不厚实的小太监,刘珍儿又走得快了些。   现在天时尚早,周围也没什么好看的景致,也没哪个娘娘出来赏景,其他宫女看到刘珍儿的六品服饰早早的就让开了,所以一路还算顺畅。但绕过宫墙到尚宫局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熟人’。   “刘珍儿,是你?!”本来有几分楚楚之姿的怜莹,一看到刘珍儿便双目怒睁,让跟在她后面的小宫女瑟缩了一下。   两个小太监立马护在刘珍儿前面,拦住了怜莹。   秋雨不认识这人,但不妨碍她看出这人对女史不善,立马抬起了下巴:“见到女史,还不行礼?”   “凭她也配!”怜莹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刘珍儿闻言不由笑了,本来看着怜莹身上穿的八品服饰,还以为她过的不错,但看她这样气急败坏,连基本的涵养都没有了,想来马太监让她这段时间过的很精彩。   仇人过的不好,她就放心了。   “贱人,你还笑!”怜莹看到刘珍儿脸上的嘲笑,顿时怒火上头,冲上去就要厮打。   两个太监见这个人无视他们,也怒了。要让这个贱人得逞,他们岂会有好下场?当下不再留手,拿出了看家本事。   怜莹还没反应过来,膝弯就被踢了一脚,双腿顿时磕在地上,跪倒在刘珍儿面前。等她反应过来,发现双手已经被扣在背后,双肩也被死死压住。   “贱人,快放开我!”怜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刘珍儿冷笑一声,走上前去:“贱人?”   怜莹一句话就激起了刘珍儿的火气,回想起得知春叶落入马太监之手的那个瞬间,现在还心有余悸。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甩在怜莹脸上:“你在害春叶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怜莹转过被扇到一边的脸,恶狠狠的看着刘珍儿:“低贱之人出的贱种,只配拿来供人取乐,还妄想爬到我们头顶!”   “可惜,你现在只能跪在我这个‘低贱之人’的脚下。”刘珍儿又是一巴掌过去。   被刘珍儿惊住了的夏荷秋雨也反应过来:“女史,仔细手疼。这种粗活儿,交给奴婢们就行了。”   “好,就交给你们了。”刘珍儿只要想到春叶险些被□□,想起自己险些因她被杖责,心中的恨意就消不了:“教她学一下规矩,免得以后见了品级高的女官,不知道怎么行礼说话。”   她刘珍儿是不愿无故与人交恶,但也不是没脾气的,向来是有仇报仇,对于敌人是从来都不吝报复的。   “贱人,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的!”怜莹挣扎着低声咆哮。   夏荷和秋雨当即不敢再耽搁,上前就是一巴掌堵住了怜莹喉咙里的声音。   很快,怜莹的脸就开始充血,变成了猪头脸,此时刘珍儿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怜莹已经是女官了,背后肯定有后台,不能轻易的让她消失,而现在各个宫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们这个地方虽然僻静,但也不是绝对安全。   虽然高位女官教训不守规矩的地位女官,没什么错,但刘珍儿还不想在后宫里传出个跋扈名声,想着便挥手叫停。   怜莹此时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只满眼恨意的看着刘珍儿。   刘珍儿慢慢走上前去,抬起怜莹的下巴:“欢迎你以后继续谩骂报复,我也好有机会继续教你规矩。”   看着怜莹的瞳孔一缩,刘珍儿有些满意,看来还是知道怕的,又道:“如果你能直接打倒了我,也就算了,但如果让我知道,又欺软怕硬对春叶不利,后果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说完后,刘珍儿就把怜莹扔那儿,带着人径直离开了。   “女史,就这样算了?”夏荷低声问道。女史表现出的这一面虽然出人意料,但也让她更安心了,后宫中只有善良的人是长久不了的。   在春叶险些被奸.杀时,她们就结下了死仇,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先去查一下,她现在在哪里供职,背后有什么人。”刘珍儿想了一下又道:“她一口一个出生低贱,想来出身不一样,如果可以,也查一下。”   “女史放心,奴才一定把她查个底朝天。”旁边的小太监立马躬身保证道。   刘珍儿想起刚才这两个太监的护卫,虽然是殿下的命令,但心里也很有好感:“刚才多谢你们了。”   “不敢当女史的谢,都是奴才应该做的。”两个太监的声音有些激动也有些惶恐。   刘珍儿也不再多言,只问了两人的名字。   “奴才敬忠,奴才守忠。”两个太监眼里有些欣喜。   刘珍儿决定除了按后宫惯常的奖励方法赏些银子外,再把他们的名字向来福公公提一下。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尚服局。   尚服局和长寿宫的井然有序不一样,院子里满是枯叶,有两个穿着旧衣的老宫人在慢吞吞的扫着,她们看到刘珍儿时,眼神还有些麻木。   “尚服局好歹也是六局之一,再没落也不至于这样吧?”刘珍儿早听春叶说过尚服局萧条,但没想到萧条成这样了,做衣裳的居然穿着旧衣!   夏荷在旁边解释道:“现在六尚都不成气候了,她们的职权基本都转移到了二十四衙门了。”   大庆太.祖在后宫设立了六局一司的女官体系管理宫廷事物,又设立了二十四衙门的宦官制度以方便役使内侍。但事随时移,如今的女官体系是彻底的没落了,也只有主子身边的几个女官有点权力。   “算了,不说那些了,先找春叶吧。”刘珍儿打断夏荷的话。春叶进尚服局的时候,刘珍儿已经进了慈安宫,因此只知道春叶的住处,对尚服局的格局并不清楚。   “奴婢马上去问。”秋雨立马就去问那两个洒扫的老宫女。   两个老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向刘珍儿行礼,刘珍儿看着她们佝偻的动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忙叫起。   “春,春叶?奴婢不记得有没有这个人了。”老宫女的神态有些惶恐。   难道真的要一间一间的去找?刘珍儿皱眉,尚服局虽然萧条了,但当年制造的时候格局不小,里面的宫殿可不少。   “有贵人来了?!”中年女官听着动静出来,看到一个年纪很小的六品女官,当即双眼放光。   “我是长寿宫女史,当不得女官的贵人称呼。”刘珍儿一见来人也是六品心里有了底。   “当得,当得。”中年女官觑见刘珍儿的大氅和暖炉,笑得更热情了:“我是尚服局的司衣,姓郭。”   刘珍儿想着这是春叶的上司,对着她的谄媚又多了几分耐心,示意夏荷递了个荷包过去,才微笑着问道:“我是来找今年新进尚服局的春叶,女官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新入宫的宫女啊?”郭司衣一边思索着自己有没有欺负这么一个宫女,一边给刘珍儿带着路:“应该在制衣间。”   “唉,我们尚服局现在不景气,几个主子宫的衣裳都是尚衣监的公公管了。”郭司衣一边走着,一边向刘珍儿卖惨,“我们只能做些进不了主子宫殿的下等宫女的衣裳,送来的布料也是些陈旧失色的,没有油水不说,还惹人抱怨……”   刘珍儿只附和着说了几句‘你们也不容易’之类的话,不发表其他看法,不久就到了尚服局的制衣间。   “春叶出来,有贵人找……”   中年女官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珍儿打断了:“我自己进去。” 第20章 太后   “珍儿,你过来了?”春叶眼里爆发出喜悦的光芒。   刘珍儿打量了一下,确定她精神状态不错,才稍稍放心:“你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很好啊,吃得饱穿得暖,尚服局又不是太忙,这是我以前期望的生活呢。”春叶脸上仍旧有着笑意,只是笑容里少了些天真的味道。   明明早就希望她褪去天真,但看着她真的改变了,心里又有些怅然:“不如跟我去长寿宫吧?”   “去长寿宫,和你在一起?”春叶的眼神一亮,但看着周围隐隐羡慕嫉妒的眼神,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春叶很清楚,自己没什么能力,也不算聪明,去了长寿宫也帮不上珍儿什么忙。而珍儿也才入长寿宫,虽然她已经算是坐在高位了,但毕竟根基不稳,她贸然过去只能拖后腿。   “不了,我现在在这里适应的还不错。”即使心里很想和珍儿待在一起,春叶还是摇头拒绝了。等她有能力,能给珍儿帮得上忙的时候再说吧,她不能像以前一样,万事都想着依赖珍儿了。   刘珍儿怔了一下,没想到春叶会拒绝,毕竟以前她最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正要开口再劝,但想到了两个对她有意见的大佬,蓦地改口了:“待着这里也不是没有好处。”   她自己的安全都要靠人保护,拿什么去负担春叶的安全呢?春叶本就不是专营好强的性子,与其把她带入危险中,不如就让她待在这里。   春叶有些黯然,不过又很快打起了精神和刘珍儿讲述着这段时间里的生活小事。   刘珍儿看她还是那么开朗,也更放心了,听她还是满腔热爱的讲述那些吃的穿的,又找回了以往那种温馨的感觉。   就这样待在远离权利的地方也好,刘珍儿心想。   “对了,珍儿,听我念叨这么多,不会耽误你当值吧?”说的正起劲的春叶看到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蓦然停住。   刘珍儿笑着摇头:“不会,我比较闲。”   “你现在虽然得皇长子殿下信重,但也要随时服侍在殿下身边,才能显示忠诚啊。”春叶才不相信刘珍儿说的不忙,以为那只是安慰她,越发不想耽搁刘珍儿,催着她回长寿宫。   刘珍儿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不待见我呢。”   “不,不,我怎么会……”即使知道珍儿是开玩笑,春叶还是急了,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刘珍儿连忙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   安抚好春叶,刘珍儿还是跟她告辞了,不能说出她和殿下的相处方式,再待下去也是平白让她担心。   春叶送着刘珍儿出去,还是满心不舍,想说一起去长寿宫看珍儿,但始终开不了口。那天晚上珍儿就叮嘱过她,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单独行动,如果她一个人去长寿宫,珍儿肯定要担心,但让人陪着,太耽搁别人不说,还怕有人生出别样心思。   “你放心,有时间,我会经常过来的。”刘珍儿安抚好了春叶才离开。   刘珍儿前脚一离开,春叶后脚就被小宫女们围住了:“那个女官是那个宫殿的?她为什么来找你?你们怎么认识的?……”   面对七嘴八舌的疑问,春叶就没有刚才那么善言了,只呐呐的说了一句:“女史大人找我是问一些事情的。”   听见这么疏远的称呼,小宫女们有些失望,却仍不甘心:“有什么事要找你问啊?”   “这个,这个事情不能说。”春叶煞白着脸,一副害怕的样子。她想珍儿过来的原因,肯定有一部分是怕马太监给她的阴影还没消除,这种事情不能说,所以也不算骗人。   后宫中的人,怕沾麻烦,最能抑制好奇心。刚才不敢靠近,没看到春叶和刘珍儿说话的样子,再想着春叶平时木纳的样子,肯定巴结不上高位女官,顿时也没了兴致。   刘珍儿刚一出门,郭司衣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谄笑道:“女史要离开了啊。”   “是啊,这次劳烦郭司衣了。”刘珍儿笑的温和,又亲自递了个荷包给她:“春叶以后就麻烦司仪多照顾了。”   郭司衣笑得越发的亲近:“放心,春叶心灵手巧,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肯定会护着她的。”   这短短的时间,郭司衣不仅知道了春叶是谁,还打听清楚了她的特长,看来也有些能力。刘珍儿道谢后,才带着人离开了尚服局。   慈安宫。   赵永泽请安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上一世除了每年的千秋宴和年节,他几乎没有机会见到皇祖母,没想到这次醒来就见到了两次。   “听说你这段时间抄书,进益良多,不知道反省的怎么样了?”皇太后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盏。   赵永泽绷紧了心神:“孙儿对皇祖母态度不恭,该罚。”   “只是态度?”皇太后的声音发沉,拿起的茶盖又放了上去,碰到杯缘的细微响声,都显得格外震耳。   殿里静默了一阵,赵永泽才抿直了唇:“孙儿久病初醒时,头脑有些不清醒,行事的方法有些欠妥。”   “只是方法欠妥?”皇太后脸色发黑:“那你为了个下等奴婢就忤逆长辈这事儿是对的?!”   赵永泽攥紧了袖子里的手,脸上却不露出一丝一毫,声音也尽量诚恳:“那天违背了皇祖母的命令,确实是孙儿的过错。”   “你还知道错。”皇太后的脸色好了些。   赵永泽面色更加诚恳:“皇祖母也是慈爱的人,定不会伤害与孙儿性命相关联的人,那天是孙儿反应过激了。”   慈爱?皇太后的动作一顿,继而露出了一丝含着苦涩的讽笑。   大殿里一时间针落可闻,赵永泽仍旧挺直了脊背。   “那个小宫女当真如此重要?”良久,皇太后才缓缓的问道。   “孙儿是她唤醒的,她与孙儿性命相连,对孙儿来说当然重要。”赵永泽说的是威胁,却也是实话,这一世珍儿就是他的命。   皇太后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吧。要记住你刚才的反省,以后行事时要三思。”   “谢皇祖母教诲,孙儿谨记。”赵永泽真诚的叩首,他知道皇祖母的退让,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   皇太后挥了挥手:“起吧,今天就陪我这个老太婆吃顿饭吧。” 第21章 卖惨   刘珍儿也没多逛,看过春叶后就带着人直接回去了。   “刘女史,您回来了。”来福等在殿门口,一看到刘珍儿就露出了笑脸:“殿下回来了,正等着您呢。”   刘珍儿礼貌的回了一个礼:“殿下心情怎么样了?”   “殿下的心情看着还好,只是有些念着女史了。”来福仍是恭敬的走在刘珍儿后面。   刘珍儿估计殿下这次请安还算顺利,心里也安稳了些。至于来福说的那些殿下念着她的话,刘珍儿是不大信的,毕竟才分开一会儿不是?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刘珍儿还是加快了脚步。到了正殿门口的时候,却与罗姑姑碰到了一起。   两边都有些意外,一时间没人说话。   今天的罗宜人打扮的朴素了很多,穿着素净的衣裳,头上只插了几支半旧不新的银簪子,手上的木托盘中放了一个瓷碗,看着很是寒酸。   这是要卖惨?可也太早了些吧,昨天刚撸了她手下的人,今天就过来卖惨,这是来变相指责的吧?   “罗宜人今天怎么过来了?还穿了这么一身?”刘珍儿打量了一阵,就开口了。   罗宜人紧攥着托盘的手指已经发白了,才压下心里的沸腾的恨意,装出一幅不把刘珍儿放在眼里的样子,只看着来福道:“我给殿下熬了些参汤,劳烦来福公公通禀一下。”   来福越发觉得这个罗宜人是个狂妄自大的蠢货,自然不愿意为着这么个人得罪了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当即道:“殿下吩咐过,这段时间不能打扰。”   “走吧,我们进去。”刘珍儿看了一眼罗宜人,就带着人往里走。她可没那么圣母,给这人说话,让她进去给殿下添堵。   以前不清楚殿下的态度,刘珍儿对罗宜人还有几分顾忌,现在对这个妄图掌控利用殿下的人是一个好脸也不想给了。   罗宜人没想到经历过昨天之后,还能这么丢人,周围每个人都像是在嘲笑她。   “为什么她可以进去!”罗宜人指着刘珍儿吼道。来福对她的轻视慢待,在她的自尊心上狠狠的插了一刀,而刘珍儿的态度,就成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罗宜人一下子爆发了。   来福没想到,罗宜人这么愚蠢,直接就在殿门外闹了,当即对着旁边的宫人骂道:“还站在干什么?!快把她嘴堵了,惊扰了殿下怎么办?”   那些小太监,见来福发话了,当即不再犹豫,直接过去堵罗宜人的嘴。   “我乃是殿下奶母,你们敢!”罗宜人惊怒。   这些小太监们也看清了殿下对罗宜人的态度,又想在来福面前表现,也没留手,很快就堵住了罗宜人的嘴。   “敢在主殿外闹,看来果真是对殿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刘珍儿心中愤怒。   来福在刘珍儿身边轻声道:“殿下在等着女史呢,就不要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刘珍儿点头,冷冷的看了罗宜人一眼,才走进殿内。   在大殿里没看到皇长子,刘珍儿想着他的习惯,又径直往书房去了。   “珍儿回来了,在外面逛的怎么样?”赵永泽一看了刘珍儿,就放下来了书,对着她招手。   “还好,虽然没看到什么景致,但也有些新鲜感。”刘珍儿走到书桌旁时,才发现书房里有点热,当即招了夏荷秋雨过来,要把大氅解了交给她们带下去。   秋雨对刘珍儿的命令一向反应很快,然而刚刚行动,就被夏荷拉住了。   “怎么了?”秋雨不解的低问。   夏荷不着痕迹的朝女史的方向努了努嘴,秋雨看过去,这才发现殿下已经上手帮忙了,完全用不上她们。   赵永泽随手接过大氅:“我也把长寿宫的景致看烦了,以后陪着你一起逛。”   刘珍儿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殿下的话引走了,没再注意殿下刚才的动作:“殿下要了去文华殿读书,就不怕长寿宫的景致看烦了,就怕到时候殿下没时间看风景了。”   “放心,有时间的。”再忙,陪你的时间总是有的。最后这句,赵永泽没有说出来。   刘珍儿没想这句话的深意,她看到书桌上那本厚厚的书和旁边的笔纸:“殿下还在抄《通鉴》?”   难道陛下的惩罚还没有完?刘珍儿看着殿下不算结实的手臂有些心疼。   “《通鉴》是一本好书。”里面包含着帝王之道,赵永泽说的有些含糊:“父皇给我选了这本书,对我也是有些期待的。”   赵永泽看着刘珍儿脸上还有担忧,便知道她理解错了,又解释道:“父皇的惩罚已经结束,是我自己觉得还没有吃透这本书,边练字边记忆罢了。”   “殿下真用功。”刘珍儿知道陛下的惩罚结束了,也放下了心,虽然还是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敬佩。   赵永泽感觉耳朵有些发烫,不过脸上却绷的有些严肃:“进文华殿就要面对饱学之士了,我也不能表现的太差。”   是啊,殿下要拜师了,这个时代师生关系可是很重要的:“殿下的老师是谁?”   “父皇还没有封少师、少傅,具体是哪位大儒,我也不清楚。”赵永泽上一世做皇子期间,没有正式的入文华殿读过书,对父皇心中的少师少傅人选也不清楚。   不光是长寿宫在关注少师和少傅的人选,整个朝廷的文武百官都在关注这个问题。毕竟皇长子是唯一的皇子,身份地位都无可指摘,几乎是铁板钉钉的皇储了。   做了皇长子的老师,未来很可能就是帝师,那是一个文臣所能达到的最高荣耀。几乎是所有有机会的大儒,心里都蠢蠢欲动。 第22章 侍读   冬月的天气越发的冷了,然而皇长子即将入文华殿的事情,却让京城中勋贵和文武官员的心都变的火热。   “女史,昨天下午奉恩候夫人带着世子进慈安宫了呢。”秋雨一边帮刘珍儿挽发,一边说着她的小消息。   这段时间,很多后宫嫔妃的家人都递牌子进来了,没想到奉恩候府也坐不住了,刘珍儿有点奇怪:“既然都带了世子过来,怎么不来长寿宫拜见?”   这些人进宫的目的,不就是盯着殿下的侍读的位置吗?居然不亲自来拜访殿下。   “女史,你是不知道。”秋雨压低了声音:“太后娘娘对奉恩候府并不亲厚,他们就是想要过来,怕太后都不会允。”   刘珍儿蓦然想起她看过的那本无名后宫史:“我记得太后娘娘的双亲俱是早逝,她有没有兄弟,这个奉恩候又是哪家?”   本朝惯例,封号‘奉恩’的一般是太后母族,封号‘承恩’的一般是皇后母族。   “据说是太后娘娘的伯父家,不过奴婢也不确定。”秋雨以前也是最底层的小宫女,虽然有几分机灵,但很多勋贵外戚的关系还是搞不清楚。   刘珍儿点头:“看样子奉恩候府的公子是不会成为殿下的侍读了,就是不知道承恩侯府什么时候入宫了。”   承恩侯府比众人预想的还要坐的住一些,第二日才进宫,当时皇长子正在给刘珍儿讲京城的勋贵关系。   “殿下,承恩侯夫人带着他府里的三公子进宫了。”来福带着满脸喜意进来禀报,以为会得到奖赏,没想到殿下的脸色却是一沉。   大殿里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来福后背开始冒冷汗,原来殿下大病一场,连以前很敬慕的承恩侯府都厌弃了。   刘珍儿握住殿下攥紧的手,轻声道:“承恩侯夫人还要拜见太后娘娘,肯定还要一阵子才能过来,殿下你继续讲。”   “好,我们继续。”感受到手上温软,看着鲜活的珍儿,那些背叛过他们的人似乎都不值得一提了,赵永泽握住刘珍儿的手道:“就讲承恩侯府。”   来福感觉到大殿里的寒意一瞬间变成暖意,才有空擦了擦冷汗。又对着刘珍儿满脸感激的笑了一下,心想以后还是不抢那些传话的差事了,巴结好刘女史才是正经。   刘珍儿却没有留意到来福,她的注意力全在殿下要讲的内容上。   “承恩侯府是母后的母族,老承恩侯是母后的父亲,现任承恩侯是母后名义上的同胞兄长,也是我名义上的舅舅。”   “名义上?”刘珍儿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赵永泽的声音很平静:“据说外祖母刚刚产下的嫡子去世了,我那外祖父怕她哀伤过度,就将才出生的庶子抱到她膝下。”   “这不是‘以庶充嫡’?”刘珍儿记得这算是违了大庆的律法。   赵永泽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讥讽的弧度:“外祖母终其一生都不敢确认现在的承恩侯是不是她的孩子,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殿下是怎么知道的?刘珍儿想起殿下有些奇怪的苏醒方式,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承恩侯现在有一嫡五庶六个儿子,今天进宫的这个,就是他宠妾的儿子。”赵永泽又道。   拿庶子给皇长子做伴读?刘珍儿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勋贵和诗书传家的文臣不一样,文臣的后人多走的是科举之路,看的是能力,对于嫡庶不大看中;而勋贵传承的是爵位,看的是身份,嫡庶之间是天差地别的。   “殿下,承恩侯夫人到了。”有小太监进来通传。   赵永泽顿了一下,又继续把承恩侯府的人事说完,才吩咐道:“带她们进来。”   “臣妇罗姜氏叩见殿下。”打扮端庄的中年妇人一进门,就带着身旁的庶子行礼。   赵永泽端坐在上首,声音里辨不出情绪:“免礼。”   “谢殿下。”罗姜氏一丝不苟的完成了礼仪,才站了起来问道:“听说殿下的身体痊愈了,老爷甚是欣喜,托臣妇带了支百年的山参过来。   内侍接过山参,赵永泽说了一句:“承恩侯有心了。”   承恩侯夫人见皇长子态度生疏,心觉不妙,把庶子拉到身前:“这是子旭,子旭快拜见殿下。”   罗子旭见赵永泽一直没给笑脸,不敢放肆,老老实实的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   “怎么把庶子带过来了?”赵永泽神色平淡的问道。   承恩侯夫人脸色一僵,又扯了一个笑脸道:“子旭和殿下是表兄弟,该多亲近亲近,他又一直念叨着您,臣妇便把他带进来给殿下做了伴。”   “夫人真是慈爱。”刘珍儿见殿下脸上越发浓厚的不耐,便接过话开口道:“只是世子没有念着殿下吗?”   一提起亲儿子,承恩侯夫人的脸更僵了:“丹儿也一直念着殿下,只是这些天生了重病,不能过来……”   “本宫还有要事,就先失陪了。”赵永泽不耐烦了,也不想珍儿在这家人身上多花时间,直接打断对话,就拉着刘珍儿往里走。   “殿……”承恩侯夫人见殿下已经消失在大殿,只能行礼:“恭送殿下。”   来福被留在大殿,只能端了笑脸来招待承恩侯夫人。虽然殿下不待见,但只要没明着撕破脸皮,他就要好好招待着。   承恩侯夫人在大殿里有些坐立不安,殿下对她的明显疏远了,不知道这只是针对她,还是针对整个公府。心里又有点庆幸,殿下没有直接把她赶出去,否则她真的不能在公府,在京城立足了。   承恩侯夫人在长寿宫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向皇长子告辞,被皇长子派人送出宫门。   承恩侯夫人回府怎么交代的暂且不知,皇长子很快被皇帝陛下请了过去。   “听说,你把你舅母晾了一个时辰?”庆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什么?”   赵永泽早料到父皇会询问:“儿臣确实和舅母没有多少话说,相顾无言太尴尬了。”   “胡说,你舅舅一家这么关心你,怎么会没话说。”嘴上虽然呵斥了一句,心里想着承恩侯夫人的木纳,却是真信了,不过还是教训道:“承恩侯府也是你的亲人,天然站在你这边,你也要对他们多包容,不能寒了他们的心知道吗?”   赵永泽虽然知道承恩侯是见利忘义的秉性,但也知道父皇是为了他好,笑着卖乖道:“儿臣知道。主要是要去文华殿了,儿臣得好好温书,不给父皇丢脸才行。”   庆和帝听了这话老怀安慰,立马把承恩侯府的事情抛到一边,把儿子叫到身边:“我给你找了几个老师,看看喜不喜欢。”   赵永泽一看,名单上的人不是重臣就是名士,心情复杂,脸上却带了些懵懂:“儿臣都不认识,不过父皇选的都是好的。”   “那父皇来给你讲讲。”庆和帝终于找到了为人父的成就感,仔细的把名单上的几个人都分析了。   看着父皇认真讲解的神情,赵永泽心中有些触动,下定决心这一世要挽救他父皇,不再让他英年早逝。 第23章 尚寝局   刘珍儿看着殿下回来的时候,后面跟了几个带着陛下赏赐的太监,忐忑了一阵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陛下不是因为承恩侯夫人的事情怪罪殿下就好。   “看来给殿下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可以不用了。”刘珍儿看了一阵御赐的文房四宝道。   知道殿下这个月要去文华殿读书,刘珍儿特意准备了一大堆东西,除了生活用的衣裳鞋帽、茶盏手炉等,学习上用的自然也少不了。   “要用,怎么不用?以后书房里的笔墨,就用珍儿挑的。”赵永泽忙拦住珍儿。   于是那套笔墨就放在书房了。   “殿下,去文华殿的时间定下了吗?”刘珍儿陛下专门把殿下叫过去,用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就知道殿下要去文华殿的时间近了。   赵永泽道:“五天后是个吉日,就定在那一天的。这几天,父皇会向几个老师提前下旨了。”   果然,第二日朝堂上就宣布了一大串圣旨:礼部尚书兼殿阁大学士文元柏加封太子少师、兵部尚书盛清平加封太子少傅、户部尚书欧锦昌加封太子少保。除此之外,还任命了一大批年轻官员为文华殿侍讲。   即使知道殿下每天都会回来,刘珍儿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又老师太严厉或是太古板了。不过再担心,文华殿开启的日子还是如期来了。   想说的都已经说了,即使心里还想叮嘱,但看着殿下身后恭立的几个清秀小太监,刘珍儿还是没有开口。   这几个小太监都是皇帝赏赐的,虽然是供殿下使唤的,但暗地里未必没有监察之意。   “长寿宫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珍儿了。”赵永泽当着满宫的奴才又交代了一句。   刘珍儿行礼道:“是,殿下。”   “殿下!”一众宫人恭送皇长子的时候,罗宜人的声音又冒出来了。   刘珍儿皱眉一看,只见罗宜人疾步而来,这次的衣饰算的上得体,只是一直阴魂不散,实在惹人厌烦。   “总算赶的及时,殿下这是臣妇给您做好的貂毛披风。”罗宜人匆匆行了一个礼,就举起手上的披风:“现在天冷了,殿下每日要早出晚归,臣妇实在不放心,连夜赶出了这个披风。”   罗宜人总算是吸取了教训,这次是有备而来。那件披风确实是她连夜赶出来的,现在她眼圈发黑,一看就是长期熬夜所致,再加上她姿态摆的低微,语气中又满是关切,真是做足了一副低微又慈爱的姿态。   有些不知底细的宫人看着都十分感动,皇长子要真是个小孩子,说不定就真信了她有慈母之心了。   刘珍儿看她这幅作态,只觉得一阵恶心,不过这个场合倒也不好直接把她怎样,毕竟她还有殿下奶母这层身份。   来福心里有些恐慌,让罗宜人闯进来,他有很大的责任,他有些后悔上一次怕惊扰殿下,没有禀报在主殿外发生的事情了。若早已禀报,殿下处置了,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事儿了。   看来只撤了她手下的宫人这个教训还不够!赵永泽眼里蓄满了风暴,却没有爆发。   等罗宜人举了一阵,赵永泽才命旁边的内侍接过披风:“宜人这段时间辛苦了。”   凝滞的气氛瞬间通畅,周围的宫人都放心下来,来福的心提得更高了。   罗宜人压制着满心狂喜,用出了平生最温柔的声音:“为了殿下,一切辛苦都值得……”   “这段时间就在殿里好好休息吧。”赵永泽看着罗宜人的目光中满是讥讽:“来福,今后要好好照看宜人。”   来福这才舒了一口气,轻快的领命:“是,殿下。”   新跟在皇长子身边的几个小太监不知道里面的纠葛,只以为殿下是真的体贴罗宜人,心里还感叹着殿下是个好主子。至于罗宜人为什么失了力气坐倒在地上?那肯定是熬夜太久太累了,是需要好好休息了。   众人恭送皇长子离开后,罗宜人就被来福‘请’了下去。刘珍儿想这一次有人好好照看,应该不能跑出来碍人眼了。   回到主殿的刘珍儿,觉得殿里一下子空旷了好多,总像是缺了点什么,摇了摇头把这种情绪甩了出去后,又把注意力放在练字上了。   “女史,守忠回来了。”夏荷见刘珍儿停了笔,才禀报道。   敬忠和守忠都是有点能力的小太监,那天刘珍儿在来福跟前提这两人的时候,被殿下听到了,于是敬忠被提拔到了殿下身边,守忠就被派到刘珍儿手下。   “让他进来吧。”刘珍儿照例把写好的字烧掉,虽然她已经拿到了卫夫人的字帖,但这段时间主要还是在跟殿下学。   守忠很快跟着夏荷走了进来,躬身对刘珍儿行礼:“女史,那个宫女的消息已经打探到了。”   “说说看。”刘珍儿净手擦干后道。已经确定是敌人了,不能把她彻底消除,就要随时防备。   守忠恭声道:“那个叫怜莹的宫女,如今在尚寝局供职,是正八品掌舆。”   “尚寝局?我记得怜莹也才十二岁吧?陛下如今……”刘珍儿有点说不下去了。   现在紫宸殿的帏帐茵席、低等嫔妃的进御等事物都已经被御用监的太监包圆了,尚寝局就只剩下尚寝这一个功效了。   “这宫中可不只有陛下,还有殿下呢。”夏荷见刘珍儿还没反应过来,立马提醒。   “这……”刘珍儿有些吃惊:“这就盯住殿下了!”   秋雨的脑子转的也快,咬牙切齿道:“怕是预备着给殿下做引导宫女的。”   “这样的宫女怕是不止一个。”夏荷见刘珍儿还有点发懵,声音又加重了些。   刘珍儿心情有些复杂,低叹道:“殿下也是可怜,像块唐僧肉一样,这么小就被盯上了。”   秋雨见女史完全没有危机感,有些恨铁不成钢,刚要开口,又被夏荷掐了一把。   “不要弄巧成拙!”夏荷低喝了一句,她虽然服侍女史的日子还不长,但已经发现女史的性子观念和她们大不一样。   刘珍儿没有发现两人的眉眼官司,感概过后又问道:“后宫这么多长得好的宫女,她挤进了尚寝局,还得了个有品级的女官位置,想来后台不小吧?”   “她认了司礼监秉笔太监金宜堡为义父。”守忠的声音有些沉重。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是皇帝绝对信任的人,这确实是后台硬了。   刘珍儿顿了一下又问:“她家是什么背景?”   “据说她父亲是江南一带的富商。”守忠回道。   手有有钱,背后有权,看来是值得重视,刘珍儿吩咐道:“以后她的事重点留意。”   “女史放心,尚宫局外面有人盯着她。”守忠道。 第24章 雀金裘   皇长子傍晚的时候才回到长寿宫,虽然行走的姿态依旧完美,但刘珍儿能从他黑亮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疲惫。   “去打盆热水来。”刘珍儿把皇长子迎进殿后,立即吩咐。   宫人立马下领命下去了,赵永泽又挥手把剩下的宫人都打发了下去,才拉着刘珍儿坐到靠椅上,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刘珍儿有很多话想问,但看着殿下的脸色还是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殿下旁边陪着他。   “殿下,热水来了。”小宫人在殿外轻声道。   良久,赵永泽才睁开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有力:“进来。”   皇长子站起来时,又是一颗小松的姿态,他不允许自己的疲态在他人面前显现。刘珍儿看着心疼,想要搀扶,但理智阻止了她,只又跟殿下靠近了,以方便就近照顾。   几个明目秀眉的宫女,端着金盆拿着面巾走了进来。见殿下没有吩咐,互相对视了一眼,拿出最美好的姿态走过去,想要服侍殿下净面。   这些宫女也是侍候了殿下几年的老人了,应该知道殿下的习惯,她们敢近身服侍,说明以前也这样服侍过,所以刘珍儿也没在意。   “滚出去!”   皇长子的饱含怒气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震得几个宫女一颤,放下水盆匆忙的跑了出去,再也没心思注意什么仪态了。   “殿下。”刘珍儿试探性的握住皇长子被气的微颤的手,见他没有继续发火,才小心的问道:“珍儿给你净面?”   赵永泽点点头没说话,但周围的气息柔和很多。   刘珍儿没去思考殿下为什么不许别人近身,却愿意在她面前露出疲惫的一面。只想着怎样让殿下更舒适一些,尽量用最合适的力道帮他了脸和手。   柔软的帕子被一直很有耐心的手拿着,不轻不重的擦过的他疲惫的肌肤,温热的水汽像是钻进了他的肌肤里,疲惫就这样被驱走了大半,赵永泽精神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好了。”赵永泽捉住刘珍儿给他擦脸的手,接过她手上的帕子,直接放在旁边装着冷水的盆里浸透,然后直接敷在脸上,这一下是彻底清醒了。   刘珍儿看得心一紧,连忙去找了手炉过来。这个时节水虽然没结冰,但也有些刺骨了。   “没事,殿里有地龙。”赵永泽虽不在意,但还是接过了手炉,接的时候还小心不碰到珍儿的手:“抱歉,不该当着你的面发脾气。”   谁还没有过脾气不好的时候了?刘珍儿没想到殿下会因为这个事情道歉,她完全没生过气,不过还是斟酌道:“殿下心里有气不能憋着,能发出来是最好的,只是以后发泄的方式能改一下更好了。”   原来珍儿以为他刚才发火,是心里憋了气。看着珍儿担心的神色,赵永泽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刚才发火是因为那几个奴婢擅自近身罢了,珍儿你要记住,别的女人都不能靠近我,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你要提醒我知道吗?”   当然,我也不会让男人靠近你。赵永泽认真的靠着刘珍儿的眼睛,说出了他们上一辈子几十年后的约定。   刘珍儿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但对着殿下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目光,还是呐呐的点头了。   赵永泽心里叹了一口气,珍儿还是太小了,不到开窍的年纪。不过以后有的时间,他可以慢慢等,对待珍儿他从来都不缺耐心。   “殿下,在文华殿的课业很紧吗?”刘珍儿不想面对殿下奇怪对待目光,把话题转向她想了解的事上。   赵永泽顺着刘珍儿的话转开了话题:“少师少傅他们都是大学士,侍讲们也是把学问融会贯通了人,在教学上还是把握了度的。只是我没有时间慢慢学了,必须要从开始就表现得聪慧优秀。”   明年就会有大战了,上一辈子他的命运就是从那个时候发生转折的。他要阻止他父皇御驾亲征,首先就要让他的话对他父皇有一定的影响力,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表现出优秀的一面。   少师他们和皇长子第一次见面,自然是先考察他的基础和学历能力,然后再制定教学计划。而赵永泽有心表现的优秀,自然是打起了精神应付。得知了皇长子基础的少师少傅们,自然加重了学习任务。   赵永泽知道自己的表现会产生什么后果,但他宁愿把自己逼紧些。重来一次,他不能浪费了上天的这个恩惠。   “殿下,也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刘珍儿想着皇长子这个身份,担负这这个皇朝的未来,也开不了口去阻拦,只能说出这句她自己都觉得无力的话。   赵永泽拍着刘珍儿的手道:“放心,我都会保重自己的。”   赵永泽感觉精神恢复了,又打了一遍拳后,就开始完成今天的课业了。先写凝神写了二十篇大字,再研读《通鉴》中前朝的一篇记载,并写下心得。   少傅布置的是二十篇大字,赵永泽凝神写了很久,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烧掉重写,写的不好的烧掉重写,等写好之后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珍儿,天黑了,待会儿更冷了,你先回去吧。”赵永泽停笔之后,发现珍儿还守在旁边不由道。   刘珍儿扬了扬手上的书本笑道:“我想多蹭一会儿殿下的书呢。”   “除了那几本特定的书,其他的你想看什么直接拿就是了。”赵永泽说着也不再催珍儿早些回去了,只在心里盘算着他殿里哪几件大氅最保暖。   之后,刘珍儿又一直陪着殿下,直到他把太师交代的《通鉴》里一篇前朝的记载吃透了,并写好了自己的见解和处理方法后,才起身准备离开。   “殿下,这本书我就带走了。”刘珍儿拿着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关于按摩手法的书道。   赵永泽没仔细看那本书的封面,让人找出了雀金裘给刘珍儿披上:“不要看太晚了。”   “这太贵重了,我不敢穿。”刘珍儿看着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裘衣,连忙摆手。   ‘雀金裘’顾名思义,是孔雀翎羽用金丝银线织入锦缎而制成。不说材料价值如何,只说如今制作工艺已经失传,这世间仅剩的几件便是无价之宝。   赵永泽混不在意,一边给珍儿系衣带一边道:“衣服再贵重,还不是拿来穿的吗?只看能不能保暖就行。”   刘珍儿几次想要拒绝都没机会开口,最后干脆自暴自弃的想:算了,只穿着一次,反正天黑了,也没多少人能看到。   不愧是价值千金的雀金裘,的确很保暖,走出殿门的刘珍儿想到。   “天呐!”   一声惊呼打断了刘珍儿的思绪。转过去一看,发现夏荷已经堵住了秋雨的嘴。   “女史,这是殿下给你的吗?这也太漂亮了。”秋雨满眼惊叹,一脱离夏荷,就跑了过来。   刘珍儿没有回答,只道了一句回去再说。   虽然天色已晚,但在回去的路上还是碰到了几个惊住了的宫人。不过这些宫人并不敢到处乱说,且不说殿下病愈之后,长寿宫越管越严,就是平时看着无心权势了刘女史也有些手段。 第25章 隐忧   “现在感觉怎么样?”刘珍儿拿捏着力道在夏荷的头上练习按摩。   一直闭着眼睛感受的夏荷道:“比前些天的感觉好些,这个力度应该正好。”   “以后就不用再练习了吧?”旁边秋雨听了大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当练习对象了,虽然被按摩也不太难受,但按摩人是女史啊,一想到就不自在。   刘珍儿揉了揉手指笑道:“还不一定,得请医女看过才行。”   从发现殿下每天回来十分疲惫后,刘珍儿就一直在想办法帮助他疏解疲劳,最后看到一本关于针灸按摩的书时,有了主意。   因为时间有限,为了能尽快学好解乏的按摩方法,刘珍儿只专攻了百会穴、风池穴和太阳穴三个穴位。所有只短短十多天,她的手法已经分外娴熟了。   医女很快就被请了过来,她亲身感受过刘珍儿的力度和对穴位的认识后,认可了刘珍儿的按摩手法。   被专业人士认可后,刘珍儿的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包袱。   当天傍晚,赵永泽回长寿宫的时候,仍旧带了些疲倦,不过看着珍儿眼里掩饰不住的担忧,还是笑道:“已经快适应了,放心。”   “我这些天抽空学了按摩,不如殿下试试吧?”帮殿下洗漱后,刘珍儿问道。   按摩?赵永泽的耳尖突然红了。   刘珍儿看着殿下的反应有些奇怪,没有深想只强调道:“医女也说我和手法很娴熟了,只有太阳穴和风池穴、百会穴,不会出问题的。”   “好吧。”赵永泽同意的还是很果决,只是低垂的头,让他看着又几分失落。   刘珍儿觉得那都是错觉,将那个感觉甩开后,就收敛心思,认真帮殿下按摩了。   解下殿下的白玉发冠,散开他的头发,用篦子梳了几次,见他的神色又放松了些,才开始给他按摩头上的穴位。   “殿下这几天似乎心情有些不好?”刘珍儿见殿下完全放松了,才轻声问道。   本来闭着眼睛全身放松的赵永泽又皱起了眉峰,但想起珍儿在身边,又把烦乱的心思压了下去:“今年的天没有往年的冷。”   “现在不太冷,外面百姓的日子不是也好过些吗?”刘珍儿心里有些疑惑,不过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赵永泽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就怕大寒那天也是这样。”   刘珍儿心里一突,想起了那句‘大寒不寒,春分不暖,人马不安’的谚语。   “现在离大寒还有些天,天应该会渐渐冷下去吧?”刘珍儿只能这样期望。   赵永泽看了外面昏暗的天空一眼,干脆阻止了刘珍儿的按摩的手,径直站了起来,去书架上找农书。为了避免上一世的情形,他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老天身上。   刘珍儿心里不安,也跟着去找农书了,想弄清‘大寒不寒’到底会引发什么后果。   翻阅了一阵,终于在《齐民》一书找到了以往关于‘大寒不寒’的记载,里面最轻的后果都是来年农作物减产,最严重的是草木不发。   刘珍儿看过之后,倒吸一口冷气,只在心里祈求不要被殿下言中。   这天赵永泽睡的很晚,第二天神色就难免倦怠了些,请安时理所当然的被他父皇发现,问了起来。   “昨夜找到了一本写的很好的农书,看得有点久了。”赵永泽见父皇问了出来,第一步计划成功,也舒了一口气。   庆和帝见儿子低垂着脑袋,像是不好意思了,也不过分责备:“百姓是天下的基石,多了解农书是好的。但也不能太心急了,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跟着少师他们学。”   “是,父皇,儿臣以后一定不心急,农书就慢慢看,一定不耽误进学和休息。”赵永泽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恭敬。   庆和帝眉头抽了抽,仔细打量儿子,见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乖巧,觉得自己想岔了,儿子应该不是有意曲解他的话。   “罢了,你喜欢就看吧,但要掌握好度。”庆和帝想着平时乖巧的过分的儿子,还是决定不阻止了。   赵永泽的唇角弯了弯:“父皇放心。”   庆和帝又把儿子留着陪他吃了一顿简单的早膳,才放他离开。   等儿子离开,庆和帝把总管太监招了过来:“下午文华殿是谁主讲?”   “回陛下,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华瑞云。”总管太监脑速急转,才把这么个名字从记忆的角落收罗出来。暗自决定,以后凡是关系到皇长子殿下的事情,再小他都要刻在脑子里。   “酉时前宣他来紫宸宫。”   “是。”总管太监领命之后,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陛下大概是看殿下太过疲倦,才拐弯抹角下了这么个命令。想明白过后,总管太监决定自己亲自去颁旨。   赵永泽作为大庆江山上的唯一一根独苗苗,他的精神状态自然是被重点关注的,少保欧锦昌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是否觉得课业太多了?”   赵永泽自然惭愧的表示,老师们留下的课业都是适量的,是他昨夜看久了农书才晚睡的。之后又郑重的道歉了,并保证以后都把握好度,态度诚恳的让欧锦昌想责备都找不到话了。   这天之后,整个文华殿都人都知道了皇长子在看农书。有欣慰的,有摇头,但心里头留下了皇长子爱农书的印象。   赵永泽很满意这个发展,以后天气出现异常的时候,他提出来,别人就会觉得理所当然了。   朝堂中确实有部分人五谷不分,不知道大寒那天转暖代表什么,但肯定有人懂农事,上一辈子却没人在朝堂上提出来。赵永泽也不知他们是害怕说出来的话被当成诅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结果就是天下大旱,朝廷准备不足,急于救灾之际,夷人又策马扣边,使朝廷陷入内外交困。   这一世,他要改变这个局面。   傍晚,长寿宫西面一个小院中,罗宜人停下抄经的笔,起身在院子里颤颤巍巍的走了几圈,在门口伫立了一阵,努力的抬着头向外面看,眼角处原本的细纹已经快变成褶子了,那样子像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外面的景致了。   守在门外的太监对她的习惯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最开始见她靠近门口时,还会警惕威胁一阵,但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异动,他们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位公公,天有些冷了,你们帮我去御用监买点炭吧?”罗宜人递出了一锭银子:“剩下的就拿给公公们打点酒。”   略胖一些太监想去接,被另一个太监把手拍了下去,他对着罗宜人道:“我们的职责就是守在这里,请宜人不要为难我们。”   罗宜人心中暗恨,脸上却满是凄苦:“你们即使一个人去打酒,都还有一人能守着这院子,难道我这个老婆子还能逃了出去?”说着又摇了摇头,转身脚步蹒跚的回屋:“罢了,就让我这个老婆子冻死在这里吧,反正殿下也对我没有情谊了。”   “到手的银子,怎么不让我收?”微胖的太监对同伴不满。   同伴皱眉:“你就不怕银子烧手吗?”   “我们一直守着她受冻受累,这本该是她孝敬的,怕什么?”胖太监理所当然道:“难道你还真守不住她,怕她那个老胳膊老腿逃出去?”   同伴当然不可能在一个老宫人的事上认怂:“你别忘了这事来福公公重点交代的事情,要是办砸了……”   抬出来福公公,胖太监不敢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了,但还是挣扎道:“那个老婆子毕竟是殿下的奶母,难道真的没情分了?要是她真的在里面冻出个好歹,我们能落了好?”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听从命令吧。”这句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第26章 大寒   “女史,主殿的石子路按照您的要求铺好了。”守忠走过来轻声道。   刘珍儿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农书,揉了揉眉心才道:“去看看吧。”   别人不清楚,刘珍儿却知道皇长子这段时间压力有些大,想了想干脆让人把能按摩足底涌泉穴的石子路修好。   从东暖阁一路到主殿,一路的宫人见到她都屏气敛声,小心翼翼的行礼。他们之所有如此小心,是因为这段是时间,殿下的心情实在不好,整个长寿宫都被低气压影响到了。   主殿到书房的路,除了原先的朱红走廊,又有一条安刘珍儿的意思修建的鹅卵石小路,曲曲折折的隐现草木丛中。   这条小径修的精致美观,上面的鹅卵石也疏密有致,刘珍儿走在上面比较满意。   “这些石子是用什么东西粘合的?”刘珍儿看了一下,确定不是水泥,不由来了兴趣。   守忠在这条路上守了几天,终于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立马笑着道:“回女史,是糯米、黏土和石灰等混合的三合土。”   “糯米?”刘珍儿皱起了眉头。殿下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担心天时不好,影响了百姓明年的收成。而现在修路都用糯米,有些浪费了。   守忠惯会察言观色,见刘珍儿面色不虞,立马又加了一句:“用的只是糯米浆,宫中的建筑多是用了糯米的。”   “罢了,以后长寿宫建筑的用料提前给我和殿下报备一下。”已经发生的事情,刘珍儿就不再细究了。   把其他宫人都打发下去,园子里只留下了夏荷秋雨后 ,刘珍儿才脱了翘头鞋,试着在小径上走一遍。   “女史,这路有些硌脚,不如奴婢再去拿些厚一点的足袋?”秋雨看着都觉得脚疼。   “不用。”刘珍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咬着唇坚持走到了书房,才重新换了足袋,穿上鞋。又在书房外走了几步,脚已经舒缓了过来,感觉到微微发热了,才对这条小路满意。   对于这条石子路,皇长子也很喜欢,每天傍晚都会带着刘珍儿在上面走一阵,每次走完心情都会放松很多。   不过皇长子能放松的时间很短,天气的异常就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   随着时间渐渐逼近,刘珍儿也越来越紧张。长寿宫的人越发的小心翼翼。   终于到了腊月初四,这年的大寒。   风从南边吹来,天上也飘起了小雨。   皇长子站在殿外,将手伸出广袖,放在冷空气中:“果然还是没变。”   “天气不好,殿下更要保重身体才是。”刘珍儿拿了一件纯黑的貂皮大氅给他披上。   赵永泽紧了紧大氅,对着刘珍儿笑道:“你说的是。”   尘埃落定后,赵永泽心里反倒踏实了下来,专注地筹划着怎么应对来年的天灾。   当天,赵永泽就在少师面前问了:“今年天气异常,朝廷该如何应对?”   少师元文柏眉心一跳:“殿下这是何意?”   “少师不知?”赵永泽有些哑然:“农书写了,大寒不寒,来年恐有天灾。”   ‘大寒不寒,人马不安’的谚语只在一部分地区的底层人口中流传。而元文柏出自大家族,又没有研究过农事,哪知道这个事?听到皇长子的话,心中一紧,立马吩咐旁边的侍人:“去找农书来!”   翻了农书,元文柏的脸色立即变了,对着赵永泽行了一礼:“请殿下随臣一起觐见陛下。”   “好。”赵永泽此时确定,少傅是真的不知了。希望那些重臣都是不知而不是欺瞒,赵永泽心中这样期望,但知道不可能。   总管太监皇长子和少傅一起过来了,不敢怠慢,当即进去禀报。   当赵永泽进御书房的时候,灯漏正敲响了巳时二刻的鼓声。   庆和帝视线扫过面色焦急的儿子,将视线停在文元柏身上:“爱卿这个时辰过来,有何急事?”   “微臣此刻打扰,是有一件关系到天下万民的大事要禀报陛下。”文元柏说完之后,当即将手上的农书呈上。   庆和帝接过农书一看,脸色就沉了下去,当即站起身,大步走出殿外。   周围的宫人一惊,紧接着便快中有序的跟出去一大片,御书房里一下子便空了下来。   “招所有内阁成员,立马到御书房议事!”   庆和帝话一落,总管太监立马领命跑了出去,只看圣上的脸色,他就意识了事态的严重,丝毫不敢耽搁。   “父皇和众位大臣有要是商议,儿臣就先告退了。”即使心里谋划了很久,即使他心里有各种应对灾情的想法,他此刻也必须告退。皇长子的身份尊贵,但也敏|感。   庆和帝却没有立即同意,转身看着儿子问道:“农书上的内容是你发现的?”   “……是。”赵永泽心里闪过很多种说法,但最后只答了这一句。   庆和帝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既然如此,你也留下来听听。”   拒绝和同意两种想法瞬间在脑海里博弈了几十次,赵永泽还是恭谨的领命了。   不久,总管太监就领了四个穿着补服的大臣过来。   四个大臣还要行礼,就被庆和帝阻止了:“免礼,永泽说一下你发现的事情。”   赵永泽以为他只是个旁听的,没想到还要让他说,也不怯场,当即把农书上的内容和这段时间的天气异常说了出来。   本来还有老臣在隐晦的打量评估皇长子,但皇长子的话一出,他们就知道被叫过来的目的了。   “你们就都没有发现天气异常?”庆和帝像是很随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几个阁臣听了俱是心中一跳,工部尚书是农家出身,这时必须得站出来了:“微臣今日便感觉天气不对,但不敢确认,已经命人去翰林院找农书了,想着确定了就禀报陛下。”   总管太监立即命人去翰林院取书。   庆和帝又把目光转向了另外三位。   “微臣惭愧,实在是没有研究过农书。”   “微臣老迈,感受不到细微的天气变化了。”   “风调雨顺十多年了,微臣确实没想到……”   赵永泽想,这些大臣应该确实不知,毕竟他们任上出了大灾,对他们名声地位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没理由隐瞒。   庆和帝挥手打断了几人的话:“直接说应对方法。”   春天冷,导致作物歉收。这个问题在这个靠天吃饭的时代,还没有好的解决方法。   但阁臣就是阁臣,即使心里没底,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   “先要提前准备好赈灾粮,以备不时之需。要把贪官污吏整治一遍……”   赵永泽见半天都在说灾后的事情,没人提出减轻灾害的方法,不由仗着年纪小开口了:“既然粮食是怕冷长不好,就种不怕冷的啊?”   “哪有这么简单,殿下你不知道……”老阁臣还没说完,就被工部尚书打断了:“殿下这方法可行!”   老阁臣顿时被噎住了,脸红着有些下不来台:“哪里有春天耐寒的作物?又怎么说服百姓改种没种过的粮食?”   “有了方向就很好了。”工部尚书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后,又一本正经道:“我们大庆疆域辽阔,物产丰富,肯定能找到耐寒的作物。” 第27章 谶言   自阁臣翻出所有农书和以往历朝的灾年记载时,就再不敢心存侥幸,全力为对抗来年的灾情做准备。   天灾从来都不是小事,在确定了‘大寒不寒’的地区时,所有阁臣更是心惊,各自发动手下的幕僚寻找减轻灾情的方案,最后又在御书房商讨了几次。   这几次的商讨,赵永泽也在旁听,这时没有人再因为他年纪小,就轻视他的话了。不过赵永泽见这些阁臣还是很有能力,制定的方法也很详备,便不再插话。   当天下午,刘珍儿见殿下回来的时候神色轻松了很多,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应对这次灾情的大方案已经订好了,剩下的就是盯着下面的人执行了。”赵永泽和刘珍儿在鹅卵石小径上散步的时候说道。   刘珍儿看着殿下瘦了一圈的身形道:“以后就不会这么忙了吧?”   “不会了,以后的局面自有父皇和阁臣把控。”   赵永泽虽是如此说,但还是和刘珍儿随时关注着进展。   不久,京城就出了一个流言,说圣上经常夜梦恶鬼,觉得是上天给的梦兆,决定请钦天监推算天意。   最开始所有人听到这个流言,都当着无稽之谈。然而,没过多久,圣上就真的命钦天监观星以测天意。   这下所有人都觉得风头不对了,圣上做了噩梦,不该是机密的事情吗?不该谁知道了,就灭了谁吗?怎么还大张旗鼓的在朝堂上下旨推算?   钦天监日夜观星推算,很快就有了结果——大凶!   这个消息传出来,真个京城一片哗然。   大部分世家勋贵怕惹圣上迁怒,都开始谨慎行事。但也有一部分人心思活络了起来,明里暗里给陛下进言,让他效仿过往君主,移祸其相。   所谓‘移祸其相’,就是诛杀丞相以转移灾祸。现在大庆朝没有丞相,但还有代表相权的内阁啊,这些人明显是把主意打到阁臣身上了。   赵永泽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气笑了,只是这个笑让人脊背发寒。   “既然这些人说要‘移祸’,那就让他们去止灾祸吧。”赵永泽的话不重,却比寒冬里的冰雪还冷。   杀机凛然!此时刘珍儿脑海里只有这四个字。这是她第一次发现皇长子的这一面,像百兽之王一样威严,果然是皇家人吗?即使平时温和的像一只猫咪,但实际还是掌控着无数人的生死。   不久,朝中就有一批官员被撤职诛杀,整个京城一片风声鹤唳。   很快,玄衣卫又拿出了这些人贪赃枉法的铁证。在这些证据面前,那些人是万死难辞其咎。百姓们看到这些证据后,只觉得杀得好,简直大快人心,纷纷称颂圣上英明。但很多朝廷官员却心中恐慌,行事越发谨慎收敛了起来,对待陛下的命令更是不敢打丝毫折扣。   大约是觉得气氛绷的太紧了,春节之前,有高僧名道说出自己看到的天机。这些人的说法各不一样,但都有几点共性,比如这次大凶是指‘岁饥民困’;比如圣上是有德之君,所以上天示警,让他梦中有感。   有识之士对于这些说法是嗤之以鼻,也有人是半信半疑,但真正的老百姓就有些惊慌了。但好在又有得道高僧说了,只要万民一心,跟着圣上的旨意走,肯定能渡过这次灾难的。   文武百官这才看清陛下的用意,但对所谓的凶兆还是将信将疑,但很快他们就没时间疑惑了。   皇帝很快就下了命令:全国禁酒;各地衙门开始清查府库;所有农事官探查当地的气候土质,并寻找耐寒作物;边军来年提前开始操练等。   这时稍有觉悟的官员都认识到事态的严重了,没有谁敢抱怨陛下让他们过不好年。   引起了这场风波的皇长子,时间却比以往宽松了很多,主要是他的老师作为朝中重臣,现在正忙。   不过赵永泽也没有彻底闲下来,他在刘珍儿的提议下,决定自己也来试种农作物。   要种地,肯定不能在长寿宫里种。赵永泽虽然有一个皇庄,但他出入宫门并不自由。   “殿下不如直接请示陛下?”刘珍儿斟酌道,“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这种小请求都不能提吗?”   赵永泽怔了一下:“是啊,他是我父皇。”   庆和帝第一次被儿子请求,心底蓦然生出一股愉悦和满足,当即大手一挥:“多大点事儿?你是我儿子,哪里去不得?”   之后,庆和帝又把他名下的一个皇庄划给了赵永泽,并给他加派了两队侍卫,保护他在宫外的安全。   “珍儿,明天要不要随我出去?”完成了这天的练字任务后,赵永泽问旁边的珍儿。   出去?!刘珍儿蓦然怔住,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真以为要到二十五六才能走出宫门,听到殿下的话,她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我也能出去?”   赵永泽的心蓦地一抽,伸手捂住珍儿的眼睛,似叹息又似呢喃道:“当然,以后珍儿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明知道不可能,刘珍儿却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   “不哭,珍儿不哭。”赵永泽搂着刘珍儿,心像是被烫了一样,生疼。   虽然殿下的怀抱和声音很容易让人产生依赖,但刘珍儿还是闭上眼睛,压下了泪意。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不能软弱,不能用眼泪发泄。   能出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刘珍儿笑着道:“殿下,我这是开心呢。”   赵永泽也跟着笑了,只是眼里有几分他自己才知道的苦涩。 第28章 辣   第二日,上了马车的刘珍儿真的高兴起来了,毕竟能出去,哪怕只是去透透气也是好的。昨日那些敏感心思,早已被抛出了脑海。   这个马车从外面看,还没有发现,真上来了,才发现里面很大。所有出行可能要用到的东西,里面都一应俱全,且兼顾了舒适与大气。   赵永泽护着珍儿坐稳了,才对着马车外吩咐道:“启程吧。”   “奴才遵命。”恭敬额话音一落,马车就缓缓的动了起来,转了一个弯,向宫门方向驶去。   刘珍儿这才发现,这个马车出乎意料的平稳,从起步到加速都没有一点颠簸,当然也有驾车的人的功劳。   马车的速度和人的速度果然不一样,往日觉得十分深长的宫道,也没有走太久。   不久,马车的速度又渐渐的降了下来,因为要到宫门了。刘珍儿进入皇宫已经一年多了,她还没有看过宫门是什么样子的,入宫的时候走的是西面的小侧门。当然现在也看不到全貌,只能透过帷幔看到个大概。   宫墙和宫门仍旧是庄严深沉的朱红,几队守备森严的御林军。他们见了马车上长寿宫的标志宫牌,仍旧尽责的上前拦住。   赵永泽没有为难这些人,吩咐人把出入令牌递了过去。   核实过后,御林军很快就放行了,马车这才提速出去。   明明只是一道宫门,明明只是暂时放风,刘珍儿却感觉轻松了很多,才有心情看外面的风景。   “……再走一阵就是永安街了,到时候就热闹了。”赵永泽轻声的给珍儿介绍周围的建筑景象。   驾车的玄衣卫闻言又默默地改变了行车路线。   渐渐的有喧闹声传了过来,赵永泽想起了什么,对外面吩咐道:“将车外的宫牌撤下来。”   其实这个马车已经很显眼了,一看规制就知道是皇亲国戚,再加上周围明里暗里的护卫,就是平头老百姓都知道车主不简单。但没看到马车上有哪个王府或高官的标志,又各行其事了。   京城里满地都是皇亲国戚,京城里的百姓也见怪不怪了,叫卖得仍旧很自在。毕竟天子脚下,没有哪个纨绔子弟,敢在明面上欺压百姓。大庆太.祖是平民出身,将百姓的地位定的比过往朝代的都高,继任的皇帝虽然没有□□感触这么深,但明面上都继承了爱民如子这个美德。   有打算结识贵人的富商学子,这时也不好莽撞过来打扰,有些上街寻乐的勋贵看了马车的规格制式,也活泛了心思,四处打听去了。   刘珍儿不清楚外面那些人的心思,她正近乎贪婪的感受着车外的自由和繁华。   四十六米宽的永安街,最中间的二十米是车马的行道,外层是人的行道。但即便人马的行道分开了,没有特殊情况,车马到了永安街都会减速,赵永泽也没有让自己的马车例外。   马车的速度降下来后,刘珍儿就能更清楚的看到外面逛街的百姓的笑脸了,周围的叫卖声也更加清晰,感觉就像真正的融入了闹市。   “烤豆腐,烤豆腐,香喷喷火辣辣的烤豆腐……”一阵辣椒油和豆腐炙烤出来的浓烈香气,随着叫卖声猛地传到刘珍儿的鼻尖。   好久没吃过烧烤了,刘珍儿偏头看向那个烤豆腐的摊子,有些口舌生津。   “停车,去买几串烤豆腐……”赵永泽吩咐外面的侍卫。   刘珍儿立马抓住殿下:“这不好吧?”虽然她也想尝尝。   “我们这是体察民情,有什么不好的?”赵永泽说的大义凌然。   刘珍儿抽了抽嘴角:“殿下真是心怀天下。”   赵永泽一本正经的点头:“那当然。”   很快,烤豆腐就拿来了,赵永泽伸手接过,放下车帘后,又给刘珍儿递了一串。   刘珍儿看着每个签子上都少了一块,应该是刚刚的护卫试过毒,这次反应过来,殿下身份贵重,在外吃东西应该小心再小心。   辣椒花椒混合的香味已经勾起了刘珍儿的馋虫,但她仍旧没动,将目光转向殿下手上的一大把:“外面的饮食没有宫里做的细致,味道又太重,要不殿下少吃点吧?”   “那可不行,难得出宫一趟。”赵永泽看着红彤彤的豆腐心里有些发憷,面上却端出了一幅大无畏的样子,向珍儿表现出他也很喜欢的样子。   刘珍儿本想再劝,但看到殿下眼神盯着烤串的眼神有些发飘,心中了然,觉得有些好笑:“那是要多吃些才行。”   “你不要看着我,你也先吃啊。”赵永泽不敢下口,见珍儿还歪着头看他,顿时催促道。   刘珍儿听了也不再忍了,拿起烤串就咬了一口,劲爆的香辣在口中爆开,脑袋都懵了一瞬,灵魂像是飞在半空,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全身毛孔都打开了一样的苏爽:“好吃!”   “你真的很喜欢?”赵永泽的表情有些纠结。   刘珍儿点头:“当然。”   “我肯定也能喜欢。”赵永泽说着就瞅着一根烤串下口了。   刘珍儿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殿下的脸色爆红,顿时急了:“我刚才说笑的呢,殿下你怎么这么鲁莽了?!”   口上数落着,手上却是一刻不停的倒水喂水。   满嘴火烧火燎炙热感的赵永泽,此时满脑子只有一行大字:‘完了!他在珍儿面前丢大脸了!他沉稳可靠的形象……’   “殿下,怎么样?还好吗?”刘珍儿见殿下眼神发直,更是焦急。   赵永泽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不想珍儿担心,也不想再失了面子,一脸严肃正经道:“没事,还好。”   看着殿下艳红的嘴唇,刘珍儿觉得那个‘很好’怎么都没有说服力,立马对外面驾马的护卫道:“能麻烦这位大哥买些蜜饯吗?”   驾马的侍卫别有意味的瞟了一眼刘珍儿,就接过银钱去了。   刘珍儿全副心神都在殿下身上,自然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进了马车后对着殿下道:“蜜糖应该能缓解辣味,殿下你再稍等等。”   赵永泽收回了看向那个假扮车夫的玄衣卫的目光,柔和的看向珍儿:“真的没事。”   含了糖之后,赵永泽口里的灼热感消散了一些。刘珍儿确定他没事了,才安心启程,不过她的注意力,已经从外面的风景转回殿下身上了。   之后的路途,赵永泽为了挽回沉稳的印象,又端起了庄重的样子,说话愈发的精简。此时,刘珍儿却不觉得他高冷,只觉得他是别扭了。刚才殿下的莽撞行事,已经让她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殿下表现得再成熟稳重,他也是一个有严重好奇心的孩子。   幸好赵永泽不知道他辛苦经营的形象,在刘珍儿心里已经变成了孩子,否则就不只是懊恼这么简单了。 第29章 育种   出了永安街,马车的速度又加快了,很快就到了皇庄。   “奴才给皇长子殿下请安。”下马车的时候,庄头已经带了人在庄外恭迎。   赵永泽见珍儿平稳的从车上下来后,才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庄头:“免礼,前面带路。”   庄头起来后,一边带路,一边躬着身子回禀这这个庄子的各处景致:“北边有口小温泉,殿下一路走来大概也乏了了,不如先去小温泉休息?”   “……不喜欢温泉,别院里还养了些小动物,殿下一定喜欢。” 庄头见殿下脸色不好,诚惶诚恐的补救。   赵永泽挥手打断庄头的话:“直接带本宫去田庄就可以了。”   “遵命。”庄头讨好失败后,心里有些恐慌。虽他不知道殿下怎么突然就来巡视皇庄了,但他知道只要殿下稍不满意,他的一辈子就完了。   一行人又坐上皇庄里特制的敞篷马车,往田庄方向去。   即使是冬天了,皇庄里的景致也不差,道路两旁是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在清风中摇动时格外悦目。   “庄子里种的都是这样漂亮的观赏树吗?”刘珍儿问跟在旁边庄头。   庄头不敢怠慢,恭敬的回道:“庄子里除了种一些供宫中和王府的花木外,还种了一些果树。”   看来挺有经济头脑的,没有浪费资源,就是不知要把庄子打理的这么漂亮,到底是亏是盈。   “殿下,前面就是田庄了。”庄头说完,众人就先看到一片看不到边际的田地。   这些田地规划的很整齐,间或有穿着粗布衣的农民挽着裤脚在里面忙碌,这些人都属于皇家的‘佣农’。   “还不快见过皇长子殿下?!”庄头吼了一声过后,那些农人都有些手足无措的行了些不标准的礼。   庄头心里一个咯噔,平时训练的好好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转头小心的看着殿下,生怕他问责。   赵永泽看看了一下这些佣农虽然体型不一,但都不算瘦弱,心里满意,手上虚扶了一下,语气尽量温和:“本宫就是来看看,你们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见殿下态度温和,这些农人才放松了些,七手八脚的爬了起来,垂着头不敢直视贵人。   “你们这是种的司苑局下发的种子吗?”赵永泽尽力把声音放慢放柔。   一个年纪较大的农人回到:“……回,回殿下,是司苑局的种子。”   “殿下交代的任务,奴才不敢怠慢,早让下面的人起早贪黑的种。”庄头连忙表功。   赵永泽点了点头:“那以你们的经验,这些种子能不能长好?”   庄头不说话了,只用眼神询问那些农人,农人们眼神有些躲闪。   赵永泽心情变差,尽量不在声音里带出来:“直说就是。”   “如果翻了年,天气真的转冷的话,怕是发不了芽。”领头的农人道。   刘珍儿也有些忧虑:“不都是耐寒作物吗?”   “其他粮食奴才不清楚,但这几种都是要长大了才能耐寒啊。”农人叹到。   赵永泽看着广袤的土地:“真的没办法了?”   “种地就是看天吃饭,这个实在是没办法了。”庄头也是一副忧愁状。   这话别说是殿下,就是刘珍儿听着都不舒服:“办法是人想的!没想过怎么知道没法?”   “你懂什么……”在自己的领域被个小丫头片子呵斥了,庄头条件反射就要发火,等反应过来说话的是殿下身边的人立马改了口:“奴才愚笨,这位女官,不如您来想想办法吧。”   赵永泽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看着庄头的目光犹如刻骨冰刀。   “殿下。”刘珍儿见周围人恐惧的表情,立刻握住殿下的手,制止住了他即将要出口的发落。   刘珍儿走到庄头正面看着他,不缓不慢道:“办法我倒是有,不过要我这个不种地的人来想办法,你不觉得自己太失职了吗?”   “不可能!”庄头脱口就出,其他人看着刘珍儿也是全不相信。   赵永泽对这个庄头更是厌恶,直接下了判词:“庸碌、狂妄、井底之蛙!”   庄头的脸一下子被憋得通红,但不敢再说任何的反驳的话,只咬着牙对刘珍儿赔礼:“奴才绝对没有质疑女官的意思,刚刚只是太惊讶了。”   其他本来不喜欢庄头的人,这时也觉得他被逼着向一个装腔作势的小宫女道歉有些可怜了,没人相信刘珍儿真的有办法解决这个从来没人解决的难题。   只有赵永泽知道,他的珍儿很聪明,且从来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   刘珍儿做好了所有人都不信的准备,没想到殿下居然无理由相信她。为了不让殿下受到质疑,她也不打算兜圈子了。   “种子发不了芽,不就是天冷的原因吗?想办法保暖就行了。”刘珍儿这话说的轻描淡写。   所有人都皱了眉,有老农站了出来小心道:“请问,这种子的暖该怎么保?”   “大颗的种子和最后需要移栽的作物,直接在室内育种就可以了。”这种利国利民又于她无害的事情,刘珍儿自然不会藏私。   还能这样?!所有人像是被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那些农人看着刘珍儿的眼神满是崇敬,赵永泽看着珍儿也满是骄傲和惊喜。   “这!这……,这有违天道自然!”庄头目瞪口呆,之后强烈的羞辱感让他的话不经大脑。   所有人看向庄头的眼神都变成了厌恶了,赵永泽直接挥手:“把他拖下去!”   这时再没有人去可怜庄头了,他们热切的盯着刘珍儿,七嘴八舌的问道:“种子在屋里也可以长吗?专门腾个屋养种子吗?……”   “我也就是提个方法,具体的做法,还需要您们这些有经验的人试验。”这个时代没有未来那么好的育种条件,刘珍儿也不能乱指挥,只把她知道的说了出来,其他的就要靠这些人去探究了。她相信只要有了方向,凭借着众人的智慧,这些问题肯定能解决。   “您太谦虚了,这个方法看着简单,您没提出来,就没人想得到。”老农肯定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在一片夸赞声中,又冒出了一个迟疑的声音:“那苗又细又软,不能移栽的又该怎么办?”   “能想出一个方法都是女官聪慧,上天恩赐,你还想得寸进尺?!”老农立马大喝。   其他人也觉得这话冒犯了刘珍儿,纷纷气愤的责怪这个不知好歹的人。   那人被骂的满脸通红,想解释偏偏又木纳口拙,一时间僵在那里。   “在地里保暖的方法,说不定也有……”刘珍儿思索着,有些不确定道。   场面顿时一静,轰的一下又爆开了,老农排开众人,走到刘珍儿面前兴奋地满脸红光:“女,女官大人,在地里冬天怎么保暖啊?”   “可以用厚草盖住下了种的地。”刘珍儿看到过有人这样育种,“不过我也不确定这样行不行……”   “肯定行!”立马就有人兴奋的用拳头砸这手掌:“人冷了穿衣裳就行,地冷穿‘衣裳’肯定也行!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赵永泽看着有些乱的场面也不生气,乐呵呵的看着珍儿别众人围着夸奖,直到刘珍儿被夸得十分窘迫,朝他递来求助的目光,才开口解围。   “既然有解决的方法了,你们就先试验,种子在开春时发了芽,就是对国家有功,朝廷有重赏!”赵永泽走到刘珍儿身边,对着周围的农人笑道。   周围的农人更激动了,直喊:“殿下千岁!”   赵永泽这才带着刘珍儿离开,周围人虽然激动,但到底不敢唐突殿下,只能用崇敬的目光目送两人。   “珍儿真聪明。”赵永泽的声音里满是自豪,眼睛里还残留了一些没有压下去的激动的光。   当着别人没法解释,对着殿下她可不会揽这个功:“其实这个主意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是看到有人这样做过。”   “可只有你把这个方法说了出来,让朝廷能够推广下去。”赵永泽对珍儿的话不以为意。上一世也这样,珍儿有很多不同于常人的奇思妙想,但她总谦虚说灵感来自别人。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都是她切切实实的为国家立了大功劳。 第30章 杀机   处置了原先的庄头,赵永泽又重新任命了新的庄头和田庄管事, 并吩咐他们, 田庄的育种一有进展就要回禀他。之后,又带着那个老农继续巡视原先种好的冬粮。   “这麦苗看着很健壮, 如果来年天气正常,应该收获不错吧?”刘珍儿看着满田很喜人的绿油油道。   老农摇头:“今年大雪时, 下的雪不大, 来年收成好不了。”   “那这些苗和你们的辛苦劳作都浪费了?”刘珍儿皱眉。   老农看着刘珍儿满眼忧虑的脸, 笑着安抚了一下:“只要没有蝗灾,再认真侍弄, 来年还是有口粮的。”   “只有口粮又怎么行?”刘珍儿不会忘记朝廷还要收税, 即使朝廷定的税率是三十税一,但下面的州县府衙总能巧立名目。   老农是皇庄的‘佣农’,自然不用交税,他对刘珍儿的话有些疑惑。赵永泽却能隐约猜到珍儿心中所想, 安抚道:“放心,若来年不幸真有大灾, 朝廷会免税。”   “如果有人敢贪赃枉法, 鱼肉百姓, 朝廷不会手软!”赵永泽顿了顿又道。   刘珍儿这才放心,又和殿下将皇庄巡视完了, 才一同坐车回宫。   这次回宫的路就没再经过永安街, 速度快了很多, 到宫门的时候天上还有火红的晚霞。   “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去给父皇禀报了种子的事情就回来。”赵永泽将刘珍儿送到长寿宫的宫门口轻声嘱咐道。   刘珍儿也知道,种子的事情是重中之重,点了点头就踩着脚凳下车了,目送着马车又调转了头,才转身进长寿宫。   “女史,你回来了,殿下呢?!”刚刚进门,就被焦急的来福堵住了,他压低的声音有些尖细。   看着来福的神情,刘珍儿心中顿觉不好:“殿下去了紫宸宫,长寿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遭了!”来福大急,立马把刘珍儿往外推:“慈安宫来人指名要带你走,你先出去躲躲,殿下回来后再说。”   来福话还没说完,一个穿着女官服的中年女官就大步走了出来:“刘女史回来了?跟本官走一趟吧。”   刘珍儿看着那个严肃的方脸女官和她后面的一个宫女,心中一个咯噔。终于知道来福为什么这么急了,来者不善啊!   既然已经被堵上了,就不能再逃了,殿下又去了紫宸宫,怕是救不了急。刘珍儿心中急迫,思绪急转如电,脸上的神情却分外镇定,看着那个女官和来福的方向问:“女官的品级虽比我高,但也不能随意支使我吧?”   “是太后娘娘命我等‘请’你去慈安宫,请吧。”女官蔑视了看了刘珍儿一眼,对她的这些小把戏不看在眼里。   刘珍儿没有被这个眼神影响,继续问道:“太后娘娘要吩咐奴婢什么事?奴婢知道了也好提前准备?”   “你也不用打马虎眼,说是自己走,还是我们‘带’你走?”女官冷哼了一声。   来福此时也顾不得冒犯慈安宫的女官了,咬牙切齿道:“是罗宜人!她假冒殿下的旨意,混出了长寿宫,去太后娘娘面前告刁状了!”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刘珍儿压制住沸腾的情绪,对着慈安宫女官行了一礼:“劳烦女官了,我这就跟你们去。”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那女官说着就大步迈出了长寿宫。   来福看着这个场景急得直跺脚,咬咬牙直接往紫宸宫方向跑。他不敢把这个事情交代给下面的人,得自己亲自去才放心。   刘珍儿虽是规规矩矩的跟着后面,但那四个慈安宫小宫女还是紧紧的围着她走。刘珍儿清楚自己的处境,对于这个待遇也没多说什么,只全力思考着应对之策。   现在只知道是罗宜人去告了刁状,却不知道她具体污蔑了她什么,以至于皇太后会这样大动干戈的把她带过去。   虽然在慈安宫呆了一段时间,但刘珍儿对皇太后的性格并不了解,只知道她喜欢礼佛。但她并不会像宫里其他人一样认为太后仁慈和善,毕竟是养育了先皇唯二的子嗣,并执掌后权和皇权几十年的人。   刘珍儿知道皇太后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厌恶她,她之所以到现在都能活的好好的,全靠殿下的维护,皇太后是不想因为她这么个小人物影响了和孙子的关系,才能够容她。   罗宜人到底说了什么,能改变皇太后的态度?皇太后到底打算如何对她?刘珍儿的步履有些沉重。   快点!再快点!来福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个趔趄,稳住之后又继续往前跑,连绊倒他的东西都来不及看。   如果刘女史出了什么事,以殿下的脾气,他就真的完了了。来福顾不得火辣辣的肺部,又继续往前跑。只希望时间赶得及!   昏暗的光线中,宫墙上的朱红越来越压抑,宫道也似乎越来越长,然而再长都是有尽头的。人走在其中都显得很渺小,刘珍儿的心越来越没底。   看着慈安宫的高墙,刘珍儿恍惚又回到了曾今弱小无力的时候。是啊,她现在还是一样的弱小。   “刘女史,请吧。”走在前面的女官让开半个身子。   另一边,来福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到了紫宸宫,都还没有截住皇长子殿下。   殿下进了紫宸宫,他就不能再冒失的跑进去请他出来了。整理了仪容,深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了呼吸,才通过盘查进了紫宸宫。   “这不是小福子吗?这么急急慌慌的过来做什么?”来福运气比较好,一进紫宸宫就碰到了总管太监。   来福连忙躬着背行了一个礼,殷切的陪笑道:“小人是过来找殿下的,不知殿下在哪个宫殿?”   “殿下在养性殿说话,气氛正好呢。”总管太监拍了拍来福的肩,语重心长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去碍眼扫兴了。”   来福急的冒汗:“可,可是……”   “可什么是?!还有什么事比天家父子亲近更重要吗?作为主子身边的人,看事要站在大局上,可不能被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糊了眼。”总管太监想着这段时间陛下和殿下的亲近,对来福也起了几分提点之心。   可刘女史的事儿,对殿下来说从来不是小事!可来福心中再急,也不能闯进去,只能对着总管太监央求道:“我知道公公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只是这事儿确实重要,能麻烦公公通禀一下吗?”   “陛下和殿下正说到兴头上,咱家可不会去冒犯。”总管太监对着来福满眼失望,他自然对长寿宫的情况也了解七八分,年纪小有没有臣属妻儿,能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儿?   时间不够了,刘女史她们应该已经到慈安宫了,可养性殿重地又不能随意乱闯。来福只能在殿外记得团团转,心里不停地祈求殿下能够早点出来。   慈安宫,各处的道路都已经点上了宫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显得更加的昏暗了。   刘珍儿看着面前这个面相凶恶的老嬷嬷,心绷的更紧了,却也知道自己如今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压下心绪跟她往里走。   皇太后喜静,所以慈安宫里非常安静,侍立在走廊旁的宫女都纹丝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简直像是木雕而不是真人。所以前面老嬷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十分清晰,像是一步步踩在刘珍儿的心上。   “太后娘娘,人带到了。”老嬷嬷在一个已经闭门了宫殿门口回禀。   “进来。”皇太后的声音仍是中气十足,不变喜怒。   大门一下子被打开了,骤然明亮的灯光,让刘珍儿的眼睛有些刺痛,但她仍旧不敢闭眼,只低头进去,恭敬的行了一个跪拜礼:“奴婢刘珍儿,叩见太后娘娘。”   殿中仍旧十分安静,只有佛珠被捻动时轻微撞击出来的细响。这殿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她,刘珍儿维持着以手贴额的跪伏姿势不敢轻动。   时间一点一滴,走的格外缓慢,绷着一个艰难姿势的刘珍儿觉得十分的难熬,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开始酸痛了,但她还是要咬牙忍着,不能出了一丝差错,否则不用其他理由,她就可以被治罪了。   不知过来多久,刘珍儿的背上已经沁出了汗水,即使紧绷了身体,也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这时,皇太后的声音终于大发慈悲的响起了:“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   还没免礼,但好歹能直起身子了。身体已经发僵,刘珍儿怕稳不住,直起身的动作十分缓慢,但好歹没出差错。   直起身时,膝盖猛然又是一阵刺痛,刘珍儿咬牙忍住,尽力忽略身体的感受。脸色尽量平静的抬起头,低垂着目光,余光仍旧看清了跪在前面不远的罗宜人。   罗宜人的待遇不好,看来太后对她的话也没全信,刘珍儿提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皇太后看着刘珍儿一直挺直的脊背,温驯的目光,心里对她的评价高了些。但她清楚越能忍的人,越值得提防,只看这个刘珍儿短短时间就把罗氏在长寿宫挤得无处立足就知道了。   “永泽的奶母罗氏,状告你蛊惑皇长子,令他性情大变、行为失常,可是真的?”皇太后的声音不急不缓,但却字字蕴含杀机。   虽然她不想和孙儿起了间隙,但孙子的性情改变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如果这个刘珍儿真的操控的皇长子,影响了大庆江山的未来。即使永泽恨她,她也要诛杀此人!   刘珍儿心中一紧,这要回答不好,她就真的走不出慈安宫了。 第31章 怨   紫宸宫中。   “殿下怎么还不出来!”来福急的在养性殿外走来走去,最终拉住一个要进去奉茶的宫女塞了银子请求道:“好姑姑, 麻烦您进去的时候看一下, 殿下什么时候出来。”   奉茶宫女估计来福是有急事找殿下,这事也算不上刺探消息, 便收了银子打算行个方便。   来福在外面度秒如年,即使宫女进去的时间并不算长, 他也心急如焚。   等奉茶宫女出来时, 来福立马迎了上去:“姑姑, 怎么样?殿下还有多久出来?”   “今日陛下高兴,留膳了, 怕还有得等了。”宫女说了一句, 见有传膳太监过来,便装着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这样下去不行!刘女史那里等不了了。来福狠了狠心,直接掏出家当银子,拉住一个走在后面的上膳太监:“麻烦公公一件事。”   “原来是来福公公啊, 当不起当不起,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行。”那太监见拉住他的是皇长子身边的贴身太监, 立马堆了一脸笑。   来福咬了咬牙, 把手上的银子递了过去:“麻烦公公给殿下传个话。”   “在陛下眼前, 这个,有些为难啊……”太监眼珠转的飞快。   来福心中暗恨, 又挤了个笑脸:“这次帮了我, 算是我歉你个大人情。”   “好吧, 我就冒险帮你传一次话。”那太监很自然的将银子塞进袖子。   赵永泽坐在养性殿,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宁,看着满桌的御膳,最先想到是,不知道珍儿吃了没?   看着被摆在面前的香煎豆腐,赵永泽最先想到的是这不是珍儿爱吃的辣味。随即就看到了盘缘下面的桌子上又个小纸团。看了看离开的小太监,赵永泽还是把纸团在一个隐秘的角度打开了。   纸上只有七个字:慈安宫,女史有难!   是来福的字迹,赵永泽猛地站了起来。   “永泽?”去更衣回来的庆和帝疑问。   赵永泽行礼之时又勉强镇定了下来:“父皇,儿臣说的解决了种子难题的人现在就在慈安宫。”   “哦。”庆和帝目光如电,“是谁,让你如此失态?”   这事儿终究是瞒不了的,赵永泽转瞬之间便做了决定:“她就是儿臣宫里的女官,刘珍儿。”   “那个小宫女?”庆和帝的眼神有些危险。   赵永泽跪拜:“确实是她,儿臣万不敢欺瞒父皇。”   庆和帝也不愿意相信,他儿子是一个为了宫女抢夺别人功劳的人,对着空中打了个手势。一个满身玄色脸带面具的男子出现在殿中,对着庆和帝行礼。   “把今天护卫永泽的玄衣卫带上来。”庆和帝摆了摆手。   面具男子下去,很快就带了今天赵永泽的车夫过来,只是那车夫此时也换上了玄衣卫衣饰,看上去英姿矫健。   赵永泽对这人出现在这儿毫不意外,对待父皇接下来的问题也毫不心虚。   “在皇庄里,种子发不了芽的问题,是谁提出解决办法的?”庆和帝看了跪着的儿子一眼,直接问道。   玄衣卫恭敬的回禀:“是殿下身边一个叫‘珍儿’的女官。”   还真是?庆和帝挥手让玄衣卫下去,看着赵永泽道:“起吧,你是大庆的皇长子,以后别随便跪。”   “父皇不如把珍儿直接宣过来问话?”第一关过去了的赵永泽并不能放松,因为他不知道珍儿在慈安宫的情况怎样。   庆和帝看着儿子道:“你是怕母后罚了你的那个宫女吧?”   “皇祖母公正严明,珍儿又一直恪守宫规。如果是正常情况,儿臣倒不担心,但这个时间点将珍儿叫过去,怕是有人进谗言。”除此之外,赵永泽也想不出其他皇祖母行事反复的理由。   庆和帝冷哼一声:“你皇祖母既然叫了人过去,必然有她的理由。”   “但儿臣实在放心不下。”赵永泽直接了当。   庆和帝本要呵斥,但看着儿子倔强的脸,蓦然想起了他当年的事情,直接挥手:“不放心就去吧。”   赵永泽行了一礼,就匆匆出去,看见来福就质问:“珍儿什么时候被带走的?是因为什么原因?”   “刚回长寿宫的时候……”来福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殿下的眼神吓了回去。   珍儿现在可还好?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赵永泽心中一紧,不敢深想,又加快了脚步。   慈安宫,‘蛊惑皇长子,令他性情大变、行为失常’皇太后这些话里的杀意,让殿里的气氛一下绷的死紧。   刘珍儿背上生出了冷汗,但思绪却格外的清晰。   “殿下乃是英明之人,这点是文华殿所有大儒的共识,岂是奴婢所能蛊惑的?请太后明鉴。”刘珍儿又伏身叩拜。   罗宜人立马跳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我为了污蔑你,贬低殿下?”   就怕你不跳出来!刘珍儿心中冷笑,却并不回答。   罗宜人的话里只是一味的指责刘珍儿,对她奶大的皇长子没有半点的维护。皇太后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厉,而罗宜人还丝毫不觉。   皇太后决定改变她原先只逐罗氏出宫的打算,不过这个蠢货可以稍后处理,她把目光转向刘珍儿:“你也不用避重就轻,只回答是否和永泽同坐同食?”   “是。”做过的事情无可辩驳。   “那你是认了僭越之罪了?”   刘珍儿的手指死死的抠入地砖:“如果太后娘娘说遵循殿下的旨意是错,那奴婢就认了这个僭越之罪。”   “好个牙尖嘴利的奴婢!”皇太后将手上的佛珠拍在桌子上。   刘珍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奴婢说的是事实,请太后娘娘圣裁。”   生死荣辱都在皇太后的一句话之间,而皇太后又厌恶的要治她于死地,所有的挣扎都仿佛是徒劳,刘珍儿干脆闭上眼睛,等待审判。   “既然如此,那就……”皇太后的声音还没落,就被殿外皇长子的声音打断了。   赵永泽十分庆幸自己来的及时,挥开阻拦的宫人,就大声道:“孙儿永泽给皇祖母请安。”   皇太后狠厉的看了刘珍儿一眼,闭上眼睛又平复了心情,才道:“进来!”   殿中跪伏的人那么瘦小,他差点又没护住。赵永泽心中剧痛,却目不斜视的走到刘珍儿前面,对着皇太后跪下,叩首:“孙儿永泽,给皇祖母,请安。”   “这个时间点了,来我慈安宫请安?”皇太后语带讥讽。   赵永泽抬起头,神色仍是后辈该有的恭敬:“皇祖母还没休息,这个时间点正好。”   “你若是为了地上这个奴婢来的,就跪在这儿反省吧。”皇太后想来没心情跟自己的儿孙兜圈子。   赵永泽跪的更直:“是,皇祖母。”   “好,好,很好!”皇太后气的直接甩袖出了大殿。   皇太后的贴身宫女也快速跟了出去,大殿里一下子只剩下赵永泽和刘珍儿,以及其他几个守殿的宫女。   “珍儿,坐起来,靠在我身上。”赵永泽扶着刘珍儿轻声哄道。   刘珍儿想要挣开,但怎么也敌不过酸软的身体。她知道自己这是软弱了,刚才一个人面对皇太后的时候,她都能撑着一口气,而这口气在殿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突然就散了。   “殿下为什么要过来?以陛下的习惯,这个时间点该是留你用膳了的。”靠着这个冰冷大殿里唯一热源的刘珍儿,终是放任了自己的软弱和感性。   赵永泽一手拦着刘珍儿的肩,一手揉着刘珍儿的腿,声音变得很柔:“因为你在这里。”   “刚刚我是怨皇室的,因为你们是皇家,我就合该低人一等,生死荣辱皆操于人手。”刘珍儿的声音很轻,但却像利刃一样深深的扎在赵永泽心里。   赵永泽紧紧的搂着珍儿:“没有,没有,你没有低人一等,你是我最珍贵的……”珍宝啊!   “刚刚,我也是怨恨你的。”刘珍儿像是没听到赵永泽的话,依旧自言自语。   赵永泽的心一下子被冻住了,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嘴唇有些哆嗦,只能无措的低喃:“珍儿……,珍儿……”   “因为整个后宫中只有我能唤醒你,所以我就该被皇太后猜忌。”刘珍儿说着觉得好笑,又呵呵笑了出来。   赵永泽找不到言语,只能紧紧的拥住刘珍儿,似乎这样就不会失去她。   “因为你的几分恩赐,就有了我操控大庆皇长子的证据。”刘珍儿笑的泪花都出来了:“可作为高高在上的皇长子的恩赐,我能拒绝吗?拒绝了又是大逆不道的证据吧?”   原来这些伤害都是他带来的,他自以为是的对珍儿好,没有发现珍儿藏在深处的绝望,是他的错。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些事了。”赵永泽抱着珍儿,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声音格外的柔和,也格外的冷静。 第32章 曾经的未来   “你们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都理所当然。”刘珍儿仰头看着这大殿高高的房梁:“对,都是有理由的。可你们都没没问过我, 没有问我愿不愿意!我也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赵永泽搂着珍儿, 不停的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一直都在用心照顾我, 我知道。”刘珍儿自嘲一笑:“我又有什么理由怨你?除了最初,哪次收到关心, 不是自己也心中欢喜?”   赵永泽的心刹那回暖, 激烈的跳动起来, 虽然还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疼,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特别的坚定:“是我的问题, 那些事儿以后不会有了。”   “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不该……”不该带着以前的记忆穿越到这个时代。   赵永泽的心被珍儿语气中的那种疲惫感狠狠的攥了一下,心中的某个想法愈发的坚定了,他轻轻拍着珍儿的被哄道:“你很累了,先休息好不好, 我们暂时不想这些了。”   这是哄小孩子吧?刘珍儿虽然这样想,却被赵永泽拖长的轻音带出了困意:“催人睡眠还挺有一手的啊?”   “我可是有意无意学了好多年呢。”现在终于该我哄你了, 赵永泽想起记忆深处那些静谧美好的时光, 唇角染上了一抹轻笑。   赵永泽后面还说了很多话, 但声音越来越轻,刘珍儿听得也越来越模糊……。   确定怀里的人睡着之后, 赵永泽才小心的抄着她的膝弯站了起来, 他动作有些慢, 但一直很平稳, 以至于怀里的人丝毫没有被惊动。   “殿下,太后娘娘的旨意是……”刚才一直装空气的守殿宫女不得不站了出来,本想加大声音以壮声势,但话一出口立即被皇长子的眼神吓了回去。   那个宫女的直觉告诉她,只要惊扰了殿下怀里的那个人,她很可能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她的职责不允许她就这样放人走了,咬了咬牙直接进内殿禀报。   赵永泽没有理会那个宫女,他抱着珍儿走出殿外,放在马车的小榻上,安置好了,吩咐侍人将车安稳的驾入长寿宫后,又转身进了慈安宫。   珍儿今晚的话,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他原先想法的错误,他不能再慢慢的等了,即使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他也要十多年后才能在宫中掌握大权。难道就让珍儿担惊受怕十多年?别说珍儿,就是他只要一想着就认不了。   他说过要护珍儿一世安稳喜乐,哪怕为此堵上性命和前程。重回大殿的赵永泽步履坚定。   内殿   “就这样没有交代走了?”皇太后愤怒又失望,她的孙儿怎么能如此目无尊长,大庆的皇储怎么能以这种逃避的方式解决问题!   赵永泽冷静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孙儿,这就过来给皇祖母交代。”   皇太后诧异回头,才看见赵永泽已经阔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跪着的慈安宫宫女让她不由皱眉。   “皇祖母不是一直想要探寻,孙儿为何会性情大变吗?”赵永泽的脸上的笑有些冷,“孙儿今晚就告诉你。”   殿里其他人只觉得气氛有些紧张,皇太后却十分清楚赵永泽身上的气质又变了,也许不是变了,只是这种气质先前被隐藏了。   “为何?”皇太后的声音异常平静,但经历过几十年风雨的她,内心已经不自主的绷紧了弦。   赵永泽看了看左右的宫人,没有说话。   “你们都下去!”皇太后挥手命令。   贴身女官看着皇长子殿下有片刻迟疑,但最终还是带着侍人都下去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皇太后此时还没发现她对这个孙子发生的态度改变。   赵永泽直视着皇太后的眼睛:“那是因为,孙儿庄周梦蝶,看到了自己,被立被废,被幽与禁宫十几年啊。”   “不可能!”皇太后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厉声道,“不可能被废!勿要再胡言乱语!”   赵永泽见皇太后的反应,心里安慰了些,但语态却没有丝毫变化:“怎么不可能呢?梦里的事情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而且已经验证了。请问孙儿怎能不信?”   “不会的,你父皇说什么都不愿废了你的。”皇太后摇头全然不信。   赵永泽心里有些异样,但对原先的计划却格外坚定,继续道:“当然不是父皇废的,是皇伯父废的呢。”   “你说什么!”皇太后大怒,“怎能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去污蔑你伯父!”   赵永泽对皇太后的怒火视若无睹,甚至又逼近了一步:“我怎么敢污蔑呢?皇伯父他可是大庆未来的帝王!”   “住口!”皇太后气的浑身发抖。   赵永泽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闭嘴:“皇祖母,你怕了?你是怕我报复伤了你的养子,还是怕你的亲生儿子未来会死于非命?”   “胡言乱语!无稽之谈!”皇太后一如既往的强硬,但心里却被种下了种子。   赵永泽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叹了一口气:“孙儿何尝不想把病中经历的事情当成梦靥,但已经印证了的事,和即将可能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信啊。”   皇太后身体僵住:“已经印证了的事?”   “今年大寒没变冷。”赵永泽拿出了事实。   皇太后仍旧不信:“许是你记错了,把梦和现实弄混了。”   “来年天灾、流民四起、外寇入侵。”赵永泽抛出一系列的噩耗,成功镇住了皇太后才道,“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还没发生,我可不会弄混,先看着吧。”   这些事确实是还没发生,但经赵永泽一提醒,皇太后才发现这些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但她还是不愿相信:“朝廷已经在为灾情准备了,定不会流民四起。”   赵永泽笑道:“皇祖母可还记得,朝廷是怎么发现明年可能有天灾的?”   就是她眼前的这个孙子提出来的!皇太后瞳孔一缩。   静,寂静,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天灾、流民、外寇……,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良久,皇太后才颓然的坐下。   赵永泽不愿再回想:“是真的。”   “那,那……”执掌大权几十年的皇太后声音止不住发颤:“那你父皇和你皇伯父是怎么回事?”   赵永泽心中有些不忍:“皇祖母还是不要问了。”   “说!”皇太后的声音像是老迈受伤的母兽在嘶吼。   赵永泽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发涩:“国中灾祸四起,朝廷全力赈灾,导致国库空虚;又有外寇趁乱入侵,肆意抢掠屠杀我大庆子民,然边军节节败退;父皇为鼓舞士气,决定御驾亲征……”   后面的话,赵永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需他说,联系着刚才的话,皇太后也能拼凑出大概。   皇太后木木的坐在椅子上,本来保养的很好的脸,像是一下子就苍老十岁。   时间缓缓流逝,内殿里也有些清寒。然而,无论是站着的那人,还是坐在的那人都没说话。   夜十分漫长,对于浸在悲伤中的人来说尤其如此,但也都会过去的。   晨光破晓时,皇太后想通了,现在一切还没有发生,只要努力,他的儿子不会有事的。   “永泽,过来。”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沙哑。   赵永泽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一下子被苍老的手拉住时,才发现皇祖母没有他记忆中的那么强大。   “你说,梦中在禁宫里过了十多年?”一夜的心态急变,让皇太后的声音里泄露出了些心疼。   虽是苦难,但赵永泽觉得那些记忆没有那么不堪了:“是,整整十三年。”   “那后来……”皇太后有些不敢问下去,对于儿子的事她还能安慰自己没有发生,但孙子却是亲身经历了啊!   赵永泽自然不会说出后来政变成功,他当了皇帝,简省了几句直接说到最后:“后来?自然是死了啊。梦中的我死了,现实的我才能被珍儿叫醒啊?”   死了!儿子死了!孙子也死了?!皇太后唇角发颤。   “皇祖母不必伤心,人终究是有一死的。”赵永泽这话是劝慰,也是心里话。   皇太后紧抓着赵永泽的手臂:“所以哀家的孙儿,就这样天不假年?”   赵永泽一僵,但也不纠正皇祖母的错误理解,继续他准备好的说辞:“放心,我去的时候,还留下了珍儿和我们的孩子,我的血脉还是传了下去。”   “那个刘珍儿,是你的侍妾?”皇太后现在提及刘珍儿态度平和了很多。   赵永泽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皇子妃,是跟我拜了皇天后土的妻子。”   “她只是个宫女!”   “皇祖母是想让孙子失信于天地?”   皇太后不愿接受:“怎么能娶一个宫女?”   “怎么不能呢?要知道整个禁宫除了守卫,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呢。”赵永泽有些生气,说话就更不顾忌了。   皇太后震怒:“即便你父皇去了,你也是嫡皇子,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怎么会只有刘珍儿服侍?长寿宫的那些奴才呢?”   “树倒猢狲散,这不是自然之理吗?”赵永泽毫不在意。   皇太后拍着桌子道:“岂有此理!”   “患难见真情,身边还有珍儿这个真心人,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赵永泽又把话题绕回了珍儿身上。 第33章 让步   “这宫中除了刘珍儿,就再没有一个忠心的了?”皇太后还是不愿意接孙儿的话, 让她接受一个宫女做孙儿的皇子妃, 这太过艰难了。   赵永泽唇边勾起了一丝讥讽:“说到底这天下这皇宫都是皇帝的,他们那些奴才, 不想得罪当时皇宫的主人又有什么错?我那时不过是一个无知稚子,又有什么值得他们效忠?”   “宫里奴才的忠诚都是献给权利的, 落难时能不离不弃的, 那都是因为感情。”赵永泽把手臂抽了出来:“上一世, 她不负我;这一世,我亦不会负她。”   皇太后嘴唇动了几次, 都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好久,才挣扎着劝道:“这一世大不一样了,那些世家贵女、大家闺秀、清丽佳人都盼着你垂顾啊。”   “她们都不是珍儿,只有珍儿才是和我相互扶持, 相濡以沫的人。”赵永泽毫不犹豫道。   皇太后无计可施了,只能道:“那只是个梦, 你就不能忘了吗?”   “那‘梦’深入骨髓, 孙儿忘不掉。”赵永泽顿了一下, “也不愿意忘。”   皇太后看着孙子坚定的面容,一时间有些恍惚, 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先帝, 良久, 叹了一口气:“赵家人都是一个性子!罢了, 如果你非她不可,就把她送到慈安宫来,哀家替你教导一段时间吧。”   赵永泽一怔,继而盯着皇太后,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皇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哀家什么意思,以你的聪慧猜不到吗?”皇太后笑了一下:“哀家不打算再阻拦了。”   从神情判断,他皇祖母说的是真的,目的达到了!赵永泽心中一定,却没有皇太后预料的欣喜若狂。   “谢皇祖母包容体谅。”赵永泽的神色轻松了些。虽然他态度坚定,不会为血脉亲人的态度为难,但他们毕竟掌控者权势,能伤害珍儿,所以他们能同意是最好的局面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那个……,刘珍儿送过来吧。”既然已经决定做一个和蔼的长辈,皇太后不介意再周到些。   作为女官,能在皇太后身边侍奉,那是天大的荣幸;作为小辈,能在长辈身边伺候,说出去也是个孝顺名声。不管刘珍儿是以什么身份到皇太后身边,都是大有好处的。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但赵永泽舍不得珍儿受委屈,哪怕一丝一毫,哪怕那个人是尊贵的皇祖母。皇祖母对珍儿的出身有偏见,而珍儿现在又只是六品女官,慈安宫很多人的资历品级都比她高,他可不放心珍儿一个人来慈安宫。   “谢皇祖母慈爱,但您要管理后宫事务,珍儿还是不便打扰了。”赵永泽没有犹豫的拒绝了。   皇太后这个在后宫混了几十年的人精,如何看不出孙子的心思,脸色渐渐淡了下来:“你莫不是怕哀家这慈安宫会怠慢了她?!”   “孙儿知道皇祖母不会刻意怠慢。”赵永泽顿了一下又道:“可珍儿在长寿宫和慈安宫的分量不同,别人对她的态度自然会不同。”   皇太后回想起罗氏说的‘刘珍儿在长寿宫素来横行无忌’,想来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刚刚升起的教导提携之心,一下子就都散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皇太后想这样也好,就让刘珍儿这样被纵宠着,将来没能力没手段,到时候皇子妃也好拿捏她。   是的,皇太后虽然说着不再阻止赵永泽和刘珍儿,但也只是不阻止他们在一起,可不会同意刘珍儿占据皇子妃的地位。   紫宸宫,天刚开亮,庆和帝就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了。   “昨夜派去长寿宫的太医怎么说?”庆和帝一边擦手,一边问身旁的总管太监。   昨夜入睡前,庆和帝得知儿子还在慈安宫,为以防万一,派了太医去长寿宫。   总管太监低着头回到:“殿下昨夜一直在慈安宫,一夜未回。”   “嗯?”庆和帝停了手:“永泽昨夜留宿慈安宫了?”   总管太监硬着头皮回到:“慈安宫主殿的灯火一夜未熄,也没听说长寿宫昨夜有那个宫殿被打扫了。”   “去长寿宫!”庆和帝将帕子扔进手盆,就往外走。   总管太监领命,带了一群宫女太监跟着,离开前还吩咐人将太医带到慈安宫。   庆和帝本以为是儿子因为宫女的事情忤逆了皇太后,所以在慈安宫受到了责罚。他本是过来劝解的,没想到进慈安宫一看,祖孙两人正坐在一起吃早膳。   “明樘过来了,来一起用膳。”皇太后派人去御膳房吩咐了后笑道:“难得我们祖孙三人能聚在一起。”   庆和帝看了一眼刚刚起身恭立在一旁的儿子,一边入座一边对着皇太后笑道:“若是母后喜欢,儿臣就天天过来叨扰。”   “那还是算了,国事繁忙,你每天也不轻松,不用把时间浪费在哀家身上。”虽然心动,但皇太后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了。   等庆和帝落座之后,赵永泽再次坐了下来。   这顿饭气氛是难得的融洽,吃好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庆和帝还要上早朝,也没有多留,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一出了慈安宫,庆和帝就把儿子提溜到身边:“看你这没精神的样子,是一夜没睡?”   虽然赵永泽的精神紧绷了一夜,但目的达成,状态还不太差,只有脸色有些苍白。   “和皇祖母秉烛夜谈,一时没有注意时间,让父皇担心了。”赵永泽行礼致歉,他还没做好将上一辈子的事情说给父皇听的准备,这时用词只能含糊。   庆和帝知道他的母亲和儿子之间没有不愉快就放心了,没再深究昨夜交谈的内容。   在去前朝的岔道上恭送了父皇后,赵永泽才真正放松下来。   昨夜,在慈安宫,赵永泽说出了他最大的秘密,是在用前程和性命做赌注。皇家向来忌讳鬼神之事,昨夜明面上是他在掌控节奏,但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但他最终是赌赢了,赵永泽迎着晨曦回到了长寿宫。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一直守在宫外的来福,见殿下平安回来,一下子就放心了。   赵永泽点了点头:“珍儿现在怎么样了?”   “刘女史被安排在殿下的侧殿,现在应该还没起。”   赵永泽大步回到寝宫,进入侧殿,看到了刘珍儿的睡颜,心才真正的安定下来。   “殿下,您也一夜没睡了,先休息吧?”来福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赵永泽视线动都没动:“出去!”   来福不敢多言,只能带着人,躬身出去了。寝殿里只剩下了赵永泽和刘珍儿。 第34章 暖   孤寂、压抑、黑暗,窒息的感觉怎么都挣脱不开, 刘珍儿的眉头越蹙越紧, 紧绷的身体像是在与什么东西斗争着。   抚不平珍儿眉头的赵永泽,干脆合衣躺在刘珍儿旁边, 半搂着刘珍儿,有些笨拙的抚着她的背:“珍儿不怕, 没事了, 以后都没事儿了……”   ‘不怕……’朦胧又带着温暖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身边还是一片黑暗,然而却不再可怖, 反而让人生出了一种温柔的安全感。   是啊, 没有什么可怕的,迷糊中的刘珍儿,潜意识里想着,身体渐渐放松了。   赵永泽的声音又小了一些, 动作也轻的如同羽毛一般,直到珍儿的眉头彻底舒展, 才停下动作。   珍儿已经睡得很安稳了, 赵永泽却不愿起身, 抚着珍儿后背的手也不愿放开。像是巨龙守着唯一的珍宝一样,看着珍儿的睡颜不愿移开目光。   太阳渐渐升高, 暖色光线洒了一殿。   刘珍儿一觉醒来, 精神格外饱满, 正要起身, 却发现她正被抱着,那是一种不会让她难受,却也不能轻易挣脱的力道。   刘珍儿手上蓄力,猛地抬头,她倒要看看是谁敢以这种姿态禁锢她。   入眼的是一副熟的不能再熟的面容,平日里如渊如潭的双眼紧闭着,周围一圈淡淡的乌青,俊朗的脸上也染上了苍白倦色。   殿下这是怎么了?刘珍儿想着,昨夜的记忆便猛然汇拢。   幽暗的慈安宫里,皇太后步步紧逼,杀机凛然,让她毫无反抗之力;在她以为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殿下过来了。在得到了生机之后,她做了什么……?   刘珍儿捂着脸不愿意深想,然而清醒的头脑却把昨夜的经过一次次的回放。   死里逃生的她,精神有些崩溃了,平日的理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将她的软弱表现的淋漓尽致。   昨夜她的情绪激动,不仅把隐藏在心里的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说了出来,还很偏激的将错都归咎到殿下身上,说出的话伤人伤己。   想着昨夜说出的话,刘珍儿现在还有些无地自容。诚然,皇太后是该怨恨,但说殿下那些话却着实违心了。   是!因为唤醒殿下,她才被猜忌;但如果没有殿下,她会是什么结局?被当众杖责!尊严扫地!成为慈安宫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对象。   殿下为了她和皇太后顶撞,几次被罚,而她昨夜说的话确实是太刺心了。   刘珍儿整理好情绪,又放松了蓄力的手。怕影响殿下休息,她还尽量保持不动。   昨夜是怎么回来的?刘珍儿又开始思考。她和殿下在慈安宫大殿被罚跪,她身体和精神俱是疲惫不堪,她用伤人的话在殿下身上发泄过后,殿下也说了很多话。   殿下到底说了什么?刘珍儿死命的想,都想不起来,也就放开了,大概她那个时候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吧。   她又是怎么回来的?皇太后为什么会放她?殿下脸色苍白,是因为这事儿受了罚吗?刘珍儿脑子里还满是疑问,心却越来越软了。   时间渐渐流逝,刘珍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要知道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都还没吃饭呢。她轻轻动了动,试图在不惊动殿下的情况下起身。   想法是美好的,但刚一动,就被殿下的手紧紧的箍在怀里。   “额……”头撞到殿下的身上,刘珍儿惊了一下,又连忙闭嘴。   然而,殿下还是睁开了眼睛。往日深邃的眼睛,因为才醒,显得有些迷茫,然而在看到刘珍儿的瞬间,一下子又盛满了星光,他心满意足的搂着刘珍儿在他胸膛上蹭了几下。   “殿下!”这是把我当抱枕了吗?刘珍儿满头黑线。   不是做梦?!赵永泽的身体顿时一僵。   “啊,……啊哈,我刚才是睡糊涂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赵永泽干笑了几声。   刘珍儿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是睡糊涂了。殿下,您现在能放手了吗?”   赵永泽心中不舍,但动作却格外君子,收了回来,老老实实的放在适当位置。若是以往,他就胡搅蛮缠插科打诨混过去,但昨晚听了珍儿的话,他决定认真思考和珍儿的距离。   在赵永泽心里,他和珍儿是最亲近的人,怎么亲密都嫌不够;但在珍儿心里,他们不过是刚认识几个月的人,且还有身份差距。有时候他的亲密,对珍儿来说是个负担。以后,他得把握好度了。   ‘咕……,咕……’肚子发出的一阵声响,让刘珍儿的脸一下红了。   赵永泽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立马道:“珍儿,你饿了吧?我去吩咐叫膳。”   御膳房是一直备着饭菜,刘珍儿和赵永泽洗漱好之后,膳食就上好了。   一顿饭毕,刘珍儿的身体才像活了过来。   “殿下,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到了书房时,刘珍儿将存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太后娘娘怎么说的?”   赵永泽的手顿了一下:“我将你发现种子培育方法的事情告诉了父皇,你对朝廷有功,皇祖母自然不会再为难。”   以前,赵永泽怕珍儿害怕他,不敢说出他重生的事情;现在,在珍儿接受他感情前,他也不会说出来了,他知道那对珍儿来说是一种负担。   “种子的事情我也不敢保证,一定就能成。”刘珍儿有点焦急:“要是不成,你岂不是在陛下面前没有信誉?”   赵永泽笑了,安抚珍儿道:“没事的,我相信一定能成。明天我们就去皇庄,一起努力试种吧。”   “殿下要去皇庄,你不去文华殿了吗?”刘珍儿担忧更甚,生怕是因为昨夜违背了皇太后,要被罚去皇庄。   赵永泽轻声解释:“现在老师们都在为防灾的事情忙碌,没有多少时间去文华殿了,我去了,大部分时间也是自学。种子的事对于朝廷来的防灾计划来说,更是重中之重。我们在其他事情上出不了力,可以在种子上下功夫。”   所以,去皇庄完全是殿下想去。刘珍儿心里放松下来后,又高兴起来。毕竟,相对于皇宫来说,她更喜欢自由些的皇庄。   “这次多带些衣物,你可以在皇庄住几天。”赵永泽看着刘珍儿欢快的神情,忍不住开口。   刘珍儿一下子就喜笑颜开了。   “殿下,长寿宫的女官带了罗氏过来。”气氛正好的时候,来福硬着头皮进来禀告。   场面一下子就冻结了,赵永泽和刘珍儿的面色都很不好。   “带她们进来吧。”赵永泽的声音里满是冷意。   很快,女官就进来行礼了,她身后罗氏被几个侍人推穰着带了进来。   “太后娘娘说了,这个罗氏行事颠三倒四,说话更是胡言乱语,怕是病的不轻。吩咐奴婢送到长寿宫来,让她安心养病。”女官行礼过后,传达了皇太后的意思。   长寿宫的气氛一下子就松了很多,赵永泽嘴角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孙儿谢皇祖母考虑周全。”   “我没病,殿下我没病,殿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罗氏听了立即大呼,此时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   赵永泽冷笑了一下,直接道:“你违背长寿宫禁令,私自外逃,是重罪!挑拨天家感情,是死罪!你污蔑本宫……”   “殿下,我真的是为了你啊!你是我奶大的,我能害你嘛?”罗氏不停的磕头:“殿下明鉴啊!”   赵永泽笑了,低头看着那个不住磕头的人:“不急,罪状我们一条条的算。”   “私自外逃,该怎么罚?”赵永泽状似不懂的问道。   来福恭声回禀:“重者杖毙,轻者杖六十。”   “那就行刑吧。”赵永泽轻描淡写道。   罗氏用力挣扎,想要摆脱擒住她的太监:“殿下,你不能这样罚我,我是你奶母,我就代表着你的颜面!”   “本宫的奶母在养病呢,你敢冒充她,最加一等。”赵永泽看着罗氏的眼神里满是讥讽。   “不!我是……”罗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拖到了外面当着众人行刑。   接下来,就是一阵棍棒着肉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珍儿,你怕吗?”赵永泽留意着珍儿的神色变化。他知道珍儿的性格,但有些事却不得不去适应。她未来会是他的皇子妃、太子妃甚至皇后,这些事情就必须学会。   赵永泽拒绝了皇太后教导珍儿的提议,就下定决心要自己教她适应。   刘珍儿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不怕。”   她确实不怕了,只是有些不习惯,但一想着外面那个是险些害死她的人,又觉得果然是报应不爽。   “殿下,行刑已毕。”来福进来禀报,声音里多了一份惧意。   赵永泽确定了珍儿没有问题后,才转头:“没死吧?”   “回殿下,没有。”   赵永泽挥了挥手:“那就给她拿几副药养着,养好了,再罚第二条罪。”   这话一落,殿里殿外的人,心里都生出了一股寒意。 第35章 皇庄   “另外,再派个人看着她, 别让她有畏罪自尽的机会。”赵永泽又淡淡的补了一句。   这真是要让她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啊!刘珍儿都不由抖了一下。   “珍儿,觉得残忍了?”赵永泽在旁边轻声问。   刘珍儿脸色苍白的笑了一下:“怎么会?如果不是殿下, 我的下场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呢?”   若是以往,刘珍儿会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但现在, 她知道没有掌握绝对权力之前, 她可没有资格觉得残忍。   赵永泽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握住她有些冷的手,见她态度没有反感, 才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处置吗?”   违背了宫规?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 刘珍儿知道这和她有关,但她看着殿下有些说不出口。   “她要谋害你是原因之一。”赵永泽见珍儿的神色,知道她明白了一些,也不为难她, 继续道:“还因为,本宫要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刘珍儿一怔, 往外一看, 很多宫人都战战兢兢。   “这……”刘珍儿想了一下, 才找出个词:“所有人都这样绷着,不会太压抑了吗?”   赵永泽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地位越高, 离天子越近的人, 越容易有不臣之心吗?”   刘珍儿摇头, 她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离得太近, 知道天子很多事情,便没了敬畏感。”赵永泽顿了一下,又道:“对待这些人,就要让他们畏威怀德了。”   刘珍儿问道:“长寿宫的宫人也是这样?”   “罗氏和她侄女为什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那些奴才为何敢放罗氏出去?都是我以前太宽和,让他们没有敬畏罢了。”赵永泽嘲讽道。   刘珍儿比较了一下长寿宫和慈安宫侍人的行事,发现还真是这样。所有宫人都知道主子的话不能违背,但没有威慑,总是容易心生怠慢。   “你对待下面的人,也不用太和善了。”赵永泽见珍儿若有所思,又说了一句。   刘珍儿这才明白,殿下给她解释这么多的意思:不只是为了让她理解,还是要让她去学。   要学吗?刘珍儿想着她险些被当众杖责,想着她在慈安宫险死还生的。   “以后,珍儿行事会赏罚分明的。”刘珍儿做了保证,她还是觉得后宫有很多刑法不人道,但它们的存在是必要的。   这个回答还是有点软和,不过有这个进度,赵永泽已经满意了,其他的再慢慢来。   第二天,赵永泽又带着刘珍儿出宫,这次不仅多带了些衣物,夏荷秋雨也一并带了出去。   清晨,四处还笼罩着白雾,太阳起的晚,到了皇庄时,雾气才慢慢的消散。   马车顺着田庄的路,一直往前走,能看到前几天下了种的地上都盖上了厚厚的稻草,远远望去是一片金黄。   “正常情况下,这些种子是多久发芽?”赵永泽问旁边的庄头。   这个庄头明显对农事更清楚:“一般情况是八九天发芽,不过这些天的天气有些冷,虽然盖了草,但具体时间还不清楚。”   “那岂不是要八九天过后,才能知道这个方法行不行的通?”刘珍儿皱眉。   庄头连忙对着刘珍儿回到:“那倒也不用,过个两三天刨开几个下种的地方,看生根没有,基本就能判断了。”   “那还好,两三天时间还是等的起的。”刘珍儿舒了一口气。这些种子翻了年就要在各地推广,所以能用来试种的时间短的很。   庄头还是有些忧虑:“这些种子出了最初的产地,真的能有好收成吗?”   “这些都是户部的农事官,精挑细选出来的,只要好生种,收成肯定不会太差。”赵永泽的心里有些沉重,但还是要表现的很有信心。   庄头有信心了些,又带着马车往前走:“奴才们专门拿了一座房子用来育种,就是前面那个。”   赵永泽带着刘珍儿下了车,就要进了那座土木房子。   庄头看着殿下和刘女史脚上干净的锦绒靴子有些惶恐:“殿下,这里昨天才开始收拾,现在还有点脏乱。”   “无碍。”赵永泽挥了挥手,带着刘珍儿就走了进去。   里面有很多人都在运土、挖坑、下种,忙得火热朝天。那些人一见到刘珍儿便眼神发亮,紧接着看到殿下,便马上行礼。   “免礼,你们继续忙。”赵永泽挥手之后,又带着刘珍儿继续巡视。   刘珍儿进屋之后,并没有感受到温度和外面有明显的差异:“这么没烧几个炭盆?”   “这个还要烧炭盆?”庄头有些犹豫:“应该比外面暖了啊?”   刘珍儿思忖了一下:“那就拿几个房间烧,几个房间不烧,看那个房间里的种子先出芽。”   现在也不是吝啬柴火的时候,庄头点头应允后,立马吩咐人去找炭盆。   紧接着,刘珍儿又发现,这些土壤都算不上湿润,但她也不清楚具体该用多少水,她看过的农书上只写了要多水。想了想,还是让庄头把每个房间的土壤都浇上数量不同的水。   赵永泽就在旁边笑看着刘珍儿,等她问完了后,才把庄头和管事都叫了过来。   “刘女史以后就代表本宫,负责皇庄育种的事情。”赵永泽看着这些人直接宣布。   负责育种?刘珍儿惊了一下,转头看向殿下,却见他满眼的信任和鼓励。   刘珍儿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又转身看向庄头和那些管事。   “见过刘女史。”庄头和管事们满脸高兴和期待,纷纷对着刘珍儿行礼,没有一丝排斥。   想到不用被圈在宫里做奴婢,能在外面自由的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刘珍儿的心里激动了起来。   “谢殿下,定当不负所托!”刘珍儿对着殿下行了一礼。 第36章 别苑   看着几种种子都下了地后, 赵永泽和刘珍儿才离开这个‘育种室’, 坐着马车回到了皇庄别苑。   别苑的管事一直守在院外, 一见皇长子的马车,就疾步上前叩拜。   “免礼, 前面带路。”赵永泽上一次来的时候太匆忙, 并没有仔细逛这个别苑。现在珍儿要住在这里,自然要好生看看了。   这个别苑相对于长寿宫来说是小了很多, 但对于要住下的刘珍儿她们来说, 是绰绰有余了。更重要的是它构筑精巧, 景致灵动,完全不像皇宫一样庄严的有些压抑。   走过碧水小桥,绕过叠石假山, 就看到了这座别苑的主厅。   “没想到, 这个时节花木还这么繁盛。”刘珍儿看着与各种花窗亭台交相辉映的绿树道。   一直躬身带路的管事笑道:“这些花木虽是庄子里出产的,但为了让殿下住的舒适,都是请了江南的园林大师打理的。”   “确实不错,再多一片桃林就更好了。”赵永泽点头。   管事僵了一瞬,继而自然无比的奉承道:“桃树好,春天开花粉粉红红的漂亮又喜庆, 奴才马上命人移栽桃树。”   又要种桃树?殿下对桃树是有多喜欢?为此还要破坏大师的设计?刘珍儿虽然也喜欢桃花, 这时也不由满头黑线了。   “再挑些水杉种上。”赵永泽左右看了看, 指着院前靠窗的一处道:“就种在这里。”   种水杉?刘珍儿听得眉心一跳,上一次在东暖阁,殿下的表现可不像是很喜欢水杉啊。   “长寿宫里已经有水杉了, 这里的景致难得的别致,还是不要改了吧?”刘珍儿试探着提议。   赵永泽动作一顿,回头看向珍儿,见她神情有些局促,心中顿时明朗,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好,不改,另外专门挑一片地,种桃林。”   真的不改了。刘珍儿的心里五味陈杂,她确认了上一次东暖阁殿下要换桃树,大概也是因为她喜欢桃树。那时她说她也喜欢水杉,没想到被殿下记住了,这次又要求了要种水杉。   殿下怎么知道她很喜欢桃花?那些她故意忽略的事情,也一一浮现了出来。殿下给她夹过的菜,都是她喜欢的,殿下送她的东西几乎都是最合心意的。   喜欢桃花的事情,她一直没有机会表现出来。所以她再也不能用殿下只是观察能力好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了,也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碰巧。   “殿下,你喜欢桃花?”即使心里有了想法,刘珍儿还是要在确认一次。   你喜欢的,我当然也喜欢。赵永泽脸上荡起一抹笑容:“当然。”   刘珍儿提起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她就说嘛,殿下怎么会把她的喜好知道的这么清楚。   “殿下,时辰不早了,奴才已经准备好了膳食,请移步花厅。”管事趁殿下还没提出其他问题的时候开口。   赵永泽现在心情正好,对着刘珍儿笑道:“走,我们去看看皇庄里的膳食怎么样。”   刘珍儿把刚才脑子里纷繁的思绪抛开,跟着赵永泽走了进去。   桌子上的饭食没有皇宫膳食贵重,但也做的很丰盛,鸡鸭鱼肉和各式山珍应有尽有。   赵永泽习惯性的带着刘珍儿入座。   花厅里还有人,刘珍儿条件反射性的想要挣开。赵永泽心抽痛了一下,柔声道:“这里是宫外,没那么多讲究,无碍的。”   刘珍儿发现花厅里人的异样目光,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顺势坐了下去。反正已经背了个僭越的罪名,现在害怕再在一桌吃饭吗?   看着珍儿清冷的脸庞,赵永泽第一次觉得身份要分等级,真是个操蛋的事情。不管他把珍儿怎么捧,在别人眼里都是一个宫人,赵永泽深吸了口气,决定要把改变珍儿身份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为了方便,珍儿这段时间,就住主厅后面的卧室吧。”饭后,赵永泽又安排人给珍儿收拾房间。他对那些不管是精致的还是华丽的房间都不满意,最后终于提出了主厅后的房间。   这是皇子别苑,她住在主卧算什么事?刘珍儿开口道:“清风轩也不远,我就住那儿吧。”   赵永泽的神色阴郁来了一瞬,不过他已经决定,不干涉珍儿的决定,便轻声嘱咐:“清风轩没有地龙,你如果喜欢就要多加点炭盆。”说完马上又吩咐庄头每天要多往清风轩送些银丝炭。   刘珍儿心里有点暖,但更多的是乱。这个人比她自己更关心她,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和依赖可以解释的了,她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殿下为何对珍儿的事这么细致?”刘珍儿看着殿下神色复杂。   赵永泽不防珍儿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僵了一下,继而又放松了身体柔声道:“因为是你把我唤醒了,你对我来说就是性命所系。”   既然珍儿心底不安,就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赵永泽第一次说出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   刘珍儿眉头先是一松,紧接着又皱了起来:“殿下能醒只是大庆的护佑,只是皇室的福泽,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不是。”赵永泽的语气十分肯定:“醒来之后,我就知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定然因为我们前世就是最亲近的人。” 第37章 种粮   什么叫着‘我就知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定然因为我们前世就是最亲近的人’啊, 刘珍儿馒头黑线, 亏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还以为会听到诸如重生之类的秘辛呢。   虽然心里放松了很多, 但殿下既然提到了‘前世’,还是在刘珍儿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影子。不过殿下没有亲口说出‘再世重生’之类的话, 刘珍儿也就当殿下只是因为听到她的声音才醒,所以才对她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   至于殿下对她的亲近里有没有别的情感,刘珍儿也不再多做考虑,毕竟殿下年龄还小呢。   一直注视着珍儿神色的赵永泽, 见她真的就这样信了不再多问,心中高兴之余也有点心虚, 虽然他说的不是假话,但也没有十分坦陈。   赵永泽敢赌性命和未来,将自己可能是鬼魅重生的事情婉转的告诉皇太后;却怕珍儿知道后,看他的眼神变成害怕和恐惧,一直不敢明说。这大概就是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定好了住处, 赵永泽又亲眼看着皇庄的下人将清风轩打理的符合他要求, 才放心。   将住处布置好后,赵永泽又和刘珍儿一起把别苑逛了一遍, 假山活水、亭台水榭和游鱼花木相映成趣, 看得人心旷神怡。   赵永泽陪伴在刘珍儿的身边,看着她愉悦的神情, 走路的速度都不由慢了下来,时间仿佛都变得格外的悠然,心情也渐渐的变得安稳。   “殿下,时间不早了,该回宫了。”赵永泽身边的宫人第十次望向橘红的落日时,终于小心的开口了。   那种岁月静好,让人忘却世俗之忧的静谧气氛一下子就被破坏了。   刘珍儿这才发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她可以住在别苑,而殿下就必须要回宫了。明明能住在宫外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还没开始住她就有点怅然了。   不过看着殿下满脸不爽,刘珍儿又笑着道:“殿下这段时间都有空吧?农庄的种子这么重要,你得多来几次看着才行。”   赵永泽听了这话,脸色又由阴转晴,看着刘珍儿的眼睛道:“嗯,这段时间都有空。”   最后,即使心里不愿,赵永泽还是和刘珍儿道别,启程回宫了。   “女史,太阳落山了,天有些冷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秋雨轻声道。   刘珍儿看着在风中泛起微波的湖面,再也找不刚才那种怡然的感觉了,明明还是一样的风景。   “回吧。”刘珍儿紧了紧殿下刚刚给她披的大氅。不管怎样,不用回宫都是很好的,心里的微微失落,肯定是因为不习惯罢了。   敬忠也被殿下留了下来,刘珍儿就带着夏荷秋雨敬忠守忠四人回到了清风轩。   别苑的管事娘子早就等候在清风轩外,一件刘珍儿回来,便迎过来行礼:“女史大人,妾身夫君姓关,就是这别苑的管事。女史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妾身就行。”   “不必多礼,夫人和关管事打理这这么大一个别苑,每天肯定也不得闲,直接派个熟悉环境的小丫头来就行了。”刘珍儿客气道。   关氏立马笑道:“这别苑不忙,妾身也一直很清闲,正仰慕宫中的女官大人呢,女史要是不嫌弃,直接使唤我就行了。”   刘珍儿笑了一下,算是同意关氏的话。   入夜,刘珍儿发现清风轩确实比长寿宫的东暖阁冷了很多,但好在夏荷很快就点了炭盆,驱走了寒意。   刘珍儿叫住要出去的秋雨:“估计你们住的房间也比较冷,不如晚上你们都睡进来吧。”   “这……”秋雨有点犹豫,她当然更希望在暖和的地方睡,但她也知道女史不大喜欢晚上睡觉时房间人多,所以她和夏荷商量了是人值一天夜。   夏荷和秋雨是因为她,才会跟着出来,刘珍儿以前也不是没和人同住过,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让她们冻着:“明天还要去田庄呢,要是睡不好,可没精神。”   秋雨见女史确实不介意她们同住,一下就高兴了起来,从隔壁房抱了被子来,轻手轻脚的铺好。   第二日,几声似乎是打着哆嗦的鸟叫声,把刘珍儿从梦里惊醒了,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开亮了,窗外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缩着翅膀的小胖鸟。   “把窗户支开吧。”刘珍儿吩咐道。屋子里有热气,那只小胖鸟靠着窗应该能暖和些。   秋雨听了吩咐,立马兴冲冲的要去开窗。夏荷拉住她,自己轻手轻脚的过去:“别惊了外面的那只小胖鸟。”   “原来女史是喜欢那个小东西啊。”秋雨说话时也放轻的声音。   夏荷的手脚再轻,在开窗的一瞬间还是惊动了那只小胖鸟。   “啁啾!”小胖鸟的浑身炸成一个球,呲的一下打开小翅膀,拖着它的胖身体有些艰难的飞走了。   秋雨立马回头看向女史。   “无事,现在洗漱吧。”刘珍儿吩咐道,刚才不过是一时恻隐之心,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早膳过后,天还没有大亮,刘珍儿不知道农人们现在到田庄没,所兴就再把农书拿出来翻。   夏荷和秋雨知道女史很快就要出去,又把房间收拾了一遍,见外面的树枝已经空荡荡了,便毫不犹豫的关窗。   “留个缝吧,不用关紧了。”刘珍儿想着那只飞走了胖鸟道。   夏荷动作顿了一下,留了个不小的缝隙。   “听说这别苑养了很多小动物,各种好看的鸟儿应该也有,女史要是喜欢,不如去挑一只吧。”秋雨提议道。   刘珍儿头都没回的走了出去:“我现在可没时间养鸟儿,也在这里住不了多久。”   “养鸟的事情交给奴婢们就可以了,回宫的时候就带回去啊,这鸟儿又不挑食,又不占地方,很好养的。”秋雨继续怂恿。   刘珍儿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麻烦。”   秋雨看了看那个留了缝的窗户,终究不甘心,还要再说,被夏荷死死的拉住了:“女史已经决定了的事,你就不要乱花心思了。”   “可女史明明喜欢啊。”   夏荷嗤笑了一声:“女史自己想要什么,她比你清楚。”   刘珍儿不知道后面两人说了什么,现在她的心思又回到了刚才看的农书上。她虽然提出了育种方法,但并没有种过地。想要让这些种着出好苗,除了多听取老农的意见,就只有多从书上找方法了。   “女史,昨天我们田庄的人分成几班,连夜下种培土,已经把几个屋都种满了。”田庄管事迎接刘珍儿的时候面有倦色,但眼睛却很精神。   都种好了?刘珍儿心中高兴,把房间里堆好的地垄都看了一遍,确实是都种好,便对管事保证道:“你们的辛劳我会记住,如实禀报给殿下的。”   “不,不用,这是应该的……”老管事有些局促的连连摆手:“我们以前农忙的时候也会这样赶工的。”   这个管事,就是上一次带她和殿下看地的那个老农。殿下当时觉得他有经验,在农人中又有威信,便把他提拔成了管事。没想到还这么淳朴。   刘珍儿心中感叹,语气更加诚挚了:“你们这次种地,不是为你们自己种的,也不只是为殿下种的,也是为了户部和大庆种的,有功当然该奖。”   “可殿下养着我们,种地就该是我们的活儿啊。”老管事有点急。   刘珍儿没见过这么急着推功的人,笑着安抚道:“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我带了些陶盆木盆过来,打算在里面种了粮食,再端回去观察,管事帮我看看种的对不对?”   说着敬忠和守忠都端了一些陶盆木盆过来。   刘珍儿拿了个陶盆,半蹲在泥土旁问道:“盆下面要装些土是不是?这土是该压紧还是要松一些?”   “女史大人,这种粗活儿,吩咐我们这些泥腿子就行。”老管事连忙跑过去,抢着干。   刘珍儿又拿了一个木盆,早着老管事的动作添土,有些无奈的笑道:“你们连夜忙都不喊累,我这里种这几个小盆有什么?”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你是……”老管事连连摇头,想了半天想出个词:“你是宫里的贵人!”   在别人眼里,她也是贵人?刘珍儿的心情一时间五味陈杂,转而又压下这些心思,专心的学种东西。   老农将土拍的半紧,放了种,又往上填土。   “不再种子旁边埋些肥料吗?”刘珍儿看着老农一会的神情,又解释:“就是那种能让粮食长得更好的东西?”   老农恍然大悟:“那些腌臜物,女史大人还是不要沾了。”   刘珍儿瞬间明白老农说的‘肥料’了,身体一僵。她是不洁癖,但面对那些东西,还是会生理不适的。   “可以加些蚕沙、河泥和一些枯掉的叶子。”刘珍儿把刚才想到的东西赶紧甩出脑子。   老农有些惊奇:“原来河泥和枯叶也能让粮食长好?”转而又道:“难怪那些落叶厚道的地方草都长得肥呢。” 第38章 小胖鸟   刘珍儿都动手种了起来,夏荷秋雨敬忠守忠她们自然没有闲着的道理。刘珍儿看她们种, 也没阻止, 一行人很快就把预备好的陶盆、木盆种满了。   等把种好的都送回别苑,刘珍儿洗手之后, 又想起外面那一批已经下种超过三天的种子:“外面地里的那些种子现在生根没有?”   “一直忙着里面的,外面的还没来得及看, 要不女史大人一路去看看?”老管事问道。   刘珍儿正有此意,点头道:“好。”   外面广袤的土地,被分成了几百条长长的田垄,上面都铺了金黄色的稻草、麦秆或是长茅草。   太阳还没有升起, 此时草杆上还有夜里留下的冷霜。   刘珍儿试探了一下草杆上的温度,冰冷刺骨, 心里没底。又掀开了厚草,看见里面没这么冷,才放松了些。   秋雨见刘珍儿神色缓过来了,立马把手炉递到她手上:“女史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婢们就好了。”   刚才也是女史自己就上手了, 现在还是这样, 显得她们被带出来没什么用处。   “这些事, 得我自己清楚,心里才有底。”刘珍儿说完又问老管事:“直接刨开就可以了吗?”   老管事立马道:“这是我填的土, 种了多深心里有数, 我来挖就成。”   这个是需要专业人士,刘珍儿怕自己动作不对, 反倒伤了已经开始长根发芽的种子,便也只在旁边殷切的看着。   盖在种子上的土,一层层被刨开了,渐渐露出了被埋在坑里的十几颗种子。老管事的动作很轻,上面的土都刨干净了,下面的种子还没被移动分毫。   看到小坑里那些种子的情形,刘珍儿的心顿时凉了。这十多颗种子,她没在里面看到生根发芽的,反倒看到了生霉开始腐烂的了。   如果这几百垄的种子都这样,那这些农人的辛苦都白费了,只能寄希望于房间里培育的种子了。   “还好,已经有胀破皮的了,生根也要快了。”老管事仔细的看了种子后笑道。   刘珍儿仍旧有些忧虑:“这破皮的种子也只有两三颗,太少了吧?”   “这个时节种,能有两三颗也不错了。应该还有些种子只是长得慢,以后也会发芽的。”老管事又轻轻的将土盖上:“就是平时种,也后很多发不了芽,需要过后补种。”   刘珍儿听是正常现象,虽然还是觉得出芽率有些低,但知道这是常态,心里也好受了些。   “还是女史大人的主意好,如果不是你的主意,这些霜都能把种子都冻坏了。”老管事满脸欣慰的看着这大片地,对着刘珍儿满是敬佩。   在没有确定出芽率之前,刘珍儿可高兴不起来:“只这一窝种子,还不能确定,再去其他田垄里看看吧。”   之后又走了几个田垄,刨开了几个坑,见确实有种子生出了雪白的根,才放心下来。   “接下来,就是等发芽了。”刘珍儿看着广袤的田地道,她只抽样刨了十多个坑,就没继续了,毕竟刨开时动作再轻,对种子都是有影响的,要统计出芽率,还是等大多数都冒了芽才行。   老管事道:“芽要出土,估计还要五六天,但只是破皮应该两三天就可以了。”   刘珍儿记在心里,见时间不早了,又才动身回别苑。   回去的路上,又是坐着皇庄的敞篷马车,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此时,白雾虽已散尽,但天上没有太阳,周围有很多只剩树枝的落叶树,看着竟然有些暗沉和荒凉。   明明是同一个景致,不同时候看,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殿下现在在做什么呢?如果是早上就出宫的话,现在也应该到了庄子了,刘珍儿看着外面萧条的景致,心里有点空。   果然,和殿下相处太久了,突然分开,还有点不习惯。发现自己心态的刘珍儿摇头,又赶紧把这些心思抛开,这种依赖心思可要不得。   回到别苑的时候,刘珍儿发现长寿宫的马车停在门外,脸上不由又带出了笑容,下车的速度都加快了些。   “女史回来了,我正说着要去找你呢。”被关管事恭送着出门的来福,见了刘珍儿立马迎了过来。   刘珍儿的眼睛不自主的往四周寻找:“来福公公也过来了?”   “殿下说今天又冷了点,他要陪陛下巡视帝籍田来不了,就让奴才先送了些衣物过来。”来福说着,就有小太监把一些箱子从马车上搬进别苑。   这意思是殿下今天不会过来?刘珍儿动作一顿,转过头看着来福:“辛苦来福公公了。”   “哪里,哪里,您和殿下都忙着大事,才是辛苦。”来福立马笑道。   来福还管着长寿宫一大摊子事儿,也没多待,将殿下的意思带到了,又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就坐车回宫了。   知道殿下不会再来了,刘珍儿突然感觉身边像是少了什么,又立马将这种情绪甩开,吩咐身边的人道:“把我们种好了粮食的木盆陶盆,都带回清风轩。”   最终刘珍儿没有把这些盆子带回清风轩,而是放在了主厅旁边的一个小耳房里,毕竟那里不用烧炭盆都更暖和,而清风轩,除了她经常待的的卧室和花厅,其他地方也没有二十四小时都烧炭,保证不了温度。   将所有种好的盆安置好后,刘珍儿才拖着脚步回清风轩。   “啁啾!”刘珍儿进门的时候,一声凄惨的鸣叫骤然响起。   一只小胖鸟扑腾着想要从那条缝隙里往外飞,却一下子撞到了窗棂上,晕晕乎乎的掉到了桌子上。   刘珍儿看着,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刚才那些不明的愁绪,一下子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会有这么呆的小东西!”秋雨走过去,笑着要把那只晕着小豆眼的家伙捧起来。   小胖鸟又一下子蹦起来跳开了,像箭一样往外射去。   秋雨一惊,转头望去,却见那只小胖鸟正卡在缝隙里。   “啁啾~,啁啾……”那声音满是悲伤。   这下,连一只绷得住的夏荷都笑了起来,走过去把小胖鸟取了下来:“刚刚都钻的进来,现在怎么出不去了?”   “女史,这个小东西怎么处理?”夏荷检查了小胖鸟没受伤,才递到刘珍儿眼前问道。   那小东西炸着毛,黑豆眼里满是警惕。   看着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刘珍儿还是没忍住,用指头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才道:“给它喂一点小米,然后把窗户打开。”   虽然很喜欢,但刘珍儿还是不愿意把它关在笼子里,它本该是自由的。   秋雨还想说什么,但想着夏荷早上的话,便没开口,只能拿了些小米过来,洒在桌子上:“多吃点吧,这个时节,也不知道外面还找不找得到吃的。”   夏荷瞪了秋雨一眼,才把小胖鸟放在桌子上。   “啾~。”小胖鸟看着小米就双眼放光的飞了过去。   秋雨催促道:“吃吧,多吃点。”   “啁……”小胖鸟炸开了翅膀,护在小米前,警惕的看着秋雨,声音里满是威胁。   “这个小没良心的!这就不记得小米是谁喂的了?”秋雨满脸的难以置信。   夏荷一边开窗,一边对着秋雨道:“跟这么一个小东西都扛得上,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   “现在不能开窗,万一没吃就跑出去了怎么办?”秋雨阻拦道。   刘珍儿笑道:“看它这个样子,大概就是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鸟。”   果然,那小胖鸟飞速的啄了几颗小米,才往外飞。飞出窗见几人没理它,又开始探头探脑。   秋雨这算是看清了那个小胖鸟的真实面目,干脆又走到窗边去恐吓了一声。   小胖鸟噗呲一声又逃走了。   “秋雨!”夏荷低喝了一声。   秋雨悻悻道:“怕什么,反正它这么爱吃,肯定还会再来的。”   “是女史吩咐喂那只小鸟的!”夏荷看了一眼已经去内室看书的刘珍儿。   秋雨连忙赔礼保证:“我知道错了,只要是女史吩咐,以后就是一只蟑螂我都当上等宾客招待。”   “不要因为女史宽和,就没个正行,多想想姣柔和罗氏。” 第39章 农事   那小胖鸟果然是个胆子大的,瞅着没人注意它, 又钻进来把小米啄完了才飞走。之后几天, 见没人伤害它,胆子更是越来越大, 来取暖时,看到人都回来, 还不急着飞走。   刘珍儿开始的时候,除了每天喂点小米,在窗子上留一个缝,并不大管那只小胖鸟。   那只小胖鸟却越来越‘得寸进尺’, 取了暖,吃了小米之后, 开始试探着在刘珍儿眼前飞。   看了一段时间书,刘珍儿觉得眼睛有点发涩,正打算看窗外的风景时,就看到了桌边笔架上那个歪着小脑袋的毛团子。   刘珍儿从抽屉里的小碗里抓了些小米出来,放在桌边笑道:“你倒是个不怕生的。”   那小胖鸟果然是个不怕生的, 看着刘珍儿欢快的‘啾’了两声, 就跑去啄小米了。   “小东西, 挺有机灵劲的,奴婢看着它没有乱叫, 就把它放进来了。女史累了的时候, 也可以逗它解解闷。”夏荷端茶过来的时候轻声道。   夏荷知道女史不讨厌这个小东西,甚至是有点喜欢的。所以在观察后, 确定它不会打扰人,就不拦住它亲近女史了。   刘珍儿想着无声无息出现在抽屉的小米碗,笑道:“你有心了。”   那小胖鸟像是确定了没危险,就这样赖在了清风轩。   刘珍儿本就喜爱这种毛茸茸的又灵动的小东西,它自愿留下,她心里也有几分喜欢,反正就是这么个不费事的小东西,暂时养着吧。   有着这个小东西,刘珍儿的生活一下子热闹了很多。它惯会看人脸色,刘珍儿读书时,见夏荷秋雨屏气敛声,它也就不发出声音;其他时候,就开始‘啁啾,啁啾~的唱歌。   小胖鸟的声音清越,唱起歌来,倒也好听,刘珍儿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就由着它了。   有着这只小胖鸟‘啁啁啾啾、叽叽喳喳’,刘珍儿倒也没时间烦闷。感觉和殿下骤然分开的不适感,都快消散了。   “这几盆种子都生根了,地里的那些应该也发芽了。走,我们去看看。”刘珍儿看放在主厅旁的几盆种子生根了,想着老管事说的话,便起身往田庄走。   田庄里,老管事已经开始带着人在看查了,一见刘珍儿就热切的迎了上来:“女史大人。”   “你们刚才在看,怎么样了?”刘珍儿问道。   老管事满脸笑容:“刚才看了几个田垄,出芽的有十之五六!”   “十之五六?是每窝里十之五六;还是十窝里,有五六窝出芽了?”刘珍儿皱眉问道。   老农看着刘珍儿神色不好,说话时小心了些:“是每窝里出了五六个芽,当然也有都没出芽,需要补种的。”   这出芽率也太低了!每窝十多颗种子,居然还有一颗都不发芽的。   “走,再把其他的田垄也看了。”刘珍儿看着几乎无垠的田庄坚定道,她需要更为详尽的数据。   之后,一行人走走停停,刨土数芽,就这样忙了一上午。结果很不乐观,出芽率平均下来居然只有十之四五!   老管事见刘珍儿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小心道:“女史不要急,这已经很好了,要知道就是春天下种,都有一半的地是要补种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刘珍儿点头,但还是忧虑不减:“只是这样的话,朝廷要把这些作物在大庆全境推广,怕是种子不够啊。”   老管事种这些地都拿出了浑身本事,再让他提高出芽率也是无能为力了。   “种在屋里的那些出芽率的很多。”这时,一个汉子突然开口,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才开始补充道:“我看那些种的浅的,好多都生根了。”   刘珍儿立马道:“走,我们去看看!”   每个屋里都烧着数量不等的炭盆,一进屋,刚刚觉得有些冷的人,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屋里虽然也分了田垄,但因为是要移植出去的,所以种的很密。稍微挖开一看,里面果然生了很多雪白的须根。   刘珍儿蹲下仔细看了一下,生了根的比率达到了十之七八!   看来温室育种的方法还是可行,刘珍儿的心里放松了些,又把每个房间都巡视了一遍。虽然结果有所不同,但大体上都有十之七八。   刘珍儿立马吩咐敬忠:“回宫把这个事儿禀报给殿下。”   据刘珍儿所知,不光是她所在的这个庄子在试种。其他很多王公大臣也在家里试种,就是户部官员,下朝之后也要去帝籍田观察试种这些作物。   现在她这里有了进展,得快速回禀殿下甚至陛下,让户部官员也改进育种方法,免得浪费时间和种子。   敬忠得了命令,立马坐了马车回宫。   这边,刘珍儿继续和老管事讨论,室内的苗如果长好之后,该怎么移栽。   移栽时,再小心,都难免会伤了根,再加上室内外的温度差异,移栽的苗成活率也是个大问题。   “女史,你不是说过枯叶和蚕沙也能增肥吗?”老管事又道:“我发现枯叶虽然比不上厚草,但也能保暖,到时候在田里多加几层草枯叶就行了。”   “确实,枯叶多了也能保暖。”听到有方法解决,刘珍儿的心情好了些。   老管事点头,又有个精瘦的农人道:“我看女史大人盖了草在田上,阻隔了本该打在土上的霜,让种子出芽多;移栽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往上面盖草。”   刘珍儿凝神细听,仔细分析这方法的可行性。   “盖草?怎么盖?把苗压断了怎么办?就算压不断,它见不到太阳怎么长?”见女史大人真的认真听他们的意见,一下子所有人的心都热了起来,参与了话题,讨论的热火朝天。   那个精瘦的汉子脑子转的飞快:“屋子里的那些种子出芽的多,不就是上面盖了一层房顶,四处不透风,保了暖吗?在外面也可以这样干!”   “这怎么干?!你还能在这么大一片田上修座房子不成?”其他人都不相信。   那精瘦的汉子笑的很自得:“当然不用修房子了,小苗才多高?”   “你的意思是搭一个小棚子?”刘珍儿灵光一闪,猛地想到了蔬菜大棚。   精瘦的汉子惊了一下,眼神中满是敬佩:“还是女史大人懂得多,我的意思就是搭一个矮棚子。”   “可,这么大一片地,只是搭棚子也要花很久吧?”先不说用草搭在棚子上能不能保暖,先说把这么大一片地搭成棚子,都是个大工程。   老管事现在也反应过来了:“草不重,用竹篾弯插在地里就可以撑起来。”   “你们先示范一下?”老管事说了半天,刘珍儿心里还是没有概念。   马上就有农人跑去砍了竹子过来,当着刘珍儿的面,把它们划成一指宽的条状。   “竹子韧性很好,很容易就可以弯成弓状,把两头插在田垄里,挨着多插几根,就是个简单的棚子了,上面就可以搭草。”老管事一边解释,一边示范。   刘珍儿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操作:“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在这些竹条上盖草保暖;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把草拿开,晒太阳对吧?”   “就是这样。”老管事连连点头。   这个方法也有些麻烦,每天都要铺放和收取这么大一片地的草,但相对来说已经是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了,刘珍儿点头同意:“那好,就这样试试。”   有了办法就开始行动,田庄里所有的人,都开始砍竹子、划竹条、割茅草。   刘珍儿自己也不闲着,拿着竹条往田垄上插,夏荷秋雨她们也跟着田庄里的妇女们把茅草编捆成厚厚的帘子,方便以后每天收拢铺开。   忙碌的时候,时间流逝的很快。   不久,别苑的管事娘子就来找刘珍儿,想请她回去用膳,但一看到刘珍儿在地里忙,也连忙下车,过来帮忙。   “女史,你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儿呢?”管事娘子抢着干活儿道。   刘珍儿直起腰,锤了锤腿,不以为意的笑道:“这些种子关系着朝廷大事,早一刻有结果都是好的,我虽然能力有限,但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奴婢惭愧。”管事娘子关氏立马表态:“奴婢立马叫了别苑所有人过来,都是殿下手下的人,自然也当尽一份力。”   不管关氏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但她的态度看着确实诚恳,办事也利索,刘珍儿算是记了她这个功。   “我们家炖了一只老母鸡,女史大人要不要吃一点。”一个送饭的农妇,鼓起勇气走了过来,有些局促的举起了手中装饭菜的篮子。   关氏对那农妇暗自不屑,对着刘珍儿恭敬道:“女史大人,别苑里饭菜都准备好了。”   那农妇脸一下子就红了,变得手足无措。   刘珍儿见大多农人都粗饭咸菜,这汤估计都是特意炖的,伸手接过了那农妇的汤:“谢谢,听说老母鸡的汤很补。”   “是啊,是啊,我们这边只有过年了,或是有人怀孕了,才舍得吃一只呢……”那农妇听了刘珍儿的话,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   刘珍儿笑着道:“那你们现在怎么舍得吃了?”   “女史大人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来年能多收好多粮呢。”农妇说着满眼憧憬。   其他农妇和女孩儿也大着胆子涌了过来:“女史大人,我这里有鸡蛋……,我这里有腊肉……”   刘珍儿一下子怔住了,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育种,没想到这些事情,在这些农人眼里这么重要。 第40章 亲近   刘珍儿手忙脚乱的收下了这些心意,最后发现凭她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吃完的。   “去别苑把做好的午饭带来, 再吩咐厨房多做些菜, 一并拿过来,今天中午大家一起吃!”刘珍儿看着那些围着她的笑脸, 对关氏吩咐道。   关氏挤了个笑脸:“妾身这就去。”   不管关氏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办的事情还是很到位, 不久就带了做好的饭菜和一些简单的座椅过来。而且这些饭菜还不像前些日子一样讲究精致,都是讲究分量扎实。   “如果女史不嫌弃,妾身也想想留在这儿和大家一起吃。”关氏这次笑的格外热情:“妾身和她们比邻而居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有凑在一起的机会, 女史你一定要给妾身这个机会。”   十多年都没在一起吃过饭,现在想在一起吃了?刘珍儿笑了, 这分明是冲她来的。   “关家娘子想跟大家一起吃,你们不介意吧?”刘珍儿对围着她的大婶儿们问道。   关氏微微一僵,随即又很自然的笑开了:“大家都是殿下庄子里的人,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你们可不要拒绝。”   那些大婶们不动声色的对视了眼, 最善言辞的站出来笑道:“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哪里会拒绝。”   关氏这才松了口气, 要知道她平时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也谈不上尊重, 要是刚刚这些人拒绝了, 她可就下不来台了。   “你刚才说的话可要记住了,都是殿下的人, 这个庄子要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更好。”刘珍儿看着关氏意有所指。   这关氏是别苑的管事娘子,她家和新庄头关系不错,为人又圆滑,若她肯为这些百姓多考虑几分,这些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关氏敛神,将那话深深刻在心里,她是下了决心要搭上刘女史的,对刘女史的吩咐自然不敢打折扣:“妾身谨记。”   “好,那就开饭吧。”刘珍儿看着那些大婶儿热情四溢的摆饭,她也加了进去,关氏自然不甘落后,一时间气氛更加热烈。   虽然这些人算是殿下的‘佣农’,平时过的日子在百姓里还算不错,但大鱼大肉还是很难得吃到的。因此,这顿饭吃的格外开怀。   饭毕,大家都感觉比以往更亲近了些,那些农人也把刘珍儿当成自己人了,不再只是高高在上的女官大人。   “女史,后天就是小年了,您不回宫,不如和我们一起过吧?”忙了一下午,将所有田垄都插上竹条,盖上草后,一个老大娘过来询问。   要过年了!刘珍儿蓦然一怔,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都忘了时间了,原来一年又过去了啊。   “女史,我家人多热闹,来我家吧……”那个老大娘的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匣子,所有人都纷纷开口,争取刘珍儿往他们家去。   刘珍儿看着周围热情的人,心中温热,但还是摇头拒绝了。过年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她一个加进去不好。   “唉。”有人叹气,其他人也俱是失望。   刘珍儿回别苑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余晖都已经沉入山下了。   “今天多烧些热水,让去田里的所有人都泡个澡解解乏。”刘珍儿下车的时候,感觉身体十分酸软,想着其他人大概也是,便吩咐道。   关氏打起精神应了,快步下去通知。   “啁啾?啾啾!”   刘珍儿带着疲惫一进门,就被一个小胖球扑进怀里。   “小东西,还挺暖和的啊。”刘珍儿接住小胖鸟,任由它两只小爪子踩在她的左手食指上,用额头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胖鸟挺着小胸脯,愉悦的叫了一声:“啾~”   “饿了没?”刘珍儿带着小胖鸟坐到椅子上,抓了一把小米在右手上,由着它啄。   小家伙的喙是嫩黄色,还没长尖利,啄在手心时,刘珍儿觉得有些痒,不由轻笑了出来,刚才的疲倦都像是消了大半。   “给小家伙在屋里搭个窝吧。”刘珍儿见小胖鸟的一只眼睑已经开始半阖,对着旁边的秋雨吩咐道。   秋雨立马拿了一个不大的碗,用布包好,又在里面铺了几层棉布,才递给刘珍儿。   刘珍儿接过简易的小窝,拿到小胖鸟旁边,然后动了动左手,想叫醒开始入睡的小胖鸟。   小胖鸟吧唧吧唧嘴,不动!   刘珍儿哭笑不得,又故意抖了抖食指。   “啁啾!”小胖鸟惊慌的叫了一声,小爪子紧紧抓住刘珍儿的手指,胖乎乎的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不是说,鸟类睡觉时,睁一只眼都是为了警戒吗?”刘珍儿晃了晃左手,将它放进小窝里,点着它的小脑袋教训道,“你这样子,还有警惕心吗?”   夏荷进来打断了刘珍儿的教训:“女史,敬忠回来了。”   “带他进来回话。”刘珍儿放好小胖鸟的小窝。   敬忠恭敬的走了进来行礼:“见过女史。”   “田庄的事情详细回禀了吗?殿下可有什么交代?”刘珍儿问道。   敬忠回到:“田庄的事情,殿下已经清楚了,并且向陛下说了这事儿。殿下交代,明天户部的官员很可能会来。”   “户部的官员会来?”刘珍儿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句话吸引了。户部的官员是因为出苗率来的吗?明天是由她接待,还是庄头和管事接待?   刘珍儿也没什么心思去想,过小年时只能孤身一人的事了,全副心神都在琢磨明天可能会遇到的事情。 第41章 借调   第二日,刘珍儿就在别苑里打理养在盆里的那些作物, 没去田庄里巡视, 不过她还是将户部官员有可能来的消息给老管事传了过去。   上午,皇庄外面句热闹起来了。十几两马车停在庄子外面, 刘珍儿和庄头过去迎接。   “你就是长寿宫的女史?”走在最前面五十余岁的官员问道。   这个官员没穿补服,但刘珍儿知道这是户部尚书欧锦昌。殿下曾把朝廷的高官重臣的面貌行事风格都给她说了个大概, 此时一见户部尚书便认了出来。   “回尚书的话,下官长寿宫女史刘珍儿。”刘珍儿行礼回道。   虽然刘珍儿是内官,而户部尚书是外朝官,不会有多少交集, 但刘珍儿还是按照品级行了个礼。   “不要墨迹了,听说是你负责这个庄子里的育种, 带我们去看看。”穿着一身短打的精瘦汉子打断两人的话,急切的开口。   刘珍儿不知道这个老农打扮的人是谁,但看他走在靠前,又插了尚书的话,并不愿怠慢, 见户部尚书和其他官员都没反对, 便带着他们一道去田庄。   “女史, 领头的是户部尚书欧大人?”坐在车上给刘珍儿斟茶的夏荷问道,“他怎么过来了?”   户部尚书每天忙着全国的户籍财政, 现在朝廷又在备战备灾, 他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才是。   刘珍儿也很意外他居然会跑到这个小庄子上来巡视,不过稍一思索, 便想到了原因:“大概是帝籍田那边育种不顺利,这些粮种可是防灾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如果只有我们这里育种成功,那被重视也是应当的。”   “那个穿粗布短打的是什么人啊,打断女史说话,好生没礼!”秋雨一想着刚才那人不给女史的面子,就觉得生气。虽然刚才碍着众多官员在场,不能把气发出来,但始终心中不忿。   刘珍儿放下茶盏冷了脸:“尚书大人和那么多官员都没觉得他没礼貌,我算个什么牌位的人?!”   “您,您是殿下……”   刘珍儿低喝:“闭嘴!在长寿宫威风惯了,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奴婢不敢。”秋雨见女史发怒,立马磕头请罪,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刘珍儿叹了口气:“我们内官是皇室奴仆,他们外官是国家栋梁。如果你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区别,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秋雨浑身一颤,不住的磕头:“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了……”   “你这些日子行事越来越漂浮了,仔细想想吧。”刘珍儿给秋雨留下一句话,就带着夏荷下了马车。   刘珍儿见夏荷欲言又止,问道:“想给她求情?”   “不,秋雨被现在的宽松日子迷了眼,是该好好思量了。”夏荷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奴婢观殿下行事,绝对没有将您当奴仆一流对待的意思。”   刘珍儿摆了摆手:“我知,但这并不能改变我的身份。”   “以殿下对女史的情谊,想要改变身份不难,等殿下长大……”   “尚书大人到了。”刘珍儿止住夏荷的话,就上前迎接。   夏荷只能将未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暗暗可惜这个机会。   “咦,那上面盖的都是草?”还是那个粗布短打的官员最先跳下马车,他惊奇的看着农田,“不是说直接盖在地上吗?原来要做个拱棚,盖在棚上啊?”   刘珍儿听他知道盖草育种的事,猜测他是在帝籍田育种的农事官,便毫不藏私的解释道:“在昨天种子发芽之前,一直是盖在地上的;昨日担心将来室内的禾苗移栽的时候不适应内外温差,才想出这么个办法的。”   “原来你们已经想到了室外天气问题,还解决了!”那穿着短打的官员一边惊叹,一边走到田垄去掀开盖着的草帘。   刘珍儿笑道:“这里的老农经验丰富,我这边才说出问题,他们就集思广益,找到了办法。”   “不是说才冒芽吗?怎么芽都出土了?”那短打官员话音一落,所有人一下子都围了过去。   户部尚书大步走过去掀开草帘,果然看到了被风吹的颤颤巍巍的嫩芽!虽然稀疏,但确实是出土了!   刘珍儿也很意外,昨天都没出土,以为还要几天呢。   “出芽率果然有十之五六!”在刘珍儿看嫩芽的时候,那个粗布短打的官员又自己动手刨开了一个种子坑。   一直愁眉的户部尚书笑了出来:“好!好!再带我们去暖室看看。”   “暖室的昨日才长根,发芽的话,可能还要两天。”刘珍儿一边讲着,一边将人带去了暖室。   尚书大人还在打量暖室的布置时,那个粗布衣的人已经扑到田垄上刨坑去看种子了。   “这个房间里生根了的种子居然达到九成!”   刘珍儿还在跟户部尚书讲通风保温一系列的事时,那边又传来一阵惊呼。   “走,过去看看!”户部尚书也忍不住,大步走了过去。   刘珍儿一进去,就被刚刚看着还有些矜持的官员围住了:“是不是保了暖就能发芽?烧多少炭盆合适?这些种子浇了多少水?土里那些灰白的粉末是什么?为什么种这么浅……”   刘珍儿被这些人问的头都大了,此时她相信这些人都是搞农业的了,专业问题一套套的砸了过来。   “你们都让开!”那个粗布衣汉子排开众人,走到刘珍儿面前,看着这么个小小的姑娘,声音放轻了些,“这位……,女史?不如你来我们户部民曹司吧?   ”   去户部?刘珍儿懵了,她这是被挖墙角了?女子也可以进户部?   “说什么浑话?!”户部尚书踢了那个粗布衣汉子一脚:“人家是女史,六品官衔,你把她带到民曹司去当你上官对吧?”   那汉子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嘟囔道:“那怎么一样……”   “我是奉了殿下的命令,暂时打理着田庄。”刘珍儿知道这人只是太激动说了糊涂话,便笑了:“大人的美意,只能谢绝了。”   那粗布衣官员还不满意:“你在这个地方也太浪费了,殿下哪里我们去说,一定把你借调过来。”   “有人要借调本宫的女官?”皇长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第42章 回宫   众人这才发现,皇长子殿下不知何时进来了, 纷纷行礼。   赵永泽走到珍儿身边, 见她气色还不错,才挥手道:“免礼, 本宫听你们说好借调我的女史?”   “我们民曹司就缺这位女史这样对育种又研究的,如果殿下能够借调……”穿着粗布衣的官员还没说完, 就被户部尚书打断了。   户部尚书对着皇长子行礼道:“帝籍田那边进展缓慢,为了能在开春前把种子选出来,在春耕前推广下去,确实需要刘女史这样的人过去指点。”   虽然话里话外还是需要刘珍儿帮忙, 但对‘借调’的事情是闭口不提了。   赵永泽也知道如果真让珍儿进户部领个差事,那是徒惹非议, 本来是做了于国有功的好事,都会被那些笔杆子说成坏事。至于去不去帝籍田那边,还要看珍儿自己决定。   “明天小年,你们都不用当值,后天再说吧。”赵永泽直接将这事儿推后。   之后, 赵永泽又和户部官员跟着刘珍儿一起, 巡视了所有的暖室、田垄和麦子地。   巡视完了田庄和暖室, 那些民曹司的官员拿到了一手资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太阳已经将薄雾照散,赵永泽站在长着无数嫩芽的田垄间, 看着珍儿:“和我一起回宫过年吧?”   一起过年?刘珍儿看着殿下专注的眼神点了头。   别苑的清风轩虽好, 但只有她一人,未免太冷清了, 不适合过年。   “走,我们回宫!”赵永泽的眼里顿时溢满光彩。   刘珍儿的心里也蓦然生出一股暖意:“好,回宫。”   似乎,后宫不再是囚住她的牢笼,而是温暖的巢穴。   走过田垄间的小道,刘珍儿又看到了那辆她熟悉的马车。   在和殿下上车之前,刘珍儿才忆起,她先前的车里还跪着个人。挥手招来眼含忧虑的夏荷:“去告诉秋雨,想明白了,就起来吧。”   “是,女史。”夏荷满脸感激的退了下去。   赵永泽护着刘珍儿上马车时,似是随意的问道:“那个秋雨犯什么事儿了?”   “也没犯什么事儿,不过是日子过得太宽松,放纵了性情罢了。”刘珍儿轻描淡写道,她只是希望秋雨多自省,而不是希望殿下处罚她。   赵永泽既然把人给了珍儿,自然不会再插手她调.教手下的人,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个秋雨性情不好?”   “只是普通的少女性情罢了,没什么不好。”只是不适合宫里,刘珍儿停了一下又道:“相信之后,她不会再放纵性情了。”   赵永泽一看珍儿的态度,也把那个小宫女的事放开了,对着她道:“宫里各种东西都齐全,那些衣物也不用带回去,如果没有其他东西必须带,我们就直接回宫吧。”   “清风轩里还养了一只赖皮的小胖鸟,我还是先回清风轩一趟,把它托付给别苑的管事娘子。”刘珍儿又想起了那个机灵的小东西,怕她走后又挨饿受冻。   赵永泽吩咐了车夫去别苑后,又对着珍儿道:“既然喜欢,就直接带回宫吧。”   “不了,对于野生的鸟儿来说,还是在别苑飞着更自在些。”刘珍儿看着外面的树林道。   也许珍儿还是很讨厌后宫,赵永泽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殿下这些天都在文华殿读书吗?”刘珍儿见殿下心情低沉,又转移了话题。   赵永泽又很快振奋了精神,仔细道:“已经要过年了,文华殿那边不用去了。这段时间大多是跟在父皇身边,有时也会去慈安宫。”   至于在慈安宫和皇祖母商讨的事情,赵永泽就不细说了。   刘珍儿见殿下在宫中和他那两位握着皇权后权的亲人相处的好,也安下了心。   不久,马车停了下来,刘珍儿带着殿下回到清风轩。   一进门,又被那个胖啾撞在怀里:“啁啾~”   “真是不知愁。”刘珍儿摸了一把它的小身子,才将它递给恭敬跟在后面的关氏:“把清风轩的窗开着,平时给它喂点小米就行,不用拘着它。”   关氏恭敬的接过小胖鸟,小心翼翼道:“不用笼子关着它,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怕是看不住。”   “不用看着它,走了也不用管,只随时保证它飞回来的时候,小碗里有米就行。”刘珍儿从抽屉的碗里又抓了些小米,喂给那个小胖鸟。   看刘女史这样子明明是很喜欢,偏偏又不怕它跑了,关氏弄不清楚刘女史的心思,心里下定决心,要把这小胖鸟看好。   “珍儿,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赵永泽想,他永远比珍儿自私,喜欢的人就要放在眼前,搂在怀里才安心。   刘珍儿又交代了关氏将她种在盆里的粮食照顾好,才跟着殿下启辰回宫。   “户部官员的提议,你怎么看,要去吗?”马车上,赵永泽轻声问道。   刘珍儿有些心动:“我一个内官,去户部不忌讳吗?”   “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那些内侍行走部堂,镇守各地衙门都行,你又如何不行?”赵永泽顿了一下又道:“你研究育种的事儿,已经在父皇那里留了底,没什么可忌讳的。”   刘珍儿本来还想说,她是女官,肯定会受到轻视鄙薄。怕殿下派她去户部,会被那些所谓的理学家攻歼。   但听了殿下后面话,刘珍儿才知道,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殿下已经把很多事情安排好了,只是任由她选择。   “我记得今年还有大臣上疏,要将女娲庙里的塑像改成男身,我去户部真的对殿下没有影响吗?”刘珍儿问道,虽然听到那个户部官员提议的时候,她心情激动,但稍一冷静,各种顾虑也冒了出来。   大庆就像她上一世的华夏古代一样,也是男尊女卑,所谓的理学家也搞出了所谓的三从四德,将女性禁锢了起来。尤其是底层女子,敢稍稍越线的,都被以违背妇德的名义迫害了。   刘珍儿虽然厌恶那些所谓的理学家,想要改变女子的处境,但也知道对方的能量有多强大,所以行事越发慎重。   “那些人就是太闲了,所以无事找事。如今正是防灾的要紧关头,又只有你育种有了突破。”赵永泽冷笑:“谁要敢在这个时候说三道四,也要看父皇答不答应!”   刘珍儿的心蓦然被触动:“殿下,我去!” 第43章 表妹?   “啁啾!啁啾!啁啾……”   马车正要到宫门的时候,刘珍儿又听到了小胖鸟焦急的声音, 立马拉开了车帘。   “殿下, 车外有只小胖鸟,要赶走吗?”车夫本来都打算将那只小胖鸟打下来, 听到车里的动静,又停下来禀报道。   赵永泽看珍儿的神色, 也知道大概是她养的那只追过来了:“不用,由它进来吧。”   车夫放松了盯着那只小鸟的视线。小胖鸟浑身炸着的毛还没有平复,又一下子冲进车里,对着刘珍儿满是控诉:“啁啾!啁啾!啁啾……”   “别苑那么大一片林子, 你不待,跟过来干什么?!”刘珍儿点着小胖鸟的脑袋, 恨铁不成钢。   赵永泽一下子笑了出来,刚刚心里的些微憋闷都散尽了:“想来它也是喜欢你,赖上你了。既然跟过来了,就带回宫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刘珍儿无奈道。真把它送回别苑,万一又跑过来了, 被那个分外尽忠职守的护卫打死了怎么办?   赵永泽满眼赞赏的看着那只小胖鸟:“我看呀, 它是觉得跟着你的日子, 比在外面一只鸟儿好。所以你就安心的养着吧。”   确实,看这小家伙粘人的性子, 也知道它大概是真的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想到这里, 刘珍儿嘴角微翘:“那就养着吧。”   “既然要养,就给它起个名儿吧。”赵永泽闲来无事掰了些糕点末, 洒在桌上喂胖鸟。   名字啊?刘珍儿看着小胖鸟浑身毛茸茸的样子,实在起不了什么威武的名字,试探道:“绒球?毛团?干脆就叫胖鸟得了。”   “干脆就叫绒球吧。”赵永泽有些哭笑不得。   说话之间,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   “殿下,到了。”车夫再外面恭敬的回禀。   赵永泽照例先下了车,然后再护着刘珍儿下来。   “表哥,你回来了!”一个娇憨的女声突然冒了出来。   正要下车的刘珍儿,被这声音惊的险些前脚踩空,好在殿下及时搀扶,才没有出丑。   刘珍儿站稳后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狐裘的小女孩向殿下飞扑而来:“表哥,想不想沅儿?”   刘珍儿本打算阻拦,但听清了她的称呼,再看后面的来福和慈安宫女官都没有阻止,心思急转之下,也微微让开了。   看着珍儿险些摔倒的赵永泽,本来就面色不虞了;现在看到珍儿微微远离,心中更是不快,对着扑过来的人侧身就是一脚。   那个叫沅儿的姑娘本来就跑的急,被这样让开一踢,直接就扑倒在地。周围顿时一静,长寿宫的宫人都飞快的埋下了头,只有慈安宫的女官和她自己带的人去扶她。   “呜呜,表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沅儿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雪白的狐裘,因为跌倒沾了尘土,显得十分狼狈,再配上白净的小脸,更显得楚楚可怜了,让周围的一些阉宦都生了恻隐之心。   本来刘珍儿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孩有点过了,但一看她这个做派,顿时觉得自己瞎了眼。   得多么快的反应速度,才能在急速扑倒的时候,保持脸蛋和双手俱是干净;得练习了多少次,才能做到剧痛之下,仍旧能哭的仪态翩然。   果然,和皇室沾上关系的,即使是再小的孩子也不能小视。就不知道这个‘表妹’到底是承恩公府的,还是哪个公主府的了,刘珍儿在心里默默想到。   “你是何人,胆敢袭击本宫?!”赵永泽声音发沉。   柳沅儿动作一僵,继而哭的更伤心,声音更凄婉了:“我是沅儿,你表妹啊,才半年不见,你就把我忘了。”   “表妹?”赵永泽冷笑了一声:“本宫怎么不记得长公主姑姑和承恩侯夫人生了女儿呢?”   柳沅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指甲深深的抠入掌心。   “来人,把这个冒充皇亲国戚的人押下去。”赵永泽直接吩咐。   柳沅儿没想到皇长子还能更冷酷,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长子,但最终败倒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惠德长公主是我嫡母,我是威远候次女。”   惠德长公主是下嫁给了威远候不错,但只生了一个儿子啊?怎么又冒出个次女来?刘珍儿在旁边听得有些不明白。   “哦,原来是威远候的庶女啊。”赵永泽的语气有点悠长。   柳沅儿作为威远侯府唯二的女儿,嫡母待她都是客气有礼,所以她从来没有为庶出这个身份苦恼过,现在却真真切切的感到羞辱了。   “珍儿,走,我们进去。”赵永泽摸清了柳沅儿的身份,就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分毫时间了,带着珍儿和绒球就往里走。   刘珍儿还有些闹不清楚柳沅儿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也没多待,看了她一眼,就跟着殿下进去了。   殿外,女官扶起柳沅儿,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是伤心了,便劝慰道:“殿下估计就是心情不好,柳小姐不要心里去。”   “殿下身边那个女官是谁?”柳沅儿却望着刘珍儿的背影,问了这么句毫不相干的话。   女官看着刘珍儿的背影撇了撇嘴:“她叫刘珍儿,得了殿下青眼,现在任长寿宫女史。”   那就是未来的宸元皇贵妃?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皇贵妃?那就是未来会祸国殃民,害得庆.丰帝子嗣断绝的妖妃刘珍儿?即使是年轻时,也都不过如此嘛。   柳沅儿看着刘珍儿的背影,刚刚被皇长子打掉的信心又升了起来。   凭着刘珍儿奴婢出身,都可以宠冠后宫,她柳沅儿为什么不可以?她不会像刘珍儿一样,要求九五之尊只宠幸她一人,对其他妃嫔顶多去母留子罢了,一定会好后的为大庆皇室开枝散叶。   像她这样贤德的人,才该得到天下至尊一心一意的爱重,才该被捧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柳沅儿对此深信不疑。   刘珍儿不知道外面柳沅儿所想,进殿的时候,还是问出了困扰在她心里的问题:“那个柳沅儿,是驸马的……,嗯,庶女?”   赵永泽看着刘珍儿,神色复杂的点头。   这威远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可以娶了公主后还纳妾?刘珍儿心里疑惑,但看着殿下的神色,还是没有再问出来。   “哟,这是女史养的鸟儿吗?看着好精神,长大了一定神俊!”来福看着刘珍儿接过绒球,就开始夸奖。   神俊?刘珍儿举起绒球左右端详,都没发现它有长成神俊的潜质。   “这是猛禽的幼鸟?”赵永泽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来福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绒球,肯定道:“奴才在豹房待过,这喙形、头形、爪形、毛色,是猎隼无误。”   “猛禽?”刘珍儿看着正蹭着她的手心的绒团,有些难以相信:“就这样的?”   来福看着毛团子的动作也有些无语:“或许这只,性格奇特?”   “不管它是什么品种,主要还是看珍儿你想怎么养。”赵永泽看着刘珍儿手上的小不点道:“想让它乖一些,就天天用米粮熟食喂养,若想要它勇猛一些,就让人专门训练一下。”   刘珍儿看着只有翅膀尖是小羽毛的胖鸟道:“还是等开春,天气变暖了之后,再带它去庄子一遍,看它的选择吧。”   虽然喜欢它撒娇卖萌的样子,但还是想看它成长为天空霸主。   赵永泽听了刘珍儿的话后不在多说,让人带着绒球去安顿后,才和刘珍儿吃了一顿温馨的便饭。   “东暖阁有几天没住了,不知道还要打理到什么时候,不如今天就住主殿?”赵永泽看着近在咫尺的珍儿提议道,虽然已经决定在珍儿及笄前。尽量掌握尺度,但总是忍不住亲近,再亲近。   上一次被安置在主殿旁的侧卧,是因为已经昏睡了,所以觉得没事儿;但现在头脑清醒的时候,听到殿下提出在主殿留宿,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   “夏荷和秋雨早已经回东暖阁收拾了,现在应该也好了。”刘珍儿还是婉拒了。   赵永泽只能有些遗憾的送刘珍儿出门。   此时,天色已晚,头顶上的星子也很暗淡,似乎只有周围被点亮的灯光才是暖的。   四周十分静谧,只有殿下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一步一步的让人十分安定。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周围流动着一种温馨祥和的气氛,将她们和外面的寒冷分隔开了。   “殿下,东暖阁到了。”走的再慢,终究还是到了,刘珍儿停下脚步。   赵永泽第一次觉得主殿到东暖阁的路太短了,不过还是柔声道:“你先进去吧。”   刘珍儿看着殿下专注深邃的眼神,口里无数的话,一下子都忘了,点点头就晕乎乎的进东暖阁了。   等进了屋,夏荷秋雨行礼之后,刘珍儿又些发热的脑子,才又冷静下来。   转身回望窗外,见殿下还是一个人站在路口,身形有些寂寥,心蓦然又疼了一下。捂着胸口,刘珍儿第一次不顾形象失态的对着殿外茕茕孑立的人喊道:“殿下,你也早些回去,睡个好觉!”   赵永泽蓦地笑了,如同冰消雪融春花始绽:“你也是,好好休息。”   这时,一直远远坠在后面的来福,才带着内侍宫娥,拥着皇长子殿下回主殿。   刘珍儿看着映在殿下背后温暖的灯光,心里也暖呼呼一片。 第44章 纲常   一夜好眠。   第二日,刘珍儿在一阵爆竹声中醒来。睁眼时, 天光已是大亮。   “怎么这个时辰了, 都不叫醒我?”刘珍儿从温暖的被窝坐了起来。   夏荷一边端了热水进来,一边笑道:“殿下说你这段时间太累了, 要好好休息,不能打扰呢。”   想起殿下, 刘珍儿脸上不由带出了笑容,吩咐道:“洗漱用饭吧,吃了我们就去正殿。”   “殿下已经说了,今天想和女史一起在正殿用膳。”正在剪窗花的秋雨放下手中的剪纸回道。   再次听到‘殿下说’, 刘珍儿反应过来了:“殿下今早来过?”而不是派人过来?   “是啊,殿下去紫宸宫请安前, 来了一趟。见女史睡着,就没有打扰。”夏荷笑的更深了。   请安前?那时天还没亮吧?昨夜殿下回去时,就不早了,今早又来了她这里,睡好了吗?刘珍儿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担忧。   洗漱收拾好了, 刘珍儿就带着人去了主殿, 一路上都听得到爆竹的炸响声, 各种树上都挂满了红绸,各殿的门窗上都贴了对联和窗花, 周围都是一片喜庆。   来福站在殿外, 一见刘珍儿就迎了上去,躬身笑道:“女史, 快进殿吧,外面有点冷。”   “我这样一路走来还不觉得,公公才是应该保暖。”刘珍儿笑道:“我又不是初来长寿宫的客人,还要劳烦公公天天迎着。”   来福笑呵呵道:“没事儿,没事儿,我皮糙肉厚冻不着。”听到刘女史后面那句难免又想多了,不由解释道:“昨天到长寿宫的那个柳家小姐,因为是慈安宫女官带过的,不好推脱,才亲自引路。”   “那柳家小姐,叫殿下表哥,到底是什么身份?”刘珍儿倒没深想,不过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她也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来福恭敬道:“这柳家小姐是惠德长公主和她驸马威远候的庶女,这样也算得上是殿下的表妹。”   公主的庶女?刘珍儿每个字都理解,但对这句话里的意思就有点难以接受了:“驸马能纳妾?这妾生的孩子,还能跑到皇宫,来叫皇长子表哥?”   这谁给的脸?!   来福看刘女史的反应也有点懵,很正常的事啊,有什么不对吗?   “女史,长公主的庶女,是该把殿下叫表哥啊。”夏荷小声提醒道。   不,重点不在这里!为什么每个人对驸马纳妾这事儿都反应平常?   刘珍儿猛然反应过来:“驸马都能纳妾吗?”   “驸马为什么不能纳妾啊?”秋雨有些奇怪。   刘珍儿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受到的冲击:“娶了公主就是尚主,这样不就是踩着皇家的颜面吗?”   “可但凡女子嫁了人,就是夫家人了啊。公主虽是下嫁,但也是驸马家的人了,跟皇家关系不大啊。”秋雨还是不能理解女史在纠结什么。   倒是夏荷反应过来了,低声给刘珍儿解释:“才开国的时候,公主是和驸马住公主府。但仁宗皇帝时,庆元长公主打废了她那个养外室的驸马。这事儿被当时的御史写成奏疏,在大朝会上告发了出来。”   “仁宗皇帝总不会因为这事儿处罚女儿吧?”刘珍儿问道。   夏荷回道:“仁宗当然不会,但这事儿越闹越闹,天下所有儒生都骂庆元公主违了三纲五常,不守妇道。”   “他们要守三纲五常,就知道第一句话是‘君为臣纲’啊,他们怎么敢?!”刘珍儿难以置信。   夏荷眼里有淡淡的无奈:“他们说驸马养外室,是为了繁衍子嗣,是人伦大事,是自然之理,又没有宠妾灭妻,并无大过。公主虽出自皇室,但‘夫为妻纲’,既然下嫁了驸马,就该万事以驸马为尊。”   “最后他们赢了?!”刘珍儿简直目瞪口呆。   夏荷叹到:“虽然仁宗一直护着庆元公主,但天下儒生士人到底势大,出嫁公主的地位权势,就大为受挫了。”   刘珍儿能明白仁宗不作为的原因,毕竟统治还要靠三纲五常来维护,但:“公主们就这样妥协了?”   “最开始是不愿妥协的,但也不是谁都能承受千夫所指,百多年下来,多大数公主们都已经习惯了像普通女人一样相夫教子了。”夏荷顿了一下又道:“皇家很多男人,现在都觉得这是正常的,这才是自然之理,公主也是女人,守妇道是应该的。”   刘珍儿听得三观炸裂,她知道这里的女人地位低,以为有权势的女人会例外。没想到那些儒生会不惜得罪皇室也要去打压限制,莫不是有仇女癌?!   “那些儒生把女人踩入尘埃,女人现在地位低下,除了顺应规则,还能怎么活呢?”夏荷看着刘珍儿幽幽道。   刘珍儿愤然道:“要让我去以夫为尊,我还就不嫁人了!”   “珍儿说什么不嫁人呢?”赵永泽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45章 烟火   尴尬,大写的尴尬。   怎么就让殿下听到那句话了?刘珍儿低着头, 寻找能让她钻进去的地缝。   赵永泽看着刘珍儿这样, 脸色反倒柔和了下来,褪去了外面带着寒气的衣裳。   夏荷这才舒了口气, 死里逃生的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在刘珍儿觉得尴尬的时候,殿里其他人感受到的却是死亡的威胁。   “那些因为是男子就自命不凡的人, 是不能嫁。”我也不允许你嫁!赵永泽声音温柔,内心却有狠意。   刘珍儿立马忘了刚才的尴尬,抬头看着殿下道:“你也不认同那些因为是男子之身,就觉得高女人一等的人吗?”   “当然, 他们也是女子十月怀胎孕育出来的,本该心怀感激才是。”赵永泽抚着珍儿的鬓发道。   刘珍儿眼睛一亮, 殿下是大庆未来的皇帝,如果他是这个想法,且态度坚定,再往那个方向努力,女子的地位说不定能改善。   “殿下真好!”刘珍儿心情激动。   真好, 然后呢?不该觉得我这样的男子值得共度一生吗?   赵永泽微微失望后, 又是一笑。他都魔怔了, 且不说珍儿现在还没开窍,就说上一世她在感情上也是迟钝的, 这事儿得慢慢来。首先, 就陪着珍儿一起做她想做的事吧。   “你以后会发现,我还有更好的一面呢。”赵永泽笑道。   刘珍儿也没多想, 跟着殿下去用膳的时候,还想着怎么去引导他发现儒家的那些纲常对女人太过苛刻了。但想着又很气馁,这些纲常已经融入到社会的各个方面,动摇了这些,就容易动摇到皇家的统治。殿下即使对着女性心怀善意,应该也不会轻易的去触动儒家的神经。   “用膳了,不要再想了。”赵永泽给刘珍儿夹了一个饺子。   刘珍儿这才把那些想法压在脑后,认真的吃起早饭来:“殿下没再紫宸宫中用膳吗?”   “陪着父皇和皇祖母用了一些,不过没吃好。”赵永泽又给珍儿夹了块她喜欢的年粽:“刚好回来陪你一起吃。”   刘珍儿吃着这个被肉汁蒸的鲜而不腻的年粽,没有说话,但她知道,如果殿下想,怎么会吃不好。   浓粥的热气带着香味,飘在刘珍儿面前,一口下肚,那种暖慢慢的扩散到身体各处。   早膳用毕,赵永泽漱口净手后才问道:“珍儿刚才在和那宫女说什么?说到嫁人的问题上了?”   “说到驸马的妾室身上了。”尴尬情绪早已散去,刘珍儿此时没了别扭,干脆直接把这话说出来,看殿下的反应。   赵永泽动作一顿,眼里有些阴云:“我大庆的公主,就是一辈子不嫁人,都不该找那种驸马!”   “公主顶住了压力,倒还可以不嫁人。”殿下的反应,让刘珍儿欣喜,旋即又想到了天下更多的妇女:“其他女人,就不行了。”   赵永泽才发现,原来珍儿这么小,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虽然想法还不像上一世那么成熟坚决,但有些事情可以提前准备了。   “将来,我会陪你一起改变这个现状的。”即使万人唾骂,即使背负恶名。   赵永泽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刘珍儿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心中一阵悸动:“好。”   这天白天,刘珍儿和赵永泽仍旧没多做什么,只在一起看书练字,长寿宫外偶尔响起的爆竹声都打扰不到他们。   天空即将黑尽,赵永泽又给刘珍儿披了一件外衣:“走,我们出去。”   刘珍儿还没明白要干什么,就被殿下拉上马车驶了出去。   “殿下,要做什么……”   赵永泽笑的神秘:“马上就知道了。”   刘珍儿的就稀里糊涂的被殿下扶下了车,带到了宫墙的塔楼上。   还没来的及俯视壮阔的皇城,刘珍儿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天空瞬间被五彩的光芒照亮。   是烟花!刘珍儿仰头望去,无数的花朵在夜空绽开、怒放,发出绚烂瑰丽的光芒。   “……真美。”刘珍儿久久不能回神。   “啊!好漂亮!……”无数的声音惊醒了刘珍儿,她低头一看,皇城外面围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听着声音都知道他们笑的十分开心。   赵永泽搂着刘珍儿,心里豪气众生:“那都是我们大庆的子民!”   ‘砰!’又是一束烟花炸响,掩住了刘珍儿剧烈的心跳。   刘珍儿心情激荡,回到东暖阁都还久久不能平静。   “女史,奴婢熄灯了?”秋雨轻声问道。   明日还要去民曹司,得早点休息才行,刘珍儿点头。   殿内其他的明灯一一被灭,只留下床边不远的两盏,又被加上了厚厚的罩子,光线变得朦胧昏暗。   第二日,天还没亮,刘珍儿就听到了‘啁啾,啁啾’的叫声。   “绒球怎么了?”刘珍儿估量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然这些人不会让绒球打扰到她。   门外的秋雨进来回到:“它昨天险些飞出了长寿宫,守忠给它找了个笼子,它又不愿意,现在正僵着呢。”   这边话音刚落,绒球一下子就冲了进来,停在刘珍儿肩上,对着殿外的守忠神气的:“啾!啾!”   “它既然住不惯笼子,就算了。”刘珍儿起床开口道。   守忠有些犹豫:“外面的人,怕是不认得这是长寿宫的鸟儿。”   即使知道也认出来了,也不一定会顾忌她一个女史。刘珍儿动作一顿,还是坚定道:“它既然要跟着进来,又不愿待在笼子里,出了事也是没法的事。”   “况且它还长者翅膀。”刘珍儿抚着绒球的小羽翅道:“它还是猛禽的幼崽呢。”   虽然这样说着,但刘珍儿去主殿的时候,还是跟殿下说了这事儿:“也不用特意照料着,只要那些侍卫不把它当成野鸟射了就行。”   “放心。”赵永泽让人把他的命令传下去后,又道:“今天我也没什么事儿,就陪你一起去民曹司吧。”   刘珍儿本来有些不安的心,一下就定了下来,但她还是问道:“殿下去六部没事吗?”   殿下虽是皇长子,是大庆唯一的皇子,现在和陛下的父子关系也还不错,但皇子和朝臣接触这种事儿,历朝都该尽量避免吧?   “放心,这事儿父皇心里有数,也交给我处理了。”赵永泽安抚道。   马车来到户部的时候,刘珍儿发现周围一片安静。   “现在六部也放假了,只有关系到来年防灾的一些官员还在继续,当然民曹司也不例外。”赵永泽解释道。   哦,原来民曹司的那些官员是加班啊,还这么认真,看来很敬业。在知道了那些儒生对女性的歧视打压之后,刘珍儿对那天几乎是平等对她的几个官员很有好感。 第46章 争锋相对   进入民曹司后,刘珍儿发现这里和她印象里的衙门大不一样。   “殿下, 女史, 小心脚下的土。”在前面开路的敬忠恭谨地提醒。   刘珍儿这才发现脚下有很多泥土,里面的一些书案座椅也摆放的很乱。和外面干净整洁的其他司簿衙门简直天差地别, 简直不像是一个国家的正式办公场所。   “殿下和刘女史来了?”几个官员匆忙的跑出来,对着殿下行礼:“臣民曹司主事甄力思, 拜见殿下。”   赵永泽看了看几个神色疲倦还有些衣冠不整的官员道:“免礼,你们昨夜没回去?”   “反正家人也不在京城,回去也没意思。”那个衣冠不整的官员毫不在乎的笑道:“干脆就留在民曹司,想早些把种子种出来。”   赵永泽记清了几人的面容,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地上怎么这么多泥土?”刘珍儿问道,如果只是尘土, 还可以说是没有打扫干净;但这些还带着湿润泥土,明显是才从外面运进来的。   一说到这个,那甄姓主事眼神就发亮了:“女史在暖室中的粮食出芽率很好,我们商议了一下,就在这里试种了。”   “在这里种了……?这也算衙门吧?”刘珍儿走进去看着里面乱糟糟的摆设有些犹豫。   那官员挥手道:“所以我们没有在前面实验, 只把后面的一个休息用的小间腾出来种!”   “……”刘珍儿无语了半晌, 终是开口, “还是不要在常住的地方种了吧?育种的土要一直保持湿润。这种环境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那官员毫不在意:“用不了多久, 那小间里又没阳光, 苗长好了,就要把它移栽出去。”   好吧, 这些官员硬是要爱岗敬业为国为民。劝不动,她也只有去佩服的份儿了。   刘珍儿又被请去看了他们开的田垄,下的种子。根据在皇庄里的经验,提了一些意见。民曹司官员记在心里后,一行人才出发去帝籍田。   帝籍田是皇帝每年惊蛰的时候耕种的地方。虽然皇帝亲自耕种只是做个样子,但这是上古圣明之君就传下来的规矩,代表天子重视生产,这个仪式非常重要。   这块帝籍田是大庆开国皇帝就耕种过,百多年下来,已经意义非凡了,四周都有士兵守卫。   跟着户部官员进入帝籍田,走过一条青石大道后,就看到一大片农田,还有很多农人忙碌其中。   “珍儿,你一个人,会不会怕?”赵永泽紧握着手问道。   刘珍儿笑着摇头道:“殿下都陪我走到这里来了,我还怎么会害怕?”   “记住,我一直在你的背后。”赵永泽看着珍儿下车的时候嘱咐道。   他现在不能跟着一起下去,这样会遮住她本身的光芒,会削弱她本身的功劳。赵永泽攥住手,压制住想要陪珍儿一起下车的欲.望。   民曹司的官员,见只有刘女史一人下车,过来请示。   赵永泽没有掀开车帘,声音很平静:“我只是过来巡视的,主要还是你们和我这女史的事。”   那官员顿时会意,召集了众人,带着刘珍儿介绍道:“这是皇长子殿下的女官,她曾在皇长子殿下的皇庄里种出了高达八成的出芽率。”   “真的?”刚刚在田埂上巡视的小官明显不信。   其他小吏也纷纷怀疑:“就她这样?没种过地吧?”   “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   甄主事大声压制住那些质疑:“她是本官专门请过来,指导我们民曹司种植的。”   “她来指导我们?”一个高瘦的小吏站出来愤怒道,“是不是因为她是殿下的人,所以过来抢功劳了?!”   赵永泽即使心中有所预料,此时也是怒火大作。想着他的珍儿正被这些人欺负,立面就要下去撕了他们。   打开车帘,看到珍儿坚毅面容的一瞬间,赵永泽又生生的忍住了。   他的珍儿,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很坚强很优秀,一定能应付这个场面。他现在下去护住了珍儿,别人敬畏的就是他了,这样就违了他和珍儿的本意了。   要帮珍儿完成她上一世想要完成,而没有完成的事,首先就要让世人认识到,女子能对大庆做出的贡献也不容小视。   赵永泽放下车帘,压抑着心绪,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等等,再等等,只要珍儿表现出一丝需要,他就冲下去!赵永泽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他们说殿下抢功劳?!殿下就在车上啊!民曹司的甄主事冷汗都下来了。   刘珍儿不在意甄主事的反应,听到他们那些臆测的话,上前一步,冷笑道:“因为你们种不好,就觉得所有人都种不好,是吗?”   场面顿时一静,继而爆发了一阵哄吵,一声厉喝传了出来:“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大言不惭!”   “难道不是吗?”刘珍儿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不然,为什么都不敢验证,就开始发火了?”   那个小吏怒发冲冠:“有何不敢?!”   这一番唇枪舌战来的十分快,等民曹司的官员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说死了。   “都是本官管教无方,请女史不要往心里去。”民曹司主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马车,有些尴尬的对着刘珍儿赔礼道歉,说完又转头厉声喝到:“皇庄的地是本官亲自去验看过的,你是怀疑本官也在作假吗?!还不快向女史赔罪?!”   那小吏顿时被骂红了脸,不敢违背主事的话,但让他就这样道歉也不会甘心,梗着脖子大声:“就算太子殿下的皇庄里种子长得好,也不一定是她种的!”   民曹司主事立马黑了脸,又看了眼隔了老远都有冷气散发的马车,忍着心痛立即开口道:“你这么目中无人,我民曹司可要不起,还是离开帝籍田吧。”   “下官为了这些种子日夜忙碌,连小年都没有回家,你为了巴结宫中的女官,就卸磨杀驴。”小吏脸色涨的通红:“甄主事,我看错你了!”   场面一下子就冷凝了下来,其他人一下子也不敢再说什么过分的话了,但看着刘珍儿的目光就更不善了。   “甄主事,不用急。”刘珍儿挥手打断要赶那小吏出去的差役,也端出了六品女官的架子:“他污蔑本官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难道还要从重处置?甄主事有些为难:“这,他也是不了解女史,才口无遮拦……”   “果然是黄蜂尾后针,最毒……”那小吏见刘珍儿毁了他前途还不罢休,没等甄主事说完,就立马骂了出来。   “住口!”刘珍儿即使自觉涵养不错,此时也恼怒了起来。   但眼下这个场景,愤怒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她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发火的。   刘珍儿很快压制了愤怒,对着甄主事冷声道:“本官可不愿意平白承受这种污蔑,得让他看了结果,心服口服后,对着本官赔礼道歉才行。”   即不是从重处置,也不是马上赶走,场中紧绷的气氛蓦然一松。   甄主事脸色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对着刘珍儿笑道:“女史大人果然心胸宽广,大人有大量。”又对着那小吏吼道:“还不过来给女史道歉!”   “不必!”刘珍儿挥手打断甄主事的话:“污蔑辱骂本官的事,事后自然按照律法处置!”   刘珍儿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人,这种人本来就对女性抱有歧视。她即使退让,也不会让他心生感激,说不定还会让更多的人觉得软弱可欺了。   像这个小吏一样,对女性怀有恶意的人,即使身上有再多的闪光点,刘珍儿也欣赏不起来。刚才之所以阻止甄主事,不过是想以堂堂正正的名义去处置他罢了。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小吏,听到刘珍儿后面一句话,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但一扯到按律行事,即使不和官场规则,也没人说的出什么不对。   刘珍儿没再理那个小吏,对着在场其他人道:“你们能进帝籍田,想来也是研究粮食的行家。起码在整个大庆来说,算得上是能手。”   很多人都露出了自傲的神色,看着刘珍儿也没刚才那么排斥了。   “但你们种的粮食,还没有本官一个小女子的出芽率高。”刘珍儿又毫不留情道。   那些人脸色一下子就僵了,此时他们也不敢质疑这个女史的话的真实性。毕竟经过初期激动后,冷静下来的他们,也知道在这种大事上作假,几乎不可能。   “之前,你们的出芽率提升不起来,还可以说是没能力。”刘珍儿看着他们的神色笑了一下,不等他们发怒又道:“本官来后,出芽率再提升不起来,那可就是不尽心了。”   谁敢对待皇命不尽心?!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   “所以,你们也不会因为对本官不服气,就故意怠慢皇命是吧?”刘珍儿面带笑容,语气轻柔,但在场所有人俱是一寒,纷纷行礼口称不敢。   刘珍儿笑道:“如此最好。”   一场风波彻底平息下来,甄主事才开始擦额上的汗水,带着刘珍儿继续前行。   马车里的赵永泽也才彻底放下心来,唇边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笑容。 第47章 帝籍田   每十几个田垄之间就有一个田埂,规整的石板小道, 就顺着田埂蔓延在田垄之间。   “我们从各种古书上和大庆各地, 找出了三十多种肥田育种的方案。”甄主事给刘珍儿介绍的时候有些自豪。   刘珍儿顺着小道看了一下,果然每个田埂之间的肥田方法都不一样:有近乎半腐的草肥, 有河底和湖底堆积多年的腐泥、还有用石灰、硫磺、和石膏等配置的名叫麻饼的肥料,……。   “哪一种肥田方法最好?能达到几成的出芽率?”刘珍儿问道。   甄主事有些惭愧了:“最多能达到七成半。”   “那也不错了, 能够推广了。”刘珍儿点头,全靠着人力来种,气温又低,能有这水平不错了。   甄主事不好意思说, 那个出芽率高的方法花费的时间和成本大,不适合推广, 只能打了个哈哈道:“国库里这些种子数量也有限,当然是出芽率越高越好。”   “我们这么多人,还是比不上女史啊。”甄主事对比着两边的成果,再看着刘珍儿平和的心态,和他手下那些人表现出的自大, 更惭愧了。   对于这恭维的话, 刘珍儿也只是笑了一下, 并不推辞。再谦虚,就把这班子人都衬托地无能了。   “暖室育种的方法, 我早就给殿下说过。想来殿下也禀报过陛下, 你们就一直没用暖室培育?还是暖室的效果不好?”刘珍儿也不再追问其他了,她知道, 她既然能到这里来,那说明帝籍田的进展不如人意,最起码是不如圣意。   “这个,这个……”甄主事搓着手,尴尬的脸都红了:“我和我手下的这些人,都没见识过在暖室育种,又有些愚笨,怕种不好,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外面的田里。”   总之,就是没见过,不信任!刘珍儿了然,又问道:“那现在有没有暖室?”   “有有有,当然有。”甄主事连忙道:“暖室育种的方法一传过来,我们就派人做了几个。”   听从命令,做了几个暖室。但不重视,更相信前人积累了千百年的经验,和自己研究出来的方法,刘珍儿心里明白。   刘珍儿跟着进暖室一看,发现里面的温度和布置都已经和她在殿下田庄里的相近了,只是看了一下里面的苗床:“这水是才浇的?”   “瞒不过女史的眼睛。”甄主事有些尴尬:“昨天浇上去的。”   刘珍儿点了点头,把几个暖室的苗床都看了,才道:“不用再像殿下农庄那般,各种暖度湿度都弄一个苗床,直接用出芽率九成的那种方法种就可以了。”   “好,我马上叫人改。”甄主事连连点头。   刘珍儿将田庄的用炭量、用水量、用肥量、通风时间都一一交代了,想了想又道:“我看,你们外面那些种植方法也有可取之处。”   “哪里,哪里。”自信心大减的甄主事,被刘珍儿一夸,有些受宠若惊。   刘珍儿笑了一下:“你们也可以把外面肥田的方法,用在暖室,不用全部照搬我在田庄的法子。”   “九成的出芽率已经很高了,怕是再不能……”甄主事有些犹豫,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得尽快拿出效果来。   刘珍儿没有再劝,只问道:“我觉得你们那些肥田的方法不错,可以让殿下皇庄的管事来学一下吗?”   “当然可以。”甄主事笑着答应后,立马决定要加紧研究把出芽率提得更高的方法,不能让刘女史手下的人把他们再比下去,不然朝廷还养他们有什么用?!   刘珍儿看完帝籍田,把能提出的意见都提了,见后面跟着的那些小吏都听进去了几分,才道:“我不是你们户部的人,也不可能随时盯着你们种,但你们要想清楚这后面可是关系着大庆千千万万户的百姓。”   “如果有人因记恨我一个女史比你们好,就在其中坏事,就要想想你们的亲眷九族担不担得起。”这种大事,刘珍儿不介意做个恶人,把丑话说在前头。   有些人很愤怒,有些人则看着那个曾辱骂质疑刘珍儿的小吏若有所思。   “你们看我干什么?!难道我会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怨,就坏了国家大事的人吗?”那个小吏恼羞成怒。   刘珍儿笑道:“不是最好。”   此时,刘珍儿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小吏脑抽,会在帝籍田作妖,因为帝籍田的所有人都会看着他的。   “女史,时间不早,该回宫了。”马车哒哒哒的走到一行人面前,侍人恭敬的过来禀报:“殿下请你上车。”   刘珍儿一看天色,将到正午,想到殿下在车上等了她一上午,也没多说,跟甄主事他们告辞之后,就上了马车。   “臣恭送殿下。”甄主事立马对着马车行礼。   其他人心中一惊,也纷纷对着马车跪拜。   原先那个嚣张的小吏,此时已经面色惨白,抖着身体问:“刚才皇,皇,皇长子殿下也来了?一直在车上?!”   “当然!”甄主事甩袖离开,都不愿意多看那小吏一眼。   其他人也像躲瘟疫一样,纷纷避开,他们再不敢轻视刘女史的话,将她的交代刻在心里。   完了!彻底完了!刚刚要被甄主事赶出去都不害怕的小吏,一下子崩溃了。   刘珍儿一上马车,就被殿下拉到旁边坐着,手上又被塞了一个暖炉。   殿下的声音满是自豪:“珍儿的应对很好。”   刘珍儿正要说话,却猛然碰到了一个冰冷的手指:“殿下怎么这么冷?车里怎么没烧炭盆?”   “刚才觉得有些闷热,就把炭盆撤了。”赵永泽说着,又命人重新烧了炭盆。   车窗一直开着,怎么会闷热?刘珍儿没问出来,反倒把手炉递给了殿下:“我在下面一直走着,不冷,殿下才该暖暖。”   赵永泽看着珍儿被银色暖炉衬得莹白如玉的双手,这双手就在他的手边,想都没想就一把抓住:“一起暖。”   刘珍儿懵了一瞬,好在外面侍人的声音解救了她。   “殿下,炭盆烧好了。”侍人声音恭敬的回禀。   刘珍儿立马起身,要挣脱双手,去打开车帘。   赵永泽的手不自主的紧了紧,本来冷麻木了的手指,触觉又渐渐恢复了,在感知到感知到温暖柔软的手指后,又触电般的松开了。   看着去打开车帘的珍儿,赵永泽心中万分懊恼,明明说过要保持让珍儿舒适的尺度,怎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第48章 安王世子   侍人将炭盆摆在适当位置后,就躬身下去了, 马车里的温度渐渐回暖。   刘珍儿也没有纠结殿下刚才说的一起取暖的事, 只把刚才的经历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我想让田庄的老管事过来学肥田的方法,看将来收成还能不能再提升些。”   “这事儿可行。”赵永泽的思绪又恢复清明, 眯着眼思量一会儿:“不光要老管事过来,还要选些年轻的、机灵的过来。”   刘珍儿迟疑了一下:“这么多人过来方便吗?”   “方便, 当然方便,民曹司很快就会缺人了。”赵永泽不知想到什么,眼角浮出一丝笑意。   民曹司缺人?刘珍儿回忆着她在帝籍田看到的乌泱泱一大群人,对殿下的话有些奇怪。   赵永泽自然不会隐瞒珍儿, 对她解释道:“开春后,就要到全国各地州府县衙去推广这些作物了。到时候还是民曹司的官员出动, 以民曹司现有的官员肯定不够。”   也就是现在皇庄那些有经验的人,去了民曹司,来年有可能被抽调到地方上去推广作物,说不定能捞到一官半职?刘珍儿隐约明白了。   赵永泽当然不在乎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职,但这些人跟珍儿的关系很好, 就值得提拔, 算是为珍儿以后的事情做准备了。如果他们中有人能力不错, 将来可以大用,如果能力平庸, 那也有其他作用。   赵永泽心里有了决定, 回宫后就把敬忠派去皇庄,选几个种植好手, 教他们认一些简单的字,教他们行事准则。   庄子上的那些百姓还不知道已经天降鸿运了,在敬忠告诉他们,刘女史推荐他们去户部学习时,还有几分胆怯;在知道殿下让他们认字时,聪明的人就欣喜若狂了,恨不得将刘女史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   对于庄子上的事情,刘珍儿知之甚少。她现在每天都要往还帝籍田一趟,仔细观察种子和暖室的情况,再和甄主事交流。   刘珍儿在帝籍田的时候,再没有看到那天的那个小吏,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也尊敬了很多。刘珍儿对他们的态度不甚在意,毕竟又不会跟这些人长期共事,她的主要精力仍旧放在粮种上。   很多理智些的人看到刘珍儿的行事,心里的偏见渐渐消失了,还冒出了些惭愧的情绪。其他仍旧心存不满的人,也不敢挑事,所以刘珍儿每天的帝籍田之行,轻松愉快了很多。   “秋雨,你这是在干什么?”从帝籍田回来的刘珍儿,看着秋雨把她所有的衣物都找了出来,不由问道。   秋雨笑答道:“女史,明天就是二十六了,得把所有的衣物都洗了,洗去今年一年的晦气,迎接更好的一年。”   二十六‘洗福禄’了,刘珍儿恍然。   “我明天还要去一趟帝籍田,沐浴洗头的事情就放在傍晚吧。”刘珍儿道,虽然要过年了,但帝籍田那边新种的种子才生根,还是放松不得。   秋雨叹到:“女史这也太忙了,大过年了都不得闲。”   “不光是我,六部还有好多官员都没休假呢,据说地方上的父母官,是一年四季都没有假。”刘珍儿毫不在意,她觉得天天跑帝籍田,比困在宫里闲着好多了。   虽然时间越来越紧,但随着年关将近,帝籍田里请假的人还是越来越多。刘珍儿去帝籍田已经不再只是巡视了,缺人的时候,她也会去帮忙,这样一天天下来,虽然精神还好,但每天回宫的时候,身体就有些疲累了。   赵永泽看着珍儿一直忙碌,也忍着没有阻止,只默默的改了长寿宫的食谱,并将珍儿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让她在宫中的时候,能得到最好的休息和恢复。   二十九那天,赵永泽见珍儿神色匆匆还要出去,终于忍不住了:“有什么事,直接交代甘管事他们就行了,帝籍田这么多人照看着,离开几天也出不了什么事。”   不知怎么的,刘珍儿居然从殿下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幽怨的味道,顿时心虚的停住了脚步。   “今天宫里会来很多人,你作为女史,必须待在长寿宫。”赵永泽语气坚决。   刘珍儿立马记起,女史才是她本来的职责。帝籍田的事情虽然重要,但毕竟是户部官员的事,便把心思从帝籍田收了回来。   果然,上午很多勋贵进宫来向陛下和太后‘别岁’的时候,带的小辈就会以各种理由来长寿宫拜见。   刘珍儿跟在殿下身边,一边招待这些勋贵之子,一边记住他们的身份样貌。   面对这些大庆未来的勋贵,赵永泽一直表现的不近不远、不冷不热,只对其中个别人有细微差别。   刘珍儿作为长寿宫的女史,自然要跟着殿下的态度走,对这些人礼仪尽足,态度不卑不吭。这些勋贵子孙,无论平时是什么脾气秉性,在长寿宫都不敢造次,因此对待刘珍儿还算是客气。   “安王世子到了。”有太监进来禀报道。   赵永泽的眼神变暗,神色仍旧十分平静:“来福,你去迎接本宫的堂弟。”   来福不敢多想,领命后就快不出去。   “堂兄,你殿外的香炉好神气啊!”安王世子没忙着进门,先围着殿外的那个兽首大香炉转悠了起来。   赵永泽低头啜了一口茶,玩味道:“那是御用监专门打造的,是有一两分气势。”   “堂兄,你这里肯定不缺这么个香炉,不如让给小弟吧。”安王世子眼神发亮,看着香炉势在必得。   这也太理所当然了吧?刘珍儿听着他的语气,心里有些不舒服。   果然是这样,从小就爱抢他的东西。赵永泽坐着心底嗤笑了一声,面色仍旧温和:“那是‘天香’炉,父皇赏的,可不能送给你。”   “皇伯父又不会计较,你就给我吧。”安王世子大摇大摆的坐到赵永泽旁边的椅子上,对着赵永泽央求道:“父王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把我这个亲生儿子扔到了一旁。堂哥,你得补偿我。”   赵永泽握紧了茶杯,亲切的笑道:“父皇和皇祖母一有好东西,也都想着你,你得给我补偿才行。”   旁边有些勋贵子孙,见这对尊贵的堂兄弟关系还是这么好,玩笑随意言谈无忌,心中有了思量。   安王世子觉得他堂哥今天有些奇怪,但一说起皇家两位大佬对他的宠爱,又不由露出了自得的笑意。   以前,赵永泽看到这种笑容,只会心里羡慕。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后,脑子里出现的就是后来就是这个堂弟身穿太子衮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画面。 第49章 猜疑   时间渐渐流逝,很多来拜见的勋贵子孙都告退了, 只留下安王世子还在长寿宫里到处倒腾。   “堂哥, 你这殿里这么只有这一个宫女啊?”安王世子的眼睛放在刘珍儿身上咕噜噜乱转:“不如我给你送几个?”   刘珍儿终于知道,殿下为什么不喜这个安王世子了, 她心里也生出恶感。   赵永泽掐着手掌,没有让自己的视线不放在珍儿身上:“宫中还不会缺人, 你那些美貌侍人就不用了。”   安王世子见赵永泽面色不变,刘珍儿仍旧是像木头一样恭立在一旁,顿时无趣了。   “堂哥,你这宫女太木纳了, 不行。”安王世子嫌弃的看了刘珍儿一眼,像分享小秘密一般, 在赵永泽的耳边说道,“你是不知道,有些小丫头的身体很软,那种侍候起人来才舒服,改天我送你几个试试?”   赵永泽手上青筋毕露, 声音却还是极致地平静:“本宫不喜欢, 就不用你割爱了。”   “我府里有很多, 算不上割爱,你就是试试吧, 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安王世子还在一力劝说。   在刘珍儿都听得不堪忍受之时, 又有小太监进来小心的禀报:“惠德长公主的家的二小姐过来了。”   就是那天的柳小姐?刘珍儿往殿门一看,果然进来的就是穿着火狐裘的柳沅儿。   “臣女柳沅儿给殿下请安。”柳沅儿这次不打算走热情的青梅路线了, 进门就文文静静的行礼,然而视线一瞟到旁边的安王世子就僵住了。   安王世子站起身,跑到柳沅儿身边左右打量,把柳沅儿看得又怒又惧才道:“这个小丫头好看是好看,但把眼睛瞪的忒大了,看着也是个呆愣没情趣的,不喜欢。”   这么小就贪花好色,可见根子都是坏的,她上辈子是什么迷了眼,觉得他会浪子回头,对她一心一意!柳沅儿气的浑身发颤,想着上一辈子这色棍在她的榻上睡的各色美人,就一阵泛恶心。   “免礼吧。”赵永泽看着柳沅儿的表现,心里有了思量,不再想着把她直接赶在了。   刘珍儿看着柳沅儿微微发颤的身体也有点奇怪,那天她在殿下面前表现出的胆量可不是这么小,为什么对着安王世子会这么激动,眼里的愤恨和厌恶可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不过事不关己,也没深思。   “柳小姐,这边请。”刘珍儿没管柳沅儿的思绪,还是尽职地去领她入座。   听到刘珍儿的声音,柳沅儿心神一紧,才收回思绪,跟在刘珍儿身后。将视线转到刘珍儿背后,隐晦的打量探究,在心里默默比较。   “劳烦你了。”柳沅儿骄矜的颔首,从手腕上褪下个镶金玉镯,抬起下巴,做赏赐状的递给刘珍儿。   这是刘珍儿做长寿宫女官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高高在上的‘赏赐’,她心里没生出气愤,反倒觉这态度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柳沅儿到底是想交好她,还是想得罪我她?刘珍儿觉得和柳沅儿不会有多少交集,对于她的奇葩态度也不多想,只平静的拒绝:“这只是本官的职责,当不得柳小姐谢。”   刘珍儿不管柳沅儿什么心态,她都要把两人的身份点出来,让柳沅儿态度放尊重点。   区区一个六品,还不是皇家的奴婢,有什么了不起的!   柳沅儿心中咬牙,脸上笑的更温柔了:“女官的职责是女官的事,但祖母教导我,侯府的小姐要知礼,劳烦了女官,就该感谢。况且这只是不值钱的小东西,只能略表心意,女官你一定要收下。”   这玉镯对于侯府来说,只是个不值钱的小东西?原来是来找她炫耀的啊,刘珍儿顿时了然。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找上了她。   “确实是个不值钱的小东西。”刘珍儿笑了,右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开始斟茶。   柳沅儿的视线随着刘珍儿的动作,滑到了她的手腕上。   一串泛着柔光的黑珍珠从袖中滑到了手腕,更衬得刘珍儿不堪一握的手腕温润柔滑。   又是这样,上一辈子一直都是这样!天下的圣主,总把最珍贵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她吃的穿的用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凭什么?凭什么?!她长得比她好,地位比她高,得到帝王之爱的为什么不是她?!柳沅儿的视线恨不得把刘珍儿的手腕盯穿。   上一世的不幸,让柳沅儿比天下所有女人都更嫉妒刘珍儿。重生让她对庆.丰帝的爱势在必得,然而她发现未来的庆.丰帝已经像上一世一样宠着刘珍儿,心底的妒火几乎就压制不住了,只能咬着牙狠狠的忍着。   茶盏中的水缓缓注满后,刘珍儿才轻笑道:“既然是侯府的礼仪,本官也不好推辞了。秋雨,你代本官收下。”   “是,女史。”秋雨欢快的应了一声,走过去接柳沅儿手上的镯子,却发现柳沅儿双眼喷火并不放手,心中解恨,又声音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柳小姐要是不舍,就算了,反正我们长寿宫的人没谁会缺这种镯子。”   可恨!柳沅儿银牙咬断,却还要顾忌这是长寿宫,把镯子扔到秋雨的手上。   “柳小姐请用茶吧。”刘珍儿说完,不愿与她再纠缠,就带着人离开了。   是不是把她气的太厉害了?转身的刘珍儿,回忆着柳沅儿青白的脸色想到。她只是想让柳沅儿认识到,她并没有多少高傲的资本,没她会被气成这样,不过就是个首饰而已吗?   “殿下,安王世子,皇太后口谕,请你们去慈安宫用膳。”将近正午的时候,慈安宫的女官过来传话。   赵永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皇叔和长公主姑姑也在吗?”   “是,皇太后留了惠德公主和安王用膳。”女官回道。   原来是难得一次的家宴,赵永泽点头,用视线和珍儿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这位女官大人,请留步。”柳沅儿有些尴尬,但不得不站出来问道,“母亲没叫我过去吗?”   女官面无表情道:“太后娘娘说了,今天是‘血脉亲人’的家宴。”   柳沅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不敢怨恨皇太后,在心里把长公主怪上了。   赵永泽虽然觉得柳沅儿有些怪异,可以探查,但现在他的心思都在他的好皇叔身上,没理柳沅儿,径直就离开了。   没有人解围了柳沅儿,就这样尴尬的被晾在了那里。   “女史,她人在我们长寿宫,我们要不要招待她用午饭?”夏荷问道。   刘珍儿看着柳沅儿的表情摇了摇头:“反正不能是我出面,不知何故,她对我很不满。我去了,反倒会惹出纠纷。”   “那奴婢过去。”夏荷行了一礼,就走过去。   “让我跟你们这些奴婢一起吃饭?滚!”殿下不在,柳沅儿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点爆了。   夏荷躲过柳沅儿的巴掌,声低冷笑道:“问你一句,也不过是为了尽到礼仪罢了,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柳沅儿怒目圆睁,扬起巴掌又要打人。   “你只要敢动长寿宫的人一根手指头,明天本官就让后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张狂!”刘珍儿先前只以为柳沅儿是个有心机又爱炫耀的人呢,没想到还这么暴虐,当然不会让她动了自己手下的人。   “好,很好!”柳沅儿胸膛气的起伏不定:“刘珍儿,今天的梁子,本小姐记住了!”   秋雨看着大步离开的柳沅儿奇怪道:“这个侯府小姐有毛病吧?女史哪里得罪她了?”   “皇宫之中,莫名其妙的仇恨多了去了。”刘珍儿平静道:“那些人的心思猜不透,做好自己就行了。”   刘珍儿她们用饭的时候,慈安宫中,一番相互见礼问候之后,也开宴了。   “臣见圣上这些时日神色有些疲倦。”酒过三巡后,安王才斟酌这说出他的担忧,“虽然国事繁杂,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皇帝左手揉着额头:“大哥放心,太医每天都在请脉,无事。”   “现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些琐事就交给朝中那些能信任的大臣,您把控住方向就行了。”安王几番犹豫后,还是劝道。   已经不是风调雨顺了,皇帝右手放下酒杯,有些忧虑。   这个时候,无论怎么看,安王现在都是一个好的兄长和臣子。赵永泽低头用膳,没有说话。   “家宴上,就不要说那些烦心的国事了。”皇太后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   皇帝和安王俱是谢罪赔礼,安王世子又开始卖乖,不久桌上的气氛又恢复了轻松。   这顿家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罢,惠德公主和安王才告辞出宫,皇帝又回紫宸宫理事。   想早些回去和珍儿一起用膳的赵永泽,却被皇太后留下了。   “还在猜疑你皇叔?”皇太后的声音十分肯定。   赵永泽也不避讳:“被幽禁十多年,我不得不疑。”   “有没有想过,他若是心狠,作为先帝的嫡子,你不可能成为太子,也没有机会被幽禁十多年。”皇太后凭着判断,对她的养子还是心存信任。   赵永泽叹了口气:“那是您紧闭慈安宫十多年换来的。”   “何至于此!”皇太后怔了良久,才叹气道。 第50章 朝拜   吃完饭后,刘珍儿见殿下还没回来, 也没在主殿多待, 留了话就回到东暖阁,又拿出她钩织好的手套。   这是三双天青色的手套, 只有一双和内织造局的形式一样,都是连指手套;另外两双, 一双是分指手套和半指手套。这几双手套都是羊毛织成,刘珍儿还嫌不够暖,又在中间加了一层貂毛。   “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喜欢。”刘珍儿有些疑虑,除了半指手套, 其他两双都没有不戴的时候灵活。   秋雨一边试着她学刘珍儿方法做出的手套,一边笑道:“女史做的, 已经是奴婢见过的最别致的护手了,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我看殿下不爱用护手。”刘珍儿摇头,她就是看殿下不爱戴内织造局进献的护手,又不爱用暖炉,才起了心做手套的。   夏荷仍旧在打络子:“殿下以前不爱用, 怕也是嫌不方便, 这种应该愿意用的。”   “希望如此。”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让殿下的手保暖了, 虽然殿下经常打拳,不怕冷, 但刘珍儿总是担心。   刘珍儿试了试, 仍旧觉得分指手套不如人意,趁着还有时间, 又把它拆开了,打算重新钩织一遍。   “女史,您不是打算明天就要送给殿下了吗?!”秋雨看着刘珍儿的动作惊问道。   这几双手套,都是刘珍儿忙里偷闲赶制出来打算送给殿下的年礼。   “还有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了。”刘珍儿两只手上的钩针不停的翻飞,虽然时间有些紧,但她还是想做到尽善尽美。   以殿下的富有,他是什么都不会缺的。刘珍儿心里把他当成最亲近的人,想要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分享,然而能给的,也只有这些心意。   这个时节的白天总是短暂的,天色似乎很快就变暗了。   夏荷见女史还在织手套并没发觉,轻手轻脚的点亮了几盏宫灯。又拿了茶壶打算出门换茶,然而,刚出门就看到了一身清冷的殿下。   “免礼,你们女史现在在做什么?”赵永泽望了一眼殿内,阻止了夏荷的请安。   女史做的护手是打算用作年礼的,没有给殿下说。夏荷心里犹豫,但想着女史也没有刻意提醒保密,便说了出来:“女史正在给殿下做护手。”   “嗯?天这么晚了,她还在做护手?”赵永泽没有再犹豫,大步走了进去。   柔和的灯光,让珍儿的眉眼都带上了一层暖色。赵永泽看得心都软和了,因为回忆上一世而生出的寒意,都消散殆尽。   “天色晚了,不要做了。”赵永泽轻步走到珍儿旁边,握住她要勾线的手。   手被握住时,刘珍儿这才发现,殿下已经过来了。   “殿下回来了,今天午膳用的怎么样?”刘珍儿看了看天色,再感受这手上虽然不重但却很坚决的力道,带着遗憾顺从的放下了钩针。   赵永泽的右手仍旧没有放开珍儿,左手接过她手上那只即将完成的的护手,顺势坐在她的旁边:“午膳的氛围还算和谐,这是给我做的吗?”   没多说慈安宫的事情,赵永泽的心思都放在了珍儿和这护手上了,他细细地抚摸着护手上的每一个纹路。   殿下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刘珍儿也没打算把手套作为惊喜,所以被问到了也不扭捏:“是啊,给殿下做了三双,来试试大小合不合适。”   刘珍儿说着就反手握住殿下的右手,将另一只手套拿了过来,帮他戴了上去。   赵永泽看着珍儿认真的眉眼,有些移不开眼。   “殿下,有没有哪里不舒适?”刘珍儿给殿下戴好后,发现确实大小合适,才问道。   每一根手指都被柔软包裹,所有的冷气都被隔绝在了外面,赵永泽看着自己被保护着的手:“很合适。”   你做的所有东西,对我都合适。   “还说要赶在新年之前给殿下呢。”刘珍儿看着桌子上的手套还是有些遗憾:“需要改的地方也不多,不如我再织一会儿吧?”   赵永泽怎么会舍得珍儿熬夜伤眼,当即拒绝了:“只要是你做的,都是最好的礼物,哪里还分时间。”   “好吧。”明明想要什么,都有的是人会捧到他面前,偏偏还会喜欢她做的小东西,刘珍儿的眼角不自主的就弯了起来。   这天的晚膳,赵永泽又和珍儿一起在东暖阁离用了。   “殿下,一起去消消食吧。”刘珍儿提议道。也许是今天的膳食做的太美味,两人吃的都有些过量。   赵永泽眉眼舒展:“好。”   这晚夜色很好,伴月星和那一线弯月的光辉交相辉映,天幕的四周也分散着闪亮的星子,如同皇宫中的各处灯火一样。   两个训练有素的宫人在前面执着灯笼,走路的时候近乎没有声响,夏荷秋雨和来福她们都拿着灯笼缀在后面老远。   旁边有个人陪着的时候,似乎夜风都不冷了,周围老树投下的黑影都染上了几分可爱,偶尔一直夜鸟的叫声,似乎也是美梦呓语。   “殿下,时间不早了,您明早还要和陛下一起去奉先殿祭拜。”来福看了几次月亮,终是硬着头皮请示了。   刘珍儿完全没有倦意,来福这样一说,才发现时间不早了:“食也消好了,殿下也早点休息吧。”   “好,你也好好休息,其他事都放在白天做。”赵永泽遗憾的停下了脚步,站在珍儿旁边嘱咐。   刘珍儿点头,又问了一句:“殿下明早什么时候起?我提前过来。”   “那太早了,不用。”赵永泽阻止了珍儿即将出口的话,又道:“我明天一天都会很忙,你在长寿宫照顾好自己。”   这还用说吗?然而,刘珍儿一看到殿下的眼神就改口,认真道:“好。”   一夜好眠。   第二日,刘珍儿到主殿的时候,殿下已经离开,去了紫宸宫。   吃了汤圆和年糕后,刘珍儿又和来福一起把长寿宫各殿的布置都检查了一遍,给了宫人们赏赐才罢。   另一边,赵永泽跟在父皇后面,对着祖宗和生母的牌位恭敬跪拜。   “跟朕一起去太极殿。”庆和帝见儿子行完了礼,平静的开口道。   赵永泽心中一跳,除夕的早晨,天子会在太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他跟去干什么?   心中疑惑,赵永泽还是跟着进了太极殿。   皇长子的几个老师,看到皇长子出现在太极殿俱是眉心一跳,生怕待会儿会宣读一份封太子的圣旨。   若是平常,他们知道圣上在政事上着力栽培皇长子,高兴都来不及;但现在他们都知道,开年后就会有天灾。   大庆都风调雨顺十多年了,如果皇长子刚被封太子,就发生了天灾,那天灾的事就稳稳的栽在他头上,洗都洗不掉了。   太常寺官员喊‘跪’的时候,赵永泽也要下跪,被皇帝拉住了。   “永泽今日和朕一起受礼。”皇帝说的十分平静。   下面的百官心神都是一凛,知道有天灾的官员心中忧虑。不知道的官员,在心中把皇长子的重要性再提升了一截。   赵永泽眉心急跳,却没有在这个场合反驳他父皇的话,顺从的站在一旁,看着文武百官齐齐跪下。   ‘拜!”太常寺官员话音一落,大殿内外的官员齐齐下拜。   在百官三跪九拜之后,赵永泽知道他不再只是个皇子了。值得庆幸的是,整个仪式结束,皇帝赏赐了百官后,仍旧没有封太子的旨意。   只要不是用皇长子背锅就好,少师少傅们松了口气后就高兴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今日没有封太子的旨意,接受了百官的朝拜,皇长子也算是半个储君了。   接着是番邦来使朝贡祝贺,各个番邦的人都穿着喜庆的大庆服饰,躬身笑着献上了他们邦国部落准备的贺礼。   因为大庆皇帝每年都会回赐,所以朝贡贺礼准备的格外有诚意,一时间殿上其乐融融。   “相比牛羊,本宫还是更喜欢马。”赵永泽饮了一杯面前的酒,看着正在献礼的人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不如,你们以后就送马匹过来吧。”   报完贺礼,正等待回礼的人动作一顿,又立马赔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乌羯的马匹也不多,怕是凑不齐贺礼。”   “是吗?本宫怎么听说你们部落家家都养了两三匹马?”赵永泽似是随意的问道。   乌羯的使者立马大呼:“谣言,肯定是谣言!我们部落的牧民生活困苦,能养的起一匹马的都是上等人家了。”   在场的官员,看着乌羯使者的表现若有所思。   “那也就是说,养马还是很普遍的,以后就进贡一些良马吧。”这是个重要的日子,赵永泽也不愿意坏了气氛,说话点到即止。   这个宴会直到下午放散。各番邦的使者被送到了驿馆,大臣也各自回家了,而皇宫中又开始了下一场宴会。   大年傍晚开始的宴会,是宫中每年唯一的一次大聚会,京中所有的皇亲国戚和后宫中所有的嫔妃都可以参加。   对于很多嫔妃来说,这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见到不重女色的皇帝,自然要精心打扮准备。对于皇亲国戚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可以亲近陛下的好机会,自然也准备了各种稀奇珍贵的年礼。   只有赵永泽,应付皇亲国戚时只觉得无聊和烦躁,恨不得马上就结束了宴席,回到长寿宫珍儿身边。   “殿下进文华殿这么久了,一个人读书想来也有些无聊,也是时候该选些侍读了。”承恩侯看着皇长子笑的慈爱。 第51章 醉言   “侍读?确实需要,不知舅舅有什么好的提议?”赵永泽半眯着眼睛问道。他知道承恩侯大概是听到了今天太极殿上百官朝拜的事情, 所以又迫不及待的开始巴结他了。有奶便是娘, 承恩侯府历来如此。   承恩侯没从皇长子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但听他的称呼, 悬在半空的心算是落实了,毕竟他们还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是?   “侍读就相当于玩伴, 但求亲近贴身即可。我家老二和殿下是表兄弟,做殿下的侍读最合适不过。”承恩侯笑得格外的慈和。   赵永泽抿了一下玉杯,转头看向刚被嫔妃祝贺完的皇帝:“父皇,舅舅说我该找侍读了!”   “是该找些聪明伶俐, 学识好的给我儿伴读了。”只一瞬间,皇帝就思索起儿子将来的班底了。   承恩侯立马开口:“我儿虽资质愚钝, 但和殿下年纪相当,可充当一玩伴。”   永泽确实缺少玩伴。本来打算只选家世或是学识优秀的少年的庆和帝也思量开了。生在皇室早熟虽好,但永泽太早熟了。而承恩侯府是永泽的母族,对永泽有天然的亲近和忠心,也可以放心。   “既然年纪合适, 年后就带进宫来看看。”皇帝点头应允, 品行好的要选, 学识好的要选,家世好的要选, 和永泽亲近的也不能漏掉。   承恩侯府的人即使进来了, 他也有无数方法让他出去,赵永泽从来都不重视只靠君宠立家的罗家。他之所以把这个话题拿到父皇面前, 是为了另外两个人。   赵永泽看中的是两个年岁和他相差不远的人,一个是在未来写了《焚儒》被儒家口诛笔伐积毁销骨,最后被阴谋害死的狂士毕贽;一个是在他皇叔当政期间意图改革,被处死的林明启。   这两个人都是天赋之才,若使用得当,于他于国都大有裨益。赵永泽自然想给这两人加重身份,给他们加道护身符。   “父皇真的要给儿臣选侍读了吗?”赵永泽的神情兴奋:“不如就直接在太学旁边的国子学里选吧。”   京城的国子学就相当于其他地方的私塾,不过里面教导的都是官员的子嗣。林明启的父亲虽然官职不大,但他应该也在国子学读书。   庆和帝见儿子难得有个请求,还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哪有不应之理,当即点头:“就让少傅去国子学挑几个。”   “少傅挑啊?”赵永泽面色平静,声音里却有些失落。   庆和帝哪受得了这个,本来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当即道:“毕竟是你的侍读,你也可以和少傅一起选。”   选侍读的事情敲定了,赵永泽心中满意,看着殿里歌舞都不觉得厌烦了,心情平静的等到了宴会结束。   长寿宫中,刘珍儿眼睛盯着书本,但手又不时的捏着已经做好了的手套,书页久久没有翻动。   “女史,天黑尽了,看书也不要看太久了。”夏荷又在殿里添了一次炭道。   刘珍儿看着殿外,所兴直接把书合上,扔在一旁,反正她现在也看不进去。   “这宫宴一般要多久?”刘珍儿站起身,在殿里走了半圈问道。   夏荷看了看漏刻:“往年这个时间点差不多结束了,今年想来也快了。”   从紫宸宫回来还要一阵,刘珍儿又勉强自己坐了下来。   “殿下回来了!”在刘珍儿再一次望向门口时,秋雨欢快的禀报道。   这边话音才落,殿下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回来了。”很多话涌到口中,刘珍儿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一句最平淡的问候。   赵永泽一直平静的面容蓦然生动了起来:“嗯,我回来了。”   旁边的宫娥侍人,被殿下脸色的笑容惊艳了,有些都忘了退下去。   来福将所有人没眼色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对着刘珍儿讨好的笑了一下,自己也跟着退了出去。   刘珍儿没将来福的表情放在心上,仍旧习惯性的帮殿下解开外面的大氅。   殿里的很暖,珍儿身上很香,被这暖香一冲,赵永泽感觉脑袋都有些发热了。   “殿下喝酒了?”虽然这酒的味道很淡,还很好闻,刘珍儿还是皱了眉。   赵永泽看着刘珍儿的眼睛亮晶晶,用小指头比了一截:“只喝了这么一点,不醉人。”   平时稳重的形象都崩了,还不醉人!亏他刚才还能在外人面前保持着皇长子的矜贵。刘珍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还是吩咐了上醒酒汤,然后尽职尽责的帮他收拾。   “珍儿,我跟你嗦,我真的没醉!”赵永泽虽然依旧很乖地配合刘珍儿的动作,但还在不停的强调。   刘珍儿一边帮他擦手,一边毫无诚意的点头:“嗯,没醉,殿下没醉。”   “我真的没醉!如果醉了,早就拉着你,……”亲了!赵永泽拉着珍儿在他面前乱动的手强调。   刘珍儿看着殿下泛红的脸颊,不信!   “殿下,女史,醒酒汤来了。”夏荷接了宫女的醒酒汤,端进来垂着头低声回禀道。   殿下一下子又安静了,刘珍儿现在相信他是没有全醉了。接过醒酒汤,对着夏荷挥手道:“下去吧。”   “殿下,来把汤喝了,我就相信你没醉。”刘珍儿舀了一勺醒酒汤哄道。   你这只能骗醉鬼!然而,赵永泽看着举到眼前的勺子,还是喝了一口。   只一口,赵永泽的脸就皱了起来:“酸!汤坏掉了,不要喝。”   “汤没坏,就是酸的啊。”刘珍儿自己品了一口才道。   赵永泽立马抢了碗:“坏了!珍儿不要喝。”   殿下是不是怕酸?!刘珍儿想起殿下平时吃带酸味的食物都慢了些,立马反应过来。   “我们有吃的了,珍儿不要吃坏的……”   刘珍儿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   “我要把天下的厨子都找过来,给珍儿做好吃的。”赵永泽抱着刘珍儿不撒手。   看来是彻底醉了,刘珍儿想着刚才殿下声音里的哽咽,任由殿下抱着,没再动。   醉猫的脾气总是不可预测的,刘珍儿打算等殿下心里那莫名的酸楚消散了些,再继续给他洗漱。然而,这一等又等了好久,殿下还是抱着她不撒手。 第52章 木梳   殿外一阵凉风吹了进来,让殿内的温度为之一降。   刘珍儿不由打了个轻颤, 赵永泽立马将她抱得更紧了, 微寒的风已经让他发热的头脑彻底冷静了下来。   “将锦帘放下来,屏风打开, 殿里再加些炭。”赵永泽对着殿外吩咐完,右手就端起醒酒汤, 一口气灌了下去。   浓重的酸味在口中绽开,一瞬间的恶心反胃充斥在心头。赵永泽此时确定他是无比的清醒,不会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了。   刘珍儿看着殿下一口饮下醒酒汤,脸色瞬间苍白了, 心中一惊,立马倒了茶来:“殿下不能喝, 还逞什么强!”   “只是不喜欢,没什么不能喝的。”赵永泽镇压了胸腹内的异样感,才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压味。   脸色都白了,还能喝?!刘珍儿一时间满是心疼,说不出其他话来, 只能叮嘱道:“以后还是尽量别喝酒了, 尤其是在及冠之前。”   “放心, 不会了。”赵永泽点头,虽然能端到他面前的酒水, 对他这个年纪的身体都没有伤害, 但这次酒后乱语让他险些在珍儿面前掉了底,也让他心有余悸, 不敢再随意喝了。   刘珍儿又帮殿下洗漱好了,见他的脸色也缓和过来,气色恢复了,才放心下来。毕竟大年夜请太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殿下、女史,快到子时了。”来福带人添完炭后,看了一下漏刻低声回禀道。   话音一落,外面就是‘砰’的一声烟花炸响,照亮了半边夜空。   “一年了。”赵永泽看着珍儿的眼睛又是晶亮,拉起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递在她手上:“送给你。”   刘珍儿看着手殿下期待的眼神,还是打开了手上被丝帕郑重包裹的东西。   檀木的清香在鼻尖若隐如现,帕子里的小东西露出了原本的面貌,是一把檀木梳子。   这把梳子的梳背弧度平滑,每个梳齿都磨的十分圆润,梳面上刻了深深的刻了一个篆字‘珍’。整个梳子的每一处都看得出用心,但在宫中想要找到工艺这么简单的梳子都有点难了。   刘珍儿抚摸着梳背上十分熟悉的字迹,看着梳子上比较生疏的打磨手法,轻声问道:“这是殿下自己做的?”   “做的不太好,你不要嫌弃。”赵永泽看着自己变小了很多的手,再长大些应该能做的更好。   嫌弃?殿下的声音小了很多,里面有太多的不确信,却让刘珍儿的心蓦然震动了一下。他明明是大庆未来的主人,该是自信张扬的啊!   “我很喜欢。”刘珍儿收下了梳子。   ‘砰’的一声,巨大的烟花绽开,将殿内照的亮如白昼。   刘珍儿清晰的看到了殿下眼里喜悦的光芒,亮的有些惊心动魄,让她心底平白生出几分不安。   不是不知道梳子在这个时代有特殊意义,但殿下认真赤诚的心意实在难以拒绝。反正时间还长,期间变数很多,先顺其自然吧,刘珍儿安慰了自己后,将梳子郑重的收好。   捏了捏袖中已经准备好的手套,刘珍儿还是没有立马拿出来。这时送出去,平白多了几分交换信物的意味,还是明早再给吧。   烟花陆陆续续的绽放了一个多时辰,从旧的一年跨入了新的一年。   “殿下新年快乐,祝殿下新的一年喜乐安康,诸事顺遂。”漏刻的标尺指到子时二刻的时候,刘珍儿对着殿下福身行礼。   赵永泽眉间掩饰不住的笑意,对着珍儿回了一礼:“珍儿新的一年定会平安喜乐,万事顺心。”   不愧是皇家人,说个新年祝贺语气都这么坚决,跟说的是真理一样。刘珍儿心里虽然吐槽着,眼角却不自主的弯了下来。   正要进来再次添炭的来福,立马又缩了出去。   “公公怎么了?”小太监见来福缩回了脚步,也定住了身体也不敢轻动,只小心的问道。   来福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回身目光犀利的看着几个小太监:“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奴才什么都没看到。”几个小太监躬身连连摇头。别说没看到什么,即便是看到了,依着来福这架势也得摇头当着没看见。   看来殿下对着刘女史行礼的事,除了他没人看到。来福打量了几个小太监的脸色后,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板起脸孔低声敲打道:“在主子身边侍候,就要少看少说,你们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几个小太监恭声回道,即使好奇心促使他们去猜测殿内发生的事,但也有理智让他们不敢去探寻一丝一毫。   刘珍儿背对着殿门,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赵永泽余光瞟到了,却没在意。   “时辰不早了,公公们怎么还在外面?”从东暖阁拿了一件更厚的大氅过来的夏荷,看见殿外的来福问道。   来福抬头开着夜空,打了个哈哈:“夜色还很好呢。”   “我记得刚刚送殿下回来的公公说过,明早殿下要和陛下一起去祭天?”夏荷也没立即进去,而是停在殿门提醒了一句。   来福再也顾不得会扰了殿下的兴致,进殿恭声劝道:“殿下守岁已经结束了,要早些休息才是。”   “时间走得真快,一不注意又这么久了。”赵永泽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些。   刘珍儿不知道殿下明早就要还要祭天,但她觉得为了身体着想,也不能熬夜太久,便笑道:“才祝了殿下喜乐安康,殿下可不要熬夜了,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赵永泽心里咀嚼这珍儿的祝福,眼里的笑意又升温了:“嗯,珍儿你也是。”   刘珍儿点头,和殿下告别之后,带着人回东暖阁。   “殿下今日被百官朝拜,明日又会跟着陛下祭天,以后长寿宫怕是会比以往热闹很多。”夏荷一边给刘珍儿开路,一边轻声道。   刘珍儿这才知道殿下明日要祭天,想着这两件事背后的意义,看着紫宸宫方向:“以往觉得殿下还小的人,都会陆续往殿下身上投资了,也不知道这事儿,是好是坏。”   “不管怎样,殿下都是皇长子,陛下愿意着力培养,这总是好的。”夏荷轻声劝道。   多想也是无益。刘珍儿叹了口气,也不再想陛下和殿下的年纪是否会让他们以后产生冲突,只让自己往好的地方想。   一夜浅眠,刘珍儿起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大亮,看了一眼沙漏:“殿下动身去紫宸宫了吗?”   “已经去了,还派了人来嘱咐女史好好休息。”秋雨笑着回道。   刘珍儿摸了软枕下的木梳和还未送出的手套,想着昨夜殿下的祝福,对着秋雨点头道:“洗漱用饭吧。”   早饭过后,东暖阁所有宫人都过来拜年了,刘珍儿笑着收下这些祝贺,每人封了一个红包算是回礼。   每到这种打赏的时候,刘珍儿就无比庆幸,自己的品级在女官中还不低,俸禄也算高了。不像其他供着一大家子的宫人,她没什么大开销,凭借着俸禄就能在宫中过的很宽松了。   这样想着,其实在宫中也有好处。这个等级森严又男尊女卑的社会,她在其他地方也过不好,在宫中还有俸禄可领,也算自己挣钱了。在其他地方,经济可不这么容易独立。   东暖阁所有宫人拜完年后,刘珍儿又带着人去了尚服局春叶的住所。在宫中,她就这么一个交过心,甚至是交过命的朋友,自然不会把她漏掉。   “女史大人,您又过来看春叶掌衣了?”一进尚服局,就有小宫女过来行礼。   刘珍儿一一和气的颔首回礼,春叶虽然已经当上了九品掌衣,但她对待这些小人物还是一样的慎重,不想因为她的不当行为而给春叶招来任何仇视。   尚服局这种凋敝的部门,里面的官职在有前途的宫人眼里很不值钱,但在没有门路的小宫人眼里还是个香饽饽,毕竟月例就高了不是?   刘珍儿想,春叶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坐到掌衣的位置,虽然有郭司衣顾忌她的因素,肯定也有春叶自己努力的原因,听说春叶到尚服局不到半年,就将尚服局中记载的各种宫衣制式都背熟了。   “珍儿,你过来了!”   一进春叶住的院子,刘珍儿就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春叶手弯里挂着着一个软布包,正要锁门。一看到刘珍儿,立马又把门打开了:“我正说要去长寿宫找你呢,正巧你就来了,快进来!”   “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了。”刘珍儿笑着进了屋,就看到桌子上、床上都堆满了边角布料,有些惊讶:“你这是?”   春叶将包裹放在凳子上,将刘珍儿拉着坐下后,就手忙脚乱的去收拾了:“我这不是为了把样式记熟吗?就按照你的建议,在屋里剪裁制作等比例的小衣裳,只是没有其他好料子,只能用这些了。”   果然,没有不努力的成功。大过年都还在忙的春叶,能坐上掌衣的位置也是理所应当了。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茶了,你将就着喝。”春叶从抽屉深处掏出了一盒茶叶,开封了给刘珍儿泡上。   刘珍儿知道,春叶没有喝茶的习惯,她以往都是喝白水的。接过茶杯将茶慢慢饮尽了,还是说道:“你现在月例又不高,还要寄一部分给你母亲和弟弟,以后就别在这些东西上花银子了。”   “宫里大家都喝茶,我也得学着喝才行。”春叶不好意思道。   把茶叶藏这么深,说是自己学着喝,当我信?不过刘珍儿也没再深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喝着,总不能浪费了不是?   “这是我给你做的中衣,用的是棉,不算什么好料子。”春叶打开包裹,将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拿出来,递到刘珍儿的手上:“你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就算了。”   其实,春叶的眼睛一进在尚服局练的很利了。这身衣裳又是比着刘珍儿的身形做的,怎么会不合身?之所以这么说,还是觉得珍儿现在穿的都是好料子,怕她不喜欢这身衣裳。   棉衣吸汗又保暖,况且这又是春叶专门做的,刘珍儿哪里会不喜欢。   “眼神越来越好了。”刘珍儿拿着衣裳比了一下笑道:“没有量尺寸,就知道我今年长高了多少。”   春叶被夸的脸红了一下,低着头道:“合适就好。” 第53章 天灾   “你皮肤白,戴这对珍珠耳坠最好, 来试试。”收下衣裳后, 刘珍儿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对耳坠。   春叶慌忙摇手:“这个太贵了,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你看哪个女官身上没有几件像样的首饰?”刘珍儿拉住她的手, 直接欺身压过去,给她戴在耳垂上。   春叶怕伤了刘珍儿, 又不敢挣扎太过,只手足无措道:“怎么能老让你这么破费?”   “放心,我也是量力而行,不会破费的。”刘珍儿看着耳坠晃动时给春叶增添的灵动感十分满意。这珍珠不算大, 但圆润饱满,正适合春叶。   春叶绞着袖子低声道:“你有钱就存着, 即使不给家里,放在自己身上,将来出宫了也有个依傍,不要在我身上花这些。”   “放心,我也存着呢。”刘珍儿也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这不是新年了吗?难得大方一回, 你也就不要在意了。”   春叶想着珍儿现在的地位和俸禄才勉强放心,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 直到有尚服局的宫女来串门时,刘珍儿才带了人离开。   “女史, 殿下回来了。”刘珍儿一回到长寿宫, 就被来福迎到了正殿。   一进正殿,刘珍儿就看到殿内摆了几个眼熟的陶盆和木盆, 它们明明该在皇庄别苑里啊,抬头看向换了衣裳出来的殿下:“这些是?”   “这是庄子里管事报喜来了。”赵永泽看着几个盆里绿油油的禾苗笑道。   这个喜,确实报的好!刘珍儿看着张的壮实的苗都更高兴了,走过去数了数每个盆里苗的数量笑道:“他们照顾的很好嘛,居然还有十颗种子都生了苗的。”   “不仅是他们,民曹司的主事也给父皇报喜了。”赵永泽走到了珍儿旁边:“等暖室的移栽出去,能继续生长,就该往大庆每个州府推广了。”   刘珍儿立马回身:“庄子的暖室里的苗应该长好,可以移栽了,我想再去一趟庄子!”   “好,我跟你一起去!”赵永泽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   刘珍儿反倒犹豫了:“现在是年节,殿下不用坐镇宫中,接受那些勋贵的拜贺吗?”   “百姓才是大庆的根本,关系到天下百姓的事,本宫自然不能轻忽。”赵永泽的态度十分坚定。   初二的那天,赵永泽就禀明了他父皇,要去庄子上查看育苗的进度。   皇帝也关心农事,对儿子的态度满是欣慰,自然没有不应之理。太后从孙子口里听到了未来的事情,对于即将到来的天灾也甚是重视,虽然有些心疼孙子大过年的忙碌,但也没有阻止。   关管事在皇庄外诚惶诚恐地请罪:“别苑还没有装饰好,请殿下恕罪。”   “不用装饰了,一切从简。”赵永泽知道自己来的太匆忙了,自然不会怪罪管事。   虽然殿下这么说,但节日该有的喜庆还是不能少,该挂对联的地方还是挂对联,该挂如意结、团圆结的地方一个不少,素淡的帘子都同意换上了红色。   刘珍儿和赵永泽没留意关管事,他们都把精力放到田庄上了。   “搭了棚子,盖了草帘的田垄里都长得好。”老管事乐呵呵道。   现在是白天,田垄里的所有草帘都被掀了起来,刘珍儿能看到一大片悦目的绿色。   赵永泽也满意的点头:“不管暖室里的移栽成不成功,这些苗是没问题了。”   “每天都要盖草、掀草,辛苦你们了。”刘珍儿感谢道。   这些农人大过年的,还要帮他们实验种植。虽然将来的收成大多是这些农人的,他们现在脸上也带着喜悦的笑容,但大过年还忙碌,毕竟不是他们的习惯。   老管事连连摇手:“女史严重了,我家老大说户部的官员为着这些种子,年都没有过,我们这不算什么的。”   “去帝籍田的有你家的儿子?”赵永泽问道。   一说到这个,老管事笑得满脸褶子,对着殿下行礼:“家里老大也被选去了户部学习,多谢殿下恩典。”   刘珍儿一没留意,就看到老管事已经对着她们跪下了,动作利索的简直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刚要去搀扶,就被殿下拉住了手臂。   “主要是珍儿对你们印象很好,觉得应该给你们机会。”赵永泽等老管事行完了大礼,才松开刘珍儿的手。   明明是同一件事,怎么殿下说出来感觉就变了?殿下是要以她的名义施恩?刘珍儿思索着殿下的用意。   看着不通世情的老管事,此时却反应极快,对着刘珍儿叩首:“女史的恩德,我们整个庄子里的人都会铭记!”   刘珍儿看着老管事和周围农人溢于言表的喜悦兴奋愣住了,她只是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对这些人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快起来。”刘珍儿连忙去扶老管事,赵永泽这时也不再阻止了。   老管事不敢真让刘珍儿搀扶,听了刘珍儿的话就起来了。   “去暖室吧。”赵永泽开口。   暖室不同房间的苗,长得高矮粗壮不一,瞬间就看出了不同温度和湿度的影响。   “现在没有经验,一切都靠摸索,不清楚具体什么时候移植最好,只有慢慢的试了。”刘珍儿看着这些小苗道:“每个房间的苗分成十分,每天两天移植一份,记录它们的长势。”   老管事连忙记下:“女史放心。”   刘珍儿又和赵永泽每天皇宫庄子两边跑,春节过完的时候,田庄里移栽的大部分禾苗都已经坚强的存活了下来。   “以你们务农几十年的经验,这些苗能成功的抽蕙,产粮吗?”赵永泽已经问了户部官员,但还是要像老农再确认一遍。   老农对着殿下行礼,郑重保证:“和没移栽的禾苗并没有什么两样,不出意外肯定能产粮。”   “好,你们明日就去顺天府,配合着府尹将这些粮食的种植在京城推广开。”赵永泽道。   “顺天府?”老管事吓了一跳:“去顺天府衙门?可草民们只会种地啊!”   赵永泽挥手打断老管事的话:“会种地就够了,本宫会派人和你一起去的”   老管事顿时放下了心,思量着怎么完成殿下的任务。   赵永泽又吩咐了敬忠一些事情,才让他带着田庄有经验的农人去顺天府。   整个顺天府下面就有二十多个县,为了能全面快速的推广,整个田庄的农人都行动了起来。他们中有些人原本胆小怯弱,但见大部分官员都不敢轻视他们,反倒还要向他们请教时,渐渐就自信了起来。   很多百姓家都没有条件布置暖室,便一律用草棚育种。官府就出钱出力盖暖室,在暖室中培育粮种,为将来百姓补种做准备。   敬忠第一次出宫办这种大型的差事,自然不敢轻忽分毫,跟着顺天府尹跑遍了二十多个县,亲自监察了暖室的育种情况。   正月十五大朝会后,大庆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全力的运动了起来。   民曹司的小吏和被派去民曹司学习的那些农人,都被封了个小官职,和民曹司的官员一样,被派往了大庆的各个州府。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各地的镇守太监和暗中的玄衣卫。   顺天府在天子脚下,它的育种情况就备受朝廷大佬的关注。每天都有各个县衙的进程汇总,传到朝廷,以至于大佬们对于育种情况都了如指掌。   刘珍儿也关注着顺天府的农事,但她不知道她的名声已经随着暖室和草棚这两种育种方式,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而传播着刘珍儿名声的农人们,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被引导了,他们只是顺着心意表达他们的尊敬崇拜。   在京城各县传来好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将到惊蛰了。马上就要到以往的春耕时节了,天气却越来越冷。   京城所有知情的人,都满心忧虑。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惊蛰的前一日,天降大雪。   各地降雪降霜的消息传来时,所有人都不再心存侥幸,开始紧迫的盯着草棚和暖室里的粮种。   当盖了草棚的苗没被冻坏的消息确定后,整个京城的人都松了半口气,现在国泰民安,所有人的日子都不算难过,谁都不想大庆发生动荡。   赵永泽每天上朝听政,忙碌了起来;刘珍儿认真的照管这田庄的粮食,也不得闲。但两人都会在每天傍晚一起待在书房练字,每天短暂的相处都变得格外珍贵了。   “去年种的冬粮冻死了大半。”赵永泽叹气:“很多地方,怕是不久就要缺粮了。”   刘珍儿想着田庄里被冻死的麦苗,也有些隐忧,但还是劝道:“风调雨顺这么多年了,家家户户都应该有些存粮,只要坚持到这批粮食长成就好。”   “国和民都没有每日奏折里那么安泰。”赵永泽有些忧虑:“只希望这次玄衣卫能有所作为,将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都清理干净。”   果然,不久,很多州府就传来了粮食涨价的消息。   朝廷立马又下了命令,向各地粮商征购粮食,当然粮价仍是市场价,不会让他们亏,也不会让他们大赚。   自然有胆大妄为自认为后台硬的粮商想要囤积粮食,但朝廷这时可不会仁慈。不管后台是高官大族还是皇亲国戚,敢挖大庆的根基,皇帝都不手软。 第54章 春夏   一场大雪过后,大地上本来就不多的绿色又少了。   “这个春景, 让人看了就忧心。”百姓想要找野菜, 怕都不好找。刘珍儿回宫的路上,看着外面的景色感叹道。   一进长寿宫, 刘珍儿迎面就碰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子,手上拿着两本书籍, 穿着月白长衫,打扮简洁,不像是勋贵出身,看着一身气度, 显然也不会是内侍。   那少年迎面碰到了刘珍儿也愣了一下,看着刘珍儿身后恭立的来福, 猜不到她的身份。   “珍儿,回来了。”赵永泽从后殿大步走了出来,看着这场面当即对那少年介绍道:“她是长寿宫的女史,暖室种粮就是她研究出来的,目前在打理本宫的田庄。”   那少年面色立时一肃, 对着刘珍儿行礼道:“在下林明启见过女史大人。”   刘珍儿蓦然顿住, 有些不解的看着殿下。能够出入宫禁的男子身份肯定不一般, 殿下怎么会先介绍她,还是如此介绍。   “这是我的侍读林明启。”赵永泽笑了一下, 又对着刘珍儿介绍道。   刘珍儿忙回了一礼:“林侍读客气。”   “时辰不早了, 你先回去吧。”赵永泽对着林明启挥手。   等人走了,刘珍儿才问道:“他是殿下的侍读, 也是朝廷将来的臣子,殿下怎么先介绍我了?”   第一次见面行礼之间,就定了高下。这事儿要是被其他儒生知道了,殿下还不知道要被怎么骂。   赵永泽停下了脚步,看着刘珍儿的眼神分外深邃,良久才道:“他是大庆将来的臣子,而你现在就在为朝廷做事。”   “殿下……”刘珍儿看着殿下的眼神,本来有些心慌,不防突然听到了这一句话,一时间心情激荡,有些不能言语。   她做哪些事的时候,心里没有想那么多,但价值被承认时,还是被巨大的喜悦所充盈。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太清楚这是多么难得。   “他们尊敬你是应当的。”赵永泽摸着刘珍儿的乌发,声音轻柔而笃定:“不论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自身。”   这话就如同一声伴着闪电的惊雷,一下子劈开了刘珍儿的心扉,照亮了刘珍儿的世界。   半响后,刘珍儿笑开了:“是啊,我该是被尊敬的。”   虽然她唾弃着这个世界的糟粕思想,一直抵御着些思想的侵袭。但这么多年,生活中各个方面对女性的歧视糟践,无时无刻不停的侵扰刘珍儿,对她也产生了一定影响。   虽然她痛恨这些糟粕思想,也想改变。但被这些思想时刻笼罩,她也变的小心翼翼,在很多方面不那么自信了。   殿下的一句话敲醒了她,她对这个国家有了贡献,就该是被尊敬的!   “来,陪我一起找有关干旱和暴雨的农书。”赵永泽拉着刘珍儿进了书房。   干旱?暴雨?再联系到现在天气的反常,刘珍儿惊了一下:“殿下是怕还会有干旱或是暴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永泽从书架上找出几本书,语气低沉,“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刘珍儿想着这次大庆全国性的降温,也不敢轻慢了,找出了以往各朝关于天灾的记录。   翻着以往的灾害记载,刘珍儿是越看越心惊,里面很多天气反常附带的灾害,现在已经隐现端倪了。   “暴雨怕会引发洪涝,干旱又伴着蝗灾。”刘珍儿拿着书本,觉得重若千钧,“只要发生一种,这民生就艰难了。”   赵永泽面色冷郁:“大庆疆域辽阔,怕就怕两者都有。”   这个万事全靠人力的时代,即使大庆国力再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刘珍儿想着四处天灾的场景,都不由打了个寒颤,在脑海里拼命的搜索前世知道的关于防灾的知识。   “天要下不下雨我们干涉不了,我们只能想办法预防洪灾和蝗灾了。”刘珍儿叹道。这个时代没有干冰降雨,也不能人工驱雨,只有时候减少灾害了。   赵永泽蓦然转头看向刘珍儿:“蝗灾也能防?”   刘珍儿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人还迷信着‘蝗神’,觉得这是天降惩罚。   “殿下也觉得蝗虫是上天降罚?”刘珍儿看着殿下问道。   赵永泽眼露不屑:“不过是些虫子,一捻即死,所谓天罚,只是无知者的畏惧罢了。”   “只要把它当成虫子,那杀死的方法还是很多。”刘珍儿见殿下满脸鼓励,便把想到的都说了出来,“鸡鸭吃虫,可以多养些;飞虫都向光怕火,也可以在晚上烧火引虫……”   赵永泽的心情放松了很多:“珍儿的主意果然多。”   “我只是对蝗虫少了那层畏惧罢了。”刘珍儿道,“难的还是让百姓配合灭蝗。”   赵永泽思忖了一下:“玄妙观的道士,既然领了皇家的供奉,现在也是时候干事了。”   不久后,京中底层百姓口中就有流言:被城隍镇压的蝗妖跑了出来。   蝗妖的流言在京中大佬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渐渐向四处流传开来,本来就因天气反常而担忧的百姓更加惶恐了。   这时,玄妙观的道长站了出来,说城隍托梦告知了灭杀蝗妖的方法。   玄妙观的道长是天子亲封的玄妙真人,在百姓的眼里就是很有道行的人了,他说出的话大家都信,也稍稍安心了些。   朝廷重臣看到这情况,也全身心的投入到防洪防旱上了。   营缮司的人开始重修京城内的排水系统,虞衡司的人开始发动人在黄河两边种树种草,水利司的人开始巡视修整大庆各处河流堤坝,并在各地发动百姓修筑堰塘蓄水。   冷了一个春天后,夏天变的格外燥热。   “给我打盆凉水来。”刘珍儿半夜热醒后,坐起身吩咐道。   同样没睡着的秋雨连忙爬起来去打水端来:“女史,奴婢还是给你打扇吧。”   “不用,整夜都是这么热,光给我打扇了,你们怎么办?”刘珍儿擦了汗之后,才觉得温度降了些。   秋雨愁道:“殿下又不让您夜里用冰,这么热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把这些水洒在房间吧,希望能降些温。”刘珍儿想道昨夜殿下看到她用冰时的黑脸,也不敢轻易触他的眉头了。   这一夜,刘珍儿都没睡安稳,直到黎明前才稍稍睡好了一些。然而,一到天亮,她还是翻身起来了。   “夏日炎炎正好眠。”刘珍儿打着哈欠道:“如果不是这天气,倒正好眠。”   夏荷一边服侍刘珍儿洗漱,一边看着殿外无精打采的水杉道:“都半个月没落雨了,钦天监也没个准话。”   后世的天气预报还不一定准呢?这个时代,谁敢当着皇帝乱说?刘珍儿洗漱完,人清醒后,带着人一起去了正殿。   “珍儿昨夜没睡好,是太热了?”赵永泽一下子就看出了刘珍儿和以往的不同。   刘珍儿自觉现在还挺精神的,没想到殿下还是看出来了,也不隐瞒直接点头。   “你的体质不能多用冰,白天在正殿用了,我就很担心了。”赵永泽看着珍儿的腹部有些忧愁。   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殿下怎么知道?!刘珍儿立马争取道:“我身体很好,没病没痛的,用点冰不会有问题吧?”   “你一到冬天,就手脚发冷,还说身体很好!”赵永泽又黑了脸,想着上一世珍儿月事的痛苦,妊娠的艰难,生产的危险,他就坚决不允许。   以前手脚发冷是体虚,不过在长寿宫一年不是也养的快好了吗?刘珍儿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既然你觉得宫中热了,就先在别苑住一段时间吧。”赵永泽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定。和珍儿身体相比,短时间分离算什么?!   想起别苑的清凉,刘珍儿立马高兴起来:“谢殿下!”   没心没肺!赵永泽心里不爽。   刘珍儿在别苑一住,就又住了十多天。这期间一直没有下雨,很多树叶都变得焉黄了,即使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也不剩多少了,只有地里的粮食每天浇了一点水,看着还是绿的。   “也不知道还要旱多久,再不下雨,河里的水就不够了。”田庄的管事忧愁道。   刘珍儿也叹气道:“先保证人畜用水吧,水井要继续挖,不能停。”   也不知道大庆其他地方,现在怎么样了,只希望没有旱的这么厉害,且都按照朝廷的要求挖井蓄水了吧。   “女史,殿下来别苑了。”关氏疾步过来禀报道。   刘珍儿立马起身回别苑:“殿下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我不过来,你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刘珍儿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这边确实凉快,绒球也舍不得离开了。”   “不要推到绒球身上。”赵永泽看着珍儿低垂的头,最终无奈道:“算了,不说那些了,现在和我回去。”   回去啊?刘珍儿有些不舍的看着凉快的别苑。   “别看了,要下雨,天气马上要凉下来了。”赵永泽拉着刘珍儿上了马车。   刘珍儿的心思立马从别苑收了回来:“要下雨了,京城的旱情就算解了?”   “也不一定是值得高兴的事,要看下多久的雨了。” 第55章 旱涝   天空突然昏黄,周围的光线变得十分暗淡, 风卷着干燥了一个月的尘土, 在空中飞扬。   赵永泽将珍儿从车窗旁拉了过来,放下车帘吩咐道:“雨要来了, 加快速度。”   “是,殿下。”车夫应了一声, 一鞭抽到马臀上,马车的速度就陡然加快,飞速的向皇宫奔去。   刚到宫门,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所有的闷热都被一洗而空,车外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但刘珍儿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希望这只是一场急雨。”刘珍儿看都满宫人的笑脸,不由低喃。   赵永泽是知道后事的,自然不会乐观,他看着檐上流下的成柱的水流:“各地的消息也快传来了。”   到了天黑这场大雨都没有停,且没有丝毫减缓的趋势。到各处石阶宫道上都开始有流水时, 宫人脸上的笑脸渐渐的凝固了下来。   “雨势太大, 今天就不回东暖阁了。”一顿沉闷的晚膳过后, 赵永泽开口。   刘珍儿看着外面的雨帘,没有反对。这么大的雨, 即便是有雨伞和斗篷也不顶用。   等刘珍儿到了侧殿才发现, 殿内的布置的整整齐齐,她要用的东西都一应俱全。   “这些褥子都是今天新换的, 姐姐们不用担心。”侧殿的宫女帮着夏荷秋雨收拾完了后道。   新换的?刘珍儿拦住几个小宫女:“这侧殿没人住,天天还要换褥子?”   “回女史,侧殿的床褥虽是新的,殿下还是吩咐每隔两天就要翻晒。”小宫女不敢怠慢。   刘珍儿看着这让她无比舒适的摆设,心里有了思量。   侧殿收拾好后,刘珍儿并没有睡意,听着雨声走出侧殿,发现殿下也在:“殿下还在看雨?”   赵永泽看着灯光都驱不散黑暗的雨夜:“是啊。”   “或许是太久没下雨了,所以才下的久了一点。”刘珍儿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也只能祈祷着这雨赶快停下。   岂止是久了一点,赵永泽甩开上一世的记忆,将珍儿拉到身边,将外衣批到她身上:“今天降温了,你也不能穿的太单薄。”   “殿下还说我,你就这样将外衣给了我,你呢?”刘珍儿不干。   赵永泽制住珍儿的手,将外衣给她拢好后才道:“我经常练拳火气重,没事。”   “殿下果然是练过拳脚的人。”刘珍儿被比自己小的殿下制住,语气里有些羡慕。   赵永泽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古怪:“玄妙观收藏了一套女子锻炼身体的法子,珍儿要不要练?”   “嗯,有女子锻炼的?”刘珍儿有点惊奇,那她也要每天也要打拳?会练出肌肉吗?   赵永泽点头:“我让医女试过,前面部分没问题。”   “我看看。”刘珍儿有些好奇。   赵永泽带着刘珍儿进入内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立马关上匣子,满脸镇定的将书递给珍儿:“这就是。”   刘珍儿被殿下手中的书吸引了,没注意匣子中还有一本。   翻开书本,看到的是一副女子形态的图画,旁边有些注解。和刘珍儿想的练肌肉完全不一样,书里要求的是‘柔’和‘韧’,开始的动作类似瑜伽,后面的动作变成了舞蹈。   “啊,这个好!”刘珍儿看的十分喜欢。   赵永泽见珍儿没在意书里某些大胆的动作,也没追问他是否看过,勉强松了一口气:“你喜欢,我明天就让玄妙观派人来给你讲解,你也先不要乱练。”   这个分寸,刘珍儿还是懂的,自然不会乱练。   虽然不能练,刘珍儿还是新奇的翻了半晚,才放开入睡。   第二日,刘珍儿又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了。   “雨一夜没停?”刘珍儿皱眉问道。   守夜的夏荷点头:“一夜没停,不过凌晨雨势笑了一些,今天可能会停吧。”   洗漱完毕,去主殿时,发现殿下已经收拾好,打了几遍拳了。   刘珍儿等在一旁,见殿下虎虎生威的打完之后,才拿了帕子过去给他擦汗。   “昨夜睡得晚,今日怎么又起的这么早?”赵永泽洗过手之后,才问道。   刘珍儿倒没思量殿下怎么知道她睡的晚,只笑道:“被子又暖又软,睡大的很好。况且殿下都起来这么久了,不早了。”   “殿下,早膳到了。”来福带了一串儿穿着油衣水履的御膳房宫人走了进来。   赵永泽换下了练功服,穿上常衣:“摆膳吧。”   因着下雨,所有的饭菜不是放在食盒里,就是盖上了罩子,倒都还保持着温度。   一顿饭后,感觉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刘珍儿才问道:“今日这么大的雨,殿下还有去文华殿吗?”   “要去的,不过今天应该能早些回来。”赵永泽说完就起身换了一身斗篷,阻止了想要相送的珍儿,才步入了雨帘。   刘珍儿见殿下被宫人撑着伞护出外殿,才收回目光,转身去了书房。这天雨势虽小,但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她需要认真再查一遍洪涝的事了。   “女史,玄妙观道姑遥云求见。”秋雨见刘珍儿放下书揉眉了,才进来禀报。   刘珍儿这才想起,殿下说过今天会让玄妙观的人。是时候换换心情了,刘珍儿合上书本,起身出去:“带她到正殿。”   “贫道遥云,拜见女史。”   一进殿,就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姑对她下拜,刘珍儿回了一礼,将昨夜的书拿了出来:“遥云道长来教我练这本书的?”   “正是。”遥云看了一下刘珍儿手上的书点头,“现在时辰正好,我们开始吧。”   不愧是方外之人,还挺直接的,刘珍儿喜欢。   “我们玄妙观坤道的功法都是从吐纳开始。”遥云说着,就很随性的盘坐了下来:“要虚其心,实其腹,专气致柔,至乎婴儿。”   能不能‘至乎婴儿’,刘珍儿不知道,但看着遥云道长的脸色和肌肤,刘珍儿就着功法起码很适合女子养身。   “怎么虚心实腹?”听不懂,刘珍儿肯定要深钻细研。   遥云略想了一下:“就是存己之神,想己之身,达到入静之境,感受体内气脉,用意念导气运行。”   “就是不想外物,只感受自身。”刘珍儿勉强明白了,至于找到气脉什么的,对她来说还是太玄妙了:“这功法能像话本里说的开山劈石吗?”   遥云笑了一下:“我观的功法都是修身养性,强身健体的。”   世界还没玄幻,那就好。刘珍儿松了口气后,就兴致勃勃的学着遥云道长打坐了。   “女史,你不能双盘。”遥云看到刘珍儿的动作,立马改变了自己的动作,将双盘的腿放了下来,改成单盘。   刘珍儿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道长可以,我不能?”   “女史年纪还小,这是贫道和宫中女官商议出来的结果。”遥云即使性子直,这时也不会把皇长子拿出来说。   刘珍儿上一世的年纪可没这么小,感受着两个姿势的不同,再思索着遥云道长的话,推测出大概和骨盆有关。   姿势纠正了,刘珍儿又在遥云的指导下放松了身体,放缓了呼吸,闭上眼仔细感受自身。   视觉封闭后,听觉就更灵敏了,周围细微的声音都渐渐的扩大,殿外雨打树叶的声音都变的清晰可闻。   从喧闹世界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刘珍儿早已学会了静心,打坐对她来说不算太难。   再睁开眼后,刘珍儿觉得世界都清晰了些,她知道这只是才睁开眼的错觉,不过这感觉不赖,除了腿有些麻外,就没什么不好了。   之后,就是练习那本功法上的动作了。开始的难度较小,遥云只在旁边帮她规范动作;后来动作较大,遥云就要上手帮忙了。   “女史,遥云道长,时间不早了,该午膳了。”夏荷进殿提醒。   刘珍儿这才发现时间的飞速流逝,肚子也开始抗议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每天固定练半个到一个时辰就行了,也不要贪多。”遥云嘱咐道,“我们玄妙观的功法都讲究循序渐进。”   刘珍儿点头表示明白:“道长和我一起用些斋饭吧。”   饭后,遥云就告辞离开了:“女史不必相送,以后贫道每日还会进宫。”   刘珍儿目送身材修长的遥云离开后,才问身边的夏荷秋雨道:“你们觉得遥云道长现在多少岁?”   “十六?不对高了些,难道十八?”秋雨猜测。   夏荷思忖着开口:“看她说话行事二十七八?”   “不可能!吧……”秋雨惊了一下,随即又有些不确定。   刘珍儿想着遥云的那双眼睛,干净澄澈却也通透,年纪恐怕还要大些。   “女史,殿下回来了!”有小太监进来邀功似的禀报。   刘珍儿立马走出大殿,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殿下。   赵永泽看到刘珍儿,一直紧攥的手才放松了些,对着身边的宫人吩咐:“都下去。”   “先进殿暖暖。”刘珍儿把殿下扯到殿里,就开始帮他换外面的斗篷。   “黄河上游有些州府已经下了七八天的暴雨,在驿站消息传来之前,还没停歇。”赵永泽的声音有些木。   刘珍儿的手指蓦然顿住,良久,才成功的扯出了笑脸:“朝廷提前就做了准备,没事的。”   即使河堤没事,但在农作物抽蕙期间连日下雨,那些地区是注定要减产了。刘珍儿心里明白,但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了。   “江南一带还旱着。”赵永泽面无表情的说着朝廷的消息。   产粮重地大旱,刘珍儿这下是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乌羯那边牧草骤减。”赵永泽的声音里浸着冰。   不知道殿下为什么突然提到乌羯,但刘珍儿浑身发寒,因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战争!   “不怕,这次它敢再来,定叫它有来无回!”赵永泽紧紧搂住刘珍儿。   刘珍儿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开年的时候,陛下就派了尚宝监和印绶监太监出去,就是防着乌羯?”   “嗯,所以它掀不出什么浪花。”赵永泽抚着刘珍儿的背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双盘会不会影响骨盆,这个古今中外好像没有定论,文里的设定当不得真。 第56章 水泥   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 整个皇宫就苏醒了, 各个宫殿忙碌的宫人都谨小慎微脚步匆匆,因为皇宫的几个主子心情很不好。   京城的雨时断时续的下了七八天了, 而其他州府传来的坏消息也越来越多,这简直是大庆百年一遇的天灾, 庆和帝为了安抚民生,已经愁的头发头发都白了。   “陛下,江南等地的所有商铺均已开始停止售粮,已经开始出现粮荒。”朝堂上, 有大臣出列禀报。   现在大庆的大粮商都已经在朝廷里挂了号,那些不配合的早已不存在了, 现在这些粮商停止售粮,基本表示粮商手上也所剩无几了。   “命各地府衙开放府库,洪涝的地方征召民夫挖沟固堤;干旱的地方命征召民夫,配合水利司官员寻找水脉挖井修堰。”庆和帝下了命令。   现在挖井也只能保持人畜用水,修的堰塘是暂且用不上了, 但还是要修, 这也是为了以工代赈顺便管理百姓。   官员领命回列, 朝堂上的气氛却更加沉重,只靠府库的存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散朝之后, 庆和帝留下了赵永泽和六部尚书在御书房商议。   “江南各地的府库能支撑多久?”庆和帝问道。   户部尚书腹内早有预算:“要支撑一府百姓, 即便是省了又省,也只能应付半个月。”   “朝廷现在就要派粮赈灾?国库的余粮能撑多久?”庆和帝声音发沉。   户部尚书惭愧的低下头:“能勉力支撑到秋收, 但……”   “但粮食减产,秋天还不一定收的上来是吗?”庆和帝忍着没有发怒,但殿内的气氛更加紧绷了。   良久,刑部尚书才硬着头皮道:“已经下令征召民夫了,一府的百姓聚在一起,这……,这必须得赈灾啊。”   这下,在场所有的尚书头皮都开始发麻了,一府的百姓聚在一起,这要是发生了民乱,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我们朝廷就勒紧腰带,把粮食全运到受灾的地区去。”工部尚书咬牙道。   兵部尚书顾不得其他,立马站了出来:“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回身对皇帝行了一礼:“陛下,今早收到边关的加急密报,乌羯在秘密集结骑兵。”   又是一个坏消息砸了下来,大庆从来不怕外敌,但现在正值天灾,哪里还有粮草打得起仗!   “粮食,粮食,哪里都要粮食。”庆和帝揉着眉长叹:“诸公可有法子为朝廷筹得粮食?”   关于粮食的问题,在座的人早就在心里思量了无数遍,如果有主意,也早就提出了。现在面对这个情况,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臣等惭愧。”几个大臣面带羞愧。   庆和帝强打起的精神一下子就颓废了:“天不佑我大庆啊。”   “父皇,可以出海去买粮吗?”一直寡言少语的赵永泽开口了,把珍儿的提议说了出来。   出海买粮?庆和帝蓦然转头看向儿子:“永泽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满含希望的看着皇长子。这半年多来,皇长子数次的话,都对他们大有启迪,现在自然没有人会因为年纪轻视他。   “儿臣宫里的女史在书中翻到一则记载,说大庆海外有一小国,四季如春三季产稻,粮食富足。”赵永泽说着把一本书拿了出来:“不过这是一本游记,具体出不出海,还需父皇定夺。”   庆和帝听到是游记失望了一瞬,但还是接过书翻了一遍:“地貌风俗都描写的挺详尽的,就是这个‘徐霞’的人没听过,裴爱卿礼部有这方面的记载吗?”   “倒是有这么个记载,但很大可能是弹丸小国的自夸。”礼部尚书从记忆里搜寻了一阵开口道。   庆和帝啪的一下合上书本:“既然还没有其他,就先排只船队出去吧。”   “臣立马去找出这个岛国的记载,安排人过去。”礼部尚书虽不报希望,但对皇命仍不大折扣。   兵部尚书也立马表态:“臣会派一队水军护送‘商队’。”   在场的人都没阻止,已经想不出办法了,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现在说说乌羯怎么处理。”庆和帝开口。即使不愿,还是问了出来,粮食的问题没有解决,大庆就打不起这个仗。   打,用救灾的粮食打吗?大庆的百姓又该怎么办?不打,求和?堂堂的大庆去向蛮夷就和?不说后世会有多少骂名,就现在他们就过不了心里的那关!   整个御书房一片死寂。   君忧臣辱,怎么也不能让陛下背了这个骂名,礼部尚书决然的站了出来:“陛下,派使节……”   兵部尚书握着拳还在挣扎,赵永泽就立马开口截断了礼部尚书的话:“这仗必须打!”   “怎么打?!就为了一时荣辱,弃百姓与不顾?!”庆和帝目光锐利的看着他儿子。   赵永泽深吸口气,压制住心底激烈的恨意:“乌羯历来都是野蛮贪婪之辈,我们只要稍微忍让,在他们眼里就是示弱,会更加得寸进尺。”停顿了一下,等待情绪稍微平静后才道,“况且他们这次的目的也是粮食,我们不可能把救百姓的粮食送给他们,所以这一仗非打不可!”   “殿下说的是。”殿里沉寂了良久,兵部尚书坚定的开口了:“一个月,只要大军一个月的口粮,定能将乌羯打残,臣愿立军令状!”   庆和帝站了起来:“好!朕和满朝文武省衣节食也要供你打这一仗!”   长寿宫。   “女史,别苑的试验又失败了。”守忠换了斗笠财才进来禀报,身上还带着水汽。   刘珍儿停下了翻书的手:“失败了,又继续啊。”   “这……,别苑的帐上没有银钱了。”守忠犹豫了一下道。   刘珍儿关上书,无奈道:“没有银钱,那就算了吧。”   虽然水泥是利器,但一时造不出来,也没办法。   长寿宫里能用的钱都用了,殿下能因为她一句没来由的话,就由着她折腾,其他人可不会。因此,刘珍儿即使心中不甘,也只有暂时偃旗息鼓了。   “什么算了?”赵永泽大步走了回来。   刘珍儿有些失落:“是水泥,把殿下的钱都花了,却没什么成果。”   “无事,库房里还有些用不着的金银器皿,融了也能用,继续试验。”赵永泽的语气毫无波澜。   刘珍儿惊了:“殿下!不一定能做出来……”   “做不出来也无碍,反正那些东西放在哪里也用不上。”赵永泽不愿给珍儿压力。 第57章 成功   一个皇子的库房没有点家底,那还像样嘛?   刘珍儿当然知道那些金银器皿不像殿下说的那么无用, 但既然殿下都说了这话了, 她也不推辞。   “我定当尽力。”刘珍儿保证道,既然殿下都拿出了所有的家底, 她也该用尽全力才是,“现在雨也不大了, 我去庄子上盯着吧。”   赵永泽顿时头疼,觉得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看着珍儿神采熠熠的眼睛又不能拒绝,只能无奈道:“吃了午膳后, 下午去吧。”   这顿午膳分外的简单,除了白米饭, 只有两三个小菜。刘珍儿也没意外,因为天灾的事,长寿宫早就在消减开支了。   “殿下,现在灾情怎么样?”刘珍儿见殿下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   赵永泽也没有隐瞒, 将能说的都细细的给刘珍儿说了。   听到粮食的紧缺程度, 刘珍儿就开始皱眉, 再听到边关的事,就不由放下了筷子:“听说乌羯的骑兵历来凶狠, 真的能用一个月解决?”   “有高城、有名将、有勇士、有粮食, 定能叫那些来犯的乌羯有来无回!”赵永泽咬牙。   天时地利人和,已经三占其二了, 这场仗赢面很大,刘珍儿心里有了底。   下午,刘珍儿轻车出宫城的时候,正碰到大批的冒雨运粮的官兵,看着一大车一大车用深色油布盖住的粮食,心情又沉重了些。   “走吧。”刘珍儿放下车帘。   外面穿着蓑衣的车夫立马扬鞭,马车就这样快熟的从皇宫跑去了别苑。   “你们的住房现在怎么样了?”刘珍儿还是先巡视田庄。   老管事勉强挤了个笑脸:“房屋旁的沟谷都按照工部教的方法挖了,水没有流到屋里去。”   “那屋顶漏雨吗?”刘珍儿又问道。   老管事道:“头天大雨的时候漏了,后面好了很多。”   ‘好了很多’,也就是还在漏。   刘珍儿看着那些茅草和瓦片混合的房顶沉默了,这个时代又没有水泥,这些农户家里的地板又不是用的石板,大多都是压平整了的泥土,整天用水泡着是个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天晴了,烧些瓦,再把房顶翻修一遍吧。”良久后,刘珍儿才开口,“现在,让你们家里的孩子都住进别苑吧。”   老管事的脸上一半喜一半忧,不停的挣扎:“别苑是殿下的休息的住所,我们不能……”   “殿下已经交代我便宜行事了。”刘珍儿打断老管事的话,“况且殿下重视百姓,定会应允。”   老管事咬着腮帮子道:“多谢女史恩德。”   “是殿下的恩德。”刘珍儿纠正。   老管事又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一拜,才回去吧所有的孩子都带了过来。刘珍儿看着那些高高矮矮的孩子都有些瑟缩,其中有些面色潮红,还在咳嗽,明显生病了!   刘珍儿立马将这些孩子都塞进马车,吩咐秋雨道:“让关氏把这些孩子生病的和没生病的分开安排住下,给他们洗了热水澡,换了干燥的衣裳,再请个大夫来。”   秋雨领命,带着孩子先回了别苑,刘珍儿又带着老管事继续巡视田地。   穿着高底雨靴,一步步泥泞路上,刘珍儿都听得到田垄间的水沟里流的哗哗作响。   不知道是雨势过大,还是遭过风的原因,很多苗杆都伏倒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收成无望了。   “我们也曾想过再搭高一些的棚子,但竹子没那么多了,且风太大,竹条也撑不稳。”老管事看着刘珍儿皱眉,忙解释道。   刘珍儿也知道这事儿怪不上这些百姓,只问道:“这些地里能有多少收成?”   “可惜抽了这么长的蕙,现在亩产能有半石就不错了。”老管事叹到。   刘珍儿走过去,扯过一截蕙看了一下。果然因为下雨,授粉不均,上面有三分二以上的都是瘪壳。   “看着有些颗粒已经开始饱满了,大概什么时候成熟?”刘珍儿问道。   老管事剥开一个黍粒的壳:“再有七八天就能收了。”   这里的粮食再有七八天就能收了,京城其他地方的粮食是在开年时种的,只比老管事这里差了一个月左右,其他地方又比京城稍晚了些,但也没晚多久,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再过一个月,用暖室和竹盆育种出来的粮食就可以收了,虽然收成不多,但也可以让大庆再坚持一阵了。在后面,就要看去海外的船有没有收获了。   将田庄巡视完了,刘珍儿才回到别苑。这时,那些孩子已经被安排好了。   “将这些孩子的事情报给殿下,重点提一下生病的问题,皇城外像这样生了病的百姓肯定不少。还是让京城多备些药材,让大夫和御医看些诊吧。”刘珍儿一边思索着,一边吩咐守忠道,“还有别苑的粮食快要收获的事情也一并禀告殿下,其他地方的粮食一个月左右应该也可以收了。”   守忠领命回宫,刘珍儿又安抚了这些孩子后,才去别苑南边的水泥坊。   一走近,就听到了敲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刘珍儿跟着管事进去,就看到很多人撸着袖子在敲石灰石,可铁矿石。   “女史,按照您的说法,煅烧了很久都还没有变成白色固体或是粉末。”管事一边将刘珍儿带到煅烧室,一边道。   制造水泥很简单,将石灰石和黏土、铁矿石等原材料一起烧成生熟料,再把熟料和石膏一起磨碎按比例混合,就是水泥了。   刘珍儿没想到,在第一个步骤就困住了。她只在上一世看到过机械化的生产方式,知道水泥的制作方法,但还真没有做过。   “都是用的木炭?”刘珍儿问道,这些工匠已经试验了石灰石和铁矿石的各种配比,刘珍儿只能把差错想到温度上了。   管事点头道:“这都是能买到的最好的木炭。”   “工部的作坊里用的什么炭?”刘珍儿问道。   这个管事是皇家名下的匠户,他能被皇长子派到这个别苑,自然有两把刷子,对工部下面的将作坊的情况也略有所知:“也是用的这个炭。”   “所有的铁匠都是用木炭?”还没人发现煤炭?刘珍儿问道。   管事道:“有些不入流的铁匠还用的是木柴呢。”   刘珍儿被噎了一下,又道:“我曾听说,有些山石中有一种黑色的石头能够燃烧,不知你们见过吗?”   “没见过。”管事毫不犹豫的摇头。   刘珍儿又看向旁边的匠人,均是摇头,看来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煤炭了。   “还有能让里面热度变得更高的熔炉吗?”刘珍儿直接问道。   管事犹豫了一下:“把熔炉加大,再增加几个畜力鼓风就可以。”   “要多久?”刘珍儿有了不好的预感。   管事稍微思索了一阵:“要做个大熔炉再加几个鼓风,少说也要五六天。”   刘珍儿咬牙:“做!”   管事领命,马上吩咐了人买各种材料,做大熔炉。   “烧瓷器的窑温度应该不低吧?也是用的木炭?”刘珍儿看到屋角一个粗陶器的时候,猛然想起来问道。   管事皱眉:“是的。”   “我也是糊涂了,你们没想到,怎么我也没想到,就用窑烧!”刘珍儿直接道。   这用木炭的用量就大了,也更费事了。管事黑了脸,但还是尽职地吩咐了下去。   刘珍儿又道:“用土窑烧也不一定能成功,这熔炉的事情也不要停。”   看完了整个水泥坊,将所有的事情吩咐完后,刘珍儿才回到别苑。   “女史,遥云道长到了。”留在别苑安顿孩子的夏荷禀报道。   刘珍儿这才发现,她把遥云道长完全忘了!连忙迈步入内,一边走一边吩咐道:“等守忠回来后,让他再去回宫,请殿下在书中找一种黑色石头的记载。”   “这种石头能烧,有大用!”紧接着,刘珍儿又把煤炭的特地形容了一遍。   “女史是想找黑燃石?”遥云走到门边突然开口发问。   难道遥云知道,刘珍儿眼神发亮,立即点头:“是一种可以燃烧的石头,可能是叫黑燃石。”   “那就是了,贫道知道哪里有。”遥云将黑燃石发现的地方告诉了刘珍儿。   刘珍儿立马吩咐人去采煤炭,又转头问遥云道:“道长用过黑,黑燃石吗?燃烧起来热度怎么样?”   “贫道没用过,不过我们观主经常烧它炼丹,热度想来还是不错的。”   炼丹?也不知道那丹能不能吃,刘珍儿嘴角抽了抽。老老实实把那专研精神和无尽精力用在走科技路多好啊。   “我这里有个方子,请道长帮忙带给玄妙真人,看他有没有兴趣炼制。”刘珍儿说着,就将烧制水泥的各个步骤写了下来,交给了遥云。   遥云接过方子交给身边的小童吩咐了几句,对着刘珍儿道:“他会给女史带到。”   小童穿了斗笠麻溜的出去了。   接下来,遥云又开始给刘珍儿讲功法,刘珍儿本来身心有点疲累,但就这样跟着遥云练了一个多时辰后,精神和身体反倒缓过来了。   这下刘珍儿对这功法是彻底来了兴趣了,下定决心每天都要花时间专研,不说练出什么成果,就是拿来提神和养身也是不错的。   这次,遥云没再回玄妙观,而是在别苑住了下来:“殿下希望贫道能住在别苑,注意你的身体健康。”   刘珍儿的心猛然跳动,殿下似乎总是这样,在她的事情上,样样都考虑的无比周全。   安排遥云住下后,第一批煤炭菜了回来。   “怎么样?这些燃石和木炭比,那种热度更高?”刘珍儿站在熔炉旁边问道。   周围工匠脸被高温熏的通红,都不能掩饰兴奋的神色:“这种黑燃石温度高多了!以后无论是打造什么铁器和百炼钢都更方便了!”   “如此就好。”刘珍儿脸色这才放松:“直接用这种黑燃石在窑里烧。”   当天傍晚,管事就借了旁边一个土窑烧了起来。   石灰石和铁矿石等原料敲碎混合好后,一车车的往土窑的巨坑里倒。等窑里倒满之后,将窑顶用厚厚的黏土糊紧,再在窑洞下面用木炭混合这煤炭的碎渣烧。   木炭易燃,煤炭燃烧产生的温度高,这两种燃料按照一定配比燃烧正好。   这一烧,就烧了几天几夜。也许是煤炭在土窑中堆积燃烧产生的温度足够了,当窑被打开的时候,刘珍儿终于看到了白色的熟料。   接下来就是和石膏混合磨碎,然而在这一步,比例问题又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制出来的‘水泥’遇水居然没有多少粘性。   “改,再改!”银子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然而结果却没大用,刘珍儿的心情可想而知。   有工匠皱眉问道:“真的能比三合土有粘性,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呵,感情还怀疑上了,刘珍儿的脸色更黑。   “女史!玄妙真人传来消息,说他把水泥炼出来了!”秋雨大步跑来。   刘珍儿大喜:“好,我去请玄妙真人过来指点。” 第58章 内书堂   “女史不急,观主明日就来了。”迈步进来的遥云道。   刘珍儿听了, 立马吩咐秋雨道:“给玄妙真人准备好房间。”接着又吩咐水泥坊的人道:“现在尽量多准备些碾好的石灰石和铁矿石, 黑燃石也不能少,争取明天玄妙真人到了, 就能大规模制造水泥。”   “是,女史。”管事和红着脸的工匠行礼。   水泥的事有底了, 殿下的钱不会白花,刘珍儿才放松下来,带着人回了别苑。   “啾——”   一只猛禽像利箭一样向刘珍儿射了过来,守忠立马拦在刘珍儿面前, 抬起胳膊,打了个呼哨。   绒球在空中停了一下, 看着刘珍儿又扭头看了一下守忠,才不情不愿的飞了过去。   “真乖。”刘珍儿摸着绒球的脑袋笑道。   现在的绒球可不是去年的那个小团子了,刘珍儿可受不住它扑过来的力道,再加上它的锋利的爪子,皇长子殿下是坚决不允许它往刘珍儿肩上扑。   柔软的毛脑袋蹭着刘珍儿的手, 发出愉快的:“啾——, 啾——。”   “本来还想给你改个威猛的名字, 但听你还在‘啾’,就算了吧。”刘珍儿接过夏荷递过来的肉块喂给它:“你说是吧?绒球。”   听到名字, 正在进食的绒球又歪过头来:“啾——”   “果然还是很喜欢。”刘珍儿失笑, “这么大了还卖萌。”   守忠举着有些发酸的胳膊想,也只是看着乖。   “唉,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绒球都没有地方可以飞了。”刘珍儿摸着绒球光滑的背羽叹到。   这段时间京城没有多大的雨,但那种霏霏小雨就是停不下来,弄得人的心情都有些阴郁了。   刘珍儿也没沉郁多久,就跟着遥云一起做每天该有的锻炼了。   第二天上午,玄妙真人就如约而来了。   “女史,这是你说的‘水泥’吗?”玄妙道人打开一个布袋,露出里面灰色的粉末。   别说,样子还真和她看过的水泥很相像,刘珍儿眼睛发亮:“要不调水试试?”   将‘水泥’倒在地上,加水调成浆,抹在地缝之间,干了之后果然粘的十分坚固。   “这就是我要的水泥!”刘珍儿大喜,对着玄妙真人行礼道:“多谢真人。”   玄妙真人连忙回礼:“举手之劳,当不得谢。”   举手之劳?刘珍儿嘴角抽搐,或许相对于炼长生不老药来说,炼个水泥确实是举手之劳。   接下来,玄妙道长把烧制水泥的各种关窍一一告诉了刘珍儿。旁边的工匠此时也没了傲气,老老实实的认真记着。   在玄妙道长的帮助下,水泥坊的工匠终于成功的烧出了一窑水泥。   “好!”刘珍儿看着窑里烧出来的水泥浆凝结成块,效果并不比玄妙真人烧出来的差,才彻底放下心来。   奖赏了所有工匠,并命他们继续烧制后,刘珍儿就带着水泥样品奔赴宫中。   “殿下,水泥烧出来了!”刘珍儿正要分享好消息,看到殿里的几个少年男子就收住了急行的脚步,收敛了神色对着殿下行了一礼。   赵永泽看了几个神色各异的侍读一眼,将珍儿唤到身边,对着他们道:“这是本宫殿里的女史。”   林明启最先对刘珍儿施了一礼,另一个羸弱的少年迅速的看了刘珍儿一眼,也紧跟其后,郑重的行了一礼。   有两个衣着华贵的侍读愣了一下,又觑了一眼笑的危险的殿下,才赶紧行礼。   刘珍儿看了几个侍读一眼,记住他们的容貌一一回礼。   殿中就只挺立着一个矜贵的少年了,赵永泽微眯起了眼:“嘉筠是觉得本宫的女史职位太低了吗?”   大殿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几个侍读或担忧或幸灾落祸的瞟着那个立在殿中的少年。刘珍儿瞟了一眼殿下,也没再说话。   “岂敢。”那少年不紧不慢地对着殿下行了一礼,“只是,这位女史虽为六品,但她是内官,是殿下的私仆;筠虽无官无职,但也是大庆士子,是儒家学子,岂能对着一介女仆行礼?”   虽然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戳开,还是高兴不起来呢。刘珍儿面色不变,嘴角却抿的更紧了。   赵永泽眸色变沉:“原来杨公子没有入本宫门下之心啊。”   杨嘉筠面色一变,再也维持不住矜贵的神色:“不是,殿下,筠万无此意……”   “来人!”赵永泽的声音猛然一厉,“请杨嘉筠出去!”   刘珍儿猛然抬头,却见殿下的脸色是她从没见过的冰冷,便咽下了口中的话。也许,殿下此举是另有打算。   “杨公子,请吧。”来福扬眉吐气的看着杨嘉筠,拖长了声音道。   本来就觉得羞辱的杨嘉筠,再本来福一激,脸色涨得通红:“奸邪小人!”回头看着高坐上的人:“殿下,您万不能和这等奸邪小人为伍啊!”   来福眼神一利,打了个手势,背后就出来几个太监直接把杨公子‘请’了出去。   “殿下,您不能……”   杨嘉筠只留下声音还在殿里回荡,其他侍读有人觉得他是自找的,有人却感同身受,但都收敛了神色。   赵永泽没管其他人怎么想,只盯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瑞云,你和杨嘉筠都算得上是少年名士了,你觉得本宫身边是奸邪小人吗?你也会觉得给本宫的女史行礼是屈辱吗?”   刘珍儿也把目光转向这个羸弱少年,他刚才也是最先行礼的两人之一。   “殿下是英明睿智之人,身边怎会有奸邪小人?”房瑞云对着殿下行了一礼又道,“殿下的这位女史发明了暖室和竹棚种粮的方法,于国有大功,本就该被尊敬,给她行礼份所应当,怎会是屈辱。”   赵永泽嘴角微勾,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她的事?”   刘珍儿第一次从别人耳里听到她的事,心里也有些好奇。殿里其他侍读也纷纷对房瑞云刮目相看,想知道他怎么打听到这些事的。   “云只是天生喜欢听市井之事,这暖室和竹棚两种育粮方法,惠及京城千万百姓,女史之名自然也流传在千万百姓之口,云自然有所耳闻。”房瑞云又对刘珍儿行了一礼。   刘珍儿这才知道她的名声已经传的这么广了,忙对着房瑞云回了一礼。   赵永泽笑道:“经常去了解百姓的生活,是个好习惯。”   “我们对市井之事也挺有兴趣的,下场你出去,一定要叫上我们。”两个华衣侍读凑这气氛对着房瑞云笑道。   即使知道这些大少爷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房瑞云还是笑的分外真诚:“一定。”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赵永泽挥手。   几个侍读都神色一整,行礼告退。   “珍儿已经把水泥制好了吗?”外人都已经退下了之后,赵永泽才柔声问道。   刘珍儿很快从殿下的态度变幻中回过神来:“是玄妙真人率先将水泥炼制出来,在他的指导下,水泥坊的人也能烧出水泥了。”给玄妙真人请完功,刘珍儿又问道:“殿下要先试试效果吗?”   “试试也好。”赵永泽点头。   外面一直下着雨不好试验,一行人又找了个废弃的宫殿,由着工匠试验了一番。   另一边,几个侍读在宫门分开了,两个华衣少年骑马离开,林明启步行离开,房瑞云则上了自家的马车。   “少爷,刚才杨公子被轰了出来是何缘故?”侍从搀着房瑞云安坐好后,递了一杯热茶问道。   杨嘉筠是大白天从宫中撵出去的,这事儿瞒不了,房瑞云捧着热茶将长寿宫的事情慢慢说了出来。   侍从有些惊讶:“杨公子也是少年名士,就因为这个原因被赶了出来?这怕是会对殿下和那个女史名声不利吧?”   “所以就该你家少爷发挥了。”房瑞云喝了一口热茶,想着殿下专门提的那句话,他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长寿宫中,确定了水泥的效果后,赵永泽便道:“珍儿,和我一起去紫宸宫。”   去紫宸宫?!刘珍儿有些犹豫;“陛下日理万机,这种小事……”   “这水泥能及时修葺房屋和河堤,能为国库省一大笔开支,不是小事。”赵永泽看着珍儿的眼睛一只一句认真道,见她还绷着脸又道,又安慰道,“这也算难得的好消息,父皇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好吧,这是喜事,皇帝不会把她怎样的,况且她又不是没见过皇帝,刘珍儿在心里不停的给自己打气。   “这水泥确实不错。”皇帝将水泥给了工部官员后,看着刘珍儿道,“听说上一次暖室和竹棚也是你发现的,理当重赏,你喜欢什么赏赐?”   刘珍儿稳住心神:“水泥和暖房的事情,奴婢都只是想了一个点子,全靠殿下的支持,和试验者的用心,当不得陛下重赏。”   “哦?”皇帝笑着看了绷紧了脸的儿子,才又看向玉阶下一脸庄重的小宫女:“不错,读过书吗?”   刘珍儿甩开上一世读书的记忆,想着殿下教她认认字的场景:“勉强会认字。”   “那就去内书堂学习。”皇帝似是随口说出一个命令。   内书堂不是宦官学习的地方吗?刘珍儿心中疑惑,口中却毫不犹豫:“谢陛下恩典。”   “父皇……”赵永泽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挥手打住,对着刘珍儿命令:“先下去。”   刘珍儿不敢多看殿下,低着头退了出去。   “父皇,内书堂是宦官读书之所,珍儿去不合适。”赵永泽坚决说了出来。   庆和帝看着儿子道:“母后愿意提携她,将来她为嫔为御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你不同意;现在又费尽心思给她宣扬名声,是为了什么?”   “儿臣想要她做皇子妃。”赵永泽知道他父皇不会乱杀有功之人,珍儿的安全已经有了保障,直接就将心里打算说了出来。   庆和帝早有预料,也没动怒:“想让她做皇子妃,侍候母后不是更便捷?”   “她还不知道儿臣的心意,也更喜欢实务。”赵永泽回道。   “呵!”庆和帝笑了一声,不知是讥是讽,“倒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第59章 粮荒   “你们知道内书堂吗?”回到长寿宫后,刘珍儿向身边的人问道。   夏荷思忖了一下回道:“内书堂是优秀内侍们学习的地方, 都是翰林院那些进士教学, 是为司礼监和御马监等衙门培养宦官的地方。”   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以帮着皇帝直接在奏章上批红,御马监太监掌管着京中军队调动的虎符印信, 印绶监的太监掌管古今通集库以及铁券、诰敕等。这些太监都必须有一定的学识,甚至是政治敏感度。这些内侍读书的内书堂教的是什么, 就可想而知了。   “有过女官进过内书堂吗?”知道了内书堂的作用,刘珍儿更加不敢深思陛下的用意。   夏荷摇头:“从来没有过。”神色有些凝重,“女史问这个做什么?”   “陛下命我去内书堂。”刘珍儿没有隐瞒,“你们可知这是何意?”   秋雨一下就急了:“女史怎么能整日和那些侍人待在一起!”   “虽然去满是内侍的内书堂有些不方便, 但你也要记住,你家女史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刘珍儿满眼警告的看着秋雨。   秋雨立马噤声, 收敛了神色,对着刘珍儿行礼:“奴婢知错。”   “陛下是什么心思我们猜不透,但内书堂真是不能轻易进去。”夏荷脸色慎重:“这些年女官衙门都废了,各种权柄争夺都主要在宦官之中,但女史一进内书堂, 定会引起所有的宦官警惕针对。”   也就是说, 这内书堂是未来权宦的摇篮, 刘珍儿来了兴趣:“我倒也想去听听那些进士讲的学。”   “珍儿是嫌弃我讲的太差了吗?”赵永泽迈步进来时幽幽问道。   刘珍儿连忙摇头:“怎么会?殿下讲的最合适不过。只是陛下都下了命令,我现在也只能劝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内书堂不用去了, 父皇另有封赏。”赵永泽知道珍儿说的是真话, 满意地让开了身体,进了内殿。   殿外站的老远的太监, 这才捧了圣旨进来宣旨。   刘珍儿惊了一下,马上跪听圣旨,殿内其他人也一齐跪倒。   圣旨的大意是,刘珍儿的品级被擢升成正五品女尚,另赏白银百两。   刘珍儿恭敬的谢恩,领了圣旨才站起身来,和夏荷秋雨送传旨太监离开。   “这些白银都送到库房吧,只是这些仍旧弥补不了殿下在水泥一事上的花用。”刘珍儿回殿后,看着守忠捧着的匣子有些遗憾道。   赵永泽换好衣裳走出内殿:“这是父皇赏你的,你就收好。”   刘珍儿只以为殿下说的是皇帝赏的东西不能随意赠送,便命守忠将银子送回东暖阁妥善安放。   “殿下也觉得内书堂读书很不好?”刘珍儿虚心问道。陛下会改变旨意,除了殿下的阻止,她想不出其他原因。   赵永泽挥手将殿内其他人打发下去,把珍儿拉到旁边坐下:“你想要学什么,给我说就是。内书堂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为什么内书堂只有宦官,没有女官呢?”刘珍儿抬头问道。   如果内书堂有女官,如果女官也能争夺皇帝赋予宦官的那份权利,那宫女的地位就会大不一样。   要知道太.祖当初同时设立了女官制度和宦官制度,还专门留下了一句太监不得涉政,按说在内书堂女官应该更有优势才对。   赵永泽懂珍儿的意思,这些事情也愿意解释给她听:“有三个原因,一是大部分年轻女官都更愿意往嫔妃的位置爬,二是年纪稍大的宫女就会出宫嫁人,三是女人在外行走不便。”   刘珍儿明白了,大多数女官不像宦官,能孤注一掷拼尽所有去成为帝王的武器。且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压制,让女官不能像宦官一样镇守地方,监督军队。所以女官在与宦官的争斗中失败,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宫女处于权利最集中的地方,都想不出办法帮她们争赢太监,更何况整个大庆的底层女人,刘珍儿一时间有些沮丧。   水泥的制作方子很快就送到了工部,继而又很快在全京城全大庆推广快来。有了水泥,无论是筑房修堰,还是修井固堤都方便省事了很多,让各个州府的压力为之一轻。   当刘珍儿的女尚服饰被制好送来时,别苑那边已经开始收粮了。   天气虽然好转,但仍是时阴时雨。朝廷官员早盯着皇庄中的这块地,即使冒着雨,田庄的粮食也很快被收了上来。   皇庄的收成很快就被户部官员统计了出来,只有丰年的三成,平均算下来只够田庄每户两个多月的口粮。   然而,即便只是这点收成,也让户部的压力大减。因为国库一边支持边关备战,一边赈灾,已濒临空虚。   当整个顺天府开始收粮时,边关需要的军粮已经送达,京城传来了边关开战的急报。   边关战场的各种残酷艰难且不提,但在有名宿将的指挥下,最终将乌羯的主力骑兵引入空城之中歼灭,同时奇兵围住了乌羯王庭,将乌羯王室和重臣几乎一网打进。   “好,好,好!”即便是天灾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收到边关捷报的庆和帝还是大喜。   立马有官员出列建言:“这次乌羯犯边,只诛首恶即可,其它王族重臣让乌羯众部落拿粮食牛马来赎人吧。”   乌羯众部落对王室算不上忠心,想让他们出粮赎王室的人有点困难,但这个提议也不是不可行。   现在大庆到处天灾,可不是顾虑大国气度的时候。这位官员的话立马就引起了大讨论,一个完善可行的索赔方案很快就制定出来,传去边关了。   边关战事定局的时候,大庆的秋收基本已经完成了。各地的收成皆有减少,洪涝干旱最严重的地方几近绝收,天灾影响最轻的地区也只有丰年的五六成收。   这时几乎所有州府的河堰水井都修好了,天灾也过去了,受灾少的地区百姓家又有了粮食,朝廷就干脆把这些百姓放归回家,继续种生长期短的粮食。   至于洪涝最严重的几个地方,除了仍旧需要筹集粮食赈灾外,还要防止灾后的疫病;干旱最严重的地方,还要防着蝗虫。   灾后的应对,朝廷也早有准备,提前派了大量太医大夫,又送了各种药物,成功的遏制了洪涝地区疫病的发生。干旱地区,百姓也在官吏的带领下捕捉蝗虫充饥。   早在年初就有玄妙真人传出的蝗妖的话,再加上去年圣上的‘噩梦’。所有百姓对这些带来灾祸的妖魔都没有多少畏惧,反倒恨之入骨,再加上饥饿,自然响应官府的号召积极捕蝗。   干旱最严重的济州府,即使有朝廷全力找水打井,粮食也颗粒无收。蝗虫一窝蜂的涌现,也祸害不了什么,反倒为灾民提供了口粮。   蝗虫是肉顶饿,尝过蝗虫美味的灾民,再看到蝗虫眼睛都绿了,白天黑夜都拿着袋子到处捕蝗,倒解决了一时饥饿问题。在当地灾民的大力捕捉下,这些蝗虫也很少有流窜出去的。   当地官员和朝廷大臣看到这情况后,都恨不得蝗虫再多一些,可以再缓解一阵粮荒。   乌羯在边军的威胁下,也终于拿出了一部分‘赔款’,但这些粮食对于灾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朝中大臣想尽各种方法筹集粮食,庆和帝内库的粮食能拿的也都拿出来了,但还是只支持了半个多月,最终受灾最严重地区的百姓还是变成了灾民。   这些灾民是百姓,也是大庆的隐患,像一道阴影笼罩在朝廷重臣和庆和帝的头上,让他们寝食难安。   “已有流民聚到京城外,众位爱卿,你们可有什么主意?”庆和帝在朝堂上满脸疲惫的询问。   满朝文武俱是无声,这次几乎是大庆全国都受灾了,京城附近州府吸纳的流民也已经到了极限了,他们也没地方没粮食可以安置这些灾民了。   庆和帝看着朝堂上的情形,满心失望,挥手退朝。   “陛下,安亲王求见!”   听到禀报的庆和帝脸色好了些:“宣。”   “陛下,臣各处庄子上凑出了二百石粮食,愿意捐给朝廷赈灾。”安亲王行礼之后,直接说明来意。   庆和帝直接挥手:“不行,皇兄封地的粮食和各种产业都已经捐献了,这府里的粮食万不能再动,你还要养活一府的人。”   “陛下,流民已经到了京城底下。臣这两百石粮食虽然其不了大作用,但熬成粥也能勉强支应几天,好让城外的百姓知道朝廷还没放弃他们。至于臣……”安亲王顿了一下又道,“臣府里的人口不多,又有朝廷俸禄供养,自然无碍。”   百姓啊!庆和帝在殿内走了两步,最终下定决心,转头看着安亲王保证:“只要国库内库还有一颗粮,都会先供应安亲王府。”   安亲王离开了,庆和帝又下令他的御膳再减一半,再从内库匀出一半的粮食,和安亲王献的,一起拉到城外赈灾。   安亲王和皇帝都做了表率,其他皇亲国戚和公卿大臣自然也要效仿,京城中的富户也不敢藏私,又跟着捐献了一次粮食。   城外灾民短期内的粮食算是有了,但还是没人能放松下来。因为京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如同黑云压城。   “陛下,陛下,买到粮了!”户部尚书飞快的跑进紫宸殿恭贺。   庆和帝猛然抬起头:“什么?!”   “船队买到粮了!” 第60章 夷人   “有多少粮?”庆和帝仍旧维持着面色不变,但手下德尔奏疏却因为刚才的一抖, 被染上了墨点。   户部尚书笑容满面的回道:“第一批运回来的是十万石, ‘商队’的主管还预定了五十万石,再分几批就能运回来!”   “好!”庆和帝再也维持不住表情, 大笑了出来:“天不绝我大庆!”   总管太监见势立马高呼:“恭喜陛下!”   “恭喜陛下!”   呼啦啦大殿的人全都跪下贺喜,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笑容, 笼罩在皇城的阴云终于散开了。   “好!好!所有人都有赏!”庆和帝说完又转头看向户部尚书:“粮食什么时候入京?”   户部尚书立马回道:“船队十天前就进了洛州河,马上就要到汇通河,再过三四日便能抵达京城。”   “立马让礼部和兵部派人去城外迎接,另外再命顺天府尹安置城外流民。”心中安定下来后, 庆和帝立马下令。   总管太监立马领命:“是。”   朝廷很快就动了起来,所有官员都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让京城所有心思敏感的人都猜到有好消息了。   “女尚,有好消息!”秋雨急跑着进来,一见到刘珍儿就道,“船队买到粮了!”   终于有粮了,她的冒险成功了!刘珍儿舒了一口积压在心中的郁气, 也笑开了, 转身对着殿下行礼道:“恭喜殿下, 如此您便能安心了。”   “这一切都是得益于珍儿的提醒。”赵永泽握着刘珍儿的手朗笑了出来,对着殿里的宫人道, “今天长寿宫所有人加膳。”   对于勒了几个月裤腰带的宫人来说, 这可是最实惠的赏赐,殿内外所有宫人都高兴了起来, 纷纷跪下:“谢殿下恩典!”   宫中和朝堂上喜气洋洋的气氛很快就扩散开了,没有人隐瞒‘有粮了’这个好消息,很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笼罩在京城里的忧愁一下子就散开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喜悦。   城外,赈灾的粥一下就粘稠了起来,又有官兵差役招募人手搭建临时住的棚子。灾民们也就渐渐相信真的有粮食了,一下子便焕发了干劲。   时间又不快不慢的走了三天,这日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刘珍儿知道船队是今日到达京城,即使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也有些坐不住了。   “珍儿,和我一起出去。”赵永泽直接将手上的书扔到一旁。   刘珍儿看桌子上的《通鉴》并没有被翻几页,顿时就知道殿下心思也不在这儿,就毫无负担的去换下了女官服饰,跟着殿下一起出宫了。   永安街行人如织,又恢复了从前的热闹。   马车停到永安街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前面,刘珍儿赫尔赵永泽下车,在侍卫暗中护卫下进了酒楼。   掌柜把伙计打发开,亲自领路到了三楼一个雅间,躬身谄笑道:“这个雅间是小人这醉仙楼视野最好的地方。”   “不错,你先下去吧。”来福见护卫已经排查了,才挥手将掌柜打发出去。   雅间里的屏风、隔断、山水字画以及各种摆设,确实让房间有几分雅致。   秋雨快速将备好的茶水瓜果端了进来摆好,夏荷迅速将雅间的窗户向外打开,赵永泽才和刘珍儿在窗边坐下。   “这里的视野确实不错,永安街半条街道都能尽收眼底。”刘珍儿看着下面形形色色的贩夫走卒道,“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看不到码头的情况。”   赵永泽挥开秋雨,自己倒了两杯茶,递给珍儿一杯道:“想看码头,以后有的是时间,但现在城外流民太多。”   “六十万石粮够吗?”说起流民,刘珍儿也没了看风景的兴致,捧着茶杯问道。   赵永泽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的百姓道:“赈济灾情最严重的两地是够了,至于其他地方,忍一忍也能迈过今年的。”   “迈过今年啊……”也不知道明年是什么天景,刘珍儿喝了一口热茶,没再说话。   赵永泽看着杯中的光斑,声音很轻:“明年的天景就好了。没有天灾,乌羯也提前被打残了……”   没听清楚的刘珍儿,正打算细听殿下的话,就听到下面街道上一阵躁动。   “户部运粮,车马禁行!户部运粮,车马禁行……”传令的官兵骑着马快速而过,他后面的两队官兵快速驻留在街道的两旁。   周围的百姓和车马快速的退到街道两侧,他们面上非但没有不虞,口中还发出了阵阵喝彩。   刘珍儿也干脆起身,站到窗边,这样视野更好。   随着街头的车队渐渐清晰,马蹄声和粮车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周围的喝彩声越来越响,刘珍儿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   她做的这一切都很值了,刘珍儿看着周围人的笑脸,心里也满是甘甜。   “咦,那几个人怎么红发绿眼,莫不是妖怪?!”运粮车附近很快就骚乱了起来。   其他还没看到的人,也往那边挤:“哪里有妖怪,我看看!”   “红发碧眼乃是夷人,有什么好看的?要拿出我们大庆人处变不惊的气度!”醉仙楼二楼一个学子在外栏边大声道。   附近的百姓听了纷纷恍然,转而又去挤着围观了,那学子气的直跳脚。   刘珍儿听到红发碧眼,也郑重了起来,仔细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运粮车。   运粮车队渐近,最前面果然有几个外国人!虽然他们都穿着交领右衽的大庆服饰,但那红发碧眼太明显了。   这是哪国人?刘珍儿心里疑惑。这大庆虽然和她前世的历史不一样,但文字、服饰和地形都和前世的华夏的古代很相近,其他国家就不知道是否也是如此了。   看到了这几个外国人,刘珍儿的注意力都不能完全放到粮车上了。满心里都在思考,这些外国人是从他们买粮的那个叫交州的小岛来的,还是从类似于前世的欧美大陆来的。若他们是从‘欧美大陆’来的,是不是说明他们的航海技术已经很先进了?   “珍儿若实在好奇,等他们在理藩院备案后,宣进宫来就是。”回宫的路上,赵永泽见珍儿还有几分神思不属,不由提议道。   刘珍儿这才把刚才的思绪抛开,对着殿下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好奇他们来自哪里,那本游记当中交州人长可是和我们相近,都是黑发黑眸。”   “刚才那些人的相貌,倒和书中记载的波斯人有几分相像。”赵永泽此时也思量开了,“只是波斯人以往一直都是从西域长安过来的,这次几个夷人是从海上来的……”   刘珍儿接着他的话道:“也许他们不是波斯人。”   赵永泽眼神一利,马上对这个信息重视了起来,对着车外吩咐:“去理藩院打听,这几个夷人来自哪里。”   “是。”车外的敬忠领命。   刘珍儿她们回宫后不久,打听消息的敬忠就回来了:“禀殿下,那几个夷人自称来自海外一个叫罗马的国家。”   还真是!刘珍儿翻典籍的手顿住了。   “海外?离我们大庆有多远?”赵永泽继续问道。   敬忠回到:“他们说是在海上漂流了四年,才到达交州。”   “他们说?他们已经学会了我大庆的语言?”刘珍儿放下典籍问道。   敬忠恭谨的回道:“他们能听明白奴才的意思,也能勉强说几句官话。”   “那他们有没有说,打算到我们大庆来做什么?”刘珍儿继续问道。   敬忠看了一眼殿下继续回道:“说是来拜见陛下,顺带传教。”   “传教?像佛教一样?”赵永泽的脸色不怎么好。   敬忠小心的回道:“他们说的是天主教,但具体内容奴才不知。”   “他们只有几个人,暂时没有什么威胁。又会官话能沟通,再看看吧。”刘珍儿想起传教士可都是知识丰富的人,若是没有坏心,倒可以好好利用。   赵永泽对着敬忠挥手道:“让理藩院的人好好看着,再顺便学学他们的话。”   来了几个夷人,虽然能引发人的好奇心,但相比赈灾来说仍是小事。   有了粮食,终于能把灾民安置好,让他们重新修建房屋投入生产了,整个大庆的人心也才稳了下来。   整个朝廷都在忙着恢复民生,那几个夷人就被忘在了理藩院,由理藩院的官员陪着。 第61章 天才   在朝廷赈灾的时候,买粮的船队又从汇通河出海了, 只是这一次的队伍比上一次大了五六倍, 上面不止装了金银,还装了丝绸、瓷器和茶业等物。去的也不再只是‘商人’, 还有礼部派遣的官吏。   有上一次经验,这次船队回来的更快了些, 并幸不辱命的带回了五十多万石粮食和交州岛的商人来使。   这批粮食回来,大庆内缺粮的状况就大大缓解了。   礼部官员郑重的接待了交州岛的来使,和他们签订了一些贸易条约。带着他们在京城半个月,才送他们离开, 同时民间也有商人组织起船队,跟着使团出海了。   全民都在努力垦地种冬粮、用水泥修屋补院的时候, 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又到了冬天。   这个冬天比去年冷了很多,大雪那天整个皇宫都铺上了一层银色。   在鹅毛般的大雪中,所有宫人都穿戴上了棉衣毡帽,进了烧着炭火的宫殿, 褪下外衣帽子之后, 动作仍像以往一般轻盈灵活。   长寿宫梅苑前的亭子里, 三面被挂上了帷帘,亭中生了几个大炭炉, 上面温着热酒热菜, 赵永泽和他的几个侍读好友在这亭中赏雪。   “殿下,各位公子, 御膳房上了一道烤鲈鱼。”刘珍儿微微施礼后,就挥手让人又在石桌上摆好烤架鲈鱼。   菜上好了,刘珍儿正打算施礼离开时,就被殿下拉住了手腕:“这些事,让下面的人做就行。难道的闲暇时光,你也坐下。”   “奴婢可不会诗词,坐这儿平白扰了你们的雅兴。”刘珍儿见宫娥都已经行礼退下了,也没有强行离开,笑着顺势坐在了殿下旁边。   房瑞云笑道:“我们也都是俗人,没说什么诗词雅言,在说几本奇书。”   “哦,什么奇书引起了大家的讨论?”刘珍儿也来了好奇心。   赵永泽笑道:“我们说的是《万国图志》。”   “那几本书已经翻印了?”刘珍儿听了十分高兴。   那几个传教士待在理藩院,虽然看似受着冷落,但实际看着他们的人可不少。刘珍儿一听说他们国家已经在发展自然科学了,就打起了他们手上的书本的主意,《万国图志》就是其中的一本。   “其他书籍还在翻译,但《万国图志》已经印了出来,现在在京城大受欢迎。”林明启笑道,自从出了一本洛阳纸贵的《万国图志》后,理藩院可是大受关注,就连林明启都知道一些。   “陛下开明啊!”刘珍儿万没想到最有可能出不了的一本书,最先流传开了。   自从知道了那几个传教士的底细,刘珍儿心里生出了一个不敢说出来的野望,她想让外来的自然科学冲击理学家在思想上的禁锢。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大庆的有识之士能够认同接纳那些自然科学。   刘珍儿让人有意无意的引导几个传教士,让他们翻译他们的书籍来传播他们的思想,没想到第一本《万国图志》就大获成功了!心情激荡的刘珍儿端起手边的杯盏,就饮了一口。   “父皇英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赵永泽拿了一杯茶换了刘珍儿刚刚放下的酒杯,“但你也不能多喝酒。”   立马有华服少年附和道:“这虽是暖酒,但也不能多喝。”   “好,不喝,我也觉得这酒有些烈了。”刘珍儿觉得是她这世从没喝过酒的原因,所以只一杯就觉得脸有些发烫了,顺势喝了一开口茶才问道:“《万国图志》上说世界很大,我们处在一个球上,你们觉得是不是真的?”   “那都是胡说!我们先贤就说过,我们世界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另一个华服少年道,“若地是圆的,我们怎么站得稳?!”   林明启慎重道:“看《万国图志》上的地图,不像是乱说。”   “你焉知他的地图不是乱画的?”那少年不甘示弱。   刘珍儿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若他们真的是在胡言乱语,你们可以去理藩院找他们当面辩驳一番。也免得他们欺世盗名,哄骗了无知百姓。”   “他们都是些夷人,连官话都说不清,跟他们辩没意思。”那个华服少年毫无意趣的挥了挥手。   房瑞云看了看皇长子殿下和刘女尚,也对着华服少年怂恿道:“不是有个叫毕贽的少年天才跟在那几个夷人面前学习吗?你只要去把毕贽驳倒了,肯定就没人相信那些夷人的话。”   “嗯,毕贽?!”那华服少年虽然已经喝的有些上头了,但还是条件反射的摇头:“不行,他口舌太利,歪理都能给他说成正的,骂起人来毫不留德,不去!”   另一个华服少年也激道:“广荣兄,你好歹也是国公之子,怎么就怕了这个穷书生?”   “那是个疯子!他昨日和我表哥辩论时说朱程两位先贤是假道学。”侯广荣打了个寒颤,“关键是我那自幼熟读诗书饱受赞誉的表哥还没辩赢,回家就被我舅舅一顿好打。我哪还敢惹他!”   刘珍儿听得精神一震,房瑞云也放下了酒杯皱眉道:“他这也太狂了,怎么敢说这话。”   “反正这种人,说不过他,我得躲着。”侯广荣摇着头又喝了一杯。   刘珍儿看了一会儿热茶上的水汽,平复了心情才问道:“这毕贽是何人?他敢如此说,不怕天下读书人的骂声吗?”   “这毕贽家里没什么说的,他爹就是一个多次落第又中年逝世的举子;但他自己,从小就是个闻名乡野的神童,这些年无论和什么样的才子辩论,都没输过。”林明启声音里有些钦佩。   房瑞云摇头:“行事说话太尖锐了,伤人伤己。”   “我要有他那能耐,也要像他那样,辩的天下才子哑口无言才畅快!”另一个华服少年廖风鸣饮了一杯酒道。   房瑞云将酒换成了茶:“他质疑先贤的话传出去,必定会遭到士林群攻。”   “我倒对这个天才有些好奇。”刘珍儿转头问道:“殿下我能见他吗?”   赵永泽又提起火炉上的热茶,给珍儿续了一杯:“当然,你是要在宫中见,还是要出去见?”   “出去见吧。”刘珍儿很自然的捧起茶杯暖手,在没确定毕贽的品行时,她不愿意让殿下和他扯上关系。   赵永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点头:“好,等天晴雪化了,我们就去看看。”   其他人见了殿下的动作,都默默吃酒,心里对刘珍儿的重视更上一层楼,觉得杨嘉筠被驱逐的不冤。   这一顿酒菜直吃到黄昏才罢,几位侍读才被送出宫中。 第62章 狠毒   “女尚,昨夜雪化完了。”秋雨开门的时候打了个哆嗦。   即使有屏风隔帘阻拦, 不会直面冷风, 刘珍儿还是感觉殿内的温度低了一些:“雪都化了,天还这么冷?”   “毕竟是数九的天了, 女尚你在殿内也要多穿些。”夏荷又拿了一件橘红长袄过来。   刘珍儿顿了一下,还是换上了那件对她来说颜色有些鲜艳的衣裳:“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们去正殿吧。”   “女尚,出门的时候,再加件披风。”夏荷又赶紧拿了披风跟过去。   秋雨则灭了殿里的炭盆,拿了手炉, 才关好门窗跟过去。   积雪已经化尽,但吸进肺里的冷空气仍旧让人精神一震。没有积雪妆点的冬天, 即使是御花园也没有多少好景致,那些傲立的绿树都显得格外苍老。   刘珍儿没有什么看风景的心思,走的速度不算慢,然而在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时,蓦然停住了:“腊梅开了?”   “是的, 女尚。”秋雨走过小径, 在梅苑的花墙处回道。   刘珍儿大步走了过去:“我们折几支带去正殿。”   穿过花型门洞, 迎面就是一股清晰的香气,满目横斜疏瘦的枝条中, 有点点淡黄缀饰。   “挑几枝花骨匀称的就可以了。”刘珍儿说着, 自己在园里挑了两枝弯曲虬劲的梅枝。   秋雨欢快的跑了过来:“女尚,你看这几枝可以吗?”   “当然可以, 放在你们的屋子里,肯定很香。”刘珍儿笑道。   秋雨脸上掩不住欢喜,但还是道:“当然要放到您的屋子里才好!”   “女尚,这几枝怎么样?”夏荷也挑了两枝梅花走了过来。   刘珍儿看着夏荷手上疏密有致的梅花笑道:“很好看,你们谁先把这些梅花拿回东暖阁吧。”   “女尚,您的不先拿回去吗?”秋雨见夏荷已经将手上的梅花递给她了,而女尚则开始往外走了,不由问道。   刘珍儿看着手上的梅花笑了一下:“这个就不拿回去了。”   主殿里整日都熏着香,那些香虽然大多都清新淡雅,但刘珍儿还是想换换味儿。   “女尚,您怎么现在才来。”一直在殿门张望的来福,一看到刘珍儿就迎了过去。   刘珍儿进殿,将梅花交给夏荷。一边褪去披风,一边道:“路上看到腊梅开了,就折了几枝过来,殿下已经收拾好了吗?”   “珍儿过来了,上膳吧。”赵永泽走出内殿刚吩咐了,看到刘珍儿接过了梅花,走过去握住刘珍儿的手轻嗅了一下,“珍儿这是给我摘的花吗?”   刘珍儿尽力忽略殿下的动作和话里的尾音:“如果殿下觉得味道还可以的的话,就插在殿内吧。”   “去把寝殿的梅瓶拿出来。”赵永泽轻笑了一声吩咐道。   来福立马跑进室内,献宝似的捧出个黑釉细颈瓶。   赵永泽拿过细颈瓶,将珍儿拉到旁边坐下笑道:“殿里的香,我早就熏烦了。有了这两只梅花,我入睡时都能赏到梅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刘珍儿怎么就觉得不对劲,难道是殿里的炭烧多了?左右看了看,旁边所有人都低着头,也没有什么异样。   “殿下若是喜欢的话,还可以去梅园啊,那里各种姿态的梅花都有。”刘珍儿一边说着一边讲两枝梅花插进细颈瓶中。   赵永泽举着梅瓶看了一圈笑道:“梅园里也没有比这更可爱的了。”   梅枝明明是弯曲虬劲的,刘珍儿刚想要说,看着殿下嘴角的笑意,蓦然便把那话吞了下去,算了可爱就可爱吧。   刘珍儿和殿下将梅瓶在寝殿内摆好,又吃了早膳后,就一道乘车出宫了。   “殿下、刘女尚,毕贽每天都会在这个酒楼喝一壶清茶。”林明启领着赵永泽和刘珍儿在二楼清静的地方坐下:“这地方就能看到他了。”   刘珍儿有些奇怪:“他一个人?只点一壶清茶?”   “京城的学子要和他切磋学问都是这个时候。”侯广荣恨恨道,他显然也清楚毕贽的事情。   房瑞云打发了酒楼的伙计,亲自帮众人倒好了茶,就看着楼下道:“来了。”   刘珍儿往下一看,就见一个清瘦的青衫男子走了进来,给伙计递了一些银钱:“今天照旧。”   “不像你们口中的狂生。”刘珍儿看着毕贽的穿着、动作和谈吐道。   侯广荣不忿道:“他对着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些离经叛道的歪理!”   “毕公子,听闻您学识深厚,见解独到,我们小姐有一处学问不懂想请您指教。”就在刘珍儿她们饮茶时,一个翠衣小丫鬟对毕贽行礼。   房瑞云看着殿下和刘女尚笑道:“看他开口的机会来了!”   “指教不敢当。”毕贽看了酒楼外带着围帽的女子一眼,对着那个小丫鬟回礼道,“在下也只有些微末浅见,若能帮……”   “哈哈哈!”一阵讽笑声打断了毕贽的话,“以女人的短浅见识,居然还想做学问!笑死个人了,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酒楼一半多的人都笑了起来,跟着附和道:“女人嘛,好好生娃侍候男人才是天理,做什么学问。”   侯广荣脸上也浮现了笑意,但被廖风鸣踢了一脚,就马上反应过来,同坐的还有一个女人,立马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果然,这个世界大多男人还是这种想法,她这些年遇得少了,只是因为她的地位改变了,刘珍儿脸色平静的喝了一口茶。   “你,你们……”那小丫鬟气的脸色通红。   其他人反倒笑的更大声了:“小浪蹄子,回去劝你家小姐赶快找个男人侍候才是正经!”   “众位家里也是有母亲姐妹的人,说话还是要慎重些。”李贽的脸色冷凝了下来。   场中的声音小了些,先前那个讥笑的华衣士子又笑的更大了:“我们的母亲姐妹可是守着三从四德,不会有着想要做学问的白日梦!”   “我们女子做学问怎么就成了做白日梦了?!”那个戴帷帽的女子甩开了身边拦着她的几个仆人,大声质问。   那个华衣士子斜视了帷帽女子一眼,大笑道:“这还用问吗?以你们女人的见识,以你们女人的头脑,做得出学问吗?”   “以贽所见,说出这话的你,才是见识短浅!”毕贽不等反驳又大声道,“什么是见识?就是见到的,和认识的。你只看到了我大庆如今困于后宅闺阁的女子,你就看不到补天的女蜗、巢丝的嫘祖、开疆扩土守卫一国的妇好!所以到底是你见识短,还是女人见识短?”   那帷帽女子笑了出声:“你也只能和我们困于内院的女子比见识了。”   “你,你……”那华服士子辩不赢毕贽,转头对着帷帽女子骂道,“口尖舌利,不守妇道!”   自觉失了面子的人,都把目标转向了那个帷帽女子,满堂都是侮辱之言。   “咦,这不是礼部杨大人家的千金吗?”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从二楼的一个雅间里穿出,似乎又自觉失言,立马闭了口。   楼下静默了一瞬,立马又炸开了:“杨大人?礼部不只有一个侍郎姓杨吗?真是教女无方,这样的人居然还敢窃据礼部侍郎的位置!”   “和我爹无关!”帷帽女子看着众人围攻她爹,立马急了。   刘珍儿眼神锋利的盯着包间,吩咐守忠道:“去把酒楼掌柜叫来。”   守忠恭敬的行了一礼,快步的退了下去。   “众位贵客,找小人过来,有和吩咐?”掌柜过来对着众人恭敬行了一个礼,小心的问道。   刘珍儿敲着茶托问道:“那个雅间里是何人?”   掌柜把身子埋的更低了,快速道:“雅间的客人身份尊贵,小人哪里知道。”   “哦,你酒楼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那要是个反贼呢?”刘珍儿不紧不慢的问道。   掌柜抖了一下,看着坐在几个非富即贵的人,颤这声音道:“不会,万万不会,那些包间都是皇亲国戚定的,万不会是反贼,众位贵人不要开玩笑。”   “还犯不上跟你们开玩笑!”赵永泽的声音一沉,他旁边的护卫立马亮出了一个令牌。   玄衣卫的令牌,在京城做生意的谁人不识,能驱使玄衣卫的又是什么人?掌柜不敢深想,立马跪下来磕头道:“大人明鉴,那雅间是威远候府定的,小人们完不敢和反贼接触。”   “哦,威远候府?那雅间里的是威远候府的哪一位?”刘珍儿第一反应是柳沅儿,不过刚才的声音并不是她,还是要问清楚为好。   掌柜磕头道:“是威远侯府的二小姐带着几个大家小姐。”   原来还真是她啊!在这个场景之下拆开杨家小姐的身份,无疑是要毁了她的名声,要是杨氏族里再狠心一些,能要了杨家小姐的命,这何其恶毒心狠啊!   “事情是在你的酒楼里发生的,你没有维护好你的客人,让她受到了围攻,你就要负责收拾摊子。”刘珍儿看着掌柜道。   掌柜总算清楚了他被叫上来的目的,立马磕头:“请贵人吩咐。”   “威远侯府的二小姐在你的酒楼被围攻了,你还不去救?嗯?”刘珍儿问道。   掌柜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这,这,威远侯府小人得罪不起啊。”   “所以杨大人府上的小姐你得罪的起,我们你得罪的起是吗?”夏荷逼近掌柜问道。 第63章 争斗   “这,这……”掌柜被夏荷逼问的冷汗都下来了, “小人马上去, 定要把杨小姐摘出来。”   刘珍儿看了他一眼:“去吧。”   掌柜忙不迭的爬起来,带着伙计跑了下去。   “你敢出来丢人现眼, 还戴什么帷帽啊?耐不住空闺寂寞,直接大大方方的出来不就行了?”在几个纨绔子的煽动下, 一群看着就不正经的人渐渐的逼近了帷帽女子两主仆,眼看着就要开始掀她的帷帽。   刘珍儿刚打发了掌柜,就看到了这个场景,还来不及喝止, 就看到毕贽将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推到一边:“堂堂七尺男儿,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哟, 就你这弱鸡样儿,也敢来逞英雄?”那二流子冲着身边的人眉头一挑,“我们不欺负小娘子,就来欺负你了,动手!”   毕贽见这情况不能善了了, 也蓄起了力道, 转头对着身旁的两位姑娘道:“你们先退后。”   “双拳难敌四手, 他一个书生还想跟这么多壮汉打?也太不自量力了!”廖风鸣道。   侯广荣看着被毕贽护在身后的两个女子道:“倒算得上是个大丈夫。”   “都要发生手脚冲突了,这酒楼还没有动作!这些年他们是怎么在京城立足的?”刘珍儿看得气愤。   赵永泽直接对着身边的人挥手:“随时准备救人。”   一楼, 毕贽清楚以他的能力做不到同时对付几个人, 他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但看到那群人拿起的棍棒, 抄起的条凳,他就知道来者不善,这些人定不是简单的流氓地痞!   眼准手快,先踢倒了那个抄条凳的人的手腕后,毕贽就来不及阻止砍向他右臂的利刃了。   杨婉如哪能看着别人为她受过,当即拿了凳子就扔过去。却准头不够,只砸到了那人的左臂。   那人左臂吃痛,恶从胆边生,直接握住利刃朝杨小姐扑了过去。   杨婉如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哪里敌得过混迹市井的大汉,很快就扭伤了脚摔到在地,帷帽早就滚到了一遍,只能看着那个如闪电般刺向她脸颊的利刃。   这一刀下去定是要毁容的,毕贽看得心中惊惧,奈何却被几人缠住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利刃落下。   完了!有好多围观的人,都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穿着黑色常服的人,撑着二楼的护栏跳下,一脚踢到了那个持刀的人的胸口。   暂时安全了,所有围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转而思索着这人是谁。   “诸位,在我食味楼不能斗殴伤人!”掌柜带着几十个壮汉将一楼打斗的场地围了起来。   刘珍儿看着那几十个穿着食味楼伙计样式衣裳的人冷笑了起来:“看来这酒楼还有镇场子的人嘛。”   “能在这个地段开这么大座酒楼的人,都不会是平头百姓。”林明启看着一楼的场景皱眉道,“先前杨家小姐被为难的时候,这酒楼没人出来,怕是别有内情。”   房瑞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侯广荣道:“还有那些动手的人,也不像是地痞流氓。就是不知道是冲着杨小姐来的,还是冲着毕贽来的。”   “喂喂喂,你们都看我干什么?”侯广荣见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不由大叫了出来。   廖风鸣拍着侯广荣的肩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毕贽进京以来得罪了很多人,你舅舅一家也算吧?”   “不要血口喷人,我舅舅是那种跟小辈计较的人吗?”侯广荣不干了,“况且我舅舅说了,表哥辩论输了,是他自己没本事,没把圣人经义学透,让他学透了自己去找回场子。”   房瑞云忙给侯广荣倒了一杯茶:“别生气,我们知道你舅舅家不屑做这样的事,带不代表毕贽得罪的其他人不会用这种手段。”   刘珍儿没管身边几人的言语官司,注意力都在一楼的几人身上。   “明明是这娘们不守妇道,先挑事,你这个做掌柜的可不能因为她爹是礼部侍郎就拉偏架啊!”为首的男人大声嚷嚷。   掌柜连忙对着周围团团拱手道:“众位都误会了,这是小女,只是平时爱读几句书,无意中冒犯各位,我在这里给大家陪不是了。”   “是你女儿?”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了掌柜。   掌柜赔笑了一下:“正是小女。”又吩咐身边的人道:“和小翠将小姐带回去。”   伙计立马领命去请那翠衣丫鬟和杨小姐。   翠衣丫鬟这才知道所谓的‘小翠’指的是她,看着她的小姐有些呆愣。还是杨宛若反应迅速,立马对翠衣丫鬟吩咐道:“扶我起来。”   杨婉如已经分清楚了形势,现在只要不让人拿她来攻歼她爹就行了。至于她自己的安危,就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是她自己太冲动了,不管有什么后果,她得受着。   杨婉茹对着掌柜行了一礼,就在翠衣丫鬟的搀扶下往酒楼后院走。   “他不愿得罪威远候府,我理解。”刘珍儿看着下面正在缓和场面的掌柜道,“只是他家有女儿吗?”   来福正要去打听,柳沅儿的那个雅间又传出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王掌柜我怎么不知道你家还有女儿?!”   王掌柜也有些恼了,他小心的看了刘珍儿方位一眼,又对雅间方向行了一个礼:“这位小姐,您是贵人,不知道小人的事情正常。但也不要把小女当成打击杨大人的工具!”   王掌柜这掷地有声的话一出,在场很多人就信了,有人猜测道:“这雅间的会不会是和杨大人有仇的人家啊?不然离得这么远,那姑娘又带了帷帽,她怎么就肯定是杨大人家的千金?”   “很有可能。”其他人纷纷点头,还有人猜测道,“或许是她各方面都不如杨家小姐,心生嫉妒,要毁了杨家小姐的名声?”   雅间里突然传出柳沅儿尖利的声音:“她杨婉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本小姐去嫉妒?”   正要进后院的杨婉茹蓦然站在,看向包间方向问身边的丫鬟:“还知道我的闺名,应当是熟识之人,你可知道她是谁?”   “奴婢没听过这声音。”翠衣丫鬟低头回到。   杨婉茹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到底是谁?如此恨我。”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二楼的雅间,只可惜雅间房门紧闭,他们看不出个究竟。   “这声音还真是威远候府的二小姐。”廖风鸣惊奇道:“听说她有才有貌,在府里又有地位,为何会这样气急败坏的去嫉妒柳小姐?”   “女人的嫉妒心,谁知道……”侯广荣话还没说完,看到在座人看他的目光又立马住口了,在心里不停的叮嘱自己:以后在有刘女尚的地方一定要谨言慎行。   刘珍儿没理侯广荣的话,赵永泽也只是轻轻的瞥了他一眼,转头吩咐身边的护卫道:“青天白日就敢在天子脚下聚众行凶,你去一趟顺天府,让府尹来处理好这件事。”   “毕公子刚才以一对多,怕是受了伤。”刘珍儿把看着挺立的毕贽,目光中有些敬佩。如此年纪便有远超时代的见识,待人平等和善,又有勇气有担当,实在是难得。   赵永泽又招了来福吩咐道:“赶紧将他送到医馆去。”   来福应诺低头小跑了下去,心里冒出了个大不敬的想法:殿下想让毕贽赶紧离开,怕不是担心他的伤势,而是觉得他占据了刘女尚的目光。   “毕公子身体不太强壮,刚才那些人手里的棍子又没留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对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刘珍儿还是有些担心。   赵永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他的伤自有大夫处理,你不用担心。”   刘珍儿不知道原因,但能感受到殿下似乎不太高兴,也揭过了这个话题。   房瑞云看了两人一眼,赶紧埋头喝茶。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宫吧。”赵永泽不打算和顺天府官员打交道,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道。   于是这个简单的宴席就散了,赵永泽和刘珍儿带着宫人回宫。   几个侍读也各自回府,侯广荣对毕贽有几分欣赏,派人送了礼去;廖风鸣也是个有眼色的,见殿下专门出来看毕贽,又让来福送他去看大夫,对他自然也很重视,派了府里的管家去送各种外伤药。   这两人是皇长子的侍读,家里又是老牌勋贵。他们的举动,让其他人也对毕贽重视了起来,其他对毕贽心怀恶意的人,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林明启在毕贽家中无客时候,亲自去拜访了一次;房瑞云则派人给毕贽送了几本书。这两人虽然低调,但还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   至此,京城里就出现了皇长子看中毕贽的流言。   毕贽和皇长子本人都还没表态,京城里的所有儒生都急了起来,用不能来暗的,只能用明的。三天两头就去找毕贽辩论,企图驳倒毕贽的那些歪理邪说,让皇长子重新看中他们正统的儒家学说。   而毕贽并没有因为皇长子的看中和众儒生的围攻有所改变,反倒在与各个儒生的辩论中,他越发坚定了他的想法:圣人之理也不是全对,所有的学者都不该去盲目崇拜孔圣人。   时间不急不缓的流逝,转眼冰消雪融,春草萌发。大庆的百姓在朝廷发放的煤炭和粮食的帮助下,终于熬过了这个艰难的冬天。 第64章 册封   二月,万物生发的时节。   刚度过了多灾多难的一年, 大庆上下都迫切的希望今年是一个风调雨顺丰年。并用各种仪式去祈求着。   初一那天, 庆和帝率领文武百官,在天坛用太牢祭祀上天, 以祈求五谷丰登。   二月初二龙抬头,又是一个大吉日, 庆和帝率领文武勋贵一起去了东郊帝籍田,举行从上古就承袭下来的躬耕礼。   刘珍儿在赵永泽的身边,也跟着帝王的仪仗一起到了帝籍田。   帝籍田已经被粗粗耕过一遍,但挂着彩绸的耕牛仍旧拖着犁立在田里。   早春的空气还有点冷, 但文武百官还是迎着风庄重的站在帝籍田的两边。   几声礼炮过后,庆和帝扶着犁, 接过响鞭,就像熟手一样顺畅的耕起了田。   刘珍儿以为只是甩三下响鞭即可,没想到天子还驾牛耕了三圈!   堂堂天子居然真的会耕地,而不只是做面子工程。虽然那地不长、那牛很温和,但也足够让人吃惊了。   “陛下亲耕, 定能护佑我大庆风调雨顺, 百姓五谷丰登!”心惊胆战的看着陛下耕完之后, 礼部尚书立马跪下高呼。   在场其他官员和京军也依次跪下高呼:“大庆风调雨顺,百姓五谷丰登!”   整齐的声音回荡在帝籍田上空, 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传向四周, 围在帝籍田外的百姓也跟着大呼。   跪在队伍中间高喊的刘珍儿,心中都生出了一股澎拜之情。   气氛高昂的时候, 庆和帝才免礼,转头看着赵永泽:“耕种向来是国之大事,你是皇子,也要体验这躬耕之事,过来耕几圈。”   百官的声音蓦然静下来了,目光都焦距在了皇长子身上:皇长子年幼,又出身尊贵,他会耕地吗?   先古时的躬耕礼,本就是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大夫九推。   赵永泽身为皇长子,虽暂时没有爵位,但接受过百官的朝拜,已经算是隐形的太子了,参加躬耕礼也不为过,倒没有人质疑这个。但都担心皇长子年少力弱,耕不了地。   好在庆和帝说这话,也不是为了为难他。手一挥,太常寺官员就带了一头小了很多的牛和犁上来。   赵永泽也不扭捏,对庆和帝应诺之后,就大步下了田。   刘珍儿本来有些担心,但看着殿下的成竹在胸的神色,也慢慢安心了。   礼部官员将响鞭递给皇长子的时候,又轻声说了一遍躬耕礼的流程和要点。赵永泽虽然对流程了然于心,但还是认真的听完了,才甩了响鞭开始耕地。   上一世就举行过多次躬耕礼的赵永泽,对着耕地的事情算不上陌生,加上这些牛又是调.教好了的,找回了上一世的感觉之后,耕的还很顺利。几圈之后,额上微微见汗了,才停了下来。   皇长子耕完之后,仪式没有如同百官预料的那样结束。   少傅、少师这些位属九卿的人也在庆和帝的命令下耕了几圈,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是大家出身,从没摸过犁头,耕地的时候变得慎之又慎,只能一步步跟着太常寺官员的指挥走,生怕在这躬耕礼上除了纰漏。   最后这些高官也有惊无险的耕完了,但却是气喘吁吁了。其他官员原本还很羡慕这份殊荣,后面就看得心有戚戚了,决定回去后,就在自家的田地里多练习几次耕地。   不管那些高官地耕的好坏,都让所有官员都清楚的认识到陛下对今年耕种的重视程度。在以后的行政中,对待农事自然就不敢怠慢了。   躬耕礼后,庆和帝率领百官回到皇城,又按古往今来的惯例开始了君臣大宴。   刘珍儿本打算直接回长寿宫,但被赵永泽拉住了:“今日有要事,你也要留下,就坐我后面的席位。”   这个场合还有她的席位?刘珍儿一愣,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惠德长公主,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顺从的坐在了殿下身后的一个位子上。   刘珍的位置不显眼,而惠德长公主和安亲王坐在最前面,百官一进来就看到了。   有人对惠德长公主一介女子出席这个场合心生不满,但也都知道今天算是成功渡过灾年的‘庆功宴’,而玄衣卫去年狠辣清洗贪官污吏的手段,也让他们认清当今陛下也不是一味的宽仁,自然不敢在这个场合扫兴。   百官一一入坐后,宫人纷纷上了珍馐美馔和玉液琼浆。   庆和帝站起身走到桌前,举起了金樽:“去年天降大灾,我大庆内忧外患,全靠着诸位爱卿同心竭力宵衣旰食,方才成功渡过,朕在这里敬诸位爱卿。”   百官纷纷起身,举起酒杯回敬。   刘珍儿也跟着起身,以袖掩唇,饮下一杯。   之后就是论功行赏的环节,先是惠德长公主和安亲王因为献粮有功,加封了食邑。   在座所有人都清楚在去年粮荒时,惠德长公主和安亲王都捐献了府里的所有粮食,再加上这也算是皇家私事,没有不长眼的大臣出来阻止。   连原本对长公主出现在这里心有不虞的官员,知道是为了封赏以显示皇恩,心里也好受了些。   再就是兵部尚书盛清平,在对乌羯的战争中守卫调度有功,升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欧锦昌赈灾有功,升太子太保;工部尚书……。   几位高官领了他们的圣旨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大串圣旨奖赏了抗击乌羯的有功将士、出海购粮的水军官兵,以及参与抗灾的各部官员,抚民有功的各地官吏。   所有人都以为圣旨宣读完毕之时,宣旨太监又拿出了一道圣旨,拖长声音道:“长寿宫女官,刘女尚听旨。”   刘珍儿脑袋一懵,但深刻在脑子里的礼仪,仍让她迅速的出席,跪到大厅中间回道:“臣长寿宫女尚刘珍儿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廷重生民之事。汝研育种之法,缓生民饥荒;炼水泥,以固河堤民房;献燃石,以驱百姓之寒;寻购粮之策,活数万百姓。汝之功绩,当隆盛褒奖。”   宣旨太监洪亮的声音,对于那些不满刘珍儿这个宫女被当庭封赏的那些官员来说,无疑是震耳发聩。圣旨里面记载的一桩桩功劳,让他们脑袋有些发晕,无数反驳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宣旨太监没理会下面那些官员五味成杂的神色,继续念道:“汝长寿宫女尚,淑慎其仪,柔嘉维则。尔长寿宫女尚,功在朝廷,德惠百姓。嘉尔‘颖盛’,封尔为‘郡君’。慰显扬之志,与以殊荣。庆和二十五年二月二日。钦此。”   郡君,居然是郡君!虽只是四品,但从今之后,她就是朝廷的命妇,而不再是皇家是奴仆。   刘珍儿立马叩首:“颖盛领旨谢恩!”   回到座位的时候,刘珍儿的心绪还是难以平复,以至于之后的一系列封赏和宴会歌舞都没有注意了。   宴会过后,立马有太监过来行礼恭贺:“陛下赐了郡君一座宅子,奴才这就带您过去。”   成了郡君,肯定就要住在宫外。终于要跳出了这个她以前觉得是牢笼的地方,然而刘珍儿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转头看向了殿下。   “不用担心,夏荷秋雨还是跟着你,也会让敬忠守忠跟你一起出宫。这段时间有什么事,直接派他们进宫就行。”赵永泽温声安抚道。   明明是好事,不知怎的,刘珍儿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怅然,但她还是打起精神道:“夏荷她们都是宫中之人,这样合适吗?”   “命妇初封的时候,宫中都会赐下宫女教导礼节,这些都是应有之意。”赵永泽笑道。   殿下对她的这些小事都安排好了,刘珍儿心里有安定了些,对着他行礼道:“多谢殿下了。”   “时间不早了,你宫外的宅子还要整理,先出宫吧。”即使心中不舍,赵永泽也没再出声挽留。   终于能出去了,你还有什么不舍的?!刘珍儿狠了狠心,对着殿下行了一礼,就带着夏荷秋雨走了出去。   领路的太监,看着刘珍儿旁边的两个宫女和太监,又想起刚才殿下的和刘珍儿亲密的动作,态度又恭敬了些。他们这些内侍,不怕什么命妇大臣,唯惧主子恩宠的人。   出了大殿,其他三三五五正在低语的大臣,一看到刘珍儿就闪开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看女尚,哦不,看郡君的那是什么眼神?!”秋雨有些气愤,但有以前的教训,声音还是放得很低。   夏荷轻笑了一声:“因为郡君是本朝第一个即不靠父亲兄弟,又不靠丈夫儿子,自己就能成为外命妇的女人。他们心里不甘,偏偏又找不到攻歼的借口,只能用这些手段出出气了。”   “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今天之后,很多人就看不惯我了。”那些官员的态度,让刘珍儿的心又沉淀了下来。   夏荷听了,也蓦然沉重了起来。   “郡君放心,您是陛下在重臣面前册封的命妇,他们肯定不敢使下作手段害你。”敬忠道。   也就是说明面上的手段,还是要防着。   走过长长的宫道,又来到宽阔的汉白玉广场。这是刘珍儿第一次步行着出宫,有时间好好观赏她生活了几年的地方。   出了宫再回望的时候,那皇宫就已不再是牢笼了。 第65章 宅子   出了宫,就上了车。马车并没有行驶多久, 就在城北一条街道停了下来。   “郡君, 到了。”马车停下后,领路的太监在车外恭迎道。   夏荷掀开车帘, 扶刘珍儿下去。   “这就是您的府邸了。”小太监在前躬身引路。   在车马前立定后,刘珍儿就开始观看眼前的这个郡君府。从外面看, 这个府邸并不算大,但朱门、白墙、石狮子一个不少。   进了大门,绕过壁照,又走了一段手抄游廊, 刘珍儿才看清这个宅子内部的样式。   “东西各有三间厢房,三间正房旁边有两间耳房, 后面是后罩房。”领路的太监随着刘珍儿的目光介绍道。   这只是一个标准的四品官规制的府邸,不大也不显眼,但以天子脚下的地价房价来说,也不算小了。   穿过前院,到达正房的时候, 领路太监又才招出身后的宫女道:“这是您的命妇翟衣、钿钗礼衣、大衫, 以后每年都会有两套命妇服送到您的府上。”   刘珍儿恭敬的接过诰命服后, 才命夏荷去送领路太监,之后的打赏自不用细说。   这座宅子就是她的了, 她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了!刘珍儿又在正房里转了一圈, 抚过门窗桌椅后,才有真切感。   “年俸和禄米大概什么时候到?”冷静下来后, 刘珍儿又想到了在京城生活的问题。   敬忠回到:“每月的初十。”   郡君是四品,每年俸银是一百五十两,禄米是一百五十斛,冰炭各八十斤。   七十五两银子就够普通官员一家老小外加几个小仆在京城中一年的嚼用,刘珍儿独身一人,又暂时没有多少交际,这些奉银和禄米完全能让她在京城过的十分宽松。   “等领了奉银,就去牙行买几个人吧。”刘珍儿又道。   敬忠、守忠和夏荷、秋雨都是宫中的人,她们不可能一直待在她这里。这么大的宅子她得自己有几个人,现在就必须未雨绸缪才行。   敬忠应诺后,刘珍儿又带着人一次去看了其他房间,家具齐全,卧室的床褥、厨房的餐具也都是崭新的,没有缺漏,看来不需要另外置办了。   “可惜出来的匆忙,除了银钱,郡君的很多东西都还没拿出来。”秋雨看着空空的梳妆台遗憾道。   秋雨话音才落,在外守门的守忠就跑了进来:“郡君,来福公公到了。”   “快领他进来。”来福这个过来肯定是殿下的意思,刘珍儿吩咐完,就出了卧室,走到大厅。   来福进门就先行了一个礼,对着刘珍儿笑着恭喜道:“恭喜郡君获得荣升 。”   “谢公公了。”刘珍儿笑着受了半礼,“公公此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来福对门外挥了挥手道:“殿下怕你初换住所,东西不齐全,让奴才把您在宫里常用的一些东西送出来。”   接着又是宫女太监们抬着箱子、拿着盒子、捧着瓶子鱼贯而入。刘珍儿粗略看了一下,大约有十多个大箱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宫里居然有这么多的东西。   “您这里才安置,人手可能有些不足,就让这些宫女帮您收拾吧?”所有东西拿进来后,来福又提议道。   这些宫女都是她的熟面孔,她们大多都是住在东暖阁耳房的那些,刘珍儿也不推辞,点头道谢:“那就麻烦你们了。”   屏风被摆在了卧室门口,窗纱门帘都被挂了起来,春夏的衣裳都被叠进了雕花衣柜,房间很快就有了刘珍儿熟悉的舒适感。   “梅苑的红梅今天也开了,殿下亲自折了几枝过来,说给您的房间添添喜色。”来福说完,一个插着红梅的白瓷细颈瓶就被摆在了百宝阁上,又为房间增添了一份生机亮色。   看着那两几枝绽放的红梅,刘珍儿心里余下的那点搬家的怅然彻底消失了,眼角不由微弯:“请公公帮忙回禀殿下,我很喜欢。”   一切装饰都恰到好处了,刘珍儿看着还有宫女手上捧着盒子,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东西。   “殿下怕你吃不惯外面的饮食,让御膳房做了些你爱吃的饭菜和点心。”来福躬身笑道。   刘珍儿心中一暖,看着那些盒子道:“有劳公公了。”   那些盒子下面都是用炭温着的,当天傍晚刘珍儿就认真的品尝了御膳房做的美食。   入夜,刘珍儿给打发夏荷秋雨回去收拾自己的房间,她一人躺在床上看着周围还有些陌生的房间,一时间有些新奇,满脑子都是白天的宴会,和以后的生活。   离开了皇宫,以后该怎么生活呢?以前她的计划是二十五六出宫,用积蓄在乡下买一大片土地,置几处产业,安安静静地做个小地主。   现在她提前出宫了,身上还有品级有俸禄,还在京城有这么大一处房产,可以去实现她小地主的计划了。只是京城的铺子和土地都很紧缺,需要恰巧的时机和足够银两才能买,刘珍儿也只有暂时按捺住那个心思。   想着未来的生活,刘珍儿的心情有些澎湃,良久都睡不着,无奈之下,又起身在床上打了一会儿坐,练了几个简单的动作,等心绪彻底平复下来后才入睡。   一夜好眠,第二日早上起床时,刘珍儿发现夏荷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一边洗漱一边问道:“怎么了?”   “奴婢做了些简单的早膳,发现水平实在太差。”夏荷低声回道。   刘珍儿手顿了一下,笑道:“没事儿,谁都有不擅长的,这几日子就先应付着,随时在牙行留意着,看有没有会厨艺的,到时候买回来做厨子就行了。”   由于有了心理准备,等饭菜真正入口时,刘珍儿发现味道也不是太差,但夏荷说她只会这几个小菜。刘珍儿决定买厨子的计划还是不变,毕竟有了条件了,也不能在生活上太亏待自己。   饭后,刘珍儿正打算差人打听周围的住户,打听京城各路人士对昨天宫中宴会的看法时,守忠就跑了进来:“郡君,殿下庄子上的人过来拜访了。”   “消息传的好快!她们这就知道我住这里了?”刘珍儿挥了挥手,“快请他们进来。”   皇庄管事夫人关氏带着几个刘珍儿熟悉的农妇进来,恭谨的对刘珍儿行礼:“奴婢、民妇见过郡君。”   “免礼,你们如何找过来的?这么早过来有何事?”刘珍儿看着几个和她一起在田间劳作过的大娘柔声问道。   刘珍儿柔和地声音,让那些农妇们回忆起她以往的平易近人,因身份变化带来的距离感又消散了些,神情也跟着轻松了些:“昨儿下午就听庄头说,郡君您得到了陛下的加封,当时就想过来了,但想着您才搬家肯定很忙,也就没有过来打扰。又怕您才搬家,东西短缺,我们没有其他什么,就是庄子上有点粮食和山货,便拿了过来。”   “你们去年冬天也歉收了,这粮食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刘珍儿连忙拒绝。   最先开口的那个大婶有些急了:“我们现在都不缺粮,去年秋天种的粮食也快收了。”   “还是不行,还是要手里有粮,你们心里才能安稳。”刘珍儿还是摇头。民以食为天,她们要手中有粮,心里才不会慌。   关氏连忙笑道:“郡君,您就收了吧,她们是真的不缺。且不说你弄的暖室育种让冬粮增产了多少,就是她们的男人配合顺天府去各个县教育种方法的事儿,朝廷今年如春都赏了一大批粮食呢。”   看来陆陆续续跑去海外的商船,已经让大庆的国库不缺粮了。   “郡君,那些粮食真的不值当什么的。况且我们家的娃也托郡君的福,前些日子捎信回来,说做了小官,虽然灾情严重的地方有些辛苦,但那也是我们几辈子都不敢求的福分啊。”一个穿着青布袄的大婶激动道。   刘珍儿听到认识的人有了前程,心中也很高兴:“好,你们的粮食我就收下了。朝廷能任用他们,说明还是他们自己有能力,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在这里恭喜几位大婶了。”   “郡君才出宫,府里一定缺人。”关氏看着那几个农妇十分羡慕,也开始推销自己的儿女,“奴婢家里倒有一对不省心的儿女,若郡君不嫌弃,就收了他们在府里使唤吧。”   关氏是和他男人都是奴籍,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刘珍儿有些奇怪:“咦,你的女儿没入宫吗?”   “小女资质不行,没能入宫。”关氏有些尴尬道。   这话刘珍儿可不信,她当年被逼的自卖入宫的时候,可是面黄肌瘦都被选进去了,这关氏的儿女再不济,也肯定比她那时要好。   若平时别人不愿说,刘珍儿也不会多问,可既然想把人塞她这儿来,她就要问清楚了:“真的只是资质不行?”   “其实是奴婢嫌女儿愚笨,又舍不得她去宫中受苦,便把她强留在身边使唤。”关氏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也不再隐瞒,当即低声道:“但跟在奴婢身边,终究不会有什么气候,将来婚事也难,跟在郡君身边也有个盼头。”   刘珍儿这倒对关氏刮目相看了,以前还觉得她为人有些势力眼,但在社会风气普遍视女儿为赔钱货的时候,还愿意放弃搏富贵的想法,给她考虑这么多,是个不错的母亲。   “明天带她们过来看看吧。”刘珍儿对关氏有些欣赏了,但还是没给准话,人她要先看了再说。   能得到这句话,关氏已经很高兴了,又是千恩万谢。   “郡君,惠德长公主派人送了帖子过来。”很快守忠又跑进来禀报道。 第66章 怼柳沅儿   惠德派长公主了人过来送帖子?刘珍儿立马道:“快请进来。”   “奴婢长公主府管事,拜见郡君。”一个打扮的一丝不苟地中年姑姑, 被带进来后不紧不慢地进门行礼。   刘珍儿看她如同尺子量过的动作, 就知道她也曾是宫中之人,没多想就道:“管事姑姑, 快快请起。”   “得知郡君乔迁新居,殿下特地送来一些贺仪。”那姑姑说完, 就有一些小厮就抬了几个箱子进来。   看着那些摆在地上的箱子,刘珍儿有些受宠若惊了。要知惠德长公主作为公主虽被朝臣压制,但她的身份就让她天生站在京城贵妇圈之上,是京中贵夫人的领头人物。   “另外, 公主殿下请您与十日后到公主府赴宴。”所有箱子抬进来后,姑姑又递了一个一封请柬过来。   刘珍儿恭敬的接过请柬:“谢公主, 十日后定当赴宴。”   那管事离开后,夏荷才走过去,打开了箱子,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常用的四季衣裳、各种料子以及一些首饰环佩。   “郡君,这些都是上好的布料和首饰。”夏荷有些迟疑道, “长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秋雨有些不明白:“长公主殿下赏这些有什么不好吗?”   “暂时没有, 先收起吧。”刘珍儿挥手道。她现在论地位只是个郡君, 背后也没有家族,对于长公主那个牌位的人来说, 没多少值得利用的。至于这些东西, 她就暂时当做是长公主折节下交吧。   这时守忠走了过来道:“郡君,奴才打听好了, 我们左边有永安侯府、建诚伯府,右边是威远大将军的府邸。”   “这么说,这里还是勋贵集中地了。”刘珍儿分析后立即道,“我们先去百珍阁一趟,选些礼物拜访左右邻里才行。”   这些勋贵之间普通的东西看不上眼,刘珍儿不需要讨好她们,但也不能落得个吝啬不知礼的名声,看来以前存的银子是留不住了。   拜访其他人的礼物倒好说,中规中矩就行了;但拜访长公主殿下的礼物就要细心挑选了。   在长寿宫生活了一年多,刘珍儿再看百珍阁所谓的珍宝,都觉得没什么出奇,有些看不上眼了。   “这京城还有哪些能挑礼物的地方?”刘珍儿置办好了拜访邻居的礼物后,问敬忠道。   陪在旁边的掌柜立马笑弯眉:“这位贵人,我们百珍阁可是京城最有档次的地方。别人有的,我们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也有。”说着又放低了声音,“您要是没看上外面的,还可以随我进去看。”   里间小了很多,但里面的东西果然比外面的东西好了很多。   “这位贵人,您看看这里可有您中意的?”掌柜躬身问道。   虽然这里面的东西不能和宫中最顶尖的比,但也不差了,若能挑到新奇的,倒也勉强能送到长公主殿下眼前。只是刘珍儿不确定,自己的积蓄能否买的起。   刘珍儿直接开口:“家底有限,那些有价无市的珍宝,你也不用向我推荐了,选些精巧新奇的吧。”   “哈哈哈,没钱居然还敢来百珍阁,谁给你的勇气?”柳沅儿大笑这走了进来,她身边的几个华衣女子也跟着掩嘴而笑。   刘珍儿理都没理柳沅儿,直接转头看向掌柜:“我买不起贵重物品,就不能来百珍阁?”   “能来,能来,当然能来。我们百珍阁敞开大门做生意,自然欢迎八方来客。”掌柜看了一眼护在刘珍儿身边的敬忠守忠,立马豪迈地笑道。   刘珍儿道:“那我们继续看吧。”   “刘珍儿,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柳沅儿见刘珍儿毫不在乎的转身,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立马大骂道。   夏荷立马喝道:“放肆!既然认识郡君,那还不拜见!”   “凭她贱婢出身,也敢让本小姐拜见。”柳沅儿呸了一声,“也不看她受不受得起!”   刘珍儿站住了,转过身看向柳沅儿问:“哦,我一个陛下下旨亲封的郡君,居然受不起你的一拜?”   “小人金贵拜见郡君,刚才有眼不识泰山,请郡君恕罪。”掌柜眼皮一跳,毫不迟疑的行礼。   百珍阁的掌柜的后台肯定是有权有势的人,不会怕了她一个没有根基的郡君。但刘珍儿的这话说出来了,他就再装不得傻了,自然要把姿态做足。   场面一下子就僵了下来,柳沅儿嘴唇颤抖,抬出陛下的圣旨,她自然不敢再说出一句反驳的话。但让她现在认输、伏低做小,她忍不了。   不过是个贱婢出身的,凭什么爬到她头上?!   再让这个贱婢骑到她头上,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柳沅儿双眼冒火的盯着刘珍儿。   “对陛下的圣旨有异议,这事儿该顺天府、刑部、大理寺还是玄衣卫处理啊?”刘珍儿的视线,从柳沅儿身边的那些贵女身上轻轻划过。   有贵女当即花容失色,立马对着刘珍儿跪了下去。   有一就有二,不到片刻,柳沅儿身边所有贵女都跪了下去,只留下柳沅儿一个人僵着背站在那里。   “这事儿可交由顺天府处理,奴婢这就去顺天府。”秋雨对着刘珍儿行了一礼,立马快步出去。   柳沅儿脸色苍白,但还是咬牙大喝道:“我是威远候之女,凭他顺天府尹是审不了我的!”   “妻女之罪,确实由夫父代为受罚,但该受的审还是少不了。”敬忠拖长了声音道。   刘珍儿看着柳沅儿微微颤抖的袖子,毫无温度的笑了一下:“藐视圣旨是大罪,还是请玄衣卫的大人审理吧。”   “是,奴婢马上去玄衣卫指挥所。”快到门口的秋雨立马应诺。   进了玄衣卫的虎口,她焉能安全出来?柳沅儿咬破了嘴唇,终究还是僵硬的跪了下来:“臣女柳沅儿,拜见郡君。”   “你们虽然无阶无品,但好歹也是京中贵女。”刘珍儿慢慢的向柳沅儿一边走了过去。   柳沅儿看着穿着云头鞋的脚,像是踩着她的心脏似的一步步走到眼前,不由绷紧了身体。   刘珍儿没把多余的目光留给柳沅儿,而是转头扶起跪在柳沅儿旁边一个贵女:“你们在外的行事,在别人眼里也代表着你们家的倾向。所以以后行事要慎重,不要轻易被人利用了。”   柳沅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在怕!而这个刘珍儿居然就当着她的面,挑拨她的那些跟屁虫,她怎么敢?!   刘珍儿不在乎柳沅儿的心思,将在场所有贵女一一扶起来后,她才柔声道:“以你们平时学过的礼仪,面对有品级的命妇定不会如此失礼。”   被刘珍儿扶着手的青衣贵女,立马羞红了脸,低头福身道:“谢郡君宽和,臣女以后再不敢如此。”   “这就对了。”刘珍儿笑道,“幸好,这是在百珍阁里间,不然这位柳小姐刚才的话,可是会带累你们的名声的。”   其他贵女刚觉得逃过一劫,心里又生了后怕。离柳沅儿近的,忙退开了几步。   感受着身边人的动作,柳沅儿目呲欲裂,这些居然敢如此辱她。   在场有人注意到了柳沅儿的神色,有人没有留意,但都不在乎她的想法了。这事儿闹开之后,她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好了,相逢即是缘。”刘珍儿对几个女子道,“我要去长公主府上拜访,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你们帮忙参谋参谋吧。”   几个贵女立马大喜,跟着刘珍儿去了。   “郡君,那个人怎么处理啊?”秋雨小跑过来,指着跪在地上的柳沅儿,有些迷糊的问道。   ‘送玄衣卫指挥所’的话都是威胁柳沅儿的。即使送到玄衣卫,陛下看在威远候府的面子上也会从轻处理。到时候白白得罪了威远侯府,落了长公主的面子,得不偿失。   刘珍儿笑了一下:“去通知威远侯府,让他们派人来接吧。”   相反,这件事直接拿到威远侯府说又大不一样了。这事儿本就是柳沅儿犯了错,她刘珍儿不追究,就是人情。威远侯府不管愿不愿意,都得认。   “好嘞”秋雨眼睛一亮,“奴婢这就去。”   逃过了一劫了,柳沅儿心中大喜,对刘珍儿的恐惧渐渐散去。她在心中冷哼,你终究还是怕我威远侯府的!   看我以后怎么报复你们!柳沅儿目光扫过刘珍儿和她的前狗腿子。 第67章 无色琉璃   几个贵女看到柳沅儿的表情,当即心里一个咯噔。   薛彩琴觉得今日既然得罪了柳沅儿, 最好就把她踩下去, 当即快步走到刘珍儿人旁边:“郡君,柳小姐似乎不太感激您的仁善呢。”   其他几个贵女也纷纷附和, 柳沅儿听了恨的咬牙切齿。   刚才几人还立场一致,似是密友。不过短短时间, 便彻底决裂了。   虽说这个局面是刘珍儿有意为之,但能这么快就反目成仇,也是柳沅儿的心胸太过狭窄了,要知道这些女子, 刚才可没说她坏话,只图自救, 就得罪了她。如此自私之人,被落井下石,也不值得可怜。   “没关系,威远侯府的人感激就行了。”刘珍儿知道这些人是怕什么,既然打算拉拢她们, 自然要安抚, 笑了一下道, “想来你们的家人,也不会认同她的行为。”   有几个贵女想明白之后, 当即松了一口气。但薛彩琴仍旧道:“柳沅儿行事素来偏狭, 只怕今天,她是恨上了我们和郡君了。虽然威远侯府不会因为这事儿开罪我们, 但难保她以后会大肆报复。”   刘珍儿见她没顾忌什么面子,直白光明正大的踩柳沅儿,反倒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   薛彩琴见郡君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了,又绷紧了神经继续道:“郡君自然不怕她的报复,但我们每个人都无品无阶,家世又比不上柳沅儿,怕是承受不了她的打击报复。”   “哦,你的意思是?”刘珍儿来了几分兴趣。   薛彩琴的视线扫过周围几个凝神细听的好友,对着刘珍儿行了一礼:“我们想请郡君庇护,以后但有差遣,必不推辞。”   “请郡君庇护。”其他几个女子见状也跟着行礼。   确实是个聪明的,不过刘珍儿并没有立即同意:“想来你们也知道,刚才柳沅儿并没有说错。我只是宫婢出身,身后并没有什么家族势力,如何庇护你们?”   薛彩琴抢在好友动摇之前坚定道:“郡君是命妇,而她柳沅儿不是。在她成为诰命之前,您在身份上,就永远压她一头。要比势力,您背后的势力,可是比我们所有人包括柳沅儿的都要强无数倍。”   “什么意思?”刘珍儿停住了脚步,紧盯住薛彩琴。   通过刚才的事情,薛彩琴知道这个新晋的郡君不是好糊弄的人,为了抓住眼前这个机遇,她决定把自己的一切心思摊开在她面前,让她选择。   “您是从宫中出来的。”薛彩琴只回了这么一句话,周围所有的贵女眼神都亮了,神情再无动摇。   刘珍儿沉默了一阵,笑了:“这么说,宫婢出身,还是我的优势了?”   “在除了皇室成员外的所有人面前,都是优势。”薛彩琴肯定道。她坚信刘珍儿这个年纪能成为郡君,除了自身能力和功绩,肯定也有主子赏识。否则再有能力都无用。   “呵呵呵,没想到啊。”刘珍儿笑出了声来。   薛彩琴实在品不出刘珍儿笑声里的意味,只能硬着头皮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好了,起吧。”压制住混合了酸楚和荒谬的情绪后,刘珍儿才把薛彩琴扶了起来,“先陪我一起给长公主殿下挑礼物吧。”   薛彩琴这才放松心弦,跟在刘珍儿身边参考着掌柜拿出来的各种珍品。   “要说新奇的,我们这里也有。”掌柜说着又拿出了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在刘珍儿面前打开。   锦盒里倒扣着一个巴掌大的银饰,看形状像是个小镜子。背面的花纹比较漂亮,但还算不上新奇,刘珍儿握着柄拿起来打算仔细观看。   “啊!这是什么?”几个围在刘珍儿身边的女孩被镜子里的东西被吓了一跳,立马四散跳开。   金贵看着这些大家小姐的反应,有几分得意。但看到刘珍儿波澜不惊的面容,他又收敛了神色,不由得开始怀疑:莫不是宫中也有这种镜子?   薛彩琴稳了稳心神道:“看它能映出周围的东西,这是镜子?”   “薛小姐好眼力。”掌柜夸赞后,又向刘珍儿推销,“这可是一面宝镜 ,不管照什么东西,都是纤毫毕现,它是我大庆唯一的一面,绝对算得上珍奇。”   刘珍儿摸了摸镜面回忆道:“在这里确实算得上新奇,掌柜打算怎么卖呢?”   “郡君肯来照顾生意,自然有优惠,这面宝镜只要这个数即可。”掌柜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   八百两?!即使刘珍儿理智上知道这个时代琉璃和玻璃都很难得,但见多了分文不值的玻璃器皿之后,还是觉得不值。   薛彩琴见刘珍儿又要将宝镜放回去,以为真是像她先前说的那样,是缺银子,立马掏出了身上带的银票道:“郡君,我们也很仰慕长公主殿下,可惜没有机会见面,能不能让我们也出点银子,表明一下心意?”   “你们都觉得这个镜子很好?”刘珍儿看着这些人毫不犹豫拿出来的银票顿住了。   其他几个贵女连连点头。   “好吧。”刘珍儿点头之后,又看向掌柜:“整块镜子新奇之处就在镜面上,而这镜面是无色琉璃对不对?”   金贵笑道:“郡君好见识,整块镜面都是由琉璃制成。这么大块无色琉璃都是无价之宝,更何况由它制作出来的镜子。”说着又继续奉承道,“小人也是想和郡君结个善缘,才以这个价卖出的。”   口中说的再好听,也改不了奸商本性,刘珍儿笑了:“若是天然的琉璃,自然是无价之宝。但看这面镜子的平整度、光滑度、反光度,怕不是天然的琉璃吧?”   “这,这琉璃不是天然的,难道还是人工的?”金贵嘴唇动了动,仍旧强撑着,“要是有人能做这种品质的琉璃,早就富可敌国了。”   刘珍儿看着他表演完了,才轻笑道:“我就知道怎么做,是不是我也可以富可敌国了?”   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纷纷扭头看向刘珍儿。   “……郡君,这个玩笑不好笑。”金贵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的笑了一下。   刘珍儿笑着点头:“好,我不开玩笑。把这面镜子包好,我要了。”转头又对着薛彩琴道,“我身上带的银两不多,就麻烦你们了。”   刘珍儿将她带出来的银子和薛彩琴她们凑的,一并交给了掌柜。   掌柜将装好的锦盒递给刘珍儿的时候,还有些犹豫:“郡君真的会制琉璃?”   “就像你说的,会做琉璃的,早就富可敌国了。”刘珍儿接过锦盒笑道,“我买你的镜子,可都是要凑钱的。”   银货两讫后,刘珍儿就带着人往外走,对着身边的几个贵女道:“我刚在玉林街安家,一切还没有收拾妥当。打算半个月后,在府里举行个小晏,你们如果有时间,就可以过来。”   “有时间!我们什么时候都有空,当天一定到。”薛彩琴都还没来得及回答,几个贵女就急着抢先道。   约好时间后,刘珍儿和这些贵女们就各自回家了,留下敬忠在百珍阁等守着柳沅儿,等威远侯府来接人。   金贵看着离开的刘珍儿总觉得心里不安,但想着他费尽心思都找不到这种琉璃制作方子,刘珍儿以前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肯定也不会,就暂时按捺住了。   另一边,刘珍儿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镜子拿出来细瞧。当然,不是瞧它的玻璃镜面,而是手柄上几个凸起的微小外文。   “郡君,这镜子有什么不对吗?”夏荷看着刘珍儿的动作,不由有些担心的问道。   刘珍儿已经确定了,这面镜子和理藩院的那几个外国人有关:“没什么不对,只是这块玻璃,不,是琉璃,这块琉璃是人工烧制的。   刘珍儿就说以前大庆从没有这么透明的玻璃,也从没有这种制作镜子的说法。果然,还是那几个外国人带来的。看着这镜子的做工,想来他们国家的玻璃制作工艺已经很成熟了。   “啊,那个百珍阁掌柜不就是骗人吗?!”秋雨一下就怒了,想要去找拿金贵的麻烦。   刘珍儿挥手打断了秋雨的动作:“我当时就知道。”   “那郡君,您的意思是?”这下夏荷也愣住了,既然知道这镜子的价值,为什么还要花这个冤枉钱?   刘珍儿这才有心思细细照了一下镜子笑道:“百珍阁势大,想要和他们谈生意,自然要先拿了他们的短处,挫了他们的气势啊。”   “做生意?”秋雨还有些不解。   夏荷却立马反应过来,激动的满脸通红:“郡君当真的知道琉璃的制作方法?”   “我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有人知道。”刘珍儿放下镜子,自己拿出了笔纸。   夏荷立马开始磨墨,刘珍儿写好一封信,将其晾干叠好后,交给守忠吩咐道:“你马上进宫,将这封信带给殿下。”   “是!郡君。”守忠接过信,行过礼后,立马跑出府邸,奔向宫中。   不错,刘珍儿又盯上了那几个传教士手上的玻璃配方了。按照大庆琉璃的价格,这玻璃制造出来,不仅利国利民,还能让他们大赚一笔。   刘珍儿本以为自己手上的钱完全能够自己生活,但今天花费已经让她明白,她的积蓄还差的远呢。若能有玻璃盈利,她不仅能让自己的荷包鼓起来,也能丰富殿下的库房。   “郡君,威远侯府已将柳沅儿接回去了。”敬忠回来禀报,并向刘珍儿奉上了一个匣子,“这是威远侯府管家奉上的赔罪礼。”   刘珍儿接过敬忠手上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摞码的整整齐齐的银票。   “看来威远侯府是不想欠人情,直接给封口费了啊。”刘珍儿点了点,那摞银票足足有五千两。   夏荷看着银票神色有些冷:“五千两银票,对于威远侯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用这么点银票就想了结此事,未免太不把郡君看在眼里了。”   “或许,这真的只是赔罪礼呢?”秋雨弱弱的问道。   夏荷恨铁不成钢的厉声道:“他要是真心赔罪,怎么不派个上的了台面的人,带着柳沅儿亲自过来赔罪?!”   “还真当我们好欺负!那就把这银子直接还给他们,这事儿我们还不罢休了!”秋雨想明白了后也分外气愤。   刘珍儿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不用,我们还没有立稳脚跟,跟他们硬磕没好处。况且威远侯府的态度我早有预料,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无根浮萍。至于这银子,倒是来得恰到好处。”   想着,刘珍儿又写了一封信,交给敬忠吩咐道:“你去一趟玄妙观,将这封信交给玄妙真人,问问他对这无色琉璃是否有兴趣。”   敬忠接了信应诺离开。秋雨有些不解:“事关琉璃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让玄妙真人掺和进来?”   “玄妙真人可是这方面的人才,我们即使得到了玻璃配方,也要有人帮我们烧制才行。”刘珍儿看了一眼书架上那本新印刷出来的《几何原本》,有些遗憾道,“我们大庆在这方面拿得出手的人才太少了。”   这个大庆和她上一世的华夏的古代实在太像了,都一直自居中.央之国,也是长期保持着经济文化上的优势;但都是儒家长期统治,打压其他思想学说,让历代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思想都被禁锢了。   希望,这几个传教士带来的那些自然学说,能够破除掉儒家在思想上的禁锢。   至于大庆人会不会被传教士的宗教思想影响?这方面刘珍儿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直信仰的都是自己的祖先,一直都是道。   “郡君,奴才已经把消息带到了。殿下说,他会让人与那几个夷人商议无色琉璃的事。”守忠回来带完话,又将手上的信件呈上。   刘珍儿一打开,就看到了满纸俊逸的字迹。先问了刘珍儿在宫外习不习惯?吃睡各方面都还好吗?有没有缺什么?   那溢满在字字句句中的关心,就像柔软的羽毛一样,轻轻挠动着刘珍儿的心,让她的心底也渐渐弥漫除了对殿下的无尽想念。   你已经出宫了!必须得适应没有殿下在身边的生活。刘珍儿摇摇头,压下了心绪,才继续看信。   信的下半部份,殿下写了他这一天中的大小事情。刘珍儿读着就像看到了殿下的一举一动,脸上不由得带上了笑容。   最后,看到那句‘你才离开一日,我就满心想念,不知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刘珍儿的心蓦然剧烈跳动,那些被压制的情绪都一下子喷薄而出。   刘珍儿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她已经对殿下产生了依赖。   虽然才相处一年多,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像殿下一样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她。在他身边,她那颗漂浮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一点点将信纸折好后,刘珍儿的理智已经勉强压抑住了喷薄的情绪,但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戒除这种依赖。 第68章 赏花宴   “郡君,敬忠和玄妙真人回来了。”守忠禀报道。   咦, 玄妙真人居然亲自来了?刘珍儿来不及细想, 连忙出门迎接。   两人互相见过礼后,玄妙真人就有些急切的问:“郡君派人来说, 有一物能直接观察万物之源,可是真的?”   “是真的。”刘珍儿看着玄妙真人的反应, 就知道这事儿十之八九是要成了,笑着道,“给真人看一样东西就知道了。”   刘珍儿将玄妙真人带进大厅后,吩咐夏荷道:“去把我那块水晶拿出来。”   “真人, 你看看。”刘珍儿打开盒子,把用水晶制成的简单放大镜递给了玄妙真人。   玄妙真人疑惑的接过水晶镜, 拿着一看,就惊讶的发现他的手指被放大了几倍,翻来覆去的看过之后,又在房间各处把各种东西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新奇, 简直放不开手。   刘珍儿见他入迷了, 也没去打扰, 端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   “郡君,贫道肯定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无色水晶, 它为何能将东西凸显的如此大?”玄妙真人探究了一下放大镜的作用后, 暂且压下了激动的心情。   刘珍儿也不藏私,笑道:“是因为中间厚边缘薄的原因。”   “就这么简单, 所有中间厚边缘薄的水晶都有这个效果吗?”玄妙真人思量着他炼丹室里的水晶数量。   刘珍儿肯定道:“只要是无色透明的材料都可以。”   “无色琉璃?”玄妙道人这才记起刘珍儿叫他过来的目的。   先前玄妙真人看了刘珍儿的信,又听了敬忠的话,只以为刘珍儿是想用‘能观察万物之源’的东西换他炼制无色琉璃。现在才知道,他是想岔了。   刘珍儿点头:“水晶又硬又贵,不是做放大镜的好材料;冰太冷易融化,用来做放大镜也不方便;无色琉璃能够炼制,硬度也合适。只要把成本压下去了,用来做放大镜最好。”   “等等,郡君你说的‘能观察万物之源’的物品,就是所谓的放大镜?”玄妙真人即使心情很激动,但还是抓住了重点,“我手上的这块水晶?”   刘珍儿看着玄妙真人手上的那个放大镜笑道:“是的,只这么随便磨制的晶片都能方大这么多倍,那要是再叠加几片精心磨制的呢?”   再放大几倍甚至几十倍,是什么效果?玄妙真人看着那块透明水晶也有些激动了。   “真人就不想看‘到万物之所以然也,万理之所以至。’吗?”刘珍儿笑问道。   想,当然想!真当他每天打坐和炼丹只是为了长生不老吗?还不是为了寻找道。现在有更直观更简洁的办法让他看到物体的本质,他当然愿意。   “琉璃,贫道也在无意中炼成过。”玄妙真人停了一下又道,“想要让它无色透明有点难,但也不是不行,只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刘珍儿将镜子递给玄妙真人:“这无色琉璃,已经有人制出来了。”   “能够映照人影?这是什么原因?它能像铜镜一样反光,是因为背后的银盘吗?”镜子一上手,玄妙真人的注意力就被镜子的奇特吸引了,开始探究起来了,甚至打算将镜面拆下来,一看究竟。   刘珍儿连忙阻止:“真人别拆,这是给长公主殿下的礼物。”   玄妙真人有些遗憾的停了手,才仔细的看向镜面的那块无色琉璃。   “如此纯净无暇,这是哪个大师炼制的?”玄妙真人越看越惊讶。   刘珍儿也不卖关子:“是住在理藩院的几个夷人。”   “就是那几个出版了《万国图志》和《几何原本》的人?”玄妙真人有些好奇,“他们国家有这么多能人?”   刘珍儿怂恿道:“不如真人去一探究竟,他们虽然信仰的是神,但本身也算博学多才,你和他们多探讨,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玄妙真人看着手上的镜子,再想着他收藏的那两本书,有些意动。   商量好琉璃的事,送走玄妙真人后,刘珍儿又写了几个帖子,让敬忠送到几个邻居家去,她打算明天拜访。   “郡君,奴才把帖子都送过去,三家都收下了,但只有永安侯府和大将军府回了帖子。”敬忠将两个帖子捧给刘珍儿。   刘珍儿接过帖子,一边看一边问:“建诚伯家是如何说的?”   “说是建诚伯夫人身体不爽利,不方便亲自接待郡君了。”敬忠低着头回道。   刘珍儿的手顿了一下:“如此倒不好打扰建诚伯府了,明天你代我将礼物送过去吧。”   第二日,刘珍儿又依次拜访了永安侯府和大将军府。   永安侯夫人并没有出场,接待刘珍儿的是他们府里管家的大少奶奶,对于这个场景刘珍儿也没多说什么,和她客套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离开永安侯府,秋雨半天都吐不出她憋着的气:“说什么郡君年幼,怕面对侯夫人不自在,怎么不直接请她们府里的小姐来招待得了!”   “看来,以后永安侯府也不用多交往了。”夏荷心里虽然很不满,但还是强自忍耐着。   刘珍儿早有预料,倒没多生气:“恐怕在她们眼里,让一个少夫人来招待我一个孤女都是很给面子了。即使我身上有品级,而她们少夫人身上无品无阶。”   “郡君……”秋雨听着刘珍儿平静的话有些心疼,转头看向永安侯府恨恨道,“她们迟早会后悔的!”   刘珍儿听得笑了:“我一个孤女拿什么去让人后悔?快不要放狠话了,被别人听到了,心里不定怎么耻笑呢。”   秋雨是住嘴了,但对于郡君的话,她心里是有几分不认同的。在她心里,郡君就是顶顶了不起的人,毕竟能靠着自己就坐上郡君位置的整个大庆只有她一个。况且郡君后面还有殿下呢,将来有得是让永安侯府后悔的时候。   “郡君,要不大将军府,就先不去拜访了吧?”秋雨又提议,经历了永安府和建诚伯两家后,她实在怕大将军府的夫人也整什么幺蛾子,让郡君过去白白受气。   刘珍儿摇了摇头:“帖子都送了,人肯定是要去的。”   大将军夫人见了刘珍儿倒很热情,互相见礼之后,就拉着刘珍儿上座,给刘珍儿说了很多这条街的事情。   不管这些话有用没用,刘珍儿都面带微笑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感激。又过了几盏茶后,刘珍儿才笑着告辞,并邀请她半个月后到访。   等刘珍儿离开后,将军夫人身边的嬷嬷才道:“永安侯夫人都没见她,您又何必见她?不说她奴婢出身,就是她这个年纪,我看到您给她回礼,都觉得难受。”   “有何难受?京城里,年纪比我小,地位比我高的人多了去了,我每次行礼回礼都难受一番,以后还要不要出门了?”将军夫人皱眉道。   嬷嬷还是不甘:“那些人毕竟是高门出身,这个所谓的郡君……”   “都在说出身,皇家可不会在乎出身。”将军夫人又抿了一口茶道。   嬷嬷有些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又说到皇家身上了。   转眼又过去了几日,到了长公主邀请的日子了,刘珍儿留下守忠、关氏兄妹和另买的几个人看家,自己带着敬忠夏荷她们去了公主府。   “郡君,前面是永安府和建诚伯府的马车。”到公主府,夏荷扶刘珍儿下车时禀报。   刘珍儿看着门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语的贵妇,也没有上前去认识,只猜测道:“长公主殿下这次的宴会不小嘛,也不知道为这什么事。”   贵妇们都依次将帖子递给门房,再被婷婷袅袅的侍女带进府内。   “颖盛①郡君,您来了,长公主殿下请您进去。”刘珍儿正要递帖子的时候,公主府的管事姑姑就大步走了过来行礼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转向了刘珍儿,她们看到了刘珍儿,只是不想搭理。这时才给了个正眼,都在思量这个刘珍儿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让公主府的管事姑姑来接。   刘珍儿也有些意外,她没理这些人的目光,跟着管事姑姑径直进去。   穿过花园,绕过几次回廊,刘珍儿才跟着管事姑姑进入花厅。   厅里已经有好些贵夫人了,她们都要看长公主专门派人去请的到底是谁,但一见到进来的人就愣住了。   “颖盛见过长公主殿下。”刘珍儿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   长公主对着刘珍儿招手笑道:“免礼,你走近些。”   不可否认,要面见长公主时,刘珍儿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然而看到长公主柔和的笑意,心情就放松了很多,依着长公主的话走了过去。   “这就是本宫今天要给你们介绍的人。”长公主上上下下的打量完刘珍儿,就拉起她的手腕对着周围的人笑道。   有夫人立马笑道:“这就是颖盛郡君啊,看着果真是聪明剔透。也是托了公主殿下的福,我们才能见到郡君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纷纷夸赞着刘珍儿。从面容体态到打扮穿着,从行为举止到陛下褒奖的那几件事情,挨个儿的夸。那声音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要换个人早就被夸得晕晕乎乎不知西东了。   不过刘珍儿知道这些人的夸赞,都是来自于长公主殿下。对她们的话都是面带笑容的听着,时不时的回一句:“夫人真的是太过奖……,夫人这种雍容的气质才是美……,夫人的打扮才是最凸显气质的……”   “好了,你们也别欺负颖盛了。”长公主看着刘珍儿被众人围着夸,既不怯懦也不自傲,十分满意,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道,“你不认识她们,我来给你介绍。”   接下来,长公主给刘珍儿一一介绍了在场的夫人,刘珍儿跟着一一行礼,将这些人的面容气质和她们的名字身份对应起来。   “殿下不是说得了几株灵秀的兰花吗?不如让大家一起看看眼吧。”建诚伯夫人见到刘珍儿就有些尴尬,将要介绍到她这里时,脑袋一热就提议看花。   “不急。”长公主看了建诚伯夫人一眼,笑容都没变,只是给刘珍儿介绍的时候,就跳过了建诚伯夫人。   这下建诚伯夫人就有些坐立不安了,总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别有意味。   刘珍儿也没理建诚伯夫人,只微笑着对这些夫人一一行礼或是回礼,将在场所有的夫人都记了个七七八八,其中也包括了上一次没能见到面的永安侯夫人。   互相认识后,接下来就开始赏花了。有仆从陆陆续续的搬来了各种姿态各异的兰花,有绚烂有妖娆有清隽十分悦目,看得人心旷神怡。   这赏花宴一直赏到了正午,长公主又摆了午宴,大家一起吃过方罢。   临走之前,刘珍儿终于找到了机会,将礼物送给了长公主。   “这是什么?”长公主拿着盒子有些好奇。   刘珍儿回道:“一面琉璃镜。”   “这么精致的镜子,送我这年纪的人浪费了,还是你这给年纪的小姑娘拿着好。”长公主虽然这样说着,但看着镜子的目光明显有几分喜爱。   刘珍儿笑道:“公主殿下,您可是我见过最有韵味又有气质的人了,你都嫌浪费,我这豆芽菜就更不敢用了。”   刘珍儿这话倒不是纯粹的恭维,上一次在宫宴上她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长公主殿下是一屋子贵夫人中最有韵味的人,那韵味不是来源于她的长公主身份,而是来源于她女性魅力本身。   长公主给刘珍儿的感觉,跟她的预料中的长公主完全不一样。她以为长公主容忍了驸马一堆的庶子庶女,定会是儒家赞扬的那种女人。   今天一接触刘珍儿才发现,长公主是一个很有女性魅力的女人,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让她变得更加成熟而富有韵味;身为公主她身上并没有盛气凌人的傲气,只有一种让人舒适的柔和感。如此,她就更加不理解,威远候有了这么美的妻子,又有了嫡长子,怎么还制造了一堆的庶子女。   “你这嘴真是伶俐!”长公主瞪了刘珍儿一眼,却眉眼都是笑意。女人被真诚的夸赞时,总是会心生欢喜的。   刘珍儿看着长公主喜欢,也觉得这面镜子买的值了,接着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折好的花笺出来道:“其实这面镜子,还是我和薛家小姐以及其他几个姑娘一起买给公主的。”   “我要给公主的礼物,主要还是这个方子。”刘珍儿将花笺递给长公主。和长公主合作制造无色琉璃是刘珍儿早有的打算,但真正下定决心还是刚才。   她只是一个没有家族势力的郡君,殿下虽是唯一的皇子,但行事也不宜太过张扬。刘珍儿一直在想她要怎么跟百珍阁合作而不吃亏,长公主的出现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琉璃方子?你要给我?”长公主看着方子,不由把镜子放下了。   刘珍儿道:“这是琉璃方子,但其中还有火候和一些配料秘方的关键在几个夷人那里,只有等殿下拿到了全部的方子,才能制造琉璃。”   “原来是给永泽找财路。”本来神色有些郑重的长公主,一下子就放松笑了出来。   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刘珍儿都被长公主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不过她也不是普通少女,很快就镇定下来开玩笑道:“颖盛无依无靠,就只有扯着长公主和皇长子殿下的大旗了。”   “好,本宫就当你一回靠山!”长公主笑着放下花笺,“等你们把琉璃制出来了,本宫就帮你们卖,到时候匀本宫一成利就行了。”   琉璃若真能做出来,那里面的利润可不是小数目。   刘珍儿越发的佩服长公主了,连忙笑着行礼道:“可不敢这么占长公主便宜,您既是‘靠山’,又出力,若让别人知道,我只出一成利,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没见过还有你这么把利润往外推的,等琉璃制出来再说吧。”长公主笑道,她现在是越发喜欢刘珍儿了。不再只是因为皇侄,也是因为刘珍儿本身了。 第69章 悦容坊   长公主的赏花宴后,刘珍儿又举办了乔迁宴。   这次宴会非常热闹, 京城很多贵夫人都来了, 没来的也派人送了一份礼物,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皇长子和长公主送过来的礼物。   这些礼物不管价值如何, 但送过来了就代表了两位皇族的态度。至此之后,京城中的那些勋贵不管心里对刘珍儿是个什么看法, 表面都要敬上三分。   时间又晃晃的过了几个月,京城里的天气和气氛一样,渐渐的火热了起来。   “郡君,您说的好生意是什么?”薛彩琴坐在桌前问道, 一旁的祝媛媛和戴淑玉她们几个也好奇的看向刘珍儿。   刘珍儿慢慢的摇着手上的纨扇,对着几双好奇的眼睛不紧不慢的放出一个大雷:“是琉璃镜子和饰品的生意。”   “琉璃镜子和饰品?!”薛彩琴一下子失声了, “难道就是百珍阁和玉妆楼新出来的那种无色琉璃?”   是的,几个月时间里,殿下和玄妙真人已经从几个传教士手上拿到了琉璃方子,并在皇庄里顺利的制造出来了。   现在不仅宫中和长公主府里开始用起了琉璃,其他贵妇也开始为着巧夺天工的琉璃镜和琉璃饰品疯狂了起来。   偏偏现在琉璃流出来的极少, 只有百珍阁和长公主的玉妆楼出现了少许。一但出现, 就会被抢购一空, 其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如今薛彩琴听说她们能在琉璃生意中插上一脚,如何能不激动。   刘珍儿点了点头, 给了肯定的答复:“就是那种无色琉璃, 以后可能还会出些彩色琉璃。”   “这个生意怎么做?”薛彩琴这时反倒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要知道现在在做琉璃生意的就是有宗室背景的百珍阁和玉妆楼, 我们这些人如何能插得上手?”   刘珍儿接过秋雨端上来的枸杞红枣茶,喝了一口道:“我们做的那点小生意,百珍阁和玉妆楼都不会在意的。至于琉璃的来源,我只有办法,你们不由担心。”   “如此,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了。”薛彩琴立马行礼道,“谢郡君提携,这生意的事情就听郡君安排了,有什么需要跑腿的,直接吩咐就是。”   刘珍儿见祝媛媛她们也两眼发光不住点头,不由笑道:“我是找让你们来做生意,当老板的,可不只是为了拿你们当跑腿。”   “当,当老板,我们?”祝媛媛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手上不停的摇着手上碧色的团扇。   戴淑玉咬着唇有些迟疑道:“我还没有接触过管家,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啊。”   “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学?”刘珍儿摆摆手,毫不在意道。   戴淑玉想着自己的后娘,掐着手掌咬牙道:“有机会,当然愿意。”   “郡君,您还是说个章程吧。”薛彩琴看着几个激动得不能自己的好友摇,强行找回平静的声音。   刘珍儿看着秋雨给几人又蓄满了茶才道:“我打算出琉璃,出三千两银子,出一个铺子,和你们合开一个商号。”   场面静了一会儿,几个女子互相对视了几眼,戴淑玉狠了狠心先开口道:“我的嫁妆里有三个铺子,我能拿出两个;我娘留下的几个掌柜,也可以供郡君使唤;银子能拿出二千五百两。”   “祖母给了我三个铺子玩,舅舅也送了我两个,娘那里也能再厚着脸皮要一个来。”祝媛媛笑嘻嘻道,“只是有两个铺子不在京城,怕是用不上了。每个月的零花钱没能存下来,暂时也只能拿出二千五百两了。”   刘珍儿看了卖乖的祝媛媛一眼,又看了明显松了口气的戴淑玉一眼,笑道:“这种事,自然是尽力即可。不过,谁说京城外的铺子就没用了?我可是打算将生意做满全大庆的。”   “我老家江南那边也有几个不起眼的铺子,如果郡君真的要把生意做满大庆,我那几个铺子也用的上了。”汤蓉萍眼里也是异彩涟涟,似乎丝毫不觉得刘珍儿说的是大话,“我也能挤出二千五百两银子,如果家里知道郡君要带着我开琉璃铺子,人力方面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这段时间,她们已经见识到了这位郡君的能量了。背靠着皇家,说要把生意做到全国去,这个理想一点都不空洞,她们此时分外庆幸那天在百珍阁的选择。   终于有个人说到点子上了,刘珍儿虽然重视这些女子,但主要目的也是她们背后的家族。   这段时间,刘珍儿对这几个女子的家世有了充分的了解。她们先前之所以会出现在柳沅儿身边,是因为她们的出身让她们在京城的贵女圈有些艰难。只有柳沅儿,先前在食味楼丢了大脸,这事儿虽然被遮掩了下去,但其他大家小姐不好再跟在她身边,便勉强接纳了薛彩琴她们几个在身边使唤。   薛彩琴是从小养在乡下祖母身边,近些年才回京;祝媛媛和唐蓉萍的父辈都是去年才被升为京官;而戴淑玉是亲爹不在京城,自己在后母手上讨生活。都是难以融入京城贵女圈的人,只听过柳沅儿聪慧善良的话,自然愿意和柳沅儿搭上关系,哪里知道她真是个什么样的。不过阴差阳错碰到了刘珍儿,让她们的地位急剧变化,也不再后悔认识柳沅儿了。   “祖母倒是把家里的商队给了我一部分,银子、铺子和人手,我这里都可以出。”薛彩琴沉默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堵上自己的所有身家,“我也可以劝家里给些支持。”   刘珍儿摆了摆手:“家里的支持就先不用了,还是先让我们自己先把生意在京城铺开再说。”   之后刘珍儿又和几人商量了开商号的一应事宜,最终将她们商号的名字定为‘悦容坊’。   京城中几家不起眼的店铺最初换上‘悦容坊’牌匾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但很快这个名字就席卷了整个京城,因为里面在卖琉璃镜和琉璃饰品,虽然数量比玉妆楼还要稀少,但那也是琉璃啊!   “听说你们这里有天宫琉璃,在哪里,在哪里?!”悦容坊里有激动的女子已经喊了出来,其他女子也顾不得鄙夷纷纷道,“快拿出来,本小姐有的是钱。”   关玲月深吸一口,按郡君教的抬头挺胸,平视着众位贵女的眼睛,压制着心里的紧张,尽力用平静舒缓的声音道:“众位贵女不要急,天宫琉璃不是凡品,怎能这样随意拿出来?众位还是随我一起进去品鉴吧。”   柔缓而响亮的声音,渐渐的把大厅里躁动的声音压了下去,众位贵女也记起了她们的矜持,端起了仪态跟着关玲月慢慢往里走。   走廊上,每隔几步就恭立着一个仪态端方的妙龄女子,穿着统一的浅绿色衣裳,看着恭敬、柔顺又有几分悦目,配合着凉丝丝的冰盆,倒让人的烦躁为之一消。   里间,窗户都是用厚厚的锦帘遮住,没有透进一丝光线,不过里面灯光明亮,场地又开阔,到也没人害怕。   “为免众位贵女待会儿站得太累,就先在面前的座椅前坐下吧,喝点我们‘悦容坊’配置的养颜花茶。”关玲月指挥着侍女安排贵女入座,心里满是兴奋紧张,头脑却分外冷静,将刘珍儿交代的步骤一丝不错的完成,甚至做得更好。   一听养颜,有很多贵女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被缓缓倒入杯中的茶水,嗅着淡淡的清香,起了品尝的心思。   乐声渐渐响起,茶香渐渐飘逸,闲适的气氛渐渐弥漫,房间里渐渐的就静了下来。   二楼的几个女子,看到这个情况不由松了口气。   “这下你们不会担心了吧?”刘珍儿其实心里也才放松,不过她面上一向镇定,别人也没看出她紧张。   祝媛媛她们纷纷点头:“这一步都成功了,不怕她们不被琉璃耳坠、琉璃步摇迷住。”   “大家都是来看琉璃的,我在这里也不卖关子了,接下来就请大家看第一件琉璃耳坠。”关玲月得到刘珍儿的示意,立马道,“为了方便大家更好的看到天宫琉璃,我们会先关灯,大家不要惊慌。”   房间里的灯被一盏盏的灭掉,先前有了提示,所有的贵女也没惊慌,很快就被大厅中央流光溢彩的耳坠所吸引。   “天呐!好美。”很快大厅里就响起了一阵阵抽气声。   即使是已经看过几次的薛彩琴她们,也忍不住目眩神迷,更何况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象的贵女们。   “这是对耳坠上的琉璃是最天然的水珠状,没经过任何人工雕琢,最难得的是大小一样。我们悦容坊请了手艺最好的工匠师傅,花了一个月时间,才不损一丝一毫,将它们镶嵌好的。”   关玲月介绍完后,无师自通的用起了最蛊惑的声音,“可以说整个大庆只有这么一对,你们就不想要拥有吗?”   大厅里一下子就骚动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变的火热:“想要,怎么得到它?!”   “这种珍品,我们悦容坊也只有一对,无论是给了谁,都难免有厚此薄彼之嫌。”关玲月停了一下,在所有人都神色难耐的时候才道,“所以我们悦容坊决定,请各位写上愿意付出的价格,我们给它选一个最珍视它的人。”   贵女们立马坐不住了,抢过身边侍女手上的笔纸,就开始写。   “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价格。”戴淑玉咬着唇有些紧张。   刘珍儿看着下面互相警惕的贵女笑道:“只看她们的表情,就肯定不会太低的。”   写好了的纸条都一一的被送到了关玲月的手边,这上面的数字就关系到这对耳坠的归属,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关玲月看着纸条上的一个个的数字,手心有些发汗,但还是强行压制住扑通扑通的心跳,稳稳的找出了一个数字最大的纸条。   “好了,觉得这对耳坠价值最高的贵女找到了。”关玲月看向大厅。   顿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的叮嘱关玲月,就连二楼的祝媛媛她们也不例外。   这上面的价格关系着她们悦容坊能不能打响第一炮,刘珍儿也看向了关玲月手上的纸条。 第70章 立足   “出价最高的是容夫人,一千八百两!”   关玲月话音一落, 立马传来一阵懊悔的声音:“一千八百两, 居然是一千八百两,我就少了一百两啊!”   “你差一百两算什么?!我就是刚刚买了把扇子, 只剩下一千七百五十两,我全都写上了, 没想到居然还差了五十两。”又有气恼的声音道。   原本有惊讶价钱过高的人,都立马住嘴了,周围都是有钱的贵夫人,她们生怕开口露怯, 只小心的对着容夫人表达她们的羡慕。   “一千八百两,居然有一千八百两, 郡君我没听错吧?”戴淑玉兴奋的握住刘珍儿的手道。   刘珍儿这才真正放松,笑了出来:“你没听错,是一千八百两,我们悦容坊的第一次售卖成功了。”   “没想到第一对耳坠就卖了一千八百两。”唐蓉萍倒茶的手都有点抖,“没想到京城有钱的贵夫人这么多, 要知道我两千多两的家底, 就觉得很富有了, 果然还是眼界太窄了啊。”   刘珍儿接过唐蓉萍倒好的茶道:“这些钱对于底层百姓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于权贵人士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看样子我们悦容坊是大有可为。”   那位姓容的贵夫人给了银子后, 关玲月就派人将耳坠送到了那位容夫人手上。   其他贵女眼睁睁的看着那对流光溢彩的耳坠从她们眼看经过,最终到了容夫人手上, 被藏进了匣子里,俱是怅然若失。   “没有得到耳坠的各位夫人和小姐,也不用沮丧,因为接下来我们悦容坊会呈上一支琉璃步摇,供众位观赏。”   关玲月话音一落,一个带着琉璃步摇的仕女款款走上台前。被细银链坠住的琉璃随着仕女的动作一步一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牢牢地吸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整个室内又暗了下来,琉璃反射的光芒更加的灿烂夺目。   仕女在台上慢慢的走了一圈,等所有人都观赏到了琉璃的美后,就退回了后台。   “这才多久?再拿出来看看。”所有人俱是意犹未尽,有人不由喊道。   关玲月笑道:“大家不要急,步摇马上就出来了。”   又是一个侍女将固定在鹅绒盒子上的琉璃步摇捧了出来,关玲月接过盒子对着众人展示了一圈道:“规则和刚才一样,由您们自己给它定价。”   房间里灯光亮起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抢笔写价。   最后,琉璃步摇被卖出了二千一百两。   “接下来就请大家观赏我们悦容坊今天的最后一件珍宝,琉璃手串!”   众人一听是最后一件,立马捏了捏荷包,又提起了精神。   这个手串用了大小近乎一样的琉璃十二颗,最后被拍出了三千五百两的高价。   “今天我们悦容坊的珍品展示,就到这里结束了……”关玲月的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人开始喊,“还有没有,全部都拿出来吧!”   关玲月笑了一下:“琉璃饰品,我们悦容坊是还有,必不会让大家空手而归的。”   紧接着,关玲月又带着这些夫人小姐去了外间。   外间,原本盖着红绸的各个柜台妆匣,都被展现了出来,里面有各种精巧的金银首饰。   “啊,这里也有琉璃耳坠!”一个女子兴奋的叫了出来。   本来要出门的容夫人脚步一顿,向那个女子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在看到里面的所谓的琉璃耳坠后,有些阴沉的脸色才好了起来。   刚才失声的那个女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这虽然也是琉璃,但色泽可比容夫人您的耳坠差远了。”   “这个琉璃坠子成色也不错了,买几个把玩送人都可以。”容夫人说着,她旁边的婢女就又要掏银子了。   那女子连忙让丫鬟拿出银子,一边对着容夫人笑道:“你已经得到了一件最好的耳坠,这些就不要跟我们抢了吧。”   “就是,就是,容夫人你也得给我们留些念想才是。”旁边其他夫人小姐也纷纷附和。   不一会儿,摆在外面的十多件琉璃饰品就被一抢而空。   “还有没有,快都拿出来。”慢了一步,没抢到了人纷纷喊道。   关玲月快步走到那些夫人面前道:“琉璃难得,我们这个铺子也只存了这么多。如果众位夫人小姐实在喜欢,就只有等明天了。”   “明天也能有刚刚展示出的那三样品质的琉璃吗?”有人问道。   关玲月看着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摇了摇头:“那种品质的琉璃,可遇而不可求,明天是没有了。”   “什么时候有了,一定要提前去安靖侯府通知我,钱不是问题。”有丫环得了主人的示意立马道,其他的侍女也不甘示弱纷纷道,“还有我,还有我,有了一定要通知我们平原伯府……”   关玲月立马笑道:“都不要急,我们悦容坊会记下所有购买过饰品的客人住址。如果再有珍品,一定会提前通知各位。”   听了这话,所有还没买过东西的夫人小姐,也都纷纷的开始挑选其他饰品了。这一细挑,才发现悦容坊的很多饰品样式都很别致,这样也好看,那件也漂亮,经常一买就是一套,银子花得毫不心疼。   这天之后,悦容坊在京城是彻底扬名了。   很多人在知道悦容坊背后是几个闺秀后,都纷纷摇头,觉得悦容坊的繁荣只是昙花一现。   而那些对悦容坊眼红,想要吞并它的商家,在看到了悦容坊的琉璃数量后,也暂时忍耐了。想乘着玉妆楼和百珍阁打压悦容坊的时候,浑水摸鱼喝点汤。   然而,那些商家等了又等,等到悦容坊彻底在京城站稳了脚后,也没有看到悦容坊被打压,顿时就更不敢惹悦容坊了。   “……,除去琉璃和其他各种成本,这个月共赚了三万零九十三两。”关玲月将账本递个刘珍儿恭敬道。   房间里顿时一阵抽气声,戴淑玉道:“这才一个月,琉璃生意也太赚了吧?”   “这是才开业,以后流出来的琉璃饰品稍多一些,肯定就没这么赚了。”刘珍儿看得长远,知道钱不会一直这么好挣。   上好的无色琉璃制成的条件苛刻,所以一直流出来的少,价钱居高不下。但其他琉璃,随着工匠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产量也越来越大了。   另外,因为琉璃的暴利,其他大家族和大商人也开始打探试验琉璃方子,虽然出来的成品不堪入目,但总体来说还是有进步。要是这些人再不计成本的试验几年,说不定还真能制造出上好的玻璃。   “那我们悦容坊怎么不和百珍阁一样,去打压其他想要制造琉璃的商人?”薛彩琴问道。   刘珍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钱是赚不完的,我们的根基不深,不必要和别人结仇。”   她们悦容坊背后有殿下,有长公主;又用琉璃在京城所有勋贵家铺了一个关系网;又在京城中有了偌大的名声。根基怎么就不稳了?   薛彩琴直觉郡君拒绝的原因,不是她说出来的那个。但郡君不愿说,她也不能问,只能附和道:“是啊,和气生财最好。”   “郡君,殿下来了。”秋雨满脸笑容,疾步进来禀报道。   “殿下来了?!”刘珍儿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第71章 入宫   “殿下,你怎么过来了。”跑到门口的刘珍儿看着迎面而来的殿下惊喜道。   本来想虎着脸的赵永泽, 看着刘珍儿的笑脸, 也不由软了神色:“我怎么来了?我不出来,你就不知道进来!”   “这殿下这不是在宫中吗?”刘珍儿磨着鞋底道, “我进去多不方便?”   赵永泽有些无奈,明明从信里感知到珍儿亲近了些, 但只要他不主动了,珍儿又缩了回去,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   “你现在也有诰命在身了,都不知道请旨进来吗?”赵永泽知道不能再等珍儿主动了。   命妇每个月都可以递牌子进宫的, 但刘珍儿在宫中又没有什么亲人,而且后宫现在又是太后主事, 她怎么会主动往皇太后的手里撞。   “太后娘娘不喜欢我……”刘珍儿直接道。   她现在虽是皇帝封的命妇,但以太后的地位手段,摁死她还不跟摁死蚂蚁一样简单?刘珍儿当然不愿意去碍了皇太后的眼。   赵永泽一下子明白了刘珍儿的顾虑:“皇祖母她对你已经没有成见了。”   嗯?没有‘成见’了?刘珍儿有些难以置信。   “算了,皇祖母明天会宣你进宫,到时候就知道了。”赵永泽也知道光说没有用, 还是要相处了才知道。   刘珍儿惊了:“太后娘娘要宣我进宫?!为什么?”   虽然已经过了一阵了, 但上一次在慈安宫中生死被掌控的恐惧, 让她都有心里阴影了。   赵永泽这才清楚那日的事情对珍儿的影响,后悔没有更早将这个事情处理了, 连忙拉着珍儿的手安抚道:“没事儿, 只是平常见面,我也会去的。”   在殿下一下下的安抚中, 刘珍儿很快又找回了往日的冷静。既然皇太后的召唤已成既定事实,那么想再多也于事无补了。   “上一次,太后娘娘发怒,殿下都能平安带我出来;这一次有殿下,我也不怕了。”   明明理智告诉刘珍儿,不在皇太后面前晃才是最安全的;但殿下说出‘也会去’的时候,上一次在慈安宫中拥着她的安全感又蓦然出现了。对去慈安宫,也没了排斥。   赵永泽笑了:“定不会辜负珍儿的信任。”   小丫鬟打起帘子,刘珍儿和赵永泽说着就进了房间。   屋里几个一直紧张的等待的人,见郡君和一个贵气男子很自然的拉着手进来,顿时一惊,不敢多看,立马行礼:“臣女薛彩琴、戴淑玉、唐蓉萍、祝媛媛,拜见殿下。”   刘珍儿这才发现,她刚才把这几人都忘在房间了,一时间有些尴尬。回头看向殿下,又发现了她们拉着一起的手,不知怎的,心中一慌,蓦地把手抽了回来。   手中一空,赵永泽条件反射要去捉住逃跑的手,但又立马反应过来,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免礼,都退下吧。”赵永泽变深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有些躲闪的珍儿身上。   本来就心中敬畏的几人,听着殿下声音深沉,辨不出喜怒,更不敢多看,起身后就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出去。   本来还有几分慌乱的刘珍儿,但听到殿下的发号施令,看着祝媛媛她们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心里突然像是被浇了一瓢冰水:“殿下怎么跑到我家来耍威风,将我的客人赶在?!”   刚退至门外的几人心中大骇,对视了一眼,又快步退了出去。   “你就因为那几个人指责我?”看着刘珍儿的脸色,赵永泽的好心情也渐渐冷却,嘴角显出几分自嘲。   是啊,对皇长子殿下来说,没有提前屏退,还见了她们一面,就是恩德了,又有何值得指责的?是她,总没有把地位尊卑刻进骨髓,刘珍儿的心里蓦然生出一股悲凉。   刘珍儿一直以为自己磨平了棱角,已经融入的这个社会,适应了这些规则。然而,此刻她才发现上一世二十年塑造的灵魂,不容易磨平。这段时间闲适的宫外生活,已经让她的某些特质又苏醒了。   “是颖盛错了,殿下恕罪。”刘珍儿跪下时,又一次把尊卑有别刻进骨子里,哪怕那是种锥心刺骨的感觉。   见到珍儿的动作,赵永泽条件反射就要过去扶,然而听到刘珍儿的话后,心底蓦然生出一股寒意;“请罪?刘珍儿,你到底有没有心?!”   为了几个新认识的人,就莫名其妙要用这种方式将他推开?他辛苦努力了这么久,就一下退回到了原点,被拒之心外?   皇长子发怒了,室内外的人皆是双腿发颤,一下子跪了下来。   难道几个新认识的人,就比他还重要?赵永泽紧攥着拳头:他不许!   上一世,珍儿最关心在乎的人都是他;这一世,如何能让人抢了先?在所有人背弃离开之后,他只有珍儿相守相伴了,他如何能让别人夺取了珍儿的关心?   也许,不该放她出来。   只要再把她带回宫中,关在自己身边,让她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再没有任何人,能夺取她的关注了。一时之间,赵永泽看着刘珍儿的眼里满是疯狂。   “是我的错。”殿下声音里的受伤和质问,让刘珍儿闭上了眼睛。   是的,是她的错,是她不该穿到这个时代,是她应该彻底忘记前世,是她不该让她那可怜又矫情的自尊复苏。殿下做的一切,才是合乎时代,合乎身份的。   不能这样!说过这世会照顾好珍儿,让她平安喜乐的,他不能毁了珍儿。   赵永泽在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候,攥紧了双手,蓦然转身离开。   来福立马提起心,小跑着跟了过去。一路上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惹了殿下注意。   “郡君,你怎么惹殿下不快了?快去追啊!”秋雨焦急的爬过来扶刘珍儿。   是啊,难得见上一面,怎么就闹得不愉快了呢?   殿下百忙之中,都放心不下,要来看她。她明明也很高兴的,为什么那矫情的自尊心就突然爆发了?   在宫中当低等奴婢的时候,她明明都把自己的棱角磨平了。可一到了殿下身边,就被宠的渐渐恢复了本性。她是仗着殿下纵容,才如此放肆吗?刘珍儿的眼里渐渐滚下了泪珠。   秋雨一下子变的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道:“郡君……,郡君,殿下一定舍不得生你的气,快别哭。”   “……殿下。”来福看着一直放冷气的殿下,走到大门的时候,小心的提了一声,“郡君,她刚才还跪着。”   赵永泽蓦地停住了脚步,克制住想要回身的欲.望,对着守在门口恭送的守忠吩咐:“照顾好你们郡君。”   “是。”不知室内发生了何事的守忠松了一口气。   赵永泽走了几步,又道:“告诉你们郡君,不要多想。”   当刘珍儿听着守忠带来的话时,眼泪一下子决了堤。   “郡君,这到底是怎么了?”秋雨在屋外走了几圈焦急道。   夏荷停了一下,直接端着水盆走了进去。   “郡君是因为和殿下身份差别太大而伤心?”夏荷绞了一根帕子递给郡君,试探着问道。因为殿下让人退下,而突然发脾气,她只能想到这个。   刘珍儿用面巾敷住了脸,深吸了一口帕中的水汽:“不,是因为我放不下那可笑的自尊。”   自尊?再想到郡君的那句‘殿下怎么跑到我家来耍威风,将我的客人赶在?!’夏荷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殿下是皇子,是将来的万民之主,每个人都得在他面前称臣。”夏荷小心的观察着郡君的反应,以前她就觉得郡君在殿下面前太自在了些,现在才发现郡君和她们的想法思维完全不一样。她在殿下面前的自在,不是恃宠生‘娇’,而是本性。   夏荷发现郡君先前生气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殿下赶走了她的客人,她心里完全把殿下当成和她平等的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怎么会有女子有如此想法?   “殿下对您,已经很包容迁就了。”夏荷顿了一下,又低声劝道。   刘珍儿已经整理好情绪,放下了帕子看着夏荷十分冷静:“我知道,殿下很包容我,但我们的思维相差太大了。这和殿下没关系,是我自己格格不入。”   看着平静地自省的郡君,夏荷更忧心了。   离开内室后,夏荷思量了一阵,还是写了封密信送到宫中。她知道郡君的思维再怪异,殿下都会包容,与其让殿下心生误会,不如直接说明白。而且她觉得郡君的想法钻了牛角尖,但她扭转不了,直觉告诉她,只有殿下才能改变。   第二日一大早,刘珍儿收到了从宫中传来的一道懿旨——太后宣她进宫。   昨天,她已经从殿下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此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接旨之后,换上命妇翟衣、披上大衫、盘好发髻、插上钿钗,就跟着女官坐车入宫了。   马车依旧是停在宫门外,没有殿下,她一个四品命妇,也只能步行进宫。   “郡君若是累了,奴婢就去叫个肩舆。”给刘珍儿引路的女官笑着道。   宫中妃妾,都只有正三品的嫔才有肩舆,她如何敢用?刘珍儿笑着回道:“不用。”   晨光中的慈安宫,比刘珍儿印象中的柔和了很多。   一见到刘珍儿的装束,慈安宫的宫女、太监和地位女官都纷纷行礼,脸上的表情都是恰到好处的恭敬。   真的不一样了,刘珍儿可以很明确的感受到慈安宫人的态度变化。   进入主殿,刘珍儿看到皇太后的第一时间,就目不斜视恭敬行礼。   “免礼,颖盛过来。”太后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慈和。   刘珍儿心中诧异,但仍旧是有条不紊的谢恩起身。刚抬起头,就看到了从内室出来的殿下,刘珍儿僵了一下。   殿下还是来了,即使昨日发生了不愉快,殿下还是第一时间来!   “过来,让哀家看看。”皇太后对着刘珍儿招了招手。   刘珍儿压下其他思绪,恭敬的走到皇太后旁边。   “去年你出了买粮一策,不然后果真的是难以预料。”皇太后感叹道   皇太后笑的慈祥,刘珍儿却不敢轻信,只恭谨的回道:“颖盛也是在书上看到了这个消息,当时只是灵光一闪。能够真的找到粮食,还是靠的陛下的决断,和水军将士的尽心竭力。”   “不管怎样,能想到这个法子,你就居功至伟。”皇太后不容置疑道。   皇太后说完,又赏了一大批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和各种药材。   刘珍儿这下真的搞不清楚皇太后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难道真的是消除了偏见?那种深的曾想要处死她的偏见,这么容易消除?   “哀家这宫里冷清久了,难得来你这个年纪的姑娘,留下了陪哀家用顿膳吧。”皇太后说着,就起身拉着刘珍儿往饭厅走。   还要留下来吃饭?皇太后接见她的时候还没吃早饭?刘珍儿这下真摸不清皇太后的意思了,即使是消除了偏见,也不会骤然亲近啊? 第72章 坦言重生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杀了她,这一次见面居然就拉着她同桌而食 。   这转变太快了, 即使刘珍儿知道皇太后用不着和她虚与委蛇, 也放不下心防。   “不要多想,就当我们平时用膳一样即可。” 赵永泽熟悉刘珍儿, 自然看得出来,珍儿现在的动作礼仪虽然如流水般顺畅, 但心里还是绷着的,不由安抚道。   刘珍儿点头笑着应了,有殿下在一桌,她并不害怕, 但真要让她像平常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皇太后像是不知道刘珍儿的防备一样, 笑着吩咐上膳的女官道: “我年纪到了,吃不了油腻的东西,这碗乌鸡汤就端给颖盛吧。”   刘珍儿谢过之后,皇太后又赏了几道菜,那动作神态自然的像是她们关系很好, 从来没有过不愉快一样。   御膳房的手艺自然比她家的厨子好了很多, 但刘珍儿这顿饭仍旧没吃出什么滋味。   饭后, 刘珍儿又被皇太后留着,讲了一些当初育种、制水泥的事情, 似乎召她进来, 就是说话的。   这些事情又没有保密,太后想要知道, 肯定早就知道了,刘珍儿自然知无不言,将皇庄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地别人种了几千年了,没谁想过在暖室育种,你果然不负聪颖之名,只是你当时是怎么想到的?”太后似乎只是好奇。   刘珍儿却不敢掉以轻心:“娘娘谬赞了,我当时也是灵光一闪。最主要的还是我大庆国运昌盛,有上天护佑。”   若真的只是国运昌盛,上天庇佑,怎么没有其他人想出来?皇太后又看了坐在旁边的孙子一眼,想着他和玄妙真人曾说过的话。   “你这灵光这一闪,闪的好。”不管心里如何思量,皇太后面上仍旧是一片欣赏。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禀行礼报道:“奉恩候夫人求见。”   刘珍儿立马抓住这个机会,对着太后行礼:“太后娘娘事物繁忙,颖盛这就先告退了。”   “哀家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不愿意陪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了下去。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殿内的气氛也渐渐的变了。   刘珍儿心中一凛,立马行礼回道:“能陪在太后娘娘身边是莫大的福气,只是太后娘娘事务繁忙,颖盛怕打扰了。”   “既然你也愿意,那就留在宫里陪哀家一阵吧。”皇太后又很自然的笑开了。   留在宫中?刘珍儿心中一沉。   拒绝皇太后?抗命?刘珍儿不能。   刘珍儿没有立即回话,让殿内本来已经回暖的气氛又僵了下去。   她担不起抗命的后果,难道绕了一圈,还是要回到宫中?刘珍儿心慌之下,习惯性的看向了殿下。   感受到刘珍儿的目光,赵永泽的眼神越发的幽深了,但还是开口道:“颖盛郡君在宫外也还有些产业需要管理,怕是一时走不开。皇祖母既然喜欢她,经常宣她进宫就行。”   “哦。”皇太后看了面无表情的孙子一眼,又笑道,“既然颖盛在宫外还有事情,今天也暂时不留你了。”   刘珍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过皇太后过后才恭身退了出去。   疾步走出慈安宫后,刘珍儿的速度又不由慢了下来:殿下还在慈安宫中,看他今天的神情,似乎仍旧不开心,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吗?   “刘珍儿,你就不知道回头吗?”赵永泽看着人越走越慢,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在珍儿面前,他自制力永远是这么薄弱。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珍儿立马回头,惊喜道:“殿下,你也出来了!”   “嗯。”看着眼前愉悦的面容,赵永泽不由得放松了神色。   看着殿下回了一句,就沉默了下去,脸色也没有以往好,刘珍儿还是咬着唇开口了:“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该无故对着殿下发脾气。”   “昨日命那几个女子先退下,不是我想发号施令。”赵永泽停下了脚步,看着刘珍儿的眼睛道,“是因为久未见面,我想单独和你待在一起。”   殿下深邃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刘珍儿不知怎的,心中一慌,立马避开了殿下的眼睛:“殿下在大庆任何地方,屏退任何臣下,都是理所应当的。殿下天生就该是发号施令的人 ,昨日是我的过错。”   赵永泽并不意外珍儿会回避他后面一句话,但真的听到了还是有些失望。   刘珍儿见殿下没有回答,就迈开了步子,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快步跟了上去。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贫有富、有尊有卑、有贤有愚,要各安其位,各尽其责,天下才能太平,你得适应。”赵永泽的声音平静地近乎冷酷。   适应?适应等级尊卑?明明殿下说的是应该的事情,刘珍儿却觉得身体一阵发寒。   殿下话里的意思明明是卑贱者就该安守本分,明白尊卑之别。   刘珍儿看着殿下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背影,却是入隔天堑。似乎以前的一切和谐融洽都变成了水月镜花,模糊了也虚假了。似乎她和殿下之前如同情亲友情一样的感情,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是的,她该适应了,殿下待她再好,她们之前还是有尊卑之别的,刘珍儿打了个寒颤。   赵永泽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由回转了身体,却看见珍儿脸色变得雪白。   “看来这么久,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地位。”赵永泽叹了一口气。   刘珍儿咬着唇,缓缓行礼,一字一句仿佛要刻进骨子里:“颖盛现在认清了。”   “你就是这么认清的?”赵永泽简直要被气晕了,抓住刘珍儿的手臂,死死的制住她行礼的动作,“你真觉得我对你用尽心思,只是要一个跪在我面前的人?”   以前刘珍儿不这么认为,但现在她不知道了,混乱的情绪已经蒙蔽了她所有的理智,直直的看着殿下道:“请您明示。”   “好,我就明说。”赵永泽直接拉着刘珍儿进了旁边的桂园,远远坠在后面的来福,阻止了要跟上去的宫人。   在馥郁的香气中,人很容易放松心情。   “我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跪伏在我面前的人,我要的是一个和我并肩携手,受天下朝拜的人!”赵永泽本打算慢慢来,但看着珍儿一直不转变思想,根本没把自己代入上位者,他就不得不用猛药了。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一下子就把刘珍儿从混乱的思绪里惊醒了连忙要抽出被紧握的手:“殿,殿下,你这话不该跟我说。”   “你是我认定了的,我也只和你说。”心中有千言万语,设想过无数温馨美好的求爱场景,然而赵永泽此时只能说出,“我也只想让你当我的皇子妃、太子妃甚至皇后。”   这话说出来后,赵永泽心里瞬间舒畅了很多,无视珍儿惊恐的情绪,继续道:“我只想让你当我的妻子,想要和你相养以生,相守以死。”   “殿,殿,殿下,你现在年纪还小,说这些太早了。”刘珍儿被这一连串的话砸懵了,哪里还记得刚才的那些纠结,只不停的想着理由推脱。   赵永泽笑了,直接将珍儿圈在怀里,欺在她耳边道:“我不小了。知道吗?我上一世还活了几十年呢。我很清楚这只是在圈回属于我的人。”   赵永泽脸上笑的自信,心却被高高的提起了。他害怕从珍儿脸上看到一丝恐惧害怕,但双眼却不肯从珍儿脸上离开分毫,如果她害怕,如果她想逃,他就真的只有锁住她了。   “殿下不要开玩笑……” 刘珍儿一下确定了她以前试图否认的猜测,但骤然听到如此重大的秘密,她还是要试图圆过去。   赵永泽既然说出来了,哪还容刘珍儿逃避:“不是玩笑,我可真是厉鬼重生,专门来找珍儿的呢。”   声音如同情人般轻柔,话里却含着骇人的执着。   ‘刘珍儿’肯定已经是殿下的执念了,刘珍儿深深记得她第一次在殿下床边呼唤他时,他口中念着‘珍儿’时的思恋和珍惜之态,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发酸。   殿下对她一切的特殊都有了解释,刘珍儿笑的有些不太自然:“无论殿下是庄周一梦,还是天佑得以重生,我都不是您记忆中的那个珍儿,我只是我现在的自己。”   “无论是现在珍儿,还是梦中的珍儿,都是我的珍儿,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确认的。”赵永泽知道珍儿在担心什么。   她真的就是殿下记忆中的‘她’?可她没有殿下的记忆,还是不能放心。   “不用多想,只要接受我就行了。”见珍儿一直没有害怕他,赵永泽不由放柔了脸色。   这种事情那里能不多想?!刘珍儿直接道:“我现在有些乱,想回去了。”   “好,我送你,回去后好好休息。”赵永泽松开了手,说开了之后,他反倒不怕了。   反正他对珍儿势在必得,这世间再没人比他更爱珍儿,再没人能把珍儿照顾的更好了,珍儿迟早都会接受他的。   刘珍儿带着昏乱的思绪,就这样被殿下目送着出了宫。 第73章 五年   玉林街不在京城主干道上,算不上最繁华, 但也算不上清幽。一条街上的邻居, 虽然大门不算近,但谁家要是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人都能很快知道。   早上,有宫中女官大张旗鼓的来郡君府, 玉林街的其他住户就知道了,都命人暗中观察打听,这郡君入宫有何事?和宫中太后娘娘关系如何,打听不出所以然, 都开始密切的注意着郡君府的动静。   不到中午,郡君府的马车就悠悠的回了玉林街, 马车后面跟着长长的两条队伍。最前面的是六个彩衣宫娥捧着成匹的绫罗绸缎,接着又有宫女捧着宝瓶玉器和各式珍玩,最后面是十多个健壮的太监抬着沉重的箱子。   “天呐,怎么有这么多的珍品?”混在人群中的建诚伯府的仆役满眼惊叹。   大将军府的门房也不由自主走近了些:“看那些布料,看那些珍玩, 定然是宫中之物。”   “这还用的着说?颖盛郡君是从宫中回来, 后面又是宫娥内侍奉送, 定是宫中主子的赏赐。”永安侯府的门房虽然是抬着下巴说话,但眼睛还是一下都舍不得从队伍中挪开, 这可是难得开眼的机会。   那小厮话一落, 立马被人围住了:“这真的是宫中赏的吗?”   “这颖盛郡君又是哪家贵女?”这是没听过刘珍儿名字的。   “那些布匹如此华美,那些珍玩如此光华闪耀, 一定很值钱吧?这个颖盛郡君发财了!” 这是见钱眼开的。   立马有人呵斥:“这是发财的事吗?!这主要是荣耀,光耀门楣啊!”   总之低调了半年的刘珍儿,就这样高调的被推向了大众的视野。她此时还不知道外面的人的反应,不过即使知道了,现在也没有多少心思去考虑。   “郡君,我们到家了。” 马车停下后,夏荷率先下车扶刘珍儿。   刘珍儿这才从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搭着夏荷的手下了车:“时间走的真快。”   宫娥内侍将赏赐之物送到了府内,才一一行礼离开。   “秋雨,将这些东西都登记造册,挑几匹应时的布料给彩琴和媛媛她们送过去。”刘珍儿看着堆成小山的绫罗绸缎道太后赏赐的东西,又不可能还回去,刘珍儿可不愿意把它们堆在库房里浪费。   “是。”秋雨躬身回完,又有些迟疑道:“郡君,你要不要也趁着这时多做几套衣裳?”   这些布匹的面料色泽确实讨喜,刘珍儿也不是亏待自己的人,点头道:“好。”   “郡君,太后娘娘赏赐的器物有一对香炉、一套茶具、一对玉碗、两扇座屏、两扇插屏、一架围屏……”秋雨清点好后,将一件件珍品报给刘珍儿。   刘珍儿一边挺着秋雨的汇报,一边对着这宫人留下的册子,看到册子上某幅图的时候,突然叫停:“等等,这围屏上是什么图案?”   “鸾?又有些像是凤……。”秋雨看着刘珍儿郑重的神色,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刘珍儿直接挥手:“抬过来看看。”   很快,一架紫檀木围屏就被小心翼翼的抬了进来。   被折叠的屏风缓缓打开,屋里的人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   底座是镂空花草文,几扇屏面上的图案组成一只翱翔云间的凤凰,火红的翎冠,金色的尾羽,让人不能错辩。   凤凰是只能是皇后配饰,刘珍儿一下子就想到了殿下今天在桂花林的话。   “居然真的是凤凰!”秋雨惊讶的捂住了嘴,然而她的声音,已经搅乱了室内所有人的心。   皇太后赏赐的屏风图案居然是凤凰!有人惶惑,有人狂喜。   夏荷清楚殿下的心思,但她不觉得皇太后有那方面的意思,这个屏风难道是试探?立马转头看向刘珍儿:“郡君,我们该怎么办?”   “这座屏风太过贵重,我是万不敢使用的。”刘珍儿看着那耀目的凤凰,稳了稳心神道,“但它又是太后娘娘赏的,我们还是怀着敬畏的心思,好好的保管着吧。”   不管皇太后是什么意思,她都不可能把这屏风退回去,就只有束之高阁了。   看着郡君神色平静,屋里的人也渐渐收敛了心绪,纷纷回到:“是。”   “此物太过贵重,我不希望有人随意宣扬。”刘珍儿盯着那些眼神火热的人,一字一句道。   这事儿确实不能传出去,所有人都是心神一凛,冷静了下来,纷纷应是。   “好了,继续清点登记吧。”刘珍儿看着屏风被收好了又道。   秋雨又继续清点药材,皇太后赏赐的药材除了人参、鹿茸、雪莲、灵芝等名贵药材外,就是大量的女性滋补药品了。   刘珍儿听着秋雨的报名,不由得开始深思皇太后的用意了。她的态度为什么会有如此转变?难道只是因为她为朝廷立功了?她为什么赏赐这些东西?她知道殿下的心思吗?   一想起殿下的心思,刘珍儿又开始头疼。虽然殿下今天没有逼迫她回应,但他的态度却是势在必得。   因为殿下平时说话行事成熟,刘珍儿从没有把他当过小孩子,但因为身体年纪,她也没有把他当成男性对象考虑过。因为他的关心包容,她渐渐把他当成了一个最亲的亲人,最好的好友。然而,今天她看到了他的占有欲,她才清醒的认识到,他是一个和她没有血缘的男子。   该怎么处理她和殿下的关系?能怎么处理她和殿下的关系?接受殿下的感情,还是拒绝?   在情绪陷入一团乱麻之前,刘珍儿用了最大的毅力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无论同意还是拒绝,他们都很难像从前一样相处了。   同意,他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拒绝,他们可能会成为陌路。只要一想到和殿下疏远成为陌生人,刘珍儿便感到一阵窒息。   “郡君,你怎么了?”夏荷端茶进来时,见刘珍儿神色有些不对,不由焦急道。   刘珍儿撑着桌子坐下,对着夏荷摇摇头:“……无事。”   “郡君,先喝杯茶。”夏荷给刘珍儿倒了一杯参茶,“还是在为屏风的事烦忧吗?”   刘珍儿捧过茶杯,慢慢喝了才道:“不是屏风。”   刘珍儿没有继续说,因为她所纠结的事情,别人解决不了,只能自己决断。   “郡君,永安侯府少夫人、大将军夫人和建诚伯夫人来访 。”秋雨进来禀报。   “请她们进来。”刘珍儿立马压下了思绪,打起精神迎了出去。   这三人见了刘珍儿笑的分外亲切,和刘珍儿关系较好的将军夫人打了头阵,满脸羡慕道:“恭喜郡君得了太后娘娘赏赐。”   “谢夫人了。”这个恭喜刘珍儿不能推辞,只能笑着受了。   建诚伯夫人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笑道:“郡君一进宫中就得到打量赏赐,一定是很得太后娘娘喜爱。”   “是太后娘娘慈爱。”刘珍儿又把话题推开了。   永安侯府少夫人见目的没达到,又明里暗里打探刘珍儿和宫中主子的事情,想要知道她为什么得陛下和太后重视。   刘珍儿只把育种水泥这些大众知道的事情拿出来说,其他的半句不漏。   几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都没有撬出什么话,也只有悻悻的离开了,不过她们都清楚,这颖盛郡君是得罪不得了。   建诚伯夫人她们离开不久,刘珍儿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奉恩候府、承恩侯府、威远侯府等一大摞帖子。   “消息都挺灵通的。”刘珍儿看着手上的帖子 ,知道她又要忙起来了。   几天之后,刘珍儿将所有送帖子的夫人见完了,才彻底放松下来。   “郡君,殿下有送了信来。”敬忠将信恭敬的递给了刘珍儿。   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体,刘珍儿有几分不敢接。   “郡君?”夏荷提醒道。   刘珍儿咬咬牙,果断的接过书信。真正打开信纸,看着满目舒缓飘逸的字体,刘珍儿的心又安宁了下来。   和刘珍儿想的不一样,这封信上丝毫没有提及那天宫中的话,只慢慢叙述了他这些天的读书和生活小事,和以往并没有多少区别。   “还是殿下有办法,郡君这几天闷闷不乐,殿下的信一来,就开怀了。”秋雨见了刘珍儿的表情,也放下提了几天的心,开始调笑道。   刘珍儿立马顿住,抚着自己的眉眼:“我刚才在笑?”   “是啊,哪次郡君看到殿下收到殿下的信不是在笑?”秋雨虽然有些奇怪刘珍儿的反应,但还是照实说道。   原来殿下对她影响已经这么深了吗?刘珍儿立马吩咐道:“拿纸笔来!”   刘珍儿已经分不清楚她对殿下是什么感情了,但她知道殿下已经完全融进她的生命里了,若要撕扯开,必定会鲜血淋漓,两败俱伤,她不愿意面对这个后果。   从完全了解这个世界后,刘珍儿就没再奢望过爱情,也没有期盼过婚姻,但现在这两样东西由殿下摆在她面前,她愿意尝试一次。   刘珍儿的回信上,仍旧没有写那天宫中的事情,还是像以往一样只娓娓讲述她宫外生活的点点滴滴,但她知道终究是不一样了。   时间如同小溪流水,不急不缓流过了五年。   五年时间,对于京城来说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却是迅速蜕变,足够一个女孩成长为一个少女了。 第74章 入住慈安宫   “郡君,卯时了。”   轻柔的女子声音响起时, 刘珍儿就彻底清醒了。随即便坐起身子, 撩起罗帐:“洗漱吧。”   话一落,便有两队宫女捧着衣裳和洗漱之物, 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穿好广袖深衣,系好纨素腰带, 佩好玉饰流苏,才走至琉璃镜前。   “郡君,奴婢给您梳头。”一个年轻宫女恭敬的行礼道。   刘珍儿点头:“好。”   常用的宫廷发式,刘珍儿自己也会梳, 但毕竟没有专业的梳头宫女熟练。她如今身处慈安宫中,每天早晨还要去拜见皇太后, 自然是一丝时间也不能耽搁。   宫女得了允许,迅速起身,低眉顺眼地拿起旁边的象牙梳子开始梳妆。   如玉的梳子顺着乌发一梳而下,宫女灵巧的手指撩起柔顺的发丝快速的绾好,请示道:“郡君, 戴步摇吗?”   刘珍儿手指划过精巧的步摇, 最终停在一只样式简单但大方的玉簪上:“算了, 今天用它即可。”   宫女觉得头饰有些简单了,但也不好多说, 将玉簪插到固定位置后, 不小心看了一眼琉璃镜中的郡君,顿时呼吸一窒, 不敢再看。   也是,以郡君的容色,任何华丽的饰品都只能陪衬一二,是她多虑了。梳头宫女行了一礼,退到了后面。   刘珍儿不知宫女的所想,看了一下尚功局和内杂染局送过来的水粉黛墨统统没用,只用口脂润了一下唇色。她现在年纪尚轻,经过多年调养,又气色上佳,完全用不上胭脂水粉,也完全不想用那些伤害了她的肌肤。   “郡君,崔姑姑求见。”有宫女进来禀报道。   哟,老熟人来了。刘珍儿放下口脂道:“请她进来。”   “奴婢拜见颖盛郡君,郡君万福。”崔姑姑进门之后,立马下拜。生怕被刘珍儿抓到一点错处,好报了她当年险些被杖责的大仇。   跟在崔姑姑后面的几个年轻宫女也立马下拜。   刘珍儿起身,一步步踱到崔姑姑面前,看着她僵着身体不敢挪动分毫的样子,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她面前的提心吊胆。时光流逝,尊卑转换,让刘珍儿一时间感概颇多。   “免礼,你今天来所为何事?”刘珍儿没有追究往事的意思,一是因为地位差别太大,她已经没有心思追究了;二是因为这里是慈安宫,这些年她虽与皇太后冰释前嫌,相处融洽,但她现在也只算是做客慈安宫,还是不能随意插手慈安宫的事情。   崔姑姑起身,却仍旧不敢抬头直视刘珍儿,只恭敬的回道:“郡君这次要在慈安宫长住,太后娘娘吩咐您这怡清殿要多派些人侍奉。奴婢便特地挑了手下最伶俐的宫女过来,让郡君看看。”   刘珍儿的目光这才转向崔姑姑身后的十多个宫女身上,一个个都是低着头,看着倒还老实。   “都抬起头来,我看看。”既然太后的恩典,刘珍儿就得选几个人留下。她现在身边不缺人,现在选人,除了增加排场,别无用处。好在这些年她已经渐渐让自己适应了这些排场,对这些事情不反感了。   最终,刘珍儿又挑了四个面容清秀低眉顺眼的宫女,交给这怡清殿掌事女官分配。   “画眉如今如何了?”几个宫女被带下去后,刘珍儿又问道。   她果然还记着那事儿!崔姑姑心中一凛:“回郡君,那画眉是个不堪造就的。这几年屡次犯错,已在浣衣局杖毙了。”   “杖毙?!”果然够狠!刘珍儿的慵懒之色瞬间散尽,盯着崔姑姑上下打量了一阵,直盯到她变了脸色,才挥手道,“退下吧。”   秋雨看这儿刘珍儿的神色,提议道:“不如,奴婢去打听一下,那个画眉犯了什么错。”   “不用,这后宫之中,要给一个低等宫女寻几个错,还不简单?”刘珍儿阻止了秋雨。   刘珍儿明白后宫的残酷性,这也是她当年立志要往上爬的原因。只是后来一直有殿下宠着纵着,她又脱离了后宫的束缚,也就放下了那个志向。   如今,她既然觉得要和殿下走下去,就势必会再回宫中,这也是她不排斥暂住慈安宫的原因之一。既然迟早要再回宫中,她就得再适应宫中的规则。   殿下护了她这么多年,也是该她自己面对了。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刘珍儿就带着人去主殿给皇太后请安。   在经过最初的怀疑、猜忌、磨合之后,刘珍儿终于相信了皇太后如同殿下说的那样,放下了对她的偏见。不仅是放下了偏见,还开始着力培养。   刘珍儿知道,这其中肯定有殿下很多努力。所以她即使忘不了以前的事,也要努力消除对皇太后的隔阂,努力去亲近她。她毕竟是殿下的祖母,是殿下少数的至亲。   “郡君来了,太后娘娘刚起,现在正在洗漱。”殿中的女官见到刘珍儿,就笑着把她迎了进去。   刘珍儿进入寝殿,刚刚行礼,就被皇太后叫起:“颖盛会梳头吗?”   “会一些,手艺不太好。”刘珍儿看着皇太后身后的宫女有了猜测。   果然,皇太后笑着招手道:“来,颖盛过来帮我梳梳头。”   “是。”刘珍儿心中一震,立马过去接过了梳子。   皇太后的头发一般都是宫女梳的,但也只有亲近信任之人才能碰,太后这是在释放她的善意。   梳齿间的白发看着比远观更多,刘珍儿慢慢梳理的时候更能感受到皇太后确确实实是个老人了。   看到梳齿上的一缕银丝时,刘珍儿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皇太后从镜中看到这情景,呵呵笑了两声:“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刘珍儿立马放松了,将发丝交给过来取发的宫女后,继续梳着道:“你这面容这气色可不算老。”   皇太后的一饮一食都有太医调养,全天下的补药供养,那气色确实是好,如果不看眼睛与头发,说是四十来岁,都会有人相信。   “所以你也得好好听太医的话,知道吗?”关于气色的夸奖,皇太后也不谦虚,乐呵呵的受了,拍着刘珍儿的手道。   刘珍儿的身体,现在也有太医和医女定期调养。她知道这是殿下和太后的意思,对于这些好意,她也没有推辞。   太医的调养和遥云道长教的功法两者结合,让刘珍儿感觉自己非常健康。   别人只看到刘珍儿身形窈窕体态轻盈,而她自己知道,她的力气、爆发力、韧性和灵活度都远超同龄人,尤其是同龄女子。   皇太后就是这样,真要亲近某个人时,一般很难有人能够抗拒,刘珍儿本来就要亲近,所以几年之中隔阂已经渐渐消磨殆尽了。   “太后娘娘,殿下过来请安了。”刘珍儿刚扶着太后来的正厅,就有宫女进来禀报道。   殿下过来了!虽然才半日未见,刘珍儿还是有些欣喜。   “永泽给皇祖母请安。”赵永泽见到了皇祖母和她旁边的珍儿后,立马行礼。   皇太后笑道:“快起来,一起用膳。”   虽同在宫中,相见的机会不少,但每日相处的时间确是不多。早膳过后,赵永泽又要去前朝了,下朝之后他又要到文华殿读书;即便是赶上朝廷休沐,文华殿休假的时间,他们在皇太后的眼皮底下也难自由相处。   “太后娘娘,奉恩候夫人、承恩侯夫人和永安侯夫人求见。”宫人进来禀报道。   刘珍儿正要退下,又被皇太后挥手止住了:“这些人你都见过,不用避退。”   刘珍儿又只有安坐下来。   几位夫人依次进殿,见到刘珍儿心里都有几分惊异,不过脸色依旧不变,动作顺畅的行了一礼。   “免礼。”皇太后挥手赐坐后问道,“你们今天约好了进来,有何事?”   奉恩候夫人立马笑着回道:“听说太后娘娘想要年轻女子陪伴,特地宣了颖盛郡君进来。臣妇便想着家里有几个活泼的小孙女,便厚着脸皮来看看是否有幸能侍奉娘娘,陪伴郡君。”   这是想送人入宫了?刘珍儿神色不变,看着殿中侃侃而谈的三人渐渐思量开了。   “颖盛,你觉得怎么样?”皇太后将话题转给了刘珍儿。 第75章 贵女   所有人都看着刘珍儿,她能怎么回答?   “颖盛能进宫陪伴在太后娘娘身边, 都是娘娘的恩德。”刘珍儿对着皇太后恭顺的笑道, “几位夫人家的贵女,自然也是看太后娘娘您的意思。”   这慈安宫是太后的地盘, 别人明着说是来侍奉太后的,她有什么理由阻止?   “那就把你们家的丫头都带进来吧。”皇太后看了满怀期望的几人一眼, 最终决定道。   奉恩候夫人立马笑开了:“我家萦芝对娘娘最是孺慕不过,要是知道了能陪在娘娘身边,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之后几个夫人又说了一阵话,才告辞离开。   下午时, 几个贵女就被送入了宫中,刘珍儿当时正和太后在听人汇报后宫之事。   皇太后将刘珍儿拉到旁边坐下后, 才道吩咐道:“让她们进来。”   “臣女曹娴月、罗怡香、宿萦芝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几个妙龄女子跟着女官进来后,就对着皇太后盈盈下拜。   太后看了几个女子一眼后后,对着刘珍儿道:“我就说要你年纪轻轻,要多打扮, 你看那个叫宿萦芝的丫头多喜庆。”   “谢太后娘娘夸奖!”那个叫宿萦芝的女子听这个夸赞, 还很高兴的向着太后谢恩。   太后这下是真的乐了起来, 刘珍儿也跟着笑道:“娘娘说的是,颖盛以后一定会打扮的更繁盛一些。”   皇太后拍着刘珍儿的手笑道:“这就对了。”转头又对着身边的女官道:“在我库房里找些她这个年纪戴的首饰过来。”   中年女官行礼下起, 很快就捧出了几套首饰。   刘珍儿看着锦帛上那几套华贵的首饰, 再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个女子,再不明白太后给她做脸那就是傻了。   “谢太后娘娘。”刘珍儿感激的收下女官递过来的托盘。   皇太后这才看向还跪着的三个女子道:“都起来吧, 今天就跟着颖盛,先把住处安排好。”   三道视线顿时都隐晦的转向了刘珍儿,曹娴月咬了咬唇,对皇太后谢恩后,又转向刘珍儿行了一礼:“就有劳颖盛郡君了。”   “多谢珍姐姐了。”宿萦芝也跟着笑道。   刘珍儿这下这真的愣住了,她是在慈安宫中短住过几次,对慈安宫很熟悉;慈安宫的女官也有意无意在她面前说慈安宫的大小事物,但这不代表她能管慈安宫的事物啊。   “我这宫里空着的宫殿不少,你看着安排。”皇太后看着刘珍儿笑着点了点头,肯定了她刚才有些无稽的猜测。   刘珍儿以为她这次入住慈安宫,还是和以往一样,只是以客人的身份小住一下。可那有客人会安排主人家的事?刘珍儿发现她理解错了皇太后先前的想法。   “我没有安排过这些事的经验,怕做不好。”即使心里涌动这温热和激动,刘珍儿还是强行按捺着。   太后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让慧娥给你打下手就行了。”   太后身边的中年宫女慧娥站了出来,对着刘珍儿行了一礼。   “谢太后娘娘爱护。”刘珍儿现在真的是满含感激。   曹娴月看着这场景,心沉了沉了,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着温婉的笑意。   “好了,你们去吧。”皇太后笑着挥手。   刘珍儿就带着宫女慧娥和三个贵女退出了大殿。   “珍姐姐,我这次也进宫了,还跟你一起住在慈安宫呢。”一出殿宿萦芝就跳到刘珍儿的旁边高兴道。   刘珍儿也笑道:“你现在有机会好好看这宫中生活了吧。”   宿萦芝是奉恩候府的小姐,也是悦容坊的常客,性格活泼开朗,在很多方面和刘珍儿脾气相投,见过几次后就相交成了好友。   “其实,我也只是好奇好奇而已,谁知道祖母会把我塞到慈安宫?要知道刚才在皇太后面前,我可是大气都不敢出。”宿萦芝吐了吐舌头,在刘珍儿的耳边低声道。   这活泼的性子,刚才可没看到害怕,刘珍儿笑笑没说话。虽然她和宿萦芝关系不差,但如果是关系到殿下了,她就不得不防了。她可不相信这些侯府将嫡亲的孙女送进宫,就真的只是侍候皇太后。   “颖盛郡君,听说您在慈安宫住了不短的时间,以后就麻烦您提点照顾了。”曹娴月走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又对着刘珍儿行了一礼。   罗怡香也跟着行了一礼:“请颖盛郡君多照顾。”   曹娴月在京中的贵女圈很有名,即使刘珍儿没有深交过,也听说了她天生聪慧行事周全,自然不会轻视了她。   “照顾算不上,我很多事要问慧娥。”刘珍儿将慧娥拉过来笑道,“不过太后娘娘既然让我给你们安排住处,那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来找我。”   曹娴月眼神暗了暗,但仍是满脸感激:“如此就多谢郡君了。”   “我们年纪相当,今后又要住在一起,不用太客套,直接称呼我名字即可。”刘珍儿不管她们的所思所想,对着两人道。   罗怡香埋着头低声道:“这怕是……。”   “直接喊名字还是有些生疏了,不如就像你和萦芝妹妹一样,以姐妹相称吧。”曹娴月拉着罗怡香的手,对着刘珍儿亲切道。   宿萦芝连忙凑过来点头笑道:“好啊,好啊,你们可以和珍姐姐一样,叫我萦芝妹妹。”   “我今年十七岁了,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罗怡香有些踌躇道。   曹娴月笑的十分温柔:“怡香姐姐,我们都是侯府出身的,哪里说得上嫌弃不嫌弃?”   “珍姐姐都不嫌弃我无品无级,想来也不会嫌弃你们的。”宿萦芝脸黑了一瞬又笑道。   正感动着的罗怡香听了这话,脸立马白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是我刚才口误,希望郡君原谅。”曹娴月脸上满是懊悔,似乎真的非常抱歉。   这是已经把她当敌人了吗?这么急着就想踩她,看来也不足为虑嘛,刘珍儿笑道:“娴月妹妹说的哪里的话,你不过是心直口快而已,哪用着生气。”   曹娴月一下子被哽住了,她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来得及报年纪,就被喊妹妹了,还有心直口快什么意思?说她说话不过脑?她刘珍儿难道真不在乎出身?   “那就多谢珍……,珍姐姐宽宏了。”曹娴月把称呼在舌头上转了一圈,发现还真的不能把称呼硬掰过来,因为刘珍儿身上还有一个诰命身份。她已经失了先机,再提出以年纪论姐妹,就显得太轻狂了,如今只能老老实实的认下来。   刘珍儿笑着拉过曹娴月的手道:“好了,不用谢来谢去的,我们先把住处安排好吧。”又转头对慧娥道,“先说说慈安宫里有哪些合适的殿阁吧。”   一直当隐形人的慧娥这才站出来:“慈安宫中空着的殿阁有很多,适合几位小姐的大概有十几个,分别是临水轩、倾云阁、……”   “毕竟是几位妹妹住的,还是要她们亲眼看了才好。”刘珍儿看着有些犹豫的曹娴月笑道。   曹娴月不在乎这些宫殿的好坏,但在乎这些殿阁的位置,听了刘珍儿的话便道:“如此,就劳烦慧娥姑姑带路了。”   这十多处殿阁的距离可不近,刘珍儿听着曹娴月的回答不由笑了。   “太后娘娘交代我的差事,我自然也要陪着你们选才行。”刘珍儿自然也跟着慧娥,反正她体力好,就当逛园子锻炼身体得了。   宿萦芝没正行的挽着刘珍儿的手臂道:“我不用选,直接住珍儿你旁边就行了,反正你那里肯定是好的。”   曹娴月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很自然道:“萦芝妹妹说的是,几个人住的近也好亲近。”   “我那旁边可没这么多好地方了。”刘珍儿道,这话可不是假的,她那长福阁旁边是个小花园,只有些亭台水榭,可没其他好的宫殿了。   曹娴月看着慧娥的神色没动,就知道刘珍儿说的肯定是真的,脸上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和珍姐姐住在一起的。”   这么快,就习惯了这个称呼了?刘珍儿看着曹娴月笑道:“都在慈安宫中,还害怕没有亲近的时间吗?”   说话之间,已经绕过了几个宫道,慧娥在一个临水宫殿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临水轩。”慧娥介绍完,就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临水轩清静雅致,前面不远处又有一个种着睡莲的小湖,景致不错。刘珍儿看了一圈,里面摆设不差,但细致贴心程度比她的长福阁差远了。此时,她知道,长福阁还是宫女用心打理了的。   “珍姐姐,这里离你的住处远不远?如果不太远,我就选这里了。”宿萦芝转了一圈直接道。慧娥选出来的宫殿,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她也不挑。   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说的罗怡香立马闭嘴了。   刘珍儿笑道:“很近了,从这里向东走六七百步,有个花园,在那里就能看到我住的永福阁了。”   “那好,我就住这里了。”宿萦芝立马下定决心。   宿萦芝就留下来指挥宫女收拾住处,刘珍儿自然也留下了两个宫女帮忙,这时身边人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之后几人继续挑住处,曹娴月本打算把几处都走完后,再挑一处住下,但她没料到这一走,就走了两个多时辰。   刘珍儿面上是毫无怨言的,被曹娴月拉着一起的罗怡香却是苦了脸,但还是拖着步子跟着走。曹娴月先是骑虎难下了,因为后面的宫殿离长寿宫越来越远了,她也只有走完了,才好往回挑。   “走了这么久了,娴月妹妹累不累?不如像太后娘娘请示,叫个轿子吧?”刘珍儿悠闲的问道。   曹娴月尽力端着仪态道:“不,不累,倒是带累珍姐姐跟着一起走了。”   “太后娘娘信任,将这事儿交给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累呢?”刘珍儿走在曹娴月身旁笑道。   罗怡香拖着腿,指着前面的青竹阁道:“不行,我累了,我就住这里吧。”   “如今,只有娴月妹妹没选了。”刘珍儿笑道。   曹娴月此时也维持不住脸色了:“还有几个宫殿?”   “还有两个殿阁,曹小姐要继续看吗?”慧娥回道。   都走了这么久了,肯定不能前功尽弃:“继续看!”   刘珍儿自然笑着奉陪,等把所有殿阁看完了,见她选定一个在长寿宫到慈安宫的主道旁的殿阁,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这个曹娴月还真的是奔着殿下来的啊,刘珍儿笑得更灿烂了:“千挑万选,选上了这个揽月殿,娴月妹妹眼光果然够高。” 第76章 撩虎须   安排好曹娴月后,刘珍儿才回永福阁。   “都说这曹家小姐行事周全, 今天看着可不像。”秋雨一边给刘珍儿倒茶一边道。   刘珍儿接过茶杯啜了一口:“维持了十多年的名声, 不可能是假的。想来她不是被打乱了阵脚,就是觉得不需要对我们周全。”   “不需要对我们周全?那她不怕我们说出去, 坏了她长久经营出来的名声?”秋雨心里有些憋屈,说着就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夏荷赶紧拦住秋雨这个想头:“快别乱来, 曹娴月的名声是从小经营的,你说出去,别人是信你还是信她?说不定正中了她下怀,可以倒打郡君一耙。”   “我不说, 让宫里其他人说总行了吧?”秋雨听了夏荷的话,更咽不下这口气了。   刘珍儿放下茶杯:“她自己乱了阵脚, 我们就不用去添油加醋了,做好自己就行。别忘了,这里是慈安宫。”   “是,郡君。”秋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开朗。   夏荷的心情也松和了很多, 但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 郡君以后和她们还有得接触。不防不行, 但也不能闹得太难看了,只希望她们都是聪明人。”   “面上的和.谐, 应该还是能维持的。”刘珍儿回想着三人今天的表现, “曹娴月是个聪明人,罗怡香胆小木讷, 至于宿萦芝……,她毕竟和我算是好友。”   一提起宿萦芝,秋雨就想起她帮郡君怼曹娴月的画面,顿时笑了起来:“幸好今天宿小姐也进宫了,要是其他人,说不定就像罗怡香一样被曹娴月笼络了过去。”   “我倒宁愿进来的是别人。”刘珍儿有些怅然,她是真不希望好友的目的是殿下。   宫女在门口回禀:“郡君,宿家小姐来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刘珍儿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吩咐了上花茶,立马将宿萦芝请了进来。   “珍姐姐这里,果然更舒适。”宿萦芝进来后,毫不客气的坐在刘珍儿旁,打量着周围道。   刘珍儿打发了身边的人,亲自斟了一杯花茶,端给她:“金窝银窝都比不上自家的小窝,这宫中规矩繁多,可比不上你自家舒适,怎么想到进宫了?”   “这不是祖母要求的嘛,我还能不来?”宿萦芝瘫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牛饮了一口。   刘珍儿才不信她这话:“少来,你要不愿意,你那精明能干的娘有一千种方法让你不进来。”顿了一下,还是不愿意和朋友勾心斗角,直接开口,“你这次进宫是真的只想陪伴太后娘娘,提升一下身价;还是,意在皇长子殿下?”   “……噗!”宿萦芝一口喷了出来,“这和皇长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啊。”   刘珍儿看着她,没说话。   “好吧,好吧,如果皇长子殿下能看得上我,那是最好不过了。”宿萦芝也不隐瞒,“我们奉恩候府几十年的荣华就是这么来的,我享受了家里十多年的富贵,自然也想要回报。”   刘珍儿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这可是一辈子,几十年的事情,你就这么轻易决定了?”   “左右不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女人争争斗斗,只是皇宫这个院子更大一些。与其嫁给其他男人庸庸碌碌一生,我还不如直接在宫中一搏,说不得也能名留史册。”宿萦芝此时褪去了在外人面前的天真烂漫,脸上流露出的是不合年龄的野望。   如果宿萦芝想要争夺的是其他男人,刘珍儿听了说不定会支持她;但她要争夺的是皇长子殿下,刘珍儿只能说抱歉了。   “你怕是要失望了,殿下身边的位置我定下了。”刘珍儿又给宿萦芝倒了一杯茶。   宿萦芝没有生气,反倒撑着桌子凑近刘珍儿,像看稀奇一样地打量着她:“没看出来啊,你也有如此野心。”想了想又歪着头,“或者是因为所谓的‘情’?”   “两者都有。”这是刘珍儿给出的答案,这是她五年来长久思考的结果。   刘珍儿对殿下的感情融合了亲情友情或许还有刚刚萌芽的一些爱情,殿下早就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和殿下并肩,是她和殿下共同的愿望,但这在别人看来这就是野心了。   刘珍儿也不想和宿萦芝解释,她和殿下之间的事情,干脆就一句话,直接应了。况且她也不是真的没有野心,毕竟想要改变未来女子地位这个野心可不算小。   “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好友就放弃。”宿萦芝接过刘珍儿手上的茶,一口饮尽。   刘珍儿笑道:“殿下不用你让,只要你不对我耍手段就可以了。”   “放心,我可没这么傻。”宿萦芝毫不犹豫的挥手道:“别说殿下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即便是有眉目了,我也得先和你同盟,把曹娴月比下去才行,她可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大的对手。即便是要争殿下,我也会和你光明正大的争。”   明明是在说要抢她的殿下,但实在是宿萦芝说的太光明正大,眼里又没有什么情愫,像是在说一个象征权利的东西,而不是说的殿下这个人,让刘珍儿生不出自己的人被抢的感觉。   知道她没有威胁,也生不出气来,刘珍儿只道了一句:“先看着吧。”   刘珍儿知道宿萦芝是个聪明人,她刚才话里的意思也是要看殿下的态度,只要殿下表明了他的态度,相信她就会知难而退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宫里宫外的事情,在天色将暗的时候,宿萦芝才起身回她住的临水轩。   “郡君,怎么样?宿小姐是个什么态度?”夏荷问道,她也要知道郡君对宿小姐的态度,才拿捏好自己对待宿小姐的态度。   刘珍儿起身看着外面的晚霞道:“暂时不用过度防备。”   总之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夏荷凛然回道:“奴婢明白了。”   “郡君,剪梅姑姑过来了。”守门的宫女在外禀报道。   刘珍儿立马迎出了门,笑问道:“姑姑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太后娘娘请郡君到慈安殿用膳。”剪梅恭敬的行了半礼后回道。   刘珍儿看了看天色:“请姑姑稍等,容颖盛换身衣裳。”   这是尊重太后娘娘,剪梅自然没有不应之理。   刘珍儿回到内室时,夏荷已经准备好了傍晚的衣裳,三四个宫女服侍着刘珍儿快速换上。   以往刘珍儿从没有这么讲究过,但自以郡君身份入宫起,她的排场就不得不摆了起来。好在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换五六套衣裳,不觉得麻烦了。   跟着剪梅姑姑一路走往慈安宫的主殿慈安殿的路上,刘珍儿又碰到了同样被召唤的宿萦芝,两人自然是一起走。到了慈安殿外,又遇到了神色疲倦的曹娴月和腿部缓慢的罗怡香,几人自然是又笑着见礼,面上一片和.谐。   “都来了,陪哀家一起用膳吧。”皇太后看着几个相处融洽的女子十分满意。   几人都笑着谢了恩,然后在慈安殿女官的示意下,一一入座。   曹娴月没有过侍膳的经历,本来还有些忐忑,但看着刘珍儿十分自然的坐到皇太后旁边,又生出了斗志,绷紧了精神,拿出了她最完美的仪态。   “她们几个的住处都选的怎么样了?”晚膳用毕,漱口过后,皇太后才随意的问道。   曹娴月一下子提起了心,紧盯着刘珍儿,生怕她在皇太后面前说出她‘眼光高’之类的话。   “万幸没有辜负太后娘娘的慈爱,给她们都选了一个满意的住处。”刘珍儿笑着回道。   刘珍儿丝毫没有提及她走了几个时辰,因为皇太后如果真的关注的话,肯定早就知道了;如果不关注的话,她又何必说不好听的话,去败她的兴呢?   不管皇太后同意这几人进宫的目的是什么,刘珍儿都只当是皇太后面上说的原因——想要找几个小姑娘陪伴,既然是寂寞了想要陪伴,刘珍儿就尽量让气氛欢乐融洽些。   皇太后已经有意无意在让刘珍儿接触宫务,管理慈安宫中的小事了,几个女子的摩擦这种小事儿,她觉得自己处理就行了,就不用拿到皇太后面前说,否者,岂不是担不起皇太后的信重?   曹娴月不知道刘珍儿的心思,听了她这话之后立马松了口气,庆幸刘珍儿还不敢撕破面皮。   “如此就好。”皇太后点头笑道。   宿萦芝见气氛很好,也不由笑了出来:“珍姐姐就是谦虚,太后姑婆您是不知道,她为了娴月姐姐住的满意,陪着她走了几个时辰呢。”   所有人都转向想宿萦芝,殿内静默了一瞬。   宿萦芝一下子提起了心,但脸上还维持着娇憨的笑意。成败在此一搏了,她们家虽然因皇太后被封了奉恩候,但和太后的关系一直一般,以至于她一直把皇太后称太后娘娘。如果太后娘娘能默认了‘姑婆’这个称呼,那她将不再是普通贵女,心中所想之事,更能成功一大步。   皇太后看着宿萦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宿萦芝一僵,只觉得浑身发寒。她终于明白他们家都已经被封为奉恩候了,为什么她母亲和她祖母还丝毫不敢拉近和皇太后之间的关系。皇太后和她们家的关系,绝对不像她祖母说的那样,只是不亲近。   宿萦芝万分后悔,她不该不听她祖母的嘱咐;她不该因为太后慈祥的笑容,就忘了她的身份;她不该赌!   曹娴月不清楚太后和宿家的那些纠葛,只以为皇太后是因为她发怒了,吓得立马跪了下去。   刘珍儿背上也生出了冷汗,她看过那本无名的后宫史,里面隐晦提到了皇太后的经历,知道她和奉恩候府关系算不上好,宿萦芝的这个称呼简直是在撩虎须!   “我也就是多走几步路。”刘珍儿接过话题,囫囵着将称呼问题带过,希望皇太后没有发怒,无论怎样她都希望宿萦芝平安。 第77章 喜欢   皇太后仍旧没有开口,殿内一片死寂, 刘珍儿的心也被高高悬起, 不敢再多说。   “以后那些事交给宫女即可,对于不知道客气的人, 你也不用太客气。”最终,皇太后还是回了刘珍儿一句。   刘珍儿如蒙大赦, 也顾不得思考这话到底是敲打宿萦芝还是曹娴月的了,立马笑着回道:“颖盛知道了,谢太后娘娘。”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宿萦芝和曹娴月皆有死里逃生之感。   “时辰不早了, 你们就退下吧。”皇太后揉着眉头挥了挥手。   曹娴月、宿萦芝和罗怡香三人,连忙谢恩退了出去;刘珍儿走时, 看着给太后娘娘揉着额头的大宫女有些担心。   “太后娘娘心情不佳,就有劳姑姑多费心了。”刘珍儿对着送她出门的大宫女道。   大宫女回了一礼:“郡君放心,这都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   刘珍儿想着慈安宫中有如此多的人侍奉,也暂且放下了心,带着人离开了慈安宫。   “多谢珍姐姐刚才冒险相助!”等在慈安宫外的宿萦芝, 一见刘珍儿, 就立马过来行了一个大礼。   刘珍儿看了眼夏荷, 夏荷恭敬的行了一礼,带着人后退了十几步。   刚才确实冒险了, 这个谢她不会推辞, 刘珍儿伸手欲扶宿萦芝起来,发现她的身体还有轻微的颤抖, 显然身体仍旧没从刚才的害怕中缓过劲来。   刘珍儿觉得宿萦芝行事太大胆了,本来有几句要提醒的话,但看着她这个样子,就知道用不着了,将她拉了起来安抚道:“今天这事儿就算过了,太后娘娘也不会与你多计较。”   “不管怎样,肯定是没好感了。”宿萦芝稍微冷静了些,又有些苦涩道。   刘珍儿沉默了一瞬:“没有当场发落,你就该觉得幸运了。”   “是啊,当时真觉得我要死了。”宿萦芝看着刘珍儿认真道,“多亏了珍姐姐缓颊,大恩不言谢,若将来珍姐姐有事,萦芝一定鼎力相助。”   刘珍儿笑了:“好,你这个承诺我收下了。”   即使走的不快,一路话说下来,两人也到了岔道口了。互相道别后,宿萦芝又目送刘珍儿离开了,才带着人回去。   “这宿小姐还知道来道个谢,那曹小姐一句谢都没有,真是个白眼狼。”秋雨走在刘珍儿旁边有些不忿道。   夏荷道:“她既然号称行事周到,肯定就不会在这事儿上落话柄,明天肯定会来道谢的。”   “是啊,晚上过来道谢有谁看得到?她肯定会白天来的。”刘珍儿已经报曹娴月的性子摸到了几成。   第二日,刘珍儿正梳妆的时候,守门的宫女就禀报道:“郡君,临水轩宿小姐的丫鬟有事禀报。”   “让她进来。”刘珍儿停下了黛笔。   宿萦芝的贴身丫鬟一进来,就跪下行礼请安。   “免礼,你大清早过来有何事?”刘珍儿一边对着镜子描眉,一边问道。   丫鬟恭敬道:“我们小姐昨夜病了,让我来禀报郡君,她今天不能和郡君一道去慈安殿请安了。”   “生病?”刘珍儿放下了黛笔,转头盯着那丫鬟道,“什么病?严不严重?”   小丫鬟面上仍旧很冷静:“谢郡君关心,我家小姐就是有点风热,不严重。”   萦芝的贴身丫鬟脸上都没有焦急之色,看来这‘病’是真不严重。刘珍儿心里有了底:“我给太后娘娘请安后,就去看萦芝,你先回去照顾她吧。”   “郡君,这宿小姐是真病还是假病?要不要奴婢先送些药材过去?”秋雨问道。   刘珍儿迅速的将衣饰妆容梳理妥当后道:“不管真病假病,只要不是‘重病’就好,你先拿些药材过去吧。”   秋雨领命过去了,刘珍儿则带着人去慈安殿请安。   见太后眼边有些发青,神色有些疲倦,刘珍儿就知道她昨夜也没睡好,想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道:“颖盛和医女学过按摩纾解疲劳,不如帮太后娘娘按按?”   “好。”皇太后疲惫的笑了一下。   刘珍儿先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一下,确定手指的温度和脸上的温度相差不大,才给太后按摩穴道,便按还边轻声道:“医女说,常按摩太阳穴和太阴穴,不仅能止痛醒脑、消除疲劳,还能保持青春常在……”   不知道是刘珍儿的声音太柔缓,还是按摩真的有奇效,太后的脸色渐渐放松,竟然半阖着眼睡了过去。   能在慈安殿里侍候的人,都很有眼色,所有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安静。刘珍儿听闻皇太后的呼吸渐匀之后,也慢慢的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直到确定皇太后不会再醒后,才轻轻退出了内殿。   “太后娘娘昨夜没有睡好,多亏了郡君。”大宫女秀卿过来道谢。   刘珍儿笑道:“能让太后娘娘休息好,颖盛也很高兴。”稍停了一下又道,“颖盛想给太后娘娘盖个毯子,又怕惊扰了太后娘娘,不如姑姑再在殿里加些炭?”   “郡君放心,殿里已经加了炭。”秀卿笑着回到。   刘珍儿拍着额道:“是我担心则乱,姑姑们侍候太后娘娘几十年没出过岔子,怎么会忘了这些小事?”   “奴婢们也有不周到的地方,还需要郡君多提醒呢。”秀卿见刘珍儿是真的关心太后娘娘,心里也亲近了些。   这时一个年轻宫女轻手轻脚地进来:“秀卿姑姑,殿下和曹小姐来请安了。”   “太后娘娘还在休息,郡君和奴婢一起出去吧。”秀卿听到禀报眼色一深,对着刘珍儿笑道。   刘珍儿点头,她虽然清楚殿下不会和曹娴月有那方面的纠葛,但能看看更安心 。   一到大殿,刘珍儿果然看到了殿下,而曹娴月在殿下五步远的位置,动作恭敬守礼,但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殿下身上飘。   赵永泽丝毫没有留意到曹娴月的眼神,从刘珍儿一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了很多,眼里也有了暖意。   曹娴月看见殿下的表情变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尊贵威严的殿下见到刘珍儿居然会变得这么平易近人。刚刚心动的她,自然知道什么东西有这种魔力,一想明白便如遭重击,脸色苍白了下去。   “太后娘娘还在休息。”秀卿对着皇长子殿下恭敬的行了一礼,“殿下事务繁忙,就不用耽搁了。”   赵永泽听到这里,才从珍儿身上收回了心神,皱眉问道:“可是皇祖母昨夜没有休息好?需不需要叫个太医?”   秀卿一一回了,赵永泽才放下了心,又嘱咐了秀卿好好照顾皇太后,才转身对着刘珍儿道:“本宫想了解一下皇祖母近期的生活,不如郡君陪本宫走一程?”   看着殿下一本正经的样子,刘珍儿忍住笑意,恭敬的行礼:“颖盛遵命。”   曹娴月看着看着刘珍儿很自然的走到殿下身边,而殿下周围的气场越来越柔和,脸色不由青了。恨恨的看着殿下身边的太监:说什么不能近殿下身,那刘珍儿走这么近,他眼瞎吗?!   殿外,红彤彤的太阳升高,阳光也变得暖洋洋的了。   陪在殿下身边,即使即使不说话,刘珍儿也感觉十分美好。   慢步走出了慈安宫,赵永泽才柔声道:“长福阁住的还舒适吗?”   “长福阁很好,布置和东暖阁、殿下的侧殿、别苑的清风轩以及我的郡君府都很像。”刘珍儿看向殿下被洒满了阳光的脸道。   所有的住处都很符合刘珍儿的喜好,只看卧室,让她生出一种没有搬过家的感觉。仿佛殿下的羽翼一直包裹着她保护着她,这也是她最初能安心住在慈安宫的原因之一。   “那,你喜欢吗?”赵永泽看着刘珍儿轻声确认道。   刘珍儿在温暖的阳光中笑了:“当然喜欢啊。”   喜欢就好,赵永泽放下了心,他想要把珍儿养的离不开他,但他又怕珍儿发现了他强烈的占有欲而心生排斥。   “本来就是我喜欢的,况且其中还有殿下的用心。”刘珍儿更加恳切道,“殿下布置的我都喜欢。”   没有人会这么用心关注她的小喜好,没有人能够更关心她的小哀乐,即便是刘珍儿自己都不行。能得一入如此爱她,何其有幸。   听了刘珍儿加重肯定的话,赵永泽彻底放松了,又拉着刘珍儿的手问道:“宫人都还用的顺手吗?”   手被握住了时候,刘珍儿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条件反射的看了一下四周,才勉强安心。   “怎么了,用的的不顺手?”赵永泽举起珍儿的手满是愉悦笑意。   看着殿下的笑脸,刘珍儿的心又不争气的跳了两下,感觉脸都能阳光灼的有些发烫了,但还是要维持她前后加起来三十好几的‘老阿姨’尊严,另一只手也过来握住殿下的手道:“顺手,顺手的很!”   刘珍儿却不知道,她这身体是不停她‘老阿姨’心使唤的,此时虽然动作大胆,但脸上早已是灿若红霞,将她出卖了个底。   赵永泽胸口闷笑,一把揽过刘珍儿,在她耳边道:“泽用着肯定更顺手,珍儿要不要试试?”   “流氓!”刘珍儿忙撑开殿下的身体,不让他听到她砰砰跳的心脏。   这实在是太犯规了,明明都没谈过恋爱,她前世还算‘见识宽广’,怎么相处起来,就这么不争气呢?!   赵永泽实在爱的不行,迅速的在刘珍儿的唇角咬了一口:“这才叫流氓。” 第78章 野心   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刘珍儿的脑袋一下子冒烟了, 瞪着殿下:“你,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珍儿面前,我一直想要这样的, 甚至更……”赵永泽的目光在嫣红的唇瓣上打转,低哑的声音中带了丝□□惑, 惹人遐想。   刘珍儿避开殿下那让人发烫的目光:“不准说!”   “好我不说了。”赵永泽闷笑了两声,他知道珍儿面皮薄,也不敢再惹。   刘珍儿被他笑得有些恼意:“时间不早了,殿下还要上朝, 我就不送了。”   行了个不甚恭敬的礼,刘珍儿就快步像逃跑一般的离开了。   身后, 赵永泽看着又笑了出来:“其实回到珍儿小时候,也不是没好处的。”   “……殿下,殿下。”来福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出声叫住了在一个人傻笑的殿下。   “嗯?”赵永泽一下子端正了脸色,“何事?”   来福将头埋得更低了:“殿下的嘴上还有口脂。”   赵永泽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拿出帕子擦了。看着素色帕子上的艳红, 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笑了。良久, 又正了正脸色,将帕子叠好收了起来。   来福一直埋着头, 他想他就是根木头,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殿下还是那个英明神武威严冷酷的殿下。   另一边,跑开的刘珍儿却分外懊恼:不就是被亲了一下吗?她上一世什么没见过?该亲回来啊!下一次一定要镇定,一定要自己掌握主动!   跟在后面的夏荷和秋雨对视了一眼,也装着什么都没有看见,向来冷静自持的郡君才不会动不动脸红,才不会神经兮兮自言自语呢。   一路走回慈安殿,吹着偶尔刮过来的凉风,刘珍儿体内的躁动才渐渐平静下来。   “太后娘娘现在睡得很好,可能还要一阵才醒,郡君就不用在这里空等了。”秀卿的笑容比刚才还要轻松些,显然太后睡得好,让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刘珍儿想着萦芝的‘病’,也没有推辞,谢过秀卿后就带着人离开了慈安殿。   曹娴月看着刘珍儿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揉了揉右手,又咬牙开始抄经。刘珍儿在殿下面前已经抢了先,她就要在皇太后这里多用心,这后宫做主的还是皇太后。   临水轩,刘珍儿一进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萦芝现在如何,请大夫没有?”刘珍儿一边往内殿走,一边问道。   一脸悲戚的丫鬟和宫女还没有回答,宿萦芝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没有大碍,珍姐姐不用担心。”   这声音有点虚弱,进了寝殿又看到面色苍白的宿萦芝。刘珍儿不由皱眉,难道真的病了?   “你即使不请太医,也该请个医女才对。”刘珍儿坐在宿萦芝的床边,有些担忧道。   宿萦芝艰难地挥手将丫鬟宫女打发出去,对着刘珍儿虚弱地笑了一下:“真的没事。”   这个样子说没事,谁信?刘珍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信,珍姐姐试试。”宿萦芝握着刘珍儿的手往额头上探。   刘珍儿也想知道宿萦芝所谓的‘风热’热退没有,顺着宿萦芝的手去试她额头上的温度,入手便是一片粉腻。   “珍姐姐,烧是不是退了?”宿萦芝笑着对刘珍儿眨了眨眼。   真真是关心则乱,刘珍儿脸上也生了笑意。明明早先就觉得这病是装的,但刚才看宿萦芝的样子,就快相信她是真的重病了,心里还生出了阴谋论。   “如果你不赶紧‘病愈’,可就不能在宫中久待了。”担忧一去,刘珍儿的心思又回到了正事上。   宿萦芝看着刘珍儿道:“这次入宫的主要目的已经达不到了,再在太后娘娘面前晃,惹人厌烦不说,也危险。不如我自觉些,早些出去。”   才惹了太后娘娘的厌,马上就‘病’了,放弃谋算顺势出宫,毫不拖延,刘珍儿都有些佩服她的果决了。   “我走之后,就是你和曹娴月的战场了。”宿萦芝握着刘珍儿的手道,“你一定不能让曹娴月比下去,我可不想将来对着她跪拜。”   刘珍儿绕过这个话题:“你也不要担心我在宫里,你想想你自己吧。”   宿萦芝和她一样都是十五岁了,大庆的女子十五及笄,一般到了这个年纪就可以出阁了。大多数贵女这个年纪没有成婚,都是已经订好了亲的,这个年纪没有定亲的,一般都是想曹娴月和宿萦芝她们这样瞄准了殿下的。   如今宿萦芝放弃了入宫,就必须马上相看夫婿了。   “我的亲事有什么好想的?一切都看母亲和祖母做主了,她们一定会给我选个门第家产合适的。”一说到这事儿,宿萦芝就失去了兴趣。   刘珍儿看不惯她这有气无力的样子:“你就对京城的俊杰没有一点念想?”   “呵呵,我的哥哥和堂哥表哥在外也是有名的少年公子,可家里的侍妾婢子也是一大堆。”宿萦芝靠在床上道,“这让我怎么产生念想?”   没想到宿萦芝看得这么透,刘珍儿倒不好劝了,只能到:“总有不一样的。”   “古往今来,我就没听说过不一样的。”宿萦芝无趣道,“或许有,但我不奢望那些了。”   这话是事实,但听着也太消沉了,偏生刘珍儿还没法劝。在未来家庭不如意,刘珍儿还可以往事业上劝;但这个时代,女人一直被关在后宅,想想都让人抑郁。   “你也不用太悲观了。”刘珍儿只有期望宿萦芝能遇到一个好男人,一个宽松一些的夫家。   宿萦芝甩了甩脑袋道:“不想那些扫兴的事了,我出宫虽然会失去一步登天的机会,但以后的路也平稳了很多,算是有得有失吧。你在宫中,就要多当心了。”   “放心,我会的。”   当天下午,宿萦芝就被她的家人接出了宫。   刘珍儿是在练字的时候接到的这个消息,还来不及感叹,就听到宫女禀报:“郡君,曹小姐来访。”   “请她进来。”刘珍儿立马收拾好了情绪。   曹娴月在门口便盈盈一拜:“多谢珍姐姐昨日陪伴,也多谢珍姐姐昨夜在太后娘娘面前缓颊。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还望珍姐姐不要推辞。”   曹娴月话音一落,她的丫鬟就捧了一个匣子过来。   “这个‘谢礼’我就收下了,你也不用多礼了。”刘珍儿让秋雨收下后,又吩咐宫女道:“上茶。”   曹娴月见刘珍儿看都没看匣子里的东西,对她又表现的不冷不忍,让她准备了一上午的‘热情’都表现不出来了。但她万不愿意就这么回去的,她装着品茶的样子,一边思索一边道:“珍姐姐这里的茶真好。”   “是吗?这些都是宫里送过来的,我倒没留意。”刘珍儿一直喝的是花茶和太医配置的养生茶,倒真没有注意这宫人献上来的茶叶。   曹娴月本只是随意恭维一句,听了这话又生出气来。因为宫人给她临水轩的茶叶虽然不差,但比刘珍儿这里的差了不止一筹。本以为这茶叶也是刘珍儿从宫外自带的,没想到也是宫人供应的,这些太监真真是捧高踩低!   她堂堂公侯之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奴婢出身的人吗?!曹娴月心中痛恨,脸上却笑得越发的温柔亲近了:“姐姐这是有好东西还不自知呢。对了珍姐姐,今天在慈安宫,看殿下特地点了珍姐姐陪同,是因为珍姐姐在宫中侍奉了几年,和殿下很熟吗?”   原来还有这目的,刘珍儿了然,又慢慢喝了一口茶才道:“怎么,娴月妹妹对殿下很好奇?”   这直白的话,让曹娴月僵住了,她勉强扯了个笑脸:“怎么会,我是对珍姐姐有些好奇,要知道珍姐姐从一介婢女之身,成为尊贵的郡君,还是大庆的第一例呢。”   “你的意思是,陛下封我为郡君,是因为殿下?”刘珍儿放下茶杯,看着曹娴月直接问道。   曹娴月怎么敢质疑皇帝的圣旨,所以即使被堵得心肝疼,还得强笑道:“郡君误会了,陛下和殿下都是英明公正之人,娴月怎会如此怀疑?”   “不是那意思就好。”刘珍儿笑道,“至于我,没什么好好奇的,被封为郡君,就是圣旨上的原因。”   这‘天’又被聊死了,但曹娴月向来很有韧劲,即便心中不喜刘珍儿,仍旧就着圣旨上的事情恭维刘珍儿,企图再次拉进和刘珍儿的关系。   刘珍儿必须得承认,曹娴月名声这么好,还是有原因的。她能把一番吹捧的话说得分外真诚,如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要是换成其他人,被人吹捧这些得意之事,不视之为知交好友,也厌恶不起来。   就连秋雨也在想,她以前是不是把曹娴月想的太可恶了。其实曹娴月从刚刚一进门表现的都挺温和的,说不定是抱着友好亲近的目的来的,是不是她因为先前的成见,才误会了她?   刘珍儿不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女孩,她也不觉得那些站在后人肩膀上成功的事值得自得。她看着曹娴月反倒越发觉得厌烦:“这些都是合大众之力,当不得曹小姐如此夸奖。”   刘珍儿说完不等曹娴月回复,便端起茶盏慢慢喝了起来。   曹娴月没想到,她还有被端茶送客的一天,看着刘珍儿的动作,脸都气青了。这婢子出身的,果然没什么教养!她想着自己刚才奉承恭维的话,心里都觉得一阵恶心。   “既然谢意已经带到了,我就先告辞了。”曹娴月靠着她十多年的教养,才勉强维持住礼仪,没有甩袖而走。   刘珍儿端着茶杯笑道:“娴月妹妹慢走,我就不送了。”   “今天之后,除非必要,她应该不会再拜访了。”刘珍儿打发走了讨厌的人,但并没有觉得高兴。   刘珍儿知道,太后让她招待几人,为她确立了在几人中的主导地位,但应该也是想让她和她们好好相处。经营了悦容坊几年的刘珍儿,真要和曹娴月和.谐的机锋也是可以的。但刚才曹娴月问起殿下时,她心里突然就生出了厌烦,一分都不想和她纠缠。   殿下是天下人都盯着的香饽饽,没了这曹娴月,还有李娴月、张娴月……,还有太后的想法。   刘珍儿看着外面渐渐暗下的天空,心情染上了一层阴郁。   之后几个月,曹娴月和刘珍儿都在皇太后面前维持了面上的和谐,但私下里都井水不犯河水了。   看着刘珍儿又一次和皇长子殿下走在一起,曹娴月终于下了狠心,将目光转向罗怡香:“你和殿下也算是表姐弟,你怎么不去亲近殿下?”   “……我,我?”罗怡香被吓住了,连忙摆手道,“我和殿下不亲近,我不行的。”   曹娴月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她握住罗怡香的手轻声道:“怎么不行?你是殿下的嫡亲表姐,你们有一半相同的血脉,你们天生就该亲近。”   “我们有一半相同的血脉……”罗怡香看着殿下远去的背影,也生出了一股亲近之感。   曹娴月继续鼓舞道:“是啊,再想想,如果你有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做依靠,还怕你那些庶姐吗?到时候你娘会依靠你,你爹也会重视喜欢你的。”   “是啊,我们是表姐弟,该最亲近的。”罗怡香喃喃道。 第79章 诉衷肠   “是什么事困扰了珍儿,让你这么久都不能开怀?”赵永泽伸出手想要抚平刘珍儿的眉头。   刘珍儿擒住殿下的手, 直接问出了心里话:“太后娘娘并不亲近慈安宫中的那两个贵女, 那她为何要宣她们进宫?”   曹娴月和罗怡香两人早到了出阁的年纪,然而她们家里一直没有相看, 现在还送进了慈安宫。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而太后不可能糊涂,她还是把她们宣了进来,是什么心思也可以猜测了。   刘珍儿在决定要争取和殿下走下去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个状况。殿下年少俊朗, 又素有英名,还是大庆未来的掌控者, 将来要争夺他的心的女子肯定很多,但这天真的来临时,刘珍儿才发现她做的心里准备完全不够。   “放心,她们不会是阻碍的。”赵永泽从珍儿的话里听出了担忧,心里生出了无限欢喜, 拉过她的手吻了一下保证道, “这天下, 没有人能阻碍我们。”   刘珍儿能体会到殿下动作里的珍视,声音里的坚定, 原本某个坚定的意念渐渐软化, 但她仍旧有自己的坚持:“她们不需要阻碍我们,她们如果只是在殿下身上有所求呢?”   所有的宫人都没有跟上游廊, 这个倾碧湖中再无他人,四周一片寂静,刘珍儿感觉心脏有些紧缩,但她还是坚持的问了出来:“会有无数女子祈求着成为殿下的妃妾,殿下你呢?”   “我的心不大,只容得下你一人。”赵永泽看出珍儿眼底的彷徨,心中抽痛,是他没有给她安全感,紧紧的拥住珍儿,“我赵永泽这辈子只有刘珍儿一个女人,要和刘珍儿相伴一生,相守到老!”   掷地有声的承诺,让刘珍儿的所有彷徨不安,都烟消云散了。听着耳边强有力的心跳,刘珍儿只觉得无比的安定。   盛夏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一样变化无常,刚刚还是艳阳天,转眼便是一阵雷雨。空气中的燥热瞬间散去,让人也更加神清气朗。   “有了殿下的承诺,珍儿又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刘珍儿看看满湖的碧色,靠在殿下怀里并不想动弹。   赵永泽听着这话既是喜欢,又有几分后怕:“若我这话晚说了些时日,珍儿就放弃我了吗?”   “怎么会?”刘珍儿不知怎的,竟然从殿下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委屈,不由笑了出来,“殿下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是拼死都要留住殿下的。”   是的,拼死。   只有刘珍儿自己知道,她在决定守住殿下时,用了什么样的决心。   自古以来,从没有帝王后宫只有一人。但刘珍儿的爱是霸道自私的,她容不下殿下身边有其他女子;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也学不来这个时代的大度。   在动心的那刻,刘珍儿就知道自己完了。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爱和妒就是最致命的□□。而她爱上的这个人还是未来的皇帝,更可怕的是,这个人已经用温情将她死死的缠紧,已经撕扯不开,抽身不能了。   “我是珍儿的,只是珍儿一个人的,不需要珍儿拼命,我永远都是珍儿的。”赵永泽克制不住自己,也不想在克制了,放任自己吻上了那充满无上诱惑的朱唇。   空濛的雨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了,全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刘珍儿圈住那人的脖子,放纵胸中激荡的情绪,尽情的回吻着。   闷雷声掩盖了一切激烈的事情。   带着雨具过来的来福猛地站,正想要悄悄退下的时候,已经惊动了两人,只能硬着头皮行礼:“殿下、郡君,雨太大,这水榭也不能完全避雨,还是先穿个斗篷吧?”   “啊。”这一说,刘珍儿才发现,有风吹着雨丝沾湿了她的衣襟。   赵永泽有些懊恼,接过来福的斗篷给刘珍儿披上:“我们先回去。”   “不要吧?难得看到这么美一幅雨景。”刘珍儿感受着难得的凉爽,看着雨中摇曳的荷花有些不舍。   刚才心思不在景致上,现在心情正好,自然想和殿下在这里慢慢的看风景。   “要看雨景,以后几十年有得是时间。”赵永泽不由分说地给刘珍儿系好斗篷,“但现在,你得给我乖乖回去换衣裳。”   刚刚还在温存,现在又板起脸孔了,刘珍儿更不愿意了:“现在是大夏天,又不冷,不过是几点雨,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你说呢?”赵永泽抚上了刘珍儿的小腹,黑着脸问道,“你莫不是忘了这几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什么重要的日,日……”刘珍儿说着,感受到腹上的热度,猛地想起了她的大姨妈日子,气一下子就虚了。   赵永泽捏着刘珍儿的手咬牙道:“有时候,我真想好好惩罚你!”   刘珍儿心虚,悄悄往外挪了一小步。   “外面有雨!”赵永泽又臭着脸将刘珍儿一下拉到臂弯里。   好吧,刘珍儿只能老老实实被殿下像护小鸡仔一样护着出去。   一出水榭,夏荷就行了礼过来给刘珍儿撑伞。   “我来!”赵永泽一下子抢过了伞柄,给刘珍儿撑着。   既然是殿下撑伞,刘珍儿就毫无负担的又靠近了一些。   赵永泽弯起了嘴角,脸上的表情又多云转晴了。   “……殿,殿下?”罗怡香难以置信的喊道。   刘珍儿不防罗怡香也出现在这里,看着她的表情,立马想起殿下给她撑伞是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条件反射就站开了些。   赵永泽一把揽过刘珍儿,不悦道:“不用管那些莫名其妙的的东西。”   “殿下,她也住慈安宫。”刘珍儿明知道不该在人前如此行事,但终究是贪恋殿下怀里的温暖,只是点出了罗怡香的身份,着重咬住‘慈安宫’三个字。   赵永泽只是微微一顿,又揽着刘珍儿继续前行:“放心,皇祖母她知道我的态度,把那些人叫进来,只是不甘心罢了。”   难怪!皇太后对她们的态度如此奇特。殿下在背后究竟做了多少努力?刘珍儿一时间胸口堆积了万千情绪,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从她面前经过时,罗怡香终是不甘的又喊了一句:“殿下,臣女罗怡香忧心殿下,特来给您送伞。”   这一次,刘珍儿也当着没听到了。   反倒是来福冷喝了一句:“大胆罗氏,见了殿下,还不行礼?!”   罗怡香心中一惊,满含期盼的看向殿下,却只见殿下把伞又往刘郡君方向斜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走了。顿时心中冰凉,跪倒在雨水中,深深拜下。   为什么她要如此狼狈的跪在雨水之中?为什么有的人就天生如此被人偏爱?老天,你何其不公!罗怡香将头叩入水中时呐喊。   刘珍儿知道,没有殿下免礼,罗怡香就只有一直跪着,但她丝毫都不想为罗怡香求情。   “你不用违抗皇祖母,一切交给我就行。”在慈安宫前,赵永泽又嘱咐道。   ‘婆婆’和‘儿媳’之间的矛盾,最好由她们之间的那个男人解决。这个道理刘珍儿明白,她郑重点头:“你放心。”   “回去就让你们主子换衣裳,喝些姜汤。”赵永泽又转向夏荷秋雨。   夏荷秋雨立马领命:“奴婢明白。”   “不要光说我,这些事你也得记着。”刘珍儿看着殿下那一块湿了的衣襟道。   赵永泽笑道:“珍儿的话,我都记着。”   回到长寿宫的赵永泽却是又恢复了冰山面孔,夏天的雨总是让他记起一些不好的记忆,珍儿在身边还好一些,珍儿若不在他身边,他心底隐秘处总会又那么一两丝惶恐。他知道这是上一世失去珍儿的后遗症,只有珍儿长长久久陪在身边才能根治。   “让游医女来一趟,另外再让御膳房的人这些天给慈安宫几位贵女准备温补食品。”赵永泽明知道珍儿这一世的身体好了很多,但他一想起上一世她来葵水的痛苦和怀孕的艰险,就心中抽痛,这一世再不能步上一世的后尘。   来福领命,他知道郡君是殿下的心尖尖,她的事再小都是大事,怎么郑重都不为过。   于是,回到长福阁的刘珍儿,里里外外的换了一身衣裳,再被灌了一大碗姜汤,接着又迎来了游医女。   刘珍儿心里虽然有几分甜蜜,但看着郑重其事的游医女,刘珍儿又被弄得很不好意思了,她明明只淋了几滴雨好吧?她不是个瓷娃娃啊!   “郡君的身体很好,只需要接下来几天多注意些就可以了。”游医女笑道。   游医女还真知道了!刘珍儿只能干笑道:“辛苦游医女跑这趟了。”   “不辛苦,这是臣的职责所在。”游医女收拾完药箱后,看着桌子上的果盘又加了一句,“对了,殿下还嘱咐过,郡君即使想吃桃子桂圆都得烤热了吃。”   哦,天呐!刘珍儿捂着脸,简直想象不出,殿下是怎么一本正经的吩咐医女这个事的。   刘珍儿好不容易送走了笑容中隐含揶揄的游医女,看到午膳时险些又崩溃了,难道御膳房也知道她来例假了?! 第80章 风寒   “郡君,青竹阁那边叫太医了。”傍晚的时候, 有宫女进来禀报道。   刘珍儿放下了手中的书,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罗小姐现在才会青竹阁?”   “不,回来了有两个时辰了, 只是姜汤不管用,发热了才请的太医。”宫女打听的很清楚。   罗怡香是将近中午的时候碰到她们, 然后两个时辰前才回来,也就是说在雨中跪了一两个时辰。这种情况不要说是弱女子,就是一个壮汉都不一定受的住。   “夏荷,选些药材送过去, 再看看她的病严不严重。”刘珍儿想了想最终吩咐道。   刘珍儿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理,心里一点都不同情罗怡香, 但也不想她有生命危险,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秋雨这一去,直到入夜才回来:“郡君,罗小姐的情况有些不好,她得了风寒, 又一直高烧不退。”   “风寒, 高烧不退?”刘珍儿不由站起了身, 这个病在这个时代可是能要命的啊!   夏荷看着刘珍儿有些焦急的神色,不由劝道:“郡君, 青竹阁只有太医打理,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这毕竟事关一条人命,她如何能够坦然?刘珍儿想着, 直接吩咐:“那纸笔来。”   将退烧和防感冒的一些事项写下,将守忠叫了进来,把信纸叠好递给他后吩咐道:“差个可靠的人,将这信纸传给游医女。”   “郡君放心。”守忠收下信纸后,就快步退了下去。   这夜,客居慈安宫的几个女子,都睡得不好。   “青竹阁那边怎么样了?”第二天起床时,刘珍儿问道。   主子关注,自然有人彻夜盯着那边的消息,秋雨掌握了第一手消息,刘珍儿一问,便回到:“罗小姐也是个有福的,昨夜在几个医女的努力下,烧退下去了,展示没有性命危险。”   “如此便好,准备去慈安殿请安吧。”刘珍儿放下心有,又开始收拾。   到达慈安宫的时候,刘珍儿很意外的看到了曹娴月:“娴月妹妹今天怎么来的如此早?”   要知道曹娴月虽然侍奉太后很积极,但每天早上都会磨蹭道殿下请安的时候,同殿下一路来的。   “娴月忧心怡香姐姐,没有睡意,自然起的早。”曹娴月看着刘珍儿仍旧光彩照人的脸,幽幽的问:“怡香姐姐昨夜病重,珍姐姐就睡的着吗?”   刘珍儿笑了,走进曹娴月问道:“我相信宫中的太医,又没有做亏心事,又什么睡不着的?”   “怡香姐姐昨夜病势险急,全是因为在雨中跪的那几个小时。刘珍儿,颖盛郡君,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虚吗?!”曹娴月看着刘珍儿理直气壮的笑意,愈发的恼怒。   “心虚?呵呵。”刘珍儿冷笑了一声,逼近曹娴月道,“罗怡香一向胆小怕事,平时恨不得缩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昨日怎么想到要给殿下送伞了?”   她知道了!曹娴月瞳孔一阵收缩。   “她怎么想到的?你说啊!”刘珍儿厉声喝问。   曹娴月被骇的猛地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刘珍儿却是仍不放过,凑近曹娴月的耳边:“你说,如果这次罗怡香有个万一,她会不会记住你的‘温柔善良’和‘好心好意’?”   曹娴月的心脏一阵紧缩,但却让旧不愿在刘珍儿面前弱了气势:“如果不是你,怡香就不会在雨中被罚跪!”   “她起了心思,付出了行动,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刘珍儿的神色丝毫没变,看着曹娴月道,“你不该鼓动她的心思。”   曹娴月的声音有些失控:“说的好听!昨天不是你跪在那里,所以你就可以站在高处尽情的嘲讽我们了?”   刘珍儿没再与她多说,转身入殿了。   她不是说的好听,在决心抓紧殿下的人和心后,她就做了承受失败身死的后果的心里准备。而她们,显然只看到了后宫的容华路,没有看到这是条荆棘路。   “那心思何许我去鼓动,她只能走这条路,这是她家族给她选的,我只是提前点醒了她,我没有错。”曹娴月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我没错,她只有这条路,她迟早要争,争失败了是她自己没本事,要怪只能怪刘珍儿。”   刘珍儿听了只顿了一下,头都没回,又继续前进。   秋雨看着刘珍儿阴沉的脸色,小心的劝道:“郡君,她那些话都是为了推卸,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有句话没错,她们的路是她们的家族选的,她们也只能争。”刘珍儿神色抑郁。   秋雨小心翼翼道:“郡君,你可不要对她们心存怜悯。”   “不会,不管她们是心甘情愿还是身不由己,只要跟我争了,就是我的对手和敌人。”刘珍儿坚决道。   不管心情多复杂,一见到皇太后,刘珍儿都尽量让自己愉悦起来。   “珍儿过来了,快来帮我梳头。”皇太后一见到刘珍儿,就招唤她过去,“你还一直说自己手艺一般,但所有人都没有你梳的舒服。”   刘珍儿的心情这下真的好了很多,笑着回道:“虽然我觉得手艺没有几个姑姑好,但既然太后娘娘这么夸了,那我就是真的好了。”   曹娴月被拦在寝殿外,听到里面的笑声,心里很不是滋味,最终决定学着刘珍儿,用起了这个她很不齿的巴结手段:“秀卿姑姑,我也会梳头,能有幸服侍太后娘娘吗?”   “给太后娘娘梳头的定然是娘娘亲近信重之人,至于你……”秀卿看着曹娴月眼里的那些忍辱负重之色,不屑的撇撇嘴。   慈安宫的姑姑都是经历了几十年宫斗的人物,没生一双利眼,还能活到现在?这曹娴月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在慈安宫耍手段,简直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想巴结太后娘娘还觉得忍辱负重,真把自己看得太高!   秀卿的目光像是剥光了她的衣裳,曹娴月只觉得分外难堪,手心都被掐出血了,但还是尽力端着仪态,不让自己失态。   在终于等到寝殿内两人‘祖慈孙孝’亲近完后,曹娴月请安时,才抓住了机会抹泪道:“太后娘娘,怡香姐姐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来向您老人家请安,托我一定要想您问安。”   “哦,这么说你还亲自去看过她?挺友爱的嘛。”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半眯着眼睛问道。   曹娴月猛地醒神,立马叩首:“臣女昨日下午在怡香姐姐发病前去看过她,不该在确定安全前,又来面见您,请太后娘娘恕罪!”   “你为人和善友爱,哀家怎么会怪罪你。”皇太后挥手慈和道,“你既然这么关心罗家的姑娘,就去陪她养病吧。”   罗怡香得的是风寒!而她要去陪罗怡香养病。曹娴月只觉得浑身一软,但还是不得不领旨谢恩。 第81章 名声   “听说你给青竹阁罗怡香送了个方子,才让她被救回来?”皇太后将曹娴月打发下去, 才问道。   刘珍儿不知道太后问这话的意思, 但还是笑回道:“我昨夜是让人送了个方子去,不过也是送过去让医女斟酌的, 是太后娘娘福德庇佑和太医们医术高超,才让罗小姐转危为安的。”   “她跟你并不亲近, 又和曹娴月交好。你又没有明着送方子,她怕是不会领情。”皇太后没有深问那些法子的由来,只想知道刘珍儿救罗怡香的心态。   刘珍儿抿了抿唇,还是说出心里话:“我原也没想要她的感激, 只是不想她因为这事儿丢了性命罢了。”   “有怜悯之心是好的。”皇太后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缓缓道, “但你这事儿办的太差了。”   刘珍儿眉心一跳,立马恭身:“珍儿愚钝,请太后娘娘提点。”   “昨日她被罚跪的时候,你没有求情。”太后慢悠悠道   太后娘娘知道昨日的事情,那知道她和殿下在倾碧湖上的事吗?刘珍儿心中一紧。或许皇太后只是说她要宽和大度?   皇太后却没有理刘珍儿所想, 继续道:“你昨夜送方子的时候, 又不是明着送的。别人看不到你的好, 只会记住你的坏。”   刘珍儿隐约明白皇太后的意思了。   “虽然你对朝廷有功,但出身仍是短板。”皇太后的声音更慢了, “所以永泽一直在给你经营名声, 你自己就该更重视。”   刘珍儿只觉得如闻响鼓,某种沉睡的意识一下子被敲醒。她只在想办法和皇太后融洽相处, 想办法经营好悦容坊好在京城扎根;却没有重视到一个好名声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出身她不能选择,但名声却可以经营。   “谢太后娘娘教导。”刘珍儿郑重行礼。   好名声是助力也是束缚,但能减少她和殿下的阻力,刘珍儿愿被束缚。   皇太后挥了挥手:“回去好好想想吧。”   刘珍儿又行礼,恭敬的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您就是心慈。”秀卿给太后捶着肩道。   皇太后仍旧闭着眼,似是睡着了,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慈心,也许吧,只是不想走上康靖皇后的老路罢了。”   一提到皇太后的婆母康靖皇后,秀卿也不敢说话了。   “当年被康靖皇后下旨驱逐出京的时候,我多恨啊。没想到,我最后险些变成了她。”皇太后感概道,“当年我最恨出身和名声这两个词,没想到我险些因为出身杀了永泽的爱人,又要求她有个好名声。”   秀卿一边捶肩,一边斟酌道:“娘娘您只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希望殿下走得更顺畅罢了。”   “赵家人骨子里都是这么执拗,康靖当年没能阻止我和先皇;我也没能阻止皇帝和罗芊柔,现在不打算阻拦永泽和刘珍儿了,只能帮她们走得顺利些了。”皇太后看着天空自语道。   秀卿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走得顺畅’几个字,说得简单,但实际有多难,她在宫中几十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玄妙真人和了智大师都说过,这刘珍儿是有福之人,希望这福气能庇佑他们吧。”皇太后从袖中拿出几张纸,看着上面的字道。   如果刘珍儿在这里,就知道这是她手写的水泥方子、玻璃方子和昨日给游医女的信,这些本该烧毁的纸张,不知怎么到了皇太后手中。   “定然会的。”秀卿看着皇太后手上的纸张有些敬畏。刘珍儿的身世和经历是她亲自派人去查的,以她的经历,按理绝不会懂这么多。然而,这些纸张上的东西都是前所未有,又真真实实的被验证了,那就只能是天授之才方能解释了。   刘珍儿不知道太后的所思所想,离开慈安殿后,一路都在思索如何经营名声。有太后在后面背书,她能操作的事情就多了。   回长福阁后,刘珍儿才压下思绪,就吩咐秋雨找药材,她打算亲自去看望一下罗怡香。   “郡君,风寒危险,您是万不能去的,奴婢就代您走一趟吧。”秋雨劝阻道。   这句话提醒了刘珍儿,风寒还有传染的危险。所有人的命都是命,刘珍儿并不觉得她比谁的高贵了,但看着身后一溜儿的宫女太监,还是同意了秋雨的提议。   她一去,后面的人肯定也得跟着去,她身体是好,不容易被传染,但身后这些宫女太监就不一定了,她得为她们负责,刘珍儿叮嘱秋雨道:“你去青竹阁的时候,站在通风处即可,不用离罗怡香和她殿里的人太近。”   秋雨去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回来了。   “青竹阁那边怎么样?曹娴月也去了吗?”刘珍儿问道。   秋雨回道:“罗小姐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只是又得了一种奇怪的头疼病。曹小姐也在青竹阁,不过她们两个都要出宫了。”   “出宫?”这么简单就要走了?刘珍儿有些难以置信。   夏荷端了杯枸杞茶进来:“罗小姐染了风寒,肯定不能继续待在宫中。而曹小姐,是太后娘娘指定去陪罗小姐的,自然也要跟着出宫。”   “如此,倒也省事了。”刘珍儿接过热茶道。   少了几个老想搞事的人,是挺省事,但秋雨回忆起她在青竹阁看到的场景不由又有些犹豫。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刘珍儿没有错过秋雨的表情。   秋雨咬了咬唇,还是小心的看口了:“今天的罗小姐有些奇怪,看人的眼神不似以往。”怕刘珍儿不重视,又忙道,“奴婢知道这话有些无稽,但实在是变化太大了,简直和以往不像一个人。”   “像是变了一个人?”刘珍儿顿住,对秋雨的眼光她还是信的。   夏荷道:“生死间有大恐怖,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人面临大的变故都会变的,罗怡香都要出宫了,我们也不用管那么多。”刘珍儿给这事儿定了性,不管罗怡香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异的事情,暂时和她关系都不大,她也不打算去深究。   曹娴月和罗怡香出宫后,慈安宫中又只有刘珍儿一个少女了,宫里的奴才比以往都巴结的更紧了。   刘珍儿每日还是如常,请安、看书、练字锻炼身体一样都不落下。   “郡君,关玲月的信。”夏荷等刘珍儿停笔后,才把收到的信奉上。   刘珍儿洗了手,慢慢的活动了手腕,才接过信纸:“后天才是月中,今天就递了信来,难道是有大事?”   刘珍儿虽然进了宫,但宫外的一大摊子事情也没全部放下。尤其是悦容坊,刘珍儿交给薛彩琴和祝媛媛她们管理,关玲月每个月月中的时候写信来交代一下大概即可。   信上的内容不多,只说了两件事:一是,这段时间京中贵夫人走动比以往频繁;二是,京中有不利于她名声的流言传出。   “有流言。”刘珍儿敲着桌子思考,“会是谁传出来的呢?曹娴月、罗怡香、柳沅儿亦或是其他有志于皇子妃的人家?”   夏荷提议道:“不如托殿下派人去查查?”   “京城中想踩我的人太多,流言很快就会爆发式增长,不好查。”刘珍儿摇头,流言只要一出,所有不满她以女子之身为朝廷立功的人,都会尽力诋毁她。查起来费时费力,有些得不偿失。   夏荷和秋雨却是听得悚然一惊:“流言会爆发?那该如何澄清?”   身为一个女子,生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好名声不要紧,但万万不能有一个坏名声,那是会逼死人的!   “澄清?我一张嘴是说不过千万张嘴的。”刘珍儿却没有丝毫紧张,她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道,“只要让更多的人赞扬我,盖过诋毁的声音,让大众不相信诋毁即可。”   “奴婢马上通知人宣扬郡君的名声。”秋雨说着就往外走。   刘珍儿皱眉:“站住!你要去宣扬什么?”   “奴,奴婢打算将郡君每月给济仁堂银子救助病人的事情宣扬出去。”秋雨见郡君神色不虞,不由小心道。   刘珍儿止住了她:“先不忙,我还有其他计划。”   以前刘珍儿从没想过刷名声,做的那些事自然的时候自然也很低调,但现在需要名声了,她也不介意宣扬出来,只是如何宣扬,还得好好规划。   第二天,刘珍儿请安的时候,就向太后请辞了:“珍儿外面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陪伴您了。”   “需要帮忙吗?”皇太后只问了这么一句。   刘珍儿没想到太后居然问出了这句话,心中微暖,笑着回道:“有太后娘娘您在背后撑腰,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其他事情就珍儿自己处理吧。”   太后应允后,刘珍儿当天就出了宫,给戴淑玉祝媛媛和宿萦芝她们发了请帖。   “珍姐姐,你可算是出来了,想死我了。”宿萦芝一见到刘珍儿就扑了过来。   刘珍儿由着她抱住手臂,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形脸色笑道:“你出宫后气色还好了,看来你对未婚夫还很满意嘛。”   “也就那样。”宿萦芝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又绕开话题,“你是因为京城中的流言出宫的吧?”   刘珍儿点头:“主要是那个原因。”又把唐蓉萍她们招呼过来,“我有个计划,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参与。”   “愿意,当然愿意。”唐蓉萍和薛彩琴她们毫不犹豫地点头。   刘珍儿心中温暖,口中笑道:“还没听计划,就愿意了?也不怕我带累了你们。”   用‘带累’这个词一点都不为过,因为只短短一两日,关于刘珍儿的流言已经铺天盖地,传得满京城都是了。   流言千奇百怪,温和一些的说刘珍儿心胸狭隘,为人刻薄,被贬了官的户部民曹司官员就是例证;严重些的说刘珍儿阴险狠毒,被赶出宫的曹娴月和罗怡香就是她下的毒手;还有更要命的,直接说刘珍儿天生奸邪,命带妖媚,将来必定是惑主祸国之人。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短短几日,刘珍儿的名声似乎已经是臭不可闻了。在这个时间点上,祝媛媛她们能第一时间赶过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刘珍儿都在心中记住了这个情分。   薛彩琴没有乘机说情分,只道:“有悦容坊,我们和郡君早就是一体的了,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戴淑玉神色有些彷徨,但还是咬牙道:“我不怕。”   “淑玉,你正在议亲了,没事吗?”刘珍儿虽然有把握扭转自己的名声,但也担心因为自己让好友的亲事产生波折。   戴淑玉脸色白了白,但还是肯定道:“没事,反正我那后娘也没给我说什么好亲。”   “这正是考验人品的好时候,要是因为几句流言就轻易退亲,这个亲也不结最好。”祝媛媛安抚着戴淑玉道。   刘珍儿笑了:“既然你们都这么信我,我自然不会让你们的名声受损。”   “有什么计划,快说!”宿萦芝催促道。 第82章 善堂   刘珍儿看了几人一眼,说出她早就想做的事情:“我打算在京中开几家善堂。”   “善堂?专门做善事的地方?”虽然没见过, 但宿萦芝一听名字就明白了个大概。   刘珍儿点头:“我想开几家善堂, 专门收容老幼病弱之人。”   “这个想法好,比捐香油钱什么的实在多了。”唐蓉萍一听, 就立马赞同。   薛彩琴却是摇头:“开善堂是好事,只是这个时间点做这个, 怕别人觉得会是邀买名声。”   “说句难听的话,真要邀买名声,还是把钱花在寺院道观划算。”宿萦芝也觉得这个方法太天真了,直接道, “底层百姓说一万句好,也抵不上她们说一句好。”   唐蓉萍气苦:“把银钱换成香烛烧掉, 人人称善;反倒真心救人,叫邀买名声。这是什么道理!”   刘珍儿拍了拍唐蓉萍的手权做安抚,又对其他几人道:“你们说的我都清楚,所以我开善堂的目的,不是让百姓称赞, 而是让京城的贵妇贵女改口。”   这个时代, 操控舆论的是士林是贵族, 想要改变名声,只能从她们入手。   “怎么让她们改口?”宿萦芝坐正了身子。   祝媛媛她们也好奇的看着刘珍儿:“她们还能改口?”   “她们那些人比我更在乎名声, 有扬名的机会她们肯定不会放过。”刘珍儿十分肯定。   戴淑玉和唐蓉萍还是一头雾水, 祝媛媛就已经反应过来了:“郡君是想把善堂的事情做大,让她们跟着一起做?”   刘珍儿点头:“开一个能惠及全京城孤寡老幼的善堂, 再在善堂前立一个功德碑,这就是一个能扬名全京城的善事,想来没有多少人能拒绝。”   以前怕行事高调,名声太盛,不敢如此做。现在得了太后的话,刘珍儿自然是放开了手操作。   “这事儿靠珍姐姐你一个人主导不了的。”宿萦芝却指明了刘珍儿的弱势,“到时候反倒容易为他人作嫁衣裳。”   刘珍儿笑道:“这简单,找一个能主导的,又不会踹开我的人就行。”   “郡君说的是长公主殿下?”薛彩琴目光熠熠的看着刘珍儿。   刘珍儿点头:“这种互惠互利的事情,长公主殿下应该不会拒绝。”   “郡君,长公主府送了帖子过来。”这里正说着,门房就进来禀报道。   刘珍儿接过帖子看过之后,传给几人笑道:“长公主殿下请我们三日后于公主府赏菊。”   “我们也去?”戴淑玉有些激动。   刘珍儿接过夏荷端过来的茶点头道:“自然。”   “太好了!”唐蓉萍也兴奋了起来。要知道长公主的宴会可是除了宫宴外,京城最顶级的宴会。她们这些年虽然凭借悦容坊,在京城权贵圈立稳了脚跟,但离最顶层的宴会还差的远呢。   看着几人兴奋的面孔,刘珍儿也很高兴:“大家先商议一下善堂的具体章程。”   之后几人各展才智,将开善堂可能会遇到的方方面面的问题都提了出来,然后仔细商讨了解决方法。   这一商讨就是大半天,直到黄昏才把各项事宜敲定。几人离开时,脸上都没了担忧,只有满腔的信心。   刘珍儿约见几人的时候都很低调,几人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张扬。没想到她们见面的事,还是在第二天被宣扬的满京城都是,显然刘珍儿的郡君府已经被盯上了!   “郡君,你还是不要听那些污言秽语,免得坏了心情。”秋雨劝道。   刘珍儿态度不变,看着打听消息回来的关雁诚道:“说!”   “外面的流言说,说郡君和宿小姐两人都是,都是蛇蝎心肠……”关雁诚看着郡君脸上的寒霜,声音越来越低,但没听到叫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宫中因为虐杀了可怜的宫女被赶出来了,现在聚在一起又打算狼狈为奸祸害孤弱女子。”   关雁诚咬咬牙继续道:“说祝小姐和戴小姐她们都是您的走狗,跟着您为虎作伥,将坏事都做尽了。”至于其他淫.乱之词,他是万不敢说出来污郡君耳朵的。   “这也太荒谬了!这种流言传了又有何用?”秋雨听得难以置信。   关雁诚道:“很多酒肆茶楼都有人在专门传谣,怕是说久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秋雨皱眉:“这种无稽之谈都有人信?”   “原是有百姓不信,要打那说书先生的,但又有很多口舌伶俐的人说,说慈安宫的画眉和原长寿宫的姣柔就是被你们辱虐致死的,其中真真假假说的似模似样,一下子唬住了不明真相的人。”关雁诚无奈道。   “她们不仅想要毁了我,还打算毁了萦芝和媛媛她们,简直欺人太甚!”刘珍儿越是愤怒,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冰冷,“查,无论花多少物力和时间,都给我查!”   关雁诚立马领命:“奴才这就吩咐下面的人倾尽全力去查。”   “郡君,要不要请殿下那边也查?”夏荷等关雁诚离开了,才问道。   若是别人,刘珍儿自不会轻易麻烦,但殿下那里,刘珍儿已经当成和自己一体了:“好,请殿下那里也帮忙查一下。”   流言甚嚣尘上,所有人都在关注流言中心的几人的反应,但几人都很平静,直到第三日,才精心打扮了,一同去往长公主府邸。   既然她们都已经被盯上,刘珍儿所幸就直接在马车上挂起了郡君府的标志,再带一大溜随从,免得中途有不长眼的扑过来。   几人的护卫合在一起,也是浩浩荡荡的一群,让原本起了心思过来污蔑栽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长公主府邸,管事一早就等在门外的,一见到刘珍儿她们大的马车,就迎了上来。   被这几日流言弄得心中忐忑的戴淑玉她们,一看到长公主府管事的态度,提起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儿在羽林卫中一切都好,请母亲放心。”一个清朗的男声从殿内传来。   走到殿门口的几人顿住,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刘珍儿轻声开口了:“这位姑姑,我们可要避开?”   “不用,世子爷快离开了。”管事姑姑乐呵呵笑道。   好吧,碰到了也只是有些唐突,是公主府管事带的路,算不上她们失礼。   几人就在管事姑姑的带领下走进了内殿,刘珍儿心态还算平常;宿萦芝表兄堂兄一大堆,表情也算自然;其他几个没见过外男的,明显就有些紧张了。   在几人绕过屏风时,迎面就碰到一个俊朗男子,刘珍儿当即让开,福身行了一礼。另外几个脸红了的姑娘,也赶紧让开,尽量大大方方的行礼。   男子见到几个闺秀错愕了一瞬,又立马收回目光,点头回礼,侧开身体道:“几位小姐先请。”   客随主便,刘珍儿也没跟他多客气,带着几人跟着管事姑姑就先进去了。   “去查查,今天母亲请的是那几家闺秀。”世子一出大门,立即吩咐身边的常随,他可不信在他娘这里碰到闺秀,只是意外。   刘珍儿不知道那世子的想法,她一看到长公主殿下,就把那个男子的事情抛开了。   几人见礼问候之后,刘珍儿直接说明来意:“善堂的事情,长公主殿下愿意带领主持吗?”   “能为京城中的老弱百姓尽一份力,我是愿意的,但既是你们发起的,还是你们主导吧,本宫出力即可。”长公主看了刘珍儿她们写下的详细章程满意的点了点头。   刘珍儿起身回道:“我们几个人小力薄,很多事情想不周到,手下的人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生怕好心办成了坏事,这事儿也只有长公主才能领导。”   “有本宫参与,因该没多少人敢作妖吧?”长公主明白刘珍儿的顾虑,知道她是怕有人为了打击她,在善堂的事情上使坏。   刘珍儿摇头道:“请长公主您来主持,不仅是因为您能力超群,也是因为,只有您才能将这个善堂的影响力扩张到极致。”   “影响力扩张到极致?”虽然眼前少女的声音很平淡,但长公主却从里面听到了坚定的野心。   刘珍儿肯定道:“我不是想建一个只做几年的善堂,我是想建一个运行几十年、几百年,一个和大庆同寿的善堂!”   “和大庆同寿的善堂?!”长公主蓦然站了起来。她知道刘珍儿有野心,却没想到她的心是如此的大!   刘珍儿点头:“想要做这样一个善堂,只凭我的财力人力和影响力,短期内是不行的,所以只能来求助长公主殿下。”   “让我想起,让本宫再想想。”长公主在屋里转了几圈,思索着得失。   刘珍儿不说话,只静静的等待长公主的结果。   此时,刘珍儿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知道长公主心动了。因为这是一个足以名留后世的机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此邀名之事,我们能做?”长公主的呼吸有些粗。   刘珍儿笑了:“我们只是女子,我们又有什么威胁呢?”   是了,那些男人在打压轻贱女子的同时,也从内心鄙视着女子,没有人会觉得这种邀买人心是有威胁的事情。   “好,我同意了!”长公主也笑了出来。 第83章 报仇   不久,京城中稍有名望地位的贵妇就接到了长公主的请帖。   对于那些从没进过长公主府邸的人来说, 这简直是上天掉下来的馅饼——一个加入京城上层贵妇圈的最好机会。   那些命妇夫人, 对于这张帖子也不敢怠慢。当今圣上对后宫嫔妃态度平平,太后除非必要又甚少邀请人参加宫宴。所以, 很多时候长公主的行事就是皇家态度的风向标。   很多贵夫人在公主府看到刘珍儿她们还有些意外,毕竟她们的名声太糟糕了。别人都恨不得离她们远远的, 以至于玉林街这段时间都萧条了,没想到长公主居然还允许她们进门。   是长公主自己喜欢这个孤女,还是宫里哪位主子的意思?很多贵妇看着刘珍儿清丽的面容思量开了。   大多贵妇都是端得住的,即使忌讳刘珍儿的名声, 当着公主府主人的面,都还对她给了个和善的笑脸, 但也不会更亲近了,因为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京城中有几股势力在整刘珍儿。   刘珍儿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态度,因为这场宴会过后她们的态度就会改变了。   “威远候老夫人到……”仆役刚刚通报了名字,厅里的夫人们都闪出了一条路。   刘珍儿转头就看到了威远侯老夫人摆开排场,由柳沅儿搀扶着走了进来, 罗怡香居然也跟在旁边。   对上三人的目光时, 刘珍儿就知道来者不善。   果然, 威远候老夫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惠德啊,办宴会也要把宾客的名单把控好, 可不能什么样的蛇蝎都放进来。”   说完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满脸嫌弃鄙夷的从刘珍儿的脸上转开。   惠德长公主本不打算跟便宜婆婆撕破脸,听了这话干脆就不起身了, 目光掠过柳沅儿放在威远候老夫人身上,冷笑了声:“我这府上往来的高门的夫人,出入的都是德行俱佳的贵女,不欢迎妾生庶孽!”   堂上顿时一静。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看着长公主,长公主封号‘惠德’,这些年明面上的所做所行也完全符合这个封号,没想到今天会在这个场合公然给她婆母难堪,难道她不怕御史参她‘大不孝’吗?   威远候老夫人瞳孔一缩,指甲死死的扣着扶着她的柳沅儿的肉里,她万没想到这个不孝的儿媳敢当众把这层遮羞布撕开。   怎么办?喝骂她不孝?那会被皇家彻底厌弃,如今的庆丰帝已经不同以往,完全不用顾忌她们这些勋贵了;草草放过?那她威远侯府在京城就彻底没脸了。威远后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身体晃了晃就要往后倒。   长公主死死的瞪着那个老虔婆,胸中的怒气喷薄欲出。   刘珍儿也是心中惊怒,她今天真要晕在这里,长公主不孝的名声是背定了,到时候朝臣和士林必定会抓住这点和皇室角力,皇室不是没有被夺爵降品的公主。当即对长公主道:“马上请御医。”   威远侯府老夫人要是装病诬陷长公主,今天就把她的脸皮撕下来!刘珍儿心里发狠。   长公主对着身边的侍从点头,侍从立马退下去请御医。   威远侯府老夫人晃的更加厉害,完全是一副气急攻心即将晕倒的症状,宴会上所有都看的心惊。   千钧一发之间,罗怡香上前死死的扶住威远候老夫人,低声道:“您今天要是被长公主‘气晕了’,那就彻底得罪皇家了……”   让长公主背上不孝的名声简直是损人不利己,罗怡香现在还得用威远侯府去对付未来的宸元皇贵妃,此时不得不站出来了。   这惠德长公主得四朝皇帝的圣心,她过来是想要交好长公主,可不是来得罪她的。罗怡香想着,扶着威远候老夫人的手越发用力。   “那就这么算了?!”柳沅儿咬牙切齿道,当着满京城的贵女被骂庶孽,这是把她的脸皮剥了扔地上踩呢。   不就是个小三生的?罗怡香心里的不屑,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她是地位尊贵的长公主,你想怎么样?”   柳沅儿还要说话,却被威远候老夫人阻止了。   此时,威远候老夫人站的稳稳的,似乎刚才的摇晃只是众人的眼花,愤怒的表情也迅速的变成了慈和,如同一个耐心的好婆婆一样对着长公主劝道:“你是天天呆在公主府不清楚,你旁边那女子心思性情是何等的歹毒……”   “你是说,皇兄下旨嘉奖了一个歹毒之人?”长公主拉过刘珍儿的手,看着威远候老夫人似笑非笑。   在努力平复心情的刘珍儿,现在是彻底平静了。看来欲致她于死地的人里就有威远候老夫人和柳沅儿,想着又把目光转向打扮低调的罗怡香身上,或许敌人还有她。   威远候府老夫人这才想起还有圣旨这回事,她如何敢应这句话,明着质疑圣旨,但偏偏又找不到台阶,被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老夫人只是心系公主殿下,关心则乱,一时失言罢了,想来珍姐姐不会计较吧?”罗怡香此时开口了,一句话就刘珍儿架了起来,上不得下不得。   刘珍儿却不接茬,只认真的打量着罗怡香,淡淡道:“没想到一场大病,让罗小姐性情大变……”   罗怡香心脏蓦然缩紧。   “简直像是——”刘珍儿看着罗怡香笑了一下,轻声吐出:“换了一个人。”   罗怡香却如闻惊雷,猛的退了一步。   “你,你……”罗怡香脸色苍白,看着刘珍儿像是看见了魔鬼,半天说不出话。   刘珍儿对心里的猜测愈加肯定,看着周围命妇夫人们的疑惑的目光,想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逼迫下去,转而道:“罗小姐你来的正好,外面有流言说我陷害了你,让你染病出宫,你来澄清一下吧。”   所有人都看刘珍儿的目光都带上了惊奇:她怎么这么天真,觉得这个罗家的姑娘会为她澄清?   刘珍儿没理这些人的眼光,只平静的看着罗怡香。   其他人也都好奇的把目光转向了罗怡香,看她会怎么说。   罗怡香想要躲闪,又被刘珍儿的目光摄住,不敢逃避。   怕到极致的时候,罗怡香心底反倒生出一股愤怒:若不是她刘珍儿在殿下面前进谗言,殿下怎么会罚原身在雨中跪?!让原身就这样死了。她现在居然没有丝毫愧疚忏悔之心,居然还想让她去‘澄清’,她怎么敢!   她一定要为原主报仇!罗怡香在心里呐喊。 第84章 态度转变   “郡君居然还来问我?”罗怡香声音中满是讥讽。   这话里面可大有意味,众人本以为刘珍儿确实是没做过, 才敢让罗怡香当面澄清, 可看罗怡香这态度,里面怕是真有什么龌蹉。   这是打算当着她的面诬陷她了, 刘珍儿不知道这个‘罗怡香’对她哪来这么大的恨意,不过已经能确定她是敌人了, 既然是敌人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你自己生的病,不问你问谁?”刘珍儿嗤笑了一声。她既然让她开口,焉能没有准备?还打算诬陷,真当慈安宫中的人都是死的的, 乱说话没后果?   居然还这么镇定,真当她罗怡香怕了她刘珍儿吗?!冷哼一声直接道:“我染上风寒, 是因为淋了雨,可怎么淋的雨,颖盛郡君不会忘记吧?”   “你淋雨这事儿我还真记得。”刘珍儿没想到她真就这样直接说,看来还是高看她了,笑了一下道, “你不是宫规没学好, 在雨中练习宫规吗?”   这消息可够劲爆的!众人看向罗怡香的目光充满了惊奇。如此丢脸的事, 居然还敢拿到大众场合来说,这是不要名声了?   罗怡香被周围的目光灼的火辣辣的,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一下子被灼断了:“规矩?你又有什么规矩!让殿……”   “够了!”刘珍儿怒喝。还想把殿下扯进来, 刘珍儿就容不得她了,冷冷的看着她道:“我看你这胡言乱语的样子, 是病还没好吧?你这种病玄妙真人拿手的很,我一定请真人来给你治!”   要请玄妙真人?罗怡香心中一惊,慌忙大喊:“你这是乱扣帽子,我好得很!”   本来刘珍儿这话没头没尾的,大家没深想,但罗怡香的反应,反而激起了大家的兴趣。至于罗怡香刚才没说完的话,她们有些好奇却不敢探究,她那没说完的‘殿……’,稍微一想,也知道会扯出谁。宫廷秘闻可不是谁都有胆子听的。   “夏荷,领了我的帖子去理藩院请玄妙真人来。”刘珍儿直接吩咐道。   夏荷行了一礼,就要出去。   “站住!”罗怡香一边阻止夏荷,一边对着刘珍儿大喊道:“说了我没病!你还要枉顾我的意愿不成?!”   刘珍儿还没说话,旁边的宿萦芝就笑了:“有病治病,没病也可以请真人开方子养身啊。你干嘛这么激动?要知道玄妙真人是皇家供奉,等闲人还请不动呢。”   “……我,我们这宴会都是女人,玄妙真人怎么能过来?!”罗怡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越发觉得自己说的对,这些封建女人可是把贞洁看得很重,这个理由非常充分。   刘珍儿冷笑了声,都不想和她多说话了,直接对夏荷道:“去吧。”   夏荷当即挥开罗怡香,径直往外走。   罗怡香怎敢让玄妙真人看,虽然玄妙真人在后世的史书上是以科学家的身份出现,但各种小说演义和影视剧里都是以神秘高人的形象出现的,她自己经历奇特,就越发相信世界上是有神秘力量的,万一这玄妙真人看出她的异常,将她当成夺舍的野鬼烧了怎么办?   越想越怕的罗怡香,立马抓住夏荷的手,撕扯着不让她走。   谁都没想到侯府出身的罗怡香会用这种市井泼妇的手段,周围人都皱着眉头退开了些,觉得和她待着一起都降格调,心想果然和庶孽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威远候府老夫人也觉得丢人,但刚刚被她扶着,一时半会儿也将关系撇不干净,只能黑着脸训道:“放开!你也是侯府贵女,怎能如此行事?!”   长公主皱眉,她身边的管事立马大喝:“来人!”   威远候府老夫人立马叫命从人将两人分开,只是在谁都没反应过来时,罗怡香已经被夏荷踢倒在地。   将人踢倒后,夏荷才整了整衣袖,对着长公主恭恭敬敬的跪拜:“虽是被人纠缠,但到底扰了各位贵人,请殿下降罪。”   “恕你无罪,去请玄妙真人吧,本宫也很好奇,这承恩公府的小姐是不是得了失心症。”长公主挥手道。   夏荷退下后,当即有健妇将罗怡香拖了下去。   三番两次被扰了兴致,长公主也不愿在听那些贵夫人不做痕迹的奉承了,直接开口道:“本宫打算在京城开几家扶贫救弱的善堂,诸位可愿意参加?”   “这是好事,妾身自然求之不得。”还没了解详情,厅里的很多人就开始表态,态度一个比一个诚恳,言辞一个比一个热切。   长公主也不管她们是想在她面前刷脸,还是为了名声,或是真有善心,直接对着刘珍儿道:“这想法是你提出的,就由你来给众位夫人讲解把。”   整个大厅里的人一下子哑了声,长公主是打算拿她们的银子给这孤女做名声?厚着脸皮留下的威远侯府老夫人和柳沅儿她们,脸色更黑了。   刘珍儿像是没看到其他人的反应,站起身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徐徐道:“京城虽然繁华,但还是有这样一些人,她们是丧夫被逐的女子、无父无母的孩子和无子无女的老人。她们无依无靠,没人供养,也没有谋生手段,经常面临饥饿、寒冷、疾病和死亡的威胁……”   有些贵女生了恻隐之心,脸上出现不忍之色,但大多数人脸上都只有流于表面的怜悯。   刘珍儿对于她们的反应早有预料,但看着她们的态度,想起了她入宫前经历的那些,声音又低哑了些:“她们在冬天都只能穿破烂的衣裳,为着一碗馊了的稀饭、一个发霉的馒头而发愁,生了病只能苦熬着,看不起大夫,买不起药。”   这些贵夫人大多出身富贵,虽然有些因为勾心斗角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但更多的还是有一份女子天生的柔软善良,这些事平时没看到听到也就罢了,现在听到了不免就生出了同情。   “……虽然有地位差别,但这些人也是人!长公主殿下知道她们的生活后心中不忍,于是就想建立‘仁善堂’,救助这些鳏寡孤独之人,并邀请同道之人共同参加。”说到最后刘珍儿收敛了情绪郑重道。   “这些事,妾身听着也是心酸,愿意跟着长公主殿下为她们出一份力。”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好事妾身自然是愿意的。”   刘珍儿话音一落,就有一半多的夫人表态,或许是真的心存善念,或许只是为了逢迎长公主,又或许两者都有,但她们的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比刚才更真诚了。   还有一部分人对刘珍儿的作态很不屑,更是不愿意让刘珍儿洗白了名声,因此虽然不好出言阻止这事,也坚决不站出来赞同。   刘珍儿对着表态的人行了一礼:“我在这里代表善堂和那些孤苦之人谢过诸位夫人的仁善了。”然后继续道,“长公主殿下打算拿出玉妆楼两的纯利投入到仁善堂的建设中,我们也打算拿出悦容坊三成纯利,但只靠这些还是不够……”   这话一出,很多刚才表态的人,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刘珍儿连忙道:“仁善堂刚刚筹建,无论是物质人员都奇缺,就需要众位夫人相助了,无论是出钱出力还是出人,甚至是捐些旧衣物都是善举。”   等刘珍儿说完,她们就知道刚才是误会了,长公主殿下没有硬逼着她们出大血的意思,虽然也不可能出太少,但总归这个态度让人舒服些。   “我也捐出铺子的三成收益二千五百两。”一位夫人略作思量后,就命丫鬟回去拿钱。   刘珍儿当即拿起备好的笔纸,将这位夫人和她捐的银钱记下来。   又有几位夫人报出捐献银两和物质,刘珍儿也认真的一一记好。   “颖盛郡君记这个做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难道是长公主吩咐的,将出钱和没出钱的分开记好,以后区别对待?   看着众人小心翼翼的眼神,刘珍儿笑这解释:“仁善堂会把每笔善款和花用记好,供每位捐赠者查看核对。”   那些夫人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看着每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也确认长公主是真的要做善事,而不是捞银子。   “记下来的这些仁善者的名字,以后也会刻在仁善堂外的功德碑上。”刘珍儿继续道。   功德碑?!立马有夫人追问:“我们女人也能上功德碑?”   在大众印象里,除了贞节牌坊,其他牌坊、碑、匾之类能名传后世光宗耀祖的事完全跟女人沾不上边。如今听说专门为她们建一个碑,让人如何不激动。   “女人当然能,前朝苏州不就有个陈氏立了功德碑吗?”刘珍儿给她们增强信心。   立马有人道:“那不一样,那个陈氏被当时的皇帝下旨嘉奖了。”   “我们和她做的善行是一样的,她能立,我们自然也能立!”刘珍儿语气诚挚恳切,让人不由自主的受到蛊惑。   长公主看到那些刚才没表态的人都满脸意动,才缓缓开口:“等把仁善堂做好了,好到无人可以指摘,好到人人称颂,功德碑就是水到渠成的事,现在说来为时过早。”   大厅里激烈的气氛,蓦然收敛了很多,但刘珍儿看得出来,很多人眼神明亮了很多。   如果说刘珍儿给她们描绘的是一个美好风景,那长公主给她们说的就是到达那个美景的道路。这条道路,让立功德碑的事情变得切实可行。   “我们现在就建善堂吧!”立马有人提议。   “好。”长公主欣然同意。   刘珍儿拿出一幅简单的地图,指着上面的几处道:“我们打算在这几个地方挑出一处,来建造仁善堂,各位夫人有什么好的建议?”   “外北街这个地方就不错,离主街和城外码头都不远,无论是运送建房的材料还是粮食衣裳都很方便。”众位夫人仔细看了地图,询问了周边环境,商量后统一意见道。   “好,那就选在此处吧。”长公主下了决定。   之后,又开始商量仁善堂运行上的一些事,那些心里热切的夫人,也放下了平时维持的端庄矜贵的形象,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有些刚才没表态的夫人受不住诱惑,也加了进去。这些女人一生很难以自己的名义做一份事业,又是一个能宣扬名声的好事,因此格外上心。   那些视刘珍儿为潜在敌人的人,如曹娴月柳沅儿这种,看着刘珍儿在众夫人里混的如鱼得水,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今天之后,这些夫人便是为着自己的善名,都必定会开始给刘珍儿洗白。不过她们也怨不了其他夫人,因为她们自己也心动了。   敌视刘珍儿的那些人,不是没想过自己拉人办善堂打压刘珍儿,可她们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去抢夺‘属于长公主的善名’。   在座的几乎都是大庆顶层的知识女性,平时也站在丈夫儿子的背后管理着一大堆产业。在她们的商讨下,很快就完善了善堂的修建计划、管理办法和运行方式。   在这种商讨过程中,很多人都发现了其他夫人不同以往的一面,这种发现让她们更加亲近了些。原来女人的相交可以不谈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和丈夫儿女,也可以谈事业。   一顿愉快的午膳过后,宴会才结束。   公主府外,永安侯夫人带着曹娴月叫住了几个关系亲近的夫人:“你们就真的愿意拿着银子给那孤女做名声?”   “我们是怜惜那些衣不蔽体的可怜人,怎么能是给颖盛郡君做名声?”杨夫人笑道。   曹娴月轻声道:“这事儿做成了,她刘珍儿必定会名声大盛,盖过诸位出钱出力的人,我都为诸位夫人不值。”   “不用挑拨,想要当皇子妃自己去抢,别那我们当枪使!”杨夫人一句话,就打消了其他夫人动摇的心思。   两边不欢而散后,杨婉茹才问道:“娘,你为何得罪永安府夫人,旗帜鲜明的站在颖盛郡君一边?”   “不说这个善堂计划本就是颖盛郡君提出来的,好名声自然该她得。”杨夫人顿了一下,抚着女儿的头发道,“就凭她在酒楼护住你名声一事,我们就该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提起酒楼,杨婉茹就想起了她在地痞流氓和毕先生面前被戳破身份的事,身体抖了一下,感受到母亲的安抚,又很快的平静下来,眼里带了些崇拜的光泽:“当时救我的人居然是颖盛郡君?”   刘珍儿不知道公主府外的事情,她现在和玄妙真人正站在罗怡香面前。 第85章 前世心结   “你才是妖孽!一个魅惑帝王、祸国殃民的妖孽!”罗怡香失控的大喊。   所有人大惊,夏荷再堵住罗怡香的嘴显然已经迟了。   刘珍儿皱眉, 没想到玄妙真人的威力这么大, 轻轻的一诈,就让她口不择言了。   “郡君放心, 公主府的仆役一向口风紧,罗氏的胡言乱语不会传出一个字。”公主府管事带着人下去时, 还对刘珍儿保证道。   刘珍儿回了一个礼:“多谢了。”   “长公主殿下邀请贫道讲经,现在就先过去了,郡君如果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直接派人来说就行。”玄妙真人见势不妙, 也告退了。   当门被关住后,不甚明亮的密室就显得更压抑了。   刘珍儿思索着如何处置罗怡香, 夏荷秋雨更是没发出一丝声响,密室里一时死寂。   “刘珍儿,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反正这愚昧的时代我是待够了!”罗怡香受不了室内恍惚无边无际的寂静,破罐子破摔道。   愚昧?用愚昧形容这个时代,看来这个‘罗怡香’可能来自未来, 刘珍儿若有所思。   “杀你, 可用不着我动手。”刘珍儿有了打算, 唇角勾出冷笑,走到罗怡香面前抚着她的脸颊道, “像你这样的妖孽, 有的是人想要把你推进烈火一点点烧死。”   罗怡香闻言一抖,继而眼中的恨意更深, 挣开夏荷想要捂她嘴的手骂道:“果然是遗臭万年的奸妃,你会招天谴的!”   ‘遗臭万年?奸妃?妃?’刘珍儿的手顿住,心中一沉,语气却越发随意,“天谴?我可不信,我是注定会享受荣华富贵的人,可惜你这个不会好死的人是看不到了。”   罗怡香想起那些电视电影里面被帝王宠着、被全天下人奉养着的宸元皇贵妃,心里越发愤怒不甘,讥讽之言冲口而出:“被圈了半辈子,年老色衰了才放出来;儿子早夭;一辈子做妾,生前只能看着你男人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死了只能看到你男人和别的女人葬在一起!”   “闭嘴!”夏荷因着刘珍儿的示意,没再捂着罗怡香的嘴,秋雨却受不了了,上前就是一巴掌。   刘珍儿的心里有些乱,勉强稳住心神,却没有继续和‘罗怡香’周旋的心思了,直接走出门吩咐了一句:“将她看好。”   “郡君,不要想那些恶毒之言了。她不过是临死咒骂吧了,您真往心里去了,反倒让她得逞。”秋雨劝道。   怕不只是咒骂,刘珍儿忆起殿下在她面前对前世的避讳,心里有了不好的想法。   “将‘罗怡香’的话带给殿下。”刘珍儿吩咐后,又加了句,“要一字不漏。”   不管怎样,她还是愿意从殿下那里听到‘故事’的原版。   回到正厅打算告辞时,刘珍儿就看到了承恩侯夫人。   “都是臣妇没有教导好怡香,导致她冲撞了殿下,请殿下降罪臣妇吧。”承恩侯夫人不住的磕头,为‘罗怡香’求情。   这承恩侯夫人瘦弱了很多,诰命服都撑不起来了,看来这段时间在养病是真的了。   听到‘砰砰’声,再看承恩侯夫人额头的青紫,刘珍儿都生出了不忍,毕竟是一腔慈母之心,但还是说了出来:“夫人就没发现你的女儿性格大变吗?”   承恩侯夫人一下子僵住了,声音很慌乱:“小女只是经过一场大病,成熟了些。对,就是成熟了!”   “性格成熟,会所有习惯都变了,所有爱好都改了?”刘珍儿看着她紧缩的瞳孔,便知道她早有发觉,只是自欺欺人,又加了一击,“甚至对生母都生疏了?”   承恩侯夫人挺直的的脊背一下子就弯了下去。   “……她是我女儿。”承恩侯夫人颓然的流泪。   那是她女儿的身体,若真的按作妖孽处置了,她女儿又该怎么办?虽然没在那妖孽身上感到一丝熟悉,但承恩侯夫人期望她女儿还在。   “若真的是为你女儿好,多请些和尚道士看看吧……”当做心理安慰。李玉儿只能这样劝道。   承恩侯夫人最终没能接走‘罗怡香’,因为‘罗怡香’的话里对皇室多有不敬之词。   “不管怎样,这场宴会的目的是达到了。”离开公主府的时候,刘珍儿压下了‘罗怡香’带来的情绪。   秋雨看着刘珍儿的心情松快了些,也捡着好话说:“今天在场的那些夫人们都对郡君亲近的很,相信京城的流言很快就扭转了。”   “现在说这些都还是虚的,得尽快把善堂的事情落实了才好。”这样她们才算是有个绑在一起的纽带。刘珍儿又开始思量善堂的事,倒是把罗怡香的事情暂时放开了。   马车不紧不慢的回到玉林街,刘珍儿在夏荷的搀扶下刚下马车打算进门,就看到一辆马车从街头疾驰而来。   虽然马车看着平常,上面也没有那个府邸的标记,但刘珍儿看着就是有些熟悉。   刘珍儿稍一愣神,那马车就飞速的驶到刘珍儿对面,稳稳的停了下来。   “珍儿!”车还未停稳,赵永泽就大步迈下了马车,朝刘珍儿走了过来。   刘珍儿看着殿下脸上压抑着的焦急和担心,心中一软,轻声道:“先进去吧。”   赵永泽见了珍儿的神色不似怨怪,一直紧绷的弦才稍稍放松。他简直不敢想象珍儿听了那种话后会如何反应,所以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一进房门,刘珍儿的手就被拉住了。那些平时微凉的大手,此时温度高得似乎有些烫人。   刘珍儿的手微微一挣,立马又被握的更紧了。   赵永泽微微放松的精神,又紧绷了起来,全副心神的留意着身边人的每一丝情绪变化,他是万不能接受珍儿对他的疏远。   想起那个妖孽的话,赵永泽心里涌动着无数暴虐的情绪,但看着珍儿眉头轻蹙,又立马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声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珍儿。”   本来就没有生气的刘珍儿的心更软了,另一只手反过去握住了赵永泽的手:“殿下能第一时间过来,我很高兴。那个‘罗怡香’的话我不会全信,我想听殿下说。”   前半句话像是一剂最好的良药,瞬间缓解了赵永泽各种负面情绪。然而,一说起前世,赵永泽心绪又有些不稳。   以前殿下对前世的事就有些避讳,现在这个反应再加上‘罗怡香’的话,让刘珍儿的心情有了几分沉重。   “那个‘罗怡香’说我会被圈禁了半辈子。”即使殿下的反应让她心疼,刘珍儿还是问了出来。有些话,不说出来永远是心结;有些伤不撕开,永远不会痊愈。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这辈子安王不会坐上那个位子,赵永济当不成太子!”赵永泽的眼里有压制不住的疯狂。   上一世安王当了皇帝,赵永济当了太子?那她的殿下呢?刘珍儿眉心一跳,看着殿下情绪不稳,连忙抚着殿下的背帮他稳定情绪:“不会了,陛下现在圣体安康,定然会长命百岁。”   也许是因为珍儿轻柔的动作,也许是因为珍儿温和的声音,赵永泽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他紧紧的抱着刘珍儿,嗅着她发间清新的气息道:“上一世的六年前,大庆也经历了一场大灾,当时也有乌羯称火打劫,……。”   刘珍儿听着殿下口里流民四起、叛乱丛生、外战连连的大庆,心情又沉重了些。   “……为了鼓舞士气,父皇决定御驾亲征,但……”赵永泽终究是没有说下去,停了一会收敛情绪,勉强压制住了颤音后才道,“国赖长君,内忧外患之下,朝臣一致上疏安王登基。”   接下来的事情,刘珍儿已经可以想象了:安王登基了,但前任皇帝的儿子毕竟是正统,再活着肯定碍眼。   想着‘罗怡香’的那句‘圈禁半生’,刘珍儿蓦然心疼:“殿下那时才九岁!他们怎能如此对待。”   赵永泽的心在珍儿的声音里渐渐回暖,不由得将她抱的更紧了,这是他两世的珍宝。   “在禁宫中的十三年虽然辛苦,但也有快乐,因为珍儿一直陪着我。”那些带着阳光的记忆,让赵永泽的嘴角染上了笑意,抚着珍儿长发时,声音也变得更加轻柔。   看来圈禁生涯没对殿下的心里造成负面影响,刘珍儿放心了些。但又是什么事情,让殿下对前世一直三缄其口?   赵永泽一直沉溺在珍儿的气息里,感受着她的珍视与心疼,情绪渐渐平稳,思量过后,觉得将他经历过的前世慢慢说出。   本来那些痛苦的记忆该他独自承受,但既然有妖孽说了出来,他也不得不说了:“……终究是我没保护好,以致于那孩子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   刘珍儿对殿下口里的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感受着殿下微颤的身体,她的心也猛然痛了起来,不只是为了那个孩子,更是为了殿下。   “这次,殿下一定能保护好他。”刘珍儿不住的安慰。   赵永泽将人搂得更紧了:“一定会的。”他很感激上天给他重来的机会。   至于后面‘一世为妾’的那些话,刘珍儿完全不想问了。因为她坚信,‘上一世’的殿下定也是将整颗心给了她。   “圣上现在还好好的,珍儿现在也在殿下身边,孩子以后也会有的。”刘珍儿看着殿下的眼睛,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已经和殿下的前世完全不一样了,殿下忘了那些痛苦,全心经营现在吧。”   赵永泽看着珍儿红润秀美的脸庞,再看她眼里年轻健朗的自己,缓缓点头,低头珍重的擒住她的唇瓣,一个‘好’字在舌尖轻转。   本打算询问如何处置罗怡香的来福,看到门口如同一体的影子,立马又退开了。 第86章 扭转   “殿下,刚刚收到宫里的信鸽, 承恩侯夫人进宫了。”又过了良久, 来福确定屋里的两位主子已经冷静了,才在门外禀报。   刚刚舒缓了情绪的赵永泽并没有发怒, 但声音还是有些冷:“她莫不是还想为那个妖孽求情?”   “殿下。”刘珍儿阻止了赵永泽的话,在他耳边轻声道, “那个‘罗怡香’说我遗臭万年,似乎是未来之人,似乎读过书学过史。”   刘珍儿来自华国的二十一世纪,她可以想办法引导这里人改变思想, 但对大庆的未来却知道的不多,这个来自疑似大庆未来的穿越者重要性就不低了。   赵永泽的眼睛先是一利, 继而又冷静了下来,若真的来自未来,那可以撬出来的东西就太多了。   “先让玄衣卫把人带回长寿宫,等确定她的来历后,就带她去见父皇。”赵永泽最终下了决定。他现在这个皇长子身份终究没有皇帝的身份方便, 很多事情还是他父皇做最合适。   刘珍儿有些踟蹰:“她说我是‘遗臭万年的奸妃’, 这话能说给圣上听吗?”   “放心, 她左右不了父皇的想法。”赵永泽肯定道。   既然殿下接手了‘罗怡香’的事情,刘珍儿也就没再多关注她了。转而说起了今天公主府的宴会, 并将开办善堂的打算细细的说了出来。   “……这些善堂既能帮助穷苦百姓, 也能减轻朝廷负担。”刘珍儿开心的说着她的计划,“有这些勋贵和清流夫人们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善堂的开办应该会顺利。”   “放心,会顺利的。”赵永泽看着她灿烂的双眸,心情也阳光了起来:“能得到如此聪明善良的珍儿,真是我的幸运。”   这话听着虽然甜如蜜糖,但刘珍儿还是立即解释道:“不全是为了善念和大义,也是为了扭转京中那些不利于我的流言。”   若原先没有这个打算,怎么会把这么快就拿出了规划?赵永泽心中明白。   “善堂办好了,皇祖母会表态,京中再不会有不利于你的流言了。”赵永泽眼里闪过一丝利芒。   刘珍儿有些疑惑:“……皇太后?”   “善堂可是步好棋。”赵永泽见珍儿不明白,不由笑着解释,“父皇和皇祖父都无心后宫,所以皇室和勋贵之间的关系没有以往密切,这个善堂可是条好纽带。”   自有皇朝以来,皇权和相权就争斗不休。代表皇权的外戚、勋贵和宦官也一直在和代表相权的丞相、世家、士大夫阶层争斗。上一世,赵永泽登基一直被掣肘,连选择自己妻子的权利都被剥夺;这一世,该争的他定是要争的。   刘珍儿还是有些不明白:“只是善堂就能改善皇室和勋贵的关系?”   “等善堂的负责人,也就是那些勋贵夫人的领头人入了宫,成了后宫的主人,还继续参与善堂的运作……。”赵永泽尾音低哑。   刘珍儿被他别有意味的笑容撩得脸红心跳,但头脑还是没有停止转动:“你的意思是,这条纽带运作好了,后宫就不再需要勋贵女子?”   “除了有野心成为帝王母族的勋贵,其他的也只需要有人能为他们在帝王面前说话就行了。”赵永泽认真的看着刘珍儿,“这个事情,你就能办到。你就能为他们在我面前说话,你就能像他们表达我的意思。”   靠着同窗、同年、师生和座师关系连接的关系网,为何能如何快的侵蚀皇权?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放弃了用后宫拉拢勋贵文臣的方法。赵永泽仍旧不会用这个方法,但也得加深和勋贵之间的关系才行。   殿下是让她去帮他沟通上下?刘珍儿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整合这些勋贵夫人的力量,不仅可以帮助殿下,也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我不一定能做好。”即使心情激动,但刘珍儿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充分的认识。   如果只是经营善堂,以她的能力加上长公主的帮助没有问题,但要让她整合这些勋贵夫人的力量,就力有未逮了。她并不擅长拿捏这种细微的人际关系。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那些知情识趣的勋贵会自动来迎合你的。”赵永泽自己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又哪会舍得她在其他人身上劳心劳力?只要他向世人坚定的表明他的妻子只有珍儿一人,聪明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些年,京中大多勋贵离了皇室的支持,也都被压制的十分厉害,想来也很愿意抓住这个机会如此,倒也不难。刘珍儿点头:“我明白了。”   第二日,刘珍儿又收到了皇太后派来的一个女官——苏司簿。   “以后就劳烦苏司簿指点了。”刘珍儿扶起行礼的苏司簿道。   苏司簿立马恭敬道:“不敢当,臣是太后娘娘派来辅助郡君的,自然一切听郡君命令。”   刘珍儿心里这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苏司簿在宫中协理太后管理六宫,在后宫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勋贵夫人们也都有耳闻。   见到苏司簿,那些勋贵夫人们立马知道了皇太后的意思,再加上长公主的态度,所有人对刘珍儿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本来就是都得利的事情,宫中一表态,勋贵中再无人敢阻止了。上下同力,善堂的事情进展的格外顺利。   很快,占地不小的善堂便坐落在北城外围,一车车的粮食、衣物和棉絮从京城各个街道大张旗鼓的运道善堂,引起了百姓和乞丐们的注意,再加上众多勋贵清流家族有意无意的宣传,这一善举迅速的传遍了京城。 第87章 再议选秀   “郡君,今天早朝, 又有大臣请求选秀了。”夏荷一接到消息就进门禀报。   刘珍儿换衣裳的手停都没停:“这不是经常的事吗?”   “这次不一样, 是大半朝臣联名上疏。”夏荷忙道,“文元柏文尚书他们都参与了!”   文元柏管着礼部, 又是太子少师,似乎于公于私都有理由请求选秀, 但刘珍儿最先想到的却是他的嫡幼女和出自永安侯府的继妻。   “看来,都急了。”刘珍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对夏荷传来的消息并不紧张。换了身低调的衣裳,就带着人出门了。   现在正值寒冬, 外面刮着刺骨的冷风,街上来往的行人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坐着暖暖的马车出了号称权贵区中心区后, 刘珍儿就过稀疏的帷帘观察两边的街道。看着街上没了往年的那些乞儿饿殍后,心情又好了很多。   由长公主、刘珍儿以及众多勋贵高官夫人一同建立的仁善堂,已经安稳运行了三个月了。   仁善堂建立之初,那些真正出自底层的孤儿寡老并不敢进,因为他们听说这是那些官夫人修建的, 毕竟百姓对官员多是有些畏惧的。那些本来就对刘珍儿抱有恶意的人, 就乘机说着各式各样的冷言冷语了, 甚至还有恶意中伤的。她们虽然顾忌宫中的态度,不能直接出手, 但总能找到没脑子的枪。   不过仁善堂后面的众多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都不用宫中出手,就把流言摆平了。之后, 仁善堂仍旧是给孤寡之人送粥,给病弱之人延医问药 。   这些都是在大众眼皮底下做的,那些老百姓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也渐渐改变了态度,相信这仁善堂是真的要帮助人了。毕竟没有哪家施的粥能有这么粘稠,真正施给老人和小孩而不是地痞流氓,还坚决不舍冷粥馊粥;没有哪家送衣服,专门拿洗干净了又合身保暖的;没有哪家帮忙看病,开的都尽量是大众吃的起的,还经常复诊。   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或许没有那些搬弄口舌之人能说,但他们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了。如果每个‘邀买名声的人’都为他们考虑这么多,那他们也打心里感激。   “郡君,到仁善堂了。”守忠在车外禀报道。   刘珍儿一下车,就看到仁善堂外停了一辆车,几个人在往下搬棉花。   那忙着指挥的小管事看到下车的刘珍儿,立马过来行礼。   “不用多礼,又送棉花过来了,会不会太多了?”刘珍儿问道。   冬天来后,进仁善堂的孤寡之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刘珍儿她们准备充足,不会让这些人冷到。但刘珍儿还是提议送些棉花过来,让闲着的女人给她们自己做些棉被棉衣。   “不会多,那些妇人婆子们找有了这个活儿,走路都有劲了。”管事笑着回道。   看来都不是懒人,以后帮她们安排生计也容易些,刘珍儿听了心情更好了。   进了仁善堂,刘珍儿四处逛了逛,到处都很忙碌,有的妇人在裁衣、有的妇人在纳鞋,一片繁忙景象,刘珍儿看着她们脸上有了笑意,眼神不似先前麻木,心里真正高兴了起来。她所做的一些,能真的帮助到这些人,那是太好不过了。   “他们的姓名籍贯特长都登记好了吗?有手艺的人选出来没?”刘珍儿看着住着残障男子和老人的安乐院问旁边的管事。   管事恭敬道:“已经和府衙的人合力登记了姓名籍贯,有手艺的人也都登记了。”   “我们仁善堂出工钱聘请他们教育幼院的孩子,问他们愿不愿意。”刘珍儿说出了他的计划。   管事立即点头:“他们定是愿意的。”   “再请几个先生教孩子们识字算数吧。”对于这些失怙孩子,刘珍儿总想多尽一份力。   看着仁善堂里的人确实过的不错,刘珍儿才安心回府。   “……珍姐姐。”   刘珍儿还没下车,就听到了祝媛媛急切的声音。   “怎么了?”刘珍儿立马下车。   祝媛媛看了看左右,才低声说道:“圣上同意选秀了!”   刘珍儿心里一跳,但看着祝媛媛和薛彩琴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颊,还是勉强平静了心情,紧了紧衣裳,拉着她们进:“外面冷,进屋细说。”“、   祝媛媛看着刘珍儿面色平静,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跟着进屋坐下喝了杯热茶才道:“今天早朝上先是几位尚书带着几部官员请求选秀,后面几乎是所有官员跪求,陛下……,同意了。”   “真不知道,勋贵都不急,他们急什么?”薛彩琴藏不住气愤。   确实,勋贵靠的是皇帝的信任和恩宠,和文臣比起来,他们应该更急才对。   “勋贵也急,他们只是没有机会没有用‘忧国忧民的大义’去逼迫圣上罢了。”刘珍儿攥紧了茶盏。   刘珍儿很明白,勋贵夫人们现在和她关系不差,但在对后宫之主的位置还是抱着热切的希望的,毕竟诱惑太大。只有等她们看清皇长子的态度,彻底死心后,才会放弃那个打算。   圣上已经金口玉言,那选秀就是势在必行了,既然不能阻止了,刘珍儿只能关注之后:“既然已经同意了选秀,那章程拿出来没?”   “有章程了,时间定在明年四月,六品以上官员家的未婚适龄女子皆可参选。”祝媛媛看着刘珍儿的眼里满是担忧。   郡君虽是正四品诰命,但刘珍儿没有当官的父兄,可不在这参选之列。   这次提议选秀,明显是冲着皇长子去。皇长子也到了适婚年龄,这次必定是要选皇子妃的。她不但不能阻止,连一个参选的机会都没有,久违的无力感又一次包围了刘珍儿。   殿下说过,这辈子只与她一人相互扶持、相伴到老,刘珍儿信他。但这次的选秀,他能左右甚至阻止吗?   殿下还说过皇太后和陛下已经知晓他的意愿,不会再逼迫。但他们就真的不会再改变想法,不会再逼迫吗?   怀疑不断从心底滋生,刘珍儿知道,不该如此,但她就是忍不住。   “夏荷,把这封信带给殿下。”不想再被各种怀疑影响的刘珍儿,直接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夏荷。   她虽然与殿下相知,但她的身份不能左右选秀丝毫,一切就只能看殿下了。 第88章 秀女入宫   三月底,气温回暖, 天气正好, 入目又是满眼的新绿嫣红,让人不由心生喜悦。   京城里各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除了京城本地人和来往商人士子外,还有各种遮挡严密的精致车马。   这些马车大多被护卫警惕的守着, 一看车上的人就不简单。但这些马车丝毫没有引起京城百姓的好奇,因为这几个月里,他们已经看见太多这种马车了。   自选秀命令发布之后,就陆陆续续有官家女子这样被送入了京城。   “郡君, 这个月我们悦容坊的利润又增长了四成。青州徐州等地的悦容坊利润没有大波动,增长的几乎都是来自京城。”关玲月汇报道。   刘珍儿翻了翻账册:“这几天抵达的秀女数量还在增加?”   去年圣旨上说‘凡六品及以上官员家的未婚适龄女子皆可参选’, 是‘可’参选,不是必须参选。大庆历来的选秀都是自愿,刘珍儿以为参选人数不会太夸张,结果京城的米粮铺子都涨价了,可见来人之多。   “不只是到达的秀女增多, 水土不服生病的秀女也多了。”关玲月捡一些自认为的‘好消息’说。   在儒家礼教的影响下, 几乎所有官家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 身体能好的了才怪,就这样还让她们千里迢迢的赶到京城, 不生病才怪。刘珍儿摇头吩咐道:“请我们仁善堂的大夫这段时间多开些调理水土不服的方子, 再把这些方子散布出去。”   因为礼教影响,大庆几乎没有女子学医, 又因为男女大防,很多自觉‘有规矩’的人家,除了大病都不会女子见大夫,即使见大夫也都是隔着帘子的,以至于少女的夭亡率一直高于少年。   水土不服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小病,刘珍儿可不希望这些花骨朵一般的女子就这么夭亡。虽然这些女子参选很有可能是冲着殿下来的,但这也不是她们能选择的事,刘珍儿愿意给一份善心。   当然也是殿下和皇太后给了刘珍儿定心丸,她才有心情对着那些秀女散发善意。   在刘珍儿每日忙着仁善堂和悦容坊的时候,京中无数的权贵都关注着每一个入京的官家女子,将她们视为对手并划分出重视等级。   随着选秀的时间渐渐逼近,京城里的气氛越来越活跃了。很多秀女待不住,就互相走动了起来,一时间京城到处都是宴会,热闹非凡。   “郡君,又有一张请帖。”秋雨递了张帖子过来。   能把帖子递到刘珍儿面前的,最基本的都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而这些人家基本都是京中的勋贵。刘珍儿接过帖子:“这段时间这么要紧,她们还把帖子递给我这个不会参选的人?”   “郡君虽不会参选,但勋贵夫人们都知道您和宫中的关系,万不敢轻忽了您。”秋雨笑道。   刘珍儿看完帖子后摇头:“这武安伯府跟威远侯府和承恩侯府都是姻亲,肯定会邀请她们的,给我推了吧。”   若是平常接到帖子,刘珍儿可能会去。但现在临近选秀,各路妖魔鬼怪都开始各显神通了,宴会太容易出意外,刘珍儿可不愿意去惹一身腥。   果然,武安伯的宴会就出事了,有两个秀女落水了。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这两个秀女别说选秀,就是名声都没了,几乎算是毁了一半。   刘珍儿听到这件事后,立即吩咐:“选秀之前,宴会的请帖都不接了,再给淑玉媛媛她们提个醒。”   很多人都以为出了这事儿之后,宴会必然会少很多。结果却完全相反,秀女之间的宴会越来越多了,虽然出了几起事,但也有秀女扬了名,完全压不住有些秀女的火热心情。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秀女都是如此,还是有些秀女低调的待在家里或是客栈里。   在万众期待中,选秀的那天终于到了。   所有在礼部登过记的秀女,都乘着马车到了宫门,怀着或激动或忐忑的心进了皇宫。   和万众瞩目的秀女不同,刘珍儿也坐着一辆低调的马车入了宫,不是以秀女的身份,而是以客人的身份。   “郡君,这永福阁,奴婢们又收拾了一遍,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动的?”秀卿恭敬地问道。   刘珍儿打量了一下,和她上一次离开时一模一样,粗看是什么东西都没动,细看才发现隔帘床帐那些都换了新的,料子颜色和花样都还是她喜欢的。   “姑姑们打理的再好不过,我哪能不满意。”刘珍儿笑着道谢。   秀卿这才笑道:“太后娘娘专门交代了,定要郡君住的舒服,您能满意就好。”   刘珍儿笑着应下了,她知道这个时间点皇太后接她进来,主要是为了安她的心。   在慈安宫永福阁住下后,刘珍儿又像以往一样,每天早晨去慈安殿请安,然后和太后、殿下一起用早膳,碰到不用上朝的时候,圣上也会过来用膳。   不知道是不是相处多了,圣上给刘珍儿的感觉也不再是高高在上了,他用膳时也没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还经常考较提点殿下,可以说是很接地气了。让刘珍儿吃饭的时候自然了很多,久了之后,竟然真的生出一种一家人的感觉。   “陛下,您今天又多用了半碗饭。”总管太监跟着皇帝出门的时候,脸上笑出了菊花褶子。   皇帝这才发现今天食欲好了些:“今天御膳房做的不错,赏。”   总管太监一边吩咐人去送赏,一边想着以后一定要多让陛下和殿下以及太后娘娘一起用膳,上一次也是一起用膳时多用了半碗,看来是人多吃饭香啊。   刘珍儿不知道总管太监的心思,在慈安宫憋了很久的她决定去一趟尚服局。   因为储秀宫住了几百个秀女,御花园都成了热闹地点,所以没有必要时,刘珍儿是不去御花园打转的。但慈安宫待久了,也会想念正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便想着借看春叶的机会再去逛逛。   “郡君,您看那几株牡丹长得多好,不如摘些回去吧?”秋雨笑眯眯地看着满园富贵的花朵。   那牡丹那层层叠叠的花瓣看着确实悦目,刘珍儿也很喜欢:“摘了可惜,直接让司苑局送几盆过来吧。”   “哟,好大的口气,真当这里是你家啊?”一个拿腔拿调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第89章 嫉恨   说话的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看着有几分娇俏;旁边那几个和她年纪相当的女子, 也都穿的十分鲜嫩。   本来美人衬着娇花, 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偏偏那女子尖刻的声音, 破坏了人的好心情。   刘珍儿有些无语,没想到她闷了这么多天, 第一次出来逛御花园就碰到事儿了。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太差,还是这些秀女太嚣张。   “让他们司苑局挑个四五盆过来就行,不拘品种,只要开的好就行。”刘珍儿没理会那些没眼色的秀女, 继续吩咐秋雨,“到时候一盆放在书房, 一盆放在花厅,其它的就放在门外。”   那个粉衣秀女袁慧英,此时也觉出不对了。但她看刘珍儿也没穿宫装,乌发只挽了个少女髻,肯定不是宫妃, 再加上她打听了宫里确实没有未婚公主。便又找出了勇气, 眼睛斜着刘珍儿:“选秀还没结束, 就把自己当主子了?”   刘珍儿不想和这等蠢人多说话,带着人直接就走。   袁慧英刚才见刘珍儿的背影身姿曼妙, 像极了她后母, 就心中不虞;后面看到了她清丽出尘的面容,更是如临大敌, 本来绷紧了心弦打算全力应对,没想到对方却完全视她于无物!   “袁姐姐你看,她仗着自己的姿色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旁边有秀女似乎是在为那袁慧英抱不平,但她看向刘珍儿的目光里的嫉妒却是掩都掩不住。   本来就到爆发边缘的袁秀女,被这句话一引,立马就拦在了刘珍儿前面:“站住!仗着一张狐媚脸,就敢把我堂堂正三品大员的女儿不放在眼里了?”   “正三品?看来是巡抚家的小姐了,失敬失敬。”刘珍儿轻声笑道,顺便拦住了想要教训人的夏荷秋雨。   正三品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大庆最顶层的官员了,在京中有实权的就是六部尚书,在地方就只有巡抚了。   京中的闺秀即使没见过她,但也应该知道她,所以刘珍儿知道这个秀女应该是巡抚之女。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给本小姐行礼!”袁秀女抬着下巴鄙视道。   刘珍儿也不知道这个巡抚家的姑娘怎么被教成了这幅德行,本来她还想给封疆大吏的女儿几分面子,但奈何对方不给她面子。相对于让自己下不来台,刘珍儿还是倾向于让对方下不来台。   然而,刘珍儿还没开口,几个从转角过来的小内侍先行礼了:“奴才见过郡君。”   刘珍儿见他们手上都是东西,便挥了挥手:“免礼,都去忙吧。”   袁慧英看着弯着身子恭敬的从路边走过的太监,再看着刘珍儿以及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也反应过来了,当即回身对着一个绿衣秀女就是一巴掌:“你还说她没家族?你还说她是孤女?!”   那绿衣秀女白暂的脸上当即肿起了一个巴掌印,眼中立马泛起了水光,泪珠欲落不落,吐词却分外清晰真诚:“颖盛郡君是没有家族,但她靠着自己当上了郡君,我是万分佩服的。谁知道我还没说完,你就急着过去了……”   “……你!”袁秀女气的眉毛直竖。   那女子说完,也不再捂着高肿的脸颊,也不再理气急败坏的袁慧英,大大方方地对着刘珍儿行了一礼:“臣女陶毓言见过颖盛郡君,郡君万福。”   “姓陶?”刘珍儿看着她挺直的背和标准的动作来了兴趣,“和户部左侍郎陶大人是什么关系?”   陶毓言回道:“正是家父。”   刘珍儿心里有了数,又转头看向还僵立着的粉衣秀女:“那位巡抚小姐身上应该没有诰命吧?”   袁慧英咬了咬牙还是对着刘珍儿直直的跪了下去:“臣女袁慧英见过颖盛郡君,臣女初到京城,未曾识得郡君,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郡君海涵。”   袁慧英一跪,她后面的秀女哗啦啦都跪了下去。   这些都是重臣家的女子,她若处罚了,反倒要落个轻狂名声,况且这一两句冒犯之言,她也没放在心上,正打算叫起,崔姑姑又匆忙赶来了。   “奴婢见过郡君,郡君万福。”崔姑姑一到,立马跪下行礼。   刘珍儿看着她额角的汗水眯了眯眼睛:“教导秀女礼仪之事,莫不是崔姑姑在负责?”   “回郡君,正是奴婢。”崔姑姑头都不敢抬。   刘珍儿想着她查到的那些死在崔姑姑手下的小宫女,语气又冷了些:“我没穿诰命服饰,这些秀女见到我不拜也无可厚非,但我身后的夏荷秋雨可都是穿着六品女官服饰,她们也只当未见,居然还要求我们行礼。这规矩,你是这么教的?”   “是奴婢失责,求郡君宽恕了这次。”崔姑姑不敢辩解,只不停的磕头求饶。   刘珍儿却没接这个话茬,只道:“我入宫只是陪伴太后,这事儿不该我管,你也不用对着我求饶。”   没说宽恕,也没说惩罚。然而,崔姑姑脸色却更加苍白了,身体微微颤抖,头磕得更加响亮了。   刘珍儿看她的样子有些可怜,但她却觉得着那些死去的宫女更可怜,继续让她掌权,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无权无势的小宫女。   “既然我碰到了,就给苏司簿说一声。该怎么处置,还是看苏司簿的意思吧。”刘珍儿道。   崔姑姑顿觉死里逃生,她以为颖盛郡君一定会借机整治她,以报当年的被羞辱之仇。现在只是告诉苏司簿,虽然也会吃些排头,受些罚,这教导秀女的美差也当不了了,但凭着她多年的积累,还伤不了筋骨。   “守忠,带崔姑姑去找苏司簿。”刘珍儿不看崔姑姑那张老脸,直接吩咐。   刘珍儿虽想马上处置这姓崔的,但最终还是忍下了。她如今毕竟还是‘客居’宫中,真要处置,还是等以后找到了罪证,再按规矩流程处置吧。   崔姑姑又是谢恩,不过她心里还没放下对刘珍儿的警惕心:毕竟她看过刘珍儿当宫女时最落魄的一面,还曾是刘珍儿的顶头上司。   在后宫见惯了各种人性之恶的崔姑姑,觉得刘珍儿肯定不会放过她,终会想办法弄死她的。为保性命安全,她还是得在秀女中找个靠山,将来能压制住这个刘珍儿才行。   那些秀女看着在她们面前不可一世的教导姑姑,就这么轻易的被颖盛郡君处置了,真的怕了,腿不由跪得更直了些。   “臣女先前冒犯了,请郡君恕罪。”陶毓言此时也紧张了起来,她完全没想到孤女出身的刘珍儿在宫中竟有如此权势。   刘珍儿没管陶毓言,对着袁慧英道:“不知者不罪,袁姑娘请起。”   “谢郡君。”袁慧英舒了口气,她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高傲。经历了这一番事情,她知道‘三品大员的女儿’这个身份,在宫中完全没有高傲的资本。   等袁慧英和外地来的秀女都起了之后,陶毓言就绷紧了心神,小心道:“臣女刚刚见郡君在赏花,不好打扰,便未上前行礼。不想反倒让袁姐姐生了误会,冒犯了郡君,实是无心之失。”   陶毓言看到本不在选秀之列的刘珍儿时,就心生警惕。她本打算一箭双雕,让刘珍儿和袁慧英两败俱伤,却不想偷鸡不成还蚀了米。   “你也不用紧张。”刘珍儿笑了一下,“我也不打算把你怎么样,起吧。”   陶毓言十分感激的道谢,心里却觉得遭受了莫大的羞辱。暗中发誓:将来定要让这刘珍儿跪在她脚下。   “郡君,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们了?”秋雨跟着刘珍儿离开时,心里还有些不忿。   刘珍儿不在意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大费周章,闹得人尽皆知。至于那个想拿我当枪使的,马上就要自食恶果了。”   那袁慧英可是个暴脾气,当着众人的面就敢掌掴陶毓言,以后可有陶毓言好受的。   这边,刘珍儿不在意,那边,赵永泽收到消息时却捏断了手中的笔。   “陶毓言,袁慧英,又是她们!当真是阴魂不散。”这世本不打算再处置她们了,没想到她们又撞上来了。   长寿宫的小太监们吓得屏气敛声,来福却不得不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去接殿下手上的断笔:“殿下若是伤了手,郡君又该心疼了。”   提起珍儿,赵永泽才勉强收敛暴戾的心绪,将断笔扔了:“宫中有如此多的美人,想来我那堂弟也心痒难耐了。” 第90章 帖子   捧高踩低的崔姑姑离开的储秀宫,教导秀女礼仪的换成了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官。   有很多贿赂过崔姑姑的秀女心中慌乱, 纷纷打听崔姑姑犯了什么事儿, 但那天刘珍儿和袁慧英她们在御花园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传出分毫。   刘珍儿和陶毓言她们在御花园发生的事虽然没有传出去,但颖盛郡君住慈安宫这件事, 以风一般的速度飞快的传遍的储秀宫。这下子所有秀女都重视起颖盛郡君来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都开始开始四处打听她的事情。   秋雨愁眉苦脸的拿了一叠帖子过来:“郡君,这是储秀宫秀女们递的帖子。”   “就知道会这样!”刘珍儿就是怕有这种麻烦,所以一入宫,就窝在慈安宫, 很少出去。   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了,刘珍儿还是接过帖子仔细看了一遍。   几乎所有京中秀女, 都给刘珍儿送了一份拜帖,这些人刘珍儿或多或少有些印象;还有些地方来的秀女也送了拜帖,这些女子刘珍儿知道的就少了。   这些送了帖子的秀女,必然都关注着她的动静。刘珍儿不可能接待一些不接待一些,那样太容易得罪人了, 但她也不可能全见, 那样太张扬, 也太容易出事了。   “准备笔墨,我给她们回帖。”刘珍儿打算一个都不见, 但她还是要写好回帖。因为这些帖子大多是精心准备的, 出于礼貌她也得认真回应。   夏荷铺好了纸笔,看着那厚厚的一摞帖子有些苦恼道:“郡君, 不如挑些不太重要的,奴婢们帮忙回吧?”   “不用,这是个难得了解这些闺秀的机会。”刘珍儿细细看着这些写满了簪花小楷的帖子,觉得字如其人这话不是没道理。对比多了,就能明显看得出来有些字张扬,有些字拘谨有的字飘逸,有的字沉凝。帖子里的用词也能窥见几分秀女们对她的态度。   虽然殿下给她保证过,今生只有她一人,这些秀女定是不会进长寿宫的,但刘珍儿对待这些秀女还是没有丝毫轻慢。毕竟这些秀女都是权贵出身,将来也会嫁入权贵之家。虽然整个礼教都在压制女性,很多男人也都鄙视和忽视女人的能力和贡献,但刘珍儿不会轻忽。   刘珍儿先将稍微熟悉一些的秀女的帖子一一回了;又拿出有印象的秀女的帖子,根据她们的帖子的字迹和用词中透露的性格写了适当的回帖;最后才拿出地方来的秀女的帖子。   来自外地的秀女,刘珍儿出了袁慧英一个都不认识,但夏荷对这些秀女的资料是知之甚详。这些资料有的是来自皇长子殿下,有的是悦容坊收集的。刘珍儿知道夏荷的能力,所以也没费工夫去收集秀女的消息,此时要用了,直接问旁边的夏荷就行了。   字里行间中表露出亲近意思的帖子,刘珍儿的回帖用词尽量情切;那些只是表达客套的,刘珍儿自然也回的客气;那些用词谨慎带着试探的,刘珍儿尽量回的简洁有礼;至于那些含着敌意隐隐露出敌意的,刘珍儿就直接说不方便见面。   等所有帖子回完了,刘珍儿才发现天都暗了,殿内被几盏长信宫灯照的亮如白昼。   “奴婢给郡君揉手。”夏荷收好了最后一份回帖后,秋雨就心疼的蹲在了刘珍儿旁边给她按摩。   刘珍儿这才发现,右手有些酸软了,不过她这些年一直保持着练字习惯,现在倒也没有大碍。   第二天一早,刘珍儿去慈安殿请安时,储秀宫的秀女们就收到了刘珍儿的回帖。   接到帖子的秀女第一眼就被上面隽秀的字迹吸引了,之后才细看里面的回复。得知不能拜访,很多人心中都有失望,不过看着帖子上诚恳的回复,大多人还是心生好感。   春夏之交,绿叶还带着新嫩之色,花朵也格外娇艳,让人的心情都不由得轻快。陪着殿下一起出了慈安殿的刘珍儿心情更是愉快,脸上都不由带上了笑意。   赵永泽看着她琼鼻臻首,白玉般的肌肤散发着温润诱人的光泽,胸腔里长久沉寂的地方又开始剧烈跳动。   “我的珍儿,长大了。”赵永泽的目光既欣慰又难耐。   刘珍儿大大方方的回看着殿下宽阔的胸膛和明显高于她的身高,轻笑了一声:“没有殿下长得快。”   明明她的年纪比殿下还大,这些年饮食合理,锻炼适宜,身材在同龄女孩子中也算是高挑,没想到还是矮了殿下半个头。   “那当然,不然怎么照顾我的珍儿呢?”赵永泽在刘珍儿的耳边轻声笑道。   这一世,他可是着意锻炼了体魄的。想上一世,他十三岁时,珍儿觉得他小;他十五岁时,珍儿觉得他小;他十八岁时,珍儿还觉得他小!眼睛都憋绿了,珍儿还是觉得他小!这一世,虽然他在珍儿的事情上有着无尽的耐心,还是坚决不愿重蹈覆辙。所以,自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拿出成熟稳重的态度,就是为了防止珍儿再觉得他小!   “殿下长得再高,年纪还是比我小。”刘珍儿难得看到他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句。   赵永泽被这话戳着肺管子了,偏又拿那个眼里盛满阳光的家伙没办法,便直接的咬住那‘恶劣’的唇瓣。心里恶狠狠道:这是惩罚! 第91章 落水   “我那皇叔也知道那妖孽的话了,今天应该会入宫, 到时候肯定会带着我那表弟来慈安宫请安, 你防备着些。”赵永泽虽然做了很多措施,但看着珍儿清丽的面容, 还是放心不下。   一提起安王世子,刘珍儿便想起他小小年纪就一副色胚形象, 这些年在京中也满是桃色绯闻。刘珍儿可不想被这等人找晦气,自然留心了些。   才回到永福阁不久,夏荷就接到消息,安亲王携安王妃以及世子进宫了。   刘珍儿已经知道他们是为了‘罗怡香’的话, 进宫来自辩剖白的,也没什么多余的好奇心, 继续看秀女们写过来的信。   虽然刘珍儿说了不方便在宫中接待她们,还是有些秀女起了和她结交的心思,便写了这些信来。   看着这些信笺上或娟秀或活泼的字迹,刘珍儿就能想到写信人或温婉或娇俏的性子,也就找到了交‘笔友’的性子, 愉快的回信了。   “郡君, 安王世子派了小厮过来。”秋雨的禀打断了刘珍儿的好心情。   安王世子派人来她这儿干什么?刘珍儿心里想着, 口上却没有耽搁:“让他进来吧。”   那人一进来,就被刘珍儿的面容摄住, 暗暗咽了口口水, 心想难怪世子要巴巴的让他送东西过来。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刘珍儿皱眉的时候, 秋雨就恼怒的喝了一声:“大胆!”   “奴才见过颖盛郡君,我们世子爷听闻你住在慈安宫,特意差奴才带了礼物过来拜见。”那人立马行礼,笑嘻嘻的捧了一个盒子。   这下,殿内的宫女都被他的态度激怒了。   刘珍儿心里也有些恼怒,但并没有发火,随手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喝着降火。她虽然厌恶安王世子,也巴不得他倒霉,但并不想让自己和他闹得不愉快,即使是闹出矛盾了,也要让自己站在有理的一方。毕竟太后对安王和安王世子还是有感情的。   刘珍儿嗅着花茶的清香,暖暖的茶水慢慢的抚慰着胃,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不过她仍是没有开口。虽然不像和安王世子闹得太难看了,但还是要惩罚这个冒犯她的奴才。   “郡君,这是我们世子爷送的礼物!”那奴才双手举得酸软,心中恼恨刘珍儿的拿乔作势,特意加重了‘世子爷’三个字。   还‘爷’?刘珍儿嗤笑了一声,放下茶盏,让夏荷又斟了一杯,才端着不紧不慢道:“我是客居慈安宫,安王世子用不着拜见。”   “这是我们世子爷一片心意。”那人特意咬着心意二字,将话说得分外暧昧。   刘珍儿骤然放下茶盏:“我和你们世子不熟,这‘心意’怕是给错了人了!”   那奴才听见茶盖着杯时发出的闷响,再看高坐上的女子冰冷的脸色,心里蓦然一紧,忙收敛了神色:“我们世子也郡君也算得上是自幼相识了,怎能说不熟?”   “我和你们世子此前都没通过姓名,又男女有别,你着‘心意’还是收回去吧。”刘珍儿不想在周旋。   那奴才没想到,这宫婢出身的丫头仗着太后的几分宠爱,就敢这么直白的拒绝他们世子,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直接将盒子往旁边一扔:“我们世子也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给你,你就得受着!”   “来人,将他拿下!”刘珍儿当即发话。她没想到一个进宫自辩的人,敢如此嚣张,既然他要胡搅蛮缠,那她就再踩一脚吧。   门外的敬忠和守忠立马进来,拿住了那奴才。   “我是安王世子的人,你们敢!”那奴才没想到刘珍儿敢这样撕破脸,当即大喊道。   刘珍儿不管他的大骂和挣扎,拿起了那盒‘心意’,对着敬忠和守忠吩咐道:“带他去慈安殿。”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那奴才这才怕了。   刘珍儿没管那奴才的反应,拿着盒子,带着永福阁的大宫女线香,直奔慈安殿。   “郡君,这是?”剪梅姑姑看着刘珍儿后面押着安王世子的人,奇怪的问道。   刘珍儿回了半个礼道:“这人在慈安宫为所欲为,跑到我永福阁作威作福,还打着安王世子的旗号,长久下去怕是对王爷和世子的名声都不好。我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只能把人带来了。”   剪梅听那奴才虽然喊着污蔑,但对郡君毫无敬意还多污秽之词,便猜到了大概,又将目光转向了线香,见她气愤的点头,就越发的肯定了。   “太后娘娘现在佛堂礼佛,不方便处理此事。这奴才先留下吧,定会给郡君一个交代的。”剪梅一思忖,便做出了决定。   刘珍儿笑着感谢道:“那就劳烦姑姑了。”   和这种体贴的主子相处起来就是愉快,剪梅笑着回道:“是奴才们应该做的。”   “对了,还有这个盒子。”刘珍儿让守忠他们将人交给剪梅后,又将盒子递给她道:“这人拿着这盒子,硬说是世子的礼物,还说了些不合规矩的话,这不是污蔑世子殿下吗?我也没打开,就拿过来了,姑姑也一起处理吧。”   剪梅姑姑打开一看,立马变了脸色,看着盒子十分嫌恶,也不再交给其他人,对着刘珍儿勉强笑道:“郡君放心吧,一定会好生处理的。”   刘珍儿又道了谢,才转身回去。   “郡君,安王世子和陶毓言、柳沅儿三人一起掉水里了!”   刘珍儿一回永福阁,就听到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第92章 寻死   安王世子在进宫‘请安’的第一天,就和秀女一起掉水里了?   刘珍儿听了心里有些惊奇, 要知道不管皇帝陛下心胸如何开阔, 听到自己儿子和‘未来人’说了‘以后的事儿’,都会对安王这个兄弟产生间隙。   安王本来是进宫来剖白心理的, 带上世子怕也是为了打感情牌,毕竟太后和陛下原先都挺喜欢爱在他们面前卖乖的安王世子。但没想到安王世子作的太厉害了, 完全是把皇宫当自己家一样放肆。   “这安王世子怎么和陶毓言柳沅儿她们走在一起了?”刘珍儿有些好奇。   夏荷笑得别有意味:“安王世子对秀女们好奇的很,所以一入宫就去了储秀宫附近。”   哟,还是在储秀宫附近落的水。刘珍儿顿时笑开了,她知道此事一出, 安王世子的名声彻底好不了了,太后即使喜欢他, 也要对他的品行重新估量了。   “这个水,落得好啊!想必他再也没心思来我这永福阁耍手段了。”刘珍儿心里颇为畅快。一听到安王世子倒霉,就像是为殿下上一世受过的苦出气了一样。   秋雨也笑道:“可不是,即使太后娘娘和陛下都不追究,他也得烦恼娶谁为正妻了。”   “这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凑着一堆最好, 免得祸害了别人。”夏荷悠悠道。   陶毓言和柳沅儿两个都是心术不正之人, 刘珍儿一点都不为她们可惜,也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两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怕是谁都不肯退一步, 这事儿有得闹了。”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两家也会闹?”秋雨还以为她们回尽可能的遮掩呢。   刘珍儿摇头:“那两人可都不是容易知足的人, 况且世子妃的名头也不小。”   “不管怎样,他们还是要先过了太后娘娘和陛下那关才行。”夏荷觉得只凭着安王世子对着郡君轻佻的言语,殿下就不会让他轻易逃过这劫。   紫宸殿,安亲王刚刚剖白心迹,表明自己对至尊之位绝对没有念想,对陛下和殿下绝对没有一丝不敬之心,就听到自己儿子跑到储秀宫和待选秀女一起落水了!   怎会如此巧合?难道是有人故意做的陷阱,引永济入坑?安亲王听到消息的一瞬间,脑海里就闪过了各种阴谋陷阱,想起了‘妖孽’的污蔑之言,看了一眼做在上首尊贵弟弟,不敢再深思,也不愿意这样猜疑。立马跪下诚惶诚恐的请罪:“都是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治罪。”   “皇兄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落水难道还是永济自愿的不成?”皇帝看着战战兢兢的兄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安亲王不敢拿乔,顺着皇帝的手起来之后,仍旧在诚恳的悔过:“如不是他行事疏狂,怎会在宫中乱逛。”   不管这事是不是有人做的局,没有确定圣上的态度之前,安亲王都只有真诚的请罪,不敢辩解丝毫。心里想着他那儿子是该好好管管了,以前没下狠心管教,以至于养成了纨绔的性子;但如果陛下因那‘妖孽’的话心里起了间隙,就得低调做事,小心做人了。   “年轻人,都是这个性子,没什么。”皇帝拍着安亲王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但终究没再说什么‘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己家’之类的话了。   皇帝也发现他那侄子太不把自己当外人,把皇宫真当自己家了。以前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们本就是一家人,他们本就是他的血脉亲人,但永泽说的‘梦’和那‘妖孽’说的未来,让他心惊,开始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兄弟和侄子。   “他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定要给他个教训!”安亲王心里发了狠。   皇帝没说话,几十年的兄弟之情不会作假,他自然是相信安亲王的。但有时也会势不由人,就像永泽‘梦中未来’国无长君这种情况。换位思考,他若是‘梦中’的安亲王,他都不会容忍前任皇帝的独子活十三年。   但同时皇帝也发现他那侄儿对永泽都没有多少敬畏,小时候经常抢永泽的东西,永泽给了他也没有感激之心。以前他看到这种事没有深思,只觉得是小儿心性。现在仔细一回想,觉得这种性子如果放在永泽‘梦’中的局面里,多次想要谋杀前太子的事完全是有可能的。   皇帝觉得永济这种性子的养成,也不能完全怪他皇兄,他对永济也纵容过度了,让他失了敬畏。   是该给个教训了,皇帝心中想着,也没再像以往一样劝说。   刘珍儿不知道皇帝的心态变化,她正听着储秀宫的八卦。   “柳沅儿拼了力气要上吊,用了三个宫女才把她压制住。”秋雨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线香撇了撇嘴:“她要真是想死,乘晚上没人的时候在上吊不就行了?”   “和柳小姐的闹得人尽皆知的自尽相比,陶毓言的‘寻短见’就低调多了。”秋雨嗤笑了一声,“她只是不吃饭不喝水不用药,但据说寻死之心格外坚定,谁都劝不过来。”   刘珍儿放下手中的笔道:“她既然这么低调,怎么这么快就让你知道了?”   “可不只是我知道,这宫中消息稍稍灵通的,怕都是知道了。”秋雨顿了一下又道,“她院子里的宫女,可是逢人就哭,拉着人去劝她。”   夏荷笑道:“两家的姑娘都要死要活,看来两家也要站出来逼安亲王表态了。”   “其实,对于安王来说,这两家任选一家结亲都不错。对于陶毓言和柳沅儿来说,安王世子的身份已经足够高了。但只怕她们三人都不会满意。”刘珍儿想着柳沅儿对殿下志在必得的目光,觉得这事儿还有的磨。 第93章 板子   “那个目中无人胡作非为的奴才已经处置了,郡君请放心。”剪梅姑姑见到刘珍儿, 才露出浅笑将身上冰冷冻人的气息消融了些。   刘珍儿连忙吩咐秋雨倒茶, 对着剪梅道谢道:“如此我也放心了,这事儿多谢姑姑了。”   剪梅见刘珍儿丝毫不提安王世子, 心情更轻松了些,对着刘珍儿眨了眨眼睛:“那奴才倒确实是安亲王世子的人, 不过安亲王世子御下不严,已经受到惩罚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刘珍儿听了心情大为畅快,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笑意,尽量真诚道:“当主子的哪能随时看着下人, 这是也不能全怪世子。”   “是啊,不过安王爷也是教子心切。”剪梅听了刘珍儿的话, 也不由勾起了嘴角。   等送走了剪梅,刘珍儿立马把线香叫了过来:“安亲王是怎么处置世子的?快说说!”   剪梅当时说要给刘珍儿一个交代,所以处置那奴才的时候,请了一个永福阁的人去。这个去的人有‘监刑’之意,刘珍儿相信剪梅姑姑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敷衍她, 便派了线香过去。线香原就是慈安宫的人, 刘珍儿派她过去也是表达信任, 这个态度无疑让剪梅也亲近了些。   “奴婢当时退出了大殿,不过即使在外面, 也听见安王爷重打了世子几十大板!”线香说到后面声音又低又快, 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激动的。   屋内的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都有了笑意, 秋雨连忙低声追问道:“真的打了板子?不是说他最为娇惯,几十个板子都受得住?以往一直骄纵他的安王爷也下得了手?”   “奴婢在外面听得真真的,还是安王爷亲自动的手,安王世子怎么求饶都没用,最后还是陛下降了旨,才饶了他。”不用细问,线香就把她听到的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叫他在郡君这里嚣张,该!”秋雨颇有一股报了仇扬眉吐气的感觉。   刘珍儿本以为,凭着皇太后对安王世子的爱护,会留着他在宫中养伤,没想到当天他就被送回了王府。   “陛下本也是要留的,但安王爷坚持要让他回府闭门思过,陛下便派了太医跟着去了。”夏荷说着她听到的消息。   刘珍儿听到闭门思过,也明白了安亲王的打算:“安王爷这是打算让世子回府避祸呢。”   “……避祸?难道是因为陶毓言和柳沅儿两个?”秋雨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刘珍儿点头:“如果他只和一个秀女落水,倒好解决,只要陛下应允,两家私下协商结亲就可以了。”   “现在是三个人落水,两个秀女还家世相当。”秋雨还是有些糊涂,“可即使是两家争世子妃的位置,问题也不大啊,顶多是名声问题,可他又不在乎名声……”   刘珍儿悠悠道:“陶侍郎现在虽是户部左侍郎,但以前可是御史台的人。”   “可安王世子和陶毓言一起落水了,安王府就要和陶家结亲了,陶侍郎也不至于动用御史台的人吧?”动用了御史台的人闹得下不了台,那这个亲可要结成仇了。   刘珍儿抿了一口茶道:“所以要看安亲王的决定到底和哪家结亲啊,我大庆可没有平妻的先例。”   “郡君,长公主进宫了。”夏荷进来禀报道。   秋雨皱眉:“难道长公主也是为了落水这事儿进宫的?”   “应该是威远侯府行动了。”刘珍儿道。虽然柳沅儿明显不喜欢安王世子,但威远侯府明显不愿意放过家中再出一位世子妃的可能性。   长公主虽然厌恶威远候府的人,但这么多年还维持这面子上的和谐,显然还是会顾忌士林的议论和御史台的威胁。这威远侯府能威胁长公主的,就是所谓的孝道和夫纲了,刘珍儿猜测,威远侯府用的就是这两种办法。   想着惠德长公主这样的女子,因礼教制度都要受制于愚夫蠢妇,刘珍儿心里就是一阵憋闷。   “准备一下,等长公主殿下在慈安殿请了安之后,我们就去拜访。”刘珍儿吩咐道。   慈安殿中,惠德长公主请安之后,直接说明了来意:“儿臣想要和离,请母后成全。”   “柳家又做了什么?”皇太后知道女儿忍了这么多年了,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这事。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那老虔婆威胁说去大理寺告我不孝。”   “孝?她们柳家好大的脸!”砰砰几声,木珠落地,皇太后的佛珠手串又报废了。   “这些年一直没动她们柳家,就越发的蹬鼻子上脸,理所当然的支使着儿臣。”长公主这话说的分外平静,见皇太后怒火滔天,还安慰道,“儿臣毕竟是公主,也没受多少委屈,这次提出和离,支使不想再和她们虚与委蛇了。”   皇太后最终还是收敛了情绪,只是眼中的神色越发的深沉:“你决定了?”   “儿臣心意已决。”长公主语气坚定。   皇太后站起身吩咐道:“宣威远候府柳徐氏。”   刘珍儿才换好衣裳,就听线香说:“太后娘娘宣了威远侯府老夫人。”   “看来长公主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慈安殿了。”刘珍儿停下了装扮的动作,吩咐道,“不用刻意打听,但也留意一下威远候老夫人为何被宣。”   刘珍儿有预感,这威远侯府老夫人匆匆被宣,怕不是小事儿。   那边,威远候一回府,就听到他娘的好消息:长公主进宫了。   “惠德进宫了?所谓何事?”威远候皱着眉峰,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威远候老夫人完全没感受到儿子的担忧,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花:“当然是为了沅儿的事啊。”   “我不是说……”威远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又连忙降低声音放柔语气道,“儿子不是说,不要再拿沅儿的事情去打扰公主了吗?”   威远侯府老夫人先是被她儿子的语气吓了一跳,后见她儿子缓和了脸色,才翻了个白眼道:“哪家的庶子庶女不是当嫡母的照料,也只有她仗着身份……”   “娘,她是公主……”无数次重复,让威远候的这句话听着没有任何力道。   威远候老夫人撇了一下嘴,但看着儿子的神色,终究还是放低了声音:“公主又怎样?以前的安乐公主、安平公主她们,还不是三从四德,把夫家打理的蒸蒸日上,就她特殊!也不知道在我这个婆婆面前侍候……”   “老爷、太夫人,门外来了宫里的公公,说是太后娘娘宣太夫人进宫。”一个小厮疾步跑了进来。   威远候立马起身吩咐道:“快请进前厅,先上茶,本候马上过去。”   “公公说,太后娘娘宣的急,就不喝茶了,请太夫人快一些。”小厮小心翼翼的传话。   威远候顿觉不妙,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白:“公公有没有说宣我何事?”   小厮摇头。   老夫人晃了晃,立马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儿子。她虽然在长公主和京中贵夫人面前摆得起架子,但却真的怕皇太后,毕竟她当年垂帘的时候可是心狠手辣,曾将人千刀万剐的!   “娘,不要急。”威远候心中发慌,却立马扶着他娘安抚道,“先跟着公公进宫,儿子立马去求见圣上。”   老夫人这才定了心神,低声喃喃道:“我是惠德的婆婆,太后娘娘应该不会为难我的。”   威远候听了顿时头大,立马道:“娘,进宫见到公主,定要恭敬慈和!”   老夫人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见到儿子发黑的脸色,立马点头。 第94章 杀女   安王世子被他爹打成重伤,送回王府思过的消息并没有特意隐瞒。   长安街的人都看到了安王府的马车从皇宫疾驰而回, 安王府下人慌张匆忙的抬着安王世子进府, 后面还跟着几个太医。再加上其他秀女隐隐向家族透露出来的消息,很快就有人知道安王世子和户部侍郎以及威远候府小姐一起落水了。   这次选秀, 是大庆多年来的第一次选秀,京城以及大庆各地的人都密切的关注着选秀的进程, 那消息一出来,便疯传到了整个京城。   好端端的,安王世子怎么和待选秀女扯一块儿了?一扯还是两个?有好事者在打听这里面的香艳传闻;也有御史摩拳擦掌打算写一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奏疏,去参安亲王府一个大不敬之罪。   在所有人都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 期待三家人争斗扯皮时候,宫中又传出了一个爆炸消息,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惠德长公主和威远候和离了!   自科举以来,儒家的影响力日渐深厚,现如今已经达到了顶点。礼教和宗族对女子的束缚越来越紧,要求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同时,又定了个七出之条, 让男人厌烦糟糠之妻的时候可以毫无负担毫无顾忌的休弃, 所有的社会舆论都只会唾弃女子。   在能完全掌控摆弄女人命运, 能找出无数理由休妻时候,和离在世人眼里, 渐渐就成了默然男方有重大过错。毕竟这个世道, 只要女人能过得下去,谁愿意和离呢?   所以很多男人把和离都认为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自己丢弃的不要的,也不愿意别人有机会觊觎,所以他们情愿把女人弄得名声扫地甚至磋磨死,都不愿意写放妻书。   因为种种原因,和离这种事,在大庆几乎已经绝迹了。现在突然出了一起和离之事,和离的女子还是长公主,如何让人不关注?   “现在外面舆论怎么样?”刘珍儿问道。   那天,刘珍儿一听到威远候在陛下面前写了放妻书,就马上吩咐夏荷,让悦容坊和仁善堂引导舆论,就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市井之中说什么的都有,而儒生们都骂长公主殿下不守妇道,勋贵夫人们隐隐是站在长公主殿下这边的。”夏荷将她接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刘珍儿舒了口气:“这比我想的好了很多。”   这世道,女子生存的环境着实恶劣。当年长乐公主改嫁,被骂成了绝世荡.妇,最后抑郁而终,其中除了儒生的功劳,各个阶层的女人们出力也不小。长公主这事儿,舆论情况已经不错了。   “留意一下,这件事有没有向京城外扩散。如果有,就请所有和我们悦容坊仁善堂交好的夫人用她们的商队帮忙引导舆论。”刘珍儿想了想又吩咐道。   科举考出来的官员出身各地,他们的家族几乎都是地方上的乡绅豪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不小,再加上他们都有一大群知交同年,所以士林的舆论影响力一直很大。若这里面有人生了打击皇家名声威望的心思,恐怕就会拿这事儿做文章。   想要和皇帝共治天下的士大夫不少,其中大多是贡献自己的才智和能力;但也有些野心家,想要集合儒生的影响力,抑制皇权,用各种手段去破坏皇室的名声,削弱皇室的影响力。   如果没人特意利用长公主和离的事儿做文章,李玉儿也巴不得减小这件事的影响;但如果有人要利用这件事,刘珍儿就要先去影响舆论了。让天下其他女子也看看,女人也可以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只为自己而活。   夏荷领命,出宫去安排了。那边皇帝也让玄衣卫去监控舆论了。大庆历来不因言治罪,也有刑不上大夫的习惯,对科举出来的儒生视为天子门生格外优容,赵明樘也是如此,但自从听了那个来自未来的‘妖孽’说了他们大庆文人做的各种‘好事’后,他的态度就变了。   很快,朝堂上就有人上疏:长公主不堪惠德二字,应当剥夺封号。   皇帝收下奏疏没有表态,很多朝臣见皇帝没有降罪。自以为有理,奏疏上的越发的疯狂,言辞越发的激烈。   有御史在朝堂上直言:长公主出身皇室,当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和离之后为示贞洁,当出家明志。   皇帝闻言大怒,有言官看到成名的机会,当即出来死谏。   “养这帮子大臣,就是来盯着我们的家事的?!”在永福阁收到消息的长公主怒火滔天。   刘珍儿勉强压制着心里的愤怒:“他死谏的如此大义凛然,可是个道德圣人?”   “那姓汪的纳了三房小妾,内院稍有姿色的女子都是通房,有十几个庶出儿女。”夏荷早将姓汪的御史打听清楚了。   刘珍儿冷笑了一声:“我还真当他是个道德圣人呢。”   “京中还有人说他是道德楷模,因为前段时间,他的嫡女自尽殉节了。”夏荷说到这里也是满腔怒火。   刘珍儿强忍着恶心问:“为何自尽殉节?”   “汪夫人病重,他家丫鬟不知为何没给汪小姐送饭,最后汪小姐吃了一碗男仆送的稀饭。”一向冷静的夏荷,这时也是咬牙切齿,“汪御史看到后大怒,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汪小姐已经没了贞洁,便令她自尽。”   “如此禽兽,枉为人父!”长公主怒道。   刘珍儿直接道:“他既然想名扬天下,我们就帮他一把,将他宠妾灭妻、杀害亲女的事情宣扬出去。”   虽然儒生们掌握着笔杆子,可以违背良心夸姓汪的是道德楷模,刘珍儿就不相信,天下人都会这么睁着眼说瞎话。那些百姓也许不识大字,但也都是有儿女的,有情感的。   “虎毒尚不食子,如此不慈之人,不配为官!明天就让人参他一本。”长公主也发话了。   和离这事儿虽然稀有,但杀女也是骇人听闻,到时候朝堂上针对杀女的事情争执起来,圣上维护长公主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汪御史杀女的事情,以龙卷风的速度飞快的传开了。这次没有一面倒的称赞他大义灭亲,赞同他的和反对他的都有一大批人,两者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陶毓言在听到杀女之事的争论后,心中生出了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步上汪小姐的后尘了。若是这事儿没爆发出来,若是她没有成功和安王世子定亲,那么她也会‘守贞’而死。   是的,在所有人被长公主和离之事和汪御史杀女之事吸引时,安王府和户部侍郎家已经低调定亲了。 第95章 毒哑   “没想到,真有人拿长公主殿下的和离的事做文章, 来给皇家泼污水。”刘珍儿只要一想到那些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攻击一个女人的私事, 心里就无比厌恶。   赵永泽想起玄衣卫收到的消息,眼里满是冰冷:“放心, 这次提前布置,父皇也不会手软, 姑姑不会再重复庆元公主和长乐公主的道路。”   刘珍儿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儿不染上血色是平息不了了。不过她心中只有畅快,如此卑鄙不择手段的人,活着也是污染空气。   “……呜呜呜。”   刚刚绕过一座假山, 刘珍儿就听到了一阵哀婉的哭声。   刘珍儿还没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声音是谁,赵永泽就黑了脸:“看来宫中的规矩该重整了!”   “殿下!”随着凄婉的喊声, 一身素色的柳沅儿就冲了过来,跪倒在殿下面前。   柳沅儿动作虽快,但她纤细的腰身和苍白的脸蛋,都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刘珍儿被她的作态激起了鸡皮疙瘩,却不得不承认她这浑然天成的柔弱姿态, 很能激起男人的怜惜和保护欲。看到过她私底下鼻孔朝天的模样, 再看她这种仿佛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娇弱, 刘珍儿的心里都不由为她的演技叫好了。   “殿下,您救救沅儿。”柳沅儿哭的十分伤心, 脸上却是梨花带雨分外好看。   刘珍儿即便是相信殿下不会被别的女人动摇, 但见到有人在她眼前明晃晃的勾引殿下,心里还是很不痛快:“柳秀女, 宫中自有规矩,你若有事需要求助,直接找管事姑姑即可。”   柳沅儿心中暗恨,看着皇长子的目光却更加柔弱可怜:“沅儿这事,只有殿下能帮忙。”   “碍眼的人直接赶走就是,不用费心。”赵永泽注意力全放在珍儿身上,看都没看柳沅儿一眼,也不愿意珍儿将目光放在这些无所谓的人身上。   刘珍儿顿时身心舒泰,笑道:“好。”   柳沅儿本来还在暗恼皇长子的不解风情,但见到两人要走,她的计划即将失败,如何能忍,立马扑了过去:“殿下……”   来福也不是吃素的,殿下都已经明显表现出厌恶了,他哪能再让柳沅儿钻空子,当即就把她拿住了。   “柳秀女,宫中可不是你随意胡闹的地方,殿下也是你攀扯不起的人物,有事要求助,还是听郡君的,老老实实去找管事姑姑吧。”来福俯视着柳沅儿说完这句话,就挥手让人押她去见管理秀女的女官。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柳沅儿想起失败后要面临的事情,立马喊道:“殿下,沅儿是和您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啊!”   赵永泽终于停了脚步,但他转过头看向柳沅儿的目光确实浸着冰刀。   柳沅儿打了个寒颤,脑子终于从飞上枝头万千宠爱中清醒了过来。   他是大庆尊贵的皇长子,他是被囚十三年依旧能够夺位登记的九五之尊,他不是一个能被她掌控左右的人,柳沅儿从没有一刻如此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愚蠢。   难道就这么认命了吗?这辈子又要和那个荤素不忌的赵永济扯在一起?柳沅儿一想到那些在她塌上翻云覆雨的狗男女就一阵恶心。   不,不能这样!她得上天宠爱,重活一世,肯定不是来重复命运的。急中生智的柳沅儿当即大喊:“殿下,安王世子得知妾身倾心于你,便要强硬夺取,求殿下救我这次吧。”   刘珍儿也不防她敢喊出这种破釜沉舟的话,心里不爽,但想着殿下的话又忍下了。不得不说柳沅儿对殿下还是有些了解,别人只当殿下和安王世子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浅,也只有极少数真正亲近的人知道,安王世子从小爱抢殿下的东西,而殿下因为上一世的经历对他已经厌恶至极了。   “堂弟既然看得上你,你就好生服侍吧。”赵永泽冷冷的说了一句,就带着刘珍儿离开了。   柳沅儿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一般强势的男人对着倾心于自己的女人,即使不生出占有欲,都会生出怜惜和保护欲。而这个男人却任由别的男人抢本可以属于他的女人,他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显然,柳沅儿即使有未来的经历,对未来庆.丰帝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她明知道他未来后宫三千,只独宠一人;明知道他宁愿断了血脉,也不愿临幸后宫,却偏偏还认不清他对宸元皇贵妃以外的女子没有分毫在乎。   “柳秀女刚才的话传出去不好听,还是让在场的人都注意一下吧。”刘珍儿对着来福嘱咐了一句。   柳沅儿嚷嚷着心悦殿下,安王世子争抢,这事儿不管怎么处理,说出去都对殿下的名声有碍,只能禁言了。   来福看着殿下嘴角转阴为晴的弧度,立马响亮的应了一句:“郡君放心,奴才定为殿下处理的妥妥当当。”   刘珍儿开始还没明白,但看着周围人的笑意和殿下越来越柔的眼神,心里也生出了一丝羞意。等想明白后,又理直气壮了,她操心殿下的事,理所应当!   另一边,柳沅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行喂了一碗滚烫的苦药,想要挣扎喊叫,却被烫得出不了声。   好不容易带着惊惶回到了储秀宫,还没来得及请御医,就听到服侍她的宫女带来一个噩耗:陶毓言即将成为世子妃。   原来,在威远侯府自顾不暇的时候,安王府和户部侍郎就悄悄定了亲。   陶毓言成了世子妃,她又该何去何从?没有打动皇长子殿下,难道她只能进安王府了吗?重来一次,挣扎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要入安王府。而这一世,她还把世子妃的位置挣掉了。   她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难道她错了吗?柳沅儿怎么都想不通。   “不对,陶毓言昨日还在和她的宫女说今天要在御花园拦殿下的!她都定了亲,即将成为世子妃,何如会这么做?”柳沅儿立马反应过来她中计了。   柳沅儿从陶毓言的话里得知了殿下要途径御花园的消息,便设计拖住了陶毓言自己上阵,没想到反是中了圈套。   “陶毓言!”柳沅儿用力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但她此时只有满腔恨意,喉咙的痛楚都没能唤醒她的神智,早记不得请御医了。   都和赵永济定亲了,还如此陷害她,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她柳沅儿在安王府活了一辈子,还斗不过你个陶毓言不成?   还有庆.丰帝,不是不正眼看她吗?她要让他后悔。安亲王上一世就成事了,赵永济也做过太子,险些就登基了,再加上她这个知晓未来的重生女,如何不能成事?   这一世,她不在乎赵永济的感情,也可以忍受他那些恶心的事情。她只要权势,她要成为皇后,成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后,将赵永泽和刘珍儿都踩在脚下。   柳沅儿心中恨意燃烧,再加上别无出路,反倒不排斥再入安王府了。   “陶小姐,柳小姐回储秀宫了。”一直关注着消息的宫女对着陶毓言禀报道。   陶毓言给了一个荷包,道了一声辛苦后,柔声问道:“她的神情怎样?”   “她是被小太监们押回来的,神色有些不好。”宫女收了荷包,忙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陶毓言这才放心,她虽然鼓动了柳沅儿去找皇长子殿下,可也不希望她真的得了皇长子殿下的青眼,将来有机会爬到她上面去。虽然知道以皇长子的英明,定不会看上柳沅儿,但柳沅儿毕竟还是有些姿色,让她心里有些担忧,现在她赌赢了了!   若是以正常方式入安王府,陶毓言不会行如此险招,但她这种因为不名誉的原因逼迫着安王世子结亲,就不得不防了,尤其是哪天安王世子看柳沅儿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欲望。   没有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勾引别的男人,若安王世子知道了柳沅儿的作为,定会完全厌恶她的。   陶毓言心想自己拿住了柳沅儿这么大个把柄,定能完全辖制她,却完全不知道柳沅儿的疯狂。 第96章 告御状   自从出了贞节牌坊这个东西后,严禁寡妇改嫁的宗族不少, 但真正逼死了人, 还自认为是道德楷模传扬得四处皆知的,至今只有汪御史一人。   一大批的理学家站出来力挺汪御史:他们说女子饿死事小, 失节事大。汪御史忍着失女之痛,成全了女儿的节操, 是十分值得赞扬的事情,为人父母的都应该学习的楷模。   也有些有人性的读书人不认同这种观点,觉得在不涉及到国家大义和人伦大事上,当以人命为重。只一碗粥就要了人命, 太不值当。   相较于前面那种‘大义凛然’的观点,后面这种温和一些的思想, 更容易被人接受,一时间风向全倒向了对汪御史不利的一面。   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卫道士们,如何能接受别人的指责?更不能忍受的是,大众居然觉得女子的气节贞洁还没有性命重要。女子性命才值几个钱?焉能让她们破坏了风气?   为了防止大众轻忽女子的贞操观念,为了‘正确’的引导风气, 教育‘愚昧’的百姓, 那些卫道士们开始疯狂的攻击和他们观点不一的人。   那些卫道士们惯常打口仗, 疯狂起来说话没有口德,行事又没有底线, 关键还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很多正人君子缠不过他们, 纷纷闭口了,毕竟他们要在乎自己的名声, 要维护自己妻女的声誉。   不久,反对的声音就渐渐的弱了下去。   “其他的士子都没有发声了,只有毕先生一人还在坚持。”夏荷汇报着京中的舆论形势。   刘珍儿冷笑了声:“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过,毕先生也不负狂士之名,他言辞锋利,那群腐儒轮番上阵都没能彻底的驳倒他。”夏荷想着国子监前的那场辩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刘珍儿想起京城中传抄的那些毕贽的言论,也不由高兴了些:“看来那些老师没有找错,他真的吸收融合了那些外来的文化思想,明晰了自己的思想和道路。”   当年,刘珍儿在酒楼第一次见毕贽,就很欣赏他独.立的思想,把他推荐给了正和理藩院那些外国学者交流的玄妙真人。两人思想都十分开阔,没被束缚,很快便形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相互切磋探讨。   “不过毕先生只有一个人,有些势单力孤了,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使阴招。”秋雨有些担忧道。   秋雨以前从没觉出这个世界对女子的种种要求有何不对,但听多了毕先生的言论,她也渐渐觉得女子其实不比男子差什么,同时也对毕先生十分崇敬了。   “这个不用担心,殿下说过会派人保护他的。”刘珍儿道。   这个问题,刘珍儿先前也担心过,但在殿下说了他的安排,她就放心了。   只要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其他的非议诋毁,都当成对他的磨砺吧。他想要改变儒家积累了千百年的陈腐思想,这些迟早都是要经历的。   “虽然毕先生在国子监前没有弱了气势,和那些腐儒打了个平手,但他一个人的声音还是有些弱,现在外面支持那姓汪的言论越来越激烈了。”夏荷说到这里也生出了担忧。   真要叫那些腐儒完全掌控了舆论,定下了基调,以后女子活的就更难了。   咚!咚!咚!咚……   一阵鼓声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且声音越来越响,刘珍儿敢说整个皇宫都能听到这声音。   “这是哪来的鼓声?”刘珍儿有些疑惑。京城里是有鼓楼的,但绝不会扰了皇宫的清静。   殿内的人都没听过这种鼓声,半天都想不出来,不由面面相觑。   “……会不会,会不会是有人敲了登闻鼓?”一个平时爱听故事的宫女猛然想到了,低声道。   此时,夏荷线香她们也反应过来了:“对,在宫中都如雷震耳,定然是登闻鼓!”   登闻鼓几十年都没被人敲过了,殿内的人都没听过,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立马知道是有大事了。   刘珍儿立马唤了守忠进来:“去打听一下,是何人敲了登闻鼓。”   守忠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宫中所有主子奴才都安不下心,纷纷派人去打探了。   “郡君,是汪甘氏敲了登闻鼓!”守忠飞快的跑回来禀报,“告她丈夫汪御史宠妾灭妻,谋杀亲女!”   刘珍儿豁地站了起来:“好!”   “快去打听案子的进程。”夏荷急忙道。   守忠知道郡君对这个案子也异常关注,行了礼,又跑了出去。   “长公主殿下这下可出气了。”秋雨也笑道。   刘珍儿道:“换衣裳,我们去见长公主殿下,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一到长公主暂住的兴德殿,看到满殿喜气洋洋的宫人,刘珍儿就知道长公主也听到了消息。   “颖盛,快来,我正说要去找你呢。”长公主笑着招呼刘珍儿道。   刘珍儿看着长公主脸上难得的欢颜,笑道:“殿下定然也是收到好消息了。”   “本宫早知道,他那种缺德的人,肯定会遭报应,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快。”长公主笑的格外畅快。   刘珍儿双手接过长公主亲手递过来的茶道:“不管这个案子,最后怎么审,怎么判,那姓汪的必然会名声扫地前途尽毁。”   “不管这个案子怎么审,本宫定要给姓汪的定罪!”长公主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刘珍儿慢慢喝了半杯茶,也渐渐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要定姓汪的罪不难,只是可惜了甘氏。”   甘氏是汪御史的妻子,以妻告夫,即便所告属实,在如今的礼教制度下也算得上大逆不道了。   长公主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道郁色:“甘氏这也算是为本宫出气了,本宫会尽量保住她的。”   刘珍儿听了这话,顿时放心了很多。   “去给周统领传话:甘氏本宫罩了。”略一思忖,长公主便吩咐贴身女官道。   玄衣卫统领听了这话,立马又给执行庭杖的玄衣卫打了眼色。行刑的玄衣卫收到指示和动作更轻了。   为了防止有人恶意敲击登闻鼓,所有敲鼓者都要受二十庭杖。玄衣卫的人擅使庭杖,三杖便可让一个壮汉毙命,更何况甘氏一个柔弱女子?不过所有玄衣卫都知道陛下厌恶姓汪的御史,因此对瘦弱的甘氏下手时格外的留情。   本来行刑的御史打算打个皮外伤,现在长公主又发话了,玄衣卫们干脆就只走个过场。   等刑部、大理寺和监察院的官员看到受刑后的甘氏时,立马就明白了皇上的态度。   为了等前朝御审的结果,刘珍儿干脆都没回永福阁,直接在兴德殿用午膳。   “玄衣卫已经拿下了汪府的侍妾奴婢一一审讯。”长公主派去打探的宫女回禀道。   守忠跑回来禀报道:“太医看了甘氏一直服用的药,里面有□□。”   “汪府的侍妾招供了,是她派人钉死了汪小姐的门窗,不让人送饭菜。”   “找到那个给汪小姐送粥的人了,是个七岁的小厮。”   即使早知道那姓汪的毫无人性,刘珍儿听到这些还是心中发寒。   “陛下判了,汪文秉夺官去职,革除功名,今后永不录用。”守忠和那宫女回来禀报道。   这个惩罚对官员来说十分严厉,刘珍儿还是觉得太轻,毕竟害死了一条年轻的生命啊!不过想到现在父权极其强盛,已经到了‘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的地步,能得到这个结果也算是一场胜利了。   今天之后,所有人都能认识到汪文言是个恶毒的伪君子,他将名声扫地,那些支持他的伪君子和卫道士,也将受人唾弃面上无光。   “甘氏是怎么判的?”长公主问道。   刘珍儿猛地转头,看向那个传小心的宫女。因为甘氏是受害者,汪文秉又得到了惩罚,她险些忘了甘氏。   “按《刑律》,妻告夫,不实,死刑;属实,徒刑十年。陛下怜悯她的爱女之情,从轻处理,只判了三年。”那宫女回道。   还只判了三年?!甘氏做错了什么?她自己被下毒,她女儿被逼死,她只是要讨一个公道,结果却要判刑?   刘珍儿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转向长公主问道:“殿下,还能保她吗?”   “现在帮她脱罪,恐怕会惹起那些腐儒的反击,要等风头过去了才行。”长公主仔细思量后道。   刘珍儿虽然知道事实如此,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郡君,甘氏自尽了!”守忠忙跑进来道。   长公主一惊:“什么?!”   “甘氏说,她感谢陛下仁慈,但她不能为女儿报仇,在这世间找不到公正了,未免以后在狱中遭受侮辱,她就先自尽了。”守忠低声回道。 第97章 立太子   几十年来登闻鼓第一次被敲响,京城里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勋贵全都在关注着这个案子。   在得知了汪文秉宠妾灭妻逼杀亲女的勾当后, 全京城都哗然了。没想到满口仁义道德的汪御史, 背后竟如此狠辣无情。   人心都是偏向弱者的,即使律法上规定, 妻告夫当罚,但仍旧有很多人怜悯甘氏。在得知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自尽时, 所有人对汪文秉的厌恶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汪文秉一下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以往和他互相吹捧的卫道士一下子就成了哑巴,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以前汪文秉是御史,很多人即使对他心生不满, 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他已经被夺官去职,再无翻身的可能, 那些满腔怒火的人,便直接发泄出来了。   丢了官的汪文秉,这才发现生活还能更艰难 。以往周围敬畏崇拜的目光都变成了鄙视唾弃;以前对着他诚惶诚恐的人,现在都是白眼加唾骂。甚至有人开始动手动脚。   汪文秉最开始还安慰自己,不用在意那些粗鄙的下等人的看法, 但等到有人直接跑到他面前吐口水的时候, 他就开始受不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 竟敢如此欺人!”被唾沫吐了个正着的汪文秉气的浑身发抖。   那彪壮的汉子将杀猪刀往案板上一剁:“ 老子只杀畜生,从不欺人!”   汪文秉被杀猪刀的寒光摄住, 咽了咽唾沫, 不敢再言语。   “就是,这里哪有人?只有个没人性的老狗。”旁边的人直接一把推了过去。   汪文秉看着周围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顿时怕了,高喊道:“这是天子脚下,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放心,我们都不欺人!”一个大汉捏着拳头道。   难道今天就栽在这里了?汪文秉看着围上来的人心胆俱裂,脑筋急速转动,眼睛也四处乱转思索着自救之法。   “这里有人聚众斗殴!官兵们快过来。”汪文秉看着巡城的兵丁,如同看到了救星,立马大喊。   认出了汪文秉的官兵们顿觉晦气,不该往这条街来。但职责所在,这些官兵还是提起枪慢步走了过来。   “这里有人斗殴?你们是围在这里斗殴?”领头的官兵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汪文秉,而是询问围着的众人道。   此时,那些围着的百姓早就收敛的神色,闻言连忙赔笑着回道 :“没有,没有,官爷放心,我们都是良民,又有你们保护,哪会有人聚众斗殴?”   “别听这群刁民狡辩,他们刚才就是要打我,你们是官兵,得保护我这个御……。”汪文秉看着周围人嗤笑的目光,面皮一抽,立马改了口,“我也是京城的百姓,你们得保护我的安全。”   官兵皱着眉不耐烦的问卖猪肉的:“这些人刚才是要打他吗?”   “没有,没有,这些人都是来我这儿买肉的。”卖猪肉的壮汉连忙道。   汪文秉怒道:“你胡说!”   官兵没理汪文秉,继续问周围的商贩:“刚才这些人打他了吗?”   “没人打他,那‘汪老爷’怕是神智不清了吧?都能把一个七岁小童看成男人,而逼死女儿。也能精神恍惚,觉得别人都要打他。”一个卖菜的大娘冷声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这姓汪的肯定是头有问题,不然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还平白诬陷我们打他?”   官兵走完了程序,才转头俯视着汪文秉道:“ 这次诬告耽误了我们时间,念在你是初犯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就只有请‘汪大人’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了。”   “他们真的是刁民,你不能听他们混淆是非的一面之词。”汪文秉见官兵要走,立马抓住他的衣裳道。   “他们这么多人的话,可不是一面之词,相反你的话才是一面之词。”官兵掰开汪文秉的手,转头对着周围的百姓道:“为避免吓到像‘汪大人’这样胆小的人,面相凶恶的人,就不要在大白天的一涌而出了。”   白天不能‘一涌而出’,晚上就能一拥而上?反应快的人立马就明白了官兵的意思,立马道:“官爷放心,我们一定不会给您们添麻烦。”   汪文秉没品明白官兵的意思,见周围人虽然目光不怀好意,但都散开了,也稍稍安心了些。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撑着地站了起来。   不管心里多痛恨这些刁民,但想着对方的野蛮粗鄙和人多势众,他都不敢去硬碰硬,心里想着等晚上,街上的人散了些,他在出来买东西。   慈安宫兴德殿,刘珍儿听了汪文秉的处境后,心情舒畅了些,问道:“甘氏的后事安排好了吗?”   夏荷惆怅的摇头:“我们仁善堂虽然帮忙收敛的她的尸身,但甘家说,历来都没有出嫁女入祖坟的规矩,坚决不接收甘氏的尸身。”   至于汪家,夏荷是提都没提。且不说汪家愿不愿意接收甘氏的尸骨,就是甘氏自己,都已经视汪家为仇寇了,肯定不愿意葬进汪家祖坟。   “没进祖坟,又没后人祭祀,难道只能当孤魂野鬼了?”秋雨难受道。   刘珍儿对这种香火情结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想了想问长公主道:“我们仁善堂能不能买一片好点的地,专门埋葬无人收敛的尸身和将来仁善堂逝去的鳏寡之人?至于香火,就让仁善堂的孤儿祭拜吧。”   “这个方法可行。”长公主思量了一下,就转头吩咐身边的女官下去处理。   甘氏下葬时,没有亲人到场。长公主和刘珍儿坐着一辆低调的马车送了一程,还有很多带着围帽的女子也来送行,场面倒也不寒酸。   虽然甘氏已经死了,但她告夫这事儿,已经从京城向四周彻底传开了。很多男人听了,只唏嘘感概一番,但很多女人却大受震动。   长公主为了和离,可以丝毫不在乎名声;甘夫人为了报仇,可以告夫可以自尽,她们为了挣脱束缚,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无视重重阻挠,越过重重困境。那她们自己呢?很多一直麻痹自己的女子,开始思考了。   时间依旧不急不缓的前行,京城中每天都有很多新鲜事。甘人们除了偶尔谈论汪文秉被套麻袋敲闷棍的事外,就甚少提及甘夫人了,似乎她告夫造成的影响也渐渐平息了。   外面的事情对后宫的影响比较小,秀女们除了偶尔逛逛御花园互相走动外,就是老老实实学规矩了。因为她们已经目睹了柳沅儿被送出皇宫,成为安王世子的妾室,不想重蹈覆辙,行事自然有所收敛。   不管秀女们有多忙,刘珍儿的生活节奏仍是不变,每天早晨都固定要去慈安殿请安用膳。同以往相比,现在同桌用膳的又多了一个长公主。   长公主为了躲清静,和离之后也没急着回公主府,顺着太后和皇帝的意思在慈安宫住了下来。   “皇兄,您脸上的倦色越来越浓了,御医怎么说?”早膳期间,长公主看着皇帝的脸色担忧道。   皇帝的脸色柔和了些:“放心,没有大碍。”   “我们也都不年轻了,还是要注意些,别像以往一样通宵达旦的忙。”长公主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皇帝看了一眼旁边英姿勃发的儿子,低声感概了一句:“是啊,不年轻了。”   刘珍儿没听到皇帝的自语,但看他像是放下了什么,整个人看着轻松了很多,便也没多想。   在所有人都等着秀女再次甄选时,皇帝又在朝堂上放了一个大雷:要立太子!   现在大庆只有一个皇子,太子人选当然没有异议,况且皇长子赵永泽早已上朝观政,被立为太子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自然不会有波折。   “郡君,陛下已经下旨,册封皇长子殿下为太子了!”秋雨跑来报喜道。   刘珍儿猛地站了起来:“真的?!”   “千真万确,没有确认,奴婢万不敢说这话。”秋雨十分肯定。   刘珍儿高兴的在屋里转圈:“需要准备什么?”   “郡君,您且安心吧。”秋雨劝道,“这事儿自有礼部和太常寺办理,您什么都不用准备。”   也是,册封大典上,每一个配饰都有固定规制,她即使准备了,也用不上。刘珍儿还是有些不甘:“那我什么都帮不上了?”   “谁说的?”赵永泽迈步进来,稍一挥手,屋里的人都自觉的退了下去。   “殿下,你过来了!”刘珍儿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心:“今天肯定有很多大臣想要给殿下贺喜,你这么早到我这儿来没事儿吗?”   “没事。”赵永泽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我现在只想让你陪着。”   刘珍儿激动的心蓦地就定了下来,像是被涓涓暖流浸润,只觉得温暖安宁。   在永福阁一片温馨的时候,储秀宫沸腾了。   立太子之事没有隐瞒,很快便满宫皆知,储秀宫那些一直关注皇长子的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虽然皇长子几乎是铁板钉钉的皇位继承人,但有了太子的身份,他身边的女人地位又尊贵了些,有些秀女的心更加火热了。 第98章 甄选   皇帝在大朝会上说了要封太子之后,前朝后宫就忙了起来。   钦天监加班加点的推算吉日, 礼部和太常寺一次次的讨论各个细节的礼仪规制。   后宫中, 尚衣监统领巾帽局、针工局和尚服局赶制册封当日的吉服和衮服;御用监安排内官监和司设监的人按照东宫的规制重新布置长寿宫;神宫监的人又仔细打扫了太庙和天地坛;尚宝监的人开始准备金印宝册。   身为被册封的当事人,赵永泽也不能得闲, 除了像平常一样观政学习外,还要一遍一遍熟悉册封的步骤, 练习册封用的礼仪。   虽然很忙,赵永泽却甘之如饴。   上一世,他九岁时被册封为太子,他那皇叔以他年幼为由, 将册封典礼删减的极其简单,连大臣朝拜的过程都直接省略了。如此明晃晃的态度, 也难怪宫中那些奴才将他视为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惜,殿下最风光的时候,我却看不到。”刘珍儿十分遗憾。   赵永泽闻言, 笑着摇头:“册封太子, 不是我最风光的时候。”   “难道是将来登基的时候?”刘珍儿低声问道。   赵永泽仍旧摇头。   连登基都不是, 那什么时候最风光?刘珍儿的好奇心被高高的提了起来,磨着殿下道:“到底是什么时候, 你就告诉我吧。”   “你先猜, 猜中了我就告诉你。”赵永泽声音柔和,态度却意外的坚定。   猜中了就告诉, 那猜不中,就一直不告诉她了?刘珍儿的好奇心被激的越发的强盛:“殿下,不如给点提示?”   “珍儿那天是肯定能见到的。”赵永泽轻轻的提了一句。   有什么关于殿下大典,她是一定能看到?刘珍儿的脑子一时短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   赵永泽对于珍儿的迟钝也不在意,反正到时候,一定会让她懂的。   很快,钦天监就推算出了一个大吉之日,禀报给了皇帝之后,皇帝就将册封大典定在了那日。并陆陆续续的加封了文元柏、盛清平和欧锦昌为太子太师、太傅、太保。   太子的册封大典既定,又有很多心焦的官员上疏请求加紧选秀。   这些官员有的是家有秀女;有的是确实认为,皇长子该娶妃了,最好是一坐上太子之位,就娶妃生子,毕竟皇室的血脉太单薄了。   皇帝听取了大臣的意见,请皇太后主持甄选秀女。   皇太后也不耽搁,直接挑选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让下面的人准备。   在甄选之前,就有女官整理好了这些秀女的出身家族以及她们自身的品行,并将这些内容编写成册,递给了皇太后。   皇太后接过册子,都不耐烦翻看,就直接递给了旁边的刘珍儿:“哀家这些天精神头短,这些秀女是好是差,你先帮哀家分分。”   刘珍儿骤然接了册子,有些不知所措,推辞道:“选秀是大事,颖盛没有经验,怕是分不好。”   “母后,您这就开始偏心了。”长公主笑着打圆场道,“这些好事儿给了颖盛,都没想过儿臣。”   皇太后笑道:“你要是不怕麻烦,就和颖盛一起分吧。”   “母后,您可饶了儿臣吧,我也就是嘴上过过干瘾,可不耐烦处理这些。”长公主连忙推辞,她刚刚也只是怕颖盛开罪了太后,缓和一下气氛罢了。太后真将那册子给她,她都不敢沾。   这选秀,选的可是后宫之人,她母后和皇兄再信任她,有些事也必须得有度的,长公主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在心里划下了刻度,并严格遵守,从不逾越。   “不用避讳,这些都是给适龄宗室、勋贵之子选的,不会入宫。”太后解释了一句。   一个都不入宫?这些贵女里面也没有皇子妃皇子妾?长公主心中一惊,反应过来后,看刘珍儿的眼神都不一样。   长公主早看出了刘珍儿和她皇侄之间的关系,所以对她格外亲和,为的就是将来皇侄继位后,有这么一层关系,能让她和皇侄更亲近。但即便她知道刘珍儿凭着孤女出身成了圣旨册封的颖盛郡君,手段不一般,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地步。   长公主见刘珍儿能长住慈安宫,就知道她很得太后喜爱;现在又见太后将秀女的事情都交给她处理,显然已经认同了她皇子妃、太子妃甚至未来皇后的身份!关键是还说这些秀女都不会入宫!   长公主在皇太后膝下长了十多年,如何不知道太后对血脉的重视。按太后原先的想法,肯定恨不得给她皇侄选一大堆品貌俱佳又好生养的贵女。没想到,现在居然放弃那个打算。   这颖盛郡君,究竟是如何改变太后想法的?长公主不可思议的看着刘珍儿。   “这事儿,还是劳烦长公主殿下吧。”刘珍儿迎着她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   长公主很快醒悟过来,迅速的收敛了神色,心里决定以后要对颖盛更亲近些,毕竟她未来很有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这是母后交给你的任务,你可不能偷懒。”长公主笑道。   皇太后挥了挥手道:“你们也别互相推诿了,都看。”   随着皇太后一挥手,又有女官捧了一大摞的册子上来。   “这些都是?”长公主看着如同小山的一摞,嘴角抽了抽。   女官点头:“五百多名秀女的信息都在这里了。”   “选秀的日子是在十天后吧?”刘珍儿看着太后,期望自己记错了。   太后却是微微点头道:“十天内,你们把这些秀女分好。”   刘珍儿看着那些册子,顿时觉得头大。如果只是看完,十多天完全够用,但要将这些秀女的家世品貌一一比较选出优劣,就有些麻烦了。关键家世品貌这些不是理工科的东西,无法量化成一个数值方便比较。   自从拿到了册子,刘珍儿就和长公主一起住在慈安殿旁的偏殿,夜以继日的分析这些册子。终于在第九天将这些秀女分析完了,将册子交给了皇太后。   皇太后收了册子,将另外几本册子递给刘珍儿:“这是苏司簿和她手下的人分析的,你看看。”   原来已经有专业人士把这事儿做了啊,刘珍儿接过册子就翻看了起来。   在这个册子上,秀女们按出身的高低从前往后排列,每个名字后面总结了两个优劣点,还建议了婚配类型。虽然和刘珍儿她们总结的差别并不大,但看着一目了然,只一遍就能对那些秀女有个初步印象。   “你们这些也分析的不错。”皇太后慢慢翻完了才道,“有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最省时省力,但作为上位者,对那些事情也必须了解,这样才不会被糊弄。而有些事,就必须要心中有数,甚至亲力亲为,这些权贵女子的婚事就是其中之一。”   刘珍儿将这话记在心里,恭敬的行礼:“颖盛明白了。”   第二日,正式开始选秀。   勋贵重臣将家中女子送入宫中选秀,除了想要那泼天富贵外,还有一层像皇家表忠心的意思。   这些勋贵重臣,放弃了一次联姻的机会,将女儿的婚配权交到了皇家手里,皇家自然也给予了相应的尊重。所谓的选秀,就是让这些秀女按意愿展示一下才艺,才艺好的,自然有赏赐;发挥失常的,也会从其他方面夸奖几句,一般来说不会让这些女子难堪。   皇太后坐在上首,欣赏下面那些年轻女的表演时,心情十分轻松。因为甄选,早就在她们入宫的这一个多月中进行了,她案上的这个册子,就是甄选的结果。现在这场为期三天的选秀,不过是个过场。   秀女们不知道,她们选秀的结果早就出来了,还在用尽浑身解数去争取太后的好感。   刘珍儿没有看到这场选秀的过程,因为她已经出宫了。   见了悦容坊和仁善堂的管事,又看了一堆账本后,刘珍儿才清闲了些。   “郡君,汪府着火了!”敬忠小跑着进来禀报道。   这可真是报应不爽,不过刘珍儿想着汪府的位置已经它周围的民居,还是问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到没?如果没到就赶紧去通知,如果到了,就去协助灭火。”   若汪文秉被这场火烧了,那是罪有应得,但他旁边若有人被烧,那就是无妄之灾了。   “火光不小,五城兵马司的人应该也看到了,奴才这就召集人去帮着灭火。”敬忠领命,连忙带了府里几个仆役,经过悦容坊时,又叫了几个力气不小的,一起去灭火。   刘珍儿一直关注着汪府那边的动静,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大火终于被齐心协力的众人扑灭了。   “有没有人员伤亡?”刘珍儿问刚回来的敬忠道。   敬忠回到:“有五个人受了伤,有我们仁善堂提前安排的大夫,倒没有性命危险。”   “那就好。”刘珍儿安了心后,有心情关注汪文秉了,“汪家的人呢?”   敬忠道:“自汪文秉被罢官之后,他家的人早就散了。而汪文秉运气较好,只伤了脸和嗓子。”   “听说他这段时间一直躲在家里,吃着老本。现在屋子被烧了,看他还能躲到哪里去!”刘珍儿早听到汪文秉被外面的人打怕了,每天缩在家里,米粮都是花了重金托人买的。   敬忠想了想回到:“奴才看汪文秉的受了打击,精神不大好,已经在胡言乱语,怕是不久就要疯了 。”   “请个大夫,给他好好治治。”刘珍儿狠声道,“得让他清醒着受折磨,得让他后悔,在甘夫人面前去忏悔赔罪。”   敬忠听命去安排了。   这起火灾不大,也没造成什么风波,人们在说起来的时候,只感叹一句汪文秉糟了报应。转而又将话题带到选秀上了,几十年一次的选秀马上就要有结果了!   “怎么样?圣上选了多少妃子?皇长子选了对少嫔妾?”当天就有好事者向知情者打听。   那人回道:“甄选出了八十多位贵女,除了户部左侍郎家的千金外,其他的贵女的前途都还未定。” 第99章 赐婚   无论是选中,还是没选中的秀女, 都由宫中和户部安排马车送了回去。   “郡君, 宿小姐、薛小姐、祝小姐和汤小姐她们过来了。”秋雨禀报道。   刘珍儿立马放下纸笔:“请她们进来。”   “总算能透口气了,还是珍姐姐这里最舒服。”祝媛媛人还未到, 清脆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刘珍儿给她们倒了茶,笑道:“在宫里天天想回家, 一回家就又呆烦了?”   这次选秀,祝媛媛和薛彩琴也在待选之列,自然也参加了选秀。   两人和刘珍儿关系亲近,前段时间虽然都在宫中, 但考虑宫中人多眼杂,又有心思各异的秀女, 刘珍儿又拒绝了其他秀女的拜访,她们不想给刘珍儿和自己找麻烦,便也没有相聚,只是写信交流。   “唉,别提了。一回到家, 所有人都开始问宫里的事情。”祝媛媛毫无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等我一遍又一遍的回答完后, 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又来了。天知道, 我从出生后就没见过她们。”   宿萦芝笑道:“谁让你过了选秀呢?现在可是身价看涨啊。”   “珍姐姐,你说……”祝媛媛不知想起什么, 坐直身体, 扯了扯刘珍儿的袖子,小声问道, “我们这些秀女会怎么安排啊?”   同样被选中的薛彩琴,也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刘珍儿看了看比以往更低调的薛彩琴,又看了看几双分外关切的眸子,心里暗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宫里的规矩太多了,才住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新鲜,待久了肯定憋得慌。”祝媛媛身体抖了一下,连忙摇头道。   刘珍儿看她的样子,不由笑了,又转头问薛彩琴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事儿,我自己做不了主,未免失落,也没深想。”薛彩琴看刘珍儿脸色还好,又才小心道,“不管有什么结果,我以后肯定还是跟着郡君的步子走,郡君可别撇下我。”   薛彩琴想得很明白,她家没什么底蕴。即使入宫,也得不到高位,看过皇长子对郡君的态度,她也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自信。   在面对郡君这个问题是,薛彩琴的态度变得分外小心。她知道郡君和皇长子殿下的感情,可不敢让郡君误会她有那方面的野心。   薛彩琴她爹是前两年才升的六品,她清楚的记得,她爹应付完了贺喜的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叫进书房,叮嘱她要好好听颖盛郡君的话。从那以后,她对郡君就不只是尊敬了。   “悦容坊也有你的一份子,哪撇的下你?”刘珍儿知道她心思重,笑着安慰了一句,“只要你们将来结婚后态度不变,我们的相处方式自然也不会变。”   宿萦芝抿着茶笑道:“反正我家和晋国公府知根知底,他们也别想关着我,将来肯定还是跟着你已经经营仁善堂的。”   戴淑玉和唐蓉萍也纷纷附和,她们跟着刘珍儿的这几年,比以往十几年都过的更精彩的 。再让她们像其他女子一样被关在后宅,所有心思都用在奉承长辈夫君,打压妯娌妾室上,是千万个不愿的。   虽然现在说这话,还有些为时过早,但起码她们现在本心没变。刘珍儿心里高兴,便说了皇太后的打算:“你们应该会被指给适龄的宗亲或是勋贵之子。”   “比预想的好些,终于能放心了。”祝媛媛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转而又提起了神,“是正妻吧?肯定是吧?”   刘珍儿点头:“都是皇家选出来的高官勋贵家的女子,肯定不会赐去做妾的。”   收入宫中当妃妾,那是示恩;指给别人当妾,那就是侮辱示威了,皇太后当然不会如此行事。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像威远候府的柳沅儿,现如今就只能做妾了,皇家厌恶威远侯府,也没有给恩典的意思。   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祝媛媛她们更轻松了。为了躲那些上门奉承的亲戚,她们三天两头都跑到刘珍儿家里聚会。   刘珍儿的府里也越来越热闹,在宫中通过书信结识的秀女,出了宫的有些开始来拜访了。   刘珍儿当时虽然收到了几乎所有秀女的帖子,但最后深入结交的也只有三十多人 ,这些人都是品行不错,性格和刘珍儿合拍的。   当然,被选中的秀女不方便多在外面走动,回了家乡的秀女也不能来拜访,最后常在刘珍儿家聚的也只有十多人。这些人虽然没被选中,但她们也有亲戚或是手帕交被选中了,也都格外关注宫中的安排。   在众多人的等待中,宫里终于有了动静。   “郡君,赐婚的圣旨去了陶府。”秋雨禀报道。   终于开始,刘珍儿立马转头对着薛彩琴和祝媛媛道:“你们的赐婚圣旨不知道何时到,还是快回家候着吧。”   关系着终身大事,口上说的再轻松,心里也还是紧张。两人听到消息,就有些手足无措,现在见刘珍儿如此说,立马手忙脚乱的告辞。   “其他秀女的指婚圣旨应该也快到了,我们得回去准备祝贺了。”刘珍儿新交的好友顾盼凝也起身告辞。   刘珍儿也不挽留,将她们一一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没想到,陶毓言是第一个被指婚的,奴婢还以为经历了落水的事情,她们的婚事会很低调呢。”等送走了所有客人,秋雨才道。   刘珍儿想了一下道:“皇太后毕竟对安亲王和世子还有些感情,这婚姻又是终身大事,太后怎么说也要给几分脸面。”   赵永济和陶毓言的婚事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当日落水之事又被旧事重提。不过这次就有很多‘知情人士’在悄悄宣扬,说当日是威远侯府的小姐先落水,世子妃为了救她不慎落水,最后是世子救了她俩。   说的人多了,这件事就变成了一个‘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反正赵永济和陶毓言身上的污点,一下子被洗刷的干干净净。所有人都开心了,除了那个故事里第一个落水的人——柳沅儿。   “岂有此理,明明是她把我拽下去的,还要给我按个救命之恩!”住在王府偏院的柳沅儿,听到外面的流言后,气的双眼通红,“以后我对她稍有违拗,就要被人指责忘恩负义。真是大的好算盘!”   贴身丫鬟只能低声劝道:“这个说法是王府和陶家一起放出去的,我们也没办法反驳。小姐,你就忍了吧。”   “我现在忍了,将来就得伏低做小一辈子!”柳沅儿怒声斥道。   她一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你只是个妾,没有所谓的‘救命之恩’,你也得伏低做小一辈子!那丫环心里嘀咕,口中却还是轻声劝解。   “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柳沅儿勉强克制了怒气,对着丫环吩咐道,“你回家一趟,请父亲和祖母把事情真相传扬出去。”   现在威远侯府已经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经历管柳沅儿的事情。丫环不敢直说,只劝道:“小姐,您现在是王府的人了,最好还是不要违逆王府的意思。”   “快去传话!”柳沅儿没有丝毫动摇。她自持重生而来,知道未来的事情,安王府迟早要捧着她。哪里还愿意受这种气。   丫环无法,只能磨蹭着去了额。   刘珍儿不知道安王府中柳沅儿的心思,她现在关注的是祝媛媛和薛彩琴的婚配问题。   “郡君,消息送来了,祝小姐指的是长公主之子柳亭云。”夏荷收到消息立马回禀道。   刘珍儿立马想到了那天在公主府中看到的男子,长得英伟,行事也很知礼,在外的名声也不错,听秋雨说他也算洁身自好。   光看柳亭云自身,确实是个难得的如意佳婿。但柳亭云出自威远侯府,那可是个烂摊子。想着威远侯府老夫人,当着长公主都敢摆婆婆架子。刘珍儿就觉得糟心,不过她还是带着这个消息去了祝媛媛家。   没成想,祝媛媛听到这个消息满脸红霞,眼中的喜意是遮都遮不住。   “看来,你对柳公子还挺满意的?”刘珍儿看她这反应,一下子就放了心,也有心思打趣。   祝媛媛跟刘珍儿说话没禁忌惯了,听到打趣心中虽有羞意,却也不怂:“柳公子品行贵重,身份高贵,我还怕自己这身份配不上他呢。”   “喜欢他可以,但你也不能把自己看轻了啊。”刘珍儿听不得她自贬的话,将她拉到琉璃镜前,指着镜中的身影道,“你看看,里面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上哪里去找?”   祝媛媛看她的脸色,以为她要说什么话,结果一听,就笑了起来。   “别笑,年轻貌美本就是一项难得的资本,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刘珍儿这可不是说大话。   祝媛媛的脸不是惊艳型的,肌肤也不算最白暂的,若和别的女子站在一起,可能没人会注意到她。但她却实耐看型的,那脸型越看越美,刘珍儿和她相处了几年,只觉得周围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美的了。   祝媛媛见刘珍儿夸的认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又微微仰头看着她娥眉星眸朱唇贝齿,语气里满是羡慕和真诚:“虽然你们老夸我漂亮,但我还是觉得珍姐姐这样的最好看。”   刘珍儿被她的星星眼看得一愣,又挑眉看了一下镜子里的两个身形,一高一矮各有千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自己自带柔光,她确实很喜欢自己的样貌。   “不用羡慕别人的样子,你这样貌最好,每天看着都比前一天更美,天天都有惊喜。”刘珍儿说着,又将目光转到了祝媛媛身上,多看一会儿悦目啊。   祝媛媛以前样样都自信,唯独在容貌上例外:“没哄我?”   “你那点值得我哄你?”刘珍儿说的毫不客气,接着又道,“别光说容貌了,再说身份,柳博容虽是威远候之子,但到了他这代爵位就没了。未来如何,还得看长公主殿下和他自己的能力。你是祝家唯一的女儿,父兄前途都很光明,也不比他差什么。”   祝媛媛自己都有些动摇了,似乎自己的条件真的很好?   刘珍儿接着道:“至于身家,威远侯府还得他和几个庶子一起分呢?而你可是有着悦容坊的当家人之一,本身又擅长经营,可是个金娃娃,他娶了你算是赚了!”   祝媛媛本来不知觉的跟着刘珍儿的话点头,听到后面猛地反应过来:“你把我夸的太高了,照你这么个算法,京中的那些贵女,个个都足以自傲了。”   “难道不是?我说的不对?”刘珍儿反问道。   祝媛媛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到反驳之词。她的观念虽然受了环境影响,但私心里也不愿意贬低女子。   “所以不要觉得低男子一等。”刘珍儿又道。 第100章 立太子妃   赐婚的旨意陆陆续续的从宫中出来,赐婚双方按出身品貌来看都很般配。   按说有不错的归宿, 这些秀女都应该高兴才是, 但总有些志向远大的秀女,对这结果十分不满。不过圣旨已下, 御赐的婚姻她们不满都不敢表现出来,只把目光转向那些还未被赐婚的女子, 看到底是谁如此好运,能得皇室的垂青。   然而,圣旨一份份的被宣读,未被赐婚的秀女越来越少, 都还没有人得到入宫的旨意。   皇长子年纪已经不小了,所有人都相信这场选秀是为皇长子举办的, 于是都将不光投向了那些还未领到赐婚圣旨的人。   皇子妃到底会花落谁家?京城中的气氛有些紧绷,那些未领到旨意的秀女和她们的家人也都紧张了起来。   圣旨仍旧不紧不慢的从宫中往外传,未领到旨意的秀女越来越少。   “看来陛下今年又不打算往后宫添人了。”有勋贵感概道。   旁边的人道:“陛下本就不重女色,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大家猜的都是,到底皇子妃会出在哪家。”   皇长子被立为太子, 马上就要举行册封大典了, 现在选出来的皇子妃, 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妃了,将来就是皇后。   被选中的家族, 不仅代表着未来几十年的辉煌, 也代表这圣上现在的宠幸。因此,所有家族都分外重视皇子妃的选择结果。   “现在就剩文太师家和柱国大将军府没收到圣旨了, 皇子妃定会在这两家诞生。”酒楼里,书生一边看着文府住的那条大街一边喝酒道。   旁边的另一个书生嗤笑道:“这还用说吗?”   这两家权势圣宠都不差,所以即便是有人嫉妒,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但最后两道圣旨却打破了人们的预想,文小姐最终指给了担任御林军统领一职的勋贵之子,柱国大将军之女被指给了年少有为的玄衣卫指挥使。   最后的两位秀女,居然也没指给皇长子!   所有人都惊住了,本来就心中不满的官员和勋贵更是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地准备进谏。   “又有传旨太监出来了!”一直关注皇宫动向的那些人,纷纷将消息传回主家。   所有人立马提起了精神:“快去探!传旨太监往哪里去了。”   “传旨公公去了玉林街方向。”看到的人,立马传出消息。   玉林街是住了很多勋贵,到底哪家得了圣心?关注的人又命仆从继续打探。   很快,他们就得知了传旨太监的目的地——郡君府。   “怎么可能?那就是个孤女!”接到消息的都难以置信。   刘珍儿听到来福禀报时,心中也大为惊讶。她知道这些秀女们不会入宫,却不知道关于她的圣旨来的这么早,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打开大门,迎传旨公公进来,快摆香案,府里所有人都叫出来接旨。”刘珍儿很快回过神来,立马吩咐道。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后,刘珍儿又在夏荷秋雨的服侍下,换上的郡君的诰命服饰。   “劳公公久等了。”刘珍儿整理好仪容之后,就带着人迎了出去。   传旨太监立马笑道:“郡君客气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开始接旨。等真正跪在地上,听传旨太监不急不缓的念出‘奉天承运’的时候,刘珍儿难得的紧张了。   这段时间,宫中一直传出赐婚的圣旨,那这道圣旨是要说什么?会是她想的那样吗?刘珍儿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一个字。   “……颖盛郡君刘氏,性良才敏,人品贵重,太后与朕甚喜。”一串褒奖之词,便知这圣旨传达的是喜讯,郡君府所有人都露出了笑脸,刘珍儿精神越发的紧绷。   “皇子永泽册封太子,当婚娶之时。”传旨太监的声音没有起伏,刘珍儿的心却被高高的提起了。   在所有人凝神细听时,传旨太监仍是不紧不慢的声音:“刘氏珍儿德行俱佳,芳龄正适,宜国宜家,与太子甚为相配,今特将汝许配太子封为正妃……”   一股巨大的喜悦猛地爆发,心开始砰砰直跳,脑袋都被炸的懵懂混沌,刘珍儿即使知道圣旨还没完,努力集中精力去听旨意,都辩不明里面说的内容了。   “……择良辰吉日完婚,一切礼仪,由礼部与宗人府共同操办。钦此。”   圣旨念完时,刘珍儿凭着强大的自制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臣女领旨,谢恩。”   丝毫不错的完成了礼仪,接过圣旨,又赏过传旨太监并将他送出去。   刘珍儿感觉自己的意识分成了两份,一份还晕晕乎乎,沉浸在喜悦之中;一份仍旧理智的处理事情,力求让自己表现端庄,要让别人挑不出一丝差错。   “恭喜郡君!”屋里只剩自己人后,秋雨压制不住激动之情立马祝贺。   敬忠、守忠和关玲月他们也没了往日的冷静,围着刘珍儿七嘴八舌的开始贺喜。   “是太子妃了!”夏荷笑着纠正。   秋雨连连点头:“是是是,郡君现在是太子妃了,终于和殿下修成正果了。”   看着一屋子为她喜悦的让你,刘珍儿理智的那一半终于下线,放心的笑了出来。   是啊,从今之后,她和殿下就是光明正大的一对了,心底最深处的担忧和恐惧一下子都消散了。   此时,长寿宫中的赵永泽,也放松了心中一直绷紧的弦。   从今以后,珍儿就是他御赐的太子妃,是他唯一的妻子。这一世,他能和她光明正大的并肩携手,受天下朝拜,谁都不能再阻止他们了。   “什么?!太子妃是那个孤女?”   刘珍儿和赵永泽满意了,却有很多人撕烂了帕子、摔碎了瓷器。 第101章 大典   一大批中小官员被罢官了,一大批地方上的乡绅士族被抄家了。玄衣卫给出的理由是:他们妖言惑众, 诽谤皇家, 意图颠覆朝廷。   他们传了什么谣?诽谤了什么?稍微留了意的有心人都知道,他们诽谤的是惠德长公主。   有御史为他们的好友和同年喊冤, 立马又被罢官了。   十年寒窗,半生奋斗, 就这样付诸东流。看着下场悲惨的乡绅和士族,那些自诩正义,自命不凡的官员和文人才猛然意思到,皇权从来都轻忽不得。   那些儒生这才发现, 大庆的皇帝以前仁慈、宽和、善体下情,这些都不是他们能肆意妄为的资本。因为这些皇帝一旦不在乎名声, 一旦不克制脾气的时候,他们就还是雄狮巨虎,随时都能择人而噬。   皇帝的这次爆发,让很多勋贵、官员和儒生都开始谨慎收敛。   京中那些关于新晋太子妃刘珍儿的不利流言,本就不成气候, 经此一事, 立马就销声匿迹, 再无声息了。   写了奏疏打算攻击刘珍儿出身低微的官员,也再没胆子进谏。这‘毕竟也算皇家的家事, 那刘珍儿做的事情, 也算是于国有功,当得起太子妃了。’那些官员说服了自己后, 就默默的将言辞激烈极尽贬低之能的奏疏烧了。   一切的嫉妒不满和算计,都被压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刘珍儿被封为太子妃之事,相反很多和刘珍儿只见过一面的勋贵们都过来送礼了。   秋雨又接待了一批送礼的人后感叹:“幸好主子现在代嫁身份,府里有没有其他可以当家做主的人,否则,我们郡君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自从刘珍儿被立为太子妃后,夏荷秋雨她们就走了程序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刘珍儿的人。   “你前几天不是挺喜欢听他们的奉承吗?”夏荷虽是打趣,但态度却不容轻忽。   秋雨连忙摇头:“才听的时候,确实心情愉悦,但听多了也就那几样,我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就好。”夏荷虽是在和秋雨说,但目光却是看向屋内所有人的,“主子现在成了太子妃,我们也算得上一朝得势了,将来奉承的只会越来越多,听到的夸奖会越来越诚恳越来越合心意,自己要把心把稳了!”   刘珍儿身边的几个,都不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如今也还听得进权,纷纷开始反思自己这几日的心态。   关玲月如同被浇了一瓢凉水,漂浮的心渐渐沉淀,认真的回道:“秋雨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会打起精神,谨慎行事,不会给主子抹黑。”   夏荷想起主子的话,又道了一句:“京城中想要抓我们主子把柄的人数不胜数,你们不想要万劫不复,还是要记清谨言慎行。”   所有人顿时警醒,不敢再有丝毫轻忽。   看着众人行事都踏实了些,夏荷才放下心来,对主子更加敬佩。饶是她自己,这几日心绪也浮躁了很多,要主子提醒了才发现,而主子身为当事人,一朝步上青云,都没被惊喜冲昏,还能关注这些细节,可见心性之稳。   刘珍儿见府里的众人都沉稳了,便知道夏荷的敲打见了功效,便没再多关注,开始认真的跟着礼仪姑姑认真的学习礼仪。   虽然刘珍儿在宫中待过不短的时间,对宫中的礼仪很熟悉,但毕竟身份有了变化,一应礼仪也有了变化,再加上大婚时礼仪非常繁复,所有要再学一次。   郡君府又恢复了低调平静,让很多观望的人都非常失落,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到来的太子册封大典。   大典的前一天,皇帝就写好了青词祭告天地,又写了祭文,进太庙禀告了祖宗,最后又拜祭了逝去的皇后。   大典这天,天气晴朗,暖风和畅,是钦天监推算的上吉之日。   文武百官皆已依次站在殿外,御林军统领率御林军、玄衣卫指挥使率玄衣卫在外门守卫,禁卫军拱卫在城门之外。   赵永泽在永寿宫换好吉服,接了圣旨后,就跟着礼官到了太极殿。   大典的第一项事宜便是加冠。   赵永泽并未到弱冠之年,但他已被立为太子,为了表示他已有参政资格,能担太子重任,首先是加冠。   这次冠礼的宾者是早已退休的帝师,赞者是皇室辈分最大的长者,没有一个在朝重臣,但所有的官员都是一脸庄重严肃,没有表现出丝毫其他情绪。   宾者和赞者,称太子位尊,他们无德不贤不堪重任,几经拜谢推辞,代表皇帝和太子的黄门又一再委任,终于在吉时前走完客套的流程。   又在大殿东面设帷帐,赵永泽在账内换上了太子衮服和金饰象笏,皇帝亲自为他加上冕冠。   宾者和赞者跪拜之后,撤了帷帐,九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才依次入殿。   这时,皇帝又走上高坐,亲自宣读了一封‘承天景命,册立太子’的诏书。   赵永泽接过金册宝印,对着皇帝郑重的跪拜三次。   黄门唱礼之后,文武百官、殿外御林军玄衣卫、宫外禁卫军皆二跪六拜,山呼:“太子千岁!”   宫外围着的百姓,听着这齐声雄呼,也都自发的跪倒一片,口里大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些百姓脸上满是喜悦,呼声初时杂乱,渐渐整齐,当真有山呼海啸般的气势。   大庆有太子了!在场所有人胸中都生出一股汹涌澎湃的自豪。这自豪伴着呼声层层叠加,回荡在宫殿之中,回荡在京城之内。   后宫中的人,都面向太极殿方向跪下了;京城中的人,都面向皇宫跪下了。他们深深拜下:太子将会是英明之主,大庆将再有百年辉煌。   赵永泽听着激荡灵魂的呼声,感受到了整个国家的重量,久久才找回了声音:“免礼!”   之后,又是各级文武大臣、宗亲勋贵、附属国使臣、外国使臣依次上前行跪拜大礼。   最后,赵永泽又以太子的身份,跟着皇帝祭拜了天地、太庙,以及他母后。 第102章 大婚(一)   刘珍儿在府里听着那撼动山岳般的呼声,心中也是激荡难言, 这夜更是亢奋得难以入眠。   这夜, 整个京城都是灯火通明,心情激动的不只是刘珍儿一人。   第二日, 赵永泽穿着太子朝服上朝的时候,在次受到了百官朝拜。皇帝颁布圣旨:为彰太子仁德, 大赦天下,全国免税三年,以示普天同庆。   圣旨从礼部,通过驿站最快地发往各地, 做到真正的昭告天下。   不久,皇帝又下令设詹士府, 负责辅助太子。   詹士府是太子手下的行政机构,入了詹士府,将来那可就是从龙之臣啊!一时间所有人都盯住了詹士府的职位,关注刘珍儿的倒少了些。   借着这股普天同庆的东风,那些被赐婚了的贵女都开始一一成婚了。   虽然赵永泽已经被立为太子, 但现在皇帝的血脉只有赵永泽一人, 很多老臣是怎么想都不安心。这么多年, 皇帝他们已经劝不动了,便一直催促太子大婚。   礼部和宗人府也开始上疏, 说选好了一个适合完婚的良辰吉日。皇帝当即应允。   于是, 太子的大婚就水到渠成的准备起来了。   三书六礼的程序也走了起来,不过这些都是由礼部官员办理, 并不需要刘珍儿多操心。   刘珍儿白天仍旧忙着练习礼仪、接收礼物、回复信笺,安排的十分充实,晚上紧张和期待就冒了出来。   为了不至于失眠,刘珍儿在床上又多‘锻炼’了几次,直到手脚酸软才罢。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有所谓的‘内功’。”刘珍儿感受到身体里细微的痒麻喃喃道。   虽然有些惊奇,但刘珍儿也没花更多的时间去想,因为这个无名‘功法’,除了这点特殊外,其他的也就比普通锻炼方法效果好一些。   时间在期待中过的极慢,在紧张中又过的极快。   临近大婚的日子,刘珍儿才发现,她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里准备。看着身边的人喜悦又忙碌,她更紧张了!恨不得完婚的日子更晚些。   “主子,您看谁来了?”   当墨再一次因刘珍儿走神,而污了纸张时,秋雨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刘珍儿猛地抬头,就看到了门口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刘珍儿发现这短暂而漫长的时间里,殿下变了很多。面容更有威仪,目光也更深邃了。   “珍儿不认识我了吗?”赵永泽看着珍儿惊艳的目光,愉悦的笑道。   刘珍儿听他一如既往柔和的声音,陌生感又陡然消散,对着他行了一个礼,才打趣着笑道:“太子殿下威仪摄人,珍儿还真有些不敢认了。”   “那现在可要好好认认你夫君。”赵永泽朗笑了一声,阔步走到刘珍儿面前道。   眼前是对方放大的俊颜,耳边是对方磁性的声音,鼻间阔别已久的冷香,整个人都被对方的气息包裹了,刘珍儿感觉身体有些发热了。   不过难得一次见面,刘珍儿可舍不得推开他。   赵永泽感受着围绕在身边的熟悉气息,不再压制心底深处的渴望,一把揽过珍儿,将她深深的嵌入怀中。   刘珍儿感觉心脏的温度又升高了,但她却反手抱住殿下,在他胸前贪婪的吸收他的气息。   等再次压制了深切的渴望,平复了心情后,赵永泽才抚着她背后的乌发道:“不要紧张,每天好好休息,把我的新娘养的美美的就行了。”   明明已经亲了抱了,不知道为什么,刘珍儿听到‘我的新娘’时,还是忍不住脸热。   “我才不紧张,每天早早的就睡了。”刘珍儿加重了声音掩饰自己的异样。   赵永泽胸中闷笑:“好好好,珍儿不紧张,是我紧张。我每天紧张的睡不着,要看到你,才能解相思。”   “你骗人!”明明是神采奕奕,更加俊朗了,哪有失眠的样子?刘珍儿瞪了他一眼。   赵永泽将人搂得更紧了:“我永远不会骗珍儿。”   给珍儿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是他在心底压了几十年的渴望,这渴望即将实现,他哪能像面上这么平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又激动又害怕,害怕这只是一个美梦。   只有待在珍儿身边,他才能真正安心,他对婚前不能见面这个规矩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感知到殿下的情绪,刘珍儿也冷静了下来,像以往一样轻轻的抚着殿下的后背,安抚着殿下的情绪。   相聚的时候,时间总是走的飞快。   屋里的两个人还没感觉,屋外的来福已经来回走了几圈了,看了看天色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在门口提醒道:“殿下,宫门快要落匙。”   才相聚,又要分开,赵永泽恨不得马上就到大婚,然后他们就可以日日夜夜腻在一起了。   “还有三天。”赵永泽刚刚才恨时间短暂,现在又恨时间漫长。   刘珍儿此时也觉得三天太长了,十分不愿意分开,但理智让她没说出挽留的话。   对于为准备大婚而忙碌的人来说,三天时间是一闪而逝。   大婚的前一日,宫中和礼部就送来了婚礼中需要用到的各种东西。   “臣妇,这辈子从没见过如此尊贵华丽的凤冠。”全福夫人看着尚衣监和尚功局送来的全套凤冠头饰惊叹道。   尚功女官对着刘珍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才笑着回道:“这顶凤冠是太后娘娘她亲自选定的样式,合我们尚功局、将作监、尚衣监之力打造的,上有八尾凤凰八只……”   刘珍儿听她说完,笑容有些僵了,这起码得有几斤重,当然华丽!只要想到这凤冠得在她头上戴一整天,就人不住头皮发麻,不过她还是夸奖了几句,命夏荷给了赏赐。   “臣妇给娘娘梳头。”全福夫人看着刘珍儿跃跃欲试。   刘珍儿又看了看凤冠,前面一只凤凰展翅,凤凰的翅羽尾翎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飞上九霄,翅尖和凤口皆坠有细链,链端坠有宝石或银蝶,在空中轻轻摇荡。   确实是漂亮,刘珍儿咬了咬牙:“梳吧。”   为了美丽,这些辛苦也是值得的。刘珍儿感受到脖子上越来越重的分量,在心里自我劝解道。   凤口衔着的红色宝石,正坠在刘珍儿的眉心,凤翅的细链上的银蝶正如步摇一样坠在刘珍儿的两肩,随着刘珍儿的动作轻轻摇晃。   “娘娘不愧是娘娘,真把这凤凰戴活了。”全福太太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太子妃的气质非但没被金凤压制,反倒相得益彰,被存托的越发尊贵,要不是知道太子妃的出身,她还真当这是皇家养出的人。   要不怎么说这么多贵女,就她成了太子妃呢?真真是天生凤命,只要稍一装扮,尊贵就从骨子里透出来了,全福太太心里感叹道。   刘珍儿丝毫不知道全福太太的感叹,她现在为了不弄乱头饰,不得不挺直了腰背,端出了皇太后派人特训出来的仪态。   接下来就是上妆,刘珍儿肌肤细腻白里透红,不用过多修饰,打了水粉,描了黛眉,轻轻沾了点胭脂,再抿了口口脂,看着秀丽动人,就是一个刚刚合适的飞霞妆。再在额上贴好花钿,耳上坠了明珠,整个人就明艳了起来。   梳妆嬷嬷看着刘珍儿的面容也有些惊艳,但看着一大堆没排上用场的脂粉又有些遗憾:“娘娘没处都恰到好处,倒显得奴才这些本事多余了。”   之后就是嫁衣,春叶代表尚衣监和尚服局送过来的嫁衣里里外外共三层。   里层是素色单衣,柔软轻薄,只有领缘袖口绣了祥云图案;中层是大红云锦,长摆曳地,上面用金丝绣着凤翔云间,凤凰的尾翎正在下摆之上;最外层是浅黄色的雾绡,用银丝勾了一幅富贵牡丹。   雾绡轻薄透明,罩在最外层,里面的图案清晰可见,只有在阳光下,银丝才会反射出夺目的光彩,与里面的凤凰交相辉映。   “时间不早了,奴婢服侍娘娘更衣。”春叶笑着行礼道。   刘珍儿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点头起身,张开双臂由着春叶和秋雨她们帮忙穿戴打理,今天的婚礼隆重而漫长,她得节省每一分体力。   将衣袍层层穿好,广袖和裙摆都打理的纹丝不乱,禁步和腰佩都佩戴妥当,再踏上凤头登云靴,整个人的气质越显尊贵。   “娘娘,太子殿下的仪仗到了。”负责礼仪的女官刚刚禀报,欢庆的乐声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第103章 大婚(二)   从宫门到玉林街郡君府,一路上都守卫着威武的禁军。   这条道路本就清幽, 不是什么繁闹的地段, 这禁卫军一守,反倒激起周围百姓看热闹的好奇心, 打听到了是皇太子的婚事,都高兴的聚拢在了两边。   赵永泽穿着黑底红纹的喜服, 骑着高大的骏马,带着仪仗迫不及待的去接他的新娘子。   “殿下,慢点。”小跑着的来福低声道。   赵永泽回头看了一眼,勉强跟着的礼官和仪仗队, 勉强再压制了一点速度。   今天之后,他就能和珍儿一直在一起了, 所以今天一定要完美,没有任何瑕疵。赵永泽看了一眼左右两边被抱着的玉雁,在心里强调:不急!他真的一点都不急!   好在郡君府离皇宫确实不远,仪仗队并没走太久就到了。   “乐停……”礼官朗声唱到。   队伍跟着喜乐一起停了下来,内官仪仗及所有侍卫官员纷纷下跪。   那个要和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就在外面, 刘珍儿听着动静, 心又开始剧烈跳动, 泛起了阵阵紧张。   “……恭请太子妃娘娘。”礼官唱和了一段两人的天赐姻缘后,又恭请了三次。   刘珍儿却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大脑有些缺氧了。   “娘娘, 该出门了。”女官扶着刘珍儿的手臂躬身道,下人们早将外、中、内门依次打开了。   刘珍儿呼吸有些困难, 头脑却越发的清醒雀跃了,虚扶这女官迈出了步子。   “殿下,这不……”劝阻声音还没说完,赵永泽就翻身下马:“本宫要亲迎太子妃,有何不可?”   礼官立马改口:“这正和古礼。”   刘珍儿刚迈出中门的时候,就看到她的殿下阔步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影被阳光晕染上耀眼的金色。   “我来接你了。”赵永泽笑着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刘珍儿的呼吸顺畅了,和他在一起是水到渠成之事,何须紧张?   刘珍儿的手放进那只大手里,被轻轻包裹时,心无比的安宁踏实。   被殿下扶上彩撵时,礼官又唱了一篇贺词,当撵车上的纱帘被放下时,礼官才喊道:“……乐起!”   所有人这才起身,乐官开始奏乐,彩撵也被平稳的抬了起来。   刘珍儿看着外面依次跪伏的禁卫和百姓脸上的喜悦,心情有点奇妙,再看向前面的殿下时,又只余下了暖意。   彩撵的速度不快,但百姓仍旧觉得瞻仰的时间不够,皇太子和太子妃就到达了宫门,被礼部的官员迎了进去。   “太子妃娘娘不愧是凤凰命格,远远一眼就能看出端庄高贵。”路边的一些百姓看着彩撵已经完全进宫了,才收回目光咂咂嘴意犹未尽道。   旁边的人附和道:“真真是皇家气派,早知道俺以前就去玉林街卖菜,也能多看两眼。”   “哼,高贵!一个贱婢出身的女人,也妄称高贵了!”一个带着围帽的女人冷声道。   好在这女人站的位置偏远,这话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旁边马车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冷喝:“柳姨娘,你给我闭嘴!那是太子妃娘娘,再敢如此出口不逊,我们王府容不得你了!”   “不就是想借着由头打压我?我就不信,你真心尊崇那个女人,愿意跪伏在她脚下。”柳沅儿看着马车嗤笑道。她虽然嫉妒那女人的好命,但天底下那个女人不嫉妒?车里的那个也不例外。   为太子妃而争论的人又岂止这两个,京城里每个角落都在感叹着、羡慕着、嫉妒着甚至争论着,而当事人刘珍儿现在对这些丝毫不在意,她正跟着殿下步行至含元殿。   穿着登云靴的刘珍儿越发高挑挺秀,金丝银线勾勒出的婚服在阳光下爆发出夺目的光彩,被宫女曳着的裙摆上的凤尾轻轻颤动,让那凤凰如同在花间、云中翱翔。   宫妃们看着款款而来的女子,身着她们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衣饰,仿佛天生就是如此尊贵,都不由暗中揉皱了帕子。   含元殿,殿基三十六尺,也就是十多米高。刘珍儿端着仪态拾级而上的时候,十分感激自己的好体质,能够不错差错的走上来,也不知以往的太子妃和皇后大婚是用了何等的毅力。   礼官又是一番祝祷,终于到了吉时。   所有人屏气敛声,礼官唱道:“一拜天地!”   刘珍儿和赵永泽携着红绸两端,转身看着殿外。   含元殿乃京城最高的宫殿,站在此处整个京城都尽在眼底。刘珍儿此时也生出了高远豪迈之感,似乎在直面着整个天地。   对视一眼后,刘珍儿和赵永泽深深的拜了下去:上禀皇天,下告厚土,我们今日结为夫妇,死生不离。   “二拜高堂!”礼官再次唱道。   皇帝端坐上首,此时脸上已经没了严肃,看着正在成婚的儿子,满满都是自豪。   刘珍儿恭敬拜过。礼官又唱:“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深深拜下。从今之后,他们之间再无阻碍,再无人能分开。   “礼成……”礼官拖长了声音道。   这时,站在下面的官员才一起跪拜祝贺道:“臣等恭贺太子殿下大婚之喜,祝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早日诞下皇孙,为大庆延绵福祚。”   大婚当天就开始催生娃了?!刘珍儿有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端庄,要目瞪口呆了。 第104章 鱼水   拜过太庙,一应礼节结束后, 已是日落黄昏。太子妃才和殿下一起回东宫——长寿宫。   再看看到熟悉的宫殿, 刘珍儿不由放松了紧绷了一天的精神。   “奴才、奴婢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祝贺殿下和娘娘大婚, 愿殿下和娘娘永结同心、千秋好合!”来福和夏荷她们带着长寿宫里的所有宫人过来拜见祝贺。   往常觉得这些贺词只是平常,如今再一听, 只觉得分外甜蜜了。刘珍儿和殿下相视一笑,齐声道:“免礼。”   “殿下、娘娘,吉时快到了,该进交泰殿了。”女官看耐心陪着太子妃看宫殿的殿下, 轻声提醒了一句。   刘珍儿头皮一炸,心又不争气的紧张起来, 有些不敢看殿下的反应。   赵永泽轻笑一声:“正该如此!”   刘珍儿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这笑声炸蒙了,迷迷糊糊的就顺着被牵着的手走。   交泰殿,取阴阳交泰、万物祥和、生生不息之意。   刘珍儿被殿下带进交泰殿时,入目都是喜庆温馨之色,摆设虽有不同, 却又让她有一种别样的熟悉, 紧张的心情又稍稍放松了些。   “吉时已到, 请殿下和娘娘合卺。”女官呈上了两盏合卺酒。   刘珍儿看着被同心结连着的两个酒盏,脸有点发烫, 但看一盏被殿下修长有力的手端起时, 也举起了另一杯。   手腕交缠时,两人的脉搏似乎都跳到了一致, 俯首饮酒时,鼻间都萦绕着对方的气息。   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刘珍儿对手腕相交处的温暖有些不舍,而对方也深深的看着她,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礼成!”女官的声音里满是喜意。   赵永泽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女官还打算说什么,被来福和夏荷她们半劝半拉的迅速的带了出去。   不用面对众人的目光,刘珍儿本该觉得安全,可现在越发觉得危险,殿下目光里的热度几乎要把她烫伤了。   “殿下……”刘珍儿有些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低声叫到。   赵永泽的目光越发的幽暗,一把将刘珍儿拉进怀里,低哑道:“你今天真美。”   “殿下也,啊!”刘珍儿还没说完,就是一阵惊呼,此时她的青丝已经散开,凤冠已经被取下掉落在地上,紧靠着那一仰一合的两个酒盏。   鸳帐落下时,刘珍儿已经倒在了床上,看着伏在她上面的俊颜心如擂鼓。   “珍儿,愿意将你交给我吗?”那声音低沉缠绵又含着如同朝圣般的虔诚。   刘珍儿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忘记了害怕与羞涩:“我愿意。”   “我亦愿意。”赵永泽俯身轻吻那水润动情的眼眸、琼鼻、樱唇。   刘珍儿感受着他吻里的珍惜,听着他话里的那个‘愿意’,想着即将拥有这个人了,心底也渐渐生出了欲.望,攀住他的脖子,嘴唇擒住了他要离开的唇瓣,渐渐碾磨加深。   腰带被轻轻解开,那双大手上带着火花,轻易的点燃了刘珍儿的每一处,让她渐渐沉入一种无上的愉悦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如同花遇到月,鱼遇到水,他们天生就是最契合的。   月影西移,星光渐隐,交泰殿里让人面红耳热的声音才渐渐降低,化成呢喃细语。   “来人,上热汤。”殿外的人等的手脚发僵时,才听到殿下餍足的声音。   内侍宫女连忙抬了热水进去,就见殿下将娘娘小心的从红帐中抱了出来。娘娘白瓷般的肌肤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一看就让人脸热。   宫女们想上前服侍,赵永泽直接斥了一句:“这里用不着你们,都出去!”   “我现在是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了,你将她们赶出去,就得自己负责。”刘珍儿呵呵笑了一声。   赵永泽不带欲.望地在她唇边轻吻了一下,才抱着她迈进了浴桶:“当然是我‘负责’,你还想找别人不成?”   刘珍儿就毫不客气的享受起尊贵的太子殿下的服务了,还时不时的指挥道:“左边还有点酸,再揉一下……,腿有点软,再捏捏……”   温热的手掌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按摩着,刘珍儿舒服的闭上了眼。   赵永泽就没这么好受了,细嫩柔滑的肌肤就在手底,让他如何不心绪躁动、血液亢奋,但看着已经迷迷糊糊靠着他入睡的女子,又强制忍下了。   吻了吻珍儿如同蝶翼般的睫毛,赵永泽轻轻抱起她走出了浴桶,暗道了一声:来日方长。 第105章 凤印   大婚后之后,两人如同得了肌肤饥渴症一般,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   清晨, 天已经微微开亮,来福和端着热水的夏荷互相瞪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认命地走到门前清了清嗓子, 弯着腰小心翼翼提醒道:“殿下、娘娘,时间不早了。”   “快起,你今天还得上朝呢。”刘珍儿推了一把身边的人。   赵永泽下腹又被点起了火,擒住那只作怪的手吻了吻:“只恨夜晚太短了。”   “没个正行的!我们还得去见太后娘娘呢。”刘珍儿抽回手不理他, 翻身起床,拿起衣裳径直穿了起来。   赵永泽也不在意, 一边帮她理藏在衣内的秀发,一边道:“该改口了,得叫父皇和皇祖母。”   “记住了。”刘珍儿点头,将称呼刻在心里,万不能再这样脱口而出。   赵永泽自己也披了外衣才对着门外吩咐道:“进来。”   两人收拾好后, 一起动身去了慈安宫。   在慈安宫用过早膳, 又聆听了皇太后的教导后, 两人才分开。   赵永泽去了前朝,刘珍儿回长寿宫接受贺拜。   掌管宫中礼仪的太监女官先对着刘珍儿跪拜行礼, 刘珍儿免礼之后, 两人恭身行至刘珍儿下首的左右两边。   “请各宫嫔妃进殿叩拜。”内监高唱了一句。   一个穿着嫔位服饰的后妃领着十多位嫔妃走了进来,平静无波地对着上首的刘珍儿叩拜:“臣妾叩见太子妃娘娘,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众位庶母请起。”刘珍儿端着仪态抬手道,她面上平静,但她的心里有些尴尬,这些毕竟都是她长辈的嫔妾。也没多留,说了几句,就让她们告退了。   等嫔妃们都出去了,女官又高喊了一句:“各宫、各局女官进殿跪拜。”   紫宸宫和慈安宫的两个首席女官和六尚宫正带着所有女官进殿二跪六拜。   刘珍儿也没在这个场合立威摆谱,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免礼打发她们退下了。   接下来,又是有品级的太监进来叩拜。而没品级的宫女内侍,就只能在殿外统一跪拜。   内官见完了,接下来又是宗亲女眷。   皇家血脉单薄,在京城的宗亲不多,刘珍儿看着一个个过来叩拜的人,再对比着脑海里的资料,很快就把这些人记熟了。   陶毓言看着那个高坐在上首的女子心情复杂难辨,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与她天差地别,能跟着婆母进宫就是荣耀了,不该有嫉妒之心,可跟着众人跪拜之时,心底总冒出柳沅儿那如同魔音一般嗤笑:你甘心吗?   你必须甘心,不能嫉妒,那个位置不是你能奢望的!陶毓言重重的磕下了头,将所有的不甘嫉妒深深压下。   刘珍儿没多留意人群中的陶毓言,只跟几个年长的宗亲笑着说了几句。   送走所有宗亲时,太阳已经到了正空。   “娘娘,先用膳吧。”秋雨提醒道。   刘珍儿没有回答,先问了内官:“所有外命妇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回娘娘,所有诰命夫人都已经安置在侧殿等候召见。”   思量了一下,刘珍儿在赐膳和立马召见中,选了后者。   从表面上看,赐膳更能显示亲善。但这些诰命夫人为了防止召见时,突然内急失了仪,都是提前两顿少吃少喝,现在真赐膳,她们也吃不安心,反倒徒添折磨。   那些命妇们见宗亲才刚刚退下,看日头以为还要再等上几个时辰,没想到马上就有女官召她们进殿了。   “太子妃娘娘如此仁善,真是让臣妇感激惶恐。”立马就有命妇满脸感动的开口了。   其他命妇都纷纷附和,感激的言语不停的往外冒,更有甚者涕泪横流似乎感动得不能自已,像是太子妃做了一个天大的好事一般。   这场面要叫刘珍儿看到,定会觉得夸张荒唐。但这些说话的人,个个表情诚挚,所有话似乎都是发自内心,而旁边那些宫女太监也似乎受到了感染的模样,让这一切都变得似乎深合情理。   命妇们进殿,照例是一番叩拜祝贺。行礼的动作和祝贺之声都是一片整齐,一切都很正常。等刘珍儿免礼之后,见到一双双通红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   “众位夫人可是受到了委屈?”刘珍儿有些犹疑的问道。   若是一两个红着眼,刘珍儿还会顾忌着她们的面子忽略过去,可这么多双红眼睛,她就不得不怀疑是宫中有人轻慢侮辱了她们,以至于她们打算在她面前哭诉了。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待我们如此体贴,哪会有人受到委屈,我们这是感动的。”正三品淑人柳夫人说完,还深受感动般的擦了擦眼角。   刘珍儿看着一大片脸上堆满感动之色的贵夫人,神色不似作伪,她们真的如此感动?再看看宫女太监们的崇敬之色,刘珍儿心里都有些动摇了,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给了她们无上恩德。   等从这种错觉中醒悟过后,刘珍儿险些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这些诰命夫人年纪也不小、地位也不低了,如何拉的下脸,做这种姿态。   还是刘珍儿看着她们的表情,随后又摇摇头,压下各种心思   不管什么原因,这些人做这姿态毕竟是来捧她,给她刷名声的,刘珍儿领了她们的好意:“你们都是朝廷册封的诰命夫人,本身就品行俱佳,本宫自然不会轻慢你们。”   有些诰命夫人本来还有几分做戏的心思,听了这话倒真生了感动。其他人和她们说这话,她们只会觉得寻常,而上位者说这话,就平添了几分尊重。   又说了一阵话,刘珍儿表示足了亲善,才上夏荷送她们离开。   接见完所有内外命妇后,刘珍儿还是清闲不下来,第二天她就被叫到了慈安宫。   “中宫空置了十多年,哀家不得不帮着处理后宫之事。如今,你进了宫,就把这些宫务担起来吧。”皇太后一示意,就有女官捧了凤印过来。   刘珍儿一惊,立马跪下:“皇祖母,孙媳年少,才刚入宫,又是小辈,万万担不起如此重任。”   刘珍儿后面的宫女内侍都立即跪伏了下去,但那个端着凤印的女官却还纹丝不动,等待着皇太后的命令。 第106章 司寝女官   “你是太子妃,现在中宫无人, 这就是你的责任, 担不起也得担。”皇太后没有叫起,面孔威严得叫人不敢直视。   刘珍儿看她这态度, 就知道不是试探了,但这凤印她仍是不敢接受:“ 孙媳毫无经验, 这凤印尊崇贵重,宫务又事关重大,还请皇祖母收回成命。”   “经验都是从经历中的出来的,不历练哪来的经验?”皇太后站起身, 拿过凤印,慢慢的踱到刘珍儿面前, “要哀家亲自拿捧你吗?”   如今,是必须收了。刘珍儿暗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个请求:“ 孙媳谢皇祖母信重,但还请皇祖母给孙媳一个精于宫务的女官吧。”   “剪梅、苏瑛,你们两个今后就跟着太子妃吧。” 皇太后对着身旁吩咐道。   身边有了精通宫务的女官, 这两人又是皇太后的人, 刘珍儿的心里也有谱了, 双手接过凤印,随着太后的搀扶的动作起身了。   卸下了宫中事务, 皇太后的脸色又放松了些, 又将刘珍儿拉到旁边坐下:“你是太子妃,身份贵重, 以后不要随便行大礼。”   “珍儿明白了。”刘珍儿的态度也跟着恭顺了。   皇太后见她荣耀加身而毫无骄矜的态度更放心了:“这凤印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趁我还能帮你稳几年,尽快将宫务熟悉起来吧。”   时光最是无情,刘珍儿看着皇太后满头霜发,才蓦然反应过来,一向强势的皇太后也老了。心底不知怎么竟生出了几分酸楚,连那些善意的宽慰欺骗都说不出口了,只能保证道:“皇祖母放心,孙媳定会认真对待宫务。”   “你自来稳重,我是很放心的。”皇太后笑道,“对待这些宫务也不用如临大敌,剪梅和苏瑛都会辅助你,而我也会在旁边看着,你慢慢学习即可。”   刘珍儿彻底放下心来,笑着回道:“谢皇祖母。”   “宫务什么的都不是大事,慢慢来就行,但有一件大事,你必须马上抓紧了。”皇太后拍着刘珍儿的手郑重道。   比宫务,比凤印还要郑重的事?刘珍儿坐直了身子,凝神细听。   “皇家血脉单薄,你父皇又只有你夫君一子,为了兴盛皇室,为了稳固江山,你得赶紧给哀家生个重孙才行。”   如此郑重其事,说的居然是生娃!好吧,这个事情对于皇室对于国家是挺重要的,但她还是好尴尬啊!   “……这个,这个孩子的事情得看运气 。”对着皇太后满是期待鼓励的目光,刘珍儿可给不了保证,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皇太后却笑呵呵道:“ 你是个有福气的,永泽是个有气运的,太医也说过你身体养得很好,现在又是新婚燕尔,只要努把力,定能给哀家生个重孙。”   刘珍儿能说什么?她只能微笑了。她不尴尬,真的!一点都不尴尬。   “小年轻,就是面皮薄。算了,哀家不说了,但你回宫的时候定要和永泽努力!”皇太后终于大慈大悲放过了刘珍儿,笑着打发她回去了。   退出慈安宫的时候,刘珍儿真的是从心底舒出了一口气。   “娘娘也不要觉得烦,太后娘娘虽然是看中皇孙,但如此嘱咐,也是为了您好。”剪梅跟在刘珍儿身后,轻声劝说道。   这些人都听到了,还一本正经的来劝!谁说古人保守的?   刘珍儿顿觉头皮一炸,但还是尴尬的笑道:“本宫也清楚,皇祖母是为了我好。”   剪梅知道,少年人不懂事,又正值新婚情浓之时,不一定会把老人的话放在心里,便又道:“太子殿下的年纪已经不小,他的子嗣之事是整个后宫、前朝以及全大庆有识之士都关注在乎的事情……”   刘珍儿听到此处,态度不由郑重起来了,这不是私人小事儿。   剪梅见太子妃听得认真,欣慰之时又道:“太后娘娘已经推了几波宗亲送来的女子,压下了尚寝局数次进献。这些人虽然忍下了,但终究是不会甘心,再过段时间,人就会送到您面前了,您得赶快怀上皇孙才能减轻这方面的压力。”   听到此处,刘珍儿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了,好在她也希望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且已经到了最佳育龄了,心想得早日把备孕之事拿上日程。   刘珍儿接过了凤印,后宫的宫务和权柄立马开始向长寿宫转移。太监统管的十二监、四司、八局和女官统管的尚宫六局又再次过来拜见,交接宫务。   这些宫女太监虽然都是服侍皇室的下人,身份低微,但他们掌管着整个宫廷日常运行,刘珍儿也不会轻忽。   大庆皇宫中的主子没有以往的朝代多,皇帝们又是体恤民力的,宫里侍候的让人也少了很多。但再少,要打理好这么大一座皇宫,需要的人也不少,正式住在宫中的太监宫女就有一万多人,要是再加上下辖的匠户、医户、织娘等,更是高达了十万人。   这一大批人,大多都是由太监二十四衙门负责统领的,对于这些统领太监,刘珍儿非常重视。   十二监中,司礼监负责皇帝的公文处理;御马监掌握了军队,负责皇帝安全、仪仗、御厩兵符以及各地草场;内官监掌管采办皇帝所用的器物;御用监照顾皇帝衣食起居;尚宝监掌管宝玺、敕符、将军印信。这些部门虽然也在后宫,但掌管者都是皇帝的心腹,刘珍儿是不会去碰的。这些太监做足了恭敬,刘珍儿做足了礼数,就放他们回去了。   接下来,刘珍儿重点见了尚膳监、直殿监等衙门的太监,再接受了四司、八局中太监的拜见。   能成为主掌一个衙门的太监,除了能力之外,奉承的功夫也是做的非常好,言谈和动作之间不见谄媚,但却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相信他们忠心耿耿。   刘珍儿自己就当过宫女,对他们的行事作风有点耳闻,再加上她也听过不少朝代宦官为祸事,自然不会轻信了这表面言辞,对待他们态度虽然亲和,但还是把账册留了下来。   宫中掌权太监拜见完后,尚宫局的女官又进来拜见。   国朝初立时,尚宫局还是风光过,但现在她们的权柄和生存空间已经被大大的压缩了。六局虽然来了三十多位女官,但刘珍儿看着还是人才凋零。   尚宫局宫正在禀报宫务的时候声音有些干,因为她们负责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实在是拿不出手。   刘珍儿清楚尚宫局的情况,对这情况虽然能够体谅,但还是有几分怒其不争。这些尚宫里面就没一个有心气的!争不过宦官,自己也得过且过混日子,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周尚服,本宫的宫装和大婚服饰的花样都是你们主要负责的,做的不错。”刘珍儿最终还是夸奖了几句,又给了赏赐,希望能激起她们的动力。   赏完尚宫局,刘珍儿又把目光转向尚功局:“邱尚功,你们尚功局下面掌管织锦裁衣,用的是什么织机?”   “这,这织锦之事都是尚衣监统管。”邱尚功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妃问起了这个,呐呐了几句才道,“我们尚功局用的脚踏式织机。”   刘珍儿黑了脸:“本宫记得,上个月玄妙观和工部就制出了手摇纺车,比以前的织机快了十几倍,你们为什么不采买进来?”   她特意花了心力和时间,让人将珍妮纺织机制造出来,就是为了不久的将来,女人也能有一定的谋生手段。刘珍儿一直想把这种便捷又效率高的纺织机快速推广,没想到代表大庆流行风向的皇宫都故步自封没开始用。   邱尚功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请娘娘明鉴,织机和生丝的采购一直是由内杂染局负责的。”   “那你们像内杂染局提了吗?内杂染局下辖的织娘又用的是什么织机?”刘珍儿问道。   邱尚功连忙道:“没有,都没有!”   “给你们三天时间,将宫内的织机一半都换成手摇纺车。”刘珍儿直接下了命令。   打发了尚功局的人,刘珍儿心情有些不好,但还是认真接询问了其他几局的宫务,轮到尚寝局的人时,刘珍儿眯了眼。   “你们尚寝局怎么只到了四人?”刘珍儿意味不明的问道。其他五局的人来的都是五人,只有尚寝局来的四人。   尚寝局女官强作镇定:“回娘娘的话,司寝女官怜莹突然生了重病,怕冲撞娘娘,所以避开了。”   呵呵,原来是老对头啊,没想到还当上了司寝女官,她是不敢过来,还是不愿意过来?   刘珍儿噙了一抹冷笑,她可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六局刚刚又属于她管,怜莹是该害怕的。 第107章 节制   “她既然生了重病,就不方便侍候主子了, 司寝女官这个位置还是换人坐吧。”刘珍儿轻描淡写的对怜莹做了处理。   当年怜莹只是因为嫉妒, 就想要借马太监的刀除去她,甚至不惜去祸害本来和她没有利害关系的春叶。这种恶毒的人, 刘珍儿不会给她一丝一毫得势的机会。   尚寝局女官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太子妃身边女官严厉的目光, 再看到殿内几个蓄势待发的太监时,立马打了个寒颤。   这莫不是太子妃娘娘杀鸡儆猴的手段?尚寝女官哆嗦了一下,马上咽下了口里的话,恭声领命。   这怜莹仗着有个好干爹, 平时看她都是斜着眼的,这时何必为了这个鼻孔朝天的人得罪了如日中天的太子妃娘娘?尚寝女官稍一深想便转换了心态。   尚功局女官见太子妃轻轻一句话就处理了背景深厚的怜莹, 顿时掐灭了先前生出的抱怨心思,其他女官也不敢再因为太子妃的出身而心存轻视了。   太子妃的出身是不高,但她这没有丝毫自卑和软弱的态度,立马镇住了一批欺软怕硬的奴才,让他么立马转变了心态:太子妃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 现在都掌握着她们的前途甚至生死。   刘珍儿看到她们的神色转变, 不由想起了殿下所说的恩威并重, 看来以后对待这些见风使舵的人,还真的不能表现的太和善了。   大致了解了六尚里所有女官的性格, 刘珍儿就把她们打发了。   “娘娘, 那尚寝局女官托我带话给您表忠心呢。”端着雪蛤汤进来的秋雨笑着道。   刘珍儿接过汤,一边用瓷勺轻搅一边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 怜莹是雷公公的干女儿。”秋雨说到这个人时神色郑重了些。   瓷勺顿了一下,刘珍儿像是没看见殿内脸色开始凝重的太监宫女一样,舀了一勺汤,细细品了一口才问道:“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雷公公?”   “回娘娘,正是他。”秋雨回道。   司礼监掌印太监,是保管玉玺的太监。这个职位位高权重不说,那真正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后宫之中除了皇帝和太后是人人都要敬三分的。   刘珍儿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的舀着汤喝,等汤见了底,才放下小碗道:“我听说雷公公为人谨慎、行事低调,如何收了怜莹这样的干女儿?”   “只说是怜莹刚好投了雷公公的青眼。”一直负责盯着怜莹的守忠回禀时自己都不信,“至于真实原因……,奴才无能,一直没有打探出来,请娘娘降罪。”   刘珍儿摇头:“这正应了他行事谨慎那了评语。以他在宫中的权势一时查不出来正常,不是你的罪过。”   “就怕怜莹失了职位不会善罢甘休,煽动雷公公对娘娘的敌意。让雷公公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不好的……”夏荷感觉有些棘手。   刘珍儿相信以雷太监混到掌印太监的手段,肯定不会直接在父皇面前中伤她,但阴私手段也该防着。   “暗地查一下雷公公进宫前后的经历。”刘珍儿直接吩咐道,相对于被动防守那说,还是先主动准备吧。   这事儿交代下去后,刘珍儿又拿出十二监账本翻看。   刘珍儿相信,这些账本既然送到她手上,定然是做的滴水不漏抓不到把柄的,但仔细看也能了解到一些细节的东西。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刘珍儿翻过一页又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时,顺手就去拿下一本,然后手就被摁住了。   “这才几天,珍儿就对我视之不见了……”幽幽的声音像是在埋怨花心的丈夫。   刘珍儿被雷了一下,抬头就对上她丈夫幽怨的黑眸。更可怕的是对上对方欲.求不满的小眼神,她竟然觉得有些兴奋了!   太子殿下你的英明神武呢?怎么能在大白天的做出这等勾人之事?!刘珍儿一边义正言辞,一边却对他性.感的唇虎视眈眈。   “咳咳!”剪梅在门口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殿内噼里啪啦正要剧烈燃烧的火花。   刘珍儿立马醒神,推开了距她半毫米远的太子殿下,整理了一下头发,瞪了那个还欲欺过来的人一眼,若无其事的问道:“剪梅姑姑,何事?”   “殿下、娘娘,到了午膳时间了,你们勤于宫务和政事,也不能耽误了身体啊。”剪梅一本正经又语重心长的劝道。   赵永泽压下身上的邪火,收敛了神色问道:“是皇祖母宫里的剪梅?”   “正是,所以以后在宫里也要庄重些知道吗?”刘珍儿笑着横了他一眼。   赵永泽皱眉:“她为何会派人过来?”   刘珍儿看他脸色不对,怕他想歪,连忙解释道:“皇祖母将凤印和宫务交给了我,我又没有丝毫的经验,便向皇祖母求了两个人,就是剪梅姑姑和苏司簿。”   “原来如此,宫务倒也可以开始学着了……”赵永泽话还么说完,目光又瞥到了刚才让珍儿忽视他的那一摞账册,立马改口,“我们才大婚,正该亲近欢愉之时,这些事儿怎么就堆过来了!”   当然,赵永泽也只是口上抱怨几句,其实对于妻子早日熟悉宫务和权势他是乐见其实的。   刘珍儿看他口是心非,莞尔一笑也不劝说,只拉他去用膳。   “今天的芦笋和小白菜做的不错,你尝尝。”   刘珍儿一看桌子上的菜就心里有数了,为了不浪费御膳房、太医院、甚至是皇祖母的好意,她自己舀了鹌鹑汤后,又给永泽夹了菜。   赵永泽一见珍儿夹过来的菜就胃口大开,乐滋滋的吃了后,又忙不迭的给珍儿夹她喜欢的菜,一直忙忙碌碌,以至于没有发现这天的菜品和以往的有什么不同。   见珍儿也吃的开心,赵永泽看旁边一直劝着珍儿吃这样吃那样的剪梅也顺眼了些,但顺眼也只是一时的,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他亲亲的娘子让他节制了!   他已经很克制了好么?况且这辈子,他们两个身体都很好,又才结婚,为什么要节制?!赵永泽看着刘珍儿的目光都要冒出火了。   剪梅饶是心理素质强大,见到太子殿下怨念到择人而噬的目光也开始躲着走了,心里默念:这可怪不到我头上。   当然,刘珍儿也不是一味的让他禁.欲,而是悄悄咨询了游医女又按着生理期算了的,希望早日怀个宝贝。 第108章 怀孕?   刘珍儿虽然接掌了宫务,但没有急着改变宫中的一些惯例, 各处的掌事也几乎没动, 加上又有剪梅和苏司簿两人辅助,日子过得也不算忙碌。   习惯了宫中的生活节奏后, 刘珍儿又把练字捡了起来,每天练半个多时辰, 算是修身养性了。   刘珍儿几乎每次练字进入状态的速度都很快,但这一次例外,刚刚抵制了干扰,打算全身心投入练字, 又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   笔锋一滞,这张字又毁了, 刘珍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视线来处,果然那个暗搓搓瞥她的人又收回了视线,捧着手上的《通鉴》看得分外认真。   “永泽,你到底在看什么?”刘珍儿所兴搁下笔, 走到他身边, 去拿他手上的书。   赵永泽立马想要合书, 又怕伤者了珍儿的手,速度就慢了点, 然后书就到了刘珍儿的手上了。   “夫五征之候, 一曰面赤,则徐徐而合之……”刘珍儿有些奇怪, 她以前怎么没在《通鉴》里看到这个内容赵永泽立马抢书:“别看!”   刘珍儿早有防备,快步移开,继续念道:“二曰乳坚鼻汗,则徐徐而内之……”   “乖,现在别念,晚上再念。”赵永泽别有意味的笑道,此时他反倒不急了。   刘珍儿也觉出不对了,继续往下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曰嗌干咽唾,则徐徐而摇之;四曰阴.滑,则徐徐而深之;五曰尻传液,则徐徐而引之……   “殿下!”刘珍儿满头黑线的合上了书,“你大白天的就在看这个?”   赵永泽唇边荡起一抹笑意,缓缓的将珍儿手中的书皮撕开,凑到她耳边暧昧道:“为了侍候好小娘子,泽自然要学好为夫之道。”   包着《通鉴》的外皮被撕开后,《素.女.经》三个大字明晃晃的摆在了刘珍儿的面前,让她有些眼晕。   “为夫学的好吗?嗯?”赵永泽搂抱着刘珍儿哼笑道。   耳边带着性.感的尾音,周边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勾起了刘珍儿的某些想象,让她有些鼻热腿软,但一想到她的打算,立马就把黄色废料清出脑袋。   “这种引火的书还是少看吧。”刘珍儿白了他一眼,拿着那书就要往箱子里锁。   赵永泽觉得自己彻底的完了,竟然觉得珍儿的白眼都别有风情,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早在上辈子就彻底沦陷了,能再见到鲜活充满生命力的珍儿都是得之不易,他完全不打算拯救自己。   “其实这是本好书。”赵永泽也从再次得到珍儿的巨喜中稍稍醒神,恢复了些沉稳,握着刘珍儿的手翻动着书本直到某一页道,“这些我们也可以先学着,等过两天就试试。”   刘珍儿本该恼怒的,但听着他沉稳舒缓的声音、感受着他有力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慢慢翻动时,心情也奇妙的平静了下来,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的是一些通过男女双.修,调节体内平衡,以达到身体安康延长寿命目的的内容。   这个东西可信?看着怎么像歪理邪说呢?刘珍儿不信邪的又往后翻了一页,入目的便是四个粗字:求子有法。   “我还以为殿下对孩子的事情不在乎呢。”刘珍儿看着那几个字,心情有些愉悦。   赵永泽当然希望能有一个带着自己和珍儿血脉的孩子,只是这个希望对比着珍儿的心情和健康微不足道罢了。   上一世,求了十几年,只为求一个和珍儿共同的孩子,但那个孩子的出生彻底的毁坏了珍儿的身体,那个孩子的早夭彻底彻底摧毁了珍儿的心灵,以至于珍儿中年早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不愿再去回忆。   孩子……的事,这一辈子还是不要想了吧?赵永泽不愿意在碰触心里的伤口,也不想珍儿再有那种危险。   赵永泽上一世就知道,珍儿很想要一个孩子,也知道这一世的珍儿以为调养及时又一直锻炼,身体很健康,但女人生产的事情谁说的清呢?   “要不,我们不要孩子了吧?”赵永泽有些不敢看珍儿的眼神,但这话说的没有丝毫停顿。   他等失去珍儿,孑然一身的时候,就发现,什么血脉传承、什么皇位继承,对他来说远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殿下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刘珍儿一怔,抬头看着他的黑眸问道。现代有丁克族不意外,但这不是现代,而赵永泽还是大庆的皇太子!   赵永泽回视着她的视线,抚摸着她红润的脸庞、柔软的唇瓣,声音有些嘶哑:“怀孩子辛苦,生孩子……,很危险。”   看着那深邃的黑眸,刘珍儿恍惚感觉到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懊悔,心里一窒,眼眶便开始发酸。她这才发现,殿下上一世受的伤是如此之深。   “我们现在都没事,一切好好的呢……”刘珍儿紧抱着他安慰道。   赵永泽紧拥着珍儿,深吸了一口她的气息道:“这一世,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   上一世,他都把皇位传给了侄子,这一世,对皇位继承人就更没有执念了,只要不是上一世那个任由史官污蔑珍儿的侄子就好。   刘珍儿的动作一滞,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今天本该是她来葵水的日子,而葵水一直没来,她可能是有了。有些懊恼自己没早点发现殿下的异常,这样她就能早日去除殿下的心结了。   赵永泽全副心神都在珍儿身上,如何没发现她的异常,看着她的小腹,便有了不好的联想:“葵水今天没来?”   刘珍儿点头,但看他脸色实在不好,又忙安慰道:“女子葵水不准也是常有的事情,况且我身体很好,真有了也是一桩喜事。”   “宣太医!”赵永泽对着珍儿勉强笑了一下,转过头又立马吩咐人去找太医确诊。 第109章 确诊   “现在才多久,太医也诊不出来的。”刘珍儿连忙拉着他劝了一句。   赵永泽回头坚定道:“知道他们把不出脉, 只是让他们来请平安脉。”   刘珍儿还是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了, 但为了安抚他的情绪,终是没有拒绝。   很快, 几个老太医带着医女就疾步进来了。   “微臣参见太子……”   几个老太医礼还没行完,就被赵永泽叫起了:“免礼, 先给太子妃诊脉。”   太医们听到太子殿下急切的声音,心就开始发沉,如此紧张,莫不是有什么不好了?   隔着屏风, 太医们也看不到太子妃娘娘的脸色,心里越发的没底, 连忙让医女上前诊脉。   赵永泽看他们动作黑了脸:“让手下的医女去诊断,你们对待大庆太子妃的态度竟如此敷衍?”   “微臣万万不敢!”院判没想到太子殿下是如此反应,当即跪下磕头,小心的提议道,“微臣这就进去诊脉?”   赵永泽知道男女大防连大夫都防进去这个陋习, 怪不到这些太医身上。闭上眼稍稍压制住了心底混乱的情绪, 才道:“进来吧, 本宫知道大夫眼中没有男女之别。以后在东宫,你们以太子妃的身体健康为要, 其他的不用在意。”   “殿下英明!”院判没想到殿下居然这么信任他们, 听到这话如获知己,当即不再犹豫, 从屏风旁疾步走了进去。   对于诊脉这种事儿,刘珍儿自然不会扭捏,很自然的抬起了手腕。   院判诊过之后脸色困惑,没有说话,又把位置让给了身后的太医,太医们依次看了,俱是皱眉。这反应,反倒让赵永泽提起了心:莫不是有其他重症?   “娘娘身体可有不适?”院判见太子妃娘娘面色红润,加上半天都没有没诊断出异常,不由有些犹疑。   刘珍儿摇头:“并无不适。”   “那为何……”院判疑惑的看向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他相信这两位主子不会无故拿他们开刷。   在刘珍儿还没开口的时候,赵永泽直接就说了:“今日已是信期,而太子妃的天葵未至。”   院判当即恍然,立马回禀道:“太子妃娘娘身体安康,绝无病症。”   赵永泽听了之后眉头并没有放松:“她信期一向准时,这次为何没到?”   刘珍儿见他们一脸认真的讨论着她的月事,心里本就不多的别扭心思也一下子抛开了,抚着肚子专心的听着太医的话。   几个太医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最精通妇科的太医站出来回禀道:“太子妃娘娘,天葵未到,有一定的可能是妊娠了,要一个多月后才能确诊。”   太医说完后,就有些期待的看向太子殿下,虽然他的话有些保留,但想来太子殿下也会狂喜。   太子妃娘娘极有可能有孕啊!殿里的宫女太监也激动起来,摩拳擦掌地准备着随时贺喜。   赵永泽脸上没有喜色,但经历了刚才的提心吊胆,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反倒放松了些。   “那就等一个月后再诊吧。”刘珍儿握住他的手,在他给出反应之前开口。   笑着赏赐了太医,又吩咐来福将他们送了出去,刘珍儿才柔声道:“太医也说了,我的身体很健康,不会有事的。”   “你真的很喜欢孩子?”赵永泽看着刘珍儿的小腹,神色似喜似悲,最后只余下关切与郑重。   刘珍儿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我喜欢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想要再有一个至亲之人。”   至亲至近之人,有我不就够了吗?这个念头在赵永泽心里打了个转,最终被压了下去。   “那么多女人怀孕生产都没事,我有最好的夫君陪伴,最好的大夫照顾,肯定会没事。”刘珍儿见他神色动摇后,摇着她的手笑道。   赵永泽见她开心的笑脸,也没法劝她不要孩子的,只道:“不管怎样,首先都要以你的身体安康为要。”   刘珍儿连忙点头保证。   之后一个月里,刘珍儿发现长寿宫里的人做事儿都轻手轻脚起来,而殿下和她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是格外留心,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了。   “永泽,还没确诊呢。”手上的书本再次被拿走时,刘珍儿无奈道。   赵永泽不为所动:“即使没有孩子,也不能太累了。想要看什么,我念给你听。”   大多数宫务都交给了苏司簿和剪梅了,她只是偶尔听听汇报,看看账册,有什么累的?!虽然这样吐槽,但一直被这样无微不至关心着,刘珍儿心里也很受用。   “殿下、娘娘,今天的太医到了。”门口的内侍禀报道。   这段时间,刘珍儿的平安脉是一日不落,每天都有太医准时准点到达。   “让他进来。”赵永泽直接吩咐道。   今天到来的是擅长妇科的御医,他仔细诊过脉后,大舒了一口气,立马对着太子和太子妃贺喜:“是喜脉!娘娘确实有孕了!”   她有孩子了!虽然早有准备,刘珍儿心底还是溢出无边喜悦。这是她和永泽的孩子,这是她们爱的结晶。想到永泽,刘珍儿转头看他时心里又生出一丝忧虑。   一直担忧的事情是落到实处成了定局,赵永泽的心反倒定了些,甚至在各种混乱的思绪里还生出了一丝喜悦,也许上天垂怜,他那个曾今失去的孩子也能回来?   “赏!”最终,赵永泽的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就像珍儿说的,这一世已经彻底改变了,不会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   看她丈夫也喜欢这个孩子,还战胜了心里的忧惧。她们的孩子会受到会受到父母的喜爱和祝福,刘珍儿终于放心的笑了。   很快,就有宫女太监将这个喜讯禀报了皇太后和皇帝。   “赏,所有人都有赏!满宫同庆!”太后下令封赏之后,心中的狂喜仍旧不能释放,当即道,“哀家要亲自去长寿宫看重孙。”   另一边,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看着发妻的牌位释然的笑了:“如今,终于能放心了。”   刘珍儿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就迎来了皇太后。   “快免礼,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一切礼仪都免了。”皇太后顾不得孙子,先阻止了要行礼的孙媳妇。   刘珍儿看着急切过来阻止的女官,也没强硬着行礼,但还是笑着道:“谢皇祖母疼爱,其实孙媳现在身子轻便,行礼完全无碍的。”   “知道你知礼。”皇太后走过去拍着她的手道,“但这不光是你的孩子、哀家的重孙,他还是我们赵家的未来,我们大庆的以后,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长寿宫所有听到这话的奴才,脸上都生出了自豪和喜悦,但抚着小腹的刘珍儿心情却有些沉重。   “这孩子还未出世,当不起如此重视。”刘珍儿的脸上表现的有几分惶恐,她知道如此说有些扫兴,但为了未出世的孩子考虑,她不得不先打个预防针。   若将来出生的是公主,抱有如此重大希望的皇太后只怕也会无比失望,甚至有可能被迁怒,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皇太后心中的狂喜终于被压了下去,头脑也更清醒了些,她深深的看了刘珍儿一眼:“临大事而有静气,你很好,比哀家想的还要好。”   皇太后向太医询问了刘珍儿的脉案饮食,敲打了长寿宫的所有奴才,又给刘珍儿吃了定心丸,才在午膳后回慈安宫。   刘珍儿见太后已经接受了孩子有一定可能是公主后,也放下了心:即便这孩子是个公主,也不会因性别而被皇太后厌弃了。   送走皇太后,长寿宫很快又接到了紫宸宫的赏赐。   当传旨太监也恭维着说不用行礼时,刘珍儿又一次深刻认识到了这个孩子对于皇室的重要性。   “殿下,你希望他是女孩还是男孩?”刘珍儿抬头望着面前的丈夫问道,承受着千万人的期盼希望,她感觉有些压力,迫切想要知道她丈夫的态度。   赵永泽抚着她的头发,吻着她的额头安抚道:“男孩女孩我都喜欢,皇祖母和父皇也是有心里准备的,你不要担心。”   “可整个大庆都希望有个皇孙。”刘珍儿仍旧不能安心。   赵永泽的笑里故意带上了暧昧之色:“我们才成婚不久,想要皇孙有的是时间生。”   不过,比起再让珍儿怀孕生产的风险来说,他更倾向就让珍儿肚子里现在这个孩子继承他的位置,即使她是个公主。当然,这话赵永泽是不会说出口的。   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这句话戳破了。刘珍儿心里的所有担心,都被冲的干干净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第110章 毒手   “秋雨姐姐,我们尚功局专门托人采买了上好的胭脂水粉, 您试试好不好用?”一个宫女在秋雨面前奉承道。   秋雨不接她的茬, 反问道:“你们尚功局买的胭脂,送我这儿来, 是想做什么?”   “现在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公公采买的胭脂水粉让太子妃娘娘不满意。我们尚宫局直属于太子妃娘娘, 自然也想要为主子尽力,讨主子欢心。”那宫女对自己的目的毫不隐瞒,说完又对着秋雨奉承道,“姐姐您是娘娘身边的心腹女官, 只有您知道娘娘的喜好,我们自然找到您面前了。”   秋雨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奉承, 这些话并不能影响她,接都没接那宫女手上的胭脂,直接开口道:“娘娘这段时间不喜欢用胭脂水粉,不限于杂染局和尚衣监他们买的,你们送的这些自然也不会喜欢。”   “可是这水粉遮瑕效果真的很好, 很适合有孕的女子。”宫女有些急了, 又掏了一个荷包和水粉一起往秋雨手上送。   秋雨皱着眉避开了:“遮瑕?娘娘用不上, 也不会用。你们还是省些心,认真做好娘娘交代的事情吧。”   “娘娘交代的事情, 我们万不敢怠慢。这水粉胭脂真的只是我们一点心意, 是上好的养颜方子,娘娘很可能会喜欢的, 就劳姐姐帮忙呈一下吧。”那宫女见秋雨态度坚决,也急了。   秋雨一下子黑了脸:“你听不懂人话?娘娘现在不喜欢胭脂水粉,不管是养颜的、美容的还是遮瑕的。你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不用到处钻营,也别想着投机取巧!”   “不喜欢胭脂水粉?怎么可能?哪有女人不怕怀孕期间损了容颜,失去夫君宠爱呢?”那宫女看着甩袖而走的秋雨还是不信,只恨秋雨不愿意帮忙,找个借口都这么敷衍。   刘珍儿不知道满宫的人都误以为她不上妆是因为不喜欢太监们制作、采买的胭脂,宫里的太监宫女甚至一些宫外的勋贵都在到处找她能看上眼的胭脂水粉。她只是怕里面的重金属超标罢了。况且她的肤质并没有变差,脸上也没有长斑。   可能是因为她身体好、可能是太医和御膳房使劲浑身解数调养的好、也有可能是这孩子本来就乖,让刘珍儿这胎怀的格外轻松。除了渐渐隆起的小腹,就只有最开始的嗜睡和馋嘴这些小症状表明她还怀着一个孩子了。   虽然李玉儿的妊娠反应小,但合宫上下待她仍旧是小心翼翼,所有耗力的费神的事情都到不了她面前,每天还专门收集了各种趣事儿给她解闷。   这些宫人的反应并没有影响到刘珍儿的态度,她每天仍旧会看书、练字、逛园子,只是她如今做这些事时,太子总陪在身边。   “累不累?我抱你回去?”赵永泽的手小心的护着停下来的珍儿问道。   刘珍儿护着肚子动了动有些酸的脚腕道:“太医也要说多走动,这才多少路。”   “午膳后再走一圈,晚膳后再消消食,也就差不多了。”赵永泽有些心疼的帮她揉腿道。   刘珍儿最终没扭拗过太子,被半扶着回去了。   “这段时间父皇交给你的事情也多了,詹士府的事情也不少,每天这么忙,就不用一直陪着我了。我身边这么多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刘珍儿看他每天忙前忙后,实在有些辛苦。   赵永泽听着她关心,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放心,选入詹士府的官员都是一些年少有为的才干之人,也只是现在忙了一点,很快就能顺手了。”他可不放心珍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况且很多政务都前世处理惯了的,只要适应了用太子的身份去处理,很快就能得心应手的。   刘珍儿见他还是坚持,都有些无奈了。   “太子妃娘娘,今您天午膳用什么?”一回到主殿,御膳房的小内侍过来询问道。   各种御膳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刘珍儿最终道:“做一道酸辣鱼,其他的菜让御厨看着配吧。”   内侍动作利落的领命出去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久纠结:“太子妃娘娘,这到底是爱酸呢?还是喜辣呢?”   不光御膳房关心太子妃的口味,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京城都在热切的关注她的口味,以期能从中辨别出她怀的的男是女。   刘珍儿自然知道那些盯着她吃饭的人是什么心思,就越发不愿意表现出她嗜酸,只注重这营养均衡。   时间渐渐过去,刘珍儿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长寿宫里的人越发的小心了,太医院更是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她身上,御膳房做菜也更加慎重,每道菜的每一份用料都要经太医院认可了才行。   太子也往太医院跑的越来越勤了,因为皇长孙关系着江山的稳固,让很多老顽固想要劝说都找不到理由。   所有人都为刘珍儿的肚子紧张着,但所有人也都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紧张,但刘珍儿怎么会发现不了,只是在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前,她也安慰不了她们,只能让自己尽量放松保持愉快的心情。   在众人齐心的努力下,刘珍儿平平安安的度过了七个多月,这时她又开始嗜睡了。   刘珍儿自己还没发现这个症状,赵永泽先反应过来,当即就召集了太医,脸色有些不好:“不是说,嗜睡只是最初的三个月吗?”   太医头上有些冷汗:“每个孕妇体质不同,反应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我要听的不是可能,是肯定!将长寿宫的饮食、衣料和用具都彻查一遍。”赵永泽当即下令。有上一世的经历,他看着珍儿的反应,总控制不住往坏处想。   想起上一世珍儿遭受过的阴私手段,赵永泽不由脸色发沉。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否则,他定要让那些暗害珍儿的人生不如死!   太医闻言一震,连忙应诺,当即在太医院御膳房和长寿宫里大清查起来。   “药方、药罐、药碗、……都没有问题。”   检查的太医报完后,负责安胎药的医女和宫人不由放下高高提起的心,谋害皇嗣的罪名,她们可担不起。   “……食材、调料、餐具及饮食搭配也没问题。”   御膳房的人听了这结果,只觉得劫后余生。而长寿宫里的就开始紧张起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茶水没有问题、衣饰没有问题、桌椅屏风这些家具没有问题、各种摆件也没有问题……。   每检查一样,就有一批人大呼气。   随着没检查的东西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开始放松了:也许太子妃嗜睡真的是体质问题?   “还有寝殿没有清查!”赵永泽没有放松。   太医想起太子殿下说过‘一切以太子妃完全为要,其他都不用在乎’,便也没有扭捏,对着太子和太子妃行过礼后,当即带着医女跟着夏荷进了寝殿。   “……这床帐不对,被用了药!”游医女的愤怒道。   殿内一片惊惶,打理寝殿的几个宫女脸色苍白,腿当即就软了。   若真有人暗害,这事儿就大了,太医们顾不得其他,当即就围了过去。   刘珍儿在殿外听到这个消息后,身体不由晃了晃,她的孩子差点就被害了!   “别怕,有我在,没事儿的。”赵永泽连忙扶着她坐下安抚道。   “我要让她们付出代价!”刘珍儿后怕的同时,又无比的愤怒。 第111章 彻查   “这床帐上有‘睡美人’!”最后擅长各种药物的太医下了判定。   联想到自己的症状,刘珍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但还是问道:“何为‘睡美人’?”   “睡美人是一种艳丽的花, 本身具有助眠功效,但对妊娠中的女子有极大妨碍, 久闻会疲倦乏力,食欲不振、血脉不畅直至……”太医咽了口唾沫才说出最后一句, “直至衰弱而亡。”   刘珍儿扶着肚子的手有些发抖了,咬着牙道:“究竟是何人如此恨我?竟欲置我于死地!”   赵永泽没有多话,只有一个命令:“查!”   能进入寝殿的宫女太监当即被押了起来,两个负责收拾寝殿的宫女当即对着刘珍儿磕头:“娘娘, 真的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珍儿撇过头不再看, 这里面或许有人无辜,但肯定也有凶手,她不能因一时怜悯让想要谋害她和他孩子的人逃脱。   “这里交给我,你先到偏殿休息吧。”赵永泽说着又立马吩咐人上安神汤。   刘珍儿没有拒绝,只在离开前留下一句:“在未确定凶手之前, 审讯时尽量不要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好。”赵永泽看着珍儿和她的肚子, 眼中的狠厉稍稍收敛。   回到偏殿的刘珍儿心里仍旧有些郁燥, 一会儿想着那些求饶的宫女太监,一回又想起那幅浸了睡美人的床帐。   “娘娘, 安神汤来了, 您喝一点吧。”秋雨端着汤来时有些小心翼翼。   刘珍儿看着亲近人的神色,不由强迫自己放松了脸色, 接过安神汤轻声道:“你们以后行事再谨慎一些就可以了,也不用草木皆兵自己吓着自己。”   “娘娘放心,奴婢们知道。”秋雨和夏荷当即应是,她们也清楚杯弓蛇影的状态绝对不行。   刘珍儿一勺勺舀着安神汤慢慢的喝,也慢慢的沉淀心情,她现在正是怀孕的关键时候,定不能为了这些事坏了情绪。   “给殿下也送碗汤过去,为了那些阴险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刘珍儿喝完安神汤后,已经平静了心情,找回了理智,有条不紊的吩咐秋雨道,“你们自己也喝些安神汤。”   秋雨心中感动,领命下去时更加痛恨想要暗害太子妃的人了,娘娘行事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即便有人小有冒犯也大度不计较,这样的人还有人蓄意谋害,真真是黑了心肝!   正殿,赵永泽看着专门送过来的汤,等到汤凉了都没有说话。   殿里所有人都埋着头,不敢出一声大气,只祈求太子妃这次送的汤也能柔化太子殿下周身的气势。   赵永泽最终端起了汤碗一饮而尽,虽然他现在恨不得将暗害珍儿的人寝其皮食其肉,但他不能不能让珍儿担心,不能让她看到自己如此暴躁凶恶的一面。   “去紫宸殿。”放心碗时,赵永泽最终下了决定。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极致冷静了,压制住了无数暴虐的想法,选择了最便捷最有利的处理方法。   很快,皇帝就下令玄衣卫全力彻查“睡美人”一案。   宫中药物管理严格,那‘睡美人’能到东宫寝殿的床帐上,定是经历的重重手脚,这背后之人定是潜伏宫中已久的人,皇帝最终同意了让和宫务毫无瓜葛的玄衣卫来审查此案。   “……那床帐抖不出药粉,不是撒上去的;也浸泡不出药液,不是泡上去的;上面的睡美人香气也几近与无,不是熏上去的;最后断定睡美人是在染布的时候混在染料里浸染进去的。”玄衣卫禀报道。   刘珍儿喝完永泽试过温度的安胎药,又簌了口道:“也就是说,那幅床帐是在内杂染局动的手脚。”   “尚寝局掌管帏帐茵席,也是经了手的。”赵永泽给挑了一块大小合适的蜜饯递给珍儿才道。   刘珍儿一下子就想起了尚寝局的怜莹,直接道:“都查吧。”   尚寝局,怜莹看着门外有些坐立不安,看到慌慌张张跑来的蓝衣宫女,立马迎了过去:“怎么样?”   “长寿宫已经戒严了,里面有玄衣卫出入。”蓝衣宫女满脸惊惧道。   莫不是那贱人已经出事了?怜莹忍不住喜上眉梢。   那传信的蓝衣宫女看得胆战心惊:“怜莹姐姐,难道你知道长寿宫出了何事?”   “我也不清楚。”怜莹连忙收敛喜色,只是实在太高兴了,几次都不成功。   蓝衣宫女看她这样如何能信,心里更是提高了警惕。莫不是怜莹做了什么坏事?万一牵连到她怎么办?那宫女无比懊恼,她怎么就意思脑热攀附了这个人。   “姐姐没和长寿宫沾上关系就好,要知道玄衣卫可不是吃素的,已经拿下了很多太监了。”蓝衣宫女看着怜莹还沉浸在美梦之中,不由得提醒了一句,毕竟雷公公的手段实在可怖,已经上了怜莹的贼船,就万不敢背叛,她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盼着她能安然度过这劫。   怜莹一震:“你说是玄衣卫在查,而不是内官查?”   蓝衣宫女心中抓狂,但还是点头肯定:“是玄衣卫!”   “怎么会?!”怜莹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在屋子里乱转,“怎么办,怎么办……”   蓝衣宫女心里再没有一丝侥幸了。   “你快去找干爹,干爹一定能摆平!”怜莹推着那宫女道。   蓝衣宫女可不敢这种时候一个人去,只婉言劝道:“还是姐姐一起去最保险,雷公公最是疼爱姐姐不过,您去请求他一定会帮忙的。”   “对,我自己去,干爹那里最安全。”怜莹顾不得收拾,连忙出门。   司礼监,雷太监刚将长寿宫的事情怀疑道怜莹身上,就听内侍禀报说怜莹已经过来了。   “蠢货!”向来面不改色的雷太监勃然大怒。 第112章 掌印太监   “大人,杂染局、尚服局中涉事的人皆已拘押, 尚寝局中有一人逃脱。”玄衣卫大步进来禀报道。   玄衣卫指挥使柳亭云仍旧擦着手上的利刃:“宫门一直有禁卫把守, 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她能逃到何处?”   “回大人……”那玄衣卫顿了一下, “逃到了司礼监。”   司礼监?柳亭云眉头一挑,一把将刀送入鞘中:“抓!”   “卑职领命!”那玄衣卫立马行礼。   等手下的人离开后, 柳亭云也转身出了门,只不过他去的方向是紫宸殿。   这些年宦官集团持续做大,隐隐有尾大不掉之势,出身勋贵的玄衣卫都多被压制。现在这‘睡美人’一案, 是难得的一次能清理内监的机会,柳亭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司礼监, 怜莹见到雷太监当即哭诉:“爹爹,你这次可要救救女儿啊……”   “长寿宫的事,可是你下的手?”雷太监盯着矫揉造作的怜莹只问了一句。   “不,不……”怜莹对着雷太监看死人一般的眼神,怎么也否认不了, 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女儿气不过嘛, 她一个孤女凭什么这么嚣张……”   怜莹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是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就有内侍在外禀报道:“杂染局公公求见。”   “进来。”雷太监没看怜莹直接道。   一个老太监疾步跑进来跪倒在雷太监面前:“雷爷爷, 我们内杂染局的人都被玄衣卫扣押了!”   “扣押了杂染局的人?”雷太监看着那个老太监,又转头看死物一样地盯着怜莹, “你用了‘睡美人’?”   怜莹被骇的一僵,哆嗦着道:“爹爹,爹爹不是说,要用‘睡美人’来为女儿……女儿铲除障碍吗?”   当真是个蠢货!雷太监抑制不住杀人的欲.望。   “公公,玄衣卫到了外门,说是要缉拿‘睡美人’一案的凶手。”又有内侍急速禀报道。   雷太监转身不再看怜莹,冷声道:“把她处理了。”   “不!爹爹,我是你……”怜莹惊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挣扎了两下,渐渐没了声息。   雷太监闭着眼等身后没了动静,才冷声道:“弄远一些,不要和司礼监沾上关系。”   一阵拖拽声后,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平静,雷太监这才对着门口吩咐道:“告诉玄衣卫,人没在司礼监。”   门口的内侍低头领命,脸色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玄衣卫领队听了没人当即心里一个咯噔,立马带着人闯了进去。   司礼监的所有内侍立即围拢,试图阻挡,但毕竟是残缺之人,手中又没有兵刃,在玄衣卫手下不足片刻便溃败了。   “这是司礼监,保管着玉玺和奏章,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秉笔太监满脸怒火的喝止。   玄衣卫的领队对紫宸宫和长寿宫方向抱拳:“我们只听圣上和殿下的命令,管你这是什么地方。”接着挥手大喝,“给我搜!”   玄衣卫立马闯到四周的房间里搜查。   “住手!”秉笔太监见喝止无用,又急着吩咐身边的内侍,“快给咱家拦着!”   那些内侍拿了扫把绳子正要拦,雷太监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玄衣卫领队道:“既然是圣上的命令,你们搜吧。”   “这是卑职职责所在,抱歉了。”领队对着雷太监微微抱拳后一挥手,所有玄衣卫都接到指示:一把推开了阻拦的内侍,继续翻查。   秉笔太监见掌印太监已经允许了,脸色憋得通红,但也不敢说出反驳的话,只喃喃道:“我们这里保管着这么多的机要奏章,怎能容他们乱翻,陛下定然也不允的……”   “我这就去面见陛下。”雷太监整了整领口袖边,用最后一点耐心对着秉笔太监解释了一句。   紫宸殿,柳亭云刚刚汇报完前因后果,就有内侍通传雷公公求见。   “雷公公既然来了,外甥就先告退了。”柳亭云行礼道。   皇帝挥手道:“这个案子是你在查,既然查到他身上了,就留下来听听他怎么说。”   雷太监一进殿,就跪拜下去磕头请罪:“奴才管理不善,让内杂染局出了漏子,险些害了太子妃娘娘,请主子降罪。”   雷顺全面容忠厚,在外低调,跟着庆和帝十多年期间也从没出过岔子。庆和帝也一直很信任他,即便那个自称来自未来的妖孽说大庆最后会因士族和宦官之祸衰败,他也只是警醒,而没有怀疑一直跟着身边的雷顺全,而现在他儿媳和未来的孙子险些出事,又有柳亭云的言辞,他不得不怀疑了。   “你行事向来谨慎周全,当上掌印太监后,宫里再没出过纰漏,这一次真的是管理不善?”庆和帝认真的看着跪在下首的雷顺全,像是要看清他忠厚的壳子里是个什么样子。   雷顺全额上冒出了冷汗,不住地磕头:“奴才是个无家无根无后的卑贱之人,是陛下给了奴才无上天恩让奴才做了掌印太监,奴才没有一日不在心里感念陛下恩德,只恨不得为陛下肝脑涂地……”   雷顺全说的动情,只一会儿便涕泪横流。   庆和帝也不由想起这人跟了他三十年了:从瘦弱青年到如今的老态毕现,心里又有几分触动。这雷顺全是阉人,注定没有后代,他坐到了他能到达的最高位置,是没有理由谋害太子妃和皇孙。   “……没想到这次出了漏子,险些害了陛下的皇孙,奴才最该万死,求陛下降罪!”雷顺全将头磕的砰砰作响,只请求圣上降罪。周围人一看便知道他自责万分,有好些内侍宫女都跟着红了眼眶。   柳亭云知道他私底下的一些动作,看着他那如同发自肺腑的做派都险些信了,顿觉不好,连忙转头看向他皇帝舅舅,他神色果然已经动摇。   “雷公公,你经营几十年,又掌管着司礼监,宫中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眼,你会管理不善?”柳亭云提高了声音。   雷顺全又颤颤巍巍地磕头:“柳世子过誉了,奴才年老无能,这些日子常觉得精力不济,本打算下个月就向陛下请求卸任掌印太监一职,没想到……,是奴才的大过,请陛下收回掌印太监一职。”   柳亭云听雷顺全在皇帝舅舅面前提及他威远候世子的身份,当即黑脸,想继续驳斥他,余光看到皇帝舅舅的脸色,当即住口。   这老贼当真是将皇帝舅舅的心思摸得透彻,几句年老引出了皇帝舅舅的感伤,他要再驳斥下去,岂不落了个咄咄逼人的印象?柳亭云心中暗恨,却也把雷顺全无法。   “雷公公,你虽然年龄以大,却也不用伤怀,毕竟还有女儿一直在身边侍候。”赵永泽从门外慢步走了进来。 第113章 生产(上)   有一个女儿在身边侍候?   雷顺全闻言一僵,很快又道:“奴才是个注定无后之人, 但也向往着有儿女绕膝的生活, 便在宫里认了些干儿子干女儿。”   “雷公公,我可是亲自去长槐巷打听过, 地痞雷赖头自宫前可是有过妻女的。”跟着太子一起进殿的守忠开口道。   雷顺全的脸色霎时苍白,又强自狡辩道:“那个女人嫌贫爱富, 带着她生的贱种跟野男人跑了,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都存疑,我还是不会认的!”   “你若不认,又何必费尽心力将她认为干女儿, 安插进尚寝局,甚至和她一起谋害太子妃娘娘呢?还是说, 你是想用她去谋更尊贵的位置……”   “闭嘴!”雷顺全嘶吼着打断了守忠的话,刚刚吼完,又立马反应过来,马上转过头对着皇帝磕头,“他是血口喷人, 圣上你要相信奴才。”   “你向来遇事冷静, 他的话若是没戳到你的痛处, 反应何至于如此激烈?”皇帝只觉得跪在下首的那个人陌生至极,他是不是把他当傻子哄?再看他往日忠厚的面孔, 都觉得分外可憎了。   雷顺全浑身巨颤:“圣上明鉴, 奴才真的没有二心啊!”   “去除雷顺全掌印太监一职,暂且收押于司礼监。”皇帝没再看雷顺全, 直接下令道。   雷顺全刚觉得死里逃生,还来不及庆幸,便又听到皇帝的命令:“‘睡美人’一案,由玄衣卫彻查!”   “臣遵旨!”柳亭云当即领命。   雷顺全被押了下去,柳亭云也领命告退,殿里只剩下了赵永泽和皇帝两人。   赵永泽痛恨雷顺全,又看他爹心低落,忍不住道:“雷顺全不是一时行差踏错,而是本性奸邪狠辣:据查他的妻女根本不是逃走,而是被他典卖;他为了入宫,能狠心给自己一刀,可见是个狠人,权势欲.望极重。只是他擅长伪装和隐忍,瞒过了宫里所有人。”   “他真的如此畜生,卖了自己的妻女?!”皇帝听到这里没了伤感,只余下满腔怒火了,   赵永泽肯定的点头,他父皇作为帝王哪里都不错,但就是有一点,他不愿意把亲近的人往坏处想,待承恩侯府如此,待安亲王也是,对待长久在身边服侍的人亦是。   这下,皇帝完全抛弃伤感,又恢复了帝王该有的冷静和睿智:“那个谋害太子妃的宫女,就是他卖过一次的女儿?”   “明面上是她,但一个小宫女哪来的能力。”赵永泽的目标很明确,雷顺全才是个威胁,“他将那个宫女安排进尚寝局,又谋害我的妻儿,怕是图谋不小。”   皇帝清楚他儿子的意思,他自己一想到有人敢操控皇嗣,心里也是怒火中烧:“只要查实了,定会将那个阉奴处以极刑!”   赵永泽确定他父皇不会再把那阉奴当自己人,就放心了,刚要告退回宫陪珍儿,就听见他父皇放了一个大雷。   “如今司礼监没了主事者,朕也不放心其他人,以后每日奏章的整理,就由你下面的詹士府负责吧。”   历来太子和皇帝之间关于权利的话题都很敏感,赵永泽来不及深想他父皇这句话是真心还是试探,立马就要拒绝:“詹士府刚刚建立,整理奏章怕是力有未逮,请父皇……”   “这不是商议,这是旨意。”皇帝一下子打断赵永泽的话,不容他拒绝。   赵永泽无法,只能领命。   虽然猜不透他父皇的心思,但对于这些关乎国家命脉的奏章,赵永泽还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心力,尽一个太子该尽的责任。   长寿宫中,刘珍儿除了每日必要的锻炼,就一直关注着‘睡美人’一案。   “娘娘,怜莹找到了。”敬忠禀报道。   刘珍儿在花园的石凳旁停下,慢慢护着肚子坐下去后,才抬头问道:“藏在何处?居然让满宫人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   “在……”敬忠看着太子妃娘娘高挺的肚子有些犹豫。   刘珍儿见他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此时也有了心理准备,直接道:“但说无妨。”   “怜莹……的尸身,在冷宫的枯井被发现了。”敬忠小心道。   尸身?死了?还是死在冷宫枯井,刘珍儿不由想起当年她和春叶险些丧命于冷宫的那夜,恍然间觉得还是有报应这回事的。   “可有查出,是何人杀死了她?”刘珍儿回过神后问道,她可不觉得怜莹是倒了霉自己掉下去的。   “是司礼监太监。”   刘珍儿抚着肚子的手顿了一下:“可真是没人性,小时候把女儿卖了换钱,现在直接杀了她。”   “那些当爹的不用经历十月怀胎,又没花精力照顾,儿女对他们来说就像小猫小狗一样,自然不像母亲一样对孩子有深厚的感情。”夏荷想起那个逼女儿‘殉节’的御史感叹道。   刘珍儿听到这话时,心里思索着要不要让永泽再挤点时间给她们的孩子做胎教,培养培养感情。   这人就是不经念叨,刘珍儿才想到他,赵永泽就过来了。   “孩子今天闹你没有?”赵永泽蹲在刘珍儿身前问道。   刘珍儿笑着摇了摇头,拉起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来跟他打个招呼。”   赵永泽手上不敢用力,只虚虚的触摸着珍儿的肚子,试图感知着里面那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这会是他失去的那个孩子吗?   也许是父子间的心灵感应,一直慵懒的宝贝动了。   手下一小块鼓起的触感,让赵永泽僵硬了。   刘珍儿也惊了一下,继而又笑了起来:“孩子跟你打招呼呢,你快回应他。”   “怎,怎么回应?”赵永泽有些惊慌的求助刘珍儿。   刘珍儿顿时笑得更欢了,对着他鼓励道:“轻轻的抚摸他一下,告诉他,你是他爹爹。”   “我是你父亲。”赵永泽贴着刘珍儿的肚皮十分郑重道,“你要记住。”   看着丈夫认真的样子,再感受着肚子里的胎动,刘珍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阳光填满了。   之后,在刘珍儿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赵永泽也爱上了和孩子互动,一有时间就在她旁边念书,实践着她所说的胎教。   时间不快不慢的流逝,刘珍儿肚子已经有九个多月了,整个长寿宫和太医院都绷紧了弦,赵永泽也早将手上的事物都交给了詹士府,寸步不离的陪在刘珍儿身边。   这天,刘珍儿仍旧扶着肚子艰难的完成每日的锻炼。然而路才走到一半,便感觉肚子一阵抽痛。   “珍儿,你怎么了?”赵永泽一下子就发现了刘珍儿的脸色变化。   刘珍儿紧拽着他的手:“肚子痛,怕是要生了。”   要生了?要生了!赵永泽想起记忆里那一盆盆的血水,心猛然一慌。   “快去找太医、产婆,准备产房!”赵永泽几次要抱刘珍儿,但手实在抖得厉害,原来他还是害怕。   刘珍儿深吸了口气,忍着痛笑道:“殿下,别怕,再陪我走两圈。”   “好,我陪你再走两圈。”赵永泽眼眶发红道,他早已询问过太医无数遍,自然知道这时候也要多走动,但还是恨不得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扶珍儿上。   看着珍儿每一步都冒汗,赵永泽真恨不得这孩子是他生。   “殿下、娘娘,太医、医女和产婆都到了,产房也布置好了!”秋雨带着医女疾步跑过来禀报道。   刘珍儿突然感觉下身一热,当即道:“快扶进产房!”   赵永泽立马抱起刘珍儿就往产房跑,此时,他已经忘了害怕了。 第114章 生产(下)   “殿下,已经到产房了, 娘娘就先交给奴婢们吧。”几个产婆要过来接人。   赵永泽脚步没停, 嘴里只有两个字:“让开!”   产婆和宫女太监么见太子殿下脸色冰寒,立马让开, 不敢再劝阻什么‘规矩’。   刘珍儿一到床上,训练有素的医女产婆们就忙碌起来。   “殿下, 不如您到殿外等一等?”秋雨见宫女产婆们都有些拘谨,不由小心提议道。   赵永泽皱眉,对着产婆医女道:“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用顾忌本宫。”   下.身一阵阵抽痛,让刘珍儿越发不愿放开一直支撑着她的大手, 明明理智知道丈夫还是出去好,但疼痛让她变得软弱了,右手将丈夫的手抓得更紧。   “我相信你们能经历层层选拔进入宫中,定是大庆最优秀的产婆,只要发挥水准, 就一定能顺利的。”刘珍儿也不愿意产婆们有太大的压力, 忍着痛对她们笑了一下。   产婆们看着已经痛的脸色发白的太子还如此信任她们, 顿时生出坚定的自信:是啊,是啊, 她们都是接生过上百孕妇, 而无一个意外的优秀产婆!   本来面对了太子殿下还有些紧张的产婆,又镇定了下来。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 紧张而有序的开始助产。   “娘娘,您的宫口已经打开了,可以用力了。”产婆检查了胎位和宫口后禀报道。   刘珍儿深吸了口气,跟着旁边医女的口中的节奏开始呼吸用力。   早知道会很痛,但真正经历时,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剧痛,但想着肚子里十月怀胎的孩子,她又咬牙加大力气。   “娘娘,已经两指宽了!再加把力。”产婆语气急切道。   刘珍儿已经痛的面无血色,听到这话,又更加奋力,但口中已经抑制不住痛呼了。   那一声声痛呼,像利刃一样狠狠地刺在了赵永泽的身上,但他强制忍着,他知道这时候后不能添乱。   时间对于疼痛中的刘珍儿来说,已经变得格外煎熬而又漫长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体力随着每一次用力而流失。   每一用力,都感觉下身像是撕裂了一样,刘珍儿都不能催眠自己不太疼了,但还是紧咬着牙齿用力。   “娘娘,宫口开了十指!”稳婆大喜道。   秋雨得了医女的指示,立马端了参汤来:“娘娘,先吃点东西吧。”   “我来!”赵永泽接过了汤碗,小心的喂刘珍儿。   刘珍儿现在身下疼痛,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但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努力地吞咽。   热汤带着能量一口口的进了肚子,刘珍儿又找回了力气,感受着肚子里孩子的迫不及待,当即道:“继续!”   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痛。   “娘娘,已经看到头了,再用力!”稳婆惊喜道。   孩子要出世了!刘珍儿顿时忘了痛苦,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用力:“啊!”   “是皇孙,是健康的皇孙!”稳婆喊完,等在外面的奴才立马去四散开去报喜。   紧接着就是一阵婴儿稚嫩的哭声:“哇……,哇……”   一直疲惫的刘珍儿,听到这个这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只觉得一切都值得,一切都圆满了,终于能安心的睡了。   “珍儿?珍儿?!”赵永泽见她唇角含笑,渐渐闭眼,心里一慌,立马大喊。   刘珍儿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儿,但还没睁眼便沉入了黑甜的梦里。   “太医,快来太医!”赵永泽立马大呼。   守在屏风外的太医慌忙进来。   “珍儿昏过去了!你们快看看。”赵永泽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慌。   院正不敢耽搁,当即上前诊脉。   “娘娘只是脱力,并无大碍。”太医长舒了一口气。   赵永泽再次追问:“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没事?”   “娘娘身体很健康,这次生产又分外顺利,没有伤到身体,至于失血问题,月子期间多进补一下即可。”院正认真回到。   赵永泽这才放松,口里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   “……殿下,您要不要诊一下脉?”又御医看着太子殿下可比产妇一般苍白的脸色,斟酌着问道。   赵永泽的目光不舍得从刘珍儿的睡颜上离开分毫,只微微摇了下头:“不用。”   御医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再劝,和其他太医一起去给小皇孙诊脉了。   “殿下,是个健康的小皇孙,您要不要抱一下?”医女抱着小皇孙,见太子殿下作为父亲一直没有关注,心里不由起了一点怜悯,小心的提议道。   又过了片刻,赵永泽才将目光转向那个大红的襁褓,里面的孩子小小的嫩嫩的,无疑非常脆弱,让他有些不敢上手。   “啊哇……”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襁褓里的孩子又哭了起来。   医女见太子殿下皱了眉,心中顿时一慌,想要收回手细哄,却见皇长孙被接了过去。 第115章 洗三   赵永泽才接过孩子的时候还很小心,也没让人教他抱的姿势, 不一会儿哄孩子的动作就熟练了, 一点也不像没抱过孩子的人。   小皇孙也很给面子,在襁褓里动了几下, 哼哼了两声,就砸吧砸吧嘴开睡了。   旁边一直提心吊胆的宫人和医女们看得分外惊奇, 不由在心里猜测:太子殿下私下里练过?很快又将这个有些不敬的想法压了下去。   太子妃产下皇长孙的消息,如同狂风一般的飞速穿开了,整个京城顿时沸腾了。   皇家太久没有添丁了,以至于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庆的有识之士都一直担忧不已, 再这些人的影响下,整个京城的百姓都隐隐有种忧患意识。   而现在, 皇家有第三代了!整个京城上至皇室宗亲,下至黎民百姓都安了心,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喜悦。   很多商铺都借着皇长孙诞生这个喜庆的名头喜迎,学起了悦容坊做起了优惠活动;也有很多生活富足的老百姓想沾沾太子妃的喜气,到处买红鸡蛋;更有那时常抱着忧国忧民心思的书生跑到酒楼里醉饮狂歌;所有的朝臣听到这个消息后, 更是大笑着写了贺表, 将刚刚出生的皇长孙夸成天降麟儿;而勋贵宗亲们, 直接进宫贺喜。   刘珍儿醒来时,全身如同被车碾过一般提不起力气, 身下更是木木的痛。   “醒了, 先吃点东西。”赵永泽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心里涌动着无数言语, 看到她醒的那一刻,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刘珍儿轻轻点头,左右找了找:“宝宝呢?”   “奶娘抱下去了。”赵永泽小心的扶着她坐起,怕她放心不下,又下令把孩子抱了上来。   刘珍儿伸手要接孩子,却被赵永泽先抱了过去。   “你昨天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还有劲吗?待会儿再抱他。”赵永泽轻轻将孩子放在她旁边,端了粥来喂她。   刘珍儿哪舍得等待会儿,当即就把孩子抱了起来,看着孩子还没张开的小脸,都觉得是最可爱的,抱在怀里,只觉得小小软软的,心都化了。   赵永泽看她的笑容有些无奈,也不打算阻止了,直接舀了粥喂过去。   “宝宝取名字了吗?”刘珍儿用细绢擦着孩子小嘴巴上的泡泡笑问道。   赵永泽擦了擦她嘴角沾上的粥才道:“父皇起了几个名字,经钦天监推算,最后选定了‘恒盈’。”   “恒盈,恒盈宝宝。”刘珍儿摇着宝宝轻声唤道。   恒盈宝宝动了动小拳头,还真慢慢的睁开了眼,漫无目的的看向刘珍儿。   看着那清亮透彻的眼睛,刘珍儿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喜悦:“宝宝,我是娘亲。”   恒盈宝宝听到声音,真的往刘珍儿身边蹭了蹭。   刘珍儿喜得把脸埋到他的小身体上,入鼻的就是一股奶香。   恒盈宝宝砸吧砸吧嘴哼哼了两声,就往刘珍儿的胸脯上蹭。   “宝宝是不是饿了?”刘珍儿看了一眼殿内的宫女太监吩咐道,“都下去。”   等人都下去了,刘珍儿这个新手妈妈也解开衣裳学习喂奶。   赵永泽看着她更加圆润挺翘的两团,口里有点发干,但看着旁边的儿子,又强压下了冲动。   “嘶~”刘珍儿没想到恒盈宝宝的力气还不小,将她吸得有点疼,并且乳汁还没出来,转头看向腰背挺直坐得分外有气势的丈夫道,“还没出奶,你帮帮忙。”   椅子在地上划过嗤的一声,赵永泽已经到了刘珍儿旁边。   赵永泽埋着头在刘珍儿胸前捣鼓一阵,被刘珍儿推走,恒盈才终于吃上了母乳。   “也不要喂太多,你自己也要好好养养,其他的就交给奶娘吧。”赵永泽又恢复了一本正经。   刘珍儿白了他一眼:“这可是你亲儿子。”   “就是亲儿子,我才允许他喝。”赵永泽心里想的是最好直接交给奶娘,但见珍儿高兴,他也没有全盘否决。   刘珍儿认真看着他:“宝宝还是和母乳对身体更好,况且以后涨奶也不舒服。”   在赵永泽心里,自然是珍儿的身体最为重要,况且他儿子又不缺奶娘,不过他也没直接反对,只想着以后多留意。   很快就是洗三礼,皇太后想要大办一场,最后还是听取了孙子和孙媳的意见,只请了宗亲。   虽然只请了宗亲,但场面仍旧不小,刘珍儿一直待在内殿,都听得到收生姥姥的贺词,皇帝的朗笑,宗亲的恭贺。   “你们想要看,也出去看看吧。”刘珍儿看着殿内那些小宫女笑道。   小宫女虽然想去,但还是摇了摇头:“不,奴婢要侍候娘娘。”   “那,你去帮我看看?”刘珍儿的笑容更深了,“我也想知道外面的场景。”   那小宫女双眼放光,立马行礼:“是,娘娘,奴婢一定认真看,回来说给您听。”   夏荷看着那宫女略显匆忙的脚步皱了眉,这样的奴婢真的能在娘娘身边侍候?   “她们年纪还小,活泼点也好。”刘珍儿笑着道,“你们也还是年纪轻轻,别一直端着老成的样子。”   秋雨也将那宫女的事情放开了,笑着道:“娘娘这就开始嫌奴婢了。”   “对对对!就是嫌弃你了,早就想把你嫁出去了!”刘珍儿戳着她的额头笑道。   秋雨夸张的叫了一声:“不要啊!”   刘珍儿笑着摇了摇头,不理这个戏精,她是真的在考虑让夏荷秋雨成家了。   “娘娘,奴婢不嫁,想一辈子守在您身边。”夏荷听到主子的话却是变了脸色,立马跪求。   刘珍儿的笑意渐渐收敛:“你是真的不想嫁?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想要听真话。”   “奴婢不嫁!”夏荷连忙道,“只想要跟在娘娘身边。”   刘珍儿看着她的年轻的面庞道:“你以后的人生还长,不要这么早下决断。”   “都说嫁了人的女子才完整,可全天下又有几个嫁了人的女子过的快活?嫁人之后都被丈夫公婆宗族压着,一天不得喘息。”夏荷神色坚定道,“奴婢不想去赌万一的幸运,求娘娘成全。”   刘珍儿看着神色坚毅的夏荷,所有劝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对婚姻的认识比别的女人更深刻也更理智,她活的太清醒了,刘珍儿都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悲哀了。   “事情没那么糟糕,你即使成家了,也还是我的人,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只要你愿意,就不会被夫家束缚。”刘珍儿能给她一个这样的保证。   夏荷仍是摇头:“天下男子大多要求妻子在家相夫教子,我没有那个心,只想一个人自在的跟在主子身边。”   “你的未来你自己选择,我不会逼你。”刘珍儿最终还是没在劝说,转头看向了秋雨,“你不会也学夏荷吧?”   秋雨知道主子不是开玩笑的,连忙道:“我也不嫁,要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只有你身边是最自由最舒服的。”   “我看你就是没开窍,什么时候想成家了告诉我就成。”刘珍儿决定暂且不管了。   外面的洗三礼结束,奶娘又很快将恒盈抱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命妇。   前两天有太子拦着,这些人拜访不到太子妃,如今见了面,才发现她生产过一次,不但容色未损,气质反倒更多了一层温润,整个人看着更甚以往了。   不管心里转了多少道弯弯,脸上都是一片笑意,嘴里都是一溜儿的喜庆话,让刘珍儿听得分外高兴。   笑过一阵后,刘珍儿又说起了仁善堂的事情。   刘珍儿只仁善堂建立者之人,在场的这些命妇大多也是仁善堂建造的参与者,两边一直都有联系,其他没参与建造仁善堂的命妇,在刘珍儿成为太子妃后,也是想法设法挤破头皮钻了进去,有着这一层关系,双方少不了话说。   “用了新织机,仁善堂的那些妇人和女孩们织出的布多了很多,都存了钱,日子有盼头了。”祝媛媛笑着道。   祝媛媛现在威远侯府的少夫人,如今威远侯府没落,这个身份本该受人轻视,但因着太子妃的关系,没人敢轻视她,她一说话的时候,其他夫人自然而然的放低了声音。   刘珍儿听了高兴,又问道:“很多织布行都用了新织机,想必布匹的数量一定大增,那些海商消耗的完吗?”   “还供不应求呢。”宿萦芝笑道,“如今圣上和太子殿下鼓励海上交易,又有了《万国图志》海陆畅通,加上海上利润丰厚,海商是越发地多了。”   戴淑玉附和道:“海商多了,很多百姓家都在筹划着买新织机,想多赚些外快,现在农闲时间一出去,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织机的声音。”   “好!”刘珍儿笑道。   洗三宴后,刘珍儿在太子殿下的监督下,又老老实实的坐了二十多天的月子,才彻底的大清洗了一次,参加儿子的满月宴。   和洗三不同,这次满月宴不光有宗亲,还有很多朝臣,才刚刚满月的恒盈就被他皇祖父抱着接受大臣的跪拜了。   刘珍儿则穿着太子妃服饰,被一群夫人们围着恭贺。 第116章 继位   “娘,孩儿回来了。”赵恒盈一回长寿宫又加快了速度, 向小炮弹一样的冲了进去。   刘珍儿放下手中的纸张, 连忙接住扑过来的儿子,一边递糕点一边笑问道:“今天没为难你那些老师吧?”   “为师者, 就是传道受业解惑的,不懂就问, 怎么会叫为难呢?”赵恒盈惬意的靠在娘亲的怀里吃着糕点道。   刘珍儿无奈的笑道:“文太师年纪也不小了,你还是让着他点,别真把人气病了。”   “就看不惯他倚老卖老,天天说新学是旁门左道, 说墨家学派是奇技淫巧,就他儒家是正道。”赵恒盈撇着嘴道。   刘珍儿听到这里也摇头了:“文太师确实是顽固派, 思想有些固执守旧,不过才学还是有的,他讲的东西你也不能轻视。”   “娘放心吧,皇爷爷说过,儒家里面有很多有用的东西, 恒盈必须学会用, 恒盈都记得呢。”赵恒盈认真点头。   刘珍儿听了儿子保证也就放心了, 恒盈现在年纪虽小,但却是个早慧的, 又经常被他皇爷爷带在身边, 更是早早就明白了一言九鼎的意思,并且这样要求着自己。   “又没骨头似的靠在你娘身上, 大字写完了?”赵永泽迈进殿门就问。   赵恒盈有些不情愿的从刘珍儿怀里站了起来,慢悠悠的往他的小书房里蹭。   “你先去写吧,娘一会儿就来陪你。”刘珍儿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道。   赵恒盈拉下的嘴角立即就翘了起来:“娘,你要快点啊。”   “恒盈虽然聪慧,但还没满六岁呢,也别逼太紧了。”刘珍儿目送着儿子去了小书房,才跟丈夫商量道。   赵永泽换下了身上的冕服,走过来揽着妻子轻声道:“我知道你心疼他,但他是皇长孙,不久就会变成皇长子了,大庆的未来要他担负,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全天下人都看着呢。”   “这些我都懂,只是……”到底心疼,这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啊。   “这是生在皇家,享受万民尊崇供奉的必须代价。”赵永泽抚着妻子的鬓发,“恒盈有你这个娘亲,已经很幸运了。”   想要得到就要付出,要享受义务就要担起责任,刘珍儿明白这个道理,她深知在这个时代,恒盈的生活已经比无数的孩童好了,她能做的就是让他的童年更轻松快乐一些。   赵永泽见妻子已经恢复了心情,又说起了另一件大事:“父皇已经下定决心退位了。”   “什么?!”即使心里有所准备,刘珍儿听到这话还是大惊,“父皇的身体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去年,庆和帝就生了一场重病,当时就准备着让赵永泽登基,但赵永泽坚决推辞,和太医一起在紫宸殿亲自守了半个多月,终究是是让庆和帝挺了过来。   “父皇虽然口里说的是因为精力不济,但我知道他只是想让皇位过渡得更平稳些。”想要让他走的更顺畅些,想起父皇病中的那些话,赵永泽心中触动颇深。   刘珍儿听着不是健康问题放心了些,但更多的忧虑又冒了出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自古皇帝和太上皇的相处都难。”   虽然感念父皇的所为,但刘珍儿觉得父皇现在还有精力,丈夫登基的事情还是再等几年的好。   “父皇想要搬去南郊别苑。”赵永泽说出他父皇的打算时有些郁闷,但他也不是天真的少年,不会觉得父子感情可以抵挡一切外在影响,他父皇的打算才是长久之道。   南郊别苑?刘珍儿回忆了一下位置和大小规格道:“南苑有些小,不如选东郊别苑,那里有汤泉,住着对身体也好。”   “南郊别苑离母后的陵寝近一下。”赵永泽摇了摇头道。   刘珍儿顿时明白了,又道:“既然父皇要去南苑,还是把南苑再修整一下,建成别宫吧。”   “嗯,明日就和工部户部商量再建南苑和西苑。”赵永泽思索着道。   西苑也要重建?刘珍儿看着丈夫有些不解。   赵永泽揽着妻子,看着窗外目光悠远:“那里幽静闲适,阳光也很暖,是个很好的休闲之处,我们以后有空了,可以常去住。”   西苑,上一世又叫禁宫,十三年的圈禁生涯,一直是赵永泽的忌讳。但现在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儿子也健康聪明,以往的苦难留下的伤痛都烟消云散,西苑里所有的记忆都染上的温暖的颜色,再不是禁忌了。   刘珍儿看着他盛着柔光的眼睛点头:“好。”   皇帝将要退位的事情,在整个大庆掀起了巨大波澜。   宗亲勋贵不住的请求觐见,朝堂上百官跪求,各州府道台纷纷上疏,他们都只有一个意思,请求圣上收回成命。百姓们也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想写个万人请命书,挽留当即圣上。   然而,所有的请求挽留都无济于事,因为庆和帝已经下定决心。   退位之事,在大庆哄哄闹闹了半年,所有人都看出庆和帝心意已决,再无更改的余地后,终于落实了。   庆和帝的圣旨早已下达各州府,钦天监选好了吉之日,礼部已经准备就绪。   先是继位典礼。   紫宸宫,在百官的见证下,庆和帝给皇太子戴上了天子冕旒,赵永泽接了传位圣旨和玉玺,完成了继位仪式。   继位仪式后,庆和帝就带了一帮侍候的奴才和老臣去了已经修建好的南苑,将整个京城、整个大庆的舞台都交给了儿子。   接下来就是登基大典。 第117章 帝后   “珍儿醒醒,时辰不早了。”赵永泽看着妻子安稳的睡颜, 又过了一会儿, 才动了动放在她颈下右手,轻声道。   睁开眼就看到丈夫越发成熟有魅力的脸庞, 刘珍儿觉得自己能开心一整天。   “知道你爱极了为夫,但今天不能在床上耽搁了。”赵永泽吻了一下刘珍儿的额头轻笑道。   今天是登基大典!回忆起今天的日子, 刘珍儿猛地坐了起来。   “一切都是准备好了的,不急。”赵永泽一手护着急着起床的妻子,一边安抚道。   刘珍儿听着他不急不缓的声音,又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空, 也安定了下来,对着殿外吩咐道:“都进来吧。”   殿门打开, 一直候在外面的宫人依次走了进来。   今天是登基大典,同时也是封后大典。   在这个重大典礼上,刘珍儿也要身着冕服,冕服尊贵而又复杂繁琐,便是不喜欢别人近身, 也张开了双臂任由宫女服侍。   先是穿上中衣、蔽膝、登云履、翟衣, 再系上玉革带、大绶、小绶及玉佩, 戴好凤冠,手上再执一个玉圭, 一身行头才算打理完毕。   等一身穿好了, 刘珍儿才舒了一口气,转头看见丈夫一身威严的帝王冕服, 衬得人更加尊贵凛然神圣不可侵犯,心又一阵怦然跳动,顿时觉得折腾的值。   “这身冕服不错,梓童该时常穿戴才是。”赵永泽看着她也是满眼惊喜。   刘珍儿粲然一笑:“陛下也是。”   “若珍儿喜欢,朕自当为悦己则容。”赵永泽在她耳边轻声笑道。   刘珍儿耳朵一酥,腰有些发软,当即推了他一下:“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正经些。”   “陛下、娘娘,吉时快到了。”礼官在殿外禀报道。   赵永泽当即端正了神态:“摆驾含元殿。”   司设监早准备好了龙撵,刘珍儿看着撵车上的龙凤图案眉头微蹙,这似乎有些不对。   “夫妻本是一体,没什么不对。”赵永泽拉着刘珍儿就上了龙撵。   刘珍儿顺着他的力道上念时,留意了一下左右,所有礼官内侍都恭敬的行礼,看不出丝毫的别样心思。   “帝后同撵,古已有之。”赵永泽握着她的左手道,“放心,没人敢在今天找不痛快。”   今天过后,无人再能动摇珍儿的地位:无论是满朝官员、天下军队、后世史书还是他自己。赵永泽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我定是古往今来最幸福的皇后。”刘珍儿与他十指相握。   撵车停在含元殿外,文武百官和所有禁卫军队皆跪拜相迎。   偌大的广场中万人齐聚,但除了旌旗在风中飞展的声音,就再无声息,整个场面分外庄重,让刘珍儿的态度也不由郑重了起来。   汉白玉的广场两边跪拜着无数的禁卫军,刘珍儿和丈夫相携走过时,对自己的身份认识又深刻了些。   文武官员跪在含元殿两边的龙尾道上,作为帝、后的赵永泽和刘珍儿则踏着正中的云龙道往上行走。   登上含元殿,礼官宣布吉时已到,一声铜钟响彻殿阁,顿时鼓乐齐鸣,帝后二人相视一眼,在礼官的唱和中,执着镇圭祭拜天地。   祭拜过后,祭祀用的太牢、镇圭、玉圭、缯帛等都放在木材堆砌的高台上,由帝后二人共同点燃。   ‘哄’的一下,火光大作,半边广场似乎都被映的通红,烟火带着气流高高的升腾于天,整个京城都能看到。   透过气流,刘珍儿感觉周围的景物都有些模糊。   “这烟雾如龙如云,乃是大吉之兆,陛下乃是天命之主!”钦天监官员当即兴奋的大喊。   在场所有的官员禁卫都呼啦啦地跪了下去,激动的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如同巨浪一样,迅速的从皇宫扩散到了整个京城。   整个京城的声音合在一起,刘珍儿也只觉得心神俱震,再想不起其他东西。   顺利的祭祀天地后,赵永泽携着刘珍儿又带着百官回到金銮殿。   赵永泽和刘珍儿相携着到了龙椅前才停下。   刘珍儿看了一眼珠帘后面的椅子,想继续前行,却被丈夫拉住了。   赵永泽制止了刘珍儿,才对着礼官示意。   礼官心中惊讶,但面上仍旧庄重,声音平稳地唱道:“排班!”   百官以三师、三公和各部尚书为首,迅速列班。   此时没人对皇后的位置提出异议,即便是最顽固的腐儒也没有勇气打断登基大典。   “拜!”礼官唱完,乐声又起。   文武大臣都收敛神情,执着玉笏恭敬的鞠躬,拜了三拜。   乐声停止,礼官又唱道:“跪!”   所有官员皆将玉笏插入腰中,齐齐跪下,乐声又起。   “拜”“拜”“再拜”众臣又随着礼官的口令拜了三拜。   平身后,再跪、再拜、再叩首这样重复了两次,礼仪方才完毕。   金兽香炉里的瑞烟渐渐弥漫在金銮殿中,赵永泽看着和自己并肩的妻子,再看着上一次死谏都要反对他立珍儿为后的朝臣在下面跪拜,心底的乌云终于消散干净。   今天之后,珍儿就是上天承认、众臣叩拜、全天下尊崇的国母了,再也无人能损伤她的颜面、动摇她的地位了。   被众人跪拜,山呼千岁的时候,刘珍儿的心情是奇妙的:有豪迈、有澎湃、有沉重,看向那个和她并肩而立的人时,还有温暖和感动。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第118章 番外一、变化   午后的阳光很暖,很快就诱着刘珍儿轻易的阖上了眼睑。   秋雨见状, 挥挥手打发了园子里侍候的宫女, 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了薄毯。   从宫外疾步回来的夏荷和春叶,看到这宁静的画面也不由放轻了脚步。   秋雨见了她们轻步迎了过去:“娘娘交代的事情怎么样?”   “户部左侍郎陶瑞明被撤职查办后, 就没人敢阻止制衣所的事情了,所有款项已经落实了。”从户部回来的夏荷道。   春叶看了一眼沉睡的主子娘娘, 将声音降得更低:“制衣所的地点、织机都准备好了,招收织娘的告示也已经贴出了,现在只等结果。”   “春叶、夏荷,你们回来了?”刘珍儿并没有睡得很沉, 在薄毯下滑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夏荷、春叶又连忙过去行礼,将办的事儿禀报了。   刘珍儿扶着肚子, 在秋雨的搀扶下坐起身后,才对着春叶道:“虽然这些年女子相对自由了很多,但外出做工的毕竟不多。要在十一月前赶制完六十万件冬衣送往边关,光等肯定不行。”   “奴婢愚笨,请娘娘指点。”春叶行礼道。   刘珍儿抚着肚子思忖了一下:“可以和织行合作, 向他们雇佣一批织女;可以向仁善堂聘请, 这些年仁善堂里的织女也不少了, 而且她们也都是熟手;还可以专门去招收军户家妇人。”   “军户家的妇人?”春叶有些不解。   刘珍儿点头:“我们大庆的军户待遇还是有点低,这些妇人进了制衣所, 能多笔额外收入, 生活也能多些保障。况且这些冬衣是给她们在前线的亲人做的,她们必定会尽心的。”   “奴婢明白了。”春叶恍然大悟。   刘珍儿喝了几勺乌鸡枸杞汤后擦了擦嘴又道:“制衣所的待遇和安全必须要保障好, 老百姓也很聪明,算的来账的,只要看得到实惠,久而久之定然愿意进制衣所。”   “咦,制衣所不是为了给备战的将士赶制冬衣吗?难道以后还要长久做下去?”   刘珍儿笑了一下:“只图一时,我何必花这么多功夫?”拍着春叶的手道,“制衣所是有大用的,你得给我管好了。”   “娘娘放心,奴婢即使拼了这条命,也会把制衣所管好的。”春叶立马保证,在主子娘娘把她和女儿从豺狼一般的夫家救出来后,她就下定决心要将这条命给主子娘娘。   刘珍儿扶起她笑道:“你只要拿出这些年在尚服局学出来的本事就可以了,拼命干嘛?”   春叶的心思仍旧坚定,但看着主子娘娘的大肚子,怕累着她,也没多打搅,说了几句就告退了。   “春叶认真踏实、衣裳也做得好,但要管理这么大一摊子,怕是手段还有点欠缺。”夏荷等着秋雨出去了,才轻声道。   刘珍儿点头:“所以我让关玲月进了制衣所,”顿了一下又道,“再在内书堂选几个聪明的宫女去辅助春叶吧。谁也不是天生就要手段,我相信她会成长的。”   三年前,春叶出宫时,刘珍儿正怀着女儿,当时的妊娠反应十分激烈,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关注她。   春叶满心欢喜的回家团聚,没想到很快就被她父母和兄弟高价‘嫁’给了一个人渣,险些就被磋磨死了,好在及时被刘珍儿发觉了,强硬的处置了她的夫家,将她和她女儿带了出来。   对于春叶,刘珍儿心里总是多了几分责任感。虽然作孽的是春叶的父母兄弟及人渣丈夫,但她总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把春叶照顾好,对春叶就不由多关照了几分。   “是。”夏荷领命时,就将内书堂几个出色的宫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新帝登基后不久,就废除了掌印太监,限制了司礼监的权柄,而内书堂也不再是太监的天下了,只要宫女愿意,也可以考核进入。   内书堂虽是教导宫人的,但里面的先生都是翰林院的进士,即便不是为了前途,宫人们都趋之若鹜,连秋雨和春叶都向刘珍儿请了恩旨,将女儿送入了内书堂。   “对了,让新芽和云霞下学的时候都来陪恒悦吧。”刘珍儿想起春叶和秋雨的女儿又吩咐了一句。   秋雨一听到女儿有机会陪公主殿下,立马兴奋的行礼:“谢娘娘恩典!”   这边刚说到女儿,赵永泽就抱着一身粉嫩的恒悦大步走了过来:“在说什么?小宝今天闹你没有?”   刘珍儿看着向她扑腾的女儿伸出手笑道:“小宝今天乖得很,我们在说制衣所的事情。”   “别,我们的小公主力气大着呢,小心伤了你。”赵永泽稳住女儿,坐到她身边,才慢慢的松开女儿的小胳膊道,“那些事,能交给下人的就交给下面的人,别把自己累到了。”   刘珍儿抱过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才道:“放心吧,我也只是问几句,跑腿的都是下面的人,累不到我的。”   “乌羯还在袭扰边关?使节怎么说?”刘珍儿问道。   说到乌羯,赵永泽冷笑了声:“风调雨顺了几年,又一直有互市,他们部落死的人少了,又张狂起来了。”   看来这场仗是必须打了,刘珍儿听得直皱眉。战争意味着伤亡,如果可以她是不希望发生战争的,但大庆的威仪不容侵犯,若有人挑衅,自当百倍还之。   十一月底,所有的粮草、衣物、兵器,都被运送到了边关,十二月和乌羯的战争就全面爆发了。   这场战争是乌羯蓄意挑衅,但大庆也是早有准备。   赵永泽自登记以后虽然一直在整顿吏治、修养民生,但对边关的几个势力也没有放松警惕。战争一爆发,大庆几乎就是节节胜利,乌羯仗着地利勉强支撑,但终究在大庆的全方位碾压下节节败退。   次年春天,乌羯三皇子叛乱,归降大庆,乌羯贵族全部迁入关内,乌羯彻底的成为了大庆的一部分。   战争一结束,立马就有官员提出裁撤军.队,顺带的将制衣所也列入了裁撤名单。但这次附和的声音就小了很多,因为这次战争又打开了通往西方的陆上商道,再加上从乌羯得来的巨量羊绒制成的衣裳带来的利润,让很多人的野心都跳动了。   制衣所没有被撼动,从此就在京城扎下了根,并向其他州府生长扩散,这其中就不再只是刘珍儿的引导了,有很多是获利的商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勋贵、宗亲、官员的功劳。   各种衣料瓷器通过陆地、海上的商道向外倾销时,所取得的利润又催生了一大批的工厂,又让一批批的妇女走出了家庭。   不是没有人反对,但在大多数人获利的情况下,这种反对声音的影响显得十分微弱。   有了经济来源的底层女性腰杆也越来越硬了,而刘珍儿在官员又一次提出选秀的时候同意了。不过选□□的女子并没有留在皇宫,而是被刘珍儿派往各处制衣所和仁善堂下辖的妇幼学堂。   这些被选出来的贵女,都不是一心依附男人的人,她们受到皇后娘娘这些年所作所为的影响,也不愿意只屈居后宅被人轻视小看,在任上用出自己的全部智慧才智,为大庆的女性带来了更多的改变。   在不同阶层女性的努力下,很多州县渐渐的习惯了女户,听说女子继承家产也不再惊异。   又过了十多年,当皇帝提出修改户律,让女子也有田地时,支持的声音几乎可以和反对的声音抗衡了。   反对方和支持方争斗了八年,最后还是女子获胜,户律修改成功,女子也有了立身资本,而不是生无立锥之地只能依靠父兄丈夫。   此时,虽然男女仍不是完全平等,但已经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了。已经当了皇祖母的刘珍儿十分欣慰,然后继续鼓励道家、墨家和新学研究自然科学,往工业化方向迈进。 第119章 番外二、安亲王   黄花梨的拔步床上,安亲王的额上冒着冷汗、眉头皱的死紧、面色有些狰狞、口中呓语不断, 一看就是噩梦缠身。   “王爷, 王爷,醒醒!”常随叫不醒后, 不得不伸手摇他的肩膀了。   安亲王猛地清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目光如鹰隼般射向常随。   “王爷,您刚刚被魇住了,可要请太医过来看看?”常随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凉,小心的提议道。   王爷?皇帝?到底哪个是梦?安亲王将要揉眉头时看到自己尚还有力的手, 终于长舒一口气,看来真的只是噩梦啊……   “本王没事, 太医就不用请了。”安亲王说完,又停了半晌才轻声问道:“母后和上皇可还安好?”   常随也不深想主子为何问起这个问题,只老实答道:“太上皇身体康泰,前些日子还编了新剧,请太皇太后去南苑听。”   “走, 去南苑, 向母后和上皇请安。”安亲王迫切想要再见到那两个亲人。   常随立马上前侍候, 但在他将要出门的时候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百珍阁里暗藏兵器的事情就暂且押后?”   兵器!安亲王的头脑猛地清醒,这些日子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地涌来, 将因梦中十多年记忆而带来的陌生感冲散。   是了, 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不是去看母后和上皇,而是处理出现在他百珍阁仓库里的那些兵器。   “可有查出线索?”安亲王停下脚步问道。   常随当即将一封密信交到他手上。   “孽子!”安亲王看了之后, 当即大怒:“将那孽子和贱人柳氏绑来!”   王府的主子发怒了,没人敢怠慢,赵永济和柳沅儿很快就被绑了过来。   “放开我!本世子要将你们这些狗胆包天的奴才抽筋扒皮!”赵永济被带进正院时,还在大骂挣扎。   安亲王冷笑一声,走出门外:“你是不是还要将本王抽筋扒皮?”   “孩儿不敢!”赵永济一惊,立即乖顺了。   安亲王用陌生的目光,将他这个嫡子从头到尾得打量了一遍,试图看清他的内在本质。   赵永济被他看得发毛:“父王将孩儿带过来,所为何事?”   “给我打!”安亲王冷冷的看着他,直接命令护院道。   赵永济急了:“孩儿犯了何事?让父王如此兴师动众?”   “犯了何事?”安亲王的目光扫过赵永济和柳沅儿,不愿多废话一句,命令亲卫:“打!”   亲卫不像护院心有顾忌,见王爷盛怒,当即动手。   “父王,就是死也要让孩儿死个明白啊。”赵永济见到儿臂粗的棍子,再看他父王转身要进屋了,额上冒出了冷汗。   常随想着王爷和世子终究是亲父子,不由蹲下身提醒了一句:“既然把您和柳氏都了带过来,王爷肯定清楚了,世子爷您就不要嘴硬了。”   “不,不,孩儿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柳氏做的!”赵永济想到私藏兵器、意图谋反的事情,浑身都冒冷汗了。   本来在思索对策的柳沅儿立刻骂道:“你个没担当的懦夫!活该被人压一辈子!”   常随见她两人都到了这地步还在互相攻讦,失望地摇了摇头,也进屋了。   赵永济看着硕大的棍子砸下时,想起了上一次被打的痛苦,慌不择言道:“我是世子,父王就给我留点体面吧。”   “从今以后,你就不是了。”淡漠的声音从室内传了出来。   世子都能废,她还能得的了好?柳沅儿听到这话,骇的亡魂皆冒,连忙大呼:“我得了上天启示,知晓未来,你们不能动我。”   安亲王心里一动:“带她进来。”   柳沅儿当即被拖到了他面前。   “说。”安亲王将所有人打发了过后,看着柳沅儿只说了这一句话。   面对着他冰冷的目光,柳沅儿刚刚升起的一点底气,一下子就散了,忙不迭的将她前世的事情交代了,重点强调了安亲王该是皇帝,又舔着脸表了忠心,说一切都是为王爷打算。   “是吗?”安亲王抽出墙上的剑,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   柳沅儿忍着泪连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您是我们的主心骨,便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只盼着您好。”   “你有了我们赵家的骨肉?”安亲王顿了一下。   柳沅儿连连点头:“可以请太医。”   “不用了。”安亲王一剑就刺入了她左胸,“你上一世怀的嫡孙,朕都没要,何况这一世的庶子。”   柳沅儿难以置信,倒下之时看着安亲王不能瞑目。   “也不想想,你们柳家和罗家无兵无权,为何能先后被选出太子妃?还不是为了给永泽的性命加个保障。”安亲王拿出手帕擦着剑道,“可惜,你们都盯着权势,全然没有顾忌和永泽的血脉亲情。”   当天,安亲王就上了奏折:废除赵永济的世子之位。   安亲王看过了梦里那个风雨交加、内外交困、岌岌可危的大庆,再看着如今繁荣昌盛、蒸蒸日上的大庆,便觉得分外可贵,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如今的昌盛,哪怕那个人是他儿子、甚至是他自己。   至于皇位,他是没有一丝留恋的,那把椅子就是个囚牢。梦里国家大乱,他不得不临危受命,登上所谓的至高之位,本想一心拯救国家,没想到却左右受制,权势又推着他众叛亲离,纵使熬干了心血,也只能看着国和家一步步破碎。   那种心痛和无力,他再也不想体会了,幼时偶尔在脑海里闪过的帝王梦,就让它随着那个噩梦一起埋葬吧。   安亲王看着天上的艳阳,心里只剩下两个愿望:愿赵家永远繁荣,愿大庆永远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