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姐还是小学鸡   作者:金面佛   文案:   本文又名《戏精卷王在九零》   王潇穿进了一本小说,同名同姓的女配当了一辈子的后妈。   为了做好这个后妈,她放弃事业,全身心投入家庭,甚至没有生自己的孩子。   结果人家亲妈荣归故里,丈夫对着白月光两眼放光,女儿说到底这才是亲妈。   女配成了个笑话。她明明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本来有个光辉的前程。   睁开眼,王母正对着她泪眼婆娑:你就嫁吧,晚娘哪里是好当的。   房门外头的小姑娘又哭又闹:你不是我妈,我不要你当我妈。   王潇看了眼贴着喜字的窗户,点点头:没错,我不是,我不嫁了,我没资格替人养娃。   养什么娃?挣钱不香吗?   本文文案   1995年,爸妈出门打工前,叮嘱十岁的江海潮:弟弟妹妹就交给你了。   江海潮左手拉着八岁的妹妹,右手牵着六岁的弟弟,坚定地点头答应。   外公外婆扯着孙子孙女儿,跟一块儿出门打工的儿女辈保证:去吧去吧,我们还能动呢。   很多年后江海潮回忆童年,她没觉得多苦,因为周围大家都苦,所以想起来还时不时有点儿甜。   而她最初要挣钱,只是想给妹妹买双凉鞋而已。   再后来,是想吃肉;   再后来,是想挣学费;   ……   再后来,挣钱本来就很香。   食用指南:土著女主,普通农村娃的生活与奋斗   内容标签: 现代架空 年代文 逆袭 轻松 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海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留守儿童暴富日常   立意:农女当自强 第1章   出去闯生活了(捉虫)   睁开眼时,江海潮透过窗户玻璃瞅见了灶房摇晃的昏黄灯光。   她蹑手蹑脚下床穿凉鞋,跟她睡同个被窝的妹妹江海音翻了个身,砸吧了两下嘴,又沉沉睡去。   江海潮没喊妹妹,只悄无声息地出房门,拎起屋檐下的竹篮,默不作声地走出小院。栀子花挂着露水,香的冲人鼻子。   六月天也就早晚带点凉意,人泡在里头浑身都能打个激灵。村里人贪这点凉,都天刚发灰就赶紧下地干活。扛着锄头的春英嬢嬢撞见江海潮立刻笑:“海潮,下地弄菜去啊。”   江海潮胡乱答应着,匆匆往地里走。   昨儿傍晚她去自留地给菜浇水时瞧见西红柿红彤彤的就想摘,却又觉着再吃一夜的露水,西红柿能更红更好吃,所以没动手。   其实回家后她就后悔了,多呆一晚上,西红柿能再熟到什么份上去?万一叫别人摘去怎么办?   她家自留地旁边就有懒鬼,自家地里长草都懒得动弹下,专门偷人家的菜。她家西红柿一直等不到熟才不是种子不好地不肥浇水不勤,全叫他们给摘了。   想到这里,江海潮的步子更快了,简直一路小跑,跟飞似的冲到自留地。   这会儿太阳已经露出了一角脸,照得西红柿红彤彤,丰盈饱满的简直像要冒汁。   她一颗狂跳的心终于落回胸腔,赶紧伸手摘了西红柿。再要找第二颗时,却发现只剩下光秃秃的青柿子。   江海潮想跺脚骂人,再看太阳又怕时候不早了,只能恨恨地摘了嫩生生的黄瓜又采了青椒和茄子,再割两把蕹菜,匆匆挎着竹篮往家跑。   饶是她紧赶慢赶,到院子门口时也听到了她妈的声音:“吃饭了,海音,你姐呢?磨蹭到哪儿去了?”   二妹海音正跟小弟海军合伙打井水,还没答话,瞧见江海潮,眼睛一亮:“姐,吃饭了,妈今天炒了韭菜鸡蛋还煮了粽子!”   江家早饭桌上向来是大酱和咸菜的天下,鲜少炒菜。江妈妈又要上班又要忙家里地里,哪来的闲工夫为顿早饭专门炒菜。   她看女儿挎着的菜篮,习惯性地皱眉头:“弄这么多?今天吃不完又要摆坏了。”   江海潮把黄瓜一根根拎出来,送到她妈面前:“黄瓜,妈,你跟爸爸带路上吃。还有洋柿子,本来有两颗,我昨晚看的好好的,不晓得哪个偷了。”   若是往常,妈妈肯定要朝菜地的方向骂两句:吃吃吃,吃自己的斋饭呢,赶着去投胎!   但今天妈妈只是看了眼,平静道:“把手脚洗洗,赶紧吃饭吧。”   甚至连海音拎着井水倒在江海潮塑料凉鞋上冲脚,妈妈都只是皱了下眉。   往常,往常可不会这样,往常她妈看到他们泡井水肯定要骂死他们:小小年纪不懂事,将来痛的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江海潮跟妹妹对视一眼,偷偷吐了下舌头,带海军一道上饭桌。   今天的早饭可真丰盛,除了绿油油的嫩韭菜炒黄灿灿的鸡蛋外,还有一大碗酱烧茄子。妈妈油放的多,茄子几乎泡在油里,香死个人。更别说摆在盘子里的粽子了,瞧着像端午节还没过完一样。   三姐弟抓起筷子就舍不得放下,脑袋恨不能埋进碗里,个个吃得不歇嘴。   爸爸推院子门进来,看他们不等他吃饭也不生气,反而带着点讨好的意思跟妈妈汇报:“田里的水我放了,我妈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   妈妈眼睛都不抬一下,鼻孔里出气:“你妈?摆设!”   她生三个小孩都没见婆婆伸一把手,她婆婆是长在小叔子家的!一年到头就要口粮要油要柴火贴补她小儿子时最积极!   江海潮跟弟弟妹妹下意识地缩脖子,等待暴风骤雨降临。只要一说到奶奶,回回妈妈都能和爸爸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但今天妈妈只冷哼完了,就把眼睛落在他们姐弟三人身上,还给他们剥粽子:“吃吧,天热,摆不住。”   江海潮本能拒绝:“妈,你跟爸爸带路上吃。”   妈妈把粽子推到她面前:“没事,还有,吃吧。”   她只好拿筷子插起粽子咬一口,竟然是肉馅的,满嘴咸肉香。   家里最近一次吃肉还是上个礼拜端午节,再前一次是过年,她都快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   二妹和小弟也惊呼:“肉粽子!”   齐齐吃得抬不起头。   妈妈笑了,放下碗筷,伸手从口袋里拿出钱塞给江海潮:“拿着,钱别乱花。”   江海潮看着手上的五块钱钞票,差点脱口而出:妈,哪来的钱?   家里没钱,她晓得的。   也不知道到底从什么地方刮来的妖风,镇上的社办厂跟地里的豆苗一样一夜之间发了瘟。原先还有日本人过来验货下订单能给国家挣外汇的厂子,集体歇火了。   爸爸上班的化工厂去年春天就停了工,当然不发工资。   妈妈待的被单厂年前倒是上了七八个月的班,喝腊八粥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厂长还露了脸,但也没发钱,只拿厂里积压的被单分给工人了事。妈妈忙了大半年,最后也就是给家里三张床换了新床单被套。   至于卖粮的钱,更加指望不上。   爸妈辛辛苦苦起早贪黑了一年,三亩六分田打回的稻刨除自家口粮,剩下的全拖去粮管所,结果扣掉三粮四钱(农业税及农村各种常规摊派费用),粮管所的人就丢给爸妈两毛钱。   只够买根冰棍。   别说家里封了顶就没钱再粉刷的二层楼了,连他们姐弟三人这学期的学费,都是过年时爸妈分头跑了好几家才借到的。   要不是实在找不出钱给他们交下学期的学费,爸妈也不会插完秧就出去闯生活。   妈妈絮絮叨叨:“晚上关好门窗,别放人进来。鸡要好好喂,蛋别留,你们要吃蛋。地里的菜够你们吃就行,千万别挑粪,浇水就行。等我们家来再说。”   江海潮拼命点头:“我晓得了。”   妈妈还想再说什么,一直抬手看表的爸爸开口催促:“走唻,再不走要没车子了。”   妈妈突然间发火:“走走走,你拍拍屁股走人轻松的很,你管过一天我们娘儿的死活嘛?”   爸爸被骂得起身去廊下推自行车:“走唻,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今天妈妈的炮火像是被什么液体泡散了,发火都半途而废。   她起身,抹了把脸,招呼女儿:“海潮,你跟海音把车子推回来。”   江海军一看姐姐跟爸爸妈妈都出门了,立刻喊:“我也去。”   妈妈勉强笑:“行哎,你要晒成黑皮随你。”   往常爸妈都骑车带他们上街,但今天每辆车后座上都捆着大大的蛇皮口袋,他们只能跟在自行车后面走。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烈的很。路旁的栀子花失了精气神,蔫头耷脑,连村口的狗都趴在地上吐舌头。   天太热,江海潮以为从家里到镇上汽车站的这段路会度日如年,结果她还没和妹妹说两句话,就听到妈妈喊:“和平,快点。”   中巴车门开了,售票员在门口伸出半个脑袋:“快上车,马上开了。”   爸爸赶紧停下自行车,一手一个蛇皮口袋往车上挤。合上的车门差点夹到他。   车子咆哮一声,瞬间冲上马路。   江海潮正跟妹妹手忙脚乱地扶自行车呢,就吃了一嘴巴的中巴车废气。等她们“呸呸呸”抬起眼,只瞧见妈妈正费力地从车窗挤出脑袋来,冲他们喊:“在家听话,把门关关好。”   车子呼啸而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个小黑点。   江海潮愣了半晌,下意识地回头看招牌,白底的招牌上刷了黑漆,是五个大字:湖港汽车站。   她心里模模糊糊冒出个念头:中巴车把爸爸妈妈带走了。   她早知道的。   她才知道。   汽车站的售票窗口开着,里面的售票员一边看电视一边打毛衣,三三两两的人凑上去问车票。   旁边卖冷饮的小贩推着自行车大声喊:“冰棒马头牌,要吃快来买。”   汽车站前的大槐树上,知了正声声叫着夏天。   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涌上心头,江海潮觉得不应该这样的,电视上爸爸妈妈走了,他们应该哭哭啼啼的。   可她一点也不想哭,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哭。爸妈不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爸爸出差,妈妈加班还有爸妈每年挑圩时都不在家啊。   突然间,售票窗口传来“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啊……”   江海潮和江海音姐妹俩眼睛一亮,不约而同:“《新白娘子传奇》!”   上次县电视台放的时候,刚好赶上收稻子,她俩落了好几集!   要命了,小青跟那个公子到底怎么样了啊。   姐妹俩二话不说,直接踩自行车掏螃蟹(车太高,只能从二八大杠下伸过腿脚去蹬车)往前奔。   江海军还恋恋不舍地瞅卖冰棒的呢,转眼看俩姐姐跑了,吓得在后面撒开脚丫子拼命追:“姐,你们等等我!”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大姐二姐怎么知道他想吃冰棍啊。 第2章   好大的鱼   姐妹俩紧赶慢赶,到家时小青跟公子还是被白娘子棒打鸳鸯散了,小青哭的死去活来。   江海潮愤愤不平:“白娘子真是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跟许仙呢。”   她可看得清清楚楚,白娘子是蛇变的,第一集就蜕皮了,跟小青一个样。   话虽然这样说,电视放第二集时,她也没舍得挪屁股。反正爸妈走了,没人管他们看电视。   等“西湖美景三月天嘞”响起,她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烧饭了。”   江海音跟着她姐出房间门:“早上烫饭没吃完,还有粽子。”   “那就再炒两个菜吧,省得晚上烧了。”江海潮翻菜篮,准备掐了蕹菜的老梗和叶子,剩下嫩茎直接切碎放辣椒炒。   省事。   要是妈妈看到肯定要骂死她,骨头懒得生蛆啊,蕹菜不撕开了怎么吃?   嘿嘿,爸妈不在,现在是她当家做主。   江海音在边上出主意:“再烧个茄子吧,茄子放酱烧,好吃。”   她又瞧见往屋檐下爸爸早上下田穿的黑胶鞋,鞋底和鞋帮都沾满了泥,一并待到塘边洗。   姐妹俩一人占据一条踏板,江海潮刷鞋,海音洗菜,省得脏水污了菜。   海音“啊”了声:“姐,咱家洋柿子都红了?怎么还有一个?”   茄子不用择,她直接拎菜篮出来,这会儿一根根拿出来洗菜看到里面有颗红彤彤的西红柿。   沾了水,亮晶晶的,叫头顶上的太阳一照,简直可以用语文课上新教的一个词——璀璨来形容。   可璀璨向来是说水晶和钻石的。   江海潮一时愣神,停了足有两秒钟才开口:“就一个,妈没带走。”   爸妈只带走了黄瓜,地里结的丁丁挂挂的黄瓜。   江海音“哦”了声,忽然间大喊:“姐姐姐,鱼!”   说着手往前一伸,菜篮再从水里拎出来,里面赫然是条翻白肚皮的鱼。   死了,动都不动。   江海音低头闻了下,很肯定:“没臭。”   江海潮紧张地东张西望,环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当机立断:“走,我们回家。”   承包这块池塘的人家特别小气,别说鱼了,就是有人来摸螺蛳河歪歪钓虾儿,他家老太都要出来骂,说偷了她家的鱼。   其实村里哪块塘哪条沟,人家承包的都不管螺蛳虾儿,又不是鱼。   江海潮不想跟人吵,妈妈临走前说了让她别跟人吵架,省得吃亏。   万一老太看到死鱼,说是她们弄死的,又要扯皮半天。大太阳底下,她才懒得受这种洋罪呢。   姐妹俩一路小跑往家奔,迎头撞上从田里回家烧饭的春英嬢嬢,她笑着问:“跑什么啊,又不上学。”   还放农忙假呢。   江海潮匆匆丢下句:“自来水没关,怕水漫出缸。”   等跑回家,顺手带上院子门,姐妹俩才敢大口喘气。   江海音仔细看鱼,惊喜地低喊:“没烂,肚子都没破。”   负责看家的江海军听到动静跑进院子,激动地喊:“姐,你买鱼了?我最喜欢吃鱼了!”   江海潮一把捂住他的嘴:“闭嘴,捡的,死鱼。”   江海军还是兴高采烈,死鱼怎么了,死鱼也是肉啊。   他还是端午节时吃的鱼呢,爸爸烧的,特别好吃。他跟姐姐埋头吃,等抬起头才发现盘子里只剩下鱼头鱼刺和鱼汤了。   妈妈把鱼眼睛挖给他,吃了剩下的鱼头,爸爸用鱼汤淘了饭,全都笑呵呵的。   大姐却偷偷跟二姐和他说,不应该的,下次要留一半的鱼给爸爸妈妈。   江海潮翻看鱼鳃,断定这鱼刚死不久,鱼鳃还没发灰呢。   于是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死鱼不腌了晒干再吃,而是直接像爸爸做鲜鱼一样红烧。   海音和海军齐齐举双手赞成。开玩笑,腌了再晒,等猴年马月才能吃上鱼啊。   不过海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放腌菜烧吧,鱼汤里的腌菜也好吃。”   端午节那条大鱼,他们一顿就吃完了。   江海潮摇头:“只有泡萝卜了,没腌菜。”   正好家里酱油瓶也见了底,腌菜烧鱼还要放酱油,泡萝卜可不用,加点辣椒就很好吃。   海音去柴房拿了新收的麦秸秆烧锅,江海潮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净鱼,嘿,得亏他们家打了井,多方便,然后热锅,待锅里冒出青烟下鱼,锅里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响。   海军也不嫌灶房热了,在旁边团团转,一个劲儿地问:“姐,什么时候好?”   被大姐怼了句“你要吃生鱼吗?”,他又讨好地给自己找事干:“姐,我切泡萝卜吧。”   江海潮瞪他:“切断你的手!”   她连海音都不敢让她拿刀,家里切菜叶喂鸡全是她的活。   海军被瞪了不敢吱声,只能灰溜溜地缩在灶膛边上,给二姐帮忙拿麦秸秆打草把子好烧锅。   江海潮白了他一眼,等泡萝卜鱼汤一起锅,她盛了一小碗,招呼弟弟:“吃吧,看看咸不咸。”   泡萝卜是咸的,鱼汤她都没敢怎么放盐。   海军咕噜噜就喝下肚,砸吧嘴巴回味:“好喝,一点也不咸。”   待鱼汤上桌,江海潮才懊恼:“烫饭跟粽子都没蒸,刚才烧鱼汤时应该蒸一下的。”   海音和海军已经迫不及待地洗手拿筷子上桌,异口同声地表态:“不冷,姐,直接吃吧。”   海军还强调了句:“鱼汤是烫的。”   海音分了剩下的三个粽子,江海潮剥开咬了口:“咦,怎么还是肉馅的?”   海音跟着点头:“我这也是肉馅的。”   姐妹俩集体看弟弟,忙着吃鱼的江海军赶紧剥开粽叶,大大地咬了口,含混不清道:“肉馅的。”   今天太幸福了,又吃鱼又吃肉。   江海潮问妹妹:“端午节妈妈包了多少肉粽子?”   海音想了想,十分肯定:“十三个。”   她记性好,绝对不会记错。腊肉是她帮妈妈从梅干菜缸里拿出来的,砧板和菜刀也是她拿的。   然后她跟掰着手指头算,过节时吃了五个,爸妈下田各吃了一个,剩下的六只肉粽,他们早上三个,中午着是最后的三个。   爸妈临走前带的四个粽子,全是白米粽。   海军还在上幼儿园呢,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海音则不安道:“妈没带糖走,怎么吃啊。”   吃白米粽要沾白糖,不然干巴巴的下不了嘴,她就吃不下。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海军不敢吃了,小声道:“我们少吃点,留一半鱼肉给爸爸妈妈吧。”   江海潮吸溜了下鼻子,催促弟弟:“吃你的吧,等爸妈回来鱼早就坏了。”她下定决心,“下次再有死鱼,我们不烧了,腌了晒鱼干留给爸妈。”   泡萝卜鱼汤真好吃,又酸又鲜又辣,特别下饭。   要是爸妈吃过中午饭再走就好了。   傍晚江海潮带弟弟妹妹去自家菜地抬水浇菜。海军力气小,负责站在菜地从桶里舀水浇菜,江海潮跟海音去五十米外的池塘担水抬到菜地。   隔壁修远大大(注:方言,伯伯)挑着担子去自家菜地浇菜,看他们分工合作,笑道:“你们姐弟仨还弄个流水线啊。”   三姐弟冲他嘿嘿笑,江海潮拎着空桶喊妹妹:“走,我们快点。”   她用尿勺从塘里舀水,手一翻,看到水花生丛里飘着白色。她以为是塑料袋,结果水流过来,居然是条死鱼。   看来天真热了,鱼都翻白肚皮了。   江海音激动地拼命扒拉,愣是把死鱼够到了面前。   看清楚鱼的样子,姐妹俩才算明白为啥这鱼漂在塘里没人捞。死了有些时候了,鱼眼睛看着都不对,比中午那条差远了。   但她俩不嫌弃,反正腌好晒成鱼干也吃不出来多大差别。   江海潮又伸长尿勺往水花生丛里探,哎哟,竟然还有条,看着比这条还大。   因为它分量足,尿勺带动的那点儿水流压根捎不动它。大鱼在水里转了个旋儿,死活没流过来。   海音急了,跑到塘边捡了树枝,脚踩着蘸水长的大杨柳树根,用树枝往前拍水。姐妹俩一个在前面引水流,一个在后面撵,白肚皮鱼跟鸭子似的,摇摇晃晃地往踏板的方向来。   江海潮激动得够呛,尿勺伸的更起劲了,结果不知道是塘里水草打了绊还是用力的方向不对,大鱼居然停在水面上不动了。   江海音不得不伸长胳膊,更加用力地拍打水面。   旁边修远大大过来挑水浇菜,看姐妹俩忙碌的样子,哈哈大笑:“晚上又能给你们加道菜了。”   这个池塘的承包户不夹生(注:方言,难说话,不好相处的意思),从来不管死鱼,姐妹俩毫无顾忌,赶鱼赶的更起劲了。   大鱼被激荡的水花逼得吃不消,再度摇摇摆摆地朝江海潮漂去。   嘿!真是条大鱼,都有江海潮胳膊长了,而且是青鱼,最适合腌咸鱼。   她扒开鱼鳃,又看鱼眼睛跟鱼肚子,还好,死的时间不算太长,能吃。   江海音一边往岸上走,一边急着问:“姐,鱼还行啊?——哎哟——”   江海潮吓得赶紧奔过去,一把拉住妹妹的胳膊。   谢天谢地,海音的脚卡在树洞里,没滑下水去。   江海音也脸色惨白,捂着胸口拔脚,结果脚出来了,鞋子卡住了,再拔出来,糟糕,靠近鞋跟的鞋帮断了。   她瞬间带上了哭腔:“姐,怎么办啊,鞋坏了。”   江海潮同样傻眼,为了条死鱼坏了鞋,可真亏。   她咬咬牙,安慰妹妹:“没事,回家我拿502胶粘上。” 第3章   塑料凉鞋   姐弟三人也没心思在地里多耽误了,匆匆浇完菜就跑回家。   江海潮先让妹妹打井水刷洗干净凉鞋,等晾干了,才从爸爸的工具箱里翻出502胶,小心翼翼地涂在凉鞋的断口上,然后一点点地对齐了黏在一起。   海音和海军在边上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一口气吹错了,就把断口给吹歪了。   好不容易等鞋子粘好,江海潮跟捧着炸药包似的轻手轻脚放在地上,笃定道:“好了,再等半小时就能粘上了。”   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江海音快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脏可算是落回胸腔了,还积极提议:“赶紧腌鱼吧,苍蝇会下子的。”   姐妹俩通力合作,等鱼收拾干净再码上盐放进以前妈妈腌菜用的小缸里压好,江海音试探着问她姐:“姐,鞋子好了吗?”   江海潮心里也打鼓哩,却强撑着胸有成竹的模样:“应该好了。”   海军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看鞋子,还拎起来看,吓得海音大喊:“哎,你下手轻点。”   她可就一双鞋。   海军嘿嘿笑:“没事,姐,好了。”   鞋在他手上根本没断!   江海潮也偷偷松口气,招呼弟弟妹妹:“吃饭吃饭,马上放奥特曼了。”   没妈妈看着,他们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也不会挨骂。   中午的泡萝卜鱼汤里的鱼吃完了,但萝卜和鱼汤还剩下不少,泡饭吃鲜的很。三人呼呼啦啦干掉了半锅米饭,剩下的得管明天早中两顿。   海军发出满足的喟叹:“要是天天都有鱼吃就好了。”   江海潮嗤笑:“你做梦吧,赶紧洗碗。”   海军抗议:“为什么我洗碗啊,中午就是我洗的。”   两个姐姐才不惯他呢,异口同声:“你又没烧饭!”   江海□□着小曲把鸡赶回鸡笼,又扫了遍院子,看天都快黑透了,催促弟弟妹妹:“赶紧刷牙洗脸吧,明天上学了。”   海音嘴里答应着,却神差鬼使地走到墙角,换上了自己的凉鞋,又走了两步。   江海潮奇怪:“你去哪儿,外头天都黑了。”   海音刚想答话,先“哎哟”一声,哭丧着脸喊:“姐,粘不住,鞋又断了。”   那颜色都发灰的塑料凉鞋果然耷拉下来,挂在她脚上。   江海潮急了:“放的时间太短了,你得让它多粘会儿啊。”   海音一泡泪含在眼里却跟电视上的午门砍头听到“刀下留人”一样,慌忙把鞋脱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又拿出了502胶水。   这回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一直等到电视放完新闻联播又说了明天的天气,都放《焦点访谈》了,她才小心翼翼地看江海潮:“姐,行了吗?”   都快八点了啊,他们平常上学都是八点上床睡觉。   江海潮咬咬牙:“先洗脸刷牙,等八点再说。”   结果到了八点钟,江海音穿上凉鞋,跟趟地雷似的走了三步,鞋帮子又掉了。她嘴巴一扁,没忍住,直接哭出了声。   江海潮也慌。海音是个哭包,刚生下那会儿就天天像打雷下雨一样。爸妈本来想把她送人的,好留下二胎指标,结果被她哭得心软,最后留下来了。   现在她哭哭啼啼:“姐,怎么办,明天要上学啊。”   江海潮想说她哪知道怎么办,但妈妈临走前叮嘱过她,一定要照应好弟弟妹妹。她只能硬着头皮:“再试一次,这回……”她看了眼茶几上的座钟,咬牙下定决心,“等两个小时。”   电视上放《白眉大侠》了,以前妈妈赶她们回房睡觉,她们都要在楼下磨蹭半天舍不得上去。今晚没人管,姐妹俩却魂不守舍,连白云瑞出场都没多看两眼。   海军年纪小忘性大,替二姐担忧了不到五分钟就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电视剧。等《白眉大侠》都放完了,他才打着呵欠躺下来:“姐,我要睡觉了。”   江海潮眼睛盯着鞋看呢,心不在焉地打发弟弟:“睡你的吧。”   到底还是调小了电视机的声音。   海音熬不住困,一个接着一个打呵欠,却强撑着瞪大眼睛,时不时就跑到堂屋看一眼茶几上的钟。   江海潮也困,除了过年守岁,她还没这么晚不睡觉呢。她搓了把脸,招呼妹妹:“你别上去了,咱们睡爸妈的床。”   虽然家里有两层楼,足有四个房间能摆床,但爸妈不放心海军一个人,他跟爸妈都睡楼下一间屋,只单独支张床。她们姐妹则搭伴睡在楼上。妈妈还开玩笑说这是小姐的绣楼。   海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睛舍不得从鞋子上挪开:“没事,姐,我跟你一起等。”   《白眉大侠》放完了,电视上在讲评书,说的也是《白眉大侠》,可她们都没心思听。为了防止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江海潮还特地翻出数学练习册做。   她看妹妹等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板凳上跟长了牙一样,干脆喊她:“你把语文书后面的生字都抄一遍吧。”   海音惴惴应了,翻出书包开始写字。一动笔,她倒是暂时忘了鞋子的事,认认真真地抄了半本。完了放下笔,她又慌,本子抄完了,后面老师布置作业,她在什么上写?   江海潮有数的很:“没事,马上都快放暑假了,下学期肯定换新本子。”   姐妹俩又看了次钟,时针已经走到10的位置,这才哆哆嗦嗦地去试那双鞋。可饶是江海音比走高跷还小心,那鞋帮子依然没能撑过十米远,再一次断了。   江海音瞬间绷不住,眼泪花花往下淌,可怜巴巴地看姐姐:“姐,怎么办啊,我明天怎么上学?”   江海潮困得眼皮像刚才粘鞋子时把胶水沾到眼皮上一样,却还得安慰妹妹:“再粘一次,放一夜,明儿早上肯定就粘住了。502胶什么都能黏住的。”   可事实证明,502胶粘好的东西看着齐整,可能碎花瓶粘好了都能摆在桌上给人看,但不能碰,一着劲就散架了。   外面太阳都升到树梢了,江海音捧着她的鞋呜呜地哭:“姐,怎么办啊,我上学要迟到了。”   她只有一双凉鞋。   江海潮的旧凉鞋早坏了,剪掉了鞋帮,正穿在海音脚上当拖鞋。家里也没其他凉鞋能给海音穿。   江海潮只好给妹妹支招:“穿小白鞋吧,就穿六一儿童节表演老师让你买的小白鞋。”   也只能这样了。   可惜江海音是个汗脚,天一热脚就憋不住,闷一天味道熏死人不说,她脚趾缝也痒的难受。端午节前妈妈带她去卫生院看,大夫还说让她脚别闷着,得多透透气。下午一放学回家,她迫不及待地换下小白鞋,赶紧刷干净。   四年级放学比二年级晚十五分钟,江海潮回家看妹妹的难受劲儿,咬咬牙下定决心:“走吧,上街买双新凉鞋。”   海军是跟二姐一道回家的,闻声一蹦三尺高,兴奋地喊:“姐,上街买根冰棒吧。”   昨儿她们急着回家看白娘子,都没买冰棒。他看到了,妈给大姐钱了。   江海潮哼哼了声:“要是有钱找,就买一根。”   海军眼睛亮的跟夜里的猫似的,大声强调:“我不要赤豆冰棒,我要绿豆的!”   事实证明,他就是痴心妄想。   江海潮兜里总共只揣了五块钱,而镇上店里最便宜的凉鞋也要十块。她磨着老板讲价:“五块钱嘞,你看鞋子放边上一直吃灰,五块钱卖给我好了。”   店主像听笑话:“五块钱一双鞋?这么便宜你拿来卖给我,拿多少我要多少。”   海音大着胆子提要求:“买一只,我就买一只鞋,五块钱。”   她看这双鞋颜色跟她的凉鞋差不多,可以凑一双的。   店主已经不耐烦在这几个小孩身上浪费时间,直接挥手:“你当买肉啊,一斤买不起买半斤。我卖一只鞋给你,剩下的我卖给哪个?”   门口喊店主打牌的人嗤笑:“这哪家小孩,还买一只鞋,家里也太抠了吧。”   店主头也不回:“哪个晓得,穷抠穷抠的。”   姐弟三人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家。江海潮安慰妹妹:“没几天了,下个月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在家穿拖鞋好了。”   至于放完暑假开学怎么办?那时候爸妈回家了啊,还怕什么。   昨晚熬夜,三人都没睡好,今天吃过晚饭,连海军都没要求看《白眉大侠》,姐弟仨就早早刷牙洗脸上床。这回江海潮和江海音没上楼,还是睡在了爸妈的床上,因为海军不敢一个人睡楼下。   关上灯时,江海潮看窗外的月亮,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今天都八号了,用不到一个月就放暑假了。   可鞋子的问题等天一亮就急吼吼地摆到了江海潮面前。   海音昨天放学刷干净的小白鞋,早上没干,鞋里面还是潮的。她本来就是一双汗脚,湿鞋还怎么穿?   她哭得眼睛跟烂柿子似的,海军急的在边上团团转:“这要怎么办?”   江海潮也快哭了,她上哪儿给妹妹变出一双能穿的鞋啊。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能拿出自己的球鞋:“你穿这个吧,我给你里面塞点布头,你把鞋带系紧了。”   姐妹俩虽然只差两岁,但可能身高一个随爸一个随妈,差了快十公分了,鞋子当然也差了好几码。   江海音只能抽噎着点头答应,换上姐姐的球鞋去上学,一路上走的跟脚拖了两条船似的。   江海潮也只好假装看不见,自顾自进教室上课去了。   到上午第四堂课,麻烦来了,体育课,老师要求穿球鞋。   江海潮一个头两个大,臊眉耷眼地被体育老师丢在大太阳底下罚站了。   跟她玩的好的同学同情地看着她。爱捉弄人的男同学则发出怪叫,围着她嗷嗷乱叫,跟吃错老鼠药一样,然后被体育老师逮着罚跑步去了。   同桌卢艳艳恨铁不成钢地瞪她:“昨天放学我不提醒过你,今儿上体育课嚒。”   江海潮苦笑:“我忘了。”   其实她早上还记得,但海音一哭她也慌了,就把球鞋给她穿了。   唉,应该让她穿自己的凉鞋的。   不行,凉鞋又没鞋带又塞不了布头,这么大,海音怎么穿。   卢艳艳还想学她妈那样拿手指头戳江海潮脑门,结果眼睛瞥到班主任朝这边来了,吓得赶紧一溜烟跑了。其他同学也嗷嗷叫着一哄而散。   江海潮心里直打鼓,估计自己又得再挨一次批评。没想到班主任只瞅了她一眼,走去旁边跟体育老师说了句什么,后者就宣布她不用再罚站了。   因为班主任安排她回班上去出黑板报。   卢艳艳羡慕得都要流口水,难掩复杂的心情:“陶老师果然最喜欢你,多偏心你啊。”   江海潮神胳膊够她脖子:“呵呵,你要不要也被偏心下?跟我一块儿去出黑板报?”   她从小临爸爸的字,硬笔字写的好看,粉笔字也不错,加上会画画,总被老师喊去出黑板报。其实偷偷说一声,虽然挺有面子的,很被同学羡慕,但她真不爱吃粉笔灰。   卢艳艳立刻挣扎出去:“不要,我们要跳皮筋的。”   江海潮只好自己一个人回班上出黑板报,她才抄了一首诗,卢艳艳惊慌失措跑回来喊她:“海潮,你妹妹海音被人打了。”   吓得她立刻丢了粉笔往外冲。海音从小跟个面团一样,从来不跟人吵架。哪个王八蛋敢打她妹妹!   找死! 第4章   是你们吃我们的   江海潮冲到老师办公室,海音正在抹眼泪,屁股上沾了好多灰,应该是叫人推了个屁股墩。   站她对面的男生冲老师嚷嚷:“是她先打我的,她拿鞋子砸我的头。”   江海音哭哭啼啼:“我没有,是鞋子自己飞出去的。”   原来二年级也上体育课,江海音和同学一块儿跳橡皮筋,她是玩皮筋的高手。但今天鞋子大,她跳的时候,鞋子飞出去了,刚好砸到了男同学的头上。这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江海音推倒在地上。   还是老师看到了,才把两人带到办公室。   现在看两个学生还在争执,老师被吵得头疼,开口断官司:“好了,江海音鞋子跑了不是故意的,李涛你一个男子汉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推女同学呢?这要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江海音眼泪含泪:“老师,我疼。”   李涛不甘示弱:“我头还疼呢,你要把我砸笨了,你负责啊?”   老师噗嗤笑出声:“你还好意思,我倒是希望你被砸开窍了,回回考试倒数第一你有脸哦,你要有江海音一半聪明我睡觉都能笑醒了。行了,不许再吵。”   正好下课铃声响了,老师给这事画了句号:“赶紧回家吃饭吧,不许再闹。”   江海潮在心里盘算了下,感觉这回妹妹就即便吃亏,亏得也不大,就跟老师打了声招呼,带妹妹去小学前面的幼儿园接弟弟一块回家。   江海音却一瘸一拐的,偷偷告诉姐姐:“我屁股疼。”   刚才当着男生的面,她不好意思说。   江海潮立刻急了,屁股疼,万一是骨头摔坏了怎么办?不行,她得找人要个说法。   不等她回头,后面已经有人追上来,一位跟妈妈差不多大的阿姨抓住海音的胳膊:“你个小妹头打我儿子的脑袋你还想跑啊。”   江海潮用力从陌生阿姨手上抢回妹妹的胳膊,大声道:“你还说呢,我妹妹被李涛推的摔的骨头疼,我还要找你们家赔骨头。”   李涛妈妈冷笑:“玻璃做的啊,屁股坐地上就骨头疼了?是你家这个小妹头先砸我儿子的脑袋的。你爸妈呢,你们家是怎么教小孩的?”   李涛有妈妈撑腰了,腰杆子挺得小肚子都鼓出来,大声嚷嚷:“她爸妈出去要饭了,叫花子,要饭的!”   江海音眼睛又红了,带着哭腔喊:“我家不是要饭的。”   幼儿园放学了,老师带着学生往校门口走,江海军看到二姐要哭了,跟颗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推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李涛,像小老虎一样怒吼:“不许你欺负我姐姐。”   “吵什么啊。”后面走过来一个比爸爸大几岁的男人,皱着眉毛说李涛妈妈,“接个儿子怎么到现在,饭店菜都上桌了。”   江海潮认出了人,主动打招呼:“李伯伯。”   这是化工厂的厂长,她到厂里找爸爸时见过。   李厂长惊讶,瞅了江海潮好几眼,一副不确定的模样:“你是?”   江海潮抢在李涛母子前面开口:“我爸是江和平,化工厂的技术员。”   李厂长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你跟你爸长的真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今天这是?”   江海潮大着胆子开口:“我妹妹跳皮筋时鞋子飞了,不小心碰到了李涛。李涛问都不问一句,把我妹妹推的摔下台阶,她现在骨头疼,恐怕骨头都断了。伯伯,我爸妈不在,我不晓得怎么带我妹妹去医院拍片子。”   她记得清清楚楚,伤了骨头要去卫生院拍片子的,说不定还要打石膏。   李涛妈妈冷笑,这小妹头还倒打一耙了,摔了屁股的人竟然好意思让砸了头的人负责带去医院拍片子!她从鼻孔里出气:“好啊,我们带她去卫生院拍屁股,你好好看着,学会了带我们家李涛拍脑袋。别说我们家欺负人,谁也别占谁便宜。”   农村人就是这德性,一天到晚想占便宜。像这个小妹头,鞋子买这么大,还是想多穿两年嚒。真是占便宜占的天天演笑话。   江海潮捏紧了拳头。她只有五块钱,连一双塑料凉鞋都买不起,哪有钱拍片子。可海音一向能忍,如果不是疼的吃不消肯定不会吭声,万一真摔坏了残废了要怎么办?   冲动之下,她脱口而出:“行啊,拍片子的钱从我爸的工资里扣。”   李妈妈火冒三丈:“你爸哪来的工资?都不上班哪来的工资?”   “好了好了。”李厂长出来打圆场,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赶紧的,趁中午到卫生院拍个片子再看。”   江海潮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拽着弟弟,默默地跟在后面。   李厂长今天开小车过来的,司机奇怪地瞅了眼小尾巴似的三只小萝卜头,只问领导:“去饭店吗?”   “先去卫生院。”   小轿车本来塞不下这么多人,但江家姐弟都瘦,愣是挤进去了。四个轮子的确比两条腿要快,平常走路十多分钟才到的卫生院,只听见车子打火,嗖一下就停在卫生院门口了。   大夫正端着铝制饭盒吃饭,听江海潮说完点头安排海音照X光去了。   李涛妈妈不肯吃这个哑巴亏,嚷嚷道:“大夫我们家也要拍片子,这砸到脑袋可是大事。”   大夫看了眼李涛:“头晕吗?恶心吗?想不想吐?”   李涛福至心灵,瞬间意识到这是个装病的好机会,立刻捂住脑袋哎哟哟叫唤:“我头疼我头晕,妈,我难受死了。”   李妈妈慌了,一把搂住儿子:“乖涛涛,给妈妈看看,哪儿难受。”她又冲江海潮喊,“你家必须给个说法,我家涛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个小妹头等着!”   江海音吓得心慌手抖,下意识地拽姐姐的胳膊,眼睛红的像兔子,小声央求:“姐,我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他们哪有钱给李涛治病啊。   江海潮却不肯走,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海音就这样回家挨着。   大夫对双方之间的剑拔弩张置若罔闻,只撩了下眼皮,点头道:“难受啊,那大概是脑震荡,等卧床休息,动都不能动。电视别看了啊,别跑出去玩,还有吃的,清淡饮食,别吃荤腥了,先喝粥吧。”   李涛越听脸越白,到后面听说自己连肉都不能吃了,他立刻又跳起来:“没事,大夫,我一点事都没有。”   大夫面无表情:“头不晕不难受了?”   看李涛狂点头,他才开口施恩:“那行吧,回去注意休息。”   李妈妈可不干了:“大夫,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就这样算了?起码拍个片子吧。”   大夫到现在饭都没吃完,已经十分不耐烦:“那你还要怎样?鞋子砸到额头,油皮都没破,也没肿,你不说我都看不出红印子。你说怕影响脑袋,这照X光吃射线,你到时候要说拍片子把脑袋拍笨了,我怎么讲?你要是不放心去城里大医院,我是没办法的。”   李妈妈还想再说什么,被李厂长拉住了:“行了行了,先给这个妹头拍片子吧。”   等片子拍完,大夫说骨头应该没事,江海潮才松了口气。   李妈妈气呼呼的:“看到了吧,别想再讹人。”   李厂长倒是平易近人,还冲三姐弟笑:“好了,赶紧回家去吧。对了,没吃饭吧,算了,跟我们一起上饭店吧。”   江海音下意识地想拒绝,他们让她感觉不舒服。但她习惯性看姐姐,姐姐却抿着嘴巴点头:“好啊,现在回家也来不及了。”   李妈妈大概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李厂长都愣了下才示意他们上车:“去饭店。”   江家姐弟上了饭桌也不客气,不用人劝,该吃吃该喝喝,不管是糖醋排骨还是炖鸡汤,他们都吃的毫不迟疑。江海音一开始还有些慌,后面看大姐动筷子,也跟着放开痛快吃了。   到后面,李厂长不得不又让饭店再上了份黄瓜炒肉片。   吃完饭,他又安排小轿车把他们送回学校。   等进了学校大门,李涛终于憋不住,冲江海音吼:“你们真不要脸,还好意思吃我家的。”   江海音愤怒地怼回头:“你们家才不要脸,不发我爸爸工资。”   李涛快气爆炸了:“那是厂里没钱,关我们家什么事?”   江海音哑炮了,她觉得不对劲,但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好在她姐可不是闷葫芦,直接鼻孔里出气:“当哪个傻哦,厂里没钱给我爸发工资,有钱给你们家盖小洋楼,还唱卡拉OK呢。”   去年她爸被迫去给厂长送礼,想让厂里好歹开几个月的工资。厂长就在家里唱卡拉OK。结果礼送出去了,工资却一分都拿不到手。   江海潮眼睛喷火瞪着面前又白又胖的李涛:“厂里没钱我爸出去闯生活,你爸还滋润地开小轿车吃饭店。你们糊弄鬼呢,都当旁人傻,就你们家聪明是吧。我告诉你,今天不是我们吃了你们家的,是你们家一直吃我们家,吃厂里的。你们家才是最不要脸的。”   撂下话,三姐弟扬长而去。   回教室前,江海潮关心妹妹:“你屁股还疼不?”   海音摇头:“不疼了,贴了膏药就不疼了。”她忧心忡忡,“姐,李涛爸爸生气的话,会不会再也不发爸爸工资啊。”   江海潮冷哼:“他扣着厂里人的工资不发他才高兴。”   呵,厂里没钱?那么多原料还有运货的大卡车,随便卖出去都有十几二十万。妈妈上班的被单厂好歹还分了床单被套,化工厂却一毛不拔。哼!妈妈说了,这种人掉进化工炉子里烧出来的心肯定是黑的。   她光棍极了:“反正他又不会发爸爸工资,我们不吃白不吃,能吃回一口都是赚的。”   海军眼睛一亮:“那我们天天吃去,他家还开小轿车呢。”   江海音小小声道:“车不是厂里的,李涛他爸去镇政府了。”   真不公平,他们爸爸辛辛苦苦上班,厂子不行了,爸爸就只能空手白干。天天上饭店吃吃喝喝的厂长却还能去当干部,坐小轿车。   为什么这样?江海潮也不懂,她只能叮嘱妹妹:“海音,你晚上放学跟海军先别走,等我一块上街去。” 第5章   还差三块钱(捉虫)   上街干什么?继续吃大户?做梦吧!当然是去给海音买凉鞋。   店主忙着打牌,根本懒得搭理他们。无论江海潮怎么磨,他都一口咬定10块钱,少一分都不卖。   江海音在边上半天不吭声,突然间冒出一句:“出红桃A,大牌都出去了。”   店主愣了下,迟疑地抓着牌不动。旁边人哄笑:“出哎,小妹头眼睛可利了。”   店主咬住后槽牙,狠狠地丢下红桃A:“出了。”   结果真没人手里牌能压住他,这把他赢了。   牌桌上一阵笑闹,有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把钱推过去,还有人起哄让店主请客:“这把你可赢了啊。”   江海潮趁机砍价:“老板,你就五块钱卖给我们嘞。”   输钱的人帮腔:“就是,还是人家小妹头让你出的红桃A。”   店主却不傻,挥舞着手上的毛票:“总共就赢了两块钱,我再舍你五块钱?我倒贴三块?”   牌桌上的人纷纷表示不能这么算,打牌讲究的就是兆头。还有人起哄架秧子:“要不这小妹头再指点你大哥打几把,直接赢走这双鞋。”   江海潮紧张地把妹妹拉到身后:“我们不打牌。”   她爸妈都不爱打牌,家公爷爷(注:方言,外公)更是最恨赌钱,所以她家没打牌的习惯。海音也不是擅长打牌,她是会看,记性好,心算快。桌上已经出了哪些牌,她在边上看看心里就有数了。   牌桌上的人哄笑声更大了,店主点香烟,漫不经心道:“行哎,我不占你们小孩子便宜,两块钱,我舍两块钱,八块钱你们把鞋拿走。”   再少一分他都不肯。   江海潮不敢带弟弟妹妹在店里多待,牌桌上乌烟瘴气的呛死人。她跟店主说定了:“就八块钱,你把鞋子给我留着,回头我来买。”   三人出了店门,海音愁眉苦脸:“还差三块钱。”   他们要上哪里找这三块钱去?   江海潮也犯愁,长到10岁,除了每年压岁钱在手上过完夜就得上交外,她就管过这五块钱。   找钱?那是爸妈的事,属于另外一个全是大人的世界,她从来没管过这茬啊。   她站在街上的时间有点长,弟弟妹妹又都盯着她看,同桌卢艳艳瞧见了跑过来打招呼:“江海潮,你上街买什么东西啊?”   江海潮下意识地否认:“没,就逛逛,你买什么啊?”   卢艳艳得意地晃了下手上的塑料袋:“我帮我奶奶卖麻团,我奶奶给我钱炸了米棍。”说着她还抓出几根塞给江海潮姐弟。   江海潮没和她客气,谢过她接了塞进嘴里吃。米棍蓬松,吃进嘴里带着点甜,好吃的很。   但她还愁三块钱的事,没心思跟卢艳艳多说话,讲了几句老师留的家庭作业就带弟弟妹妹回家。   哎,上哪儿找钱去呢。卢艳艳可以帮她奶奶卖麻团拿零花钱,他们奶奶可指望不上。   三人回家不急着做饭,趁太阳没下山先写作业。老师说自然光对眼睛最好,能早点看书写字就早点干,别非拖到黑漆麻乌再点灯熬蜡伤眼睛。   海军端着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小龙人》一边择韭菜。等他把菜择好了,姐姐的作业也写完了,就能洗菜点灶烧晚饭。   忽然间,大姐喊了声:“对,卖菜!”   江海潮一巴掌拍在语文练习册上,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阅读理解。   这篇文章说了两个小姑娘,是乡下城里学校手拉手活动认识的朋友。乡下小姑娘去城里卖菜碰上了自己的朋友,两人分别羡慕对方又不理解对方,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生活更好。   江海潮现在可没心思管文章的感情,她只觉得面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卖菜可以挣钱,她家地里就有菜,她也是乡下学生。   她丢下笔,高兴地对着弟弟妹妹宣布自己的决定。她要进城卖菜,《我爱我家》上演了,城里吃菜都要买,能卖出钱。   江海音却害怕,她长这么大只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和姐姐弟弟一起被爸爸妈妈带去城里玩了一天,现在爸妈都不在,他们去城里卖菜,要怎么弄啊。   她喊住江海潮:“姐,要不,我们就在镇上卖吧,在菜场外面卖,买菜的人也能看到。”   江海潮想了想,觉得也行。其实她都不知道去城里该怎么走,坐车吗?那菜带上车司机会不会骂。   海军理干净了韭菜,比姐姐更激动:“大姐,我们卖什么菜啊,我能择韭菜。”   江海潮在心里盘算了回,自家自留地上现在长得最好的就是蕹菜跟苋菜,其次是辣椒和早豇豆,茄子是头一茬,洋柿子留下的只有青的,不过虽然不好烧汤,但跟辣椒一块炒了也很好吃。还有黄瓜,不当菜直接啃都好吃。   今晚他们收拾好了,明天一大早拎到菜场去卖,卖完了正好去上早读。   说干就干,江海潮挎着篮子招呼海音和海军出门。   修远大大正在巷子口扎笤帚,看到他们随口问了句:“去地里浇菜啊?”又转头问春英嬢嬢,“你那垅小青菜卖了多少钱?”   春英嬢嬢拍大腿:“别讲了,卖个鬼,我辛辛苦苦理了半天,五分钱一斤都没卖出去。”   修远大大哈哈大笑:“小青菜哪家地里没有,谁稀罕买你的。你要是卖鱼卖肉卖卖这边地里长不出来的东西还差不多。镇上厂子都歇火了,有多少人还舍得掏钱买这个。住镇上的,哪个家里在村里还没地。”   江海潮傻眼了,眼巴巴地问修远大大:“我们镇上菜卖不掉啊?”   春英嬢嬢替他回答:“卖不掉,能卖的都是稀罕的。我白忙了一天。”   她还奇怪,小妹头问这个干嘛?江海潮已经垂头丧气地带着弟弟妹妹又转头回家了。   春英嬢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三个娃娃不是去浇菜吗?”   招娣婶婶正在择蕹菜,笑道:“天天浇还不累死他们,差不多行了,三个娃娃能吃多少。”   院子门背后,江海音着急:“姐,你真要进城去卖菜吗?”   去年村里办丧事,主家请了电影队放《陈奂生上城》,大家看了都笑。她却害怕,陈焕生在县城病了碰上县委书记住进了招待所,可县委书记要是没见着或者认出他来,他病得那么厉害,会不会就在城里死掉啊。   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认识他。   江海潮也心里打鼓,但她家地里的菜到镇上卖不掉啊。   江海音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姐,我们怎么去城里啊?车票要多少钱?”   一旦涉及到花钱的问题,穷人家的小孩都挺不直腰杆。即便妹妹没问出口,江海潮自己也害怕,如果他们花钱买车票进了城,菜却没卖掉,那岂不是连五块钱都要白白浪费掉了。   江海潮头痛,看弟弟妹妹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只好先转移话题:“烧饭吧,吃过饭再说。”   晚饭炒了韭菜凉拌了黄瓜片。本来他们计划是要红烧茄子的,茄子多多放油烧,炖的烂烂的,吃在嘴里感觉像肉。但姐弟三人都没心情,最后只蒸了茄子,倒进熟油加了蒜末拌一拌。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收拾碗筷时,江海潮特地说了句:“肯定会有办法的。”   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话到底说给弟弟妹妹听的还是自己听的。   她心烦意乱,把用过的碗筷放进竹篮里:“我去塘边洗,你们早点洗澡上床吧。”   今天跑来跑去,他们都出了一身汗,正好天热,洗澡也不怕着凉。   江海潮心不在焉地蹲在石踏板上洗碗,心里一个劲儿琢磨:到底上哪儿卖菜去呢。   修远大大家的秋月姐姐过来漂洗衣服,喊了她好两声她才反应过来答应。秋月姐姐笑道:“在心里默背课文啊,喊你都听不到。”   江海潮赶紧往边上挪两步,给秋月姐姐空出个位置来。突然间,她目光落在秋月姐姐的脚上,恨不得能把她的鞋子看出个洞。   秋月姐姐都叫她看的忍不住心底发毛:“怎么了,海潮,你看什么啊。”   “秋月姐姐,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凉鞋吗?”   秋月姐姐的凉鞋是皮革的,样子跟拖鞋的区别就是后面还有一圈鞋帮。这样她穿鞋不用搭扣,直接脚一伸进,提起鞋帮就好。   江海潮的嘴角往上翘,最后憋不住,嘴巴都要挂到耳朵上了。她大声道谢:“谢谢秋月姐姐。”   秋月姐姐看她跟阵风似的兴冲冲地拎着竹篮跑了,满头雾水:“谢我干嘛,我没干嘛啊。”   江海潮三步并作两步往家赶,她知道要怎么办了,不用再找三块钱买新鞋,她只要把海音搭扣凉鞋后半截鞋帮缝在前半截上,做成和秋月姐姐穿的那种“一脚蹬”就行。只要缝紧点,不死命跑,凉鞋穿着绝对不会飞掉。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进小院,还没来得及喘匀气说话,灶房里传出了呜呜的哭声,海军急的要命:“二姐,你别哭,没事的,大姐肯定有办法再找到三块钱,到时候给你买双新鞋。”   江海潮跑进灶房安慰妹妹:“别急,我有办法修好你的凉鞋。只要……”,她话没能说完,因为她已经瞧见抓在海音手里的凉鞋了,不由得惊呼,“鞋怎么成这样了?”   原本断掉的鞋帮黑乎乎一片,缩得都要看不出样子了。   江海音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哭得声音哆嗦:“我看修塑料盆的……都是烫软了粘起来就好了,……我想塑料凉鞋也一样。可它老是粘不住。”   于是她就再拿火钳再多烫一点,再一点,鞋子最后变成这样了。 第6章   飞来的五块钱   江海潮气得跺脚:“哪个要你烫的,我都想好了怎么修了。把这边缝起来,直接穿好了。”   江海音看姐姐比划出来的样子,更是后悔的直打自己的脑袋:“都怪我,都怪我,我为什么要烫它?”   现在完蛋了,鞋子毁了,再也修不好了。   江海潮快要气死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结果却叫妹妹一声不吭地毁了。真是净帮倒忙。但她还是拽住妹妹的胳膊:“好了,别打了,你打自己有什么用,我再想想,肯定有办法的。”   院子外头春英嬢嬢喊:“海潮,你们在家吧,哪个在哭啊?”   “没事没事。”江海潮胡乱答应着,“我们在家呢。”   春英嬢嬢听到回应便不再追着,院子外面又恢复了安静。   江海潮没滋没味地喊弟弟妹妹:“先洗澡吧,洗过澡还要洗衣服呢。”   海音抽抽噎噎地去洗澡了,完了又赶紧把三人换下的衣服泡在盆里搓洗。   江海潮愁的恨不得拔光头发,愣神半晌听见鸡叫才想起来今晚她还没喂鸡。她赶紧切菜叶子好拌上米糠喂鸡。   海军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跟二姐一起去塘边漂洗衣服了。   江海潮一面叹气一面喂鸡,站在院子里茫然地四顾周围,只恨爸爸三代贫农,家里连偷偷埋下金条的可能都没有。   到底上哪儿找钱去呢,她想要三块钱。   忽然间,院子门“咚”的响了声,啪啪啪的脚步声冲进院子。海军激动地喊:“大姐!”,然后他的嘴被二姐捂住了。   江海音还谨慎地转身关上院子门,生怕后面有人撵似的,跑进堂屋才敢喊她姐:“姐,你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江海潮瞧见她手上的五块钱时,第一反应是掏自己口袋,海音啥时候把钱拿走了?   “捡的。”海军兴奋地在旁边解释,“我跟二姐在路上捡的,还是我看到的呢。”   嘿,不晓得谁掉的,正好解决了他们的大麻烦。五块钱比三块钱多,他在幼儿园都学加减法了,他知道!   江海潮也觉得就跟语文老师说的一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三块钱的巨山就这么轻易地被搬走了。   她长松一口气,痛快地宣布:“我们马上到街上把鞋买了。”   大人们都说捡到的钱留不住,必须得尽快花掉。   三姐弟关上院子门往外走,春英嬢嬢和招娣婶婶等人正在巷子口乘凉,看见他们就问:“你们上哪儿去啊?晚上可不兴去地里浇水啊。”   江海潮胡乱答应:“我本子写完了,去买本本子。”   春英嬢嬢奇怪:“小店往这边走啊。”   村里就有小店。   招娣婶婶扑哧笑出声,压低声音道:“她家啊,东西又坏价钱又贵,我都愿意上街买去。”   三姐弟没走两步,不远处突然传来震天响的哭声,夹杂着求饶:“爸,别打了,我真没买零嘴。”   哭声凄厉,招娣婶婶听了都忍不住问了声:“这哪个,打成这样。”   “还有哪个,小福生呗,打起小孩来没点数,上次把他家明明吊在房梁上打,差点没打断气。”   江海潮姐弟本来没多关心,他们和王明明也不在一块儿玩。   但修远大大说了原委:“小福生让明明去小店买香烟,结果小孩钱掉了,回家就打了。”   江海潮听到“钱掉了”三个字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海音也侧过头看她,只有海军催促:“姐,我们快点,晚上要放《白眉大侠》呢。”   后面断断续续传来讨论声。   “五块钱啊,掉了五块钱。也真是的,小孩掉钱骂一顿打两下好了,哪能这么打,打坏了怎么办?”   “小福生就是个愣头青,下手没轻没重的。刚才他哥哥劝他,他还说打死了也是他养的,旁人管不着。”   “皮带都拿下来抽,这哪是当老子的啊。”   “还当老子哩,明明妈怎么走的?就是被他活活打跑的。”   ……   不知不觉间,三姐弟已经停下了脚步。   江海音小小声地问:“姐,他爸不会真打死他吧。”   电视里就有人是被皮带抽死的。她看过王明明他爸打他,打的都出血了。   江海潮也心里发毛,哪里能抽皮带呢,从小到大,他们三姐弟最多吃过妈妈的毛栗子,爸爸连他们根手指头都没动过。爸爸说他手重,打坏了不好。   不远处,凄厉的哭声似乎渐渐哑了,却不停地重复回响:“爸,别打了,我要死了,爸爸,别打了。……救命啊,救命……”   明明声音小了,可为什么好像在她耳边喊一样。   神差鬼使的,江海潮冒出句:“我们过去看看吧。”   海音和海军都不想去,但他们又觉得自己应该过去。   姐弟三人调转了方向,往王明明家跑。他家还是破瓦房,在村里都不起眼。院子里围了不少人,有人手里还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劝:“行了,福生,别打了,五块钱少抽一包烟呗。”   手里拿着皮带的男人眼睛猩红,恶狠狠道:“你赔我一包烟?”   这话就不讲理了。   江海潮挤在大人堆里,瞧见王明明趴在凳子上,上半身没穿汗衫,背上已经肿了好几道血印子,真出血的那种,他疼得又哭又喊:“爸爸,表打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江海潮感觉身上发冷,大夏天的要打哆嗦。   春英嬢嬢一把搂住她,骂小福生:“你造孽哦,表打了啊,把人家的娃娃都吓坏了,你赔得起?”   小福生眼睛一横:“我打我自个儿的娃娃,管你们屁事。”   说着,他又扬起了皮带,跟人来疯似的,好像看的人越多,他打的越兴奋。   “别打了!”江海潮听见一声喊,等到耳朵嗡嗡响时,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她干嘛喊啊,她茫然。   小福生像是愣了下,看清楚是她一个小妹头,立刻毫不犹豫地又扬起皮带。   海音却哭着喊:“你别打了,王明明没买零嘴,他的钱我捡到了。”   再打下去,王明明真的会死的。她记得过年时看录像带,有个小孩就是被他爸活活打死的。   江海潮闭了下眼睛,顺着妹妹的话往下说:“我们刚才在路上捡到的,不晓得是哪个掉的,准备明儿去学校交给老师。”   小福生已经丢下皮带,三两步逼上前,手一伸:“钱呢?”   修远大大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干啥?人家娃娃捡了钱,你一声谢没有,跟讨债样的吓唬哪个啊。我告诉你,娃娃吓坏了,都跟你没完。”   海音哆哆嗦嗦地掏出五块钱,从大人身后伸过去:“就是在电线杆子那边捡的。”   春英嬢嬢啐了口:“小福生哎,这是碰上和平家的娃娃,叫养的多格正,捡了钱都要交给老师。你再看看你,不像个样子,害了明明妈,还要害娃娃。一点样子都没有。”   小福生接过钱,鼻孔里出气,丢给儿子:“去,给老子买香烟去。”   王明明哆嗦着身子站起来,想蹲下身捡钱。   他大伯一把拽住他:“买个屁的烟,走,大大带你搽点药。打成这个样子了,还买香烟呢,抽屁吃去吧。”   闹腾腾的人群散开了,三姐弟也往外面走。   海军愁死了,小小声道:“姐,怎么办啊,没钱了。”   二姐的凉鞋要怎么办?   江海潮捂住弟弟的嘴巴:“回家。”   春英嬢嬢看他们往家去,奇怪道:“你不去买本子了?”   江海潮胡乱回答:“太晚了,明天再去买吧。”   春英嬢嬢笑了:“也是,早点回家睡觉吧。”   院子门合上,姐弟三人面面相觑。   江海音羞愧地道歉:“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凉鞋是给她买的,她却说钱是捡的。   江海潮叹了口气:“没事,再想办法吧,总不能真看他被打死。”   其实王明明他妈妈跑了这件事在村里偷偷议论过很长时间,有人说她没跑,是被小福生打死了丢了。后来好像有人在县里做工看到了她,这事才算了。   但由此可见,大家都相信小福生真下得了手打死人。   想到这里,她浑身都发冷。   谢天谢地,他们爸爸不是小福生。   院子门被拍响了,秋月姐姐在外面喊:“海潮,睡了吗?没睡过来吃西瓜,我爸切了好大一个瓜。”   门开了,秋月姐姐冲江海潮笑,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没事,别怕,小福生就是窝里横,不敢打外人的。”   修远大妈已经端了脸盆出来,里面摆放着切成片的西瓜:“来来,都尝尝,我家也是头回种西瓜。”   在巷子口乘凉的人笑着应和,走上前,一人拿了片瓜。   江海潮下意识地找最薄的,秋月姐姐却把最厚的三片瓜塞给他们姐弟:“吃吧,甜呢,我爸在农科站买的种,8424,说是最甜的瓜种。”   甜,确实特别甜,甜津津凉浸浸,但江海潮却感觉吞不下去。   大家都在夸他们,说他们三个捡了钱都不自己花,还要还人,秋月姐姐还说这是拾金不昧,应该让写表扬信送到学校。   但她自己知道,他们本来想拿这钱买鞋子的。   海音和海军也羞愧,头都抬不起来。   还是招娣婶婶笑着打趣:“好了,三个娃娃都随爹妈,脸皮薄,再说要挖地洞了。对了,春英姐,你明儿去粮管所卖小麦啊。”   春英嬢嬢接过话头:“我才不在粮管所卖哩,价压得那么低,我卖光了麦子也不够买的化肥和(农)药水的钱。”   招娣婶婶好奇:“那你上哪儿卖去?还是自家换面粉吃?”   春英嬢嬢得意地眨眼睛:“去江口,人家镇上才叫镇上,大,卖东西的多,那里有人收小麦,比粮管所贵两毛钱呢。”   江口也是个镇,在湖港镇隔壁,要大好多。江海潮听爸爸说过,当年公社撤高中时,江口的高中就没撤掉。   招娣婶婶声音拔高了八度:“贵两毛?那可不少啊。一亩地收八百斤,五亩就是四千斤,四百块钱哦。我家亏了,种的多是菜籽。”   春英嬢嬢摇头:“哪有那么多,三粮不交啊,剩下的卖了也就刚够种粮、化肥跟农药。穷忙穷忙,忙死了也没脑头。”   江海潮浑身一个激灵,连瓜都顾不上吃:“嬢嬢,江口有人买菜吗?”   春英嬢嬢愣了下,然后一个劲儿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啊,我应该把小青菜挑到江口去卖。”   现在来不及了,小青菜晒了一天,早蔫吧了。   招娣婶婶又笑出声:“累不死你,快三十里地,你跑过去就卖两筐小青菜,想的出来。”   春英嬢嬢摊手:“那我有什么办法,小伟上班总不能走路去吧,砖窑二十里地呢。”   她平常少出远门,用不上自行车。自行车又不便宜,好几百呢,她家只有一辆。   江海潮一颗心砰砰直跳,嘴巴比脑袋更快:“我家有车,嬢嬢,我爸妈都有自行车。”   对,她可以去江口卖菜。 第7章   卖菜(捉虫)   招娣婶婶吃完瓜,准备回家洗手,笑春英嬢嬢:“对,你少带点麦,别把车胎给压炸了。”   春英嬢嬢倒有点不好意思,看向江海潮:“那就借一下你家的车啊。海潮,等回来我给你们买冰棒。”   招娣婶婶都要进家门了,还回头笑骂一句:“买什么冰棒,起码得买雪糕。你一趟能多挣二三十块钱呢。”   挑担子能多重,八九十斤就要压死人了,那可是三十里地。骑车子不一样了,驮个两百斤都是小意思。   春英嬢嬢被她挤兑的厉害,只好答应:“好好好,雪糕雪糕,肯定买雪糕。”   江海潮却摇头,压低声音道:“嬢嬢,我们不要吃雪糕。你带我去江口就行,我爸妈不在家,地里菜吃不完浪费,我们打算卖了。”   春英嬢嬢愣了下,估计三个小孩在家光吃菜碰不到荤腥馋得慌,想换点钱打打牙祭。她也不推诿:“行哎,我带你一道去。你哪天放假,反正不急一两天,等你不上学我们再去。”   瓜吃完了,江海潮跟秋月姐姐道谢,带着弟弟妹妹回家,等回堂屋她才说妹妹:“行唻,别愁了,我们卖了菜就有钱买凉鞋了。”   江海音眼睛亮晶晶的:“姐,我跟你一起去卖。”   江海军急着在边上喊:“姐,我也要去。”   江海潮推他俩:“去去去,赶紧睡觉去,明天一放学我们就去地上摘菜,收拾好了,后天早上就去江口。”   这周是大礼拜,礼拜六也放假呢。   结果菜拾掇好了,最后跟着春英嬢嬢一起去江口的只有江海潮。   因为家里就两辆自行车啊,借给春英嬢嬢一辆驮了两大袋麦子,剩下的一辆让江海潮用来驮上一尿素袋的菜。她只会“掏螃蟹”,前杠后座都带不了人。   江海音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她姐:“姐,你早点回来啊。”   江海潮保证:“我一卖完就跟嬢嬢回来,绝对不耽误。”   天蒙蒙亮了,春英嬢嬢不敢磨蹭,催促她:“走走走,等太阳出来就热了。”   光岩村的路并不平坦,突出的石头坑坑洼洼的,江海潮骑到镇上才觉得路好走些。   春英嬢嬢骂了句:“倒头鬼哦,上回收集资款说修路,不晓得修了哪个的坟山。”她加快了速度,“咱们赶早啊,今儿江口有场,早点去能卖个好价钱,晚了人家要压价的。”   江海潮嘴里答应,跟着快快蹬车。她个头还不到春英嬢嬢的胸口呢,骑车速度肯定比不上大人。但春英嬢嬢驮的麦子重啊,两百多斤快三百斤哩,压得二八大杠车后座都像矮了一截,所以江海潮堪堪能跟上。   路旁的秧田飞快地往后跑,带起清凉到有些凛冽的晨风,吹得人都来不及感受,只觉得呼哧呼哧的,喘出来的气像锅炉上的水蒸气,熏得人脸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渐渐的,路上人多起来,有扛着锄头下地的,有推着板车运麦秆的,有背着塑料壶去打农药的,还有人挑着担子在路上吭哧吭哧地走。   他们都像走马灯一样,飞快地从她眼前跑过。   等江海潮爬坡上桥时,她听见前面春英嬢嬢喊:“要到了。”,然后她才听见“嘎嘎”的叫声,再低头一看,河面上游过了一群大白鸭。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语文课上老师提起的一句诗:春江水暖鸭先知。   嘿,这都夏天了。   春英嬢嬢喊她:“海潮,快点,我们到那边去占个位置。”   时间的确早,太阳才挂在树梢,但场上已经不少人。   沿着石桥下的道路两旁,有卖塑料盆的,有摆套圈摊子的,有支起杆子挂衣服的,有烧了煤炉煮旺鸡蛋的,一路都是卤香味,还有人牵着猴子往前走呢。   江海潮眼睛看不过来,却不敢多瞧,紧紧跟在春英嬢嬢身后。每回镇上有会场,妈妈都让他们别瞎跑,说卖杂耍的小孩都是拐子拐的,天天连学都上不了,一天到晚练功夫,苦死个人。   她可不想去卖把戏,她才不敢走玻璃渣。   春英嬢嬢跟人打听收麦子的地方,领着江海潮过去。   果然路边停了好几辆车,有卡车还有拖拉机,下来的贩子转来转去,看到春英嬢嬢开口问价钱:“卖不卖啊?”   春英嬢嬢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糊弄鬼哦,这个价我直接卖粮管所不好吗?我辛辛苦苦驮到这边来。”   收麦的贩子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春英嬢嬢也不在乎,只招呼江海潮:“过来,你就在我边上,拐子多哩,别叫人拐走了。”   江海潮拿出尿素袋里的菜,然后将空口袋铺在地上,将菜再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   春英嬢嬢看的服气:“你这妹头跟你妈一样,什么时候都收拾的格格正正。”   又有贩子过来问价钱,和春英嬢嬢吵的唾沫横飞。场里卖麦子和菜籽的人变多了,来收的贩子也多了,但他们哪个也不是来买菜的人。   江海潮急了,她不敢跑远,她听说拐子可凶了,要么一块抹布盖在脸上迷昏了人就走,要么三两个人跑出来抱起人就跑,根本来不及喊人。   但这么待下去,等太阳把菜晒蔫吧了,还怎么卖啊。   江海潮大着胆子拿起根黄瓜跑到麦贩面前,努力让声音不要抖得太厉害:“叔叔,吃根黄瓜吧,黄瓜比冰棒好吃。”   那麦贩正吵的脸红脖子粗,嗓子都冒火了,看到个丫头片子凑到眼前倒乐了:“还能这样,那也不行,最多再加三分钱。我嘴里正干呢。”   春英嬢嬢半点不退缩:“加五分,我家小麦你看看,多好啊,一分价一分货。黄瓜不送你吃,我们妹头卖的。”   麦贩笑出了声:“那你这黄瓜怎么卖?”   江海潮傻眼,她不知道菜价,在他们村里,菜吃不完都是喂鸡喂猪的,爸爸妈妈只会关心稻子多少钱收,小麦多少钱一斤,菜籽又是什么价,绝不会说黄瓜要多少钱买。   她一颗心砰砰直跳,硬着头皮喊价:“一毛钱一根。”怕人家笑她,她还强调,“黄瓜比冰棒解渴还耐吃。”   可麦贩还是哈哈大笑,伸手接了黄瓜,摸出一毛钱给江海潮:“好,我就买根黄瓜。”   这么容易?   江海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耳朵,脚像踩了棉花一样,收钱的手都不像自己的。她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开始满场飞,专门找收麦的贩子喊人买黄瓜。不过半个多小时,七八根黄瓜都卖光了。   江海潮懊恼,早知道这样,她就多采几根黄瓜了。只是她家黄瓜才熟没多久,爸妈走的时候带了不少,剩下的除了今天卖掉的这些,都还挂着黄花,嫩的很。采了可惜,再长长,起码能再粗一个指头。   可她总不能在这里卖茄子给麦贩生吃吧。她倒是带了洋柿子,但是青的,炒菜可以,生吃绝对不行。   最早买她黄瓜的麦贩回过头来招呼她:“你个妹头别光在这里转,你往那边去点,人家就能看到你卖菜了。”   春英嬢嬢也觉得不能耽误江海潮的事,看麦贩指的地方也是自己一眼就能看到的,还特地过去跟旁边卖簸箕扫帚的打招呼:“我家妹头在你边上,大姐,你帮忙看一眼啊。”   完了她又叮嘱江海潮,“有事你喊,哪个带你走都不能走,晓得不,我就在这边,你放开嗓子喊。”   江海潮连连点头,她才不跟人走哩。她卖完菜要回家的。   换了位置,果然有人主动过来问菜怎么卖了。   江海潮看刚才一毛钱一根的黄瓜卖的挺好,再想想春英嬢嬢说小青菜五分钱一斤都没卖掉,只敢小心翼翼地开价:“茄子豇豆都是一毛钱一斤,蕹菜和苋菜是五分钱,最便宜了,才摘下来的呢,绝对不讲价。”   买菜的人笑了:“行啊,一样给我来一斤。”   江海潮立时傻眼,她没秤啊,她怎么给人称。她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人家:“你抓一把吧,我跟我妈没带秤。”   买菜的人几乎要笑破肚皮,两只手跟两只簸箕一样,一抓一大把。江海潮怀疑这肯定不止一斤,但她又拿不出证据来,只能瘪着嘴巴收下两毛钱。   就这样,人家还抱怨:“你好歹给我个塑料袋装下啊。”   江海潮上哪儿给她变塑料袋去。   旁边卖簸箕的笑道:“你买个簸箕刚好装呗,多买点,这么便宜又新鲜的菜上哪儿找去。”   最后卖簸箕的三说两说,她还真买了个簸箕和把扫帚,但没再多买江海潮的菜。   但江海潮也顾不上了,因为又有人过来问蕹菜和苋菜。卖簸箕的帮她支招:“五分钱一把,能抓多少是多少。”   大概是这主意新鲜又或者菜实在便宜,问的人一人抓了两把买走了。   靠着这招,陆陆续续的,江海潮卖掉了大半袋子菜。可正当她美滋滋的时候,又有人来问了:“你这冬瓜也是五分钱一斤?那给我切一块吧。”   江海潮再一次傻眼,切,切冬瓜?她卖菜还管切菜的事啊。   买菜的人满脸理所当然:“肯定的啊,谁家一顿吃一个冬瓜,我都是只买一块的。” 第8章   猪肺汤   最后还是卖完了麦子的春英嬢嬢从人家卖肉摊子上借来了菜刀,切了块冬瓜才了事。   春英嬢嬢兴致勃勃:“你都卖的差不多了嘛,江口果然好卖东西。”   江海潮还害怕切了一块的冬瓜卖不掉,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么大一块冬瓜她只卖了一毛钱,剩下的冬瓜一块接着一块,直接切了个底朝天。   后面听到消息的人赶过来看她在收摊子还惋惜:“怎么都没了啊。”,然后悻悻离开。   春英嬢嬢去推自行车,偷偷问她:“你卖了多少钱。”   江海潮没瞒她,也小声回答:“四块三毛钱。”   她没数,她是收一回钱在心里加一次账,一尿素口袋的菜,她卖了四块三毛钱!   春英嬢嬢可惜:“你卖便宜了,这么多菜,你起码能卖七八块的。”   话音刚落,前面走来个气势汹汹的老头,扯着嗓子跟打雷似的:“哪个瞎卖,茄子一毛钱一斤,哪有这样的?”   春英嬢嬢赶紧把江海潮拉倒身后挡着,跟人赔笑:“小孩子不是正经做生意的,就卖一回。”   江海潮也晓得不能惹地头蛇,垂着脑袋解释:“这是我们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写作业来着。”   她们两个女的姿态够低,又拿出老师当挡箭牌,那凶巴巴的老头狠狠朝地上吐了口浓痰,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哪来的老师,瞎搞,以后不许瞎来了。”   江海潮立刻点头像小鸡啄米,赶紧推车子走。   春英嬢嬢到底是大人,怕的有限,走了几步开口问她:“要不要带点肉回家?我问过肉摊子,六块钱一斤,你们买半斤吃吧。”   她是要买的,她家小伟在窑厂起砖头,活计重,要吃点好的补补。   江海潮犹豫不决,塑料凉鞋八块钱一双,她只能拿一块三毛钱买肉,人家肯卖吗?   到了肉摊,长得五大三粗的小刀手咧开嘴巴笑:“一块钱买什么肉,你还是买点下水回去烧吧。”说着他从肉摊底下拎起一挂猪肺,“你给一块钱拿走吧。”   春英嬢嬢估计她舍不得花钱买肉,也跟着帮腔:“是啊,猪肺烧汤也不错,就是洗起来麻烦点。”   江海潮根本不用劝,因为他们姐弟三人都喜欢喝猪肺汤,尤其是海音,有猪肺煲时,连肉她都不要吃。   她痛快地数出一块钱:“我要了。”   春英嬢嬢给她要添头:“你把这骨头也给小妹头吧,肉都被你剃干净了。”   小刀手笑道:“行行行,给你就是了。”   等人走开,春英嬢嬢才给她支招:“你拿猪骨头熬汤烧猪肺,这样才好吃。”   江海潮却已经在心里盘算等骨头熬好后可以吸里面的骨髓吃,也很好吃。   这一趟江口之行,大的小的都高兴。回家的路,明明太阳已经晒的发烫,她和春英嬢嬢却把车子骑得飞快,到家时,太阳才刚升到头顶呢。   她们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做完了生意。   江海潮推门大喊:“海音海军,看我买了什么。”   海音跟海军正在打井水,闻声立刻跑过来围着姐姐转,春英嬢嬢过来还车,笑道:“你们大姐给你们买了猪肺烧汤。”   海军激动得想翻跟头,大声宣布:“姐,我最喜欢吃猪肺汤了。”   二姐拆他的台:“你上回说你最喜欢吃鱼。那下回你别吃鱼了。”   海军吓得赶紧强调:“并列第一,我最喜欢吃鱼和猪肺汤。”   春英嬢嬢笑哈哈:“那下次再让你姐给你买鱼。”   猪肺得挂在水龙头上,让水冲进气管里慢慢洗干净。江海潮挂好了猪肺,拧开水龙头,才在弟弟妹妹期待的目光下掏出兜里的毛票和硬币:“三块三毛钱。”   海军已经在幼儿园学过加减法,举起两只胳膊“哦哦”叫着转圈欢呼。有三块钱了,二姐能买塑料凉鞋了。   海音也激动地连连确认:“真有三块三毛钱了?”   江海潮豪爽地一挥手:“走,等吃过午饭我们就去买凉鞋。”   可惜猪肺洗起来太麻烦,只能晚上烧了,中午他们还是吃大米饭配炒蕹菜。菜地上的菜几乎都被摘光了,估计接下来起码有两三天时间他们只能吃蕹菜。   海军已经替姐姐盘算了:“还有三毛钱,可以买一块卤干和一块五香干。”   江海音也馋了:“姐,要是明天卖卤干的来,我们买块卤干吧。”   村里傍晚时有人挑担子来卖卤干和五香干,他家的卤干是祖传手艺,特别好吃。   江海潮同样口水都要忍不住,拍板决定:“明天有就买。”   姐弟三人匆匆吃完午饭,顶着大太阳跑上街,直奔店门买凉鞋。   老板还在打牌,看见他们三个才拍脑壳:“哦,那双凉鞋,哎,卖掉了,昨儿晚上有人来买。你们等等啊,我再找找看。”   他转了一圈,遗憾摇头,“没的了,就这一双,要不大一码行不,还是八块钱。”   江海潮急了:“不是讲好了给我们留的吗?你怎么能卖了呢。”   店主毫不客气:“我怎么晓得你们还来不来买,我放着等到秋天你们还不来,我卖给鬼啊。行了,还给你们减两块钱,再找一双吧。”   可是现在店里最便宜的鞋子也要十二块钱一双,减了两块就是十块。   店主坚持不能倒贴钱,江海潮咬定是他不讲信用把他们的鞋子卖掉了,非要他还是八块钱卖给他们。   打牌的人全都在看热闹,一会儿讲店主你一个当老板的表太小气,跟小孩子斤斤计较;一会儿又说你个小妹头不能不讲理,没让人倒贴本做生意的道理。   吵到后面,双方各退一步,最终决定这双鞋要九块钱。   店主老大不痛快:“我最多留到今天晚上啊,我开门做生意可不想喝西北风。”   江海潮气呼呼的:“你不讲信用做生意才要喝西北风呢。”   出了店门,江海音哭丧着脸:“姐,我们钱不够啊,还差七毛。”   江海潮都想给自己一耳光了,她怎么就这么嘴馋,非要买猪肺。要是直接回家的话,现在就能买凉鞋了。   海军也眼巴巴看着姐姐:“我们再去摘菜卖吧。”   卖个鬼啊,菜地比鬼子进村都干净,剩下的都不够他们自己吃了。   江海潮东张西望,下定决心:“我们卖废品吧,把家里的纸盒子什么的都找出来卖。我看废品收购站收。”   七毛钱,应该能凑齐吧。   姐弟三人又顶着大太阳跑回家,翻找能卖的废品。什么牙膏皮子、破了洞的塑料盆还有空酒瓶,他们都收拾出来,往废品收购站送。   收废品的阿姨看着年纪快要赶上家婆奶奶(外婆)了,小孩却跟海军差不多大。她有气无力地坐在树荫下摇蒲扇,看到江海潮他们过来,直接努努嘴:“拿过来点点吧。”   东西太少,而且卖不出价,她只肯出五毛钱。   江海潮急了,坚持非得七毛:“少一分都不行,我们这么多东西呢。”   “不值钱就是不值钱。”收废品的耷拉着的眼皮往上撩了下,视线落在江家姐妹的头发上,慢腾腾的松了口,“要卖钱的话,你俩头发我倒是能收,给你们五块钱吧。”   海音本能地捂住脑袋,又慢慢松开,小声问:“我一个人的行不行,给两块五。”   江海潮却瞪眼睛:“你当我们傻啊,我们一个人的头发都起码十块钱。”   端午节时,有人到村里收长头发小辫子,隔壁秋月姐姐的大辫子卖了十五块呢。那人还想收她的,给十块钱,她妈没肯,说好不容易留到现在。   收废品的耷拉下眼皮,完全无所谓:“那就算了,这些五毛钱。不卖拿走。”   海军一直没插上话,蹲在地上看废品呢,忽然间他喊出声:“二姐,你看凉鞋。”   他从废塑料里扒拉出一只凉鞋,激动的很,“姐,你有两只鞋了。”   海音冲过去,拿着凉鞋,迫不及待地套上脚,居然正正好。她咧开嘴巴朝大姐喊:“姐,这个就行了,跟我的一模一样。”   其实不一样,海音的鞋原先是桃红色的,穿久了发灰,才淡下来。这双鞋原先应该是紫色的,同样太旧,瞧着也灰扑扑的。   收废品的张嘴要说话,江海潮抢先一步开了口:“你说的,塑料的都是一毛钱一斤,你称称看,这鞋多重?我给你五分钱还是三分钱?”   收废品的眼睛一瞪,换了说法:“这怎么一样?你们卖的是破塑料盆,我这可是好好的鞋子,是专门收来卖的。还五分钱三分钱呢,起码要五块钱。”   海音跟海军都咧嘴笑,5块钱,他们有5块钱,他们总共有8块3毛钱呢,够买这只鞋了。   可大姐直接把他俩扒拉到边上去了,就朝着收废品的冷哼:“你当谁是傻子呀?你就一只鞋,谁买鞋子买一只啊?骂人家少一条腿呢。”   卖鞋子的店主说的清清楚楚,天底下就没单卖一只鞋的道理。   收废品的嘴硬的很:“那不是一回事,我们收了都要分门别类处理的。”   海音和海军也察觉到不对,给姐姐帮腔:“就是,你单买一只鞋啊?哪有你家这样做生意的?”   一直蹲在墙角打弹子的小男孩突然间转过头,冲收废品的喊:“妈,你就是跟塑料盆一块收的呀。”   他站起身,朝海军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江海军,上学我们一块打弹子吧,我们一个队。”   海军老气横秋地上下打量他,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我带你玩。”   小男孩就跟上会场抽中大奖一样,立刻一蹦三尺高,激动地大喊大叫:“我跟江海军玩了,江海军带我玩了!”   他妈也瞬间变了脸,笑容满面,说话客气的不得了:“你是我们龙龙的同学啊,以后你们一块玩啊,来家里玩也好。”她还热情洋溢地招呼三姐弟,“再看看,还有什么东西你们想要的,自己拿。”   两个姐姐都懵逼了,被她推着胳膊往前走。反倒是海军一派大将风范,还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你们家都有什么呀?哎,连环画!”   江海潮听弟弟的口吻,心里直打鼓。生怕他变成街溜子,专门做那种敲诈勒索的事,别人都得进贡他。   可不等她多想,她的注意力已经叫一堆书给吸引住了。海音更是高兴地大喊大叫:“好多书啊,姐,你看好多书。” 第9章   宝藏(捉虫)   江家父母没打牌的习惯,也不爱唱卡拉OK去歌舞厅跳舞,因为那些都很花钱。闲下来,他们倒是爱看书,带着三个小孩对书的兴趣也不小。   江海潮“嗷”的一声扑上去,双眼发光地翻看一本本书,瞧见《科幻故事》她又懊恼得直跺脚:“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买了。”   3月份她过10岁生日,妈妈带她去买蛋糕时,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看到了柜台里摆的《科幻故事》就说想要。   10块钱呢,妈妈掏了10块钱才买下那本书。   当时她心里美滋滋的,感觉自己特别像语文课本上的主人公,宁可走路回家,把车费省下来买书。妈妈也跟课文里的那个爸爸一样,满足了她的要求。   但现在她只想啊啊啊大叫。书旧点有什么关系啊,她看的是书里的内容。刚才龙龙妈妈说了,旧书旧报纸1毛5一斤。   龙龙妈妈看她抓着书不放,表现的特别大方:“要喜欢就拿回去看吧。”   但江海潮拉着弟弟妹妹到旁边说小话,姐弟三人一致决定不能白拿人东西。要让妈妈知道他们白占人便宜,肯定毛栗子管饱。   “阿姨。”江海潮代表弟弟妹妹发话,“这些我们都想要,我们不能白拿,你1毛5收回来的,我们挑了三毛钱买走行吗?”   她记得在江口赶场,麦贩把麦子收走,转手拉到城里卖,就能一斤再加4毛钱,赚差不多一半呢。   她现在加一倍的价,总不会还占人家便宜了。   龙龙妈妈倒不好意思起来,一个劲儿摆手:“不用不用,1毛5就1毛5,我也不费什么事。让你家弟弟多跟我们龙龙玩啊。”   江家姐弟却坚持,翻出来一堆书,海音还找到了本《成语字典》,上秤一称,足有18斤重。   海音已经口算出结果:“姐,给阿姨5块4毛钱。”   报出数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心疼,掏了这钱,他们就只剩下2块9毛钱了。   龙龙妈妈坚持不肯收:“我卖了也就是两毛钱一斤,你个妹头真是太犟了。我卖出去还要搭油钱,这又没出门,1毛5行了。”   说着她拿出计算器算账。可她还没按下数字呢,海音已经迅速地报出:“2块7毛钱。”   龙龙妈妈惊呆了:“你个小妹头怎么这么快呀?算的也太快了。”   江海潮笑了:“三毛钱一斤是5块4毛钱,5块4毛钱除以2,不就是2块7毛钱吗?”   海音也肯定:“1块5毛钱乘以18斤,就是2块7毛钱啊。”   这回换成江海潮惊讶了:“你直接算的呀。”   海音肯定地点头:“我们学过两位数的乘法了。”   龙龙妈妈更加高兴,一再邀请他们:“你们没事就过来玩啊,下回我再收到书啊本子啊,给你们留着。”   江海潮道了谢,坚持给了三块钱,才带弟弟妹妹满载而归。   海音一手凉鞋一手书,追问弟弟:“你在幼儿园是老大啊?”   江海军挺着小肚子,得意洋洋:“我弹子打得最好,谁跟在我后头玩都能赢。”   像龙龙这样的,如果不是今天帮了个忙,他才不愿意带着玩呢。   江海潮瞪他:“那你以后带着人家点。他们家应该不是我们这边的。听说话口音就能听出来。”   龙龙点头:“对呀,他家是从外面来的。”   至于是哪个外面,他就说不清楚了,反正不是他们镇上的。   江海潮这才肯定地点头:“所以他妈妈才特别希望他在这边能交上朋友。”   甚至不惜白做生意,就为了结这份善缘。   海音也发散思维:“他妈妈看我们喜欢看书,所以愿意让我们去他家玩。”   作为一个从上幼儿园起就是班上第1名的学生,江海音早就感觉到了同学的爸爸妈妈很喜欢她这种爱学习爱看书的学生,特别乐意他们的小孩跟她玩。   江海潮松了口气,感觉后面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废品收购站找书看了。   其实以前爸爸经常从镇文化馆借书,舅爷爷家的表姨在那边上班,爸爸借书说一声就行。   但前两年表姨嫁到城里去了,文化馆后来也关门了,他们就没地方借书了。   江海潮庆幸不已:“学校图书馆借书证要10块钱呢,一个礼拜才能借两本书。在这里多便宜呀。”   可话说出口她就卡壳了。也不便宜呀,买这些书花了三块钱呢。再来个两三次,也有10块钱了。   江海音小心翼翼地问:“我们问问龙龙妈妈,看能不能在她这边借书看,看完了我们再还回去,她还能卖掉。”   可这么看还是白占人家便宜了。但要他们继续掏钱,剩下的5块3毛钱估计一个暑假都撑不住。   江海军不以为意:“我多带曹小龙玩就是了,多让他赢几个弹子。”   江海潮却摇头,有了主意:“他家既然是外地来的,那在我们这儿应该没地,吃菜得花钱买。下回我们问问看,给他们带菜。”   海音点头:“对哦,我们家的菜也能卖钱的,不占他家便宜。”   有了书,又得到了凉鞋,三姐弟撒开脚丫子往家奔,个个都迫不及待。   江海音一马当先,头一个冲回家,赶紧拿出自己的凉鞋跟手上的这只配在一起,兴奋地大喊:“一模一样,能穿!”   江海潮觉得还是有差别,但几乎一分钱没花就会得到了鞋子的满足感已经足以抵消这点小小的差异。   她点点头:“那你就穿着呗。”   猪肺挂在水龙头下灌了好几个小时了,涨得肥肥大大。江海潮学着妈妈的样子,不停地拿手去挤猪肺,挤出来的血沫子一股腥味。她一次又一次的挤着,直到粉红色的猪肺变白才算完。   海音已经捞出了中午泡的梅干菜,挤干了水问姐姐:“是先炒菜吗?”   她记得妈妈做酸菜烧肉时,酸菜是先炒过的。   “不用炒。”江海潮十分肯定,上回妈妈煲猪肺,她负责烧锅,看了全程。   猪肺剪碎了下锅干煸,一边炒一边用锅铲压猪肺,里面就冒出黑色的泡沫,等猪肺炒变色再起锅,放水冲洗干净沥干摆边上。   猪大骨要用开水焯一下,然后捞起来,锅里重新放水,下猪肺、猪骨和切成段的梅干菜一块烧。大火烧开,小火熬着。   只是土灶的大火小火不好控制,滚两滚以后就焖着,时不时再放点麦秸秆。   江海潮十分惋惜:“家里没树枝了,不然用树枝烧最好。”   逢年过节,妈妈烧大菜时,用的都是木头。   海军已经在不停地吸溜鼻子,满脸陶醉:“好香啊,肯定很好吃。”   海音骂他:“你起开吧,不要你烧锅了,你别把书给烧了。”   海军可不愿意,抓着书强调:“才不会呢,书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过完这个暑假才升小学,现在只学过拼音,所以看的全是连环画。   海音的选择余地比他大多了,抓着一本缺胳膊少腿的《童话大王》爱不释手。   碰上不认识的字,她还翻出《新华字典》一个个的查。   江海潮看的是一本名着,特有名的那种,语文课上老师还说过呢,小仲马的《茶花女》。   这本书挺薄的,等到猪肺汤熬好,她也看完了。感觉有点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它这么有名,好像也没多好看啊。而且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男主角有什么好,不明白茶花女为什么要为了男主角的妹妹而牺牲自己。   丢下书,她招呼还埋头在苏卷里的弟弟妹妹:“吃饭了,赶紧吃饭吧,汤都要熬干了。”   这会儿他们的鼻子才恢复工作,叫浓郁的香气勾的,肚子里的馋虫跟树上的知了一样,声嘶力竭地叫。   汤熬的奶白,热气腾腾,海军端起碗来喝一口,烫的直吐舌头也舍不得不咽下去。   江海潮不得不喊他:“你慢点喝,这么一大锅呢。”   海音点头:“姐,我们下回还买猪肺吧,比肉划算多了。”   6块钱一斤肉,最多烧一大海碗,6块钱可能买6个猪肺,一个礼拜吃一回的话,足足能吃一个半月呢。   江海潮咽下嘴里的汤,应下妹妹的话:“行,等地里菜长出来,我再跟春英嬢嬢去江口。”   一大锅猪肺汤瞧着多,但姐弟三人的胃口都不小。到最后,剩下的汤只盛了一海碗而已。   海军的眼睛还挪不开呢,大姐拿筷子敲了下他手背:“行了,留着明天早上泡饭吃。”   海军这才恋恋不舍,摸着鼓鼓的小肚皮,又去翻看连环画了。   鉴于他今晚负责烧灶,而且是托他的福,他们才弄到了这么多书和凉鞋,所以姐姐没再坚持让他洗碗,只喊他赶紧去洗澡。   等到洗完澡,江海潮和江海音一道把竹床搬到院子里,姐弟三人坐在竹床上,就着天光继续看书。   春英嬢嬢、招娣婶婶还有修远大大一堆人正在外面巷口摇着蒲扇乘凉,透过半掩的门看见院子里仨小孩子安安静静地看书,接二连三地感慨:“哎哟,小孩养成和平家这样才真是祖坟冒青烟。多乖啊,也不在外面瞎玩,没人看的都自己看书写作业。”   姐弟三人听到大人的议论声,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看的更加认真了。   嘿!他们可不能塌台。 第10章   半夜拍门   后来还是招娣婶婶喊他们:“天都黑了,别看了,费眼睛,赶紧进屋看看电视也好。”   海音认真地强调:“老师说了,看电视更加费眼睛。”   海军则想起来:“哎呀,我忘了看奥特曼。”   不过既然来不及了,进了屋,他还是继续看连环画。   江海潮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小说,也是凑巧,居然是大仲马的《三剑客》。   比起看《茶花女》时,她要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名着,她应该好好看,才能不停歇地从头看到尾。这本《三剑客》她翻了一页就沉迷进去了。   太有意思了,无论是达达尼昂、阿托斯、阿拉密斯还是波尔多斯,都好玩的要命。   时间一点点往前跑,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渐渐的,窗外只远远地传来狗叫声。   江海音看完了一本《童话大王》,意犹未尽地放下书,发现弟弟已经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她过去给弟弟盖上毛巾被,突然间想起来:“姐,鸡关进笼子了没有?”   江海潮如梦初醒,猛的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   姐妹俩二话不说,赶紧翻身下床,跑到院子里去找鸡。好在家里的鸡一直关在院子里养,已经形成习惯,天黑了自己往鸡笼里钻。   江海潮打手电筒,一只只的点鸡头,等数清楚了,她才松口气,还好,一只没少。   在学校时,她听老师闲聊起过,说现在田里老鼠闹得特别厉害,庄稼都被糟蹋了不行。镇里特地从外面买了黄鼠狼过来,好抓老鼠。   她害怕黄鼠狼老鼠逮不到,先来偷鸡吃。   海音突然间冒出句:“姐,我们可以把鸡蛋攒下来卖,鸡蛋也能卖钱的。”   江海潮脸一板,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妈说了,我们要保证每天都能吃个鸡蛋,不然营养跟不上。”   家里没钱,鸡鸭鱼肉基本不要想。鸡蛋是他们唯一能吃到的营养品。   江海音低下头:“好吧,我们等菜长出来了再卖。哎呀,姐,今天我们也忘了浇菜。”   连着两天没浇水了,菜会干死的。   江海潮也懊恼,今天光顾着看书,什么都忘了。   “没事,我设个闹钟,明天早上早点起来,趁凉快浇一遍菜。”   她话音刚落,天上突然间白光一闪,然后“轰隆”一声巨响,电闪雷鸣,狂风暴起,吹的院子门都哗哗响。   姐妹俩喜出望外,下雨了,明天也不用浇菜了。   豆大的雨滴飞快地倾泻而下,她俩赶紧往屋里跑。进了房门,又一人捧起一本书,不约而同地接着看。   既然明天不用浇水,那就不必早起,当然可以再多看会儿。   等到一章节看完,江海潮要翻下一章时,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好像有人在外面拍院子门。   这会儿外面风大雨大,呜呜的声音卷来卷去,拍门声夹杂在里面,听着有点渗人。   海音也听到了,声音发抖的问:“谁……谁呀?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江海潮摇头:“绝对不是,要是爸爸妈妈肯定会喊我们的。”   可拍门声持续不断,她俩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下了床,试探着往外面走。   堂屋门一开,风夹着雨扑面而来,逼着她们本能地往后面退。   但风雨声也挡不住拍门声,“砰砰砰”,一下接一下,好像外面人还在喊:“开门。”   江海潮浑身一个激灵,突然间想起过年时在大会堂看了电影《雨夜屠夫》。   她赶紧关上门,严肃地告诫妹妹:“不能开门,肯定不是爸爸妈妈。”   江海音也害怕,怕薄薄的门板挡不住外面的人。   “姐,他要是翻墙进院子怎么办?”   江海潮腿都软了。他家院子墙可没多高。有时爸爸出门忘了带钥匙,还会找梯子翻进来开门呢。   “走,咱门把桌子挪过来,堵住门。这样他进了院子也进不了屋。”   姐妹俩合伙用力抬动茶几下方的八仙桌,抵在堂屋大门背后。   即便如此,她俩也不敢睡。就怕睡着的时候,那人冲进来闯门。   江海朝懊恼,她家的灶房是单独设立的,在楼房对面,院子一角。不然她还能摸进去拿把菜刀,只要有人敢闯,她就拼命砍。   她不信了,人的肉能比刀还硬。   可是现在她们只能躲在桌子后面,祈祷那人不要闯进来。   海音在屋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捶衣服用的棒槌:“用这个,专门敲小腿,我们体育老师说了,那里敲了特别疼。等他摔倒了,我们就用口袋把他套起来。”   江海潮抓起棒槌,恶狠狠地撂话:“行,到时候打不死他变妖怪!”   门外风雨如晦,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江海潮感觉自己心跳的快要窜出嗓子眼了,咚咚咚,像有鼓在耳边敲。   汗水一层一层地往外冒,她胡乱抹脸,可不管她抹多少回,汗还是止不住。   模模糊糊的,她想自己会不会跟大青菜一样,水脱干了以后直接变成梅干菜。   黏糊糊的汗粘在身上可真难受,但她不敢走。唯一的好处就是汗出多了,好像一紧张想上厕所的毛病也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江海潮只记得外面的风雨声更大,然后她和妹妹说了句什么,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待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屋外传来鸟鸣声。关在笼子里的鸡也不满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如果不是院子水泥地上还有积水,都看不出来夜里风雨交加。   海音坐在地上,靠着桌腿沉沉地深睡。   江海潮推了下妹妹:“起来了,上床睡。”   今天礼拜天,他们不用上学。   海军爬起床,看到八仙桌还堵着门,两个姐姐狼狈不堪的样子,反应不过来:“大姐二姐,你们干什么了?”   江海潮长吁了口气,胡乱回应:“没事,刷牙去吧,我把猪肺汤热热,我们泡饭吃。”   海音也爬起来,找到梳子一边梳头,一边往灶房走。   太阳升起来了,院子外人来人往,还有人碰面笑着打招呼,全是欢腾腾的气息。   江海潮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院子门,探头朝外面看。   修远大妈正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看见她就笑:“你个妹头昨晚看到什么时候啦?怎么头不梳就出门?”   春英嬢嬢挎着菜篮从地里回来,顺口接话:“你家昨晚是家公爷爷家婆奶奶过来了还是舅舅来了呀。我听到好像有人拍门。”   江海潮的脸立刻白了。昨儿夜里不是她和妹妹听错了,就是有人拍她家的门。   她摇头:“我不晓得,肯定不是我家公爷爷跟家婆奶奶。”   修远大妈也变了脸色。昨夜她睡得早,没听到动静。可风大雨大,不是自家亲戚,谁这种天气半夜三更跑到三个小孩家来串门啊。   她朝屋里喊了声:“秋月爸爸,过来,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人拍门啊?”   等听完事情经过,修远大大满脸严肃,安慰忐忑不安的姐妹俩:“你们不怕啊,今儿晚上我听着,哪个王八蛋跑来弄鬼,打不死他变妖怪!”   春英嬢嬢也附和:“对,我喊你们小伟哥哥也盯着,看哪个弄鬼。”   缺德哦,三个小孩看家多不容易,谁跑来捉弄他们,真是缺德祖宗十八代。   有这事儿梗着,一个礼拜天,姐弟三人看书都看的心不在焉。   最后江海潮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练习册,又往后做了十几张,才勉强定神。   今天晚上倒是没再下雨,春英嬢嬢跟他们说了声:“你们回房睡觉,我跟你大妈就在这边蹲着,再来弄鬼,抓个正着。”   修远大大和小伟哥哥则守在院子门外,到时候人要跑,他们正好拦住。   修远大妈看他们姐弟三个害怕,喊自己女儿:“秋月,今晚你和海潮她们睡。”   秋月姐姐已经上初中了,她痛快地答应,还拿上自己的随身听,准备跟着背英语课文。   等进了房门,她安慰弟弟妹妹了:“别怕,我爸妈他们都在呢,肯定能抓住人的。”   江海潮心里打鼓,给秋月姐姐铺床:“秋月姐,你睡觉吧。”   秋月姐姐笑道:“你们睡,我听会儿随身听背课文。”   江海潮姐弟还是头回见这么小的录音机,全都好奇地打量。   秋月姐姐干脆拔下耳机,演示给他们看:“这里放磁带,按这边,声音就出来了。”   一阵轻快的音乐流淌过后,里面传出字正腔圆的“Come here, please”。   三姐弟激动起来,江海潮开口问:“这就是英语啊。”   秋月姐姐点头:“是啊,这就是英语,等你上初中就学了。”   姐弟三人不敢再说话,也没心思继续看故事书,就跟着秋月姐姐一块儿听英语磁带。   一段播完之后,秋月姐姐开始复述。她背了两句,卡壳了,想倒回去再听。   海音突然间冒出句:“Please open the window.”   秋月姐姐惊呆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呀?”   她记得海音才上二年级呢,城里小学才会教英语。   江海潮也惊讶地看妹妹,她和海音从小生活在一起,除了上学以外,几乎形影不离。她肯定妹妹绝对没有学过英语。   江海音茫然:“刚才这个随身听不是放过吗?就是这句话呀。秋月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原来她就是机械性的把这段话都背下来了,不知道意思,完全听声音。   秋月姐姐倒在床上,发出哀嚎:“你听一遍就能背下来,你发音跟磁带一模一样。”   天啦,真是的。她学了这么长时间,每天都跟着磁带读英语背英语,英语老师还说她学的是Chinglish。   秋月姐姐喃喃自语:“我爸说的没错,当初公社选人上外国语学校,你爸要不是有人使绊子,就被选中了。你们家遗传好,天生读书种子。”   她刚才进屋,看见堂屋墙上一面墙的奖状,都是海潮跟海音得的。就连海军,也有幼儿园的小红花奖状。 第11章   红鸡蛋(捉虫)   江海潮与有荣焉,得意地炫耀:“我妹妹学东西一直都快,反应也特别快。我爸去开家长会,他们数学课,老师一发问她都不用算,直接就能报出答案!”   秋月姐姐再度哀嚎:“你这小孩,哪个当你同学会哭的。”   江海音若有所思:“难怪李涛老找我的事呢,我要跟老师说,我不跟他坐一起,我才不帮他进步。”   大孩子带小孩子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又开始专心致志地背她的英语。   江海潮也偷偷跟着学,然后得意地发现,她听了5遍之后,也把那段英文课文背下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等秋月姐姐再背下一篇课文时,外面突然间传来修远大大的斥骂:“你个畜生,你想干什么呀?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屋里的孩子面面相觑,下意识的都要往外面冲。招娣婶婶却跑过来,拦在堂屋门口:“你们在房里呆着,别出来。”   外面传来砰砰的声音,闷闷的响,春英嬢嬢不停地骂:“你还是个人啊,你还想欺负娃娃啊?我看是上回庆生没打死你!”   江海潮的脸白了,他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是二呆子,村里出了名的闲汉。   二呆子好像脑子有点问题,人也游手好闲,地里的草长得比庄稼高,成天像个游神一样在村里晃来晃去。   他爹妈在的时候吃爹妈,爹妈死了,动不动就去哥哥家蹭吃蹭喝。他嫂嫂骂了好多回也没用。   大概是去年,庆生娶了老婆,他老婆洗澡时总觉得有人偷看。二呆子就被逮了个正着。叫庆生一顿好打。   可这种人讲道理讲不清,也不能真把他打死了,找他家里人更没用。大家只能恨着骂着,离他远远的。   这回他拍上了江家的院子门。   春英嬢嬢他们都气坏了:“不行,这回要有个说法,不然再由着他作怪,哪晓得什么时候就祸害了小妹头。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   修远大妈也发话:“我找他哥哥嫂嫂去,今天一定要有个说法。”   过了大概10来分钟,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二呆子嫂嫂又哭又骂:“我有什么办法,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嫁到这么个人家。要是我生的,生下来我就掐死了。我一个当嫂嫂的又不是他妈,我能管得住吗?他爹妈在的时候都管不住。”   招娣婶婶催促江海潮:“你们进去,这不是你们小孩子听的话。”   说着,她把门从外面扣上了,坚决不让小孩子出去。   秋月姐姐拉着两个妹妹:“回房吧,我爸妈都在呢,绝对不会让你们吃这个闷亏。”   外面的吵闹声渐渐远了,大人们转移了谈判地点。   屋外又是一片寂静。   江海潮躺在床上,跟妹妹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想要说话,旁边秋月姐姐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她轻轻叹了口气,朝妹妹摇摇头,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等再一大早起来,秋月姐姐急着骑车去学校上早读。江家姐弟也要上学。七忙八忙的,居然谁都没提昨夜的事儿。   江海潮也不想要什么说法,她只想以后二呆子千万不要再拍她家的门。   平生第一次,她觉得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有点可怕。之前海音凉鞋的事儿,她都没觉着什么,反正总有办法解决。   可爸妈不在家,再碰上二呆子来砸门,她总不能指望修远大大他们一直给她和弟弟妹妹撑腰吧。   这毕竟不是他们的事。   中午姐弟三人回家吃饭,听到有人敲院子门,海音就吓得一张脸惨白,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   江海潮安慰妹妹:“没事,大白天都是人,他不敢来。”   可她自己声音都发抖,只敢扯着嗓子朝院子门口方向喊:“谁呀?什么事?”   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是二呆子的嫂嫂:“我,海潮,你秀芬妈妈。”   姐弟三人跟要去趟地雷似的,小心翼翼地挪到院子门口,听见招娣婶婶在外面说话,他们才敢开门。   招娣婶婶没好气:“你看到没有?二呆子把人家小孩吓成什么样了?你们怎么都要管管的。”   二呆子的嫂嫂拎着一筐红鸡蛋,站在院子门口叹气:“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要是能,我恨不得打死他。”   她把竹筐往江海潮手里送:“拿着,娃娃你们多吃几个鸡蛋压压惊。我实在是没办法,就盼他吃一顿打长长记性,以后不要再到处乱跑。”   海军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大人们说了才清楚,现在气得够呛:“我们不要吃鸡蛋,我要打他。”   江海潮拉住弟弟:“好了,军军。”   江海军脸红脖子粗:“姐!”   江海潮朝他摇头。   二呆子的嫂嫂站在他们面前,脸上疲惫又无奈,跟妈妈在灯下算账愁家里钱又不够用时一模一样。   她也没办法吧。修远大大他们都没办法,她又有什么办法?   难怪妈妈说买猪要看圈。摊上这种小叔子,二呆子的嫂嫂也好倒霉。   招娣婶婶在旁边帮着劝:“拿着吧,昨晚我们狠狠打了他一顿,打怕他他就不敢了。”   江海潮默默地接过竹筐,把里面的红鸡蛋拿下来,再把空竹筐还给人。   二呆子的嫂嫂摸了摸江海潮的脑袋,叹了口气,认真地告诉她:“晚上别在外面跑,别一个人在外头。”   说实话,她都怕那个小叔子。   招娣婶婶骂道:“你公公婆婆也是作孽,走的时候把他带走才是正道,留个孽障害人!”   院子门又关上了,海音数了数红鸡蛋:“20个。”   海军还是气呼呼的:“我不要吃他家的鸡蛋。”   他是男子汉,他要保护姐姐的。   江海潮也不想吃,但她不收又怎么样?她又不能拿二呆子怎么样。   还不如收了,好歹少吃点亏。   她敲了三个鸡蛋,一人一个:“吃吧,我下午带一个给卢艳艳,上次她请我们吃米棍的。”   江海音点头:“那我拿一个给朱晶晶,她借我橡皮了。”   这么一来,红鸡蛋还剩下15个。现在天热了,熟鸡蛋根本不禁放,不吃很快就会坏掉。   海音细声细气:“我们拿几个给龙龙妈妈吧,去她家借书的时候拿过去。”   江海潮算了算:“拿5个吧,多了他们家吃不完也会摆坏。”   第二天下午放学,她带着弟弟妹妹去废品收购站。   龙龙妈妈正在收拾废品,看到三姐弟先是高兴,然后又犯难地搓搓手:“这两天我没收什么书,你们自己看看,有什么东西看上了就拿走吧。”   龙龙在旁边积极讨好老大:“江海军,我家有很多纸,可以叠方格,我们拍方格吧。”   海潮跟海音姐妹俩则不死心地在纸堆里继续翻,连中学课本都不肯放过。   龙龙妈妈抽空回头看一眼,不由得咋舌,这好娃娃就是好娃娃,不用大人看着,自己就晓得看书学习。   她再回头看自己儿子,眉头都要皱起来。就晓得撕作业本叠方格。   不过没事,还小嚒,等过完暑假上小学,有着两个妹头带着,肯定也晓得要看书学习。   江海音搜刮出好几本书,还意犹未尽。瞧见弟弟和龙龙在撕本子,她开口大叫:“别动!”   两个男孩都吓到了,手僵硬的跟《小侠龙旋风》上瞬间变成石像的花无影一样,动都不敢动。   海音噔噔噔跑过去,神情激动地拿过本子,声音都拔高了:“这些都是空白的,可以写字的。”   江海潮的眼睛也亮了,这种收上来的旧作业本,果然有好多后面没写完,空白的纸可以撕下来做成新本子。   那他们就不用再花钱买作业本了。马上放暑假,写暑假作业的本子有了!   姐妹俩立刻指挥小弟弟:“把本子放下,我们来撕,用过的你们叠方格。”   可不能再让他们撕了,不然好好的纸都会被撕坏。   她俩通力合作,愣是埋头撕了一叠厚厚的作业纸。一本本子5毛钱呢,这些作业纸能做10本本子。   江海潮让龙龙妈妈称重,她好付钱。要是只问人家借书看,那还能用吃的感谢。但他们把作业纸拿走了,人家就不能再卖钱了。他们肯定不能占这个便宜。   龙龙妈妈扫了眼,好笑地摆摆手:“不要不要,拿走,这点纸能有多重?有没有一斤都难讲。”   江海潮坚持:“一斤也是你花钱买的呀。”   可龙龙妈妈咬死了,坚决不收钱。算她请客,这点小客她请得起。   江海潮没办法,只好拿出红鸡蛋:“阿姨,那鸡蛋你得收,不然我们不敢再来了。”   龙龙妈妈吓了一跳:“哪来的这么多红鸡蛋啊?”   “人家给的,天热,我们吃不完会放坏。阿姨,你们也吃点吧。”   在钱和红鸡蛋之间,龙龙妈妈只挣扎了几秒钟,无奈地点头:“行吧,以后你们想要什么都过来找,别白花钱再买了。”   外面又有客人上门卖废品,还是张熟面孔。   卖鞋的店主看到三姐弟就冲龙龙妈妈喊:“哟,老板,是你家的呀?”然后又问小丫头,“鞋子我可给你们留着的啊,你们什么时候来买?”   江海潮这才想起还有这茬,顿时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支支吾吾道:“鞋已经有了,我们不买了。”   店主嘴里叼着烟,都懒着拿下来,冷哼道:“这回是谁说话不算话,做生意不讲诚信啊?我还给你们留着呢,人家掏10块钱买,我都没卖!”   江海潮臊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可她也没9块钱再去买双鞋。就算她有,用不上的东西干嘛糟蹋钱?   情急之下,她只好又掏出一个红鸡蛋递上去:“叔叔你别生气了,请你吃鸡蛋。”   店主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嘴里叼的烟都掉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去接,烫的自己嗷嗷叫,又笑又骂:“行了,我跟你们小孩计较什么?老板,你给我多算点啊,这回可吃了大亏,白损失了10块钱呢。”   龙龙妈妈也不说破,只打哈哈:“行行行,肯定给你算最公道的价格,什么时候让你吃过亏啊。” 第12章   煤油灯   江家三姐弟不好意思多留,再看时间不早,打了声招呼,留下红鸡蛋,赶紧拎书包走人。   龙龙还追出来问保证:“明天我们去学校拍方格啊。”   江海军相当大方,他叠的方格全都给龙龙了,还潇洒地一摆手:“行,明天拍方格!”   江海潮倒有点好奇了:“要是你们幼儿园同学不想拍方格呢?就你俩自己拍?”   海军奇怪地看了眼大姐:“不想拍,我不带他们玩啊。想跟我玩就得拍方格。”   嘿,这小子,还挺牛的呀。   姐弟三个嘻嘻哈哈跑回家了,到家天都发灰了。   好在昨夜一场暴雨,今天也不用去地里抬水浇菜。   春英嬢嬢看到他们,还拿了几个红彤彤的洋柿子塞过来:“拿回家吃吧,切了放点糖拌拌,好吃的很。”   招娣婶婶也喊住人,给了把韭菜:“今天割多了炒不完,我们家的鸡成精了,韭菜都不吃了,我看它们接下来要吃肉了。”   走一通下来,进院子门时,他们连菜地都不用去。   韭菜切断炒鸡蛋,西红柿放白糖,拌了直接生吃。家里还有妈妈做的大酱呢,加上4月份晒的莴笋干炖,配烫饭吃特别鲜。   江海潮又从坛子里抓了烂腌菜,放了香油和辣椒,煮饭时一块儿下锅蒸。   等到吃饭时,桌上就摆了4个菜碗,够他们吃了。   海军叹气:“我们还是回来晚了,不然可以买卤干的。今天卖卤干的来了。”   “明天吧。”江海潮下定决心,“明天要来卖我们就买。”   她也想吃卤干了,特别鲜,特别好吃。   “还有猪肺!”海军生怕姐姐忘了,“还要买猪肺。”   今天占了大便宜,省了好多买作业本的钱,江海潮也难得大方,痛快地答应:“行,明天江口有场,春英嬢嬢去卖麦子,我请她帮我们带猪肺吧。”   但现在就别想卤干和猪肺了,吃过晚饭的任务是写作业。他们今天在废品收购站耽误了太多时间,家庭作业还没翻开呢。   幼儿园不留家庭作业,海军就坐着看电视。今天他可没淘到连环画。   江海潮和江海音则一人一个方板凳,摊开作业,坐在小板凳上写。   旁边电视机里热闹的很,她们头都不抬,只认认真真地写自己的作业。   就是因为这点,爸爸妈妈才放心把他们三人留在家。   他们自觉的很,不用管。   二年级留的家庭作业少,海音写了不到半小时,就放下笔收拾文具盒,然后找来胶水,一张张的在作业本后面贴今天撕的作业纸。   这样一本本子能写好久呢。   江海潮却惨了,她写完练习册以后,才想起来老师今天布置的是书上的课后习题,不得不拿出作业本开始愁眉苦脸地抄题目。   祸不单行,她还没写两道题,外面又是“咔嚓”一声响,打雷了。   三姐弟都浑身一抖,接着眼前一黑,居然停电了。   窗户外头雨点啪啪作响,打在窗户上,跟下冰雹似的。   江海潮赶紧摸出手电筒,招呼弟弟妹妹:“你们别动,我去拿煤油灯。”   海音海军却害怕,忙不迭地追上来:“姐,我们跟你一块去。”   谢天谢地,他们吃过晚饭就洗了澡。不然现在打水可麻烦死了。   等煤油灯点亮,房间里跳跃着一角昏黄的光。江海潮催促弟弟妹妹:“你们睡觉吧。海音,别看书了,费眼睛。”   海音也喊她:“姐,那你明天早上再写吧。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是早上才写作业的。”   江海潮绝对不允许自己做这种事。   他们上学路上有户人家姐妹两个喜欢拖作业,回回他们去上学时,都能听到姐妹俩一边哭一边写作业,都要来不及了。   来来往往的人伸头看笑话。江海潮都替她们脸红。好意思哦,光想着玩,不写完作业哪有脸玩啊?   她才不要这么丢脸呢。   “你们睡吧,我还有两道题就写完了。”   可惜祸不单行,她写到最后一题附加题卡住了,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好不容易有思路,手里的钢笔却没水了。   墨水瓶在2楼啊。以前她和海音睡在2楼的。   江海潮站起身,准备上楼给钢笔吸墨水。咔嚓一声,外面又打雷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阴影,她老觉得院子外面有人拍门。窗外漆黑一片,煤油灯摇摇晃晃,照不亮的角落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一样。   她瞬间手脚发凉,本能地想钻进被子躲起来。   可作业还没写完,还有一道题啊。   海音已经睡了一觉,叫炸雷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看她姐:“姐,你睡觉吧。”   江海潮声音哆嗦:“海音,你跟我上楼吸墨水。”   江海音还蒙着呢,懵懵懂懂地点头:“好。”   反应了一会儿,她才爬起来。   江海潮手举煤油灯,小心翼翼地上楼去。   她从来没觉得楼上有那么可怕,黑洞洞的,让她想到了《奥特曼》上的怪兽,张大的嘴巴就是这种黑洞,人走进去就被它给吞了。   可她还得写作业啊,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给钢笔吸墨水时,两只手抖得不像长在自己身上似的。要不是海音帮她拿着煤油灯,她都吸不进墨水。   好不容易让钢笔吃满水,重新拧上墨水瓶,她才重重松口气:“走吧,我们下楼。”   她脚步匆匆,跟后面有鬼追一样。   今天她们在废品收购站翻到了初中语文课本。里面有篇文章叫《宋定伯捉鬼》,说鬼会变成羊,然后被宋定伯给卖了。   她就想啊,那会不会有其他东西也是鬼变的。天亮了变成羊,天这么黑,又变成鬼,怎么办?   谁晓得鬼躲在什么地方?   楼下传来海军的哭腔:“姐,你们在哪啊?你们不要上楼睡觉啊。”   两个姐姐直接往楼下跑。天黑,心慌,穿的又是塑料拖鞋,江海潮脚一打滑,人就往下呲溜。   海音吓得“啊”了一声,伸手去拽她姐,结果忘了自己手上还举着煤油灯呢。人没拉住不说,灯掉在地上,发出啪的脆响,灯火一闪,灭了。   江海潮膝盖和胳膊肘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摔下来时肯定蹭破了。但她顾不上,急着先喊妹妹:“海音,别动,地上全是玻璃渣。”   海军还在哭:“姐,你们下来呀,我一个人不敢睡。”   江海潮喊他:“我们在楼梯口,你起来,拿手电筒,打开,把鞋子穿上啊。赶紧过来。”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海军跟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嘴里还在喊:“姐,姐——”   脸上挂的全是泪。   他刚断奶,妈妈就去被单厂上班了。那会儿厂里正红火,三天两头加班加点。他几乎是两个姐姐连拖带拽一手带大的。   所以爸爸妈妈不在家,他没多大感觉。姐姐也看不到,他才晓得害怕。   江海潮指挥他:“就站那边,别过来了,把手电筒举起来。”   一柱昏黄的光,堪堪照亮了满地狼藉。   煤油灯滚在地上,只剩下灯座,玻璃罩碎了一地。   海音也摔到了,捂着膝盖,两只眼睛全是泪。   江海潮小心翼翼的捡起煤油灯的灯座,招呼妹妹:“过来,绕着走,别碰玻璃。”   他们摇摇晃晃回了卧室,江海潮找到火柴点灯芯,一灯如豆,摇摇晃晃地亮了起来。   两个做姐姐的齐齐松了口气。老天爷保佑,幸亏只摔碎了灯罩。要是灯座也坏了,那就麻烦大了。   可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没了玻璃灯罩,煤油灯就特别暗淡,跟蜡烛差不多,根本照不亮。   江海潮叹了口气,只能去街上再配个玻璃灯罩了。   海音抹眼泪:“都是我,我应该抓牢的。”   江海潮头疼:“哭什么啊?我们又不是没钱,换个灯罩就是了。”   海军倒是不哭了,但垂头丧气:“那我们是不是就不能买猪肺和卤干?”   “不知道。”江海潮摇头,“等问问看灯罩多少钱吧。”   这下写不成作业了,直接上床睡觉吧。   躺下来时,胳膊肘跟膝盖火辣辣的疼,她皱着眉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闹钟准时叫醒三个人。   江海潮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跑到修远大大家门口喊人:“大大,是不是停电了?昨晚我们家没电。”   修远大大也刚起床,正在院子里刷牙洗脸,闻声放下漱口缸,穿着拖鞋就出门了:“我看看,没停电,是不是保险丝断了?”   江海潮心里一惊,千万别,请电工来换保险丝,得花钱呢。   好在大概老天爷也可怜他们几个穷娃,修远大大看过电表之后,就轻松地笑了:“没事,电闸跳了,我推上去就好。”   果不其然,再拉电灯,灯泡亮了。   一瞬间庆幸和懊恼同时席卷而来,后一种情绪更加强烈。早知道这么简单,她昨晚自己把电闸推上去不就好了吗?   修远大大却吓得不轻,瞪着眼睛教训她:“你个妹头,别瞎来。下回再没电就喊大大,你自己不能动。电是好玩的?打一下就能打死人。”   他看到她的胳膊肘,关心道,“摔跤了?下回洗洗干净啊,不然到时候起脓的。”   回到家他又叮嘱了句自己老婆:“隔壁和平家的三个,你帮着多看点。”   修远大妈笑了起来:“你还挺上心的,哪个不看着他们了?”   修远大大认真道:“我看啊,这三个娃娃以后有造化哩。你不晓得,和平聪明的很。那时候公社高中教化学的是从省城调过来的老师,一个学期就上一个礼拜的课,讲一本书。整个年纪三个班,就他一个人听懂讲了什么。他是被耽误了,不然肯定是个大学生。三个小孩上学都随他,以后肯定有出息。”   秋月忙着吃早饭准备去上学,也附和她爸:“是特别聪明,尤其是海音,她就听了一遍磁带,就能学的一模一样。脑袋瓜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她妈立刻说她:“你好意思呢?你大人家几岁,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娃娃。”   秋月丝毫不以为耻,反而振振有词:“人家那是遗传,我也是遗传!”   她妈瞪她,又转移了话题,讨伐那位化学老师:“好大的架子,一学期才上一礼拜的课。”   修远大大倒是替老师说话:“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说那两年都已经不下放了,人家省城的老师能过来很不错了。”   大妈哼哼:“我就不信他在省城上课敢这个样子!”   修远大大摊手:“那没办法,好的肯定给城里呀,农村人嘛,有就不错了。”   当妈的转头教育女儿:“听到没有?你一定得好好学,考到城里去。不然啊,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你。”   秋月朝她妈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赶紧推车出门,她还得上早读呢。 第13章   100块   江家姐弟也一阵兵荒马乱,吃过早饭就去学校。   海军出门时还耷拉着脑袋,因为春英嬢嬢过来借自行车时,大姐没说让她帮忙买猪肺的事。   那就是没猪肺汤吃了。   江海潮现在哪还顾得上猪肺,她满心满脑子全是玻璃灯罩。虽然她不晓得灯罩多少钱,但隐隐约约的她也能猜到,绝对不便宜。   果不其然,等晚上放学,他们跑到街上杂货店,刚打完一局牌的店主乐呵呵道:“看样子,你们还得让我挣钱啊。10块钱一个。”   晴天霹雳!   江海潮不得不强调:“我就买灯罩,这个总能分开卖的。”   “就是分开卖的价格呀。”店主瞪眼睛,“整个煤油灯30。10块钱一个灯罩,我这是进货的价格,真一分都没挣你的。”   这回他的牌友没挤兑他,反而帮腔:“确实就是这个价格,平常我们买都要12块呢。”   江海潮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她可没10块钱,就算刚卖完菜最有钱的那会儿,她身上的钱也没10块。   她真搞不明白,以前爸妈在家的时候,一年到头除了交学费,她一分钱都不会花。为什么爸妈一不在,到处都要花钱。   店主还在开玩笑:“这个没事,一直都有,不用特意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拿钱来,什么时候拿灯罩走。”   江海潮眨巴了几下眼,干巴巴道:“哦,那到时候我来买。”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煤油灯不急着用。只要不停电,爸妈回家前买好灯罩就行。   海音掰着手指头给姐姐算账:“我们卖一次菜可以挣4块多钱。只要再卖一回,就购买玻璃灯罩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了。连着下了两天雨了,菜不用浇水都长得特别快。   江海潮还安慰弟弟:“要是卖菜的钱多,我们还买猪肺。”   海音再次撺掇姐姐:“我们卖几个鸡蛋吧。这两天我们吃红鸡蛋,省下来的鸡蛋可以卖呀。不然天热鸡蛋也会摆坏的。”   没吃完的红鸡蛋,他们决定天天用井水泡着,早中晚各换一次水,等到早上烧烫饭时再煮一遍,就不怕吃坏肚子了。   江海潮估摸了下,点头同意:“那就带10个鸡蛋卖吧。”   海军高兴的在街上都要跳起来:“哦哦哦,可以喝猪肺汤了。”   明明没买到灯罩应该很失望啊,可姐弟三人还是又说又笑地往家跑。   店主出来倒垃圾,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骂一句:“狗日的,小孩真不晓得犯愁。”   他的牌友也跟着笑骂:“狗日的,小孩都要愁了,那一辈子就没有能活的时候。”   三姐弟回了家,各司其职。先去菜地摘今天晚上吃的菜,然后还是海军负责择菜,海潮和海音写作业,完了烧晚饭。等吃过晚饭,再喂一遍鸡,洗好澡,看电视的看电视,看书的看书。   江海潮继续看那本《三剑客》,不知道达达尼昂能不能顺利地带着三剑客去找王后的情人要回信物。   她看得津津有味,居然感觉王后很可怜,一点也不觉得她找情人有什么不对。   国王也不是个好东西哩。   再翻一页书,突然间,她愣住了,她本来以为两页书之间夹的是书签,没想到居然是张半旧的钞票,上面印着4位伟人头像。   她傻眼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抓到100块钱的钞票。以前只在爸妈去帮他们交学费时,她才看过。   海音惊呼:“100块钱呢,怎么会放在书里?是龙龙妈妈随手放的吗?”   江海潮也说不清楚,也许吧,说不定当时她刚好没地方收钱,顺手夹在书里了。   也有可能是这书原本的主人刚好看到这一页,临时有事要停下,又不忍心折书角,干脆就掏出钞票当书签用了。   结果后来把这事给忘了。   江海潮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要是没有二呆子那一出,夏天晚上出门去街上也没什么。但现在她不敢,春英嬢嬢他们都说让他们姐弟晚上别在外面跑。   “明天我们去问问龙龙妈妈吧。”   弟弟妹妹都点头答应。跟上次海音捡到的5块钱时不一样,现在他们虽然也缺钱,但没那么火烧屁股,而且他们知道怎么挣钱,这飞来的100块就烫手了,还是早点还给人家好。   第二天都没等到傍晚,中午放学,三姐弟就跟着龙龙跑去找他妈了。   龙龙妈妈听说是从书里翻出的100块,一瞬间十分心动,很想承认是自己的。   他们家从外地来湖港安家落户,收废品也就够堪堪糊口。100块钱不少了,生意冷清时,这就是一个月挣的钱。   可话要出口时,龙龙妈妈舌头又转了个弯,艰难地承认:“不是我放的,这些书收回来我就没碰。”   她在心里一个劲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因小失大。这三个小孩是好哄,那人家家里没大人吗?到时候叫大人知道了,肯定会过来找麻烦的。反而害得龙龙没脸,到幼儿园被人嘲笑。   她又一次强调:“不是我的钱,应该是原先就夹在书里的。”   好像声音提高了,她心里那点“哎哟”才能减轻些。   江海潮犯愁:“那阿姨能不能麻烦你把钱还给原先的主人呢?”   龙龙妈妈笑了:“这我去哪儿找?你看每天卖废品的人这么多,我跟龙龙爸爸也会走街串巷地去收。这书到底是谁卖的?神仙才晓得。”她挥挥手,“你们把书买走了,那钱就是你们的,自己拿着吧。”   江海潮却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不行,我们买的是书,不是这钱。”   江海音也害怕:“万一买书的他爸妈晓得他丢了100块,肯定会打死他的。”   王明明给他爸买烟才掉了5块钱,差点没被打残,在家趴了一天,才一瘸一拐的去学校上学了。   100块钱,可是20个5块钱,够在床上趴20天了。   龙龙妈妈摇头:“可我真不晓得是谁的钱啊,我上哪儿还人家去。”她开玩笑道,“要不你们交到派出所去吧,儿歌里面不是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嘛。”   江家姐妹互看一眼,坚持道:“阿姨,还是放你这边吧。要是他们发现丢钱了,说不定会过来找。”   龙龙妈妈也怀疑钱到派出所不知道会进谁的荷包。穿官皮的人黑得很,她收个废品,都要到处烧香。   她点点头,收下了100块:“行吧,我就放一个月。要是一个月以后还是没人过来找,那钱就你们拿着。我一收废品的,也不可能把东西一直堆在这里,处理掉了就是处理掉了。里面就是夹了金条,我也不能负责帮他们保管啊。”   江海潮哈哈大笑:“要是金条,肯定夹不住,一拿就滚出来了。”   交了钱,她感觉如释重负。老实说,如果只有一两块,搞不好她就留下来了。能吃多吃顿猪肺汤啊,能多买好几块卤干,能要好几根冰棍呢。   但100块钱太多了,沉重的像一座山,揣着兜里压的她喘不过气。   怕再拿着会招来麻烦。   龙龙妈妈看她的样子好笑,留他们吃中午饭:“就在我家吃,没什么好的,龙龙,去斩半只鸭子。”   龙龙的眼睛立刻亮的跟灯泡一样,欢天喜地问他妈要钱:“妈,要烤鸭还是咸水鸭?”   江海潮赶紧谢绝:“不要,阿姨,我家饭烧好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吃。”   说着,她拔脚就跑。   海音跟海军也赶紧跟上。   龙龙失望极了:“哎,你们别走哎,你们走了,我妈就不买鸭子了。”   然而老大和他的姐姐们跟后面有狗追似的,跑得比野地的兔子还快。   龙龙妈妈还在后面喊:“下回别跑了啊,下回在我家吃饭。阿姨包饺子给你们吃。”   三姐弟一路跑到进村的路口,才敢停下来说话。   海音像是在安慰自己:“我看有浮萍,妈说鸡吃浮萍生蛋多。等放学我去捞浮萍吧,到时候多卖几个蛋。”   江海潮点头:“对,等卖了钱,我们攒攒,到时候也斩鸭子吃。”   海军眼睛放光,喜出望外:“真的啊?”   鸭子比肉还贵。   猪肉6块钱一斤,好大一块,不管加梅干菜还是加萝卜,都能烧一大盆。   一半又一半的鸭子,就是后半截腿,也要五六块钱,斩开了浅浅的一盘子,最多只够吃一顿。   所以除非家里临时来客人来不及烧菜,否则妈妈绝对不会买鸭子。   江海潮也心痛,但她同样觉得鸭子很好吃,又感觉从天而降的100块钱就这么交出去了,好像有点对不起弟弟妹妹。   所以她很肯定地点头:“斩,到时候我们也斩鸭子吃。”   为了实现早日吃上鸭子的目标,接下来的日子,江海潮和江海音多了项工作,就是晚上炒完菜以后,负责煮饭的人变成了海军,而她俩则要去塘边水沟边拿抄网捞浮萍。   大概浮萍真的很养鸡,吃了几天浮萍后,礼拜六早上,家里的鸡居然生了一个双黄蛋。   蛋敲开的时候,江海音看着特别心痛。早上开水烧烫饭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做青菜鸡蛋汤泡饭呢?这可是双黄蛋。   江海潮安慰妹妹:“一回事,我看人家鸡蛋是论个卖的,双不双黄蛋都是一个价钱。”   海军则满怀期待:“姐,明天你带我们也去赶场吧,我还没去江口赶过场呢。”   听春英嬢嬢说,明天可是大场,特别热闹。   江海潮摇头:“不行,没车子,走过去要累死你的。下回吧,下回春英嬢嬢不卖小麦的时候,我骑车带你。”   海音惊讶:“姐,你能骑车带人啊?”   江海潮信心十足:“我都能带那么一大袋菜了,海军哪有菜重啊?我把他当成菜就是了。”   江海军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人格,反而兴奋地保证:“对对对,姐,我保证做好一颗大白菜。” 第14章   海军不见了   下午江海潮先放学,准确点讲,是她下午没课。   本来这礼拜是小周末,礼拜六正常上课。但县中的初中部要在全县各个小学选拔学生,所以下午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教室都空出来了,给六年级的学生参加考试。   听老师说这次选拔考试非常重要。因为县中的初中起码有一半人能考进高中,而本县人都知道,进了县中就意味着一只脚踏进了大学的门。   哇!鲤鱼跃龙门啊。   用老师的话来讲,这就是决定你们以后穿布鞋还是皮鞋,能不能吃国家粮的关键。   所以,湖港镇中心小学要全力配合这件事。   江海潮只奇怪,那为什么不空出六年级的教室呢?单人单座考试,五六两个年级的教室已经够用了呀。   老师满脸严肃:“六年级要小升初,时间非常宝贵,怎么能让他们空教室?书搬来搬去丢了怎么办?影响升初中的。”   卢艳艳一把拽住江海潮,紧张得要命:“你别说了,万一老师不要我们的教室,还让我们继续上课怎么办?”   她要跺脚了,放假啊,平白多了一下午的假,难道不开心吗?   江海潮想了想,点点头:“也是,我可以捞一下午的浮萍呢。”   卢艳艳无话可说,简直想翻白眼:“下午电视台放《莲花争霸》,你不看吗?”   江海潮摇头:“算了,反正也看不全,没头没尾的,反而难受。”   卢艳艳又问她:“那你明天来不来我家跳皮筋?”   江海潮还是摇头:“我明天去江口赶场,没空。”   其实赶场只要一上午,下午还是有空的,可她还没看完那本《三剑客》。   虽然感觉好奇怪啊,两个国家发动战争的原因竟然只是王后的情人想在和谈的时候去看王后一眼。但皮筋什么时候都能跳,有意思的书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   她还是先看完《三剑客》吧。   中午回家吃饭,江海潮和弟弟妹妹说了下午她不上课。   海军都羡慕死了。幼儿园中午必须睡午觉,他睡不着还得躺在床上,简直难受的要命。   海音也叹气:“姐,我要跟你一块捞浮萍的话,肯定能捞更多。”   “行了,我一个人就够了。等你们晚上回来,我们去地里弄菜,还要赶紧理干净呢。”   过了五月节,太阳都跟火烧似的。江海潮还特地戴上妈妈的草帽,找了好几个池塘,捞了满满一大篮子。   春英嬢嬢看到了,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她商量:“你分一半给我,我给你麸皮,拌着浮萍一块儿喂鸡。”   江海潮毫不犹豫地答应:“行啊,没问题。”   她推开院子门,看见海音刚放学回家,拿着竹篮正准备去菜地。   她随口问了句:“海军呢?看电视呢?”   海音惊讶地“啊”了声:“他没回来吗?他们幼儿园今天放学早,我们最后一堂课考试了。”   她去幼儿园的时候,已经一个人都没有,看大门的说早放学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姐姐带他们一块回家,但有时放学早了也会自己先走。   江海潮猜测:“应该去龙龙家玩了吧。”   昨天放学,龙龙还邀请他一块去家里玩。只是海军还要回家干活,所以没去。   春英嬢嬢笑着说江海潮:“你个小妹头,你们家海军才多大?让他多玩玩,别老让他干活。”   江海潮一点也不退缩:“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干活呀,我跟海音都能干,他为什么不能干?”   春英嬢嬢哈哈大笑:“好哎,你老让人家干活,人家不回家跑出去玩了。”   江海潮有点生气。吃早饭的时候她就说了,晚上放学要去菜地摘菜,这样明天才能拿去场上卖。   结果海军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干活的时候却不见人影了。   她招呼海音:“把他喊回来,这都几点了?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江海音也怕耽误了卖菜的正经事,嘴上答应:“那我骑车去街上找他吧。”   春英嬢嬢笑着摇头,到底没再管姐姐教育弟弟的事。   江海潮不等弟弟妹妹回家,拌了鸡食喂鸡,就自己拎着篮子去菜地。   这个礼拜下了好几场雨,菜地里无论是垂挂的黄瓜还是蓬勃生长的蕹菜都生机勃勃。倒是苋菜老了,开始起菜苔,只能撕掉菜梗的皮炒着吃。   她还采了不少洋柿子,虽然大部分都没红。但上次卖菜时她就发现,有不少人喜欢用青柿子炒着吃。   她摘了一大篮蔬菜,艰难地运回家。一边走她一边懊恼,她应该推自行车去菜地的,虽然路不好走,但能省很多力气。   等连运了两趟菜回家,院子门响了,她听见自行车停下的声音,转头问:“回来啦?”   江海音却满脸惊慌:“姐,海军不在废品收购站。”   她立刻变了脸色:“那人呢?龙龙怎么说?”   江海音摇头:“废品收购站没人,龙龙和他妈都不在。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人。”   招娣婶婶听到动静过来,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等听完事情经过,她下意识地冒出了句:“该不会是拐子吧?又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江海潮腿发软,差点没当场倒在地上。   春英嬢嬢骂了句招娣婶婶:“瞎讲八道什么呀?收破烂的我晓得,人家也在街上做了好久的生意。该不是有事,临时出去了下吧。海音,他家门锁了吗?”   “没。”江海音摇头,“但里面没人,我喊死了也没人答应我。旁边人也说不晓得他家去哪了。”   春英嬢嬢笃定道:“要真是拐子,人家早就收拾干净了,肯定是有事才出门的。别慌,我带你去街上再找找看。还有学校,会不会小孩跑到学校去玩啦?”   招娣婶婶也回家打了声招呼,转过来喊海音:“你别怕,我跟你去学校再找找看。”   这回姐妹俩谁都没再骑车,因为心慌腿软,她们就下意识地放开脚步往前奔,搞得两个大人都得快走才能跟上。   废品收购站还是没人在,春英嬢嬢敲左右人家的门,问了一圈,大家都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等她俩再回到废品收购站,屋里倒是多了个人,却是来卖废品的。看她们不是主人,他还抱怨了一句:“要我等,等到什么时候啊?我都跑两趟了。”   江海潮慌张地问:“叔叔,收废品的阿姨为什么要你等啊?”   “哎哟,她家小孩好像发烧了,她带小孩看病去了吧。”   春英嬢嬢追问:“哪个小孩啊?”   那人不耐烦道:“我哪晓得?她家的小孩呗。”   只能去卫生院找人了。   江海潮撒开脚丫子往前跑,卫生院在街那头,足有好几百米远。可她憋着一口气,愣是一气跑到卫生院门口。   春英嬢嬢在她后面追,急着骂:“你慢点,有车子啊。”   卫生医院是两层楼,楼下是门诊和输液室,楼上是病房,到处都有人。   春英嬢嬢问护士,发烧的病人在哪边?   “应该在输液室挂水。”   她们跑到输液室里,七八张病床上全是人,有大人也有小孩,但没有一个是海军或者龙龙。   春英嬢嬢担心他们在楼上住院,又跑上楼,一间间的找过去。结果有一间有人在生孩子,叫他们冒失地闯了进去。产妇的丈夫差点动拳头。   江海潮眼泪汪汪:“我弟弟生病了,我们来找他。”   产妇丈夫没好气:“不知道,没看到小男孩。”   两人里里外外,将医院搜了三遍,才确定这里的确找不到人。   江海潮失魂落魄,一个劲儿地问:“人呢?怎么办啊?”   “别慌别慌。”春英嬢嬢安慰她,“说不定海音已经找到他们了。我们过去看看。”   再回到街这头,江海潮忍不住又跑去废品收购站。有人正在锁门,是龙龙的爸爸,她只见过他一次。   龙龙爸爸倒认识江海潮,还跟她打招呼:“是海军姐姐啊,你来找书看,行吧,我马上开门,你自己进去找书吧。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好。”   江海潮急道:“叔叔,我不是在看书的,我家海军和龙龙在哪儿啊?”   龙龙爸爸满头雾水:“我家龙龙发烧了,在小医院挂水。海军我不知道,没看到他啊。”   江海潮急了:“海军没过来玩?”   “没没没,龙龙一个人回家的,回来就不舒服,身上烫的很。他妈妈带他挂水去了。”   江海潮差点哭出来,龙龙是找到了,可海军去哪儿了?   “问问看,看龙龙晓不晓得他跟哪个一块儿去玩了?”   春英嬢嬢带着她,去了小医院。准确点讲,这里应该叫村卫生所,里面只有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因为便宜,镇上也有人会过来看病。   龙龙已经挂完半瓶水,看上去有气无力的,说话也软绵绵:“没有,江海军说他晚上有事,没跟我一块回家。”   龙龙的爸妈也感觉不对劲,安慰江海潮:“你别慌,可能他跟其他同学一块玩了。”   龙龙爸爸更是主动请缨:“我去街上找找看,小孩子嘛,玩起来就忘了时间。”   春英嬢嬢道谢,安抚江海潮:“也有可能在学校找到了。我们回家看一下。”   家里只有海音,正眼巴巴地期待大姐把小弟带回来。   然而姐姐跟她一样着急,同样没找到人。   招娣婶婶拿着梨耙出院子门,往池塘走去。   春英嬢嬢奇怪:“你家麦子菜籽不是已经晒好了吗?你拿这个干嘛?”   招娣婶婶把她拉到旁边,小声道:“海潮去捞浮萍了,会不会海军去找她,掉水里去了?”   春英嬢嬢心里发慌,这也有可能啊。哪年夏天沟里不会淹死小孩。   “走走走,我也跟你去。”   她回头准备去自己家拿梨耙,看见江海潮已经三魂少了两魂半,眼睛直勾勾地站在她身后。   春英嬢嬢吓得赶紧拍她后背:“你别慌啊,海军要真掉水里肯定会叫的,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他叫了就一定有人听到吗?谁也打不了这个保票。   江海潮猛地往前冲,跑去塘边。承包池塘的人家正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吃晚饭,听他们说了也跟着帮忙到处找。他家还拿出了大鱼网下水捞。   最后是他家那位很难说话的老太太肯定道:“没有,肯定没小孩掉进去,我一直在这边看着呢。”   她还骂春英嬢嬢,“你们别瞎搞,到时候小男娃没事,这小妹头先掉了魂。”   太阳飞快地掉下山,天已经越来越黑。   修远大大跟大妈还有秋月姐姐都出来帮忙找人,但大家转来转去,喊破了喉咙,也没听到海军的应答声。   海军真的不见了。 第15章   我真的讲过了   最后还是修远大大猜测:“海潮,你们家秧田放水是哪个管啊?是不是你家公爷爷?”   江海潮六神无主,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空白,茫然地摇头:“我不晓得,我妈没跟我讲。”   修远大大肯定道:“那说不定是你家公爷爷过来放秧田水,把海军带回家了。明天不是礼拜天吗?又不上学。”   其实这种说法有巨大的漏洞,那就是家公爷爷为什么只带海军走,放着两个外孙女儿不管呢。   但江海潮相信了,她还迅速的给自己找到了解释。因为她明天要去江口卖菜呀,她跟海音晚上得整理菜。   大人们想的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每条路都试试看,说不定真能找到孩子呢。   春英嬢嬢家的小伟哥哥自告奋勇:“妈,我骑车带海潮去他家公爷爷家找找看,要是在的话,也能放心。”   修远大大点头:“也好,我们再到处找找看。海军懂事的很,不会瞎跑的。”   江海潮坐在小伟哥哥的车后座上,听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真没事。我像海军这么大的时候,我家婆奶奶把我带回家了,我妈找的差点没把地皮翻过来。后来跟我家婆奶奶还大吵了一架。”   他还开玩笑,“你去你家公买家刚好多吃点好的,别卖菜了,让他们买肉给你们吃。”   江海潮却听不进去,心怦怦直跳,紧张的浑身发抖。   小伟哥哥的家婆奶奶她认识,用成语形容就是有点随心所欲,做事随意的很,想怎样就怎样。   可她家公爷爷不是这样的呀。家公爷爷是个做事特别板正的人。他就是带海军回家,肯定也会等她回来说清楚,或者留个字条给她,告诉她到底怎么回事。   家公爷爷念过私塾,写了一手漂亮的大字。   但她不敢多想,因为再想下去,她连坐都坐不住。   小伟哥哥把车子蹬得飞快,风呼呼地从他们耳边刮过,明明很快就要过暑假了,白天太阳晒死人,但是现在风吹得她浑身发抖,牙齿都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   她知道车子已经很快了,但还不够快。她恨不得自行车能飞起来,直接落在家公爷爷面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了。小伟哥哥气喘吁吁地问她:“海潮,哪个是你家公爷爷家?”   他只知道村名,但搞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江海潮木木地伸手一指:“那边。”   车子又动了起来,再一次停下的时候,表妹杨桃正好摇着蒲扇出来乘凉。看见江海潮,她愣住了:“姐,你怎么来了?姑爹嬢嬢呢?”   江海潮顾不上回答她,只追问:“海军,家公爷爷有没有把海军带回来?”   杨桃莫名其妙:“没呀,海军没来。”   家婆奶奶已经往这边走,看见江海潮同样惊讶:“你个妹头,怎么大晚上的跑过来了?小伟呀,出什么事了?”   江海潮说不出话,她感觉有什么捏着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也喘不过气。   海军不见了,海军不在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家。   她捂着胸口,半晌才发出一种像是小狗被踢的快死了的声音,然后旁边人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她发出的是:“海军——”   她后悔了,她特别后悔。   她为什么要把那100块钱还回去呢?又不是她偷的,又不是她抢的。书是她花钱买回来的,100块是夹在书里的,本来就是她的。   如果有那100块,她就能立刻买到煤油灯的玻璃灯罩,根本不用想什么卖鸡蛋,更加不用跑去捞什么浮萍,那海军就不会出事了。   海军从来懂事的很,不会到处乱跑的。   家婆奶奶一把抱住江海潮,不停地拍她的后背:“海潮不怕,海潮回家啊。”   害怕她丢了魂。   家公爷爷一张脸黑透了,和小伟哥哥打招呼:“我跟你们过去看看,我本来准备明天去放水的。”   他推出了28大杠的自行车,叮嘱家婆奶奶:“你在家等着,有事我打电话到大队部,就不跑了。”   杨桃急的要命,追出来:“爷爷,我跟你们一块去找。姐,你别怕啊,肯定能找到的。”   她弟弟杨超也跟出来,大声喊:“爷爷,我也要去找军军哥哥。”   家婆奶奶不得不一手一个,把两人都拽住:“好了,你们别帮倒忙了。海潮,你也在家呆着吧,等你家公爷爷打电话过来。”   江海潮却已经坐上了小伟哥哥的自行车后座,她要去找弟弟。   几乎是她坐稳的一瞬间,车子就蹿上了路,两个轮子飞快地往前滚。   回去的路比来的路更快,因为彻骨的绝望,让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   她甚至觉得路太短,时间太快。她不敢回家,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眼前的一切。   海军不见了,海军找不到了。   今晚没下雨也没打雷,天上还挂着一轮明月,能照出人影子的那种。   但她看不到,她面前一团漆黑。   家公爷爷沉默地蹬着车,小伟哥哥还在想办法安慰他们:“没事的,说不定海军已经回家了。”   可是谁也没回应他。   从家公爷爷家到镇上足有八里路,但江海潮感觉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看到了大街。   废品收购站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前几天海军还在这里叠方格。   车子突然间停下了,然后江海潮被搂进了一个暖和和的怀抱,春英嬢嬢拍着她的背喊:“回家了,回家了,海军回家了。”   她听不进去,她听不进任何安慰的话,直到她听到了秋月姐姐的声音:“海军没丢,去他舅爷爷家了,他表舅母送他回来的。”   家公爷爷已经顾不上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蹬车子,只想立刻看到海军的人。   小伟哥哥也喊了一声:“妈,你带秋月慢慢走,我先带海潮回去啊。”   江海潮还是反应不过来。她的脑袋像是被巨锤砸过一样,又像是被雷劈了,空荡荡的,什么都存不住。   直到自行车再度停下,修远大妈喊:“海军,你大姐回来了,你大姐都急死了。”   江海潮砰的摔到地上,旁边生出好几双胳膊把她拽起来。修远大妈抱着她拍:“没事没事,妹头啊,你看海军不在嘛,回来了呀。”   江海潮的脑袋一格一格的转过来,眼前终于不是黑漆漆一片,目光最终聚焦在海军的脸上。   他也吓坏了,惊慌地喊:“大姐。”   江海潮一把推开修远大妈,拽住海军就打:“你跑哪去了?谁让你不回家的?”   海军被打的嗷嗷叫,带着哭腔:“我没乱跑啊,我去舅爷爷家了。”   三表舅母在旁边尴尬地解释:“我真的跟嬢嬢讲过了,她也答应了呀。”   她儿子赵小雨跟海军是幼儿园的同学。今天放学她在半路上接到儿子,看见海军想起他爸妈都出去打工了,就想带孩子回家吃点好的补补。   “我今天炖了只鸡。当时刚好碰到海军奶奶,我就说海军在我家吃晚饭,她答应了。哎哟,可能她年纪大了,忘了跟海潮和海音讲。”   三表舅母是江爸爸舅舅的儿媳妇,海军放学回家就途经他家。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心疼小孩没大人照应,就想给他补补。   吃过晚饭,刚好三表舅带了个大西瓜回家,他们又吃西瓜,两个小孩再玩会儿游戏,于是耽误到了现在。   明天礼拜天啊,多玩会儿没什么的呀。   海军哭着喊:“我真的没有瞎跑。”   他想的是等吃过晚饭回家在跟姐姐一块儿理菜。   江海潮一把抱住他,终于呜呜的哭出了声。   江海音喊着姐姐,跑过去,抱着他俩一块哭。   大人们都在旁边看着,谁也没劝小姐俩。哭出来就好,碰上这么大的事,要是不哭憋在心里,反而会出问题。   家公爷爷站出来跟左邻右舍道谢:“麻烦大家了,回头摆席请大家吃顿饭。”   修远大大的人都摆手:“没事没事,回来就好,他们三个不也跟我们家小孩一样嘛。”   三舅母还在懊恼:“海军奶奶真是的,好歹说一声啊,吓死两个妹头了。”   招娣婶婶冷哼:“这个老太真是不像话,我们来来回回找人,她听得清清楚楚,连个屁都不放,真不是个东西!”   还有她家小儿子。这好歹是他亲哥哥家的小孩吧,大家伙都急死了,到处帮着找人。他们家就跟死人一样,全都缩着脑袋,头影也不伸一下。   天底下还有这种人。   修远大大递烟给家公爷爷,喊他到旁边说话:“老叔,我讲个正经的啊。和平还是想简单了,海潮他们虽然聪明又懂事,但家里面大人肯定还是不行。只要有点事,他们几个小孩顶什么用啊?和平他妈,年轻时就这样,现在更是管不了,屁事都指望不上。”   家公爷爷一口接着一口抽香烟,狠狠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搭上这么个亲家。”   修远大大赶紧打圆场:“和平还是好的,摊上这么个妈,没办法。我讲个不中听的话,那个,马上放暑假了,你还是把三个小孩带回家。起码看在眼皮底下,也放心点是不?”   家公爷爷沉默地抽着烟,半晌才出声:“麻烦你了,谢谢你们。” 第16章   我要花钱   这一通奔波劳累,时候已经不早。春英嬢嬢他们却忙的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家公爷爷烧灶,拿出家里的鸡蛋,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糖水蛋,又翻出炒米泡着,请大家吃夜宵。   招娣婶婶赶紧摆手:“我家饭现成的,让娃娃们多吃点吧。”   可家公爷爷坚持,大家好歹一个人吃了碗糖水蛋。   江海潮也被人塞了只碗到手上。她嗓子哭哑了,机械的一口口的吃糖水蛋,都快吃完的时候,她才感觉到甜味。   海军吓得不轻,一直偷偷看姐姐。   江海潮哑的嗓子问:“你要不要吃一碗?”   他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   三舅母尴尬地搓搓手,打了声招呼:“海潮啊,明天你跟海音也到我家吃饭。哎呦,以后你们中午不要烧饭了,到我家吃吧,也就是加双筷子的事。”   家公爷爷客客气气地道谢:“不麻烦了,没两天就放暑假了,我带他们回家去。”   三表舅母还在坚持:“这不还有几天嚒,就在我家吃,反正每天我都要烧饭,不麻烦的。”   家公爷爷好说歹说,谢绝了她的好意:“我在这边,我烧饭给他们吃。”   周围邻居这才放心。前面出了二呆子的事,现在海军也差点丢掉。家里再没个大人,几个小孩真要活活吓死了。   春英嬢嬢等人吃完了糖水蛋,告辞离开。走的时候,招娣婶婶还摸了把江海潮的脑袋:“没事了,别想了,赶紧洗澡睡觉吧。明天好好玩一天,别老是光看书学习,忙着干活,要轻松点儿。”   可江海潮轻松不下来,她整个人绷得像拉满的弓。后来还是秋月姐姐不放心,拉着她去洗澡,又陪她和海音一块睡觉。   直到躺在床上,江海潮脑子里面就一个念头:100块,她要花了那100块。她凭什么不能花了100块?   院子门响了,家公爷爷去镇上打完电话回来了。她闭上眼睛,等明天早上,她一定要花了那100块钱。   第二天一大早,秋月姐姐还没醒呢,院子里响起说话声。   家公爷爷要趁天凉快赶紧去放水。插完秧后过三天得灌一次水,再过一个礼拜,还要换一次水,不然秧苗长不好。   他听春英嬢嬢说想来借自行车,匆匆点点头,指着自行车示意她自己推。   海潮海音两姐妹醒了,赶紧爬起床,还问了声家公爷爷:“早上吃夹棉花头还是煮粥啊。”   昨晚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烧晚饭,自然就没现成的米饭来烧烫饭。   家公爷爷急着走:“随你们。”,就扛着锄头出门了。   海音看见春英嬢嬢,突然间回过神:“糟了,菜还没理呢。”   昨天晚上兵荒马乱,谁还顾得上那一大篮子菜。   春英嬢嬢翻看菜篮,替他们出主意:“豇豆、茄子、辣椒还有洋柿子、黄瓜、菜瓜拿过去卖,蕹菜、韭菜、小青菜就自己家里吃。吃不完就腌起来,腌个酸韭菜拿熟油拌拌,下烫饭好吃呢。”   理菜太费时间了,她得早点去赶场,不然晚了麦贩子会压价的。   海音主动请缨:“我去吧,今天我去赶场。”   小伟哥哥今天和春英嬢嬢一块儿去卖麦子,这样一趟能运五六百斤,省得来回再跑一趟。那么家里只剩下一辆自行车,她一个人去就好。   海军也跑到院子来了,闻声立刻强调:“我也想去。”   小伟哥哥连连摆手:“算了,你们都别去。就这点菜,我放车龙头上就带过去了。到时候我卖小麦,我妈捎带手卖菜。大热的天,省得你们再跑一趟。”   海音和海军都不愿意,大姐却开口道:“行了,那麻烦你们了,春英嬢嬢。”她又回头摁住想开口的海军,“今天我们上街,我买好吃的给你。”   小伟哥哥笑了:“应该的,多吃点好的。回头给你们带猪肺。”   吃过早饭,家公爷爷又挑着粪桶出去。   在三姐弟的记忆里,他从来没闲的时候,不是在田里忙,就是在地里忙。   江海潮洗完锅碗,平静地招呼弟弟妹妹:“走吧,我们去买灯罩。”   海音茫然:“我们钱不够啊,怎么买?”   江海潮认真道:“我们有钱。”   100块呢。   姐弟三人到了废品收购站,龙龙妈妈看到海军,如释重负:“阿弥陀佛,在哪儿找到的呀?”   昨天晚上龙龙爸爸把整条街小孩爱玩的地方全找了一遍,也没看到海军人。他们也不知道江家具体在哪儿,睡觉前都自我安慰,应该没事,要真跑不到,还会再跑回来问消息的。   江海潮向她道歉:“没事,海军去表舅舅家玩了。昨晚上太晚了,我们没来得及过来讲一声。”   龙龙妈妈摆手:“没事没事,昨天有人来卖旧书旧报纸,你们看看还有想要的啊。”   如果是以前,江海潮肯定眼睛放光,可现在她的目光只能落在地上,说话也支支吾吾:“阿……阿姨,那个100块钱有人来找吗?”   龙龙妈妈摇头:“这哪个来找啊?”   她脑袋瓜子一转,立刻反应过来,掏出钱就塞江海潮手里,“拿着,本来就应该是你们的,到我这干什么呀?”   海音侧过头,疑惑地看着姐姐,但什么都没说。   海军的眼睛已经在放光了。100块,好大的钱。   他甚至有点害怕大姐把钱再退回去。   弟弟妹妹都看着大姐,江海潮最终没推,默默地收下了钱。   龙龙妈妈都暗自松口气,她就说嘛,人家里大人又不傻,肯定不会把钱放她这边。   她笑着邀请:“要不要再找两本书看啊?”   海音心动了,大姐却摇头:“我们还有事,下回呀,谢谢阿姨。”   她不敢再进废品收购站,她甚至不敢再面对这100块钱,她只想赶紧把它花掉。   杂货店的店主打了一夜的牌,这会儿才开门做生意,痛快的找了90块钱,拿出了玻璃灯罩。   江海潮问弟弟妹妹:“你们要不要吃鸭子?”   海音还有些懵呢,海军的口水都要掉下来,兴冲冲地点头:“要!”   他们不仅买了烤鸭,在卤菜店瞧见猪头肉,也要了一块。9张10块钱迅速的变成了8张。   海军兴奋死了,叽叽喳喳跟只麻雀一样:“还有卤干,姐,晚上我们买卤干吧。”   海音有些害怕,真的要把钱全花了吗?如果人家找回来怎么办?   江海潮光棍一条:“买,我们买一碗卤干,买10块。”   这下连江海音都眼睛发亮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块完整的卤干。妈妈偶尔给他们打牙祭,也只买一块,三个人分着吃。   三姐弟匆匆忙忙往家跑,好像迟一步,那100块钱的主人就会追上他们一样。   回到家,海军主动去择菜,把韭菜理的干干净净。   大姐说了,中午韭菜炒猪头肉,还要烧青菜鸡蛋汤,炒蕹菜。   油锅一热,韭菜下锅,炒到断生,加切薄的猪头肉一块炒,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灶房。等到起锅盛在碗里,海军已经激动地在屋里团团转:“姐,姐,让我吃一口。”   江海潮警告他:“你少吃点,等家公爷爷回来一块吃呢。”   别再跟端午节食的红烧鱼一样,只留给爸爸妈妈鱼头和鱼汤。   海军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心满意足:“我宣布,我最喜欢吃猪头肉。”   海音毫不犹豫:“那今天烤鸭你别吃了。”   海军跳脚:“不行不行,我也最喜欢吃烤鸭。”   江海潮被他们吵得头痛:“赶紧烧锅吧,家公爷爷回来要吃饭的。”   太阳升到头顶心时,饭做好了,家公爷爷也挑着桶回来了。   看到饭桌上的烤鸭和猪头肉,他没笑,反而板着脸:“哪儿来的?”   海军替姐姐邀功:“大姐买的。”   家公爷爷的脸更黑了,声音闷的跟夏天的雷一样:“哪儿来的钱?”   说不清为什么,海音本能的害怕。作为家里的二女儿,她总是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大人的情绪变化。   她抢在大姐之前开了口:“卖……卖菜,爸爸妈妈不在,家里菜吃不完,我们赶场卖菜了。”   家公爷爷紧皱的眉头这才稍稍松了点,嘴里还是教训的话:“那也不能瞎花钱,留着钱留着买本子买笔好了。”   海军撅嘴巴:“可我想吃肉。”   家公爷爷没再说什么,只打井水洗手:“吃饭吧。”   上了饭桌,他也没吃烤鸭和猪头肉,筷子都是往绿油油的菜上伸。   江海潮不敢劝菜。劝菜都是大人做的事,而且她从小到大都有点怕家公爷爷。他话太少了,好像家婆奶奶已经替他把话都说光了一样。   他只能偷偷地将装烤鸭的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小声道:“家公爷爷,鸭子很好吃。”   家公爷爷的筷子顿了下,最后夹了一块。   三姐弟如释重负,终于开始放心大胆地吃桌上的荤菜。   真的很好吃,肉最好吃。   吃过饭,姐妹俩有点犯困。昨晚她们吓坏了,根本没睡好。树上知了又叫的那么厉害,跟催眠曲似的。迷迷糊糊间,两人就睡着了。   等到她们再睁开眼,太阳都跑到西边去了。海军兴奋地冲进院子门,在外面就大喊大叫:“大姐二姐,你们看,家公爷爷摸了好多螺蛳和河歪歪(河蚌)!”   家公爷爷脚上穿了长雨靴,手上拎了个白色的大塑料桶,里面满满当当的装了半桶,有河歪歪有螺蛳,还有几只举着钳子的海虾(小龙虾)。   他放下桶,说了句:“一会儿卖豆腐的来了捞块豆腐跟河歪歪烧汤,螺蛳放天把吐吐脏再吃。”   江海潮赶紧过去分开河歪歪跟螺蛳,还往装螺蛳的桶里滴了两滴香油,这样螺蛳的脏能吐的干净些。   海军兴奋地在旁边转悠,撺掇姐姐:“大姐,再买卤干嘛,买一碗卤干。”   中午的烤鸭和猪头肉已经被他扫荡一空了。   江海潮下意识地瞥了眼家公爷爷,本能地不安,嘴上敷衍道:“先吃河歪歪,放到明儿要坏了。”   院子门响起,小伟哥哥推着自行车过来还。   他伸手将挂在车把上的猪肺拎了起来,笑道:“今儿我们肉买的多,老板送了猪肺,我跟我妈都不吃,海潮你们煮汤喝吧。爷爷,谢谢啊,车我放廊下了啊。”   江海潮怀疑:“他还送猪肺啊,哥哥,你买了多少肉?”   “十斤。我家婆奶奶晚上办席,我妈中午就过去忙了。我马上也过去。”他掏口袋,拿出三张钞票塞给江海潮,“拿着,卖了八块钱。”   江海潮吓一跳:“这么多啊?”   海音也脱口而出:“上次才卖了四块多啊。”   上次他们可是整理了一麻袋的菜,今天才一半。   小伟哥哥咧嘴笑:“哪能像你大姐那样卖,我妈卖,黄瓜,两毛一根,豇豆茄子起码三毛啊。再便宜,其他卖菜的要掀摊子的。”   江海潮这才放心,她生怕是春英嬢嬢和小伟哥哥拿钱贴补他们。   车子停好,院子门关上,海军高兴地围着姐姐转悠:“大姐,今天能买卤干了吧。”   江海潮瞪他:“你要吃多少啊,又是河歪歪又是猪肺的。”   她犯愁两样都烧汤吗?那怎么吃的完。那还是把猪肺泡在井水里下脏,明儿再烧汤。   算了,一会儿卖豆腐的过来也买几块卤干吧。   江海潮盘算好了,回过头,撞见家公爷爷黑着脸看她:“中午哪来的钱买那么多菜?”   她心一沉,完了,刚才说了上回卖菜只得了四块多钱,怎么也不够买烤鸭和猪头肉啊。 第17章   如果是你急不急?   江海潮闷着头不吭声。   海音吓得只盯着自己脚尖看,一会儿偷偷瞥下大姐,一会儿想看家公爷爷又不敢转过去。   爸爸不打人,家公爷爷会打人。吃饭时,家公爷爷还会放根皮鞭在桌旁,哪个小孩不好好吃饭,他会挥缏子,声音啪啪响的特别吓人。   海军也怕得要命,扯着嗓子强调:“家公爷爷,没有,我们没偷钱,夹在书里的,我们没偷。”   江海潮绝望地闭眼,完了,什么都卖干净了。   两个小的你一言我一语,结结巴巴说了事情经过。海音强调:“书是我们买回来的,龙龙妈妈说没人会去找钱。”   家公爷爷没应话,只问:“花了多少。”   “二十。”江海潮不能躲了,解释道,“还买了个玻璃灯罩,煤油灯的灯罩碎了。”   家公爷爷沉默着掏口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有五块钱,有两块钱,还有几个钢镚儿。   海音已经迅速地算出总共十一块。   江海潮也赶紧把刚到手的八块钱举起来,空着的手又从口袋摸出剩下的钱:“我有十三块三毛钱。妈妈走的时候给了五块,上次卖菜四块三毛,买了个猪肺一块钱,又买了三块钱的书。”   话说出口,她又难受,为什么要凑钱啊,他们又不欠谁的债。   那100块就是夹在书里的,书是他们掏钱买的。   家公爷爷从她手上拿了九块钱:“走吧。”   直到一堆零钱又变成一张100块的伟人头后,家公爷爷拿钱去找龙龙妈妈,江海潮都不肯踏进废品收购站的门。   她委屈,她没偷没抢,她还不是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非要交给警察叔叔。她凭什么不能花这一百块?   海军要哭了:“姐,晚上还买卤干吗?我好想吃。”   海音也垂下脑袋,偷偷咬嘴巴。   家公爷爷出来了,龙龙妈妈追在他后面,有些为难:“大爹,我真不晓得是哪家卖的啊。”   “没事,人家总会找回来的,也不是小钱。”   他看了眼几个小的:“走吧,回家烧饭吃。”   龙龙妈妈只觉得头大,赶紧又拿出几本书塞给姐妹俩:“你们拿着,我看是五年级的书,说不定下学期就能用到了。”   江海潮赶紧道谢。   海军倒是想跟龙龙玩呢,可惜小哥俩对了个眼神,就跟小狗似的,敏锐地清楚现在这里最厉害的人会不高兴,只好依依不舍地用目光道别。   等回到村里,还没进家门,刚好买豆腐的在吆喝:“卖豆腐五香干卤干……”   海军快哭了,说好了晚上买豆腐和卤干的。他早就想吃了。   江海潮手里还剩四块三毛钱,但她不敢花,因为她还欠家公爷爷十一块呢。   倒是家公爷爷喊住了卖豆腐的:“今儿没带钱,明天给你行不?要两块豆腐烧河歪歪汤,再来三块卤干。”   农民不趁手常有的事,还有拿粮食换东西的。卖豆腐的常在村里走,看三个小孩就知道是哪家的,痛快答应:“没事,拿碗来,我给你捞。”   江海潮赶紧掏钱:“我有钱,我来给。”   家公爷爷却喊她:“你放着,家公爷爷买,明天我给钱。”   卖豆腐的也不管家长教育小孩的事,乐呵呵地给捞了两块豆腐放进搪瓷盆里,又用长长的竹筷子夹了三块卤干。   江海潮下意识地要求:“多给点汤。”   卖豆腐的相当豪爽,直接舀了一大勺汤倒进碗里:“行了,拌饭吃也好吃。”   但河歪歪豆腐汤烧好了,卤干也端上桌,江海潮却碰都不碰这两样,只盯着一碗炒蕹菜吃。   海军一开始还吃的腮帮子鼓鼓呢,渐渐的,也不敢再伸筷子。   还是家公爷爷给他们一人舀了一勺河歪歪豆腐汤,又夹了卤干分到他们碗里:“吃吧,不吃明天也馊了。”   江海潮鼻子发酸,眼睛发胀,河歪歪豆腐汤热乎乎的,熏到她眼睛上,倒像是要哭的模样。   家公爷爷沉默着吃完了一碗饭,放下筷子看三个小的也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你们想想看,要是家里丢了一百块,你们难受不难受?”   难受,当然难受。   正月里还没过完年呢,爸妈出去给他们借这学期的学费。明明借了三百块,爸爸回家后数却发现只有两张一百块。   当时爸爸就懵了,跟妈妈一起大冬天的,顶着刀子割人脸的风打着手电筒在回来的路上来来回回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妈妈先是急,后面变成了怨,再然后就是怒。   江海潮他们原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喝水,她听到楼下传来呜呜的哭声,拉着海音一块儿下去看,才发现是妈妈在哭。   爸爸叉着手在边上劝,脸红脖子粗。   第二天早上妈妈眼睛肿了,她去烧锅时,妈妈烧饭都走神,她喊了好几声,妈妈才说:“要是……要是……你们……”   妈妈说的含糊,她听不清楚。可没听清她都害怕,差点也跟着哭起来。   后来,后来那一百块钱终于找到了。就在爸爸朋友家里,借的时候因为天冷手冷,点钱没点清楚,少拿了一百块。   朋友当晚就发现了,过了好几天碰上爸爸才想起来说。   爸爸笑着说还以为掉了呢。   那几天的功夫,他脸瘦的都凹进去了。妈妈也天天愁眉苦脸。   现在想起来,江海潮还是沉默。   家公爷爷看着三个小孩,认真道:“不是我们的东西就不能拿。将心比心,哪个都不容易。以后想吃什么,家公爷爷给你们买。”   海军先是眼睛放光,很快又垂下了脑袋。他晓得姐姐不会让他问家公爷爷要东西的。   家公爷爷看他们还是不吭声,也没再说什么,只站起身:“我去趟田里,你们早点洗澡。”   虽然一早他就去沟里引了水,但现在家家户户都在给秧田换水,保不齐哪个偷懒的就把水截到自家田里去了。他还得再去看一眼。   院子门关上了,外面巷子口又热闹起来,乘凉的有的在闲聊有的在说笑,修远大大还搬出了他那把历史悠久的二胡,一边哼着一边拉二胡,听着有点像音乐课上老师放过的《二泉映月》,就是断的太厉害,听不清。   三姐弟谁也没出去玩。   海军皱着小脸问:“大姐,那我们以后还买卤干吃嚒?”   “吃什么吃?”江海潮丧气,“明天不还有猪肺汤啊,你要吃多少?看你的动画片去吧。”   海军嗷嗷叫着:“奥特曼,奥特曼要放了。”   第二天早上去学校上早读,卢艳艳把语文书竖起来挡住脸,压低声音问江海潮:“你昨儿没去江口赶场啊?我奶奶带我去了,我没看到你哎。”   江海潮意兴阑珊:“那么多人,你哪看得过来。哎,你奶奶带你赶场玩啊,你买什么了?”   卢艳艳显摆头上的发箍:“没看到吗?新的。场上人多,我奶奶一早带我去卖麻团了。好家伙,三轮车我坐一路推一路,亏死了,早晓得我就单骑自行车了。不过生意真好,全是人,我们都没往里面走,就在桥下卖得一干二净。我奶奶还说下回再摆个茶叶蛋的摊子,让我单卖茶叶蛋。”   江海潮看她咯咯笑,心里羡慕的要命。对,下回再有场,她还要去赶场卖菜。十一块钱,一回卖不到,两回肯定够。到时候连豆腐和卤干的钱也够了。   然而中午她回家,看见饭桌上除了猪肺汤外还摆了红烧鱼,家公爷爷招呼他们:“吃吧,吃完早点去上学。”   她在心中拉响警报,完了,再这样下去,她得卖多少回菜才够啊。家里的菜地都要来不及长了。   这么大的鱼,菜场上起码要卖七八块钱!   祸不单行,等姐弟三人鸡鸭鱼肉轮过一番(虽然鸡是鸡杂,鸭是鸭翅膀,肉是猪下水),去江口赶场的春英嬢嬢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要死哦,丧德哦,祖宗八代都没心肝哦,还抓人,又不偷又不抢的,凭什么抓人?”   原来她今天又去卖麦子,想一鼓作气卖完拉倒。结果今天到场上收麦子的人全叫大盖帽给抓走了,说他们投机倒把,倒卖国家战略物资。   “给不给人活了?”春英嬢嬢气得脸都发青,“连粮食都不让农民卖,是不是逼我们去死啊?”   大家伙七嘴八舌:“真不让卖?”   春英嬢嬢拍大腿:“哪个骗你是小狗,气死我了,辛辛苦苦大老远地顶着太阳白跑一趟。”   “还能这样啊,那以后还种田干什么?”   “卖给粮管所呗,粮管所收。”   “瘟生,一个个黑心烂肺,我家小麦晒得干干的,愣是说没干,还扣我斤两,乌龟王八蛋才卖给他们。”   春英嬢嬢大声宣布:“不卖,就不卖,打死我也不卖。我换面粉吃去,我不吃大米了,我专门吃面粉。”   这是赌气话。   他们这里的小麦劲道短,据说只适合做饼干,擀成面条都差意思。本地人虽然年年种小麦,但很少吃面食。   完蛋了。   江海潮绝望地想:春英嬢嬢都不去江口卖小麦了,以后谁带她赶场卖菜啊。 第18章   去婆奶奶家   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等两个礼拜后考完试拿上成绩报告单接过老师发下来的奖状,江家三姐弟就被家公爷爷通知:“走吧,跟我回家。”   三姐弟傻眼了,虽然家公爷爷来的当天晚上说过等一放暑假就带他们回家,虽然去年和前年的暑假他们起码一半时间是在家公爷爷家过的(另一半时间是杨桃和杨超来他们家过),但今年暑假要一直待在家公爷爷家吗?   江海潮想找机会继续去江口卖菜。她甚至琢磨过撺掇春英嬢嬢跟她一起去卖菜,或者赶场炸油饼。   春英嬢嬢会炸油饼,里面放一点点萝卜丝什么的,炸出来又香又脆,好吃的很。端午节时,她就炸了不少端过来给他们姐弟吃。   春英嬢嬢不是说麦子不卖了嚒,换了面粉刚好可以炸油饼。   她都没来得及游说春英嬢嬢,家公爷爷就要带他们走了。   海音则是在惋惜废品收购站的书,放暑假了,她每天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来看书。跟家公爷爷走了,她上哪儿再找这么多书看。   海军是最无所谓的一个。他虽然也愿意跟新朋友龙龙一块儿玩,但去找小他一岁的超超玩也很好啊,反正都是他小弟。   家公爷爷发话了,没他们讨价还价的空间。况且实话实说,再让他们独自待在家里,万一二呆子又跑来砸门了呢?想想姐妹俩就浑身打哆嗦。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家公爷爷不走,就留在他们家。   但这不可能,他有自己的家,他要回家种田,他有自留地要照应,他家在杨家圩。   姐妹俩沉默地推出了自行车,家公爷爷的车前杠上坐着海军,后座绑了麻袋,里面装着家里的四只母鸡。要是天凉快,他们可以留下饲料拜托春英嬢嬢或者修远大大家帮忙喂。但天太热了,鸡蛋摆不住,母鸡几乎每天都生蛋,还是带去家公爷爷家喂吧。   他们出院子门,刚在巷子口露脸,春英嬢嬢就笑着打招呼:“去家公爷爷家了啊。”   招娣婶婶也点头:“这样好,正好让你家公爷家婆奶给你们弄好吃的补补。”   修远大大则“噢”了一声,懊恼道:“昨晚上忘了,想喊你们吃西瓜的,来来来,把瓜带上吧,过去跟你们家婆奶奶一起吃。”   家公爷爷谢绝:“不要不要,你们自己吃。”   “客气什么啊,我就种了一垅,种的吃着玩玩的,又不拉出去卖。”   家公爷爷追问了句:“这瓜还好种。”   “好种。”修远大大来了精神,“甜呢,也好长,不费事。今年是种着试试瞧,我看明年能不能多种点。再种田没脑头劲,化肥农药都买不起了。”   最后家公爷爷还是被硬塞了西瓜到车龙头前面的筐子里。搞得一路上海军都在担心筐子会吃不消,直接断了掉下去。   好在家公爷爷车子骑的稳稳当当,让他不过白发愁一场。   江海潮和江海音车上带的是他们姐弟三人的换洗衣服和她俩的书包。放暑假要写暑假作业哩,她们早点写,就不用像卢艳艳一样一手三支笔抄写。   短短两个礼拜的时间没出来玩,江海潮惊讶地发现田里的禾苗已经又高又壮了,树上的叶子也比以前更加翠,颜色浓的好像谁家刷墙的绿漆打翻了一样,似乎一眨眼,那绿漆就能滴下来。   海音跟姐姐错半个车位,突然间问:“姐,这是不是就叫青翠欲滴?”   江海潮迟疑:“不太像吧,青翠好像应该更……更鲜一点?”   她也说不清楚,也许他们再早点出门看见树叶挂着露珠,她就能坦然地说这是青翠欲滴了。   可昨天下午一放学,她就抓起笔跟暑假作业奋战,发誓要三天内解决战斗,好撒开脚丫子玩上一个暑假,所以早上起晚了,这会儿还露珠呢,太阳恨不得能贴在她身上烤。   她又回头看了眼树叶,琢磨着要找个什么更合适的成语来形容。   家公爷爷迟她俩一步,见了大声呵斥:“好好骑车,别东张西望的。”   江海潮偷偷吐舌,回过头又开始幽怨。   到了家公爷爷家,她还怎么卖菜啊。   先不说家公爷爷家婆奶奶肯不肯,他们三个一过去,家里平白添了三张吃菜的嘴,自留地长的菜肯定不够拿出来卖。   江海潮垂头丧气地骑到了婆奶奶家,杨桃一早守在院子门口等人来。看见她俩,立刻大喊:“大姐,你们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们昨儿就来呢。”   她眼巴巴等到天黑。   江海潮看到表妹心情好些了。   在妈妈生弟弟之前,因为没人带她们姐妹,她和海音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家婆奶奶家,几乎跟杨桃一块儿玩大的。后来弟弟断奶了,她上小学才正式回家。   杨桃抱怨了声,忙不迭地上来帮她俩拿书包跟装衣服的布包,叽叽喳喳道:“大姐,我跟你讲……”   家婆奶奶从屋里出来。   她和家公爷爷跟舅舅住,舅舅家也是二层小楼,但盖的早,她才刚记事时就盖了,里面早就粉刷的好好的。楼房前同样是个小院,还码了猪圈,一头肥猪在里面哼哼。边上几只鸡叫网拦着,省得它们到处跑着拉屎。   舅舅舅母今年过完年就去城里闯生活去了,比爸爸妈妈还早半年。现在家里就家公爷和家婆奶带着杨桃和杨超   家婆奶奶手里拎着猪食桶,骂杨桃:“一天到晚跟个麻雀似的,还不喊你大姐跟你妹妹进来,大太阳的,也不怕晒化了。”   杨超脚蹬拖鞋,跟在家婆奶奶身后冲出来,嘴里喊着:“奶奶,我们是人类,不是冰棒,不会晒化的。奶奶,我要吃冰棒。”   家婆奶奶看都不看他:“吃吃吃,还吃冰棒哩,1到100都数不清,越吃越笨。”   杨超委屈地跑去找海军了,但他俩才刚说了一句话,杨超就把冰棒丢到了九霄云外,只兴奋地拽海军:“军军哥哥,走,我们去拍洋火皮子,这回我要把魏朝佳的洋火皮全赢回来。”   家婆奶奶从来不管他们玩,只警告一声:“表玩水,表满地十八滚。”   两个小男孩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老远才传回来一句:“晓得唻。”   杨桃则扯着嗓子警告:“衣服脏了你们自己洗,没人给你们洗。”   家婆奶奶拍了她一下:“懒不死你,什么事都不肯做。”   杨桃赶紧逃之夭夭:“奶奶,我跟大姐小妹写作业去了啊。”   三姐妹各自相差一岁,从四年级到二年级,分居四角小饭桌三方,摊开作业开始写。   杨桃看到海音的暑假作业本已经翻到第二十四页,咋舌:“你都写这么多了?”   海音一边在方格里填字一边回答:“我们昨天上午就发暑假作业了,下午大扫除,我擦完窗户在窗台写的。”   其实本来可以写更多,但晚上家公爷爷看她们楼上灯还亮着,警告她们不许再写了。不然用不了三天,她肯定就能写完暑假作业。   杨桃愁眉苦脸:“你们好了,我们老师真无聊,布置了五篇作文,还让我们每天都写日记。我今天都不知道写什么,有什么好写的啊。”   写早上起来刷牙洗脸吃饭,早饭吃的稀饭、酱黄瓜还有咸鸭蛋,吃完早饭写作业,等到中午再吃,吃过睡觉,过完下午吃晚饭,再接着睡。   一个暑假两个月,都是这么过的呀,她天天都这么写吗?那还不如在作业纸下面压一张复写纸呢,省事   江海潮毕竟是大姐,高一个年级,主动帮她支招:“今天就写我们来了啊,你作为主人迎接客人,可以写很多呢。”   杨桃却笑得差点儿从板凳上摔下来,一个劲儿拍桌子:“你们还客人,你们自己就是主人啊。”   家公爷爷切好了西瓜,招呼她们:“来吃瓜吧,吃过瓜再写作业。”   家婆奶奶抱怨他:“不能先湃在井里,等军军涛涛回来了下午再吃啊。”   家公爷爷却放下装瓜的脸盆:“吃吧,留几块他们回家吃好了。”   说着,他又去墙角扛锄头下地去。   家婆奶奶骂了声:“个老头子。”然后抓着瓜追上去,“你吃,吃了去田里,躲躲太阳,表跟老闷头一样倒在田里没人晓得。”   老闷头住在村里东边,儿子一家都在县城。他不肯享福,一天到晚闷头种地,结果去年那么热的天,他倒在田里叫人看到时都不行了。送到医院抢救了两天还是没抢回头。忙了一辈子攒的那点钱连医药费都不够,更别说给自己买口棺材了。   村里人都讲,他这忙的真没脑头。   家公爷爷接过瓜,没咬,继续往前走:“我晓得。”   家婆奶奶小声抱怨:“晓得个鬼,没的数。”   她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抬脚也要往外走,4只鸡是新来的,家里养的鸡会欺生的。她得看着,不然鸡吓破胆子,后面就不生蛋了。   三姐妹喊:“家婆奶奶(奶奶),你不吃瓜吗?”   家婆奶□□都不回,只摆摆手:“不吃不吃,我肚子吃不消。”   杨桃做了个鬼脸。   江海潮跳下板凳,抓起盆里的瓜硬塞到家婆奶奶嘴边:“能吃,又没在井里湃过,可甜了,修远大大说是新瓜种,今年头回种呢。”   家婆奶奶被迫张开嘴咬了口,含糊不清地抱怨:“你们自己吃不就行了。”   等她出了堂屋,又去外面拌鸡食,杨桃吐吐舌头:“奶奶就是这样。”   三姐妹面面相觑,江海潮和江海音也不得不承认,大人都这样。 第19章   油爆虾   中午吃饭,家婆奶奶都快把嗓子喊破了,海军才带着超超往家跑。两人在外面哪里是拍洋火皮,完全满地十八滚,要么就是在灰堆里拍的,反正跑回家的就是两只泥猴。   这还吃什么饭啊,赶紧先洗出人样子。   家公爷爷一早就打了两大桶水放在院子里晒,到中午水温也能洗澡了。家婆奶奶一边骂一边打水,杨超泡在澡盆里还跟江海军保证:“军军哥哥,我们下午肯定能赢回来。”   气得家婆奶奶一人狠狠给了一下子:“赢个鬼,输的脱裤子才高兴。”   他俩瞬间蔫吧了,上饭桌老老实实吃饭,连碗都不敢不扶,生怕挨鞭子。   三个姐姐也闷头吃饭,大气不敢喘一声。家公爷爷以前上过私塾,非常讲规矩,吃饭根本不许人讲话。   吃过饭,三姐妹洗完碗,又在锅里焖了一锅水。这样等傍晚水温就能洗澡了。   江妈妈不让女儿用晒烫的水洗澡,说对小妹头不好,容易长痱子。家公爷爷说她胡说八道,但也不管她。   三人忙罢回房铺凉席睡午觉,江海潮看杨桃设闹钟还奇怪:“你还真非要三天赶完作业啊?睡到自然醒不好吗?”   反正现在也卖不了菜,写完作业还能干什么呢?   想想都要叹气。   杨桃偷偷看了眼房门口,小声道:“等爷爷奶奶去田里,我们去钓虾儿。我跟虞凯说好了,他带我们钓虾儿。”   虞凯和杨桃一个班,算家婆奶奶娘家那头的亲戚。他家承包了村里的大沟,他还会抓鱼呢。   江海潮和江海音都兴奋了,别看她们捞过塘里的死鱼,事实他们家大人都不许小孩靠近水边,从来不带他们抓鱼摸虾。   有这事吊着,姐妹三人午睡都不踏实,几乎是大人一出院子门,她们就立刻爬起来,站在楼上窗户边看人走远了,赶紧冲下楼。   两个弟弟同样身在曹营心在汉,跟在她们身后冲出门,一人手里抓着块瓜,又去拍洋火皮了。   三人跑到约好的村口,虞凯已经等得不耐烦,看到人就埋怨:“你们慢死了,有这功夫,我钓一碗虾儿了。”   杨桃翻白眼:“不来了吗?快快快,赶紧带我们过去。”   虞凯也翻白眼:“急什么,先抓田鸡蛙(方言:青蛙),不然给虾儿吃什么。”   杨桃埋汰他:“那你刚才干站着不能先抓好田鸡蛙啊。”   “我不是怕你们找不到我人嚒。”   江海音在旁边插嘴:“老师说了青蛙是益虫,不能吃青蛙。”   虞凯嗤笑:“听你们陶老师的,田鸡烧黄鳝,她最喜欢吃了。”   陶老师就是他们这个村的,她家隔一段时间就过来买黄鳝。   江海潮帮妹妹撑腰:“别逮田鸡蛙了,田里好多大人,看到了告诉我家公爷爷跟家婆奶奶麻烦死。”   杨桃也附和:“就是,挖蚯蚓吧,这个快,好挖。”   3:1,虞凯阴阳怪气:“好男不跟女斗,就你们女的用蚯蚓钓虾儿。”   杨桃又要翻白眼,江海潮拉住她,小声道:“别理他,到时候我们钓的比他多。”   虾儿不是河虾,而是海虾,也就是小龙虾。以前这玩意儿没人吃,一股土腥味。这两年才有人要,因为端午要上“五红”,海虾烧熟了红彤彤的,刚好算一样。   虞凯带她们去了大沟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沟边,周围长了不少芦苇和毛竹,还有好几棵柳树,眼下树影婆娑,坐在树荫底下小风一吹,还挺凉快。   虞凯嫌弃归嫌弃,倒不藏私,带她们钓虾儿将经验倾囊相授:“就在树底下钓,虾儿也怕热,躲阴凉呢。”   水沟里海虾不少,他们现折了芦苇杆系上缝衣线,尾巴上扎一只切成两段的蚯蚓丢下水,没会儿虾儿追着咬蚯蚓,把线崩得笔直。   “快快快。”虞凯比她们还急,一个劲儿催促,“拎起来,吃光了就跑了。”   江海潮赶紧提起芦苇杆,果然钓上来一只手掌心长的海虾,块头不小。   开门红啊。   其他人跟着兴奋,虾儿一只接着一只。中途虞凯还跑去他爸守大沟的草房拎了篓子过来,先拿出来的盆不够装了。   等到两只篓子都塞满时,虞凯还意犹未尽:“我爸讲的没错,推牌九的刚学会手气最旺。你们不会钓虾儿,所以虾儿才不怕你们。”   他今天都没钓过她们。   杨桃逮着机会埋汰:“是你不会钓才对。”   旁边有大人扛着锄头经过,笑着伸头看了眼:“哟,你们钓了不少啊,晚上可以加个下酒菜了。”   江海潮唬了一跳,赶紧抬头看天。妈呀,太阳都掉到山背后了,家公爷爷跟家婆奶奶怕是已经回家了。   江海音和杨桃也反应过来,慌忙拎起篓子就跑。   虞凯在后面追:“哎哎哎,你们不能都拿走啊,好歹给我留一只,我家的竹篓。”   杨桃直接把竹篓放在路边,脚步不停:“你自己拿吧。”   她们一路冲回家,心慌慌地在院子门口听动静。谢天谢地,里面没声音。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应该还在田里忙。   杨桃“哎哟”了声醒过神:“刚才我们应该去自留地弄点菜的。”   中午菜几乎都吃光了。   江海音出主意:“篮子里还剩了根黄瓜,再拌个黄瓜吧,泡饭吃。”   杨桃不满意:“太少了,我去摘点豇豆炒。”   江海潮拽住她:“海虾,我们烧海虾好了。”   但她们三人谁都没做过海虾。   杨桃不肯定:“跟炖螺蛳一样放酱油在饭锅里蒸吧。”   江海音反对:“中午饭都够明儿早上烧烫饭,不能再煮饭。”   江海潮是大姐,一锤定音:“油爆虾,我在《少年报》上看过油爆虾,我们就烧油爆虾。”   其实班里订的报纸只提了“油爆虾”这三个字,根本没写油爆虾怎么做。好在江海潮围观过她妈炸油豆腐,干脆依葫芦画瓢,在锅里倒了好多油,等油烧烫了放收拾干净的虾子下锅。   妈呀,油锅瞬间起炸,吓得江海潮一蹦三丈远。   负责烧火的江海音在灶膛后面喊:“姐,炸多久啊。”   江海潮头都不敢伸,含糊道:“炸到虾子漂起来。”   她看她妈炸豆腐果就这样。   可油锅里的虾子炸了好久也不见往上漂。   杨桃怀疑:“不对吧,我看我妈炸藕圆也没漂,豆腐果是变了颜色就好。”   江海潮拿脸盆竖起来挡脸伸头过去看,死活看不出来翻滚的油锅里虾儿到底有没有变色。   杨桃又出主意:“用笊篱捞起来看。”   江海潮刚动手,滚油溅到她手背上,烫的她大叫:“你光动嘴,你怎么不自己捞。”   杨桃嘿嘿笑,赶紧打井水给她泡手。   江海音停了灶膛火,犹犹豫豫道:“我感觉差不多了。”   等油锅不再翻滚,她们再看,捞出来的已经红彤彤一片,三人又剥了只虾壳尝,杨桃觉得熟了,海音认为差点火候。最后还是江海潮拍板:“都捞起来,再加酱油烩。我妈烧爆鱼都这样烧的。”   杨桃立刻懊恼:“那我们应该裹面糊糊的,炸鱼就要裹面糊糊。”   现在也不能重新来过,只能亡羊补牢烩油爆虾了。   江海潮记得烧鱼时要滴酒,但家里没酒只好放弃,生姜也找不到,只有几个蒜头,叫她们拍碎了全都放进去,最后杨桃嫌没味道,又坚持加了朝天椒。   等到天发灰,两个弟弟都跑回家拿水冲出人形了,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才回家,两人手上都捧着荷叶,不知道里面包了什么。   家婆奶奶一进院子门就抽鼻子:“烧了什么,这么大的油味。”   江海潮立刻献宝一样端出油爆虾:“是虾儿,我们钓了好多。”   家婆奶奶火冒三丈:“哪个让你们去钓虾儿的?淹不死你们!”   家公爷爷也拿出了鞭子:“就少了你们一口吃的?被水猴子拽下去要你们死。”   三姐妹吓得够呛,赶紧强调:“没没没,就是水坑,虞凯走下去,水都不过他的腰。”   家婆奶奶虎着脸:“那也不准,一头栽进去,水坑也能淹死人。”   她丢下荷叶包:“拿桶来,放点水,把螺蛳倒进去,滴两滴香油吐脏。”   杨桃赶紧去拿塑料桶,滴香油时小声嘀咕:“那你们还摸螺蛳,水猴子还挑人啊。”   家婆奶奶进灶房看见油壶又变色:“怎么就这点油了?你们打翻油壶了?”   “没没没。”江海潮矢口否认,“我们烧了油爆虾,熟油都装碗里了,没浪费。”   家婆奶奶怒气更甚:“就会糟蹋东西,还炸虾儿,那油还能烧菜啊,真是不惜好。”   等看清楚桌上一大海碗的油爆虾,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烧这么多,吃不完等馊了高兴?这东西猪都不吃。”   三姐妹吓得瑟瑟发抖,吱都不敢吱一声。   幸亏白光一闪,轰隆一声,天瞬间黑透。要下雨了,家婆奶奶也顾不上再骂她们,赶紧收东西进屋。   江海军突然高兴地喊:“不馊,下雨天凉快,虾子馊不掉。”   家婆奶奶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是下雪呢,还凉快,一会儿雨就停了。”   可这回家婆奶奶猜错了,雨没停,一直下到第二天都没停。   吃过早饭,江海潮她们顶着压力看完《新白娘子传奇》,外面还在下雨。   她们只好拿出暑假作业老实写字。   两个弟弟不能冒雨出去玩又不用写作业,净在旁边瞎捣乱。江海军在家还挺乖的,现在大概是觉得有靠山了,也原形毕露。最后俩小子被姐姐们联手揍的哇哇叫,这才天下太平。   家婆奶奶完全没当靠山的意思,一点也没护着小的,反而埋汰他们:“活该,非得皮痒痒。”   杨桃叹气:“今天钓不了虾儿了。”   昨晚她们被勒令干掉一大海碗的海虾,刚开始觉得味道实在不咋地,后来江海潮突发奇想,像吃饺子那样蘸醋吃,感觉居然不赖。再加了辣椒酱和炸虾儿的香油和在一起当蘸料,更好吃了。   就连家婆奶奶吃到后面都没再吭声。   她们原本还想再接再厉的,蚊子再小也是肉,虾儿尾巴全是肉啊。   结果雨连下三天都不见停,家公爷爷还特地跑田里去放了水,怕秧苗都被泡坏了。   海军跟超超兴奋地从外面冲进院子:“姐,鱼,外面有大鱼。”   家公爷爷穿好蓑衣拿着斗笠往外走,呵斥道:“赶紧回家,别在外面跑。”   “不下了。”超超辩解,“雨都停了,爷爷,外面有大鱼。”   原来不知是雨下得太狠,鱼塘漫了还是鱼喘不过气跳上了岸,居然游到了院子外的小水坑里。   鱼是青鱼,还不小,加上酸豇豆能烧一大碗了。   姐弟五人一扫不能出门的阴霾,个个吃的眼睛放光,连锅巴都泡鱼汤当零嘴吃了。   家公爷爷的脸色却比天都阴,一直皱眉毛:“再这么下下去要不好了。”   杨桃不明所以,嘿嘿直乐:“把鱼全都下出来才好。”   虾儿蘸料虽然好吃,但怎么可能比得过鱼肉。   家公爷爷狠狠瞪她一眼,吓得她立刻躲到了江海潮背后,等人走了才嘀咕:“下雨不用浇菜啊,不是省了他的事吗。”   海音猜测:“鱼都跑了,虞凯他爸爸要急死了,他家承包大沟啊。”   杨桃跟着犯了一回愁,不过大沟不是她家承包的,所以忧愁也就是忧愁一会儿,反正跟他们关系不大。   结果她想的挺好,事到临头还是有关系。   雨下了一个礼拜时,村里的大喇叭响了,大队书记一家家的进门喊人。   要挑圩了,雨太大,圩埂扛不住,得加固。   一家起码出两个劳动力,舅舅舅母不在,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全都得过去。 第20章   又只剩下他们了(捉虫)   江海潮没上过圩埂,她对挑圩这事最大的印象就是每年冬天,她爸爸总要失踪几天,然后回家说腰痛。还有就是雨下的大时,放暑假前后,她要帮她妈一道搓草绳,这是用来做草包的。草包里装满了土堆在圩埂上,圩埂就结实了。   家婆奶奶叹气:“又要塌层皮了。”   都说人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挑担子到村里卖豆腐的都说,宁可夜夜起来磨豆腐也不要上三天圩埂,挑一回圩,人都要掉半条命。   家婆奶奶在水缸里加了明矾。杨家圩村还没通自来水,雨下的厉害,从大沟挑回家吃的水都浑浊了,不多加点明矾沉淀,水都没法喝。   姐妹三人完全理解不了她的忧愁,只保证在家一定好好喂鸡喂猪,不会让猪跑出去的。   大队书记催的急,前脚人走,后脚只许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在家吃顿早饭就催人去村里集合,赶紧挑圩去。   那位从镇里下来动员群众的干部拿着高音喇叭激动地强调:“乡亲们,我们必须要保住圩埂。只有保住圩埂,我们才能保住县城乃至省城。乡亲们,我们责任重大。”   底下听动员的人不配合,不仅没士气高涨群情激昂,反而冒出风凉话:“管我屁事,城里吃国家粮穿皮鞋,我喝西北风穿草鞋,我保他祖宗十八代哩。”   干部气得大骂:“圩埂倒了,第一个冲光你家。”   大家这才哄笑着三三两两上路。   江海潮她们一直等人走远,忙不迭地往小沟去。   这个礼拜雨下下停停,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却始终不让她们出门。虞凯来家里找杨桃借作业时可说了,下雨虾儿更好钓了,他家现在都没人吃虾儿,基本全剪碎了喂鸭子。   听的江海潮都想打他。他家不稀罕她们稀罕啊,这回她们想好了,虾儿不炸省得家婆奶奶说费油,直接放进灶膛里炕熟了,剥出来虾尾巴肉蘸料吃,多省事。   三人走到岔路口惊住了。这才几天功夫,小水沟居然不见了。它的地势原本低,现在水漫出来,水沟根本瞧不见边,连大柳树都淹的看不到树干,垂下了的叶子全泡水里。   七月风吹来,三姐妹齐齐打了个寒噤,江海潮喃喃自语:“这雨还真不小啊。”   心里莫名不得劲。   好在这点不快等她们回家看了两集《新白娘子传奇》又发现接下来还有《排球女将》时,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还烧什么午饭啊,早上的粥没吃完,正好凑合一顿中午饭。海军和超超有的玩连吃饭都顾不上,当然没意见。   皆大欢喜。   等下午再看完《戏说乾隆》,江海潮才想起来去摸电视后面,果然烫的要命。吓得她赶紧关电视打井水,好帮电视机降温。省得家公爷爷家婆奶奶一回来就发现她们看了一天的电视。   还是看书吧,暑假作业写完了,看多了电视总要看看书调剂一下。   然而待到天又黑透,再度稀里哗啦下起暴雨时,家公爷爷家婆奶奶还没回来。   杨桃小声嘀咕:“他们不会不回来吧。”   话音一落,三人面面相觑,莫名生出点害怕。尤其海潮和海音,要是杨家圩也有个二呆子可怎么办?更可怕的是,外面风大雨也大,好像家都变成了水沟,眨眼就能淹没。   海军却高兴起来:“看奥特曼吧,我摸过了,电视机不烫。”   姐姐们磨不过两个弟弟,只好一边吃饭一边看动画片。晚饭她们倒是烧了,还炒了丝瓜蒸了茄子拌了黄瓜,生怕被家婆奶奶回家看出来一天都没干正经事。   但杨超不知足,撅着嘴巴抱怨:“没肉吃。”   鱼早吃完了,螺蛳也干光了,今年她们又没钓成虾儿,当然只有素菜。   杨桃瞪他:“有的吃就不错了,爱吃不吃,有种你自己烧。”   杨超立刻闭嘴,抬头看奥特曼打怪兽。打的正激烈时,怪兽扑过来,他吓得赶紧捂眼睛。可等他放下手,眼前还是黑的。   哎,怪兽从电视里扑出来了吗?   江海潮抬头看灯泡,完了,停电了。   杨桃跑到窗户边看外面,肯定道:“没停电,跳闸了。”   她爸说了,要停电,别人家也会漆黑一片。   这事儿江海潮可有经验了,喊杨桃:“手电筒呢?拿过来,把电闸推上去就好。”   她看修远大大就是这么做的。   杨桃找来的手电筒,三个姐姐集体去找电表。海军和超超也赶紧跟着,把他俩丢在黑暗里,他俩害怕呀。   万一真跟《奥特曼》上一样,怪兽在黑暗里直接吞了他们可怎么办?   江海潮站在椅子上,打开电表盖,拿手电筒对着照,咦,怎么感觉电闸好像是推上去的?   杨桃踮着脚尖催促:“那就把它掰下来看看呗。”   但掰下来了也没用,还是漆黑一片。   江海潮又将电闸推上去,依然黑通通,只有手电筒的光。   黑暗中,大家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海潮这个大姐虽然看不清弟弟妹妹们的脸,却知道他们肯定都等着她拿主意。可她又有什么主意呢,只能干咽口唾沫,安排大家:“没吃完饭的赶紧把饭扒干净,早点上床睡觉。”   超超委屈:“我看不见。”   海音反应快:“煤油灯呢,我点煤油灯。”   超超还委屈:“奥特曼会不会被怪兽打死啊。”   现在他不怕怪兽吃掉他了,还有心思关心动画片。   海军怕姐姐们要骂人,赶紧抢话:“明天看,奥特曼要是还能打下一个怪兽的话就没死。”   反正他每天都要打一个新怪兽。   超超还想犟,外面“轰”一个响雷,吓得他“呜嗷”一声不晓得该往哪里钻。   江海潮也吓得心怦怦直跳,却得强撑着:“睡觉吧,我点了煤油灯就睡觉。”   海音犯愁:“大姐,不把饭菜吊到井里吗?明早会不会馊掉?”   江海潮咬咬牙:“不管,又看不见,要掉下井就麻烦了。拿罩子罩着吧。雨这么大,说不定还要再下一夜,天凉快。”   杨桃已经拿来了煤油灯,江海潮擦了根火柴点燃灯芯,擎着煤油灯带弟弟妹妹们上楼睡觉。他们今天都没来得及洗澡,现在身上还潮乎乎的,估计都闷得发馊了,但眼下谁也顾不上。   外面响雷一个接一个,炸的煤油灯好像也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赶紧躺进帐子里才是正经。   原本姐妹三人一个房间,小哥俩一个房间,但这回海军和超超都吓到了,死活不肯单独待在房里,加上能照明的煤油灯只有一盏,江海潮索性拿凉席铺在地上打地铺,五人都睡一间房。   饶是这样,再一个响雷炸开时,海军吓得呲溜滚下床,死活赖在大姐身旁:“姐,我跟你们睡。”   超超也带着哭腔找姐姐,他害怕。   没办法,江海潮只好把床上的凉席也拖下来打地铺,然后拿花露水给每个人都抹一遍。屋子虽然装了纱门纱窗,但都比不上帐子挡蚊子。   五人再躺下睡觉时,谁也没提吹灭煤油灯的事。屋外电闪雷鸣,这如豆的一点光好歹给了他们星点安慰。   不知道是昏黄的灯光安抚了人心,还是下雨天凉舒服,姐弟五人挤在一条薄毯下面,居然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窗外,雨停了。   江海潮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雨不下了,家公爷爷家婆奶奶要回家了吧。”   杨桃跟着高兴:“回家多好,圩埂多远啊,他们怎么不回来?”   全然忘了爷爷奶奶一回家,她就别再想一天到晚捧着电视机不放。   海音还惦记着八点半的《新白娘子传奇》:“我们找大人修电吧,一会儿该放白娘子了。我还没完整看过白娘子呢。”   可左右隔壁家里只剩下个八十多岁的老太,连电视机都不会开,别说修电路了。   姐妹三人一路走找大人帮忙,奈何村里大人要么上圩埂,要么去田里放水,她们一直走到虞凯家门口才看到虞凯爸爸推门出来。   江海潮稀奇:“二舅舅,你没去圩埂啊。”   按照辈分算,虞爸爸是她们远房舅舅。   虞凯手端饭碗打着呵欠跟出来,得意洋洋道:“我爸掏钱买了圩埂。”   这个买圩埂是指拿钱抵消劳役,不用自己去圩埂上干活。   杨桃瞪大眼睛:“这也能买啊。”   虞凯跟她比赛瞪眼睛:“那当然,一天30块,我爸掏了上百块呢。”   江家姐妹咋舌,她们记得爸妈厂里还发工资时,一个月也就几十块。其中妈妈平常每个月是35块,有一段时间妈妈连续加了好几个月的班,把奖金放进去,最多的一个月也就拿了70块。   二舅舅好有钱啊。   二舅舅在旁边叼着烟笑,开口问小姑娘们:“你们吃饭没,在我家吃吧,吃过饭带虞凯一块儿写作业。”   姐妹三人这才从“好有钱”的震撼里醒过神,想起了正经事:“二舅舅,我们家断电了,你会修吗?”   二舅舅失笑:“这有什么好修的,推上去就行了。”   江海潮赶紧否认:“不是跳闸,电闸没掉下来。”   二舅舅挠挠头:“那应该就是保险丝烧了,等下子啊,我去拿个保险丝给你们换了。”   三姐妹眼睛瞪得更大了:“二舅舅你好厉害,还会换保险丝啊。”   二舅舅哈哈大笑。   二舅母从屋里拿了碗糍粑出来,塞给杨桃带回家吃,笑道:“走吧,赶紧去,你们再夸下去,你们二舅舅要上天了。”   杨桃想推拒,二舅母强调:“吃吧,家里好多,老放冰箱也不好,放坏了可惜,摆锅里蒸一蒸就能吃。”   她们这才收下。   虞凯愿意跟女同学一块儿玩,却对和她们一道写作业毫无兴趣,借口还要吃饭,死活赖在家里不肯走。   他爸嘴里骂兔崽子,抬脚去杨家把保险丝换了,又让他们在家要当心,出门去大沟看鱼的情况了。雨下了这么长时间,他也烦呢。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海音突然间冒出句:“二舅母也是一天30块吗?”   江海潮迟疑道:“应该是吧。”   海音遗憾不已:“那爸爸妈妈不用去外面了,让二舅舅跟二舅母把钱给爸爸妈妈,一天30呢,几天就够我们学费了。”   江海潮摇头:“那不行,爸妈在家的话肯定也要去挑圩,代替不了。”   杨桃回过神:“那姑爹和嬢嬢不在,你们家谁去挑圩,你们奶奶吗?”   江家姐妹不约而同地摇头:“怎么可能,谁敢喊她去,她能撅了大队书记。”   杨桃难以置信:“那就没人去挑圩,逃过了?嗐,爷爷奶奶要不在家就好了,他们也没办法去找人。”   海音点头:“是啊,应该去我们家的,这样我们村的大队书记管不到,你们村的大队书记管不了,就不用挑圩了。我们还可以去镇上借书看。好多书呢。”   这回她跟大姐只带了一包书过来,按照她们看书的速度,估计一个月都撑不到。   杨桃反对:“不要,你家房子没装修,就两个房间,我们住不开。”   海音反驳:“我们家还装了自来水呢。”   这倒是事实。   杨桃懊恼道:“其实要不是交超生款,我家也买装自来水,买冰箱,我爸妈也能不上圩埂。”   舅舅学过木匠,还会泥瓦,这栋二层楼就是舅舅带人盖起来的。在农村,有门手艺肯定要比种地强,起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舅母刚生下超超时,镇上跟大队过来催罚款,舅舅直接在外面躲着不见人。   也是那会儿刚出了事,镇干部催超生款扒了人家房子牵走家里的牛,还杀了吃了喝酒,被发狂的牛主人一刀捅死了,凶手又自杀了。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   据说在场逃过一劫的干部也吓得尿了,不敢催太狠,让舅舅误以为躲过了这茬。结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干部哪能让他占便宜,用上户口卡着催钱。   眼看超超都五岁了,明年就要上小学,没户口报不了名。舅舅只好咬咬牙把这些年攒的钱全拿出来,连耕地的牛都卖了,才凑齐罚款给儿子换回户口。   也正因为如此,舅舅舅母才决定出去闯生活,好多挣两个钱。   杨桃说起这事就气闷,江海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家海军刚生下来就交了超生款,那会儿她还小呢,现在早忘了那茬。   江海音看了眼座钟,冲过去开电视机:“要放白娘子了,你们看不看?”   两个姐姐瞬间忘了钱的事,跟着往房里冲:“看,白娘子今天要跟法海打呢。” 第21章   还是钱的事(捉虫)   一整天没下雨,可家公爷爷家婆奶奶也没回来。   不过因为电视机能看了,天上也不打雷了,江海潮他们也不再心急火燎地盼望家公爷爷家婆奶奶赶紧回家。   相反,没人管着多爽啊。   电视想看到几点就几点,海军和杨超在泥地里跟人打仗都没人骂,只是被三个姐姐一道摁住胖揍了一顿,然后还要自己洗衣服。洗的乱七八糟她们也不管,反正是穿他俩身上。   三个姐姐现在除了看电视就是关注海虾,天天盼着水赶紧退下去,她们好再去小水沟钓海虾。   杨桃十分遗憾:“早点放假就好了,虞凯说插秧的时候能在田里摸泥鳅。”   她家劳动力充足,以前都不用她下田。   江海潮今年倒是帮忙插过秧,但那时急得很,生怕误了天时,根本没注意有没有泥鳅。   江海音天生会安慰人:“我们多钓点海虾好了。”   可惜雨停了,水位却好像没下降的意思,大柳树还泡在水里,钓虾儿遥遥无期。   虞凯被二舅母意外发现了藏起来的成绩报告单,惨遭男女混合双打,躺在床上直哼哼,根本没精力带她们再找风水宝地。   还是海音有了意外惊喜,她一早去池塘边漂洗衣服时竟然发现踏板边扒了一排的螺蛳!   嘿,她立刻一颗颗的抠下来,笼在篮子里带回家。没进院子门就喊:“姐,你看这是什么。”   江海潮刚喂完猪,正在切菜叶子准备和上米糠拌鸡饲料,闻声抬头探眼看,也是眼睛一亮:“螺蛳!”   杨桃烧早饭呢,从灶房奔出来,跟着欢天喜地:“有半碗了,再凑凑就能炖一碗螺蛳了。”   虽然螺蛳比不上虾儿,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海音兴奋地保证:“踏板那边不少,明儿早上我再去摸。”   江海潮决定:“我们跟你一起去,好几个塘哩。”   第二天一早,太阳都没露脸呢,三姐妹一人胳膊上挎了个竹篮往外走。她们觉得空手跑去塘边摸踏板边上扒着的螺蛳太奇怪,又不是像人家一样专门拿趟网去趟螺蛳。踏板边上的螺蛳,肯定是去塘边顺手捡回来的。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扎眼,她们特地一人竹篮装了衣服去塘边漂洗,一人装了今天要吃的胡椒、豇豆和茄子,还有一人专门拿了碗(昨晚他们愣是没洗!)。   二舅母去地里弄菜,看见江海潮堵在自留地旁的塘边洗碗,不由得奇怪:“海潮,你个妹头怎么跑这么远啊?前面不还有两个塘吗?”   江海潮呵呵:“刚才人多,人家又洗衣服,我怕碗上的油碰到人家衣服上。”   二舅母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们这么早就吃饭了啊,真是的,娃娃多睡睡,不然那要长不高的。”   住家婆奶奶家隔壁的三奶奶扛着锄头经过,笑道:“人家娃娃是早睡早起,哪会像你家和我家的,晚上恨不得抱着电视机睡觉。”   江海潮心虚死了,其实他们昨晚也看了好久的电视,把《白眉大侠》都看完了,后来海军和超超撑不住睡着了之后,她们三个还一人捧着本《少年文艺》看了好一会儿才睡觉。   二舅母也恨恨道:“我家虞凯要有她们一半我都要笑死了。还是养妹头省心。”   江海潮赶紧拎起竹篮装模作样地跟三奶奶和二舅母打了声招呼,忙不迭地溜之大吉。   就这样,她们还一通夸:“看看人家妹头,多斯文多懂事。”   江海潮一路跑回家,海音和杨桃跟她前后脚回来。   三人将自己捡来的螺蛳堆在一起,嘿!哪里是够凑一碗,明明是能炖一大海碗了。   江海潮催促:“快,倒桶里,滴两滴香油,晚上我们就斩了吃。”   海音迟疑:“要不要再等一天啊,妈说螺蛳要吐一天脏的。”   海军和超超已经刷过牙洗过脸,跑到灶房找饭吃,闻声急得团团转:“别啊,姐姐,晚上就吃吧。”他俩还找了个理由,“太热,螺蛳再放就臭了,不好吃了。”   杨桃从善如流:“臭了正好,你们表吃,我们吃。”   超超气得跺脚:“不行,姐你欺负我。”   杨桃理由比他充分:“晚上又不烧饭,就烧个汤泡饭,怎么炖螺蛳啊。”   超超怄得脸红脖子粗,伸手拽海军:“军军哥哥,我们晚上吃螺蛳吧。”   再吵下去,江海潮都怀疑他会哭。   “好了好了。”她终于发话,“晚上烧,不炖,直接烧。”   杨桃好奇:“这怎么烧啊,烧鱼好烧,螺蛳要怎么烧?”   她可从来没见过她奶奶和妈妈烧螺蛳。   海音不确定:“像烧鱼一样烧吧,对,鱼能红烧,螺蛳肯定也能,都是在水里长的东西。”   杨桃很怀疑,但江海潮愿意试试,她连油爆虾都烧出来了,螺蛳肯定也不在话下。而且她老觉得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该回来了。   昨天没下雨,今天又没下雨,圩埂应该没事了啊。   应该没事吧。   一整天的功夫,江海潮都盯着天看,上午还好,甚至出了会儿太阳,但到中午天就阴沉沉的,像沾了水的厚抹布盖在人脸上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下午的时间,三姐妹都心惊胆战。这回她们不光担心水沟回不去原样钓不成虾儿,还怕雨再下下去,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要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天早上海音摸到的螺蛳就比昨天少,看来螺蛳也发现了踏板不安全。等明天,她们再去摸螺蛳,估计只能凑成一小碗了,起码得两天才够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回来吃一顿。   好在天阴的虽然要滴水,但到底没滴下来。等茶几上的座钟走到六点钟时,西边还冒出了一片红云,太阳在最后时刻又露了次脸,才下班走人。   三姐妹如释重负,应该不下雨了吧。   然后她们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和大人说话的声音,往自家院子方向来。   海音兴奋地冲上前,张嘴要喊:“家公爷爷,家婆奶奶……”   她算是最期盼大人回家的,她一直害怕杨家圩也有个二呆子,而且比起看电视,她是真的对书本的兴趣最大。被大人关着不看电视,她也无所谓。   但气势汹汹往家里走的不是家婆奶奶,而是跟家婆奶奶差不多年纪的麻五奶奶。听说她以前得过麻风病,后来治好了,脸上也坑坑洼洼的,而且左边的脸不会动,看着很吓人。   江海音被吓了一跳,本能往后躲。她小时候住在家婆奶奶家,有大人吓过她,说她要是再哭,把抓计划生育的引过来,麻五奶奶会抓她煮了吃。   肯定是骗人的,人哪能吃人,可她还是害怕。   江海潮跟着跑到院子门口,跟麻五奶奶撞了个正脸。她也吓了一跳,但不是被麻五奶奶吓的,而是她看到了麻五奶奶手里拽着的孙子魏庆鹏。   这小子跟在灰堆里打过滚一样,更可怕的是他额头上鼓了个大包,比鹌鹑蛋还大,上面还渗出了血丝呢。   这是摔的还是打的啊?   麻五奶奶怒气冲冲:“兴德家的,人哩,出来看看你孙子干的好事?把我孙子打成什么样了?”   后面“咚咚咚”的跑过来一群萝卜头,海军和超超夹在中间,眼睛都不敢看姐姐。显然是他们动的手。   江海潮赶紧应答麻五奶奶:“我家公爷爷跟家婆奶奶都挑圩去了,不在。”   “不在?我看是躲起来了吧。”麻五奶奶气得那只不会动的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个劲儿将魏庆鹏往前塞,“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把我孙子打成这样,你们家赔!”   隔壁三奶奶听到动静,过来打圆场:“哎哟,小娃哪个不三天两头打一架,小妹头都打,何况小男娃。海潮啊,赶紧给你五奶奶拿鸡蛋。”   这也是十里八乡的规矩,打破人脑袋要赔鸡蛋。   江海潮没二话,比起自家弟弟被人打了吃鸡蛋,她更愿意自家弟弟打了人赔鸡蛋。   超超却嚷嚷起来:“是他先赖皮,明明我们赢了他不肯给洋火皮,还朝军军哥哥身上吐口水,骂我们!是他先推我们的。他上一年级了呢。”   哼!比他们大,打不过他们,还有脸找奶奶哭。不要脸,以后都不跟他玩了。   魏庆鹏叫奶奶拽着,脸上的灰被眼泪冲出两条沟,羞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可他奶奶手跟钉耙似的,死死扣着他的胳膊,饶是泥鳅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杨桃已经机灵地拿了十个鸡蛋过来。   大姐他们虽然带来了四只下蛋鸡,加上她家养的足有九只,但他们五个每天早上必要吃鸡蛋,中午炒菜烧汤也会用鸡蛋,所以这十个蛋已经是攒下的全部数量。   江海潮赶紧递上鸡蛋,又保证:“五奶奶,等鹏鹏吃完了我再给你送。”   麻五奶奶收了鸡蛋也不肯善罢甘休:“不行,我孙子被打成这样,一定要去卫生院看。”   三奶奶皱眉毛:“还跑趟医院,你也不嫌麻烦。”   说到这个就得提杨家圩的地理位置了,它属于湖港镇管,但离镇上远,跑一趟要个把小时。像江海潮他们在家时,去卫生院看病不稀奇。但到了杨家圩,除非病的起不来严重了,不然谁家也不会特地跑一趟镇上看卫生院。   旁边的人也附和:“就喊小王医生看看吧。”   小王医生是老王医生的儿子,祖传医学子承父业,医术很得周围几个村子村民的信任。据说镇上卫生院招过他,他嫌离家远,上下班麻烦,没肯去。待在村上,不忙的时候还能下下地。   当然,也有人说,是他初中都没毕业,招工考试通不过。   至于哪种说法是真的,那就看听的人愿意相信哪一种了。   麻五奶奶的麻风病是老王医生看好的,算救命恩人。她不好塌救命恩人的台,捏着鼻子哼哼答应了。   一堆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小王医生的诊所走。   江海军一开始觉得自己没做错,他可不是干站着被人欺负的性子。可看到大家都去找大夫,他有点慌了,感觉自己闯了大祸,一直忐忑不安地看他姐。   江海潮呼撸了把弟弟的脑袋,小声道:“没事。”   打个架而已,多大的事。想当年她在杨家圩,跟杨桃联手打遍全村无敌手,左邻右舍哪家小男娃没被她们揍哭过。   这是上小学了,打架让老师逮到得站黑板还要写检讨,她嫌浪费纸和笔,才收的山。   打成这样,才哪到哪儿啊。   小王大夫认真地看了魏庆鹏的脑袋,给他洗了脸,还在鼓包上抹了紫药水,然后安慰麻五奶奶:“没事,额头上骨头硬,没什么大不了,不是后脑勺就好。这两天表跑了,在家好好歇着,包表碰水,把这瓶药吃完了等包消了就好。”   江海潮满脸堆笑地道谢,小心翼翼地问:“小王叔叔,多少钱啊?”   “哦,没几个钱,给十块就行。”   江海潮傻眼,又来了,只要大人不在家,立刻就得花钱。 第22章   上哪儿找钱   江海潮只有四块三毛钱。即使不算欠家公爷爷的钱,她也掏不出医药费。   小王大夫十分洒脱:“先记着,有钱再拿过来。”   三姐妹闷闷地道谢,拎着两个开始知道怕的弟弟回家。   麻五奶奶在后面喊:“鸡蛋啊,起码要给三十个鸡蛋!”   杨桃快烦死了:“晓得唻,鸡一生蛋就给你家拿过去。”   夭寿哦,上哪儿找钱去。   她爸以前倒是三不五时会给她塞一两毛钱,但等家里缴完杨超的超生罚款,这钱就断了。至于以前的零花钱,八百年前就贡献给小店的冰棒和无花果还有话梅丹了。   杨桃二话不说,回到家就拎着超超的领口,恶狠狠地压榨:“你的钱呢,把钱拿出来,赶紧的,别想蒙我,爸也给你钱了。”   杨超爱玩不爱吃零嘴,他的钱肯定没花掉。   超超叫他姐拎着跟被卡了脖子的鸡一样,两条腿乱蹬,大喊大叫:“我没钱,你别想从我手上骗钱!妈说你再吃零嘴牙就比老太掉的还光。”   “谁吃零嘴了?”杨桃快叫这不知所谓的臭小子气死了,“你把人头都打破了,不掏钱给人看病啊。”   超超瞪圆了眼睛,他想说魏庆鹏是军军哥哥打的,可这样说好像很没义气。他们还分什么彼此啊。   他也不是舍不得钱,他对钱没多大概念,而是他的确没钱了。他之前攒的零花钱过年时拿来买冲锋枪了。   杨桃真要气死了:“不是妈给你买的?”   超超理直气壮:“妈说我有钱得自己掏钱。”   完蛋了,江海潮苦恼不已:“要是水退了就好了,可以钓虾儿卖。端午节时我看菜场上有人卖。”   海音有点害怕:“去江口卖吗?哪个带我们去啊。”   江海潮现在倒是记得路怎么走,骑车过去没问题,但她不敢。春英嬢嬢说场上有拍花子,专门拐身边没大人的小孩。他们带着迷药呢,怕一拍你,你就丢了魂,稀里糊涂地跟他们走。   杨桃叹气:“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呢。”   也就是说,此路不通。   真完蛋了,等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回来,小王大夫肯定会讨账的。   姐弟几个没滋没味地吃晚饭,超超本来还想看奥特曼呢,叫三位姐姐沉重的脸色一吓,吱都不敢吱一声。   海军惶恐不安地看姐姐,他闯大祸了,他们没钱赔医药费。   “没事。”江海潮夹螺蛳给他吃,“姐姐肯定能想到办法。快吃,吃完早点洗澡睡觉。”   可大话说出口,钱却从哪儿来呢。   杨桃懊恼得不行:“我吃什么无花果,我不吃就好了。”   五块七毛钱划下来是57个一毛钱,她少吃29袋无花果就有了,她怎么会那么嘴馋呢。   现在说这些都白搭,她也不能吐出来。   天黑了,知了还一声接一声。江海潮倒是想起来她妈说小时候捡知了壳卖,供销社还收槐树籽。她妈卖了一个夏天攒够了钱去扯布,家婆奶奶给她跟舅舅一人做了件新褂子呢。   可惜现在供销社都要关门了,根本不收什么知了壳槐树籽。   她叹了口气,招呼两个妹妹:“行了,睡觉吧,明天再想办法。”   其实叫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知道了也没什么,他们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挨打。但她心里不得劲,她还欠家公爷爷钱呢,而且爷奶肯定也没什么钱。   要有钱,哪至于把家里的牛都卖了。   那牛家公爷爷养了好些年,她小时候还跟家公爷爷去放过牛呢。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找钱。   第二天上午,江海潮翻了好几本书也没再上面找到什么挣钱的锦囊妙计。   海军今天没心情玩,在边上闷闷不乐:“要是家公爷爷不把100块钱还回去就好了。”   当时他们还剩八十呢,砸破八个魏庆鹏的脑袋都没问题。   江海潮拍了下他脑袋:“你还想砸八个啊?你没听小王医生说啊,这是砸到额头问题不大,要是砸了后脑勺会死人的,你下手有数点。”   杨桃可不觉得表弟打架有错,只追问:“什么一百八十的?”   海音三两句话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家公爷爷说人家丢了钱肯定急死了,我想也是。”   杨桃要哭了,她倒在竹床上蹬脚:“爷爷哎,我爷爷哎,真是的,一百块钱啊。”   有那一百块钱,他们还愁个屁!   难怪电视剧都说,钱能解决人生99%以上的烦恼。   越是没钱越是有人勾着你花钱,老远有人扯着嗓子喊:“冰棒马头牌,要吃快来买……”   他们连还医药费的钱都没呢,还吃什么冰棍。   卖冰棍的走远了,他们耳朵没清净几分钟,后面又跟着不知道卖什么的,嗓子震天响。   江海潮迁怒:“吵死了。”   杨桃不由自主竖着耳朵听。她承认,她是个馋嘴,她没钱买,过过耳瘾也是好的。突然间,她惊喜地喊出声:“收鹅毛鸭毛……”   远远的,传来的可不就是收破烂的声音吗?   几人都大喜过望,连海军都顾不上再跺脚叹气,跟着跑来跑去收拾能够卖钱的东西。   家里没养鸭养鹅,当然没有鹅毛鸭毛,但过年时和端午节杀鸡的鸡毛还留着呢。   江海潮跑到院门口喊:“收鹅毛鸭毛的过来,我们要卖。”   货郎推着自行车往江家小院方向走,他黑瘦黑瘦的,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还滴溜溜直转。   江海潮有点心慌,她虽然去江口卖过菜,但当时春英嬢嬢在啊。那个卖扫帚簸箕的阿姨还帮她给客人说话呢。   现在,家里只有他们,她是大姐。   她强撑起气势,指着鸡毛问:“这个,我们要卖,你给几个钱?”   货郎翻都不翻,只眼皮子搭一下,随口道:“鸡毛不值钱,卖不出价来,给你们……五根糖吧。”   超超下意识地砸了下嘴,海音抢着说:“不要糖,我们要钱。”   货郎摇头:“那最多给你们一毛钱,鸡毛不值钱。”   杨桃瞪眼睛:“你当我们傻啊,糖是一毛钱一根,五根糖起码五毛钱吧。你现在给一毛。”   货郎立刻强调:“那不能这样算。”   江海潮灵机一动,朝海音喊:“你上去问奶奶,一毛钱鸡毛还能卖?”   海音满头雾水,楼上空着啊,哪来的奶奶。   货郎一见这家里还有大人,立刻变了嘴脸:“行行行,最多四毛钱,真不能多了。”   江海潮却一本正经:“不,一毛钱五根糖是吧,那我买四块钱的,那就是两百根,你给我点点吧。”   杨桃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大姐干嘛?他们还要还小王医生看病的钱啊,大姐怎么能全买糖了?   虽然,糖看着就很好吃,但她还是坚强地忍住了口水,喊了声:“大姐。”   江海潮却越想越觉得可行。对啊,他们可以去卖糖,根本不用跑去江口赶场卖,直接在周围村子里卖就行了。   刚才听到“冰棒马头牌,要吃快来买”时,她就冒出了卖冰棒的念头。她看《少年文艺》上有篇文章作者写儿时在乡间卖冰棒挣学费,后来才考上的大学。那会儿她已经隐约有了念头,但苦于不知道该去哪里批冰棒,手上又只有四块三毛钱,本钱太少估计批发价也不会多低,只好放弃。   但现在不一样啊,一毛钱五根糖,她批到手以五分钱一根卖出去也比小店卖的便宜一半。只要他们多跑几个村子,不愁卖不出去。   而且糖不是冰棒啊,家里没冰箱也能摆好长时间。   江海潮在心里算账,两百根糖,一根五分钱,哇!刚好卖十块钱,她还能再剩下三毛钱买冰棒呢。   她急吼吼地催促货郎:“快点,给我两百根糖啊。”   货郎傻眼了,不是,这个小妹头想什么呢,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他张张嘴巴,半天找不到回的话,只拼命摆手:“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来。”   院子门响了声,虞凯趿拉着拖鞋推门而入,嘴里喊:“杨桃——”看到院子里的货郎才好奇,“呀,卖鹅毛鸭毛啊。”   江海潮从善如流:“买糖呢,一毛钱五根,你要不要入伙?”   虞凯从小对糖没兴趣,尤其讨厌甜食,直接拒绝:“吃什么糖啊,杨桃,你把暑假作业借我下,我请你吃冰棒。”   杨桃脑袋瓜子也转了起来:“不要冰棒,你把买冰棒的钱给我就行了。”   虞凯奇怪:“不要吃冰棒啊,那你要吃啥?”   “你表管。”杨桃只想要钱,“把钱给我就好。”   虞凯满头雾水,不过女生一贯奇奇怪怪的,他抓抓脑袋掏口袋,摸出一块钱。   杨桃瞬间双眼放光,一把抓在手里。   虞凯急了:“哎哎,我就请你吃一根冰棒啊。”   杨桃不假思索:“我们五个人呢。”   货郎在边上感觉自己很多余,不得不提醒小妹头:“你们还卖不卖鸡毛?不卖我走了啊。”   江海潮张开胳膊拦在他自行车前面:“两百根糖,你还没给我两百根糖呢。”   货郎头痛:“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做生意。”看这堆小孩还要瞪眼睛,他灵机一动,“我收鹅毛鸭毛的,哪有那么多糖,我就带了几根而已。”   江海潮不相信,要去翻他的包,吓得货郎连连后退:“不行啊,四毛钱,四毛钱你们把鸡毛给我,我又不是卖糖的。”   杨桃撇嘴:“四毛钱太少了。”   加上虞凯的一块钱,他们也还差四块三毛钱呢。   货郎简直想拔腿就跑:“小姑奶奶,不少了啊,就这点鸡毛,我吃大亏了。鸡毛本来也不值钱。”   海音急着问:“那你说什么值钱啊?”   货郎眼睛在她们头上打转儿扫了遍,满脸是笑:“头发,你们的小辫子卖给我,我给你们五块钱。”   啊呸!小姐妹三人齐齐捂住了头。   江海潮更是狠狠地瞪这个奸商,怎么所有收破烂的都打她们头发的主意?还三个人五块钱,比龙龙妈妈心都黑。 第23章   帮你写作业(捉虫)   虞凯气呼呼地把货郎给吼走了,黑着脸看杨桃:“你表理他,还卖头发呢,什么鬼东西。”   头发能卖吗?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了,要卖头发,这个会败家的。   江海潮虽然不明白自己这个远房表弟的规矩,但还是支持他把货郎赶走。   开什么玩笑?5块钱就想买她们三个人的头。她们的小辫子,起码能卖30。   货郎嘴里嘀嘀咕咕:“不卖就不卖,骂什么骂呢?”   说着他推车要走。   江海潮拎起鸡毛追他:“哎哎哎,4毛钱就4毛钱,拿过来。”   等4张皱巴巴的毛票到手,她又犯愁,怎么办?到哪儿找钱去?   海音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把他喊回来吧,我卖头发。”她还给自己找理由,“反正天热,短头发还舒服些。”   “不行!”两个姐姐异口同声,卖什么辫子?又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而且他价钱给这么低。   但问题转回头,不卖头发,她们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卖呢?能够在村里卖。   虞凯满头雾水:“你们搞什么?干嘛要卖东西?”   超超张嘴想说话,被杨桃一把捂住嘴。江海潮和江海音也狠狠的瞪他。   开什么玩笑?家丑不可外扬!   家里是没钱,但也不能对外人哭穷啊,不然成什么样子了?   这么一想,江海潮觉得杨桃问他要一块钱给他抄作业也不对,手心向上,平白矮人一头。   结果虞凯看江海潮让杨桃把钱还给他,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杨桃,你就借我一下暑假作业呗。我爸今天早上出门讲了,晚上回来就检查我作业,我爸真会打我的。”   呵呵,她们都知道啊,打的都躺在床上了。   虞凯学着电视上的样子,连连作揖:“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吧。不然我爸连零花钱都不给我了。”   杨桃再度心动:“你有多少零花钱啊?”   “每天一毛。”他认真地强调,“我不白抄你作业啊,我这要攒10天呢。快点给我,抄我也要抄半天呢,我爸说都已经放假10天了,我起码要写10页。”   海音眼睛嗖地亮了起来,伸手拽姐姐胳膊,小声道:“姐,他有钱,我们挣他的钱吧。”   江海潮糊涂:“这怎么挣啊?我们能卖什么给他?”   “作业作业。”海音眼睛闪闪发光,“我们可以帮他写作业。我看故事书上说了,古时候就有人专门给人写文章挣钱。”   江海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替人写文章,给替人写作业,好像是两回事啊。   不过,二舅舅和二舅母都拿钱让人替他们挑圩了,虞凯拿钱让她们给他写作业,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啊。   江海潮清清嗓子,招呼虞凯:“你抄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这样吧,我们替你写作业,你付我们工钱。”   虞凯的眼睛瞬间亮的跟夜里逮到老鼠的猫一样,可以亢奋的原地打滚:“真的吗?行啊,没问题。还有日记跟作文,帮我也写了吧。”   话说完之后。他突然间回过神,“不行,我爸妈还有老师都能认出我的字,到时候被发现了,我爸真会把我打瘫掉的。”   江海潮皱眉毛,一本正经地伸手:“你把暑假作业拿来给我看看。”   等翻开本子瞅了两眼,她就放心了,狗爬字,写的跟斗一样大,简单。她拿出笔,对着虞凯的字琢磨了会儿,就放心大胆地在纸上落笔。   “你看,跟你的字像不像?”   虞凯一副眼珠子要掉的模样:“你怎么写的?”   “你不是亲眼看着我写的吗?”   杨桃得意洋洋地跳出来,朝他伸手:“给钱吧,放心,有我们在,你的暑假作业没问题。”   虞凯掏口袋:“多少钱啊?一块吗?”   “你做梦!”杨桃瞪他,“一块是给你抄作业的价钱,这个是大姐亲手给你做,还包你作文跟日记呢。”   嘿,幸亏大姐跟小妹带了好多书过来。她的作文跟日记就这么解决了。   虞凯苦巴巴:“那要多少钱啊?”   “6块。”杨桃替他算的清清楚楚,“你暑假作业本来要写一个暑假呢,我们帮你包了,也就是一天一毛钱,很划算吧?人家替你爸挑一天圩要30块呢。”   虞凯没说挑圩要比写作业辛苦多了,在他心目中,后者的痛苦程度丝毫不逊于前者。   但他还是可怜巴巴的拒绝了,因为他只有三块钱。里面还有刚放暑假时,他爸就一起给他的一块钱呢。   杨桃跳脚:“你钱都用来干嘛了?我也没看见你买零嘴啊。”   “套圈了。”虞凯理直气壮,“我之前攒的上会场时套圈了,还买过几根冰棒,就剩下这些了。”   说完话他又忐忑不安,“那你们还能给我写吗?”   唉,三块钱也是钱,蚊子再小也是肉嚒。   江海潮提要求:“你带我们再找个地方钓虾儿吧。”   虞凯立刻打包票:“没问题,但你们得先给我写作业。”   不然他爸前脚说要检查他的作业,后脚就看到他钓虾儿去了,能打塌他的皮。   江海潮豪气地答应:“没问题,就这点作业,一天就能给你写完。”   然后虞凯亲眼见识到了“一支笔一盏灯一夜创造一个奇迹”。   不是,太阳在天上明晃晃地挂着呢,才不会点灯浪费电。虞凯只见三位表姐妹分据八仙桌三方,一人手上一支笔,一人面前一本本。   江海潮负责字最多的日记,杨桃对着作文书抄她没抄过的作文,江海音则是拿着杨桃的暑假作业为参考,一笔笔落在虞凯的暑假作业本上。   虞凯紧张死了,看《三国演义》看不到两分钟就跑过来盯着,生怕她们字写的太好看,叫大人看出来。   杨桃嫌他转悠着碍事:“怕什么,写的飞起来,胡子连着眉毛就是你的字了。”   别说,乍一看还真挺像。反正字都很丑。   江海音则“哎”了声,拿着暑假作业本指给杨桃看:“二姐,你这道题错了,应该是45.”   杨桃惊讶:“啊,错了,我再看看。”   江海潮也伸长脖子扫了眼题目,在心里口算,又拿笔算了回,很肯定:“确实是45。”   杨桃懊恼:“是我算错了。”   旁观全程的虞凯傻眼了:“不……不是吧,海音你上二年级啊。”   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了,海音小他一岁,就是二年级。   那她怎么还会做三年级的数学题?   江海音已经再度奋笔疾书,只简单回了句虞凯:“我看过我大姐的书。”   要说兴趣爱好还真是从小培养的。江家日子过得紧巴巴,没什么钱买书,而江海音是个有张写了字的纸都要忍不住看一看的小孩。自己的教科书倒背如流了还不算,没有新书看,她拿姐姐的书也从头看到尾,她还会背三四年级的背诵课文呢。   杨桃点头,接受良好:“难怪,三年级的也简单。”   江海潮表示肯定:“是不难。”   虞凯要跳脚了,他是男生,好男不跟女斗。假如面前是表兄弟,他肯定会动手的。哪有这么气人的道理,还简单呢,翻书看看就会了哩,老师在课堂上讲,他从头听到尾也没听懂多少(当然,一堂课40分钟他起码有半小时是看窗户外面或者想昨晚看的电视)。   他起身,围着八仙桌团团转,杨桃恨不得踹他:“滚滚滚,表在这里碍事,赶紧死开。”   虞凯呼哧呼哧喘气,指着江海音道:“你看哎,海音一边抄一边就能纠错。”   她没停下来算,她抓笔抄的飞快,也就是说她扫一眼的功夫已经有答案了。他敢打赌,老师都没她写的快。   江海潮得意洋洋:“我们家海音从小就聪明,算什么都快。”   要让海音正常发挥的话,今天她起码能抄完整本暑假作业,但虞凯挨揍经验丰富,深谙他爹妈绝对不相信他能放假才10天就写完暑假作业的道理,所以作文和日记无所谓(他爹妈也不觉得这算什么正经作业),暑假作业本却只能完成10页。   杨桃看海音意犹未尽地放下笔,把暑假作业本递给虞凯,心里盘算好了:“要不明儿咱们上午写作业,下午钓虾儿。”   江海潮在旁边补充:“到时候要碰上二舅舅和二舅母,我就说劳逸结合,老师说不能一天到晚盯着书,会伤眼睛伤身体。”   海音也有说法:“我们钓虾儿是观察生活,这样才能写好作文。”   虞凯顿时眉飞色舞:“行哎,我吃过饭睡过觉就过来。”   过了正午,太阳也烈的很,三姐妹自诩不怕晒都得戴着草帽跟虞凯走。他是光着脑袋,反正他早就晒成黑炭了。   出门走了不到百米远,“冰棒马头牌”的声音又传来了。虞凯本能地咽口水,试探着跟表姐妹打商量:“要不,我们买两根冰棒啊。放心,我不吃白食。等我爸再给我零花钱,我保证把钱还你们。”   三姐妹异口同声:“不行!”   她们还差两块三毛钱才能还给小王医生呢。   虞凯嘀嘀咕咕:“你们扒着钱干什么啊,冰棒都不吃。”   三姐妹谁都没搭理他,家丑不可外扬,才不告诉他呢。   虞凯带他们钓虾儿的地方有点远,已经靠近田了,蛮大一块,比小水沟大多了,岸边芦苇泡在水里。   江海潮记得这里早几年好像有人种庄稼的。   “去年就不种了。”虞凯天天东奔西跑,对村里的事情门门清,“本来他家开出来的,田亩本上没有,不要交三粮四钱。去年上面干部下来量,说这也是农田,还肥,必须得记上去。他家掉头就不种了。”   这块田地势本来就低,几场大雨一下,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水塘,不过水到底浅,鱼长不大,泥鳅跟虾儿倒是蛮多。   江海音惊讶:“田亩本子还能动啊?”   虞凯已经下竿子:“哪晓得啊,说不定是干部吓他家哩。”   他爸说他们肯定想要好处,结果打错算盘了,还抱着老黄历不放,以为是刚分田到户那会儿家家户户为了多分块地能打破脑袋。现在哪个不晓得种田挣不到钱,运气不好连化肥种粮跟农药都得挂账。   他正说得唾沫横飞,江海潮一把拎起竿子,上面长长一条,妈呀,竟然不是海虾而是泥鳅!   哟吼,这块真是风水宝地了。   连虞凯都顾不上再叨叨,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钓竿。但他可能是钓鱼钓虾钓多了,身上自带煞气,所以到手的只有最不稀罕的海虾。   江海音运气都比他好,钓了一条鱼,虽然还没巴掌大,但三姐妹一直认为它可以和泥鳅放一处烧碗汤。   虞凯瞪眼睛:“还能这样烧?”   闻所未闻。   杨桃振振有词:“泥鳅能烧豆腐,鱼也能烧豆腐,泥鳅跟鱼怎么就不能烧汤?”   这会儿日头已经西斜,远远的传来卖豆腐的吆喝声。   虞凯撺掇她们:“那你们赶紧捞两块豆腐啊。”   不要,捞豆腐得花钱,现在她们只进不出。   小王医生扛着锄头从田里放水回家,看见几个小孩,笑着说话:“干嘛呢,凯凯,你又钓虾儿啊,作业写了没有?”   “写了写了。”杨桃抢先开口,“他跟我们一块儿写了半天呢。大姐,钱。”   江海潮赶紧拿出贴身放的七块七毛钱,跑过去给小王医生,脸红红的:“小王叔叔,剩下的两块三毛钱,我们最多过两天就给你。”   嗯,明天她们就去街上卖虾儿,肯定能凑够钱。   小王医生愣了下:“你家公爷家婆奶呢?”   “挑圩去了。”   他点点头:“我说呢。”然后伸手接钱,揣进口袋,“剩下的我也不要钱,你们帮我个忙,马齿苋认识吧,那个我给人治病用的。我没空去挖,你们给我挖两篮子抵账吧。”   江海潮眼睛“嗖”的亮了:“真的,小王叔叔你还收马齿苋啊。”   她听妈妈说妈妈小时候供销社收草药,懂门道的人认得的会挖,挣了不少钱呢。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收。   明天双更。晚安,嘿嘿。 第24章   猪队友   马齿苋她们都认识,路边到处都是,它晒不死。   有时大人会挖了它合上灶膛烧的灰一块儿晒干,然后用来烧肉吃。   但他们这边夏天地里菜长得快,吃都吃不过来,压根不需要挖马齿苋当菜。至于它烧肉吃味道不错,嘿!什么东西跟肉烧能不好吃呢。   江海潮跟小王医生确定:“要两篮子马齿苋?还要别的吗?”她拿装虾儿的篓子往前送,“叔叔,你拿着吧,虾儿挺好吃的,油爆虾蘸醋拌辣椒油,好吃的很。”   小王医生哈哈大笑:“不要不要,我又不拿虾儿给人看病。”   江海潮还想推销她们钓上来的泥鳅和鱼,叫小王医生摆手拒绝,扛着锄头走了。   海音有些忐忑:“马齿苋真能治病吗?”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应该吧。”江海潮不肯定,“他是医生,他才晓得什么能治病啊。神农尝百草,草药肯定能治病的。”   药比菜贵,一篮子菜卖出去不止一块钱,两篮子马齿苋抵两块三的医药费应该可以。   虞凯满头雾水:“你们害病了啊,怎么还给小王医生钱。”   “闭嘴。”杨桃警告他,“不许讲出去。”   虞凯却好奇的要命:“到底哪个生病了啊。”   他看她们还有超超和军军都生龙活虎的。   江海潮瞅他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不由得头疼,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再一次警告:“你真不许说啊,表在我家公爷和家婆奶面前说漏嘴。”   虞凯觉得隐瞒很有必要,每回他在外面跟人打架,回家十次起码有五六次会再挨揍,何况军军跟超超把人脑袋都打破了呢。   他当场保证:“我肯定不讲。”   时候不早,三姐妹惦记着挖马齿苋的事,赶紧收杆回家。   杨桃看着虾儿咽口水:“大姐,我们挖马齿苋还账,虾儿晚上再灶膛里焖熟了吃吧。”   江海潮倒想拿到街上去卖,但还账事大,她们先挖够了马齿苋才是正经。虾儿又不能摆在家里养,不如要卖的时候再去钓。   “行,杨桃,你回家烧泥鳅鱼汤,把虾儿焖上。我跟海音去挖马齿苋。”   杨桃主动请缨:“大姐,我俩去吧,草边蚊子多,海音不服叮(方言:意为叮了以后皮肤反应大)。”   江海潮摇头:“海音没烧过荤菜。”   家里烧荤腥的机会本来就少,她家有她爸妈还有她,根本轮不到海音动手。   杨桃满不在乎:“鱼跟泥鳅怎么烧都好吃,海音,你就下锅煎一下然后加水煮,把汤煮白了就好了。没事的。”   江海音虽然心里打鼓,但还是鼓足勇气:“好,我回家烧晚饭。”   三人分工合作,江海潮带着杨桃到处找马齿苋。好在这东西实在贱,趴在哪儿都能长。挖到天黑时,已经满了一篮。   眼看星星月亮冒出头,蚊子嗡嗡叫着能把人抬走,姐妹俩才拎着篮子回家。   军军和超超早就候在院子门口等大姐二姐回家了,三姐可难讲话了,说大姐二姐没回来,鱼汤都不让他们喝一口。   这会儿瞧见人,他俩呲溜一声跑上前,相当狗腿地主动帮忙拎篮子:“姐,姐,吃饭了。”   江海潮把鸡都赶进了鸡笼,高兴地宣布:“姐,鸡我都喂过了。”   “喂了什么呀。”   “切的菜叶子拌的糠。”   江海潮立刻竖起眉毛:“哪个要你切菜的?切到手怎么办?”   杨桃顿时嫉妒:“大姐,你偏心,我切菜你怎么不讲?”   江海潮理所当然:“你不晓得她爱发呆啊,我跟你讲,她晚上睡到半夜还会爬起来做数学题呢。”   杨桃满脸惊恐,江海音羞的脸通红:“大姐,我就一回,我做梦梦到了怎么算题才爬起来的。”   杨桃已经连连摆手:“行了啊,以后你别切菜了,等我们回来再说。”   她倒是想培养弟弟呢,但他俩连小学都没上。到时候拿刀剁了手,估计爷爷奶奶回来会直接剁了她的头。   江海潮盘算着:“明儿问一下虞凯吧,看哪里有浮萍。我们捞浮萍喂鸡,省得切菜了。”   她们计划明天一大早趁太阳没出来继续去挖马齿苋,所以吃过晚饭只看了集《白眉大侠》就睡觉了。   这一晚,姐弟五人都睡得特别踏实。   第二天没到中午,姐妹仨就挎着装马齿苋的篮子穿过田埂去诊所找小王医生了。   江海潮积极地问:“小王叔叔,你还收其他草药吗?我们给你找。马齿苋我们可以天天都给你挖来。”   小王医生赶紧摆手:“够了够了,这个能用很久了。多了我用不到,摆坏了可惜。”   江海潮蔫吧了,倒下篮子里的马齿苋跟人告辞离开。   走上田埂,她难掩惋惜:“要是小王医生收草药,我们就能直接卖给他挣钱了。”   杨桃奇怪:“大姐,你还要挣钱干嘛?我们已经把账还清了啊。”   江海潮哑巴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姐弟仨还欠家公爷爷十一块钱的事。唉,不止十一块,家公爷爷后来还买了好多菜给他们吃。   她随口应付:“弄点钱总归是好的,总比要钱没钱花时强。”   杨桃也心有戚戚焉:“也是,还不晓得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呢。”   再来一回打破头,她们可真变不出来十块钱还账。   下午三人捞过浮萍又钓了虾儿。   江海潮倒是想留着明天上街卖,但海军跟超超的眼睛全黏在海虾上拽不回来,口水都要滴地上了,她只好退一步:“行吧,烧了吃吧。就用虾尾巴放酱烧。”   因为虞凯家吃腻了海虾,所以她们和虞凯商量好了。海虾一分两半,尾巴她们拿回家烧了吃,剪下虾头直接拿去喂虞凯家的鸭子。至于用酱烧虾尾的主意,也是二舅母的独门绝技,听着好像还不错。   毕竟酱烧茄子就很好吃啊。   杨桃拉海音:“走,咱俩去自留地抬水浇菜,超超,你负责浇水。海军,你给大姐烧锅。”   论起厨艺,他们当中最好的还是大姐。   江海潮叮嘱妹妹:“你们少抬点水,我烧好虾儿尾巴就去地里找你们。”   连着两天没下雨,是该浇菜了,不然太阳一晒,菜能干死。   结果晚饭刚烧好,杨桃跟海音他们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挑了两担猪草的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   他们好像更黑了一点。   江海潮一下子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本能地想藏起刚端上桌的海虾尾巴,又觉得幸亏她今晚烧了海虾,不然晚上菜肯定不够吃。   家婆奶奶已经瞥到桌上的海虾尾巴,估计因为是第二回了,心理接受良好,没骂他们不怕被淹死。   江海潮却还是抢先一步强调:“我们没去大沟钓,就在水坑钓的,以前那边还是个田呢。”   家婆奶奶好像累坏了,没力气再教训几个小的,只摆摆手:“先吃饭吧。”   等上了饭桌,五个小孩格外乖巧,就连海军和超超都没抢海虾尾巴吃,江海潮还特地把菜推到家公爷和家婆奶面前:“家公爷,婆奶奶你们吃,二舅母说这样烧好吃。”   杨桃则保证:“我们一直乖乖待在家里,没出去瞎跑。鸡跟猪都喂了,菜我们也浇了。”   海音偷偷在心里庆幸:谢天谢地,幸亏他们今天没去卖海虾。不然要是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都回来了,他们却不在家,那真要完蛋了啊。   家婆奶奶慢腾腾吃了只海虾尾巴:“这样烧还不错。”   姐弟五人暗自松了口气,连素来没啥眼色的超超都敏锐地感觉到警报解除,直接上勺子舀海虾尾巴了。   家公爷爷也没骂他吃饭没规矩。   饭桌上气氛瞬间热闹起来,有他们五个在,别说一大汤碗的龙虾尾巴,再来一大盆也能干得一干二净。   江海潮头回感觉自己手艺了得,竟然能烧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又香又咸还特别的鲜。她发誓,她真没放味精,一点都没放。家里味精已经用完了。可是那股鲜味从舌头尖往喉咙里跑,让她忍不住一筷子接一筷子。   弟弟妹妹们更是吃的头都不抬一下。   跟他们吃的像打仗一样相反,一向吃饭很快的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这回吃的特别慢,吃几口还停下来,将要缓一缓。   最后虾尾巴吃完了,家公爷爷还拿汤泡饭呢。   江海潮害臊,他们真是的,一吃到好吃的就控制不住。为了缓解这种不好意思,她好奇地问:“家婆奶奶,你们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去两天就回来了。”   家公爷爷脸黑黑的:“你想的简单,圩埂哪是那么好挑的。”   他们先是跑到圩埂东边去挑土,后面又被喊去西边,两头跑,人都要瘫了。中午送到圩埂的饭,汤只有一桶,人嗓子都干的要出血了,不在沟里舀一碗浑水怎么咽的下去饭?   这些他不会对小孩们讲,他唯一强调的是:“你们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吃国家粮,才不会受这种罪。”   三姐妹下意识地缩脑袋,这段时间她们可没好好学习,都放暑假了,还学习啥啊。   好在家公爷爷话少,说了一句就放过她们了,只闷头吃完碗里的饭。   五个小的从来没这么有眼色过,连超超都殷勤地去拿瓢要给爷爷奶奶舀水,让他们快点洗澡,早点睡觉。   家公爷爷却在小板凳上坐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看到他进屋洗澡了,5个小的又暗自松口气。   杨桃偷偷问江海潮:“大姐,没事了吧?”   江海潮也心里直打鼓,自我安慰:“没事了。”   欠小王大夫的账他们都还清了,还有什么事?   海音想的可细了,她怕住隔壁的三奶奶他们出来乘凉,会随口提到海军和超超打破人家头的事,特别积极地关了院子门。   家婆奶奶洗完澡出来,见状骂道:“这么早关什么门?”   江海潮急急跑过去:“睡觉啦,今天我们都早点睡。”   家婆奶奶笑了,摸了把她的头:“没事,你们看你们的电视。”   不用江海潮使眼色,杨桃和海音已经一溜烟地跑上来,推着家婆奶奶往屋里走:“不看不看,我们洗完澡上楼睡觉了。”   海军和超超其实很想看奥特曼,但姐姐们都说话了,他俩也很有眼力劲的跟着往屋里跑,大喊大叫:“睡觉了,睡觉了。”   外婆被他们一窝蜂的挤着,简直要抬进屋里,嘴上骂脸上笑:“做什么怪?睡觉睡觉。”   他们人都已经进了堂屋,院子门却响了,麻五奶奶在外面大喊:“兴德家的,家来了吗?”   三姐妹面面相觑,两个弟弟也瞬间呆愣原地。   完了完了,麻五奶奶找上门了。   麻五奶奶是来讨债的。说好30个鸡蛋,给了10个,剩下的20个还想赖账啊。   家婆奶奶满头雾水:“什么鸡蛋?”   麻五奶奶立刻跳脚:“怎么?这个都想赖了?我大孙子头上包还鼓着呢。”   说着,她又把魏庆鹏推到前面。   的确额头上还鼓着包,但比之前小多了,小王医生的药果然有用。   家婆奶奶眼睛扫一眼,海军和超超就心虚地低下头。   江海潮赶紧跳出来:“没赖,不是讲好了吗?五奶奶,剩下20个鸡蛋都给你,不是怕鹏鹏来不及吃,天热鸡蛋会摆坏嚒。想等几天再给你们家送过去。”   10个蛋啊,这么快就吃完?他一天要吃几个蛋啊?   家婆奶奶没推诿,只问:“家里还有蛋吗?”   杨桃已经机灵地跑去灶房,从橱柜抽屉里拿出鸡蛋:“有,有13个蛋。”   虽然现在家里有9只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这两天鸡生的蛋都不多,她们已经一颗都没舍得吃,全攒下来了。   家婆奶奶把蛋放进小筐里,双手捧着塞过去:“不好意思啊,皮猴,下手没轻没重的。”   在这方面,奶奶跟姐姐的心态神奇的一致。不是自家小孩被打的头上长包就好,送鸡蛋出去总比吃鸡蛋强。   麻五奶奶气呼呼的,还想再说什么。她孙子魏庆鹏先受不了:“好了,奶奶,你家去吧。”   他还想跟江海军和杨超他们一块玩呢。现在大家都躲着他了,都不肯跟他一起玩。   麻五奶奶嘴里骂着孙子是个孽障,还是气鼓鼓地拿着鸡蛋走了。   而作为受害人的魏庆鹏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凶手:“明天我们还拍洋火皮吧。”   没等到答案,他就被他奶奶给拽走了。   院子门再关上,江海潮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事儿真完了吧?   走走走,上楼睡觉去吧,刚才半条命都吓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庆鹏便迫不及待地找上了门,想喊海军和超超一块去玩。   之前还赌咒发誓坚决不理这人的海军和超超,眼下早忘了这茬。   后者强调:“你不许再赖皮,不准吐口水。”   前者则埋怨:“你还当告状精不?你要当告状精,我们就不跟你玩。”   魏庆鹏立刻保证:“不赖皮,哪个赖皮?狗才赖皮呢!”   超超气鼓鼓:“就是,你看你搞了多少事?”   魏庆鹏也后悔啊:“我哪晓得我奶奶这样啊?还非要去看小王医生,白花钱。有买药的钱能吃多少雪糕啊?”   江海军生气:“你还说呢,都是你……”   家婆奶奶一早起来忙碌,本来没管几个小的。小娃不都这样吗,前脚打的头破血流,后脚又能滚在一起玩,谁还当个真?   听到说看小王医生,她才问:“看病哪个掏的钱啊?你们前头怎么不讲?”   江海潮支支吾吾:“我我我们,钱不够,小王医生让我们给他挖马齿苋,他要用马齿苋给人看病。”   家公爷爷已经去完一趟田里回来了,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进来就黑着脸:“瞎来,哪个要马齿苋看病啊?人家讲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要多少钱?”   杨桃强调:“爷爷,我们已经把账结清了。”   家公爷爷根本不搭理,只问:“到底多少钱?”   “10块!”魏庆鹏扯着嗓子喊。   他心痛死了,10块钱,真的能买好多冰棒跟雪糕了。   家公爷爷又往屋里走,过了几分钟才出来,直接朝院子门外去。   江海潮急得跺脚:“家公爷爷,我们真的已经把账结清了,小王医生都讲了,行了。”   可是家公爷爷的背影还是渐渐远去。   江海潮好想“啊啊啊”,朝天大叫。干嘛呢?为什么家公爷爷就不能相信他们呢?   他们明明已经解决了这件事。   家婆奶奶挂着脸,昨晚麻五奶奶找上门炒鸡蛋时,她脸色都没这么难看。   她警告地瞪了眼三姐妹:“小妹头更加不能占人便宜,占便宜成习惯,以后要吃大亏的。”   杨桃也气得够呛:“哪个占便宜了?我们可一分钱的便宜都没占。”   家婆奶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听哪个讲过马齿苋能治病啊?想得出来,当年供销社都没收过。”   杨桃不甘示弱:“小王医生是医生,只有他晓得什么东西才能治病。”   海音也在旁边小声帮腔:“我在书上看过,有个名义给人治病,就是在院子里挖了芭蕉根,治好了白喉。芭蕉根也是药呢。”   那马齿苋应该也差不多吧。   家婆奶奶手指头一个个点过去:“你们能耐的啊,一声不吭,不是人家找上门,你们要瞒到什么时候啊?”   姐妹三个不吱声了,默默地各干各的活,心里都老大不痛快。   她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她们完全能解决事情。   等打扫干净院子,又吃完早饭,家公爷爷黑着脸回来了。   江海潮刚要给他盛饭,家公爷爷手一摆,满脸严肃:“钱从哪里来的?7块7毛钱,你们从哪儿来的钱?”   三姐妹小心翼翼地交换眼神,还是江海潮这个大姐先开的口:“原先剩下的钱,还卖了鸡毛。”   家公爷爷摇头:“不够,鸡毛才几个钱?你们老实交代,到底从哪儿来的钱?”   家婆奶奶喂完猪过来,脸比家公爷爷还黑:“老实讲,到底哪来的钱?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没偷!”杨桃反应最激烈,“哪个偷的?奶奶,你不要冤枉人。”   家婆奶奶可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件事:“那哪来的钱?”   江海潮低着头:“我们挣的,我们凭自己双手挣的钱。”   海音也点头:“是啊,我们又没偷又没骗。”   杨桃绝不落后:“我们给人干活挣的钱。”   家公爷爷今天不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眼睛利的跟刀子似的,死死盯着她们:“给哪个干活?干的又是什么活?”   江海潮咬紧牙关:“反正我们没做坏事,没坑蒙拐骗!”   家公爷爷手一指:“跪着,都老实跪着去。”   江海潮傻眼了,下意识地看杨桃。她在杨家圩住过好几年啊,那时候家公爷爷可没让人跪的规矩。除了敬祖宗时要跪以外,连拿压岁钱他们也没跪过。   不过她也没觉着跪是挨罚,在她看来,吃“毛栗子”、挨鞭子才叫罚,跪着算啥啊。   五个小的面面相觑,杨桃也感觉莫名其妙,她同样是头一遭。但爷爷发话了,没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堆大萝卜头小萝卜头全都老实跪在堂屋茶几前面了。   江海潮还老觉得家婆奶奶会拿个香炉摆在他们前面。   家公爷爷比隔壁家传来的“开封有府,包青天”的脸还黑:“你们什么时候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再站起来!”   三位姐姐带两个弟弟全垂着脑袋,天热,水泥地凉凉的,跪着除了硬的硌骨头外,没什么不舒服的。   家婆奶奶却在边上骂:“还不快讲,跪坏了腿有你们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她又急又气,拧江海潮的耳朵:“你讲不讲?哪儿来的钱?”   江海潮憋屈坏了,从打头家公爷和婆奶奶就不相信她们能解决事,非要跑去找小王医生,现在还怀疑他们做坏事!   她受不了这个屈辱,她就不说!   婆奶奶气得狠狠拍了下她的后背:“你个犟种,一个妹头哪来这么大气性?”   她伸手指杨桃和海音:“你们说不说?”   杨桃吓得够呛,海音也怕,但她们绝对不会当叛徒的。不说就是不说!   婆奶奶都气哆嗦了,又怕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真跪坏了腿,赶紧跑去找草垫子,好叫他们垫着再跪。   超超是个多动症,跪一会儿浑身骨头都痒,试探着看大姐。可他还没开口,就被一巴掌拍在背上,军军哥哥警告地瞪着他:不许当叛徒。   他浑身一抖,只好蔫吧了,继续老老实实地跪。   家公爷爷看他们倔头强脑的样子,没吭声,出去拿鞭子。   江海潮吓得一个激灵,真打啊,她还没挨过鞭子呢。   外面院子门“咣当”一声响了,虞凯连奔带跳地跑进来,激动地喊:“杨桃,我爸给我零花钱了,拿着,我们买冰棒去吧。”   嘿嘿嘿嘿,他爸昨晚上检查了他的暑假作业,满意的不得了,今天一大早又给了他一块钱,要他继续努力,别说冰棒,雪糕都能买了。   旁边响起声音:“为什么要给钱。”   虞凯不假思索:“废话,你们不是给我写作业了嘛。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我拿三块给你们是因为我只有三块。现在我一有钱就来带你们买冰棒。我好吧。”   “给你写作业啊?”   虞凯还乐呵呵:“是啊……”   然后他突然间回过神,僵硬的跟机器人似的,一格格转脑袋,然后眼睛瞪成了牛眼睛。   姑……姑爷爷,姑爷爷怎么在家?他不是去挑圩了嚒?他为什么拿着鞭子站在他后面?   江海潮绝望地捂住脸。   书上说的没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他们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猪队友!   晚安!惊恐地发现现在发红包需要回答密保问题,而我已经忘了答案。捂脸。然后我绑定的邮箱早在多年前就弃用了,于是我连验证码都收不到了。笑哭。 第25章   偏心,就是偏心   虞凯连反抗都没反抗,竹筒倒豆子般,交代的干干净净。   他特有眼力劲儿地跟着跪在地上,只苦苦哀求:“姑爷爷,你千万别跟我爸妈讲,他们会打死我的。”   家公爷爷不好管人家小孩,只能教训自己家的:“你们好本事,还收钱给人写作业!”   江海潮拉虞凯作证:“我们没哄你吧?我爸在厂里上班时给人顶班,人家也要把工钱给他的。我们收钱写作业有什么不对?虞凯,我们欺负你没有?”   虞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愿意的,姑爷爷,我真愿意的。”   家公爷爷被这几个不懂事的东西气到发抖:“你爸爸给人顶工,人家没损失,回头还能继续上班。你们给他写作业,文化能学到他脑袋里吗?以后他能考大学吗?”   虞凯先吓软了:“姑爷爷,我考不上大学的。”   这比挨鞭子抽还吓人。   家公爷爷瞪眼睛:“还没考就晓得考不上了?好好学,知道不?”   转过头来他又训孙女外孙女:“你们给他写作业就是害他,以后他没出息得恨死你们。”   虞凯吓得要趴下了,连连否认:“我没有,我不恨。”   姑爷爷,你不能瞎说八道啊。杨桃她们看着都要吃了他了。   江海潮不服气:“我们没害他,我们不给他写他也是抄,他本来就不会写。”   “他不会你不能教他?你还是个姐姐呢。”   江海潮嗓子拔高了八度:“这怎么教,老师教他都不会,我怎么教啊。”   杨桃和海音都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上课听听不就行了,还要人专门教啊。   家公爷爷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你们给他写了多少作业,就要教会他多少里面的知识。”   他一挥缏子,吓得六个人直发抖,然后才黑脸往外走。   虞凯多年挨揍经验丰富,瞬间拉响警报:“姑爷爷,你去哪儿?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爸妈啊。姑爷爷……”   然而家公爷爷完全不为所动,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了。   虞凯瘫倒在地上,绝望地捂脸:“完了,我爸妈肯定要打死我了。”   家婆奶奶过来拽他们:“都起来,还跪上瘾了。你怕打,你不会好好学习啊。海潮,把桌子收出来,带凯凯好好学习,今儿都不许玩。”   三姐妹只好满腹憋屈地爬起身,愤怒的眼神都快在虞凯身上戳个洞了。   “坐好,把暑假作业拿出来,赶紧写!”   可怜虞凯瑟瑟发抖,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呆在自己家老实写作业呢。   海军心慌慌,偷偷拽大姐的胳膊:“姐,家公爷爷真的不打了?”   江海潮也嘀咕,只骂了两句,这事就完了?   她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头回感觉什么叫屁股底下长牙齿了,被咬得坐不住。   院子门又响了,家公爷爷走进来没进堂屋,只在门口撂下句:“我跟你爸爸妈妈说了,以后你就在这边写作业。”   虞凯眼巴巴地看着他:“姑爷爷,我爸不打我啊。”   家公爷爷都扛起锄头要下地了,还是宽慰了他一句:“不打,你好好学明白了,姑爷爷就不跟你爸妈讲。”   虞凯才长长松口气。   可不等他嘿嘿嘿讨好卖乖,家公爷爷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放下了扛上肩的锄头,招呼家婆奶奶:“把尺子拿过来。”   三姐妹听到这儿时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毕竟在她们有限的认知里,家里的尺子是用来量尺寸裁衣服的啊。家公爷爷这是要去买布吗?   谁知婆奶奶耷拉着脸把尺子捧过来之后,家公爷爷就喊他们:“把手伸出来。”   直到重重的一尺子打在手板心上,江海潮才后知后觉地“嗷”的一声往后蹦三尺远。   可家公爷爷还板着脸:“把手伸出来!”   “啪啪啪”,他连打了五手板。   到后面江海潮都感觉不到疼,因为整只手连着胳膊好像都火辣辣,她眼泪水都憋不住,直直地滚了下来。   长到10岁,她头回挨这么重的打,而且还当着外人面。就是她妈让她吃“毛栗子”也没这么痛啊。   杨桃和海音吓得脸发白,直直往前冲:“大姐!”   海军和超超也不知所措,超超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家公爷爷不为所动,眼睛又转向杨桃:“把手伸出来。”   “啪啪啪”三下,打的杨桃嘴里“嗷”的哭出声。   海音比她能忍,也哭,但是“呜呜”的,声音很小。   轮到海军和超超了,家公爷爷一人给了一尺子,痛得两个小的原地跳脚打转。   家公爷爷还解释了句:“打你们不是因为你们跟人打架,而是你们晓得姐姐做的事,却瞒着我们。”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江海潮身上:“你是老大,弟弟妹妹都学你。你心不正,带不好头,就会带着弟弟妹妹往歪里走。”   江海潮感觉右手已经不是自己的,像被放在火里烤又像是在油锅里炸,痛得眼泪怎么都倒不回去。她胸口堵着股气,死都不肯认:“我们没偷没抢也没坑蒙拐骗,虞凯也愿意的。”   虞凯都叫刚才这一场吓懵了。姑爷爷没打他,可他宁愿姑爷爷的尺子是落在他手心上的。不,换成刚才的鞭子都行。   他也带上了哭腔:“姑爷爷,他们没骗我。”   家公爷爷脸黑黑,声音却平静:“你们都觉得自己没错?”   看他们犟头犟脑地点头,他又问:“既然没做错事,那为什么不敢告诉大人?”   江海潮脑袋“嗡”了声,张张嘴巴想辩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你们晓得是错的,找一百个理由还是错的。”家公爷爷放下了尺子,从左到右,眼睛一个个扫过去,“做人做事,要问自己的心,晓得是错的,就不能做,更不能给自己找理由去做。”   挡在屋子门口的人走了,堂屋好像都亮堂了不少。可江海潮蔫蔫的,一点儿也没觉得轻松,那座山还压在她心上。   婆奶奶拿着凉水搓过的湿毛巾过来给他们敷手,嘴里絮絮叨叨:“你们懂点事吧,也是这么大的妹头咯。”   海军和超超只挨了一手板,敷了没几分钟外面小伙伴喊他们出去玩,他们就忘了手心的痛,“呲溜”蹿出门去。   三姐妹还蔫蔫的,挨个坐在桌边,三双手摆在一处,上面搭着条湿毛巾。家里洗脸的毛巾就这一条。   虞凯坐他们对面,跟屁股底下烧着火炉似的,烫的他恨不得跳起来,却死活不敢走。   开玩笑,姑爷爷当着他的面把杨桃他们都打了,他还敢不好好写暑假作业?   只是这作业也太难了,它们认识他,他不认识它们啊。   院子门又动了,水泥场上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二舅母左手抱着西瓜,右手拎着桶小院。   然后就是家婆奶奶的抱怨:“你拿这些过来干嘛?不要不要,我这个姑奶奶留凯凯吃顿饭怎么了?还拿这么多东西过来。”   二舅母却不肯拿走:“又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小螃蟹,拖面炸了给小孩当零嘴吃。河歪歪到处都是,随便烧个汤呗。”   “那你把鱼拎走。”   “我家还差鱼啊,天天都吃鱼。你要是问我要肉,我才不给哩。”   二舅母还特地跑到堂屋门口,叮嘱或者说是恐吓虞凯:“好好写作业,好好学习啊。”   对着三个小妹头,她又是另一张脸,笑得跟花一样:“来来来,吃西瓜,表理他。”   三姐妹面面相觑,全都坐着不动。   还是家婆奶奶发话:“吃吧。”   她们才站起身,接过瓜,谢了二舅母。   从头到尾,二舅母好像都不奇怪她们的手为什么红红的,还要放在湿毛巾底下。   虞凯眼巴巴的,眼睛时不时就偷偷瞥向西瓜。   可他妈对他完全没好脸:“你觉得你有脸吃就伸手。”   吓得虞凯又赶紧缩回去,老老实实对着暑假作业本了。   江海潮一口一口干掉了整片瓜。没修远大大家的8424甜,但也很好吃。   她用井水洗了手,不敢搓,就泡了泡搅了搅,然后甩甩水,耷拉着脸走到虞凯旁边,伸手敲暑假作业:“哪道题不会呀?我教你。”   虞凯从坐下来到现在一直如坐针毡,听了她的话更是要跳起来:“你教我啊。”   他还真有点怕江海潮这个表姐,小时候也挨过她的打。   江海潮没好脸:“当然。”   她都吃了二舅母的瓜了。   但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嘴馋。吃什么瓜呀?她宁可把瓜给吐出来!   “括号括号,你没看见括号吗?先算括号里面的!”   虞凯被她吼的恨不得能变成《封神榜》里的土行孙,也别挖洞,直接钻地底下去。   杨桃也在旁边心惊胆战地拍大姐的后背,给她鼓劲:“奶奶在烧红烧鱼呢,全是鱼,不放腌菜。”   江海潮感觉可惜,应该放腌菜的呀,泡过鱼汤的腌菜也很好吃。   可惜不管是中午的红烧鱼,还是晚上的河蚌汤,亦或者下午炸了给他们当零嘴的小螃蟹,都不能阻止江海潮这位大表姐想揍人的心。   怎么可以这么笨呢?脑袋里头到底装了啥?简单的要命的四则运算,讲死了他都不懂,先别说应用题了,他连题目说啥都看不明白。   虞凯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出小院的。   海军和超超还追在后面满怀期待地喊:“凯凯哥哥,你明天也来啊。”   今天的红烧鱼可真好吃。   江海潮却绝望地捂着脸。她现在连鱼都不想吃了。   围观全场的杨桃和海音也是两眼发直。她们真头回知道,还有人这么不开窍。   当然,以前也没人问她们题目怎么写,大家都是直接拿作业抄啊。   杨桃恨恨道:“全是骗人的。什么叫不想学,所以才成绩差?学了也没见学好。”   分明就是笨。   可家公爷爷还给她们下了任务,她们给虞凯写了多少作业,就得负责教会他多少内容。   洗澡的时候,三姐妹互相帮忙擦背,个个愁眉苦脸:“这怎么教的会呀?”   老师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让她们做?   三人合伙抬着大澡盆出去倒水,只奇怪:“咦,海军和超超呢?”   他俩都洗过澡了,应该不会出去疯了,否则肯定会挨揍。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杨桃在院子里转一圈,又跑去隔壁灶房,然后噔噔噔跑回头,压低声音:“奶奶给他们吃糖了。”   江海潮和江海音同时口水忍不住要往外冒。家里除了过年时,平常绝对不会买糖。   “哪家办喜事给的呀?”   杨桃摇头,难掩兴奋:“不知道,那我看到了,是金丝猴奶糖。”   电视上天天放gg呢。   海潮和海音对个眼,赶紧把木头澡盆靠在墙边好阴干,兴冲冲地跟着杨桃往灶房去。   金丝猴奶糖啊,她们还是过年时在舅爷爷家吃过。奶香奶香的,特别甜,比块块糖好吃多了。   三人兴头头地跑进,里面竟然已经没人。   婆奶奶挎着猪草从灶房门口过,看到她们还奇怪:“洗过澡了跑到这来干嘛?再出一身汗。”   说着就坐院子里切猪草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提奶糖的事儿。   偏心,就是偏心。   杨桃要气死了:“什么好的都给他们,没有我们的份。”   虽然超超是她亲弟弟,但他才5岁大,相处的时间还比不上她和表姐妹,所以她们才是一国的。   江海潮也沉默。作为大姐,她应该很习惯这种待遇。好东西太少,那肯定是给小的呀。   可她还是不舒服。   海音撅着嘴,小小声道:“我也想吃糖。”   她从小喜欢吃甜食。   杨桃气鼓鼓的:“我也想吃啊。”   江海潮抿抿嘴:“好,我弄糖给你们吃。”   杨桃和海音都满头雾水,上哪弄糖去?没听到吹喇叭的声音啊,不晓得哪家办喜事呀,她们上哪儿要喜糖吃去?   江海潮又进了厨房,让杨桃拿来煤油灯,她自己翻了空酒瓶的盖子,然后在里面放烧菜的白糖,摇平了,架在煤油灯上烤。   杨桃和海音都满脸懵,不明白大姐烤白糖有什么用?   江海潮的心情却好了些,甚至还有些小得意:“你们等着看吧,马上就有糖吃了。”   煤油灯烤的酒瓶盖子都开始冒烟,里面装的白糖居然像喝了水一样,慢慢化了。大概是因为水太少,糖水浓稠的不得了,还咕咕冒泡,散发着一股甜香。   杨桃深吸一口气,陶醉不已:“像酒心巧克力。”   她爸给人盖房子时,带回来过。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酒冒出来,混着巧克力的香,好吃死了。   海音却眼睛眨都不眨,只顾得上好奇:“姐,你没在里面加水啊,糖怎么会化呢?”   江海潮也说不清楚,只能含糊其词:“会场上人家吹糖人,糖也是这么化掉的,不用放水也行。”   她在旧报纸上看到的文章只教怎么做糖块,可没告诉她为什么能做成这样。   海音还追问:“那盐呢?盐是不是也能烤化掉?”   这个问题大姐更加没办法回答了,她哪知道啊?《十万个为什么》上面好像也没写。   灶房外响起脚步声,三姐妹先是不由自主地紧张,生怕被大人发现,然后又委屈,凭什么是她们害怕?明明都没给她们奶糖吃。   海军急的一头汗,冲进灶房,看见她们立刻咧嘴笑,又吓得用手捂嘴,然后把手掌心伸到江海潮面前:“姐,给你们。”   他的手掌心黏糊糊的,上面赫然是一颗乳白色的奶糖。   海军忍不住抱怨:“姐,你们刚才跑哪去了?我跑楼上也找不到人,糖都快化了。快含嘴里呀,好吃呢,特别好吃。”   说着,他都不等大姐反应,直接踮起脚,把黏糊糊的奶糖塞进大姐嘴里。   刹那间,一股甜蜜的奶香瞬间弥漫了江海潮整个口腔。   她不嫌弟弟,她忍不住又吮吸了一口,然后赶紧把奶糖吐到手里。她怕再含下去,糖就要在嘴里化光了。   海军又催促:“二姐你吃啊。”   杨桃含完之后给海音,然后又转到江海潮嘴边。   海军迫不及待地追问:“好吃吧?大姐,你吃啊。”   江海潮摇头:“你们吃吧。”   她还要做糖呢。   海军也闻到了混杂了酒味的甜香,好奇的要命:“大姐,你弄什么呀?”   酒瓶盖里化掉的白糖现在又重新凝固了,变成了圆圆的糖块。   “糖!”江海潮倒扣酒瓶盖,把糖块倒在砧板上,让海军拿着吃,“我做的糖。”   这回连杨桃都没抱怨大姐偏心,海军太好了,金丝猴奶糖都吃到嘴里了,还跑来带她们分。这才是当弟弟该有的样子。   反正大姐做糖很快,第二块糖烫呼呼的送到了她手上。   嗯,确实好吃,她觉得比酒心巧克力都好吃。   超超从外面跑进屋,一进门就吸着鼻子大声喊:“姐,军军哥哥,你们在吃什么呀?”   杨桃顿时柳眉倒竖:“关你什么事啊?跟你没关系!”   家婆奶奶喂完猪回来,听到他们吵就烦:“闹什么闹?一天到晚都是你们的声音。”   超超委屈地告状:“奶奶,姐吃好吃的不带我。”   要不是奶奶在,杨桃能直接一巴掌呼过去:“不带你吃?你吃什么啊?你都吃完一整颗金丝猴奶糖了,你还要吃什么呀?”   超超被姐姐吓得身子往后仰,但身后还站着奶奶,他有底气跺脚继续跳:“奶奶!”   但到底不敢再叫嚣姐姐。   相反的,他姐的气势比他强硬多了:“做糖,大姐做糖给我们吃,没你的份。”   海音帮着姐姐做糖块,从头到尾,姐妹俩都一声不吭,用沉默的态度,无声支持杨桃。   她俩当然也生气,只是作为外孙女儿,到底底气不足。   家婆奶奶看了眼灶房里的小孩,只叮嘱江海潮:“煤油灯用完了放放好,别打碎了。”又摸了把超超的头,“你要吃多少糖?牙会长虫的。”   超超委屈死了:“那大姐还给军军哥哥吃呢。”   杨桃更加火大:“那你军军哥哥还把奶糖分给我们吃呢,你呢?”   超超终于吓得不敢吱声了,心虚地低下了头,又偷偷看家婆奶奶。   家婆奶奶被他们吵得吃不消:“好了好了,赶紧上楼去吧,也不嫌灶房热。”   海音有点慌,上了楼,在走廊乘凉看书时,她压低声音问姐姐:“家婆奶奶是不是生气了?”   杨桃气鼓鼓的:“奶奶生什么气呀?我们才该生气呢。”   从头到尾都是她们吃亏啊。祸是两个弟弟闯的,擦屁股的人是她们。结果弟弟才挨了一手板,完了以后还有奶糖吃。   当然,海军可以捞出来,还晓得分糖给姐姐吃,算他有良心。   杨超就算了,提都不想提。   江海潮也不痛快,硬着心肠道:“生气就生气呗。”   反正家婆奶奶不打人。   三姐妹像是给自己找到了理由,终于可以看完书,坦然地睡觉了。   可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们还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家婆奶奶的脸色,特别积极主动地帮忙干活。   婆奶奶倒好像早忘了昨晚的事,只问她们:“你们哪个跟我翻菱角藤?我看留一个教凯凯写作业就行了。”   三姐妹异口同声:“我,婆奶奶(奶奶)我去。”   翻菱角藤多有意思,比教虞凯写作业强多了。   虞凯刚好推门进来,闻声也双眼放光:“姑奶奶,我也去!”   家婆奶奶没好气:“你去什么呀?老实待着写作业。”又看江海潮和杨桃,“你俩哪个留下来教他?”   她俩谁都不想教他,两个姐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让海音教他吧。”   家婆奶奶脸一板:“瞎胡闹,海音才上二年级呢。”   江海潮不以为意:“哎呀,她四年级的题都会做呢。我们几个脾气最好的就是她。我要再教下去,我脾气上来,动手打虞凯,你们又要讲我。”   杨桃也拼命点头。   剩下海音委委屈屈:“大姐二姐,我也想去。”   虞凯听了很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很受嫌弃。   他偷偷笼络小表妹:“下回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钓虾儿,能钓到王蛇(方言,黄鳝)呢。”   看在王蛇的份上,江海音终于勉强答应留在家教虞凯写作业了。   看妹妹这么听话,两个姐姐反而心虚,下意识地找借口:“他基础太差了,什么都不会,要从头开始学。你三年级的内容不都自学的吗?就教他自学呗。”   家婆奶奶也说她:“那就好好教教他吧,省得上一遭学,什么都不会。”   江海潮和杨桃已经迫不及待,催促婆奶奶:“快点吧,太阳都大了。”   婆奶奶让她们戴上草帽,又把护袖戴着,才带她们出门。   隔壁三奶奶也是全副武装,草帽下面还搭了块毛巾,方便随时擦汗。   两边人马走到村口时,又来了两个人,然后汇聚往前,一路到了大沟,再沿着田埂往前走的足足两里地,才到地方。   夏天的大沟,在太阳底下绿的发黑。水面飘着大片绿褐色的水草,乍一眼看上去特别像猪草,但它中间夹着白色的小花,这就是野菱角。   和牛角形的家菱角不一样,野菱角个头特别小,绝对不是《采红菱》的主角,因为它是褐色的,身上的刺又尖又硬。野菱角的藤家菱角藤细且短,但把它剪出来,用盐一抓杀水,然后再加大蒜头跟辣椒,多多放菜油爆炒,那个好吃,甭提了。   江海潮能就着菱角藤干掉三大碗烫饭。   家婆奶奶叮嘱孙女和外孙女:“你们两个在岸上表下水啊。一会儿我上来。”   她和三奶奶这几个大人全都上了像长脚盆一样的船,然后长竹竿一点,船荡到了菱角丛里,他们就弯着腰开始翻菱角,把一盘盘的菱角翻到船上。   过了不到一刻钟,长脚盆靠岸,家婆奶奶拎了一大箩筐菱角藤倒在两个妹头面前:“赶紧摘出来。”   然后她又上船,继续去翻菱角藤。   菱角藤也算夏天才能吃到的菜了,不稀罕,比马齿苋还容易得。但今年入夏以来,她们还是第一次要吃菱角藤。   因为菱角藤真的很难择呀,要掐掉叶片和带气囊的老叶柄,剩下那短短一截的嫩秧子才能吃。   如果说吃螺蛳是一担螺蛳三担壳,那菱角藤就是捞上来一菜篮,都未必能炒一盘菜。   好在掐掉的叶子跟老叶柄也不浪费,可以带回家喂猪。   江海潮和杨桃从小被带着干活,做事麻利的很。两双手在菱角藤里簌簌的动,菜篮里掐好的嫩菱角秧子就一层层的码高了。   “张嘴。”江海潮翻出个菱角,剥了塞进杨桃嘴里。   这会儿的菱角才刚长出来,只有她们的指甲盖大小,嫩嫩的,用指甲就能剥掉皮。里面的菱角肉也嫩生生,一口咬下去,清凌凌的甜。   杨桃满足地叹气:“现在的菱角最好吃。”   等再过一个月长成了,菱角壳变硬了,里面的菱角肉也粉了,她就不喜欢吃了。   现在长出来的菱角不多,但一大箩筐翻出来也不少了。姐妹俩一边吃菱角肉一边掐嫩菱角秧子,等到太阳快升头顶时,居然让她们择出了大半菜篮的菱角秧。   顿时感觉好满足。不仅仅是吃了嫩菱角的满足。   杨桃陶醉地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劳动的美啊。”   江海潮哈哈大笑,拿嫩菱角肉塞她的嘴:“吃了你的菱角吧。”   明天上夹子,虽然成绩不佳,但我总要抢救一下。所以,明天的更新挪到晚上十一点。^_^我写的挺欢快的,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第26章   去赶场   半上午的时间,家婆奶奶上来了两回,倒在她们面前的菱角藤足有小山高。   三奶奶上了岸,看到菜篮里的嫩秧子,竖起大拇指夸:“还是这两个妹头做事泼辣(方言,麻利)。”她又看看自己的箩筐,“我差不多了,二嫂,我先走了啊。”   其他跟家婆奶奶一道翻菱角藤的人也相继告辞离开,原先撑船的秀秀奶奶还叮嘱道:“到时候把船给我撑回去就行。”   家婆奶奶应下,又上了船,接着翻菱角藤。   江海潮和杨桃有点奇怪,菱角藤的确好吃,但这东西不经放啊,天这么热,翻了吃一两顿的量就差不多了。   现在她们择出来的嫩秧已经够了。   江海潮猜测:“是不是放虞凯他们家冰箱了?等想吃的时候再去拿。”   杨桃点头:“很有可能,早上虞凯不是说他也喜欢吃嘛。”   江海潮立刻吐槽:“好意思呢,他要吃自己择。”   当菱角藤好择呀,她们手指头都染成褐色了,洗不掉的那种,要在石头上磨。   杨桃也不愿意:“奶奶打算翻到什么时候啊?太阳都晒死了。”   好在家婆奶奶虽然又翻了不少菱角藤,倒没让她们非得在这里弄好了再回家。   等菜篮快装满的时候,家婆奶奶喊她们上船:“我们坐船回去。”   长竹竿一点,长脚盆船摇摇晃晃的往前。她们坐在船头,船尾上全是堆成山的菱角藤。   太阳明晃晃,晒得人头皮发烫,映在水上,白花花的,叫人眼睛都不敢盯着瞧。江海潮突然间想起语文课上,老师曾经举例子说一位作家把月光比喻成盐。她想那作家肯定写错了,夏天的阳光才像盐呢,看了就跟盐腌入眼睛一样刺痛,哗啦啦的直淌泪。   水上的风光却很不错。   靠岸长的芦花开始抽穗了,这会儿软软的,滑溜溜的,纤细苗条,得再长到秋天,才能看出蓬松如棉花的样子。隔着芦花长的是蒲苇,已经结出了红色的棒子,白鹭踮着脚从它上头掠过,红的红,白的白,漂亮的很。   江海潮一边继续择菱角藤,一边在心里写了篇作文。   家婆奶奶却把船靠近了,然后折了不少蒲苇棒子丢到船上。   这个晒干了点,烟大,有股说不清的味儿,但能赶蚊子。   杨柳偷偷跟江海潮交换眼神,全都憋着笑。婆奶奶出来一次,看到什么都不会空手而归。   咦,水里面黑黑的窜来窜去的是什么?   婆奶奶一本正经道:“水猴子,你们要是跑水里玩,会被它们拽下去。”   俩姑娘气呼呼,糊弄小孩呢。哪里是什么水猴子,老师都说了没水猴子,这肯定是老鼠。   妈呀,老鼠还能在水里游泳吗?   婆奶奶吓唬她俩:“不仅能在水里游,还能爬到船上来呢。”   俩丫头吓得“啊啊”叫,她俩都怕老鼠呀,老鼠好恶心的。   婆奶奶却高兴了,哈哈笑出声,长竹竿一点,荡起一圈圈水纹。   长脚盆穿过芦花荡,眼前豁然开朗,大片白花花的水,接着又是墨绿色的影。   “荷花!”江海潮激动地喊出声。   阳光再刺眼,也不能冲掉荷花粉色的娇嫩,大朵大朵地绽开碧绿的荷叶上,亭亭一杆高,花瓣舒展。船凑近了,还能闻到轻盈的香。   杨桃也高兴的很:“奶奶,虞凯家种藕了吗?”   “应该是野生的,种的话不止这点。”   但这一小片荷花已经足够让两个小姑娘脸上笑开了花。   婆奶奶脸上也是笑,她伸手要剪荷花:“给你们三个妹头,一人一朵,哪个也不偏。”   杨桃立刻点餐:“我要那朵,那朵最好看。”   家婆奶奶点了下竹竿,长脚盆靠了过去,她弯腰伸手去够荷花,咔嚓一刀剪下。   江海潮也替自己和海音挑中了荷花。到最后一朵的时候,荷花开的高,家婆奶奶就站起来剪。结果长脚盆开始晃荡,家婆奶奶的身子跟着摇晃。   两个丫头吓坏了,“嗷嗷”叫着去抱婆奶奶的腿。   婆奶奶横起竹竿,冲她俩大喊:“别动别动,坐稳了。”   最后婆奶奶还是稳住了身体,一边剪荷花,一边骂她俩:“瞎来,坐在船上能乱动啊,跌下去淹死你们!”   杨桃不服气:“奶奶,我跟大姐都会水。”   婆奶奶冷笑:“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杨桃跟大姐交换了个眼神,偷偷做鬼脸,又缠着奶奶:“再剪两朵嘛,海军和超超还没呢。”   家婆奶奶却不肯:“两个小男娃要什么花?总共才开了几朵,全叫我们剪了,人家看什么?”   杨桃这才缩脑袋,跟大姐一块看荷花。这三朵荷花有一朵全开了,一朵还裹着花心,最小的一朵打着包呢,估计放在水里养两天,才能完全绽开。   江海潮小声跟表妹咬耳朵:“下个月我们再过来,肯定有莲蓬吃了。”   杨桃捂着嘴巴偷偷笑,拼命点头。   到时候奶奶不带她们来也没关系。虞凯家肯定有船,让他撑船带她们来。   等回了家,姐妹俩对虞凯特热情,还主动询问:“学的怎么样?”   虞凯嘿嘿嘿,缩着脑袋坐在板凳上不敢动。   海音气得小脸通红,看到娇艳的荷花都只高兴了不到5分钟,就找姐姐告状:“我看他不是三年级的课没听,是从头到尾都没学过,要从一年级开始补。我让他回家拿书,他说他以前的书全都撕了叠方格了。”   怎么好意思啊?书上的内容一窍不通,也有脸撕掉!人家撕书是因为把书全吃进肚子里去了。   海音平常温吞吞的,难得气吞山河,吓得两个姐姐都害怕她气坏了。   江海潮一个劲儿给她拍背顺气。   杨桃则表态:“我有书,我的书还在呢,从一年级开始都在。”   海音气呼呼地瞪了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虞凯:“你要从头开始学。”   可饶是如此,下午她当了一个钟头的小老师就撑不住了,跑过来帮忙干活。   原来今天一大早家公爷爷出门不是去田里忙碌,而是去趟螺蛳了。中午吃饭时,他挑了整整两大桶回家。   别说江海潮他们了,连虞凯看了都惊讶:“这么多?”   螺蛳不能在家养的时间长啊,不然肉会瘦没了。即便只挑螺丝肉,这么多,三两顿也吃不完。   然而家公爷爷却说把肉挑了。   杨桃偷偷问虞凯:“你家冰箱还有位置吧?我估计菱角藤和螺蛳肉都得放你家冰箱,不然肯定坏掉。”   虞凯肯定地点头:“没问题,我不在家吃饭,我妈都是糊弄我爸,冰箱基本空的。”   但等到他混过晚饭要走人,姑爷爷姑奶奶也没让他带东西回去。   虞凯特积极,特想展现自己的存在价值,主动开口:“姑奶奶,我把螺蛳肉和菱角藤带回去吧。放冷冻里,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拿。”   家婆奶奶却摇头:“不用,明儿你下午再过来吧,我上午带他们去江口赶场。”   虞凯的眼睛嗖的亮了,兴冲冲地主动跟进:“婆奶奶,我也去吧,我会骑车。”   但家婆奶奶不会替人家管孩子,直接给他泼冷水:“你问问你妈,你妈同意你就去。”   虞凯瞬间成了打了霜的茄子,蔫吧得不行。   江海潮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惦记着下个月的莲蓬,主动帮他支招:“你跟二舅母说,老师说了写作文要观察生活。你去江口赶场,就是观察生活去的。”   家公爷爷瞬间黑脸:“一天到晚就想着糊弄人。”   江海潮不服气:“这怎么叫糊弄呢?本来我们老师就这么说的。虞凯,你明天回来以后就以去江口的经历写一篇作文。那还算糊弄人吗?”   虞凯满口答应。他才不管什么作文不作文呢,到时候照着作文书抄一篇就是了。能出去放风,能去江口玩,才是重点啊。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虞凯就跑过来在院子门口团团转了。   杨桃才刚起床,头都没梳呢,过去给他开门还抱怨了句:“你怎么这么早啊?”   虞凯的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指着脚边的白塑料桶:“我妈让我卖了。”   江海潮手里拿着梳子,伸过头去看,桶里盘着好几条王蛇(方言:黄鳝),还有泥鳅。   那王蛇又粗又长,搞得她忍不住问:“它会不会吃了泥鳅啊?”   虞凯都不敢肯定了:“应该不会吧。我看我爸都是放一起的。”   他家承包了大沟除了养鱼之外,也会放地笼下水,专门套王蛇和泥鳅这些,然后拎到街上去卖。   他妈说既然他去江口赶场,那他顺便拎到场上卖去吧。   虞凯难掩悲愤的心情:“我说我要去观察,我卖王蛇了,我还怎么在场上走来走去的观察?还怎么写作文?结果我妈根本不理我。”   海音说了句公道话:“你可以写你卖王蛇的经历呀,肯定要比在场上逛来逛去有意思的多。”   家婆奶奶烧好了烫饭喊他们上桌,趁早吃完好赶紧走人,不然太阳大了晒的人可吃不消。   江海潮赶紧把小饭桌搬到院子的水泥场,就着一大清早的凉风吃烫饭。   海军和超超也跑下楼,揉着眼睛兴奋地问家婆奶奶:“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婆奶奶给他俩盛饭:“你俩在家呆着就行,你们姐姐跟我去卖菜。”   超超急得跳脚:“奶奶,你也偏心,不带我们去玩。”   家公爷爷的脸好像永远都会黑,说话也严厉的很:“你们闹什么?你们姐姐是去场上卖菜,不是去玩的。”   海军忍不住:“我也可以帮姐姐卖菜。”   超超忙不迭地附和:“对对,我也行。”   结果杨桃嫌弃他:“你会骑车吗?不会的话,两条腿跑去江口好不好?”   超超都要哭了。他感觉他姐现在特别挑剔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根本不给他一个好脸。   江海潮却想到之前自己还答应带弟弟妹妹去江口逛逛,就开口替弟弟说话:“我骑车带海军吧,他轻的很,还没菜重呢。”   超超拉杨桃的手:“姐,你带我吧。”   杨桃一把甩开,冷酷到底:“不要,我不会骑车带人。”   超超“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家婆奶奶犯愁,跟家公爷爷打商量:“要不我在家,你带他去吧。”   她不会骑车。   家公爷爷摇头。他们今天出去就是带三个丫头散散,都是上去的大姑娘了,他这个当爷爷的说不上话。   虞凯机灵一动,拍着自行车后座开口:“我带吧,我会带人,我连我妈都带过。”   结果被他婆奶奶看到了,把他妈骂的狗血喷头。   超超生怕他姐又使绊子,连鸡蛋都顾不上吃,抓在手里就要往自行车上跳,嘴里还一个劲的催促:“快快快!”   搞得本来满肚子怨气的杨桃最后也只是翻了个白眼。   江海潮和海音姐妹俩更是憋不住,噗嗤笑出声。   最后杨桃也笑了:“赶紧走啦!太阳会晒死人的。”   昨天她跟大姐去翻菱角藤,明明一直待在树荫底下,照样热得够呛。   5辆自行车一字排开,江海潮打头,后座带着弟弟,跟在她后面的是杨桃和海音,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再接着就是虞凯和超超,因为殿后的家公爷爷得看着他们才放心。   村里的路颠簸的要命,前段时间连着下雨,裸露出来的石头总让人担心会刺破车轮胎。春英嬢嬢说的没错,三天两头收道路集资款,也不晓得修了哪家的坟山。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车胎很安全,顺顺利利地骑上了马路。   虞凯迫不及待地喊:“加快速度啊,太阳要出来了。”   家公爷爷在后面骂:“放慢点,慢慢骑!”   但前面的人还是忍不住放飞自我了。   江海潮叮嘱海军:“抓紧车座啊,抱住了。”   反正她也坐不到车座上。   超超激动地催促:“凯凯哥哥,快点快点,追上军军哥哥。”   杨桃气得大骂:“好意思啊,让人驮着你还要追,有种你自己骑啊。”   超超深谙生存策略,在没靠山的时候,坚决不跟他姐顶嘴。   虞凯也憋不住,怕被女生们甩下,闷声不吭地加快了速度。   搞到最后,家公爷爷也不得不蹬快些。   现在已经过了小暑,即便一大清早,凉意也有限。可是车子飞快往前跑,带起的风吹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海军陶醉地大喊:“我要飞起来了。”   江海潮不敢回头,眼睛盯着前面冲他大吼:“抱紧了,你要真飞起来就完蛋了。”   尽管他们把车子骑成了风火轮,到达江口镇的时候,太阳也早已火辣辣的罩在所有人头顶上。   江海潮看上次收小麦的地方现在已经没了卡车和拖拉机的声音,只有零星的摊子,冷清不少。   倒是那位卖簸箕扫帚的阿姨竟然还认识她,看到她打招呼:“今天你妈没来,就你们来了呀,还是卖菜吗?”   江海潮赶紧朝她笑,主动介绍:“我婆奶奶带我们出来逛逛,顺便卖点菱角藤和螺蛳肉。”   阿姨随手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就在这儿吧,这里有风有阴凉。”   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都有点懵,赶紧跟人道谢。   阿姨哈哈大笑:“你家妹头可有意思了,卖东西快的很。”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装螺蛳肉的桶和放菱角藤的篮子刚搁在地上,就有人跑过来问:“妹头,今天你家茄子和洋柿子还是一毛钱一斤吗?给我来5斤,韭菜呢?我抓一把。”   卖簸箕的阿姨已经笑得说不出话了。   江海潮莫名有点尴尬。她怀疑自己上回卖菜的表现太傻了,所以人家到现在居然还能记得她。   她赶紧摇头:“没有,今天我们卖的是螺蛳肉和菱角藤。”   顾客有点失望,却还是蹲下身抓起菱角藤,相当熟稔:“5分钱一把是吧?我来两把。”   江海潮本能地拒绝:“不行,我们不能卖这么便宜。”   顾客满脸奇怪:“这是野菜呀,不要本的,怎么还卖贵了。”   家婆奶奶想说话,江海潮抢在前面开了口:“它费的心思比家里种菜还麻烦。就这点,昨天我们一家从早择到晚,半夜三更才睡觉,卖的全是辛苦钱。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花费的时间比钱都宝贵。”   顾客愣住了,抓在手里的菱角藤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卖簸箕的阿姨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一个劲儿的说家婆奶奶:“你家妹头精明的很啊。”   这会儿场上的人不算特别多,她的笑声就分外醒目,竟然引来了好几个人,又有人认出了江海潮,笑着问她:“妹头,今天卖菜是过秤还是拿手抓呀?”   杨桃伸手拽大姐,悄悄道:“你没拿秤称啊?”   江海潮只恨自己不是土行孙,不能直接钻进地里,现在还得支支吾吾地应付客人:“今天有秤,可以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就站在摊子后面,大家却好像都认准了她,好几个人问她东西怎么卖。   江海潮求救地看向家婆奶奶。   虞凯抢着回答:“螺蛳肉一块钱一斤。”   家婆奶奶补充:“菱角藤5毛钱一斤。”   立刻有人砍价:“这么贵呀,我看人家卖才4毛。”   家婆奶奶坚持:“那是家菱角,跟野菱角哪能比呀?炒出来都不是一个味道。”   那人还想压价:“都是菱角藤,一回事。”   旁边人盯着江海潮开玩笑:“妹头,你也不要5毛钱一斤了,直接让我抓,好吧?”   杨桃想反对,她虽然听不懂到底什么意思,但她总觉得这人想占便宜。   大姐却像是不好意思,迟疑地点点头:“行吧,你自己抓,三……三毛钱一把。”   这人纯粹逗小孩玩:“那不行,最多一毛钱一把。”   江海潮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是一回事儿,你看我们的手,我们择的都洗不干净了。”   他的同伴推他:“行了行了,不要逗小孩玩,三毛钱一把也行了,你手这么大。”   等他一大把抓住菱角藤,拿塑料袋给他装的杨桃都心痛死了,一个劲儿跺脚:“这肯定不止一斤了。”   顾客哈哈大笑:“说话要算话,三毛钱就是三毛钱。”   杨桃委委屈屈地收下了三个硬币,朝大姐挤眉弄眼,急得不行:“真的不能这么卖,太亏了。”   她又转头看爷爷奶奶,希望得到支持。   可是今天爷爷奶奶好像特别放纵她们,根本没说一句话。   江海潮有点兴奋,她心中隐隐约约冒出个念头:好像抓着卖更好卖。   刚才那人一把抓似乎给了大家信心,围在旁边的人也表示不用称,要自己的手抓。   可她抓完以后,又后悔,认为自己手小,抓的太少了,宁可称。   边上围着人都笑,嫌弃她欺负人家小孩子。说好了要抓,现在又变成称。   顾客振振有词:“原先就说了是5毛钱一斤,给我称一斤啊。”   旁边人嘻嘻哈哈,故意逗江海潮:“妹头,你说怎么办?”   江海潮似乎不知所措,最后支吾着应下:“那就称一斤。”   人群中有人叹气:“哪有这么欺负小妹头的?”,但也跟着先伸手抓,然后又琢磨到底是撑的划算还是抓的划算。   不管菱角藤卖的好不好,有人在摊子前头留的时间长,就能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来的路上,江海潮还琢磨着要不要学别人大声吆喝着卖菜。可她喊不出来,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不会那个调调。人家好像都学过,喊起来有节奏还有腔调。   结果真正开始卖,根本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杨桃一边跺脚一边收钱装菜,海音则负责上秤。   他们可没电子秤,用的还是跟虞凯家借的小秤。三个丫头,只有海音会用。以前她也没学过,可她学东西快呀,虞凯只称了一次给她看,她就知道怎么看秤杆上的那些星星点点了。   虞凯这个难得当回老师的,只风光亮相一次,就光荣下岗,不服都不行。   他的王蛇和泥鳅卖的也挺快。   按照家婆奶奶的说法,往前数10年,这些玩意根本卖不上价钱。王蛇还好些,赤脚医生一直说它可以补身体,所以有人买了回家煮汤喝。但泥鳅真不行,都嫌它有股土腥味,肉吃在嘴里也不香。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王蛇和泥鳅可成了俏货。虞凯跟人讲价的时候都能扯着嗓子喊:“不行不行,你讲的那个是放在池子里面人养的,吃起来跟猪肉一样,能跟我这个野生的比吗?你问问大夫,是野生的有营养还是家养的好?”   海军在旁边跑腿,听了直咋舌,偷偷跟大姐咬耳朵:“吃起来跟肉一样还不好啊?”   肉是最好的东西呀,比鱼都好吃!   江海潮也说不清楚。要让她选的话,她肯定愿意要肉。但人家就是宁可买8块钱一斤的王蛇,也不要6块钱一斤的肉。   虞凯桶里的王蛇和泥鳅飞快地变少了。   跟他们一比,卖螺蛳肉的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生意反而是最萧条的,几乎没人奔着他们去。偶尔几个问价的,全是先过来看菱角藤和王蛇,顺带着问下螺蛳肉的。   好在他们这边人气笼起来了,等太阳晒的树荫遮不住人时,所有的篮子和桶都空了。   超超一直在旁边蹦蹦跳跳,看到爷爷奶奶哥哥姐姐收拾东西,迫不及待地喊:“奶奶,我们逛会场吧。”   湖港镇也有会场,但一年就一回,农历3月份办。不像江口,隔上5天一个礼拜就有场。规模虽然比不上会场那么大,但一条街也是热热闹闹,到处都是卖吃卖喝卖完卖用的。   超超已经盯着冰棒看了好久。   爷爷奶奶盘算了下,最后还是摇头:“你要渴了喝水吧。”   超超急了:“水没味道,冰棒是甜的。”   可婆奶奶却说:“那回家喝糖开水,给你水里加一勺糖。”   超超还想挣扎:“冰棒是凉的,吃着舒服。”   “湃在井水里面也凉。”   超超差点当场哭出声。   婆奶奶不为所动,她早就规划好了,带着几个小孩进旁边铺子,跟老板说:“称一斤麦芽糖。”   然后她抓了糖块,塞给三个丫头:“你们吃。”   三姐妹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到底还是接了糖,放进嘴里。   说实在的,虽然刚才他们是在树荫底下卖菜,没怎么晒太阳。但七月天就罩在头顶上呢。卖菜跟人扯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个个不说嗓子起火冒烟,起码也口干舌燥。   麦芽糖放进嘴里半天,都没唾沫冒出来,把它融化掉。   就连一天到晚担心自己吃亏了的超超都没吵着要麦芽糖,只盯着冰棒不放。   虞凯更是摇头直接拒绝麦芽糖,兴头头地去买冰棒,还问杨桃他们:“你们要吃赤豆的还是绿豆的?”   家公爷爷摆手:“不要了,你们肚子饿不饿?带你们去吃小馄饨吧。”   五个小孩连着虞凯一块儿冒口水。   冰棒虽然也好吃,但它和小馄饨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冰棒在村里就能买到,属于零嘴。可吃小馄饨就是在外面吃饭了。   对他们这些小孩来讲,是件可以拿出来在同学面前炫耀好久的事了。   开玩笑哦,家里没米还是没柴了,跑到外面花钱买饭吃,败家子哦。   根本不是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这种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会做的事。   6个小孩瞬间结为同盟,都偷偷看大人的眼色,生怕他们下一秒就改变主意。   然而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似乎早就想好了,根本没犹豫,直接推着自行车去找馄饨摊子。   摊主不是简单在外面支个摊子,而是有门面,还打了柴火灶呢,锅里面应该熬的是骨头汤,风一吹,半条街都是扑鼻的香。   江海潮他们嘴里的口水更多了,连麦芽糖都含的黏黏糊糊起来。   这会儿过了早饭点,还远不到吃午饭的时候,摊子里基本没客人,摊主热情地迎上来:“有馄饨,有饺子,有面条,都是5毛钱一碗,要哪个呀?”   家公爷爷点了人头:“来六碗馄饨。”   超超虽然还不能从1数到100,但在场有8个人,他还是能点出来的。他顿时慌了,特别急着强调:“爷爷,我能吃一碗的。”   他怕爷爷让他和军军哥哥分一碗吃。   海音主动提出:“我早上吃的多,吃不完一碗的。”   家婆奶奶却摁着她:“你吃,长身体呢,怎么吃不完?老板,你再给我们舀两碗汤行吗?”   老板相当豪气:“行哎,我们家的汤可是牛骨头熬出来的,祖传秘方!”   说着他揭汤锅盖,开始数小馄饨往里面下。锅盖一开,白雾弥漫开,那香味就长出了小钩子,勾的人三魂七魄都要飞进汤锅里去。   江海潮不得不开始吮吸嘴里的麦芽糖,她怕自己口水会流出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眼睛放到旁边,还在包馄饨的老板娘身上。吓!左手捏着挑子一点,右手5个指头一拢,一个形状漂亮的馄饨就干脆利落地跌在案板上了。   江海潮都没看明白馄饨到底是怎么包的。   平常家里绝不包馄饨,即便过年或者来客人,包的也是饺子呀。馄饨和饺子长得不同,包起来也完全不一样。   她拉着两个妹妹一起看,想要发掘这里头的奥秘。   “大拇指!”   杨桃眼睛最尖,今年学校体检,她左右眼视力有2.0呢。穿白大褂的医生都说她的眼睛亮。现在她非常肯定,“这边手抓起来,她大拇指是往里面推了一下的。”   海潮和海音赶紧盯着看,看了半天也只看到她大拇指似乎真动了一下。   太厉害了,就这样还能捏起来?下到锅里不会散掉吧?   三人看的津津有味,汤馄饨端到她们面前,她们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还是超超先欢呼出声:“馄饨,好吃的馄饨来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吃饭的小碗,而是盛汤的大碗。   每一碗都装了大半的汤,里面沉沉浮浮的全是皮子半透明的馄饨,可以看到粉红色的馅。汤里还撒了黄色的咸菜丁和翠绿的芫荽末还有黑条条的,瞧着像切成条的木耳,吃到嘴里也滑溜溜的,却不是一个滑溜法。   海音吃了一口,小声问姐姐:“这是什么呀?”   杨桃猜测:“海带吗?”   姐妹俩都觉得不像。   还是老板端了两碗清汤给上桌时,笑着给他们答疑解惑:“这是紫菜,也长在海里的。我用料可实在的,紫菜可不便宜。”   家公爷爷点头:“老板你一看就是实在人。”他拿出塑料袋里的锅巴,泡进清汤里,解释了句,“面食我们吃不惯,还是要吃米。”   老板笑呵呵的,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还真是这样。我年轻那会儿出去跑,带在身上的就是炒屑。人家吃面的,面粉炒炒吃。我们吃米的,焦锅巴磨碎了,开水一冲也是吃。”   他还大方表态,“要咸菜吗?有榨菜末,我自己炒的。”   家公爷爷笑了:“那就麻烦你了。”   老板去拿装榨菜末的碗,江海潮突然间站起来,各舀了一颗馄饨放进两个清汤碗里,一本正经:“家公爷婆奶奶,他家的馄饨果然不一样。”   其实她就没吃过几次馄饨,哪里能分得清各家的区别呢。   杨桃和海音都愣了下,赶紧站起来,有样学样。   倒是三个男孩像懵圈了,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海军年纪在他们里面中不溜秋,反而是反应最快的人,也颤颤巍巍的舀起了馄饨。   但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也反应过来了,立刻端着碗避开,嘴里念叨着:“你们吃你们吃,我们吃惯了汤泡锅巴。”   傻子才信呢。什么叫不吃面食?过年家里包饺子,也没看他们非得吃锅巴呀。   江海潮心里隐隐约约起了念头:他们舍不得花钱,一碗馄饨5毛,两碗要一块钱。   杨桃也猜到了,直接从超超碗里也舀了两颗馄饨送到清汤里。   超超张着嘴巴想喊,叫他姐眼睛一瞪,吓得不敢吱声。   虞凯眼珠子一转,问大人要锅巴:“姑爷爷,我也尝尝锅巴泡在汤里怎么个吃法。我只吃过开水泡的。”   顺理成章的,他的两颗馄饨也送了出去。   婆奶奶眉毛皱成一团:“你们自己吃好了,干嘛呢?真是的。”   杨桃偷偷跟表姐妹吐槽:“谁真是的?他俩才真是的呢。”   明明今天菱角藤和螺蛳肉都卖掉了,卖了整整15块7毛钱呢。非要少他们那一块钱吗?   馄饨真的很好吃,汤鲜味美,舀进嘴里简直不用咬,一下就滑进去了,让人忍不住一颗接一颗。   一汤碗的馄饨,就这么见了底。   到最后,到最后所有人都问家公爷爷要锅巴,泡在剩下的汤里吃。   老板看了哈哈大笑,调侃道:“这个好,以后我也这么卖,加一个汤锅巴。”   摊子上又来了客人,闻声笑哈哈:“生意都被你做光了。”   他眼睛扫过坐着的客人,还朝江海潮笑了笑:“你个妹头,今天你们老师又布置作业,让你卖菜了?”   江海潮一个激灵,认出了人。是她头回来江口赶场,气势汹汹跑到面前,说她瞎卖菜的老头。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放暑假了,这是暑假作业。”   谢谢亲爱的小哈为崽崽们做的漂亮的封面^_^,今天三合一,明早七点见,二合一,晚安! 第27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上回还凶巴巴的老头现在却笑的嘴巴像是挂到了耳朵上,还抓了一把红红的果子看到他们喝馄饨的桌上:“吃吃吃,是小洋柿子,自家种的。妹头,今天你又是5分钱一把抓吗?”   江海潮连连否认:“没有没有,菱角藤5毛钱一斤,螺蛳肉一块钱一斤。”   老头笑呵呵的:“那就对了嘛,不能瞎来,我们卖菜的不能自己打自己。”   他要了一碗面加加荷包蛋,也不在店里吃,装在搪瓷缸里端走了。   海音偷偷问姐姐:“他是不是菜头啊?”   所谓的菜头是老派说法,就是卖菜这行领头的。按照她从故事书里看来的,所有在这一片卖菜的都得听菜头的话。   馄饨摊老板娘过来抹桌子,闻言乐不可支:“现在还有什么菜头啊,他就是自己封的,自家种菜,自家卖,卖的时候长了,新来的就要问问他门道。”   原来如此。   江海潮暗自松口气,她看到这老头就害怕呀。   家公爷爷问了句:“这边菜好卖吗?”   老板叼着香烟笑:“这有什么好卖不好卖,人肯定天天都得吃菜,不种菜的就得买菜。但人就这么多,要说能吃多少也不现实。”   桌上的人喝完最后一口汤才舍得走。   超超捧着鼓鼓的小肚皮,又去摸海军的,咯咯直乐:“军军哥哥,我的肚子比你大。”   婆奶奶付了账,喊他们:“走走走,(回)家去吧,太阳都烈了。”   但几个小孩走出馄饨摊,魂又叫街上各种卖吃的卖喝的给勾走了。   左边散发着浓浓卤香的是卤鹌鹑,浓油赤酱,看着都让人流口水。右边清凉凉的,是卖冰棒的,赤豆、绿豆、还有奶油,应有尽有。   家婆奶奶却视而不见,带着他们花了两块钱买了个鸡架子。   大家口水又拼命往外冒,鸡架子就是鸡呀。不管是鸡烧萝卜还是鸡烧洋山芋,都好吃。   超超兴头头地喊:“奶奶,晚上烧鸡!”   婆奶奶没反对:“烧,天这么热,也摆不住。”   太阳快到头心了,烤的人好像人脸贴着红彤彤的灶膛,个个都是一身臭汗。   可大家都兴高采烈的,三个姑娘像风一样骑着自行车往前冲时,杨桃还兴奋地问大姐:“明天我们再来卖吧。”   15块钱呢!螺蛳是从沟里趟来的,菱角藤也不是自家地里长的,完全是没本的买卖!   江海潮也一颗心怦怦直跳,兴奋的不得了。如果是自留地上长的菜,卖一次还要等好久才能重新长出来。但菱角藤是长在水里的野菜呀,想翻的话,什么时候去都行。   杨桃又开始嫌弃:“就是择起来太麻烦了。”   她到现在都觉得手指头疼。   海音说实话:“要是不难择,人家也不买了,直接骑个车过来捞菱角藤,也没人管啊。”   杨桃叹气:“他们真有钱,这种野菜都不想自己弄,要花钱买。”   5毛钱一斤呢,5毛钱能买一碗馄饨了。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二舅舅二舅母还愿意一天花30,让人家替他们去挑圩呢。   比起累死人的挑圩,择菱角藤跟挑螺蛳肉都不算什么了。   三个姑娘摩拳擦掌,就等着下午大干一场,明天再来江口挣钱。   一天赚15块,一个月就是450,一年下来……   “5400。”海音已经心算完了。   如果不是还骑着车,杨桃能直接拍案叫好:“干两年就是万元户了!”   海音认真地指出了二姐的错误:“菱角藤就夏天有啊,等天冷了就没了。”   杨桃脸上的笑凝滞了。   江海潮乐呵呵的:“卖一个夏天也好啊,900块钱呢。”   哎呀呀,真是的,前面的时间全浪费掉了。如果她们一放暑假翻菱角藤挑螺蛳卖,那之前让他们愁破头的10块钱医药费又算什么呢?   三姐妹越想越高兴,把车子踩得虎虎生风,一点也不觉得太阳晒人了。   到了家,婆奶奶也没耽误,直接喊她们刮洋山芋(方言:土豆)皮,然后剁了鸡架子加在一起红烧,盛起来足有一大海碗,摆在饭桌中间,香死个人。   江海潮感觉自己的口水一下子又多起来。   真奇怪,最多两三个小时前,她才刚吃过一碗肉馄饨。明明当时肚子饱饱的。   可现在,鸡肉的香,又是这么的勾人。   “吃吧,吃吧。”家婆奶奶招呼他们,“多吃点,今天你们辛苦了。”   超超说了句漂亮话:“我想天天这么辛苦!”   杨桃怼他:“你辛苦什么呀?你干啥了?从头到尾除了吃还是吃。”   超超扯着嗓子喊:“我择菜了,菱角藤我择了!”   婆奶奶嫌他们吵:“行了行了,整个村都是你们的喉咙,吃你们的饭!”   杨桃瞪了眼超超,夹了一块鸡架。她就要吃,还要多吃,省得便宜这臭小子。   吃过午饭,大家都满足地捧着肚子。   婆奶奶看三个丫头收拾碗筷,招呼她们:“中午睡一觉,早上起的太早了。”   三人躺下来时,海音还问表姐:“要不要弄个闹钟啊?我怕睡死了。”   杨桃满不在乎:“没事,到时候奶奶肯定会喊我们的。”   但等她们睡得昏天暗地,再睁开眼时,家里却静悄悄的,只有电风扇呼哧呼哧的声音。   海军和超超还有虞凯都在隔壁房间睡的直淌口水呢。   江海潮冲下楼,看见堂屋茶几上的座钟,直跺脚:“哎呀,都两点半了。婆奶奶,我们走吧。”   回答她的只有屋外的知了叫。   她跑到院子里,里外转了一圈,才肯定家公爷爷和婆奶奶都不在家。   三奶奶正坐在院外阴凉处捡豆子,看她喊人,回了一句:“你家公爷和婆奶奶去田里除草了。”   江海潮愣了下:“这么热的天!”   三奶奶笑了:“这有什么办法?再热也晒不死草呀。草不除,稻子就要被捂到了。”   杨桃跑出来,小声嘀咕:“那不翻菱角藤了?”   三奶奶哈哈笑:“你天天吃菱角藤不烦啊?”   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姐妹仨都不约而同地没好意思提她们是要去卖菱角藤。   回了院子,江海潮给妹妹分析:“今天应该是来不及了。我们中午才回来,下午翻了,晚上根本来不及择,再过一天,菜都坏了。”   杨桃和海音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既然暂时不翻菱角藤,江海潮就运气,站在走廊下朝楼上喊:“虞凯,起来了,赶紧学习!”   杨桃和海音都吓得花容失色:“还喊他学习呀,今天谁教他?”   “你呀。”江海潮指着杨桃,理所当然,“我跟海音都试过了,不行,当然轮到你了。”   杨桃发出哀嚎,绝望地抓脑袋,然后“噔噔噔”跑上楼,冲被吓醒了还睡眼惺忪的虞凯喊:“起来啊,到现在四则运算都不会,你怎么睡得着啊?”   虞凯委屈死了。会不会四则运算跟能不能睡着觉有什么关系呀?困了累了肯定能睡得着啊。   江海潮把一个大包袱丢了出去,瞬间神清气爽,也有心思拿起书津津有味地看。   今天太热了,海军和超超爬起床也没跑出去玩,而是在房里看《小龙人》。   但江海潮和江海音感觉自己不该丢下杨桃,跑去看电视。而且为了让虞凯也没话说,她俩还一人捧着五年级的数学书做题,一人拿着五年级的语文课本背课文。   搞得虞凯想放松一下,都不敢吱声。   太阳西斜时,二舅母拎了几个梨瓜(香瓜)过来,看堂屋里的人都在埋头学习,顿时脸上笑开花。   她再看看自己儿子对着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书抓耳挠腮,海音却在背五年级的课文,而海潮干脆在做五年级的题,顿时一股气冲到头顶心,又默默地叫她给咽下去了。   能从头开始学,也是好事,总比一点都不学强。   她招呼丫头们:“来来来,先歇歇,吃梨瓜。在井里湃了一天了,好吃呢。”   梨瓜瓜如其名,熟透了就会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不用切开,隔着皮都能闻到。等到切成几瓣,那香气就更加浓郁了,甜蜜蜜的,果然好吃。   江海潮干掉一瓣瓜,看着二舅母的脸,突然间想起来:“虞凯,你今天作文还没写吧?”   虞凯要跳脚了。大表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支支吾吾:“我一会儿就写。”   可他妈早就看穿了他的拖延功,直接断了他的后路:“吃过瓜就写,晚上回家我跟你爸看。别想抄,你写不出来人家书上的。”   虞凯差点给他妈跪下。不抄还怎么写啊?写什么作文,他连日记都写不出来。   二舅母布置完任务就施施然地走了。   海音到今天只写过看图说话,却积极帮忙出主意:“你就把今天做的事情写下来好了。”   虞凯满脸无辜:“我今天没干嘛呀,就卖了王蛇和泥鳅。”   海音倒是还记得:“要写时间、地点、人物、干了什么。”   虞凯还算老实:“今天,我去江口赶场,卖了王蛇和泥鳅。”   完了。   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海音也说不清楚。   杨桃在旁边着急:“你多写一点啊,让你写作文又不是让你造句,怎么能一句话呢?”   虞凯事实上也很急:“我写不出来啊,我不知道写什么。”   江海潮也头大,教人算算数也就算了,还要教人写作文。她哪知道怎么教。   可她才刚刚吃完二舅母拿来的梨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总不好意思真撒手不管。   于是她找了一个投机取巧的办法:“你把作文书翻开,找一篇差不多的,然后你就模仿人家写。”   可她话都说到这份上,虞凯居然还不会,抓着本作文书跟傻子似的,就呆坐着。   江海潮要哭了,平常她没觉得虞凯的脑袋瓜子有问题啊,为什么会这么不开窍?   这本作文书她已经从头看到尾,明明有好几篇文章可以用嘛。   “这篇,卖兔毛;这篇,卖米;这篇,卖花生。”   虞凯却理直气壮:“没有卖王蛇跟泥鳅的啊!”   江海潮直接不想讲话。   杨桃气得大喊:“你就不能代替吗?把米把花生把兔毛替换成王蛇和泥鳅,不就行了?”   结果他写完了,江海潮直接想打人,一个劲地戳作文书:“你睁大眼睛看看啊!人家去供销社卖兔毛,是因为供销社收兔毛。咱们供销社会收王蛇吗?还有,人家把兔子抱在怀里去剪兔毛。你把王蛇和泥鳅抱怀里,你能抱得住吗?”   杨桃一个劲地运气,又开始喊:“替换替换,把供销社替换成江口赶场啊,把收购员替换成买王蛇的人。”   虞凯不敢吱声,又乖乖重写一遍。   可惜毫无疑问,他拿出来的作文还是让人没眼睛看。开玩笑哦,供销社的收购员和赶场买菜的人怎么一样呢?说话都不是一个调调。完全不改,直接硬套上去,谁看了谁都奇怪。   虞凯还满脸无辜:“我不会改啊,这怎么改?”   江海潮瞪他:“你就把你和买王蛇的人是怎么说话的,直接记下来不就好了吗?”   虞凯的脸都缩成一团了:“我没说啥呀,人家问我多少钱?然后要买就买不买就走了呗。这也写不了几个字呀。”   “才不是呢。”海音指出事实的真相,“你跟人说了很多话,你还说家养的王蛇肉吃起来跟猪肉一样,根本没营养。”   虞凯跳脚:“这怎么能写?”   江海潮一挥手:“能写,就这么写。啥都不写,那你作文还写什么?”   海音倒是好奇一件事:“家养的王蛇味道真的跟猪肉一样吗?”   虞凯摇头:“不知道,我们家的王蛇都是在大沟里面套的。”   海音急了:“你都没吃过,你怎么能张嘴就来?”   虞凯半点都不心虚:“我爸说的呀。”   海音一本正经:“那你要把这句话也写上去。不然人家看了会想错的。”   虞凯刚想反对,又想多写一句话,可以多凑十几个字,好像也不错。   但即便写了这些,字数还是很少啊,根本凑不齐一篇作文。   杨桃不耐烦了:“那你再多记几句话嘛。”   “我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呀。”   这回又是海音出手,她从小记性好,能一句句的把话全都重复出来。   但这么一记录的话,哇,哪里只一篇作文?足足写了5页纸!   江海潮也觉得不对劲,作文好像不能这么写。但要是省掉一些,前后的话连在一起,又觉得怪怪的。   虞凯倒是很高兴,他头回作文能写这么多字呢。   家公爷爷从田里回来,看了他的作文,也没批评,反而点点头:“写的蛮清楚的。”   江海潮听的都自我怀疑,是不是作文真的要这么写?   别看家公爷爷只上过几年私塾,连高小都没考(家里那时没钱了),按高中毕业的爸爸的话来说,家公爷爷写文章比他强。   虞凯更是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兴冲冲地拿着书包回家显摆去。   家公爷爷在后面喊:“明天过来再写一篇,好好写。”   江海潮脱口而出:“那明天谁管他?”   杨桃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关系:“我要去翻菱角藤。”   海音不干了:“昨天我就没去,我还没看荷花呢!”   海军和超超也跳出来:“奶奶,带我们去,我们也要看荷花。”   家婆奶奶忙着喂鸡,直接否定:“翻什么菱角藤,不才翻过吗?”   晴天霹雳呀,大冬天的兜头浇了一盆雪水。   三姐妹都急了:“明天我们不翻菱角藤吗?那不卖了?”   家婆奶奶平静的很:“卖一次就够了。总共就那么些菱角藤,哦,你天天去翻,全都被你拿去卖了,人家想吃怎么办?跑到江口去买啊。”   江海潮都要跺脚:“那是沟里自己长的呀,谁想翻自己去翻好了,又没碍着人家的事。过年时我们挖荠菜也没人管啊。”   家婆奶奶却坚持:“自家吃无所谓,能吃多少哩。拿到街上去卖,不是一回事。”   眼看家婆奶奶跟石头一样,根本说不动,她们只好把目标转到家公爷爷:“明天我们挑螺蛳肉。”   可是家公爷爷也摇头:“螺蛳趟光了,鱼吃什么呀?偶尔趟一次就算了,天天趟,让人家喝西北风去呀?”   两个小的还好,虽然失望,但有限。毕竟比起择菜和挑螺蛳肉,出门玩更对他们的胃口。而玩疯了的时候,吃不吃肉好像也无所谓了。   三个大的就失望透顶。她们都以为这个夏天能挣900块钱了。有这笔钱,不仅能交他们5个人的学费,一学期的本子、笔、橡皮都能包圆了。   结果家公爷爷和婆奶奶竟然不干。   晚上躺床上睡觉时,杨桃都气得直蹬脚。   江海潮却若有所思:“你们说,婆奶奶是不是为了奶糖啊?”   杨桃没反应过来:“奶糖?今天没买奶糖啊,买的是麦芽糖。”   海音接过了姐姐的话:“好像是的哎。”   她掰着手指头数。   前天,婆奶奶给两个弟弟奶糖吃,在她们面前就没这回事。   昨天,婆奶奶去翻菱角藤,家公爷趟了两大桶螺蛳,然后整理出来。   今天,带他们去江口赶场,卖了菱角藤和螺蛳肉,买了糖。   江海潮补充道:“一开始他们只想带我们去的,没打算带海军和超超。”   杨桃张张嘴,半天才冒出句:“把奶糖给我们就行了。”   “他们应该没钱。”海音小小声道,“本来应该是豆腐烧河蚌汤的,卖豆腐的明明来了,婆奶奶却没捞豆腐,肯定是没钱了。”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有钱的话,他们爸妈也不用出去闯生活了。   江海潮分析:“所以他们卖一次挣15块钱,给我们买了麦芽糖糖,带我们吃了小馄饨又买了鸡架,他们觉得就够了吧。”   杨桃在凉席上打滚:“够什么够啊?爷爷奶奶就是奇奇怪怪的,上次你们那100块钱凭什么要还掉啊?现在连螺蛳和菱角藤都不能动,后面是不是连浮萍都不能捞,猪草都不敢打啊!没这个道理嘛!”   江海潮叹气:“那也没办法,说不动的,不然什么叫老顽固呢?他们年纪大了,都顽固了呗。”   杨桃在凉席上打滚,出主意:“我们自己去弄吧?”   江海潮直接拒绝:“怎么弄啊?你会撑船吗?你翻得动菱角藤吗?你能拿得动趟网啊?”   那绝对不可能,她们根本没这么大力气。   “螺蛳算了,菱角藤我们自己家沟里剪,一次少弄一点。”   “那船怎么办?”   “找虞凯吧,他应该会。”   但第二天一早,她们和虞凯说了这事儿,虞凯却毫不犹豫地拒绝:“别开玩笑了,你们根本降不住,会掉沟里去的。把菱角藤翻上来要很大力气,我也拽不动。”   然后无论她们如何好说歹说,虞凯头都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配合她们的异想天开。   他疯了,要是她们掉到沟里去,他就是浮出水爬上岸都能被他爸妈踢回去。   眼看磨破嘴皮也说不动虞凯,三姐妹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虞凯不得不求饶:“算唻,别翻菱角藤了。你们不是想钓虾了吗?我们再去钓虾儿好了。”   江海潮眼睛一亮:“行啊,我们钓虾儿去卖。”   这个虞凯倒是痛快答应了:“好哎,我们什么时候去钓。”   “现在就去。”江海潮手一挥,“等太阳大了再回来学习。下午再去一趟。”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又下田去了,家里由她们说了算。   海军还想跟着姐姐一块去钓虾儿呢,但三姐妹都害怕他跟超超疯起来会掉水里,直接严厉拒绝了。   这就不是小孩玩的东西!   直到晚上天都要黑了,家公爷和婆奶奶才从田里回来。看到桶里密密麻麻的海虾,婆奶奶只瞥了一眼,没说任何话。   超超还撅着嘴,表示不满意:“姐姐不肯烧虾儿。”   杨桃看他可没好脸:“这么多菜还不够你吃啊?”   开什么玩笑,虾儿她们明天早上可是要拿出去卖的。   结果三姐妹一说这意思,家公爷爷头个拒绝:“明儿我要去田里放水。”   杨桃急了:“爷爷,你下午再去放嘛。”   家公爷爷皱眉毛:“下午还轮到你放?不一早过去哪儿还有水?”   “那你迟两天再放嘛。”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家公爷爷瞬间发起火来:“啊!过两天!等稻子干死了,一个个都把嘴缝起来吗?”   家婆奶奶也骂她们:“没得数,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一天到晚瞎讲八道!”   三姐妹全缩了脑袋,即便她们能说服家婆奶奶,也没办法跑去江口。因为婆奶奶不会骑车,而她们谁也带不动她呀。   洗完澡,姐妹仨垂头丧气地上楼,连《白眉大侠》都没心思看。   江海潮听两个妹妹叹气,突然灵光一闪:“对呀,找二舅舅!”她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虞凯讲过,二舅舅一大早会去江口卖王蛇的,我们跟二舅舅一块去!”   杨桃和海音立刻跳起来,跟着大姐一块儿往楼下冲。   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正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说话,看她们一阵风似的冲出门,骂了声:“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了?”   到底没有不准她们大晚上的跑出门。   二舅舅跟二舅母也在自家院子里乘凉,堂屋靠门的位置摆着大彩电,里面正在放录像带。   虞凯今天得到了爸妈的一致优待,不仅自己看得津津有味,瞧见三姐妹跑进来,还主动邀请:“在我家看录像唻,《旋风小子》,你们肯定喜欢看。”   二舅母拿了冰棒给她们吃。   三姐妹赶紧谢绝,开口说了来意,她们明天一早想跟二舅舅去江口赶场。   江海潮还相当有眼色地加了句:“我们卖完虾儿就回来,不耽误学习。”   二舅舅满脸惊讶:“明儿江口没场啊!不是才赶过场吗?”   三姐妹傻眼了。对呀,场不是天天有的。   “那下回要什么时候?”   “哦,应该是这个礼拜四。”   姐妹三人顿时难掩失望:“要这么长时间啊?”   二舅舅笑了:“天这么热,你们也不怕晒。虾儿嚒,自家吃吃就行了,卖也没人买。”   江海潮振振有词:“有人买的,端午节时,我跟我妈上菜场,看到有人卖虾儿。”   二舅舅只是笑:“这样啊。”,然后没了下文。   二舅母则催促她们:“吃冰棒,吃冰棒,再不吃就化了。”   三个丫头只好道谢,接过了冰棒,没滋没味地含在嘴里道别走人。   虞凯还在后面喊:“你们真不看啊,很好看的。”   杨桃喊了一声:“你早点睡呀,明天还要再写作文呢。”   院子里,虞凯急的要死:“我还要再看一卷,《城市猎人》!”   二舅母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把他呼到边上去:“看个屁,看完这个赶紧给我睡觉!”   三姐妹已经走远了,海音突然间冒出句:“冰棒要化了,再放回冰箱还能重新冻起来啊。”   两个姐姐抓着冰棍的手停滞了。现在说这也晚了,唉。   海音又问:“姐,那明天我们把海虾烧了吗?”   杨桃不愿意:“我们钓了好久呢。”   “明儿江口没场啊。”   江海潮脸皱成了一团,咬牙道:“那我们就去镇上卖,菜场就有人卖过。”   节日快乐啊! 第28章   没有人要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都没出来呢,三姐妹就去廊下推自行车。   家公爷和婆奶奶虽然不肯带她们去江口,但也不管她们跑去镇上瞎折腾。   婆奶奶还要忙着下田,只一句话:“中午(回)家来烧饭啊。”   三个丫头已经蹬着车子出小院了,一叠声地喊:“晓得唻,晓得唻。”   海军追在后面:“姐,我也要去。”   江海潮不得不停下自行车,琢磨着要不要把弟弟也带过去。到时候她们去菜场,他去龙龙家玩好了。   超超像只跟屁虫:“军军哥哥,也带我噻。”   然后问题就来了,三个姐姐里只有大姐会骑车带人了。   江海潮突然间明白为什么班上男同学说,出去玩要先跟弟弟打一架,把弟弟打服了老实待在家,才好痛痛快快出去玩。   弟弟的确好麻烦啊。   杨桃已经直接拒绝超超:“你自己走过去差不多,我可带不了你。”   超超朝她跺脚,运气,大家都以为他要闹脾气的时候,他居然一转身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凯凯哥哥,我姐不带我,你带我啊。”   虞凯也一早被他妈拽起来,勒令他写作文。一听超超说他姐姐们要去镇上卖虾儿,他瞬间就欢实了。   去哪儿,干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不坐在桌子前,面对作业本就行。   他毫不犹豫地去推自行车:“行,我带你!”   结果他爸“哦”了一声,又给他派任务:“那你把这王八拎到街上卖了吧。”   省得他还要跑一趟了。   往年这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这两年中华鳖精的gg天天在电视上放,搞得王八也俏起来了。   四个大的带两个小的,踩着四辆自行车,往镇上去。   一上大街,虞凯也跟着江海潮走。别看他平常东奔西跑,湖港镇上还真不是他的地盘。上一次过来,是农历3月份的湖港农产品交流会。   江海潮胸有成竹:“我们去菜场吧。”   她听大人说过,菜场里面的摊位都是承包的,要交摊位费。像他们这种散兵游勇,只能在外面卖。   这会儿虽然太阳才刚刚冒尖,菜场里外已经到处都是人。杨桃瞅见一个空位置,赶紧招呼大家:“这边这边,我们在这边卖。”   但江海潮刚放下桶,就有个脸盘跟螃蟹一样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哪家的小孩?懂不懂规矩?跑我的位置来干嘛?”   说着,他就一脚把装海虾和王八的桶踢到边上去。   5个小孩都火冒三丈:“你干啥?”   还是虞凯有经验,拽住江海潮:“大姐,规矩就是这样的。”   别看外面没划摊位,每一个在这边卖菜的都有自己的地盘。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外人抢不占理。   杨桃还在喊:“这是你的地呀?你喊他,他答应你不?”   旁边一位推着三轮车过来的奶奶,生怕小孩子吃亏,立刻呵斥:“小妹头,别瞎讲话。”   “哎!江海潮,你怎么到菜场来了?买菜啊?哎哟,你怎么黑成这样了?泡酱油了?”跟在老奶奶后面的姑娘高兴地冲江海潮招手。   江海潮才不管自己有没有晒黑,只惊讶:“卢艳艳,你也来了。你来干嘛?哦,帮你奶奶卖麻团啊。”   卢艳艳看他们,好奇的很:“到底怎么了?”   杨桃气呼呼:“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他不让我们在这边卖。”   卢艳艳“哦”了一声,转头看自己奶奶:“奶奶,这就是江海潮,我们班长,跟我坐一桌。”   卢奶奶笑了:“海潮啊,以后跟我们艳艳也好好玩啊。行了,别在这边杵着了,跟我过来吧。”   卢奶奶推着三轮车到自己的地盘,又跟左右摊子打了声招呼,硬是给他们挤出了一块能摆下两个桶的位置。   “就在这边卖,这边人多。”   卢奶奶没诓人,油锅里的麻团能香死人,几乎每一个进菜场的人都忍不住朝着方向看一眼。   龙龙妈妈来买菜,瞧见三个小孩赶紧打招呼:“你们去哪了?好些天都不过来玩。”   “在我婆奶奶家。”   龙龙激动地冲江海军大喊:“你到我家玩啊,江海军,我家又有好多好玩的。”   龙龙妈妈立刻应和:“对对对,到我家玩去,放暑假了,我又收了不少书。”   江海潮也心动,这些天,她已经把从龙龙妈妈那里淘来的书都看完了。   但挣钱更重要。   她立刻表态:“阿姨,我们还有事,等弄完了再过来。”   龙龙妈妈连连点头:“好好好,正好中午过来吃饭。”她眼睛扫一圈,笑成月牙形,“你们都过来,阿姨给你们烧好吃的。”   江海潮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中午我们要回去烧饭的,我家公爷和婆奶奶下田去了,家里没人烧饭。”   龙龙妈妈叹气:“哎呀,真是的。那你们忙完了过来啊,我把书给你们留着。”   说着,她把海军跟超超带走了。   海音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间想起来:“姐,我们忘了把书给阿姨带过来了。”   江海潮也懊恼:“明儿吧,今晚我们就把东西收好。”   卢艳艳还好奇:“什么书啊?好看不?”   当着她奶奶的面,江海潮不好意思说是故事书,作为班长,她要维持形象。于是她只拎出一本提:“五年级的书,军军妈妈收的。”   卢艳艳咋舌:“暑假作业你还嫌不够啊?要看五年级的书。预习也太早了吧。”   她奶奶一边递给客人麻团,一边说她:“你要跟人家好好学习。”   江海潮赶紧强调:“卢艳艳学习也很认真的,我们老师都说她进步很大。”   卢奶奶脸上笑开花,还要拿麻团给江海潮吃:“都是因为跟你这个好小孩一块玩,所以才进步的。吃吃吃,奶奶炸的,好吃呢。”   江海潮赶紧谢绝:“不用不用,奶奶,我早上吃的饱饱的,肚子还撑着呢。”   说着,她赶紧躲到旁边。   卢奶奶还想追她,又有人来买麻团了,她只好放下筷子,用笊篱捞油锅里翻滚的麻团,嘴上还抱怨:“你个妹妹头真是的,还躲奶奶哩。”   客人越来越多,卢奶奶也顾不上江海潮了。就连卢艳艳都没空找她说话,一直帮她奶奶收钱。   江海潮这边却门可罗雀,不,准确点讲是乏人问津。   来来往往买菜的人只伸头看一眼桶里的东西,就毫无兴趣地走了。   虞凯收了20块钱,卖掉了他爸从沟里套到了王八,看桶里的海虾还在爬来爬去,真诚地告诫:“真的卖不出去的,这玩意儿没人要。”   江海潮瞪他一眼,热情地招呼经过的客人:“海虾,刚钓的,新鲜的,好吃的很。”   那人却满脸嫌弃:“哪个要买这个吃?一股土腥味。”   “没土腥味。”杨桃赶紧强调,“放酱烧,很好吃的,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可惜客人根本没兴趣,直接走了。   后面来的客人大同小异,还有人笑道:“这个哪家要吃?田里到处都是,哪个要吃自己钓不就行了。”   等人走了,杨桃嘀咕:“那他怎么不自己去摸螺蛳啊?”   刚才这人看到桶,以为他们是卖螺蛳的才凑过来看。   海音一本正经:“不一样,弄螺蛳要么用趟网,要么自己下水摸,我们就弄不起来。海虾,简单的很,海军跟超超都能钓。”   所以,就跟春英嬢嬢说的一样,在湖港镇,不是稀罕的东西都卖不掉。   菜场早市的热闹渐渐过去,卢奶奶也要收摊了。她伸头看了一眼,奇怪道:“你们怎么想起来卖海虾了?下回卖螺蛳吧,螺蛳倒有人买,河歪歪也行。”   江海潮忍不住:“可端午节的时候,我就看到人家卖了呀。”   卢奶奶笑出了声。这成绩好的娃娃,就有点书呆子。   她笑着指点:“端午节是端午节啊,凑五红,人家急着要才会买的。现在又不是端午节。”   杨桃急急道:“可现在照样能吃海虾啊。”   虞凯已经等的不耐烦:“哎呀,端午节还有人卖菖蒲呢,你现在卖给哪个?又不是时候。就好像粽子,过了端午节哪个吃粽子呀?”   江海潮忍不住反驳:“我爸出差的时候还是冬天呢,照样有地方卖粽子。”   虞凯感觉大表姐真的有点书呆子气,胆儿很肥地反驳:“那是城里,又不是我们这儿。别说镇上了,就是江口现在都没人卖粽子。”   菜场外面人渐渐散去,大家三三两两地收摊子。   卢艳艳也要跟奶奶走了,临走前,她劝江海潮姐妹:“算了,回去吧,海虾真没人买。我跟我奶奶在菜场待了这么长时间,就没看过人买海虾。”   江海潮虚弱地强调:“很好吃的,放酱烧很好吃。”   卢艳艳是个诚实的姑娘,不会因为顾忌朋友的感受就不实话实说:“反正我不喜欢吃,还是小螃蟹好吃。”   买菜的人都走光了,太阳也火辣辣的晒人了。   虞凯催促她们:“走了走了,家去唻。”   江海潮看着桶里被晒得蔫蔫的海虾,只好恨恨地拎起桶走人。   上自行车的时候,她还不忘提醒虞凯:“回去记得写作文。”   虞凯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冒出一句:“我就是写10篇作文,你们也卖不掉海虾啊。”   杨桃立刻拿话堵他:“10篇啊,是你自己讲的。”   虞凯快活活吓死了:“不要不要,老师就布置了5篇作文。”   海音也不给他改口的机会:“那还有4篇,一篇都不能。”   虞凯愁眉苦脸:“我写的啥呀?写卖王八吗?总共就是人家问我多少钱,我说20块,人家就买了,也凑不够字数。”   杨桃不耐烦:“你多写点其他东西啊。”   “写什么?写你们海虾卖不出去吗?”   “是哎,我们卖不出去,中午海虾你别吃。”   “我本来就不喜欢吃。”   江海潮听他们吵吵个没完,也没心思管。她只想不明白一点,明明酱烧海虾尾巴很好吃,为什么大家都不买呢?   别说什么想吃可以自己去钓。   过年的时候,田埂上到处都是荠菜,想挑的话,一天能挑一大篮子呢,也没人管啊。   可菜场上也有人买荠菜。   只要东西好吃,永远有人买。   毕竟时间就是金钱,挖荠菜要时间,钓海虾也要时间,没什么不一样的。   中午酱烧海虾尾端上桌,除了号称对虾子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虞凯之外,就连家公爷和婆奶奶都吃了好几只,显然很喜欢拿它下饭。   超超没肝没肺,对姐姐们没卖出海虾这件事,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姐,晚上我们还烧虾儿好吧?”   杨桃没好气:“好个鬼!”   家公爷爷板起脸:“怎么讲话哩?”   江海潮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杨桃的腿,后者只好埋下头,扒光了碗里最后一口饭。   午睡时,三人并排躺在凉席上,个个愁眉苦脸:“怎么就没人买海虾呢?”   海音想了半天:“是不是大家觉得吃起来麻烦啊?像螺蛳,我们在家吃都是嘬着吃,可是卖的时候,是把螺蛳肉挑出来,人家才买的。”   杨桃好奇:“海虾肉挑出来是什么味道?”   之前她们都是连壳烧的。   反正螺蛳肉挑出来炒和直接连着壳嘬,她吃在嘴里感觉味道完全不一样。   早晨起床太早,外面的知了又像催眠一样,江海潮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道:“晚上我们烧了试试看吧。”   下午过了最热的时候,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又下田去了。不知道这回到底灌水还是拔地里的草。   三姐妹先去了海虾头,这个可以让虞凯拿回去喂他家鸭子;然后剥掉龙虾尾巴上的壳,露出了白白的虾肉,半个小时的功夫,又剥了大半海碗。   “够了吧。”海音问,“海虾肉要怎么炒啊?”   杨桃不假思索:“像螺蛳肉一样,跟韭菜一起炒呗。”   自留地上的韭菜可以从开春吃到霜降,割一茬长一茬。她们兴冲冲地割了韭菜,又主动担水浇了菜,然后才回家喂鸡做晚饭。   超超生怕姐姐会把虾子留着明天再卖,从杨桃点灶台烧锅开始,就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江海潮都嫌他烦了:“出去出去,一会儿喊你吃。”   虞凯还在抓耳挠腮地写作文呢,看两个弟弟被撵出来了,好奇道:“你姐干嘛呢?”   海军满怀期待:“姐肯定给我烧好吃的了。”   可等到韭菜炒虾肉端上桌,除了海军习惯性叫好外,连超超都说不好吃。   被迫尝菜的虞凯点了句中肯的评价:“海虾又不是螺蛳,这个一股土腥味。”   杨桃不服气:“都是在烂泥巴里长出来的,怎么就不一样?”   虞凯振振有词:“螺蛳壳多硬,海虾壳有多硬?你能剥了海虾壳,你剥个螺蛳壳看看噻。”   海音提出自己的看法:“要不要加酱炒?那样就没土腥味了。”   虞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你炒韭菜放酱啊。”   别看他家条件不错,就他一个小孩,村里的娃,哪个不会烧饭啊,除非想饿死自己。   海音脾气好,被他怼了也不生气,还帮姐姐出主意:“那就像我们烤虾吃的时候,放醋放辣椒蘸着吃,也很好吃呀。”   这回江海潮都不敢答应了:“炒韭菜能放醋吗?”   从来没见过呀。   杨桃一拍大腿:“光炒,不放韭菜就是了。”   婆奶奶瞪眼睛:“还不够折腾的,净糟蹋东西,让你收菜籽的时候,一天到晚叫苦。倒起油来,一点儿也不惜护。赶紧吃饭!”   饶是婆奶奶发了火,第二天烧午饭时,她们还是炒了一盘海虾肉。   感觉,还蛮好吃的。   江海潮的信心又膨胀了:“咱们就卖海虾肉,这么好吃,这么方便,肯定有人买。”   虞凯却不看好:“天啦!海虾得罪你们了,你们非要盯着海虾不放吗?菜场上真的没人买海虾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江海潮反驳:“那是因为他们不会烧,一烧就知道海虾好吃了。”   “没用,没用,没用!”虞凯真是要跳脚了,“人家根本就不想烧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会烧!”   绕来绕去,说的人不嫌烦,听的人都头晕了。   家公爷爷一拍桌子:“吃饭!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桌上的人总算消停了,一个个都缩着脑袋,闷头扒饭。   家婆奶奶教训三个丫头:“你们好了啊,一天天的折腾个没完没了。有这功夫,多捞点浮萍喂鸡都是好的。”   杨桃小声嘀咕:“我们也没少捞啊。”   吃过午饭,照旧是睡午觉的时间,可是她们谁都睡不着。   海军悄悄跑去找姐姐,满怀期待地问:“姐,要不要看录像带?凯凯哥哥说,二舅舅跟二舅母不在家,我们可以过去看录像带。”   家里电视机放在家公爷和婆奶奶的房间里呢,现在跑进去看电视,吵到他们睡觉,简直就是找打。   江海潮兴趣缺缺。她从小是个犟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一件事情她认准了有道理,她绝对会钻牛角尖。   杨桃却心动了,撺掇姐姐:“去吧去吧,录像带挺好看的,他家可是大彩电。”   海音无所谓,反正都是跟着姐姐行动。   6个人放轻脚步,悄悄出了院子门,直接往二舅舅家去。   虞凯拿了一堆录像带问他们:“你们想看哪部呀?《旋风小子》很好看的。”   江海潮倒还记得:“你不看过了吗?换个你没看过的吧。”   否则他岂不是太无聊了。   虞凯就找了一卷录像带放进录像机,然后大家盯着电视机,开始看录像。   电影还是挺好看的,特别逗,他们几乎从头笑到尾。   等放完了,大家都意犹未尽,超超喊着说还想再看。   偷看电视经验丰富的江海潮跑去摸彩电后背,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下回再看吧,烫死了,二舅舅二舅母一回家只要伸手摸就晓得我们看过电视了。”   杨桃站起身,满怀憧憬:“城里真好,店里的东西竟然可以随便吃。”   虞凯录像带看多了,比他们都有见识:“那叫试吃,东西摆出来,让人家吃了,人家觉得好吃就会买。”   江海潮一愣,然后双手一拍,眼睛亮的吓死人:“对呀,就是试吃!”她高兴地比划给大家看,“菜场的人不买海虾,是因为他们没吃过我们这样烧的海虾。只要吃过了,他们肯定会喜欢的,就想买了。”   虞凯觉得她像自己为了写作文,才刚学会了一个成语,叫异想天开。   但杨桃和海音都无条件支持大姐,认为完全可以一试。   虞凯也麻了,有气无力道:“随便你们吧,反正去镇上卖不掉再带回来就是了。”   江海潮摇头:“不,后天礼拜四,我们准备好了去江口赶场。”   虞凯眼睛瞪得老大:“要这么费事吗?”   江海潮一本正经:“赶场人多,东西才好卖。”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她也要脸啊,万一海虾还是卖不出去呢,叫卢艳艳再看一回,她这个班长的脸往哪里搁?   不如去江口碰碰运气。她总觉得江口更有钱,那里的人更加愿意掏钱买吃的。   虞凯觉得今天的眼睛都不够瞪了:“去江口?那你怎么烧海虾?你去镇上的,还可以在你家烧好了,直接拿去菜场。你到江口怎么搞?”   杨桃乐观的很:“像卢燕燕她奶奶那样啊,她奶奶不是现炸的麻团吗。”   “人家有锅有煤炉,还有三轮车呢,你有吗?你到江口上哪儿烧啊?”   海音举手:“有有有,婆奶奶家有煤炉,过年的时候我们还烧了呢。”   当时婆奶奶让她们盯着煤炉炖肉,后来舅母喊她们上席吃饭,她们把这事给忘了。等再回去看,好家伙,肉都已经炖化了!   杨桃也点头:“有的,我晓得放在哪里。”   虞凯都没反应过来呢,她已经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他只能徒劳地有气无力:“还有三轮车呢,你家有煤吗?你把你家锅从灶上起出来吗?”   不怕被打死啊?   煤还剩两块,锅是个铝锅,好大一个,装的东西可以填满一脸盆。但三轮车家里是真没有,倒是有个板车呢,可她们总不能拖着板车跑到江口去吧。   江海潮开始盘算:“谁家有三轮车呀?”   海音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招娣婶婶家有,她家有个三轮车。”   江海潮立刻摩拳擦掌,直接骑上车,要回家找招娣婶婶借。   她都到村口了,迎头撞见二舅母。   二舅母奇怪:“这会儿你去哪?”   江海潮简单说明,二舅母笑得不行:“你个妹头真是,犟种,就非要卖海虾啊。”   “海虾好吃嘛,肯定能卖掉的。”   二舅母还是摇头:“表去了,你骑着自行车过去,那你到底是骑三轮车回来还是骑自行车回来呢?”   江海潮奇怪:“我把自行车放在三轮车上不就行了吗?”   二舅母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这妹头哦,脑袋瓜子活就是不一样。”她摸了把江海潮的脑袋,“走走走,跟我家去,我家有三轮车。”   “啊?”江海潮瞪大眼睛“虞凯没说。”   二舅母毫不掩饰嫌弃:“他晓得个屁,他就晓得家里录像带还有几卷。”   她领人回家,从柴房里推出一辆落满灰的三轮车,拍拍车座又捏捏车胎:“没事,打了气就能骑。”   虞凯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难以置信:“妈,我们家还有这个?”   更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妈,你还真让她们跑江口去卖海虾啊。”   昨儿晚上,他跟爸妈说他礼拜四还想去江口赶场,结果他妈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讲他一天天玩的时候一头神劲,要把这精神放在学习上,老虞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现在大表姐她们要去江口,他妈还把家里不晓得放了多少年的三轮车给翻出来。他妈怎么就不嫌她们好折腾啊。   二舅母没好气:“能跟你比?你考多少分,海潮她们考多少分?折腾什么了?这叫认准目标,排除千难万险,做事有韧性。所以人家成绩才好。像你呢,一天到晚干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点点困难跑的比哪个都快。”   虞凯惊呆了,什么叫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根本不用翻海音老抓在手里的那本《成语字典》,看看她妈的脸就知道了。   九岁的虞凯还没啥见识,再往二十年后,他肯定要大喊一声:妈,你驰名双标! 第29章   不按剧本走(捉虫)   二舅母埋汰完儿子,给车胎打了气,又一点点地捏过后,才招呼虞凯:“把油拿来,给车轱辘上点油。”   无论虞凯如何嘀嘀咕咕,反正后天一早他们去江口赶场的事已成既定事实。   时候一到,大家不等天亮就出发。   这回海军和超超也想去,却被江海潮权衡利弊之后坚决地丢在了家。因为没人能带他们。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虽然没有明确反对她们卖海虾挣钱,但也没表现出来多支持的意思。自家田里的水放好了,家公爷爷又去江家帮出门在外的女儿女婿灌田里的水,还要拔草。   反正没空跑到江口赶什么场。   至于虞凯,他家婆奶奶阑尾炎开刀了,二舅母带他赶过去看老人。   而骑惯了自行车的人多半反而驾驭不了三轮车,他们一行人中只有江海潮才会骑三轮车,结果导致了最多只有二舅舅一人能骑车再带个小孩。   什么?你说让海军或者超超坐三轮车?   吓!骇人哦。三轮车上还摆着煤炉呢,万一烫到人怎么办?再说了,三轮车比自行车笨重多了,江海潮不带人都骑得呼哧呼哧喘粗气,再上个人,她可骑不动了。   海军不好意思丢下弟弟,虽然失望,还是主动表态:“姐,那我在家吧。”   超超委屈得要命:“姐,卖了钱给我们带好吃的啊,我要吃冰棒。”   杨桃埋汰他:“带回来早化了。”   超超跳脚:“可以回家买,小店有的卖。”   杨桃抠字眼:“那就不是带回来的了。”   超超真要哭了:“那带小馄饨,不会化。”   杨桃白眼能翻上天:“怎么带?路上全洒光了。”   超超灵机一动:“带鸡架子,奶奶带鸡架子回来烧的。”   江海潮怕他们没完没了,赶紧应下:“行了行了,带带带。”   海军却很有经济头脑:“姐,带猪肺吧,一个鸡架子能买两个猪肺呢。”   超超朝他喊:“军军哥哥,我想吃鸡!”   可杨桃已经打破了他的幻想:“再啰嗦,什么都没得吃,就猪肺。”   海军赶紧安抚弟弟:“好吃的,猪肺汤好吃死了,可以烧一大锅,吃两顿呢!”   等姐姐卖了海虾,他们就有猪肺汤吃了。   到了江口,二舅舅熟门熟路地找了地方放下桶,招呼江海潮她们就在自己边上待着,然后开始守株待兔。   江海潮觉得这个成语用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但二舅舅真一句吆喝都没有,往水桶后面一站,除了一边抽烟一边跟旁边卖鱼的人闲聊外,啥事也不干。   但就这样,客人还是自己找上门来问。看到王蛇,问了价钱,再讲了两句价没讲下来,也痛快掏钱买了。   他桶里的王蛇,“嗖嗖”便见底。   跟他一比,三姐妹的生意简直可以用凄惨两个字来形容。她们的确把锅子给支起来了,甚至铝锅不开盖子,都能让人闻到鲜咸带着辣的酱香。吸引来的客人也确实尝了她们做的酱烧海虾尾,甚至还有个人夸了句:“味道不错嘛。”   但是,吃过归吃过了,夸过归夸过了,按照录像带上放的正常剧情就该掏钱买海虾了啊。   可他们不按照录像带演。没人买,他们吃完就走了。面对三个姑娘卖力的推销,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致地哈哈哈。   江海潮都急了,追问刚尝过的人:“叔叔,你说好吃为什么不买啊?”   那人还是哈哈哈:“哎哟,我家今儿不差菜,用不上。”   骗鬼!前脚从她们摊子前走了,后脚立刻拐到旁边去买了条鲫鱼。   三人运气,只能憋着继续招呼下一位可能对海虾感兴趣的客人。   可直到二舅舅卖完了王蛇,来买菜的客人渐渐少了,她们还是没能卖掉哪怕是一只海虾。   江海潮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海虾就这么不待见。   二舅舅又到旁边抽完一根烟,转回来看她们皱着小脸,忍不住乐呵:“哎哟,多大的事,卖不掉拿回家自个儿吃不就行了嚒。走走走,舅舅带你们吃馄饨去啊。”   仨丫头却谁都没露出个笑脸。   杨桃一眼看到有人朝她们这边瞅了两眼,赶紧招呼:“虾儿,好吃的虾儿,叔叔,你尝尝啊。”   那人走上前,拿筷子夹了只虾尾巴尝了,没评价,直接问:“多少钱一斤啊?”   “五毛。”江海潮激动的要命,积极推销,“都是新鲜的,活蹦乱跳的,你看,精神的很。”   说着,她把装海虾的桶往前送了送,结果反倒把客人吓了一跳。   等看清海虾后,他慌忙摆手:“不不不,我是说这个。”他伸手指铝锅里的酱烧虾尾,“这个虾多少钱一斤,五毛?”   杨桃没反应过来:“五毛啊,我姐说了,五毛。”   江海潮却福至心灵,也伸手指铝锅:“你想买锅里的虾儿,不想买桶里的?”   那人满脸理所当然:“肯定的啊,我买你桶里的怎么吃?”   杨桃和海音不约而同:“当然是烧着吃了。”   海音还教他:“很简单的,放酱烧。”   那人笑呵呵:“我家没酱。”   海音生怕生意黄了,着急地喊姐姐:“我们家有啊,姐,我们把酱拿来吧。”   妈妈会做酱,临走前晒了一缸好酱呢,烧什么都特别鲜。   结果那人笑得更大声了,连二舅舅都在旁边笑得喘不过气,一个劲儿指着她们:“你们……”   她们怎么了啊,她们没讲什么啊。   然后,顾客看到她们三张茫然脸,笑得简直说不出话,半晌才哎哟叫唤:“行了,给我称一斤锅里的吧。”   江海潮犯难:“你要一斤啊,你不要桶里的?”   她们总共也没烧多少,要是卖给他一斤,后面的客人想尝,要吃什么呢。   顾客看三个小妹头,耐心比平常都足许多,索性开口指点:“好了,妹头,听叔叔的,你们也别卖桶里的了,直接全烧了锅里的,还能卖出去。”   他今天本来是出来买卤肥肠的,结果晚了一步,人家卖完了,他才在场上转来转去。闻到了虾尾的酱香味时,他还以为是卤味呢。但吃吃这虾儿尾巴,好像又还行。   “听我的,错不了,把虾儿烧了吧。也别早上卖,早上吃这个的少。晚上卖,人家买回家下晚饭吃正好。”   杨桃高兴起来:“对,这个特别下饭,好吃的很。”   二舅舅催促江海潮:“赶紧给人称了,回家吧。哎哟,大哥,你也别买一斤了。你看总共没剩多少,包圆吧,全给你。谢谢你指点,给你便宜价。”   客人挺乐呵:“那好哎,五毛钱一斤我全包了。”   江海潮立刻反对:“不行,我们烧的是虾儿尾巴,海虾就去掉一半了。还有,烧的煤,用的油,放的酱,都是本钱呢。”   “那你说说多少钱一斤?”   “一块!”杨桃想起来了,报出了跟螺蛳肉一样的价格,“你得给一块钱一斤。”   江海潮急得要跺脚,怎么能一块钱呢,一块钱亏了啊。   客人哈哈笑着掏腰包:“好,都称给我吧。”   总共一斤半。他给了两块钱:“别找了,开张大吉。”   等他离开,二舅舅催促三姐妹:“行唻,回家吧,下回烧好了再来。”   旁边却走来个老头,伸手指着江海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个妹头又瞎来,你卖一块钱,让其他人怎么卖?”   江海潮看到他就心虚,不敢吱声。   二舅舅笑着打招呼:“菜头叔,小妹头卖着玩哩,搞了几天了,今儿才开张。来来来,还有一只,你尝尝。”   菜头没客气,直接伸手抓起虾儿尾巴放进嘴里嘬了肉,砸吧两下,夸了句:“不错,蛮嫩的,没土腥味。”   海虾为什么不遭人待见?不是因为它会夹断秧苗是出了名的“万人害”,也不是因为它在泥沟里长大让人瞧着恶心,而是因为它的肉柴,还有股土腥味。   这几个妹头烧虾儿尾巴应该是因为油放的多,油多了,再柴的肉都能泡嫩泡软;另外加了大酱,盖住了土腥味,河鲜本来的鲜味被大酱的鲜带出来了,所以好吃。   菜头丢了虾儿壳,抬眼看二舅舅:“你们家的妹头?你要放心的话,也别让她们大太阳的跑来跑去了。我给她们找个地方待着,等下半晌接着卖。你要忙,先回家,到时候过来接她们。”   三姐妹眼睛“嗖”的亮起来,满怀期待地看着二舅舅。   二舅舅只迟疑一瞬便痛快点头:“好哎,那就麻烦你唻,菜头叔,我不信哪个也不会不信你。走走走,我送她们过去。我家里还有点事,下半晌过来接她们家去。”   菜头给她们找的地方也是熟面孔,就是他们吃过的馄饨摊。   二舅舅豪气地点了三碗馄饨让丫头们吃,又再三拜托老板娘:“麻烦了,你放心,这几个妹头乖得很,绝对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的。”   老板娘刚忙完,笑着答应:“没事没事,放心吧,人在这儿,我给你看好了。旁边就是派出所,拐子都找不到这边来。”   等大人们都走了,三姐妹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开始不知所措,根本不好意思坐着。   她们端着吃完的馄饨碗,坚持要自己洗,等看到井边盆里泡着的碗筷时,她们又非要帮忙洗碗。   老板娘哭笑不得:“行了,现在也没吃馄饨的,我自己来好了。”   见拗不过她们,她只好先回铺里。   待三姐妹洗干净碗筷回头,桌上摆了酸梅汤,老远就闻到凉浸浸的酸甜。   老板娘给她们一人盛了一杯:“喝喝喝,都喝,大热的天,多喝点水。”   然后三个姑娘更局促了,中午摊子里来客人,她们硬是挤上去帮忙。不会包馄饨,就给客人端馄饨上桌,还积极地把每一张桌子都擦得能反光。   老顾客乐不可支:“哎哟,老板,你们什么时候多了三个妹头,这干净爽快的。”   老板娘一边包馄饨一边笑:“干净你就多吃点,娃娃弄的清爽的很。”   别说,有她们帮忙,虽然只是打打下手的小事,一中午的生意做下来,老板和老板娘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待到铺子里客人渐渐走光,老板娘也开始张罗他们自己的午饭。她抱怨了句:“哎哟,馅调多了,来来来,帮阿姨个忙,赶紧都包饺子吧,我们好早点吃饭。”   三姐妹互看一眼,江海潮硬着头皮开口:“阿姨,要不馅料留着晚上再包。晚上还要做生意啊。”   老板娘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哪能摆到晚上,不说天热,就是天凉快,馅料也是要现调现包的,不然不是那个味道了。”   于是中午,他们每人都是一大海碗饺子,特别实在,吃的总觉得自己肚子是无底洞的三姐妹都个个捧着肚皮坐在椅子上发呆。   老板娘笑呵呵的:“趴着睡会儿吧。这会儿没事,睡个午觉养养神,晚上才好卖东西。”   铺子墙上的电风扇呼呼地吹,三姐妹本来还想撑着呢,结果吹着吹着,她们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沉沉地睡着了。   等江海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铺子后面廊下传来说话声。   “姨妈你也真是的,那么大碗的饺子,你真成观音菩萨了。”   老板娘笑呵呵:“哎哟,你不晓得这三个妹头多乖。我跟你讲,上次她们爷爷奶奶舍不得给自己买馄饨,干要汤泡锅巴吃。他们就从自己碗里舀馄饨给爷爷奶奶吃。你讲讲看,现在的小娃有几个这样的?”   “哎呦呦,这娃娃真是。现在的小娃啊,我大伯子家的,一家人上桌吃饭,一碗肉蒸蛋。人还没动筷子,他先把自己碗里的饭盖到蛋碗里去了,还有脸说什么包圆。我那个妯娌,笑得跟个什么似的,说以后不吃亏。呸!我就等着看,养成这样,有她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老板娘说笑着看看日头,起身回铺面,瞧见三个姑娘还趴在桌上睡得香喷喷,也没吵醒她们。   过了足有10来分钟,她家外甥女告辞走人,三个丫头才坐起身,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老板娘冲她们笑:“你们要洗虾子就打井水洗吧,表去河边,万一掉下去就麻烦大了。”   三姐妹倒不担心自己会掉河里,不过她们真害怕在河边刷虾子的时候,虾儿会直接跑掉。   老板娘兴致勃勃地给她们找了刷子,看她们把海虾刷的干干净净,扯掉虾头去了虾线。   江海潮有点紧张,认真地强调:“虾头我们会拿走的,不会丢这边招苍蝇的,回家拿它喂鸭子。”   老板娘笑了:“也好,这个跟螺蛳一样,鸭子吃了能生蛋。”   三姐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海虾卖不掉呢,合着大家觉得那是鸭子吃的东西呀。   不过螺蛳肉都能卖出去,她们的海虾肯定也没问题。   但等海虾尾巴收拾出来,问题也来了。烧菜要油盐,要佐料,再说虾尾巴要先在铁锅里炒过,才好倒进圆柱一样的铝锅里焖。   这些东西,她们都没有啊。   二舅舅走的时候,估计根本就没想到这茬。   馄饨摊的老板娘乐坏了,指着自家的铁锅道:“拿这个炒,还要什么呀?大酱是吧,我家晒了。”   江海潮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太麻烦了,二舅舅还说她们不会给老板娘找事呢,结果全是事。   等到虾尾出锅,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留了一大碗给老板娘,用的就是她们中午吃饺子的那种碗。   老板娘说不要,让她们自己拿出去卖。   菜头过来领人,替她们裁判:“应该的,替几个妹头也尝尝味道。”   老板娘直摇头:“小妹头们总共才多少虾子?给我这么一大碗,哪里吃得完?白糟蹋了东西。”   菜头拿眼睛瞪她:“你铺子上这么多来吃面的,你们两口子吃不完,也让人家尝尝味道啊。”   老板娘眼睛都直了,半晌才冒出句:“你这是要干什么哦?行行行,我收下了,回头就让人吃吃看。”   菜头看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觉得这些人真是一点点奔头都没有。   江口的场这样小打小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真没见识呀。去省城看看人家的夜市,老天爷哎,那才叫人山人海,一眼望过去全是人脑壳。   人家为什么那么热闹?人家卖的东西多呀。只有你这儿什么都卖,买东西的人才愿意来啊。   年过花甲的菜头自认为是个有理想的人,领着三个兴头头的小妹头在距离馄饨摊子大约50米远的地方,伸手一指:“你们就在这儿卖。”   他又跟旁边守着摊子的人打招呼:“帮忙看着点啊,小妹头,一会儿家里大人就过来了。”   隔壁摊主是个胖子,肚子圆的让人怀疑里面揣了个娃,看谁都是满脸笑。   他还好奇地伸头探了眼:“卖什么的呀?鹌鹑还是鸡蛋啊?”   “不是,虾儿,叔叔,你尝尝啊。”   隔壁摊主没跟她们客气,夹了一只吃了,又从他自己的锅里舀了一勺卤花生递给她们:“你们也哒哒嘴。”   他的花生不知道放了什么佐料,吃在嘴里又咸又香,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吃。   客人过来称了卤花生,又好奇地看了眼三姐妹的铝锅:“你们卖什么呀?卤鹌鹑?”   “不是。”卖花生的摊主替他们回答,“卤虾儿,你也尝尝看,我吃了还蛮好吃的。”   江海潮赶紧给他夹了一只,顾客抓在手里吃了,竟然毫不犹豫:“那好,给我来点,多少钱啊?”   江海潮还没开口呢,一直转来转去的菜头抢着说话:“两块钱一斤,货真价实,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那客人居然没还价,先说称半斤,看了半斤的量又觉得少,直接要了一斤,拎着袋子就走了。   说到塑料袋,江海潮又想挖地洞钻了。她们原先想的是卖活蹦乱跳的海虾,所以拿的是那种厚塑料袋。但给人称酱虾时,用这种袋子就不合适。   还是卖花生的叔叔替她们解了围,拿自家塑料袋帮忙装的虾尾巴。   他还安慰三个丫头:“没事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晓得怎么办了。”   他在这边已经卖了好几年卤花生,用的是自家配出来的秘方,老顾客一堆。   好些过来买花生的人,看见江海潮她们的摊子,都会顺口问一句,然后三五个人里有一两个尝过味道会让她们称个半斤一斤。   借着别人的光,她们那一铝锅的虾尾巴,居然不知不觉间,就慢慢地变薄了。   菜头再过来看时,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说什么卖海虾,就是卖卤虾的。下回就晓得怎么卖了吧。”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卤虾也是卤海虾啊。再说她们的虾子不是卤的呀,是用酱烧的。   菜头可没工夫跟她们啰嗦,还要忙着去维持秩序呢。   倒是卖花生的叔叔闲下来,好心地指点了她们几句:“人家又不喜欢海虾,你们干嘛老说是海虾呢?虾儿这么多种。”   江海潮百思不得其解:“可它就是海虾呀。它跟河虾长的又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杨桃和海音也拼命点头。她们甚至有点害怕,要是人家想错了,以为她们骗他们怎么办?小虾米还好,长大的河虾好贵的,她们在书上看到了有人养河虾挣了好多钱。   卖花生的看着三个小妹头不开窍的样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脑袋左转右转,坐在斜对面卖猪头肉和卤肥肠的摊子上,指点她们:“以前猪大肠吃的人少,嫌味道大,拿出来卖也卖不出价。后来人家卤着卖,直接说是卤菜,买的人就多了呀。人家不喜欢海虾,不想听到海虾这两个字,你不说,直接让人吃不就行了。顾客是上帝,卖东西的,不要跟买的人扭着来。人家想听什么你们就说什么,晓得了吧。”   哎哟,小妹头就是小妹头,看着一脸聪明样,好话歹话都听了,还是转不过弯来。   卖花生的摇摇头,好在也无所谓。小孩子嘛,放暑假卖点东西挣点零花钱够了,又不是像他一样,靠这个养家糊口。   三姐妹的脑袋都打浆糊呢。可后面客人再来买东西,她们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叫卤虾,谁也没特别提是海虾烧的。   反正就摆在这里,看也能看出来不是河虾呀。   在这种心虚忐忑的情绪支配下,三个姑娘面对顾客的时候特别好讲话。人家让她们再送一勺,她们真的舀一勺放进去。   还是卖卤花生的叔叔看不下去,笑的开口:“可以了,可以了,一把年纪好意思欺负人家小妹头。”   搞得江海潮她们抓着勺子反而不知所措了。   买卤虾的人先讨饶:“行了行了,半勺总可以了吧?”   江海潮赶紧又舀了半勺放进塑料袋。   卖花生的不住叹气:“像你们这样卖东西,哪行哦。”   可送上门的便宜,谁不喜欢呢?她们的卤虾卖的挺好,最后见底的一层也叫馄饨铺的老板娘包圆了。   因为上她家吃面的人,尝了酱烧虾尾,觉得不错,想要一碟配面吃。   天色发灰时,一锅的虾尾全见底了。   三姐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这么好卖吗?真的卖掉了吗?   可兜里大大小小的钞票和硬币却清楚地告诉她们:卖光了。   哎呀!三个人兴奋得要原地蹦起来。   旁边响起个声音:“卖完了?”   家公爷爷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卖完就回家吧。”   三姐妹面面相觑,她们谁也不知道家公爷爷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第30章   开拓新战场   菜头还主动过来打招呼,夸奖三个妹头:“你家的娃娃养的好,妹头做事麻利的很。”   家公爷爷给他递烟,谢谢他照应。   天色不早了,两个大人寒暄了几句,家公爷爷就把煤炉放上了三轮车,招呼三个丫头:“你们骑自行车走吧。”   三姐妹惊讶:“(家公)爷爷,你还会骑三轮车啊?”   二舅舅说,会骑自行车的小孩可能会骑三轮车,但大人肯定就不会了。   家公爷爷难得露出了点笑模样:“这怎么不会呢?我年轻的时候,还骑三轮车去县城找活呢。”   农民就是下苦人,生产队的时候更苦。他去城里拖板车,蹬三轮车,赚了钱买了馒头回家。两个小孩吃的眼睛都直了,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可怜他们种水稻种小麦,一年到头能进嘴巴的却是吃了就洼酸的山芋。   哦,还有南瓜。   家公爷爷叹气:“你们要好好学习,考上学才有指望。”   三姐妹偷偷交换眼色,异口同声地保证:“我们肯定带书过去看。”   夏天晚上来的迟,但黑夜一旦降临,天色也是说暗就暗。   好在这暗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星星密密扎扎的,好像做烧饼的撒芝麻粒,生怕人嫌他撒的少,一抓就是一大把。   于是天幕被这一点点的光点亮了,照着她们明明摸着黑,却似乎一路都点着灯笼,在引她们回家一样。   夜风吹着人真舒服呀,暖呼呼的,好像妈妈的手摸着她们的脸。   十几里路,她们骑的无比轻松。   只是江海潮着急,她急着回家点兜里的钞票。虽然海音告诉她,她们今天卖了12块钱。可不亲手点过了,她总是不敢相信。   上次那么多菱角藤和螺蛳肉,加在一起才卖了15块7毛呢。   到了家,三姐妹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赶紧把兜里的钞票和硬币全都掏出来,一五一十的点数。   事实证明,海音比人家店里用的计算器还灵光,一点都没心算错。   超超围着桌子激动地转来转去,一个劲地嚷嚷:“姐,买冰棒吧,这么多钱!”   杨桃眼睛死死盯着钞票呢,闻声直接把他攘边上去:“吃什么冰棒啊?直接喝点糖开水好了。”   超超跳脚:“姐,你欺负人!今天都不带我去赶场,说好了要烧猪肺汤。”   江海潮拍了下脑袋,懊恼不已:“忘了!”   她们从一大早开始,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海虾身上,根本没想起来猪肺。   江海潮感觉对不起弟弟:“下回呀,下回肯定买。”   可惜下回江口的场得到下个礼拜二了。   海军也失望,但他是哥哥,应该要比弟弟懂事。于是他轻易地原谅了失约的姐姐:“好吧,下回再买。”   海音想起来:“那我们就先钓海虾,养到下个礼拜二再去江口吗?”   “等这么长时间啊!”杨桃第一个反对,“那要少挣多少钱。”   一天12块啊,全是她们三个挣到的钱,轻轻松松到手的钱。   海音茫然:“可下礼拜二江口才有场啊。”   不去江口卖的话,她们还能到哪儿去卖卤虾?   杨桃撺掇:“就去镇上卖吧。我们早上钓虾儿,晚上就拿过去卖,我们自己卖。”   镇上离得近,用不了半小时就能蹬到。最重要的是,镇上是熟门熟路的,去镇上,她们不用非得让大人陪着。   省好多事呢。   海音还在担心:“镇上能卖掉虾儿吗?”   上次她们可是白晒了半天太阳,根本没人看海虾。   江海潮信心十足:“大家不喜欢海虾,可卤虾他们也吃啊。”   现在知道卤虾好卖,她就不坚持说那是酱烧海虾尾了。   既然它在江口能卖出去,那么到了镇上也肯定有人买。   杨桃还找出了去镇上的另一个优点,她们可以直接带着活虾过去,然后去江家烧,再拿到镇上卖。   这就意味着不用三轮车,靠着三辆自行车,她们也能成行。   海军反应快的很,立刻围着姐姐转:“姐,带我也去吧。我跟龙龙说好了,他喊我和超超去他家玩。”   超超跳脚强调:“姐,要买猪肺啊。”   江海潮不敢保证:“不晓得菜场有没有,有就买。”   杨桃嫌弃他:“就晓得吃。”,到底还是没再反对。亲手挣了钱让她有底气,感觉吃一只猪肺没问题。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等她们拿定主意后,家公爷爷才皱眉:“你们不学习了?我看凯凯今天一天都没学习。”   杨桃生怕爷爷会再拦着不让她们卖虾儿,连忙强调:“明儿我们肯定看着他学习。”   她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去钓虾儿前,三姐妹特地跑到二舅舅家把虞凯给拽出来,跟他们一道去水坑边。她们钓海虾,他学习。   虞凯要疯了,他跑到钓虾儿的地方去学习,他还怎么学习啊。   海音振振有词:“想学习什么地方都能学,革命先辈还在菜市场看书呢。”   虞凯叫这位小表妹怼住了,气得脸通红:“你给我在菜市场学学看噻。”   江海潮得意洋洋:“那你可想错了,我们海音肯定能学。”   去年收稻子打稻子,春英嬢嬢他们都跟她家换工。晚上大家到她家吃饭,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人,大人吃饭喝酒,小孩跑来跑去地玩,电视机还放《新白娘子传奇》呢,海音就坐在旁边写作业,周围人来人往,谁也打扰不到她。   杨桃笑嘻嘻的:“听到没有,钓虾儿我们还不吵你呢,你怎么就不能学。把书拿好了,你在旁边背。”   虞凯负隅顽抗:“我背书,虾儿会被吵跑的。”   三姐妹才没这么好忽悠呢,异口同声:“你不会默背啊。”   可怜虞凯怀疑自己是上了贼船,莫名其妙地就被硬拽走了。他妈看了还笑,又拿葡萄让她们带着吃。   这还是他去看他婆奶奶,他姨妈从家里拿来的呢,他都没来得及吃。   虞凯愁眉苦脸地跟在三姐妹身后走,快到大沟时,碰上他爸穿着胶鞋走在田埂上。   看见三姐妹,二舅舅笑道:“要虾儿不?正好,我套了点儿。”   他平常用套网套王蛇和泥鳅,网里钻了海虾,他家吃烦了都是切切碎喂鸭子。   三姐妹立刻眼睛发亮,点头如小鸡啄米:“要要要。”   二舅舅领着她们去拿虾儿。   江海潮看到套网,发现它长的既不像渔网也不像虾笼,是铁框撑起来的一节节的长渔网,拉开来,哇,好长。   难怪能套这么多东西呢。   海音伸手戳姐姐:“大姐,你看,河里的虾儿跟坑里长得不一样。”   其实是一样的,就是河里的虾壳颜色浅些,坑里的特别深,虾壳都要发黑了。   不过她们不嫌弃,烧好了差不多都是红的嘛。   一上午的功夫,三姐妹忙得不歇,可最后汇总战果时,大家却都不满意。太少了,这点虾儿自家吃还差不多,拿出去卖哪里够。   杨桃懊恼:“应该把海军和超超也喊过来钓虾儿的。”   海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家公爷和婆奶奶不许他们碰水。”   江海潮也不敢:“管不住,到时候他们跌下去就麻烦大了。”   那就没办法了,她们总共就三个人,能钓多少虾儿呢。   杨桃看着塑料桶皱眉毛:“这点够吗?要不我们再攒一天,明儿再去镇上?”   “先去吧。”江海潮琢磨,“还不晓得能卖成什么样呢,先试试看。”   他们回去路上又碰见了二舅舅,他已经给饭店送完王蛇泥鳅回来了。   江海潮突然间想起来:“二舅舅,套网是不是能套很多虾儿啊?”   二舅舅愣了下,他还真说不清楚。因为他买套网是为了套王蛇、泥鳅和鱼。虾笼固然好用,但他觉得太小了,而且大鱼不好钻进去。   海虾,是顺带着套的。大沟里水清且深,鱼多,海虾反而不多。   他笑道:“怎么?你们要虾儿?行哎,后面舅舅套了虾儿就拿给你们。”   江海潮赶紧摇头:“不不不,我是想,如果套网套到的虾儿多,我们就不钓,直接拿套网套。这样,能省不少时间呢。”   说实在的,钓虾儿这事一开始很让人兴奋。可七月天顶着大太阳,一钓一上午,人始终被框在水边,时间长了,她也觉得挺不得劲的。   这个暑假,她想挣钱,也想多看几本书啊。钓虾儿卖虾儿好像把她全部时间都占了。   江海潮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对:“如果用套网,那晚上放下水,早上拉起来,晚上再去卖,起码一上午的时间能空下来。”   神差鬼使的,她又加了句,“我们也能帮助虞凯学习了。”   二舅舅挠头:“也行,坑里虾儿多,我没在水坑里放过套网。我放放看,要是行,你们就拿套网套吧。”   三姐妹脱口而出:“肯定行。”   二舅舅哈哈大笑:“你们倒是信心足。”   三人带着虞凯跑回家,赶紧烧饭。   海军已经带着超超择好菜,她们甚至来不及跑到塘边去淘米洗菜,直接打井水先洗了茄子和豇豆。趁着江海潮削茄子时,杨桃烧热了锅,然后茄子豇豆下锅炒到断生就盛在瓷盆里,再接着炒刚洗干净的蕹菜,然后烧个冬瓜鸡蛋汤。最后煮饭时,把茄子和丝瓜放在饭锅里蒸。   完美,四菜一汤上桌。   家公爷和婆奶奶从田里回来看到她们的糊弄,到底什么都没说。   三人偷偷给彼此使眼色,吃过饭赶紧睡一觉吧,下午还要赶到镇上去卖卤虾呢。   傍晚的镇上行,让三姐妹迫切地感受到了她们需要更多的虾儿。   因为在镇上,她们只花了两个小时,天还没发灰呢,就卖光了所有卤虾。   这回她们耍了心眼,没在菜场卖。镇上的菜场只早上热闹,晚上压根没人。   她们跑到人家卖卤菜的店外面,也不要吆喝,竖了块硬纸板,上书“卤虾”两个大字。毛笔字是江海潮写的,用的是从龙龙妈那里找到的硬纸板和江爸爸过年时写春联的墨水跟毛笔。   写完以后,龙龙妈妈还夸她毛笔字好看。其实她心里有数,她都没写过几回毛笔字。   大人们真会说漂亮话啊。   卢艳艳可实在多了,她看到江海潮姐妹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们怎么又来了?”,然后对着招牌上的字哈哈大笑,“江海潮,你干嘛不让你爸写,你毛笔字又不是粉笔字,好丑啊。”   江海潮厚脸皮地承受了朋友的嘲笑,主动问她:“你来干啥?买卤菜啊?要不要试试我的卤虾。”   “不行。”卢艳艳头摇成拨浪鼓,“我爸要吃猪头肉。”   江海潮有点小失望,却还是让她品尝:“那你吃两个试试看。放心,我不要你钱,你要觉得好吃带点回家。以后你爸想买卤菜,你帮我推销下呗,卤虾比猪头肉便宜多了。”   卢艳艳在她的积极推荐下,跟吃药似的尝了一只虾尾巴,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带了一笊篱虾尾巴回家了。   可惜他们家好像也没多惊艳,反正卢艳艳没折回头再买卤虾。   除此之外,其他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也好奇地看一眼她们的煤炉,却没一个人凑上前。   龙龙妈妈不放心这几个丫头,看三个小子玩的挺好,便过来替她们掠阵,一瞧这架势,她就在心里摇头,赶紧上前打招呼:“妹头,你们卖什么呀?”   杨桃不知道是自己耳朵有问题,还是龙龙妈妈脑子有问题,她们卖什么她不知道吗?煤炉还是她帮忙拎过来的呢。   江海潮以为龙龙妈妈是为了跟她们练一遍怎么卖东西,赶紧接话:“阿姨,我们卖卤虾。”   “好吃吗?”   海音赶紧示意她尝一尝,积极推销:“好吃呢,阿姨,你尝尝看。”   龙龙妈妈似模似样地吃了只虾尾巴,夸奖道:“真好吃!”   旁边有个跟海军差不多大的小孩好奇又害怕地伸头看,江海潮赶紧招呼:“来,给你吃一个,不要钱。”   那小孩立刻忍不住,跑上来吃了个虾尾巴。龙龙妈妈掏两块钱要买一斤时,他却失望地垂下头:“这么贵啊。”   杨桃瞪大眼睛,想强调一点也不贵。她们在江口场上看到了,还有人卖烧好的螺蛳,那么小一碟子就要一块钱,哪有她们的虾儿尾巴实在。   “你有多少钱?”龙龙妈妈笑眯眯地问他。   “五毛。”小男孩满脸沮丧。这是他奶奶给他买卤干丝的钱,但他现在想吃肉。   龙龙妈妈一本正经地看江海潮:“小老板,你就卖五毛钱给他唻。”   江海潮赶紧点头,要拿秤给他称二两五的虾儿,却被龙龙妈妈一手摁住。   “哎哟,小老板你就大方点儿。”她一本正经地拿起笊篱狠狠在铝锅里捞了一勺,招呼小男孩,“快快快,拿碗装好了。”她又笑嘻嘻地看江海潮,“五毛五毛,就五毛卖给他好了。”   江海潮还在懵呢,那小孩一副生怕她不肯的样子,直接把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塞进她手里,捧着碗跑了。   龙龙妈妈笑遂颜开,伸手拍江海潮的肩膀:“行了,看到没,后而这么卖就行了。”   其实一点都不亏,她们用的笊篱是小号的,四笊篱的虾尾巴都未必有一斤重。   海音眨巴眼睛看她:“阿姨,你这样是不是就叫托儿啊。”   龙龙妈妈哈哈大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叮嘱她们:“别称了,后面就直接用笊篱舀。”   她家在镇上看的多,这边人买卤菜基本都是让家里小孩来买。你用秤,小孩看不懂,你说多给了,人家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不如用笊篱,一眼就能看出来多少量。   三姐妹连连点头。镇上跟江口果然不一样,她们在江口卖的时候,来的全是大人。   开门红,后面生意明显好做起来。   只要她们招呼过往的小孩免费试吃,这些兜里揣着买卤菜钱的小孩基本都愿意买—笊篱虾尾巴回家吃。   还有人觉得她们捞的少,要自己来。然后几个小孩还会比,都觉得自己比别人舀的少,认为自己吃亏了。   后来还是海音学了故事书上两兄弟分家产县官断案的办法,让他们互相给彼此舀,才算做成了生意。   但托他们争来争去的福,整条街的小孩几乎都跑来看热闹了。连原本没打算买卤菜的小孩都在试吃过后觉得不好意思,三两个人凑出五毛钱,买了一笊篱虾儿尾巴当零嘴吃。   不到六点半,一铝锅虾儿卖得一干二净。   中途卤菜店老板出来看了两回,三姐妹特别害怕他会嫌她们抢了他家生意,要赶她们走。   好在老板只是看了看,什么话都没说。   收摊子时,江海潮跟龙龙妈妈说了她们的担忧。   龙龙妈妈胸有成竹:“放心,他脑壳又没坏掉,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她不让小妹头们称着卖也是为了避免卤菜店不高兴。   不称,就成了卖茶叶蛋一流了,跟卤菜店不是一个门路的生意。自然也就不存在抢生意的说法。   再说,卤菜店主要卖的是盐水鸭、烤鸭还有猪头肉,卤干丝只是添头。真正想来买的,起码   兜里得揣上五块钱才好意思进门。五毛钱一笊篱的小打小闹,人家还不至于看在眼里。   况且做生意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店门口的生意好了,引来的人多了,有些本来没想到要买卤   菜的人,闻到了店里飘出来的香味,说不定也会掏钱呢。   三姐妹这才恍然大悟,海音还煞有介事地冒出句:“果然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龙龙妈妈倒愣住了:“这是什么话?”   江海潮和杨桃也是满脸懵,跟不上小妹的脑子。   海音连笔带画地解释:“就是说生活中的事都是学问。”   江海潮福至心灵:“《我的大学》。”   杨桃更傻眼了:“你们说啥?”   “高尔基的书,《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阿列克赛想上大学没钱。为了能吃上饭去码头干活,社会就成了他的大学。他在社会上学到的东西比大学里更多更丰富。就像阿姨,教给我们的东西就是社会大学的学问。”江海潮兴奋起来,“很好看的,我们语文课文是从《童年》上摘的,老师让我们找书看。卢艳艳从图书馆把三本书都借出来了。唉,等下学期我也办个借书证吧,一个礼拜能借两本书呢。”   今天她们钓的海虾少,只卖了六块五毛钱。不过,再等等,掏10块钱办借书证肯定没问题。   龙龙妈妈长吁一口气:“你们这些娃娃,真是看不够的书。走走走,跟我家去吃饭吧,肚子饿扁了吧。”   三姐妹哪里好意思,赶紧谢绝:“不了不了,阿姨,天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家。阿姨,我们明儿再来啊。”   龙龙妈妈也晓得放几个小孩在家不安全,没勉强,只强调:“下回不许啊,到阿姨家还带什么东西。”   这趟江海潮姐弟回家,跑自留地上看了,惊讶地发现虽然这么长时间没人管,但大概是因为之前雨下的多,地里的菜居然长得很不错。   即便草冒的厉害,蕹菜、韭菜长得郁郁葱葱,黄瓜、茄子、豇豆、辣椒都叮叮挂挂,甚至洋柿子还有两只红了,让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别说冬瓜了,好大的两只,就算家里有人都要吃好久。   对了,还有埋在地里的洋山芋呢。   姐弟几个商量后,决定把这些菜给龙龙家。反正他们卖海虾之后,已经感觉卖菜挣钱太少,而且菜要长得好,还要自己浇水拔草,太麻烦了。   现在龙龙妈妈提起这件事,江海潮就认真道:“阿姨,我们想跟你讲,暑假我们都在婆奶奶家,地里的菜没人吃,放着也是白糟蹋。你家就别买素菜了,到我家地上去摘好了。”   龙龙妈妈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哪有这样的?”   杨桃和海音都帮着说话:“阿姨,真没事的,没人吃就是白长了,我们都不在这边吃。”   龙龙爸爸过来,替老婆点头答应:“那好哎,以后就偏你家的菜了。”   姐弟五人立刻笑开了花,江海潮更是如释重负。   她一直觉得他们在占龙龙家的便宜。   阿姨现在每次都把书给他们挑出来,还把收来的作业本里的空白纸都撕下来,今天又帮他们忙里忙外。可他们又没给过龙龙家什么好处。   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再登龙龙家的门了。   姐弟五人生怕大人又改主意,赶紧推着自行车跑。   龙龙妈妈还在后面喊:“下回别再煤炉过来了,也不嫌麻烦,我家就有煤炉,晚上又用不上。”   看孩子们都走了,她又埋怨丈夫,“你真是的,你怎么能占这几个小孩的便宜呢?叫人戳脊梁骨的。”   龙龙爸爸不以为意:“哎哟,你就不能把这个买蔬菜的钱省下来买点吃的喝的,等他们几个小孩来让他们吃吗?还有,他们俩现在没大人,地里肯定没人管。到时候我们该浇水浇水,该拔草拔草,再种一茬菜,等小娃们开学了,不又有菜吃了吗?”   龙龙妈妈这才点头:“应该的,不能白占人便宜,不然我们家龙龙都没办法在人家面前抬头。”   看了眼后台,毒榜不愧是毒榜,好在我有存稿^_^,今天天气好,好多花都开了,我去看花花了^_^。 第31章   牛肉、小辫子   太阳早就不见影子,天上隐隐约约露出了月亮的脸。六个小孩就着最后一点天光,骑着车往家赶。   杨桃十分肯定:“咱们的虾儿还是不够,今天大家不知道,等明天绝对会卖的更好。”   超超激动:“姐,我和军军哥哥也跟你们钓虾儿吧。”   三个姐姐异口同声:“不要想!”   江海潮已经有了主意:“我们回家看看套网套到的虾多不多?要是多的话,我们就用套网。”   因为这事儿,他们到了杨家圩,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去大沟边上的草屋找看鱼的二舅舅。   养鱼的人得看着鱼呢,有的人特别缺德,偷偷钓鱼的都不算事,那种电鱼的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他们得手一次,大沟里的鱼要死一片。   二舅舅正跟旁边看瓜的人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真的呀?老显根家也太倒霉了。这么大一头牛就死了。”   “是的哎,圩埂上草打了药,牛吃了就毒死了。”   江海朝他大喊:“二舅舅!”   二舅舅转过头,看见他们就笑:“你们怎么跑来了?春生,给我挑个瓜,要甜的啊。”他又伸手招呼,“来来来,吃瓜吃瓜。”   三姐妹赶紧摇头,杨桃还捂住了超超的嘴。   “不要不要,二舅舅,套网好套虾儿吗?”   “哦,这个啊,可以的,不少呢,我就放了一下午,刚才拎上来,有这么些了。”   江海潮一看,已经要赶上她们钓一上午的成果了。   三人都大喜过望,道了别,高高兴兴带着弟弟跑回家。   二舅舅还在后面喊:“跑什么跑啊?瓜都挑好了,带回家吃也行啊。”   “不要不要,二舅舅,我们回家吃饭了。”   可等她们吃完饭洗过澡,躺在竹床上乘凉时,江海潮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二舅舅的套网有用啊,他要套王蛇去卖的。”   所以,她们不能用二舅舅的套网。   杨桃哀嚎:“那我们还得去钓虾儿啊,不然不够卖。”   家婆奶奶在旁边摇头:“行了啊,你们够了啊,要把虾儿全弄光了?都已经卖了这么多钱了,够买本子买笔了。”   江海潮的目标大着呢:“我们想多卖几个钱,把学费给挣了。”   家婆奶奶笑了:“好哎,那我等你们挣到学费啊。”   分明根本不相信。   三姐妹气哼哼地跑上楼,江海潮狠下心:“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们也买套网吧。”   杨桃和海音都支持。她们肯定能很快把买套网的钱挣回来。   第二天早上,江海潮就问虞凯:“你爸的套网多少钱啊?在哪儿买的?”   “30吧,干嘛?你们要买吗?”   三姐妹开始犯愁,她们的钱还不够买一个套网啊。   “要不?”江海潮叹气,“等再卖两回凑够钱,我们再买吧。”   现在也只好这样了。   三姐妹又抓虞凯去水坑边接着背书,超超在旁边又蹦又跳:“姐,猪肺,说好要买猪肺烧汤的。”   三姐妹一心想着套网呢,这会儿哪舍得再花钱?连江海潮都敷衍:“下回啊,下回去江口赶场再买。你也看到了,下午镇上菜场都没人了。”   超超气得上蹦下跳:“姐,你们说话不算话,我要吃肉!”   “好了好了。”婆奶奶被他们吵得头疼,“中午烧好吃的给你们啊,赶紧玩去吧。”   超超还在强调:“我要吃肉!”   家婆奶奶敷衍的很:“吃肉吃肉,中午吃肉。”   三姐妹偷偷地笑,杨桃更是笃定:“肯定是公鸡肉。”   所谓的公鸡肉又叫公鸡蛋,是用面粉搅拌烂腌菜的盐水,像鸡蛋一样放在锅里,蒸好了就是一道菜。   家里懒得择菜时,都这么凑合。   到时候公鸡肉端上桌,估计超超真要跳脚了。   虞凯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被她们拎着去水坑边背书时,还主动提出:“我家有河歪歪,拿来中午烧吧。”   三姐妹摇头:“不要不要。”   江海潮解释:“等我们挣到钱买了套网,弄更多的虾子卖,我们就有钱了。到时候肯定买肉吃。”   虞凯激动起来:“包饺子,我好长时间没吃饺子了。”   “好,吃饺子,要豇豆馅的,还要韭菜馅的。”   杨桃突然间想起来:“姐,爷爷奶奶有钱啊。上次卖螺蛳肉和菱角藤的钱,爷爷奶奶肯定还没花光。我们先借了这钱,买了套网再还他们好了。”   海潮和海音都怦然心动,早一天买了套网,她们就能多挣一天钱啊。   “行,回去我们就跟婆奶奶说。”   为什么不是家公爷爷呢?因为家里管钱的是婆奶奶呀。   三姐妹钓了小半桶的海虾,兴冲冲地往家跑。   还没进院子门呢,他们就闻到了从灶房里传来的浓郁的肉香。   几人都瞪大眼睛,连虞凯都不敢相信:“姑奶奶真买肉了?”   这不年不节的,按姑奶奶一分钱掰两瓣都不够,起码得分三瓣花的个性,怎么可能会买肉啊?   江海潮更惊讶,跑进灶房,看婆奶奶正在锅灶前忙碌,不由得奇怪:“婆奶奶,你早上没下田,去镇上了呀。”   村里可没卖肉的,况且锅里的肉块不是猪肉还是牛肉呢。   海军和超超正在打草把子,好方便婆婆奶奶一边炒菜一边烧锅。两人的眼睛根本不看自己的手,全盯着锅里的肉块。   听到大姐问,两个弟弟迫不及待地回答:“过来兜的,提着篮子过来兜的。”   所谓的兜,要念第4声,是兜售的意思。卖东西的都是熟人,提着篮子一家一户地问要不要。这种兜售带有求助的意思,基本上只要上门,主家多多少少都会买些。   比方说种荸荠的人家,在外面卖的不好,为了减少损失,会上村里各家各户的门兜荸荠。   当然,价格也要比在外面卖便宜。   三姐妹更奇怪:“哪家兜牛肉。”   这边的牛都是耕牛,养来耕地的,不是吃的,谁家杀了牛兜牛肉啊?   家婆奶奶叹了口气:“牛吃了打了药水的草,毒死了。人家里哭都哭死了,也是可怜。”   三姐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呢。   旋即她们兴奋起来,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盯着锅里的洋山芋烧牛肉。   牛肉贵呀,逢年过节都没什么机会吃。猪肉好歹端午节时还吃过呢。至于牛肉,江海潮最近的印象居然是跟着爸爸妈妈去吃喜酒,桌上有盘牛肉。   至于牛是被毒死的,这件事在她们看来根本不是问题。上次家里的猪吃了药死的耗子,毒死了,她们也没少吃猪肉啊,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家婆奶奶盛起了牛肉,然后煮饭时又放在锅里蒸,把肉炖的烂烂的,洋山芋更加软成泥了,简直要拿勺子舀。   太好吃了,拿牛肉连着汤一块儿拌饭吃,简直要香死个人。   虞凯自认为是个肚子里有油水的人,这顿饭都忍不住,一块又一块夹牛肉。   江海潮作为桌上年纪最大的姐姐,相当懂事地招呼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家公爷婆奶奶,你们吃噻!”   婆奶奶摇头:“不吃不吃,我吃不惯牛肉,一股味道,我喜欢吃菜。”   江海潮才不信呢,肉肯定比菜好吃。她站起身,拿舀汤的勺子舀了一大勺,盖在婆奶奶的饭碗里。   家婆奶奶骂道:“你个妹头,吃你自己的好了。”   江海潮笑嘻嘻的,又故技重施,但这回家公爷爷端起了饭碗,根本不让她勺子靠近。   一直等他吃完放下碗,江海潮才觑准时机,快准狠地动了手,一大勺洋山芋烧牛肉倒进了家公爷爷的碗里。   然而家公爷爷却并没有接着吃,而是把碗推给了婆奶奶:“你吃吧,我出去一趟。”   婆奶奶都没反应过来,他都已经走到院子去了。   气得婆奶奶直骂:“弄什么鬼?大中午的,也不怕太阳晒死人。”   回答她的是院子的关门声。   桌上的孩子面面相觑,赶紧扒饭。   上楼睡午觉时,海音偷偷问姐姐:“家公爷爷是不是不高兴啊?”   以前吃饭时桌上如果有好菜,家公爷爷就是不吃,脸上其实也是带着笑的。可今天,家公爷爷的脸一直绷着,一点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为什么呢?难道家公爷爷很讨厌牛肉?可家公爷爷以前养过牛啊,他们都跟着一块去放过牛。   江海潮突然间想起来,扭头问杨桃:“家公爷爷的牛当时卖给谁了呀?”   杨桃想了一会儿:“老显根家吧,他兄弟田不种了,给他种,所以他买了爷爷的牛。”   话音一落,三人都沉默了。   这会儿她们想起来昨晚二舅舅跟春生大大说的话了。   老显根家的牛,吃了打药水的草,毒死了。   这牛,是家公爷爷曾经养了好几年的牛,今年才卖掉的。卖的时候,家公爷爷好几天没说话。   三姐妹沉默半晌,杨桃才愤愤开口:“都是超超,要不是他,爷爷也不用卖牛。”   江海潮推了下她:“表这样讲,跟超超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他想罚钱的。”   海音冒出声:“姐,要不我们挣钱就慢慢攒着,以后给家公爷爷再买头牛?”   江海潮问杨桃:“牛要多少钱啊?”   杨桃满脸茫然:“要好多好多钱呢。镇上干部本来说扒我们家房子的,爷爷卖了牛,他就不扒了。”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学费她们还能想办法,可是耕牛,她们怎么也买不起呀。   原来她们做不到的事情,好多。   江海潮叹气:“睡觉吧,下午还要去卖虾儿呢。”   她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今天家婆奶奶肯定是用上次剩下的钱买了中午吃的牛肉。唉,那她们也没钱可以借了,只能等卖虾儿挣到足够的钱,再去买套网。   下午三人带着弟弟,又骑车去镇上。在龙龙家丢下弟弟后,她们马不停蹄,奔回家赶紧刷海虾。   她们要烧好的虾尾巴,趁早去镇上做生意。   虾尾巴要下锅时,杨桃还在感慨:“咱们要是有套网的话,肯定能抓很多。”   江海潮往锅里倒油:“等钱够了,咱们一定买。”   海音叹气:“我们要是现在有钱就好了。”   那没办法,就是因为没钱,她们才开始卖卤虾挣钱的呀。   远远的,外面传来吆喝声。江海潮吓了一跳:“卖卤干的都来了?”   卖卤干的都是到吃晚饭的点才来啊。她们好像也没花那么长时间。   等到吆喝声渐渐近了,她们才听出来,原来是“收长头发小辫子——”。   哎哟,三人都重重地松了口气,没迟就好。   海音突然间摸着自己的小辫子,冒出一句:“姐,我把辫子卖了,就有钱买套网了。”   江海潮本能地瞪眼睛:“你卖什么卖,要卖也是我卖。”   对呀,她可以卖小辫子。只要卖了辫子,钱就够了呀。   江海潮冲到院子门口,招呼小贩:“你过来,我要卖辫子,你给多少钱?”   小贩看了眼她的头发,二话不说:“5块钱,5块钱我要了。”   江海潮眼睛瞪得溜圆,不等她开口,隔壁秋月姐姐开了院子门出来了,朝小贩喊:“走走走,骗哪个呢?上回我头发卖了15块呢。5块钱,打发叫花子都不是这个价!”   小贩看了一眼她的头发,笑嘻嘻的:“你头发厚哎,她的头发太少唻。”   秋月姐姐可没这么容易被忽悠,她抓着江海潮的辫子,狠狠地瞪小贩:“你睁大眼睛看看,哪里少了?我妹妹的头发又黑又亮,跟gg上一模一样。”   小贩却咬紧牙齿:“不行不行,最多10块。妹头,你头发就是比她厚,这个不能睁眼说瞎话。”   秋月姐姐心虚了。   她的头发的确多,扎辫子的时候能有她妈两个粗。就是因为害怕头发多吸头上的营养,所以她升初中时,她妈才让她把头发给剪了。   秋月姐姐又磨:“12块,12块我们就卖。”   “不行不行,10块就是10块。你们不卖我要走了,我还要做生意呢。”   海音冲到门口,急急道:“我的辫子也卖,你收两条了,再给我们加两块钱。”   小贩的眼睛扫过海音,目光落在杨桃脑袋上:“要是你们三个都卖,我可以加两块钱。”   杨桃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她的辫子从小留到大,一次都没剪过呢。   江海潮替她拒绝:“不要,就我们俩的,不加两块就加一块吧。”   镇上没有固定收头发的地方,她也不敢卖给龙龙妈妈,怕被偷偷贴钱。错过这一个收长头发小辫子的,下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小贩摇头:“不行,你俩最多20块,你妹妹头发要单卖的话,10块钱我是绝对不会收的,亏本!”   江海潮才不信呢,报纸上都写了,假发很贵,要几百块钱一顶呢。海音的头发起码能做一顶假发,他花10块钱怎么会亏本?   可是小贩根本不肯松口,她也只好退让了。   “好吧,20就20。”   有这20块,加上她们原先攒的钱,可以买套网了。   “等等!”杨桃突然间跳出来,“我的也加上,32块,一分不能少。”   一个套网怎么够啊?光是她们知道能钓海虾的地方已经有两个了,错过哪个她都舍不得。   再说头发剪了又不是不能长。秋月姐姐现在不也扎小辫子吗。   杨桃自我安慰了半天,结果小贩动剪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躲。   海潮,海音还有秋月姐姐都在喊:“你怎么剪这么短啊?要剃光头吗?”   小贩乐呵的很:“这哪里是光头啊?这是山口百惠头,可时髦了。”   然而三姐妹谁都不知道山口百惠是哪个,自然也就不清楚山口百惠头究竟长什么样。   反正最后她们的头发都短的要命,再进一步就是板寸了。   秋月姐姐都找不出话来安慰她们。   龙龙妈妈看到的时候,更是脱口而出:“长虱子了?没事没事,用樟脑丸捣碎了包着,篦子一篦,很快就能干净了。”   江海潮张张嘴巴想说自己没长虱子,可是又不好解释,为什么突然间把头发剪这么短,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等卖完卤虾回家,她们拿着钱去找二舅舅帮忙买套网时,二舅舅也吓得不轻:“你们怎么了?怎么把头发都剪了?”   三姐妹更加不能暴露事情的真相啊,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一口咬定:“头发吸脑袋营养,不能再长了,短了好。”   二舅舅立刻回头找虞凯:“你听听,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我还以为你们是嫌天热呢。”   三人一听都傻眼,对呀,就应该说怕热啊。现在都入伏了,天当然热。   可是再改口也不行,她们只好嘿嘿嘿打哈哈,在虞凯怨念的眼神中赶紧回家。   到了院子门口,瞧见家婆奶奶正在喂鸡,三个丫头立刻昂首挺胸地炫耀:“(婆)奶奶,我们买上套网了!马上就能套虾子。”   家婆奶奶愣住了:“啊?你们买了啊?”   杨桃已经看到爷爷坐在廊下,手上竹篾上下飞舞,忍不住好奇:“爷爷,你在编什么?笸箩吗?”   江海潮的目光落在了地上,家公爷爷坐着的板凳旁边,摆着狭长的竹筒,那是虾笼。   没套网之前,大家套鱼虾用的都是虾笼。   江海潮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家公爷爷会砍竹子编虾笼,等到上会场时拿去卖,然后给她们带小笼包。一吸全是肉汤,特别好吃。   家公爷爷抬起头,眼睛从她们三个人的脑袋上转过。   不知道为什么,江海潮瞬间就特别心虚,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脑袋。   然而家公爷爷没骂她们,他给手上的虾笼收了尾,站起身招呼:“家来就吃饭吧,天都黑了。”   江海潮没动,等到家公爷爷往灶房走,只留个背影给他们,她才好像想起自己有喉咙:“家公爷爷,多给我们编几个虾笼啊,我们要多套虾子。”   杨桃和海音也拼命点头。对呀,对呀,好几个坑塘呢,里面都有海虾,也没人稀罕要跟她们抢。   家公爷爷好像怔了下才说话:“先吃饭吧。”   杨桃已经替他定目标:“爷爷,我们要……起码三个,今晚我们就下虾笼。”   嘿!套网起码买两个,再加上三个虾笼,她们不愁没虾儿卖了。   家婆奶奶一边端菜上桌一边笑骂:“弄这么多,看你们上哪儿卖去。”   江海潮喝下一大口丝瓜汤,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得意地摇头晃脑:“山人自有妙计。”   当天晚上,她们在二舅舅的指导下往水坑里下了两只家公爷爷编好的虾笼。结果早上拎起来时,嘿,里面除了钻了泥鳅不算,竟然还有条塘虱鱼!   她们拿去给二舅舅,二舅舅死活不肯要,让她们自己烧着吃。后来江海潮把桶一丢,直接跑了。   她们卖虾儿呢,又不是卖鱼卖泥鳅的。   杨桃有点慌:“大姐,虾儿是不是有点多了?会不会卖不掉啊。”   今天她们才加了两个虾笼,在镇上一直卖到天擦黑才算卖完了。   这还多亏了卤菜店的猪头肉做的少,好几个买下酒菜的不想吃鸭子,才退而求其次要了她们的卤虾。   店老板都说明天一定多卤点猪头肉,到时候人家吃肉不要虾儿,那她们的卤虾可砸在手里了。   后面她们本来还打算再加两个套网和一只虾笼呢。虾儿真会跟婆奶奶说的一样,卖不掉吗?   虞凯今天被他妈勒令跟着三姐妹一块来镇上卖卤虾。用二舅母的话来说,和三个妹头待在一起,哪怕是吹吹牛皮,也要比他一个人出去瞎玩或者赖在家里把录像带当饭吃来的强。   当然,三姐妹谁也没空陪他吹牛皮。就连刷海虾的时候,海音都盯着他背课文。他也是奇了怪了,她们手上明明没书,为什么他错一个字,她们都能揪出来?   这一天,他简直身心俱疲。   现在听到杨桃担忧,他就忍不住暗戳戳:“谁让你们这样的?恨不得一口吃成胖子。”   话一说出口,他莫名感觉大夏天的后背发凉,赶紧找补,“照我说呀,你们在卤菜店门口卖没脑头(方言:前景、希望的意思),到镇政府门口卖才是真的呢,他们有钱。大王蛇大王八,他们天天都要哩!”   三姐妹可不敢。那叫送羊入虎口,到时候工商管理所把她们连锅带炉子全没收了,她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32章   盖浇面(捉虫)   虞凯还真不敢打这个包票,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不挑着担子到村里卖?就像卖卤干卖豆腐的。”   坐在他车座后面的超超积攒的委屈瞬间爆发:“姐,今天没买猪肺,也没买卤干!”   “没钱!什么都别想!”   “骗人!今天你们明明挣了钱了,我看到了。”   “我们还要再买套网呢,没套网怎么套虾儿?”   “你都说卖不掉了,还逮什么虾儿啊。”   “哪个讲卖不掉的?没听到啊,我们到村里卖,这么多村呢,肯定不够卖!”   超超被气得又要“啊啊啊”,江海潮却说:“去村上应该卖不掉。”   杨桃不服气:“怎么卖不掉?我看豆腐卤干都卖的好的很,去晚了根本都买不到。”   像他们杨家圩,基本上吃不到卤干。因为卖卤干的老头,前面两个村子一走,东西全卖光了,没必要再跑他们村来。   江海潮认真道:“不一样的,像豆腐卤干,人家不来卖,村里就吃不上。虾儿不一样,回家想吃自己钓就行了。”   “那镇上人为什么要买?”   江海潮说不清楚,但她就是隐隐约约有这个认识:“你看村里卖鱼能卖掉,哪个卖螺蛳卖河歪歪咯?”   虞凯笑出声:“哪个买呀?”   不止他家,村里好多人家螺蛳都不稀罕吃。趟了螺蛳回家,也是拿石头砸碎了喂鸭子。   杨桃瞬间丧气:“那我们还买套网吗?”   为了买套网,她可是把自己的小辫子都剪掉卖了。其实真的好心痛,但她不好意思当着人面讲。   “买,当然买。”江海潮信心十足,“镇上要不了这么多,我们就去江口卖。”   海音不得不提醒大姐:“下礼拜二江口才有场啊,我们把虾儿都留着吗?会不会饿瘦了?”   虞凯积极出主意:“用网套着吧,摆在水里,这样不容易死。”   江海潮摇头:“不,就在江口卖。你们想想看,镇上现在也没场,但街上还有人卖东西呀,卤菜店还天天开着门呢,也没见他卖不出去。”   虞凯目瞪口呆:“大姐,你还要在江口开铺子啊?”   好大的志气。   他爸年前也想在江口开家铺子,固定下来,专门卖鱼卖王蛇。但后来考虑成本还是放弃了,继续当游击队。   杨桃激动得不行:“大姐,我们真开铺子啊?”   海军和超超也跟着嗷嗷乱叫,亢奋得不行。   好在海音没被带偏,还能考虑实际问题:“要是开了铺子,等我们开学后谁去卖虾儿呢?”   杨桃不假思索:“爷爷奶奶去啊。”   海音反对:“家公爷和婆奶奶要种田呢,怎么走得开。”   杨桃想都不想:“田有什么好种的,种田又不挣钱。”   虞凯已经被带歪了,只顾得上哈哈哈:“我姑爷爷姑奶奶听了肯定要骂死你,不种田,怎么交三粮四钱?”   他家总共四亩田,去年光公粮就交了一千多斤,差不多要一半了,更别说三提留五统筹了,他都听不懂到底为什么要交那么多。   江海潮估计家公爷爷不会这样讲,他只会骂,不种田喝西北风去啊,又不是吃国家粮的。   其实她觉得只要有钱肯定能买到粮食吃,像春英嬢嬢,还特地把小麦驮到江口卖呢。要是她用同样的价钱买,春英嬢嬢肯定愿意。   但这种话绝对不能跟家公爷爷说。否则他一定会骂臭了他们的。种田的还要买粮吃,真是败家哦。   她赶紧拽回飞奔的思绪,一本正经道:“不开铺子,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放在人家铺子里卖。你们还记得不?上次在馄饨摊,有人吃面专门要我们的卤虾呢。”   杨桃和海音都兴奋起来:“对对对,最后卤虾就是这样被包圆的。”   嘿!在馄饨摊上卖虾儿,保准像年画上印的那样:财源广进。她们可记得馄饨摊子的生意有多好。   三姐妹兴冲冲地骑着自行车,跑去找二舅舅拿套网。   结果二舅舅竟然拿出三个套网:“哦,我都忘了,马上就下套网。”   三姐妹面面相觑:“二舅舅,一个套网不是30块吗?”   她们所有的钱,包括今天挣的加在一起也不过60啊,怎么也买不到三个套网。   二舅舅笑嘻嘻的:“买三个还不还价啊,我还了价了。”   三姐妹不相信:“还价也不能用买两个的钱买三个呀。”   二舅舅还是笑:“你们什么记性哦,早上不还给了我泥鳅和塘虱鱼嚒,我顺手都给卖掉了。好了好了,快点快点,赶紧把套网下了,回家吃晚饭。”   回去的路上,江海潮一直神情复杂地盯着虞凯,看的虞凯浑身发毛。   要进门的时候,她突然间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拍虞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好好学习啊,你要不好好学,我们都对不起二舅舅和二舅母。”   她又不傻。泥鳅就那么一点,塘虱鱼根本不值钱,又能卖出什么价?   虞凯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们对不对得起我爸妈,跟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桃和海音也想明白了,全都板着脸:“当然是你。”   江海潮更是盖棺定论:“吃过晚饭就学习。”   虞凯大惊失色:“不看《小侠龙旋风》了?”   三姐妹异口同声:“看什么看?看看你的成绩报告单,你还好意思看!”   虞凯发出哀嚎。他可算明白为什么他妈这么喜欢这三个表姐妹了。   才不是因为她们成绩好呢,而是她们说话的腔调跟他妈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三姐妹就想去江口找馄饨摊谈寄卖的事。   可惜天空不作美,从天蒙蒙亮起,便稀里哗啦下起雨来。   中途雨一度变小,她们赶紧骑车上路。结果连村都没出,雨又哗啦哗啦下了起来,而且还电闪雷鸣。   二舅舅赶紧带她们退回头。这种天气要是被大雨困在路上,搞不好会出事的。去年夏天就有人下田时,被雷给劈死了。   “等等吧,等雨停了再说。”   二舅舅今天要去给江口的饭店送王八和王蛇,不过客人是晚上订的宴席,所以迟点也没关系。   三姐妹严重怀疑老天爷是听到了舅舅说晚点没关系,所以雨一直下到中午吃过饭才停。   于是麻烦来了,现在她们再去江口,肯定来不及傍晚赶去镇上卖卤虾。   江海潮当机立断:“杨桃,你带海音去镇上卖。我从江口回来就过去找你们。”   弟弟妹妹们还想跟着她呢,可又舍不得今天的生意,只好点头答应。   到了江口,江海潮才明白为什么这里能三天两头有场,因为街上都是人啊。路两边的铺子一个接一个,卖衣服的,卖布的,大中午的也不缺生意。   二舅舅带她进饭店送货,哇,店里桌子居然坐了一大半。都这个点儿了,还有这么多人吃饭。   湖港镇可没这么热闹。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他们跟着李厂长上饭店的时候,正是吃饭的时候呢,店里都没几个人。   江海潮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人家饭桌上摆着的餐盘,小声问二舅舅:“这是什么呀?”   为什么饭和菜都装一个碗里,直接端上来,难道是饭店的人想少洗一个碗吗?   二舅舅笑了:“盖浇饭,这个蛮实在的,最便宜的一盘像这个洋山芋才一块钱。”   江海潮瞬间就信心十足了。   馄饨摊的面条,一碗5毛钱,加上一笊篱的卤虾,总共才一块钱。   比起一点荤腥都不沾的洋山芋,肯定是浓油赤酱的虾尾巴肉更好吃啊。   二舅舅跟饭店结完账,带着她去馄饨摊跟老板打招呼。   他们不是空手登门,江海潮特地带了酸豇豆。上回她看老板给客人在面条里加的小菜就有酸豆角。   老板娘刚好忙罢,看到江海潮,还朝她身后张望了下,笑着问:“呀!今天就你呀,你两个妹妹呢?来来来,在我这边坐着,没事的。”   二舅舅赶紧送上酸豇豆:“自家种的,妹头她婆奶奶泡的,你炒了就知道了,好吃呢,特别下饭。”   老板娘哎哟起来:“你客气什么呀?这三个小妹头,我喜欢的很。”   二舅舅搓着手笑:“是这样的,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说着,他就提起想在馄饨铺里寄卖卤虾的事。   老板娘脸色有些犯难,手搓着身上的围裙,有点不好意思地看江海潮:“妹头啊,是这样的,阿姨不是不想帮你,是这个吃面条的呀,用卤虾配还真不太合适。你看,吃虾儿要吐壳,面条容易坨,上次他们吃的时候,就感觉顾不上面了。”   看江海潮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老板娘更加犯难,迟疑道,“要不?摆在这里试试?卖不出去我就没办法了。”   江海潮哪好意思让人为难。龙龙妈妈说了,做生意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叫别人吃亏,生意肯定做不下去的。   “没事的,阿姨,我们就是偷懒。”她努力地笑,“我们还是在外面摆摊卖吧。”   现在他们已经有5个人了,其实真的可以分成两队卖卤虾。   看看江口的热闹劲,即便平常比不上赶场的时候,生意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老板娘立刻主动邀请:“你们做到我这边来弄,煤炉放我铺子里没事的。还有啊,下回不要带东西过来了,哪有这么客气的呀。”   没办法寄卖,江海潮只好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跟着二舅舅往外面走。   馄饨摊的老板刚好回来,他给人送外卖去了。还没进门,他就冲老婆喊:“还有面吗?给我盛一碗。”   “还有早上剩的韭菜炒螺蛳,你要不?要的话我给你拌在面里。”   老板接过汤面条,把半盘子韭菜炒螺蛳全都盖在了面条上,然后拿筷子搅了搅,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江海潮灵机一动:“盖浇面。”   菜盖在饭上叫盖浇饭,盖在面上肯定就叫盖浇面了。   老板娘噗嗤笑出声:“这叫浇头,我们家面简单,没那么多花样。要是专门的面馆啊,光是浇头就有十几二十种呢。”   江海潮的眼睛已经亮成灯泡了,她激动地指着面碗:“不拿炖螺蛳当浇头是因为螺蛳有壳,吃起来太麻烦。但把螺蛳肉挑出来炒,就能做浇头了。同样的,我们可以把虾壳剥掉,直接用虾尾肉当浇头啊。我拌饭吃过,很好吃的,就是有点咸。”   但只要换成面就肯定没问题,因为面有汤啊。   大人们都愣住了,就听她叽叽喳喳,简直要上蹦下跳:“肯定很好吃的,绝对特别好吃。阿姨,你让我试试吧。”   现在算彻底过了饭点,馄饨铺也没客人了。老板娘大方地借出家伙什,还特地下了面条,好让她做盖浇面。   她看江海潮先烧开水焯过虾儿尾巴,然后再剥壳,忍不住好奇:“妹头,你这是做啥?”   江海潮满脸认真:“这样能留住虾儿的鲜味?挑出来的螺蛳肉炒了吃就没炖螺蛳嘬着吃鲜。”   老板点头:“啧,还真是的。”   老板娘笑道:“那我看你也别急着把虾线抽了,焯过剥壳时再抽,不然肉会散。”   她没怎么烧过海虾,但她做过河虾啊。海虾肉明显比不上河虾紧实鲜嫩弹牙,那就更加得烧的精心才能叫人喜欢。   江海潮也觉得有道理,再试第二份的时候,就按老板娘说的做了。   果然比第一份更好吃。   最后大家品尝完毕,一致认为虾肉做的浇头不适合汤面条,而是煮好面干捞起来,然后倒上虾肉拌一拌,味道最好。   “可以吗?叔叔阿姨。”江海潮满怀期待地看着老板和老板娘,“我保证把虾壳剥得干干净净。”   老板娘看了眼老板,终于点头应下:“行吧,你拿过来试试看。”   江海潮长长地松了口气,露出笑容:“肯定能卖好的。”   她郑重其事,还特地跑去找来菜头,请他帮忙当中人,定下寄卖的事情。   菜头跟看什么稀罕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回江海潮,然后嘴巴咧得老大:“你个妹头,很能搞嘛。行,这个中人我当了,想好了,馄饨铺抽一成的利,行吧?”   老板娘有点不好意思:“哎哟,真是的,这也太客气了。”   菜头一锤定音:“应该的,在商言商,讲清楚了反而好办事。行了啊,祝你们都生意兴隆!”   看他要走了,江海潮赶紧喊住人:“爷爷,还有,我们要借店里的锅用,应该付租金的。”   说实在的,由于不好意思老是占人便宜,她跟两个妹妹甚至考虑过给馄饨摊子送烧锅用的稻草和麦秸秆。   之所以第一时间放弃送菜是因为她们已经把自留地上的菜交给龙龙家处理了,做人要言而有信。   但后来她们还是放弃了送稻草的计划,毕竟运稻草太麻烦了,自行车能驮多少?就那么一点点。她们又不能拖板车走上二十里地。   于是,三姐妹商量好一致决定还是给钱吧,没白用人东西的道理。   老板娘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不要不要,锅就摆在这里,用一下又不会用坏了。”   几个小妹头,放暑假想挣点零花钱,一看就是懂事的娃娃。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算那么清楚呢。   这回又是菜头劝老板和老板娘:“应该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们也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多多少少要收点。别的不讲,要是碰上不要脸的,说你家灶火能给妹头烧虾儿就不能给他煮茶叶蛋?你们到时候要怎么说?”   老板娘哑火了,确实这个道理,爱占小便宜的人多了,偏偏这种人占便宜也不念一声好,反而嫌弃你便宜给他占的不够多。   菜头替他们张罗:“十五块,一个月你们收妹头十五块的柴火费。妹头,以后你过来记得喊姨妈姨爹,就当是亲戚,表让人讲嘴。过来勤快点,晓得不?”   江海潮赶紧答应,张罗着要帮老板娘擦桌子抹板凳。   老板娘一把摁住她,笑骂菜头:“行了啊你,捉弄人家小妹头,她又不是小工。都喊姨妈了,那就当走亲戚,哪有让亲戚在家做事的道理。”   可饶是她如此表态,第二天早上江海潮到了馄饨铺还是立刻撸起袖子干活。等把整个店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地面亮得能反光,桌子皮都快被她擦掉一层后,她才坐下来休息。   当然,她的休息不是听老板娘的去房里喝绿豆汤看电视,而是坐在店里认认真真地预习从龙龙妈妈那里淘来的五年级的课本。   老板娘简直要捂胸口了,对过来串门的娘家侄女儿感叹:“看看人家妹头,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娃娃。”   她家小孩要是有妹头一半懂事,也不会上完初中就得出去跟人学本事,肯定能考学进城,当不了干部也能进个好厂。   侄女儿不相信,故意在江海潮旁边走来走去,还不时招呼她嗑瓜子,结果江海潮只是客气地谢绝,然后继续埋头学习,自己做课后习题。   侄女儿伸头看一眼,她好歹也是上过初中的人,一眼便看出来,这小妹头写的是对的!   嘿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小孩都是讨债鬼,竟然还有这种生下来就是报恩的。   江海潮自学了两个多小时,收起书本,又帮老板娘准备中午的生意。待到下午睡完午觉,她没继续看书做题,而是早早忙起晚上的生意。   剥了壳的虾尾巴放在铺子里当浇头卖,连壳的卤虾得拿出去摆摊卖。毕竟没场的日子,江口的傍晚也很热闹哩,好多人在外面买现成的回家吃。   江海潮一口气卖掉大半脸盆的卤虾,掰着手指头算,明天有场,她起码还能卖出多一倍的量。嘿,照这样下去,她们还真能解决自己的学费呢。   她一抬头,瞧见丹萍妈妈,赶紧收起家伙什:“婶婶,对不起,我耽误时间了。”   她要每天都来江口卖卤虾,家里大人肯定不能放她一个人过来,家公爷和二舅舅也不可能天天送她。大人们把村上人家数了个遍,最后婆奶奶带着鸡蛋上人家门请人帮忙。于是,在江口食品厂上班的丹萍妈妈上下班时,就带着江海潮一起走。   菜头一直在街上转来转去当无冕之王呢,看到丹萍妈妈过来接江海潮,笑着跟她打招呼:“你们家这个妹头是真好,秀才种子,将来肯定能当状元。闲下来一分钟都不瞎玩,就知道捧着书看,学习认真的很。”   丹萍妈妈笑了:“妹头随她妈,她妈小时候成绩就好,一直是红-小兵(注:特殊时期没少先队,当时由红-小兵代替,与卫兵是两个概念)的队长。”   她摸了摸江海潮的脑袋,帮她把家伙什拎到馄饨铺。   老板娘正在忙,只跟她们打声招呼就让她们先喝碗面汤垫垫肚子再骑车回家。   “不了不了。”丹萍妈妈替她们谢绝,“麻烦你了,大姐,我们先走了。”   等两人骑车上路走出好一段,都出了江口镇,丹萍妈妈才突然间冒出句:“海潮,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到城里去,这样才有好日子过。表像我跟你妈一样,困在农村,一辈子彻底完了。”   江海潮赶紧诺诺应下,却在心里偷偷想:你跟我妈才不一样呢。家公爷爷说了,你是下放知青,虽然落实回城政策时你爸妈把工作让你哥哥们顶了,你没能回成城。但这边政府可是第一时间就把你安排进人人羡慕的江口食品厂上班,不仅一个月能拿百把块钱的工资,还动不动就能从厂里近乎于白拿各种吃的喝的。要是我妈能有这样的工作,她肯定不会放下我们跑出去讨生活。   哎,真像书上说的一样,一山望着一山高。丹萍妈妈都觉得委屈不甘,那像妈妈像舅母一样的人要怎么办呢。   看来城里的生活就跟电视上放的《成长的烦恼》里面一样,特别舒服,特别好。所以丹萍妈妈离开20年了还念念不忘。   开学才升五年级的小学生的感慨只能维持一路,等回到家她忙着收拾海虾,便早把那点疑惑抛到九霄云外了。   关于知青,当初有政策规定,未回城的统一由地方政府优先安排工作,下放到地方上的大部分都进了社办厂。当然,随着九十年代中后期的社办厂倒闭和国企下岗潮,回城的和留守的,各有各的阵痛。 第33章   卖螺蛳还是送螺蛳   待到礼拜二再去江口赶场,江海潮看见买电风扇卖一台电扇就送人家一件T恤衫,还和海音打商量:“要不我们也送点什么当添头吧。”   今天赶场人多,生意好,她怕一个人忙不过来,把海音也带来了。反正虞凯也被带出来了,跟杨桃两个,再有龙龙妈妈帮忙照看,在镇上卖卤虾能搞得赢。   只是她们能送什么呢?送人米饭,让人拎着卤虾回家连饭都不用煮了?嗐,家公爷和婆奶奶肯定会骂死她们,说她们败家精瞎来。   可其他东西要掏钱买啊,她们是想来挣钱可不是花钱的。   海音脑袋转来转去,目光扫过一家家摊子,忽然间眼睛一亮:“大姐,我们送螺蛳吧。买一斤卤虾,我们就送一笊篱螺蛳。那边还卖螺蛳呢。”   江海潮跟着激动,对啊,就卖螺蛳。也像摊子上那样,加了酱油放了大料,煮出来的螺蛳香喷喷,肯定受欢迎。   人家卖,她们送,过来买卤虾的人还不觉得划算死了。   而且螺蛳多好弄啊,简单的很,吐了脏,斩掉螺蛳尾巴就能下锅了,都不用挑出螺蛳肉来。   省事!   姐妹俩美滋滋的,自己卖完卤虾了,还跑到卖螺蛳的摊子边看人家炒螺蛳,好瞧准了人家究竟放的是什么佐料。   卖螺蛳的笑呵呵:“妹头,要吃螺蛳啊。我给你们盛。”   江海潮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们马上要回家了。”   菜头转过来,看她们姐妹落荒而逃,板着脸批评了句:“不买盯着看什么?都是卖吃的,人家还要以为你们想抢生意呢。”   江海潮走出十几步才小声:“我们才没抢,我们又不卖。”   海音附和姐姐:“就是,我们是白送的。”   说着,姐妹俩将她们的买卤虾送螺蛳的计划和盘托出。江海潮还紧张地问菜头:“爷爷,我们这样会有人买吗?”   菜头差点破口大骂,眼睛都瞪起来了,看两个丫头都满怀期待地盯着他,他才强行压下火气,只重重地说一声:“瞎来!”   看两人还一脑袋浆糊的样子,他好歹解释了两句,“你们想想看,你们都送螺蛳了,那人家为什么还要花钱买。那你叫卖螺蛳的怎么做生意?”   江海潮不服气:“可是卖电风扇的就送T恤衫啊,旁边卖衣裳的不照样摆摊子嚒。”   “不是一回事!电风扇多少钱?起码大几十。T恤衫多少钱,本钱最多几块。单想买衣服的人除非钱多烧得慌,不然用不上电风扇就绝对不会为了白送的衣服去再掏大几十上百块。再说衣裳种类多了,一个T恤衫好多颜色好多款式,人家既想买衣服又要电风扇的也未必买了电扇就不专门再买件合心的衣服了。卤虾跟螺蛳能这样吗?一碟子螺蛳一块钱,一斤卤虾也就两块钱。你再给人送螺蛳,要人家卖螺蛳的怎么办?”   海音小小声道:“我们送的少,我们就送一笊篱。”   “那也不行!”菜头眼睛一瞪,吓得俩姐妹再不敢吱声。他放缓了语气,“妹头,听我老头子一句,做生意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不能光顾着自己,叫人家没得活路。”   江海潮赶紧点头答应,心惊胆战地拽着妹妹告辞走人。   海音失望不已:“不能烧螺蛳吗?好多人吃螺蛳啊。”   那个摊子三张桌,来来往往的人就没断过。   江海潮只好自我安慰:“算了,反正家公爷爷也不肯趟螺蛳,我们自己也趟不动。”   后面有人猴上她的肩膀,把江海潮吓了一跳。   卢艳艳搂着她的脖子,着急地喊:“别啊,你弄螺蛳噻,我还想吃螺蛳哩。”   她今天也跟她奶奶来江口赶场了,除了帮忙卖麻团外,还摆了摊子卖茶叶蛋呢。   卢艳艳一个劲儿地撺掇她:“你卖螺蛳嘞,我们湖港还是太小了,街上连个卖螺蛳的都没有。”   江海潮还真没想到要把螺蛳摆到镇上去,她潜意识里认为镇上人对螺蛳没什么兴趣。   但仔细想想,事情真相并非如此。因为菜场也有人卖螺蛳呀。如果没人买的话,又怎么会摆出来卖呢?   海音只奇怪:“艳艳姐,你想吃螺蛳,自己家烧就行了呀。”   卢艳艳不假思索:“那多麻烦,我妈要不想烧呢?你们摆着,谁想吃随时都能买。”   海音又强调:“我们不卖螺蛳,我们卖的是卤虾,螺蛳是送的。”   卢艳艳瞪大了眼睛:“可我不喜欢吃虾啊,我就想吃螺蛳,你们还是直接卖螺蛳吧。便宜点,两毛钱一笊篱。”   作为一个家学渊源的生意人,她还积极跟同行分享心得,“你们看,一般零嘴不管是无花果还是冰棒都是两毛钱,像我,我妈一天给我一毛,我攒两天就能过过嘴瘾了。螺蛳就卖两毛钱,肯定会有人买的。”   江海潮将信将疑,她只敢相信一点,白送的东西,肯定受欢迎。   “这样吧,我们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买卤虾就送螺蛳,另一种是直接卖螺蛳。”   卢艳艳立刻提要求:“那你们螺蛳要少送点,最多送一毛钱的。不然我掏钱买了,我会心里不舒服的。”   江海潮痛快答应:“没问题!”   今天有卢艳艳和她奶奶在,所以海潮海音两姐妹晚上就没再麻烦丹萍妈妈。不然赶场生意好,做的时间长,丹萍妈妈从食品厂下班,还得再等她们,太麻烦人家了。   卢奶奶踩着三轮车,听姐妹俩说要在镇上卖螺蛳,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到时候我也喊艳艳买去。”   卢艳艳这孩子挺糟心的,居然当场拆她奶奶的台:“你都不会嗦螺蛳。”   正因为这样,她妈很少烧螺蛳。   卢奶奶瞪眼睛:“我不会拿牙签挑啊。海潮,你听奶奶的,卖,肯定能卖掉,像我们家艳艳这样的馋猫多着呢。”   江海潮却开始犯愁:“我家公爷爷不肯趟螺蛳哎。”   卢奶奶惊讶:“这怎么讲?难不成你家公爷爷是认的螺蛳当干妈?”   他们这辈人生下来的时候迷信大,要认个干妈,否则怕小孩长不好。像她认的干妈是村口的大柳树,也有人认石头当干妈呢。   江海潮摇头,说了家公爷爷的固执:“他说我们天天趟螺蛳卖,其他人就没螺蛳吃了,不能这么自私。”   卢艳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这种说的?螺蛳又不是谁家的。”   江海潮无奈:“我也这么说呀,要这样想的话,天干的时候不要打水了,水就那么多,你打了人家田里就没水了。”   但是,没用。   卢奶奶乐呵呵地听几个丫头说话,笑道:“你家公爷爷不愿意趟,就表喊他趟是了。”   “我们家只有家公爷爷能趟啊,我们都拿不动趟网。”   趟网长什么样?一根又长又粗的竹竿,根部绑着连着篾片的渔网,网成三角形。别说放进水里面再拽回来了,就是扛在肩膀上,他们几个都够呛。   卢奶奶开始哎哟:“你买螺蛳就是了。你看我炸麻团,用糯米粉,用芝麻,用豆沙,天天炸,家里种也不够用啊。不够的怎么办?当然是买了。” 她还给小丫头分析,“螺蛳也不贵,我记得菜场上卖是一块钱5斤还是6斤来着。”   似乎便宜的不像话。   但事实上,挑出来的螺蛳肉也就一块钱一斤。别看老话说一担螺蛳三担壳听着好像已经很夸张了,实际情况是一斤螺蛳只能挑出二两肉。   这么一算,挑螺蛳肉卖,实在太亏了,白搭了那么多功夫,一点都没赚头。可买螺蛳肉的人多,直接买螺蛳的人少。还有人嫌螺蛳带壳卖,从家里挑来太累了,索性直接卖螺蛳肉。   江家姐妹两个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直接傻了。她们从来没想过卖东西还要花本钱。   比方说卖菜,那是自家菜地上长的,吃不完才拿出去卖,根本不要本钱。   再比方说卖卤虾,那是在水坑里钓的和套的,也是没本的买卖。而且如果不是因为生海虾卖不掉,她们也不会做成卤虾卖呀。   现在,她们要卖螺蛳了,想的都是家公爷爷趟了,同样没花本钱,拿出去就是卖不掉也不亏。   反正是没本的买卖。   至于这过程中花的佐料啊,柴火啊,已经被姐妹俩习惯性地忽略了。   卢奶奶看她俩不吭声,笑道:“先买一块钱的螺蛳试试呗,要是卖不好,也就是一块钱,带回去自家吃也行啊。”她又帮忙出主意,“要是卖的好啊,你们就跟卖螺蛳的打商量,让他便宜卖给你们,反正你们每天都要买。”   海音越听越心动,下意识地看姐姐。其实螺蛳便宜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们自己买的话,就不用去找家公爷爷了。   海音一直有点怕家公爷爷。   江海潮下定了决心:“好,明天我们就买螺蛳。”   幸亏是放在镇上卖,在自己家斩螺蛳就好,不然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看到了,估计又要有话说。   唉,她不像海音一样怕他们,可她不想浪费时间啊。现在他们每天最少也能挣10来块钱,像今天这种碰上江口有场的大日子,光是她和妹妹就进账20块。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说服家公爷爷上,不如赶紧想办法先挣钱。   姐妹俩回了杨家圩,偷偷找杨桃说买螺蛳的事。   本来江海潮还以为自己摆事实,讲道理,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们。   结果没想到,不仅是杨桃,就连卖完了卤虾又被强行拉过来学习的虞凯都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就买螺蛳呗,又不贵。”   反倒是江海潮愣住了,一时间居然没接话。   杨桃奇怪:“大姐,我们有钱买啊。”   是啊,曾经花一毛钱都要想半天,买冰棍也舍不得,现在说要掏一块钱,居然也轻轻松松。   即便他们的目的还是挣钱,但到底也不一样了。   江海潮露出笑容:“好,明天我们就买螺蛳。”然后她又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强调,“别告诉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啊。”她指着虞凯警告,“尤其是你,嘴上别不把门。”   虞凯立刻捂嘴,拼命点头保证,他才不说呢。   江海潮又把海军和超超拎过来,耳提面命。   还想吃零嘴吗?还想吃肉吗?想的话就好好管住自己的嘴。   海军和超超立刻一跺脚,学着县电视台刚开始播的《刑事侦缉档案》上的样子,一跺脚举起手:“Yes, madam!”   谁知这两小子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把他们卖了个底朝天。   礼拜五晚上,江海潮跟着丹萍妈妈回了杨家圩,一进院子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劲。   杨桃和海音还有虞凯都站在角落里,恨不得能躲得远远。海军和超超则站在饭桌边上,超超还在强调:“爷爷,我们没占人便宜,我们就是用螺蛳换的。”   江海潮一听螺蛳两个字,就想捂脸。超超这张嘴呀,简直就是笊篱,什么都能给你漏得一干二净。   事实真相果然如此。   今天杨桃跟海音在镇上菜场买螺蛳时,人家看他们老买,直接一块钱把剩下的全给他们包圆了。   结果螺蛳烧的太多,最后没卖光。他们就把剩下的送给龙龙家给晚饭加道菜了。   龙龙妈妈投桃报李,偷偷给海军和超超塞了娃哈哈,让他们带回家喝。   刚才都要吃晚饭了,超超没忍住馋,拿出娃哈哈喝了起来。家公爷爷看见了,就问他娃哈哈哪儿来的?   话到这里,要是机灵点,超超说是姐姐买的,那最多家公爷爷会骂他们一句乱花钱。   可他脑袋转不过来,实话实说,说是龙龙妈妈给的。   家公爷爷本来就觉得自家小孩老是麻烦人家很不像话,这下立刻板起脸来教训,好意思哦,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一点数都没有。怎么有脸老是吃人家喝人家的?这个样子,骨头轻,以后会被人看不起的。   超超当然不承认,扯着嗓子喊:“才不是呢,我们拿东西换了。”   杨桃当时就觉得完蛋了,赶紧抢话:“我们给了卤虾的。”   然而她还是手不够快,没能及时捂住弟弟的嘴。超超已经迫不及待地喊出来:“我们给了一大海碗螺蛳呢,很好吃的。”   熄火了呗,完蛋了呗,全军覆没了呗。   果不其然,家公爷爷立刻拉下脸:“哪儿来的螺蛳啊?”   虞凯还想负隅顽抗,说是他爸趟的。   可家公爷爷比他更清楚:“你爸爸一大早就去县城送货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他什么时候趟的螺蛳?”   杨桃赶紧改口:“不是二舅舅,是修远大大趟的,他家吃不完,给我们了。”   家公爷爷也没变脸:“那你怎么不带回来呢?怕吃不完吗?”   杨桃张嘴找不到话,海音偷偷拽她衣角。不要讲啦,她跟虞凯说的不一样,就已经露馅了。   家公爷爷看到江海潮进门,只眼睛扫一圈,然后开口:“先吃饭吧。”   江海潮赶紧讨好地拿出自己从江口带回来的卤菜:“豆腐丝,很好吃的,我多要了汤。”   杨桃又想捂脸,刚才她太笨了,她就该顺着爷爷的话往下说,确实怕吃不完啊,大姐早上说了会带吃的回来。   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家公爷爷直到大家大气不敢喘一声的扒完晚饭,才放下筷子:“现在你们老实交代,到底哪儿来的螺蛳?”   超超还想说话,被海军一把捂住嘴,拼命地拉着他低下头。   剩下杨桃、海音还有虞凯也缩着脑袋,不敢吱声。   江海潮莫名生气了。他们没偷没抢,他们想办法干活挣钱有什么错?干嘛还要偷偷摸摸的?   于是她一开口,语气就冲人的很:“买的,我们买螺蛳烧了卖。不是在杨家圩买的,不会让旁家吃不上螺蛳的。卢艳艳她奶奶都说了,卖东西的花本钱很正常,我们又没偷!”   院子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鸡笼里偶尔传来鸡的咕咕声。   虞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半晌才偷偷抬眼看姑爷爷。   现在天都黑了,院子里没灯,他整个人好像都泡在墨水里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隔了好久,虞凯感觉自己在憋下去会尿裤子的时候,姑奶奶终于开了口:“那你们买这么多干什么呢?钱不是钱啊,买多了卖不掉,还不是浪费钱吗?”   江海潮心里还有气,差点脱口而出:浪费的也是我们挣的钱!   不过最后时刻她还是咬住了嘴巴,什么都没说。   晚上睡觉时,杨桃和海音都忧心忡忡:“(家公)爷爷明天不让我们弄螺蛳怎么办?”   虽然他们才刚开始卖螺蛳,但就跟艳艳姐猜的一样,螺蛳竟然好卖的很。大概是因为便宜,味道又重好下饭,螺蛳卖起来快的很。而且只要是大人来买,基本上都会为了免费送的螺蛳,而要一笊篱的卤虾。   如果他们不卖螺蛳了,那好亏的。   “不管!”江海潮憋着气,“要是家公爷爷不让在菜场买螺蛳,我从江口带螺蛳回来。”   她说到做到,第二天还特地买了一块钱的螺蛳带在车上骑回家。   丹萍妈妈看了奇怪的不得了:“你们要吃螺蛳,你家公爷爷趟点不就行了吗?怎么还专门买啊?”   江海潮只好支支吾吾:“家里趟网坏了,螺蛳是人家换的。他买了卤虾,身上钱不够,就把剩下的螺蛳给我了。刚好海军跟超超昨天都讲想吃螺蛳。”   丹萍妈妈只是随口一问,听她叽里咕噜地解释一大通,还有点奇怪,笑笑没再说话。   江海潮偷偷松口气,再问下去,她可要穿帮了。   等推着自行车回家,她更是心惊胆战,心虚莫名。唯一庆幸的是螺蛳装在黑塑料袋里,现在天都要黑了,也不显眼,偷偷往角落一塞,明天再让海音和杨桃带到镇上去卖就没事了。   可惜她没能提防住两个弟弟。海军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就冲出来激动地喊:“大姐,婆奶奶喊洗手吃饭了,今天有和河歪歪烧豆腐汤。”   江海潮一愣:“哪来的河歪歪,二舅舅给的吗?”   这个暑假,二舅舅和二舅母经常以虞凯在她家吃饭为理由,给他们补贴各种吃的,像鱼呀,西瓜呀,都有。   海军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是,是家公爷爷趟的,趟了好多螺蛳呢。”   江海潮心里咯噔一下,本能感觉大事不妙,赶紧想藏起来那一塑料袋的螺蛳。   可是超超已经兴奋地冲过来,伸手翻塑料袋:“大姐,你给我们买了什么好吃的?”   江海潮徒劳地伸长胳膊,眼睁睁地看着表弟翻开了塑料袋,满脸疑惑:“大姐,你买螺蛳干什么?我还以为是猪肺。”   家公爷爷从自留地上浇完菜回来,挑着桶在他们身边走过,眼睛掸了下黑塑料袋,只丢下句:“赶紧倒桶里面放水养起来,天这么热。”   江海潮看家公爷爷脚步不停地往院子里走,神差鬼使地冒出句:“不是我买的,是人家抵给我的,他买卤虾身上钱不够。”   话说出口,她都想自己拍自己巴掌。她现在怎么张口就撒谎?   江海潮心虚地低下了头。   杨桃和海音从灶房端菜出来,看见江海潮就激动地冲过来,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   趁着把螺蛳倒进桶里养的时候,两个妹妹眼睛闪闪发亮地强调:“大姐,看,桶里螺蛳都是(家公)爷爷趟的。哇!这么多螺蛳,我们能卖好两天了。”   江海潮下意识地泼冷水:“说不定不让我们卖了呢。”   杨桃和海音同时蔫吧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公爷爷年轻的时候挑担子出去卖东西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过,他好像在这方面有各种讲究。   三人收了脸上的笑,闷声不吭地回院子吃晚饭。家公爷爷已经坐在饭桌旁,看她们过来只招呼:“吃饭吧。”   三姐妹偷偷交换眼神,赶紧上桌吃饭。   等到饭都吃完了,要收拾碗筷,家公爷爷才开口说话:“螺蛳要吐过脏才能烧,不然拿出去卖给人家吃会吃坏人家肚子的。”   三个姑娘集体傻眼,江海潮更是差点摔了手里的碗,不敢相信地盯着家公爷爷。   婆奶奶皱着眉毛说她:“以后别听人糊弄,这是欺负你小,拿螺蛳来抵账呢,哪个稀罕啊?水里到处都是,我们家不会自己趟啊?”   江海潮听到自己声音发抖地问:“婆……婆奶奶,那我们以后不买螺蛳了?”   家婆奶奶低头抹桌子,没好气道:“买什么买?买螺蛳不要钱啊。喊你家公爷爷趟去。”   院子里的小孩齐刷刷地扭过头,眼睛嗖嗖冒光看着家公爷爷。   家公爷爷挂着脸:“不已经趟了吗?趟多了卖不掉,还不是摆着发臭。”   三个丫头还眼睛发直呢,海军先激动地跳起来:“家公爷爷给我们趟螺蛳了!”   隔壁三奶奶正在外面乘凉,听到了哈哈大笑:“你这么喜欢吃螺蛳啊?下回你三爷爷趟螺蛳,给你们拿过来啊。”   回答她的是一串嘻嘻哈哈的笑声。   三姐妹交换眼神,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嘿!她们要的螺蛳可不是用来吃的,而是拿到镇上卖钱挣学费的。 第34章   劳动的果实   第二天晚上,江海潮骑车回家时,两个妹妹已经焦急地等在院子门口,一见大姐就迫不及待地问:“有吗?”   江海潮示意她们看袋子:“有有有,他们生意真好,上午杀一头下午杀一头,还卖得净净光光。”   海军和超超听到婆奶奶喊吃饭,从房里跑到院子来,看见大姐立刻冲上前,包含期待地问:大姐,今天买什么好吃的了?啊!……呜……”   杨桃捂住超超的嘴巴,恶狠狠地警告他:“闭嘴!”   江海潮已经让妹妹帮忙推车进去,自己拎着袋子往二舅舅家跑。   婆奶奶都从灶房端菜出来了,见状骂道:“又跑哪儿疯去了,饭也不吃了?”   江海潮胡乱敷衍:“我答应给二舅母带东西的,我给她拿过去。”   过了五分钟,她又匆忙跑回家,朝妹妹们使眼色,示意没事,一切搞定。   杨桃和海音都激动得不得了,恨不能现在就跑去二舅舅家。   超超则失望的要命,吃饭时一直拿眼睛偷偷瞪大姐。哼!大姐骗人,她才不是忘了买肉,她记得给二舅舅家带呢,她就是不肯买肉给家里吃!   家公爷爷突然间拉下脸,训斥小孙子:“做什么怪样子,斜巴眼睛好看是啊?也不看看多丑。”   超超只好委委屈屈地垂下眼睛吃饭,他可不敢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告状说姐姐不买肉回家吃,爷爷奶奶肯定会说饭都塞不住他的嘴。   杨桃和海音同样吃得心不在焉,简直可以说狼吞虎咽,恨不得直接把饭菜和着汤咕咕倒进胃里去,省得浪费这么多时间。   等家公爷和婆奶奶一放下筷子,杨桃立刻指挥两个弟弟:“你俩今晚负责洗碗。”   海军不敢有意见,超超却跳脚:“凭什么,二姐你们今天也没烧晚饭!瓠子汤是奶奶烧的。”   杨桃满脸高贵冷艳:“就凭我们马上去二舅舅家学习,你就晓得看电视。”   超超委屈死了:“我们老师又没布置作业!”   杨桃理直气壮:“你开学就上一年级了,还就晓得玩,你很有理吗?”   这回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都站在了姐姐们这边:“应该的,别天天光晓得玩,该学习了。”   海军偷偷瞪超超,要你多嘴,姐姐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不就好了。现在哩?不仅要洗碗,洗过碗连电视都没得看了。   号称要利用晚上时间好好学习的三姐妹一溜烟地冲进二舅舅家,却拿书包当摆设,一进门就撂下。   二舅母他们已经吃过晚饭,看见姊妹三个,笑得不行:“过来了?要我给你们和面吗?”   江海潮立刻摇头:“不不不,二舅母,你忙你的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昨天家公爷爷开始给她们趟螺蛳之后,她们觉得自己也该有表示。那叫什么来着,对,投桃报李。   她们都开始挣钱了,怎么还能跟以前一样呢,她们也要做点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包饺子最实在,好吃,平常差不多过年时才能吃到呢。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今天杨桃和海音去镇上卖卤虾的时候,特地跑粮管所拿麦子换了灰灰面。他们湖港镇人平常自家少吃面食,粮坊只夹米,可没机子磨面粉,要吃面都是直接换。   但家里没冰箱,天又特别热,湖港镇菜场只早上有猪肉卖,她们害怕一早买了等到晚上再收拾就臭了,所以买肉的任务由江海潮在江口执行。   现在,面粉有了,肉到位了,当然可以准备包饺子了。   为了给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惊喜,咳咳,当然,也是为了防止挨骂,她们把包饺子的地点选在了二舅舅家。   二舅母特别乐呵,到底还是妹头懂事。换成她家虞凯,专门为大人包顿饺子?哎哟,她可不做这个梦,她包好了喊他吃还差不多。   虞凯这会儿也跟着瞎激动,一个劲儿问:“大姐,我们包什么馅啊。”   本来他们上次说包豇豆肉馅和韭菜肉馅,但之前看电视上的人又说西红柿鸡蛋馅的饺子最好吃,所以他现在可纠结了,要不要三种都包?   二舅母嫌他碍事:“别瞎折腾了,就豇豆和韭菜行了,赶紧切菜去。”   和面做饺子皮是江海潮的活,过年时,她帮妈妈和过面,晓得面粉里该放多少水。   二舅舅吃过晚饭又要去大沟看鱼了,看她一本正经地往脸盆里倒水的样子,乐不可支:“多包点啊,叫你二舅舅也尝尝你的手艺。”   二舅母白了他一眼:“好意思的你哦。”   二舅舅笑得更厉害了:“不白吃你的,明儿二舅舅带螃蟹回来,让你们舅母炸螃蟹给你们吃。”   江海潮赶紧强调:“不要不要,有饺子吃的,我买了一大块肉哩。”   足足有一斤半,而且因为卖肉的急着收摊子了,把最后一块给她,虽然肥肉多些,但只算了她一斤的肉钱。好划算的嘞。   二舅舅哈哈大笑,一路往外走:“没事,现在螃蟹多得很,明儿早上套网里肯定不少。”   杨桃偷偷跟江海潮咬耳朵:“大姐,我们要不要也炸小螃蟹卖?很好吃啊,肯定有人买。”   江海潮却摇头,压低声音道:“我们到哪儿找那么多小螃蟹?要买的话,二舅舅又不肯收钱了。”   说来也奇怪,跟海虾不一样,小螃蟹在他们这边蛮多人吃的。裹上面糊糊,放在油锅里一炸,捞出来再撒上点胡椒粉,当零嘴吃香的很。   但即便如此,菜场也没人卖小螃蟹,好像大家默认它是跟海虾差不多的东西,专门留给小孩子抓着玩的。   没得卖,小螃蟹又不像海虾那样是个坑塘里就有,那只能放弃了。   杨桃叹了口气,转头带海音一块儿调饺子馅去了。   江海潮和好面团,张罗着要摊在八仙桌上擀面皮。做饺子皮的面跟蒸包子不一样,不用发酵的,她看她妈和好面之后,直接在桌子上洒面粉,防止黏面团,就可以直接上擀面杖了。   二舅母几乎要笑破肚皮,看她拿着长擀面杖的样子,笑得快连话都说不周清了:“你擀的起来吗?”   她还真不是小看了小妹头,拿长擀面杖擀面皮是个技术活,得擀成薄薄的,有八仙桌那么大的一张皮,然后再切成一块块,这活真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   比方她自己,虽然家里有擀面杖,她基本上都没用过。分家前是婆婆擀,分家后是凯凯他爸爸擀。这人死要脸,生怕被村里人看到了笑话,所以她家除了过年外,平常难得吃一回饺子。   哎呀,真把这事给忘了。应该让凯凯爸爸擀好饺子皮再去大沟看鱼的。   现在再过去把人喊回来,肯定不合适。难不成她们得提前泄露,找家婆奶奶来帮忙?   一点也不想啊。   江海潮灵机一动,想起了电视里河南人包饺子是用一种小擀面杖擀出圆饺子皮,一次只擀一张皮,然后直接包的。   “二舅母,有没有短的,细的杆子啊?”她认真比划给大人看。   二舅母听了半天,乐得厉害:“你这是要包元宵了?”   “不一样,皮还是要薄的。”   二舅舅家没小擀面杖,但家里有玻璃瓶啊,刚好可以拿来擀面皮。一开始他们都搞不清楚多大的面团能擀出合适的饺子皮,但试验几次就有数了。而且因为皮子小,擀的要是厚薄不均匀,还能马上补救。   杨桃他们几个和好了饺子馅,也洗手过来帮忙擀皮。人多力量大,虽然大家全是生手,但加在一起速度又能慢到哪里去。很快,二舅母就放弃了继续跟小家伙们一道擀皮,转而包起饺子。   皮子擀成了圆形,那包的方法自然也和方饺子皮不一样,不做对折的元宝饺子,直接捏牢了边,做成花瓣形。   二舅母没这样包过,去城里下馆子却吃过,依葫芦画瓢,包的鼓鼓胀胀,看着都漂亮。   院子门响了,海军和超超跑进来,一见他们围着八仙桌的动静,超超差点当场表演原地打滚。   好啊好啊,姐姐们欺负人,背着他跟军军哥哥包饺子吃。他就说她们不会大晚上跑到二舅舅家来学习,他俩本来还以为是哥哥姐姐不想带他们一起看录像带呢。   海军也委屈,愤怒地强调:“大姐,我也会包饺子。”   大年三十看春节联欢晚会时,他跟着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一道包的饺子。   江海潮赶紧喊两人进屋:“别吵吵,想吃饺子都闭嘴。”   这会儿屋里只能闻到切碎的韭菜特有的辛辣味和生猪肉的肉腥,距离芳香四溢的饺子挺远。但他俩看到肉便双眼放光了,哪里敢再啰嗦,特别老实地跑去洗手,积极要求帮忙。   可惜这种圆饺子小哥俩谁也没包过,大姐嫌弃他俩手笨,直接揪给他俩一人一小团面,让他们自己玩去了。   尽管少了两个能派上用场的帮手,有二舅母带着四个大小孩下场,总共花了个把小时,包了整整100个白白胖胖的饺子,还没耽误他们看了一集《包青天》。哎呀呀,展护卫真的好帅好帅。   海军和超超眼睛闪闪发光,就等着二舅母烧水煮饺子呢。结果没想到二舅母开了冰箱门,把饺子全放进去,然后满意地对他们拍拍手:“好了,不会坏了。”   眼看小哥俩又委屈上了,大姐和二姐联合威胁他们:“不许多嘴,不然明天没饺子吃。”   两人吓得赶紧捂住嘴巴,拼命往家跑。也不知道他俩怎么想的,跑的时候还要手牵手,三个姐姐跟在后面,真怕他俩直接跌个狗啃泥啊。   到了家,婆奶奶正跟三奶奶一起再院子门口乘凉说话。看到他俩捂嘴,婆奶奶立刻竖起眉毛:“你们又哄二舅母给你们吃什么了?”   “没有没有。”两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不敢拿下手,索性“咚咚咚”跑楼上去了。   江海潮她们也赶紧趁机溜回家,倒是叫三奶奶抓了个正着,拍了两下杨桃的衣服下摆:“哎哟,在哪边蹭的啊,全是白灰。”   江海潮生怕被三奶奶看出来那其实是沾上的面粉,赶紧拽着杨桃走:“没事,三奶奶,我们马上洗澡了。”   婆奶奶倒是没怎么在意,只叮嘱她们:“洗完喷点花露水,睡觉把纱门关关好,也不怕蚊子咬。”   三人胡乱答应着,也急吼吼地跑进屋。   等到洗完澡躺上床,杨桃还特地看了下闹钟。嘿!明天可得早点起,不能叫奶奶烧好了早饭她们才去二舅舅家拿饺子,那就晚啦。   一大清早,天都没亮透呢,江海潮就关了闹钟爬起床,招呼两个妹妹:“你们去洗锅烧水。”   她们下楼要经过两个弟弟的房间,平常能睡到太阳晒屁股的小家伙今儿一听到脚步声就睁开眼,目光跟灶火似的亮闪闪,一眨不眨盯着姐姐,异口同声:“饺子!”   江海潮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告他俩:“老实呆着,喊你们吃饭再下楼。”   他俩要是这会儿就起来,不用问,家公爷爷跟婆奶奶都能看出来有鬼。   三人一下楼,婆奶奶在房里听到动静也要起身:“这么早?别急,现在去水边拿套网蚊子多,再等等,你们家公爷一会儿过去。”   姐妹三个立刻拦着:“(婆)奶奶,今儿我们烧早饭,你睡觉吧。”   婆奶奶笑了:“今儿勤快啊。好哎,那正好。”   三姐妹赶紧分工合作,洗锅的洗锅,拿柴的拿柴,然后点火烧灶。等到水快烧开的时候,江海潮也拿盆端着饺子从二舅舅家回来了。   结果刚进院子门,竟然跟挑水回来的家公爷撞了个正着。婆奶奶还在换解放鞋准备下地:“今儿轻省,刚好我去地上把晚豇豆点了。饭烧好了,你们自己先吃。”   家公爷进灶房倒水进缸,又要换尿桶:“那我先把菜浇了吧。”   啊?哪里能这样。等他们从地里回来,饺子肯定糊了啊。   江海潮不得不伸出抱在自己怀里的盆给婆奶奶看:“婆奶奶,你跟家公爷先吃完饺子再走吧。”   婆奶奶吃了一惊:“哪来的饺子?”,旋即她又变了脸色,“又是你二舅母给的?还回去,怎么规矩,小妹头馋嘴吃大亏。”   江海潮立刻否认:“不是不是,我们自己买的肉。”   杨桃也跑到院子里强调:“我们自己去粮管所换的灰灰面。”   至于豇豆和韭菜,倒是二舅舅家的。不过他们家地里也有,而且他们还分了30颗饺子给二舅舅家呢,剩下70颗,刚好每人10颗。   家婆奶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伸手在空中点了好几下,最后化成一声抱怨:“真是的,你们,才挣了几个钱就要花光了高兴。”   江海潮毫不犹豫地反驳:“没花光,我们昨儿挣了20块,只花了6块钱。”   “那也不能这样,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萝卜保平安。下回斩顿螺蛳,吃吃河歪歪就差不多了。”家婆奶奶抱怨死了也得等着饺子上桌吃完再下地。   不然怎么办?这个天又摆不住。   三姐妹偷偷彼此打眼色,嘴里敷衍着答应:“下回肯定不。”,手上不停,赶紧下饺子的下饺子,调料汁的调料汁。他们吃饺子跟铺子里可不一样,得自己夹着饺子蘸料吃。他们都是把调料下在碗里,直接浇上汤,泡着饺子一道吃的。   家公爷爷扫完了院子,洗手端小方桌到院子里准备吃早饭。闻到灶房里麻油的香味,他忍不住训斥:“好好的倒什么麻油?要你收芝麻的时候你又要叫。”   杨桃特别害怕芝麻里的小绿虫,它还会飞,看着就毛骨悚然。但这会儿她嘴硬的很:“放麻油才香嘛。”   其实不用麻油也很香啦,饺子端上桌,咬一口,香喷喷的肉汁立刻混着韭菜或者豇豆的香味一道流满了整个口腔。   好吃,真好吃,油润润的,特别鲜。   江海潮平常吃肉跟两个妹妹一样,都喜欢瘦肉。唯独饺子馅,她觉得就得白的多红的少才好吃,一口一个油汪汪的,最香。   海军和超超早在楼上望眼欲穿了,大姐一喊他们,他俩立刻冲下楼,现在吃得恨不得脸长在碗里了,一句话都没空吃。   家公爷爷倒是张了张嘴巴想说话,看他俩这样,最后也只说了句:“慢点吃。”   10颗饺子,吃得再慢也就是一会儿工夫。再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正是能吃的时候呢,连超超吃的都不比家公爷爷慢,呼噜噜的一气儿将碗里的饺子吃得一干二净。最后他还和海军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感慨:“要是天天吃饺子就好了。”   婆奶奶瞪眼睛,想教训他们馋嘴,一天到晚要吃肉。   江海潮却抢先一步:“你俩帮忙好好刷海虾就有肉吃了。”   家公爷爷喝完最后一口饺子汤,放下碗筷:“行了,我先去趟水边把套网拿回来。”   家婆奶奶也站起身:“我到地上把豇豆点了。”   三姐妹交换眼色,江海潮冲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喊:“家公爷婆奶奶,等七月半我从江口带肉和砧肉回来啊。”   七月半要祭祀,得办八个碗。鱼在村上就有,肉可得上街买。至于砧肉,其实就是老豆腐捏碎了做成豆腐丸子撒盐加切成末的生姜然后下油锅炸成金黄。全是豆腐,一点肉都没有,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叫砧肉。但跟肉一块儿烧的话,的确特别好吃,比烧青菜时好吃多了。   婆奶奶嗯了声,没再骂她们,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江海潮得意地朝两个妹妹眨眼睛,看到没,以后家公爷和婆奶奶肯定不会拦着他们挣钱啦。他们可得放开手脚,好好大干一场。   杨桃也扭过头看两个弟弟,警告他们:“还想再吃饺子不?想吃以后就好好刷海虾!”   两人嘴巴上的油还没擦呢,忙不迭地又学起来香港电视剧上的警察的样子双脚一跺敬礼:“Yes, madam!”   整整一个暑假,除了天公不作美,大风暴雨时以外,姐弟5人再加一个虞凯都奔波在挣钱的路上。   事实证明,书上说的没错,勤劳果然能致富。起码他们的努力没白费,这个暑假,他们总共挣了612块钱!   天啦!把这些1块2块1毛2毛的钞票和硬币倒在竹床上,居然是好大的一堆。   三姐妹从头到尾反复数了三遍,才敢确定的确挣了这么多钱。   好多啊。   江海潮记得清清楚楚,她妈在的被单厂还发工资的时候,加班加到三更半夜上一年班也就这么多钱。   杨桃还在懊恼:“我们应该早点开始挣钱的。”   刚放暑假那10来天,全被他们浪费掉了。   海音说了句:“那时候天不好啊,天天下大雨呢,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也不会让我们出去卖的。”   她已经非常满足,612块钱,肯定够她们的学费了。   江海潮却犯起难来,眼睛盯着钞票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将分开摆的其中一摞推给虞凯:“你拿着,这是你的。”   虞凯正咧嘴笑呢,闻声吓得嘴巴“啊”的张大,然后咔嚓一声,完蛋了,他下巴真掉下来了。   屋里的人全懵了。   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去田里除草了,家里根本没大人。   还是江海潮第一个反应过来:“走走走,赶紧去找小王医生。”   杨桃和海音二话不说,一人扯着虞凯一条胳膊,简直要把他架起来往诊所送。   如果不是因为去诊所,还要穿过田埂,她们甚至想骑自行车驮他去,好快点。   路上碰见村里的小孩,他们看见虞凯的样子,还有人笑得一个屁股蹲在地上,嗷嗷直叫。   就这样,也没影响他们跟在后面看热闹的心,一路追进了村诊所。   小王大夫正忙着晒草药呢,看到虞凯先扑哧笑出声,然后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也不晓得小王大夫到底怎么弄的,就伸手在前面推了一下,又是一声“咔擦”,虞凯的下巴就回去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响亮的抽气声,大家比上会场时看戏法还激动。   虞凯终于找回自己下巴了,立刻气鼓鼓地去抽自己的小伙伴:“笑什么笑啊?就听到你的声音。”   他的小伙伴捂着屁股喊:“表打表打,我刚刚摔到了,还痛呢。”   小王大夫朝他招招手:“过来,我给你摸摸骨头。”   等他摸了一通之后,十分肯定:“你后面这个骨头屁股尖摔裂了,后面不能再摔了,要慢慢养回来。”   众人目瞪口呆。   合着下巴掉了,推回去就没事了。看热闹笑话的倒是把骨头给摔裂了。   虞凯嘿嘿直乐。   小王大夫又警告他:“以后小心啊,尽量不要把嘴巴张这么大,下巴掉成习惯了,以后动不动就掉,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虞凯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第35章   祸不单行   回去的路上,三姐妹奇怪:“你刚才干嘛把嘴巴张那么大?”   虞凯左右看看,愣是吓得没敢在路上说,跑回姑奶奶家,踩眼睛眉毛一起往天上飞,指着竹床上的钱,手都在抖:“大姐你还讲呢,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江海潮满脸理所当然:“我们一起卖东西的,当然要分钱给你了。600块钱,平分的话应该是150,但有几天你去你家婆奶奶那了,所以给你130块。”   超超激动地在旁边喊:“大姐,我跟军军哥哥多少钱啊?”   杨桃瞪眼睛:“你还好意思?你吃了多少?动不动就要吃肉,吃都把钱吃光了。”   这个暑假,他们整整买了六次肉(虽然大部分时候每次只买半斤,但那是肉!),十三次猪肺,几乎每个礼拜都吃肉,一个月吃的荤腥赶得上以前一年了。家婆奶奶都骂他们败家子,有两个钱就烧得慌。   超超跳脚反驳:“姐,你也吃了,肉你吃了,鸡架子你吃了,猪肺你吃了,饺子你也吃了。”   江海潮摸出12块的零头给他和海军:“这是你俩的,你俩也帮忙刷海虾了。”   当然,卖的时候没他们的事,肯定不能放在一起分。   虞凯拼命摆手,打死不敢接130块。开什么玩笑啊?130块钱,抵得上他从一年级到现在的全部零花钱了。   他左推右推,怎么也不肯收下钱。   直到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从田里回来,问了事情经过,家公爷爷替他定下来:“把钱好好收着,该你的就是你的。这么长时间,你起早贪黑的,也很辛苦。”   虞凯心虚死了。他真没觉得多辛苦。非要算的话,上午和晚上学习的时候更辛苦。比起来,下午去镇上卖卤虾跟螺蛳,完全就是放风啊。   可姑爷爷坚持,他根本推不过,只能收下。   结果等他们吃过晚饭又学习到8点钟,虞凯都回家睡觉了,隔了不到10分钟,二舅舅和二舅母火急火燎的把他给拽回来了。   一见家公爷爷,二舅舅就叹气:“我的姑爹哎,你干啥呢?要吓死我们家凯凯了。他一个小孩拿这么多钱像什么样子?”   家公爷爷坚持:“这是他们孩子自己挣的,他应得的这份,没有白干活的道理。”   超超跳着强调:“不白干活,大姐也给我跟军军哥哥钱了。”   二舅母认真道:“给钱是应该的,但不能这么算账。我打个比方吧,每次我们家拉网起鱼都会在村里找人干活,一块拉出去卖。总不能卖了多少钱,我们找来干活的人得跟我们平分吧?当然不现实。我们最多也就一人一天给5块钱。”   就是这样,不是熟人关系好的,还挣不上这5块钱。村里到处都有人找活干想挣钱。   家公爷爷从善如流:“那就按一天5块钱算。”   杨桃张嘴就想反对。他们总共才挣了多少钱?一天5块,那要给虞凯200多块钱啊。   二舅舅反应比她更快:“不行不行,姑爹,你开玩笑了。帮我们拉网起鱼的,那是大半夜就得起来,大冬天的得泡在沟里的,拿的都是辛苦钱。像他这样的,别说一天一块钱了,一天5毛钱,你在村上找一找,保准小孩都抢着来干这活。”   杨桃拼命点头。   如果不是大姐想起来带他们去卖虾子,换成别人一天5毛钱喊她干活,她从早干到晚都没意见。   5毛钱呢,抵得上她以前5天的零花钱了,够买一根雪糕呢。   家公爷爷满脸认真:“不能这么算,凯凯没少吃苦。”   “就是该这么算。”二舅母认真道,“卖东西肯定要承担风险。比方说我们卖鱼,鱼要是卖不掉,砸在手里,我们付给人家的工钱还是一分不能少。一样的,出去卖虾儿,卖螺蛳,是海潮她们的主意。怎么把东西卖出去,也是她们琢磨出来的。凯凯就是三个妹头雇的工,应该按照雇工的钱来算,一天5毛。”   虞凯半点意见都没有。一天5毛,加在一起20多块,他还从来没一次拿过这么大一笔巨款呢。   家公爷爷却坚持,5毛太少了,起码一天一块钱,那就是50块。   “娃娃一个夏天都没怎么玩,好歹给自己挣个买笔买本子的钱吧。”   二舅母扑哧笑出声:“我的姑爹哎,你还真看得起他。他啊,拿这钱买零嘴买贴画都可能,叫他买本子买笔,呵呵,他肯买才怪呢。”   虞凯立刻跳脚:“妈,你冤枉我!你问姑爷姑奶奶,我哪天没好好学习了?”   他倒是想不学呀。可是杨桃和海音都太凶了,天天盯着他学习。至于大姐,她倒是懒得盯,但他敢偷懒,她直接动手揍他。   他说他不会,她们就逼他全都背下来。不仅背语文,还要背数学书上的全部题目。   他平生第一次知道,学数学居然还要背书。   但背着背着,他好像真的会做题目了。   反正,他妈不能冤枉他,他真的学习了,好辛苦地学习。   家公爷爷笑了:“就是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们不能用老眼光看待新问题。就一天一块钱,凑个整数,拿50。”   虞凯还是激动浑身直哆嗦。50块钱啊,他一年都拿不到这么多零花钱。   他兴高采烈地强调:“大姐,等放假了我们还卖啊。”   家公爷爷板起脸:“马上就开学了,表老想着卖东西,好好学习才是真的。”   三姐妹互相偷偷交换眼神,捂着嘴跑上楼去了。   嘿嘿!她们手上还剩下550块呢,肯定够学费了。   江海潮心满意足地躺在凉席上,惬意地想:等爸爸妈妈回来,看到他们挣了这么多钱,肯定会吓一跳。   哈,爸爸妈妈可以放心了吧。她不仅把弟弟妹妹照顾的好好的,她还能带着他们挣学费。   但江家姐弟没等回爸爸妈妈。   开学前一天,出去闯生活的大人回来了,却只有舅母一个。   舅母拎着包进门的时候,江海潮甚至没认出人。   她记忆里的舅母是个身材高挑健美皮肤白皙,眼睛大大,一笑就有两个酒窝的时髦女郎。   她们姐妹还对着电视机比较过,觉得她跟《潇洒走一回》上的歌星长得一模一样。   但站在门口的舅母就跟被霜打过,不,是被晒干了的茄子一样,虽然对着她笑,可脸上眼睛里全是疲惫。   她扯了扯嘴角,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海潮,这是油渣,烧菜吃,好吃呢。”   海音跑到院子里,下意识地朝她身后张望:“舅母,舅舅跟我爸妈在后面吗。我们帮忙过去拎东西吧。”   爸爸每次出差时,都会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   舅母赶紧喊住她:“表去,就我回来带你们去学校报名。你舅舅你爸爸妈妈他们工作太忙了,现在走不开。”   杨桃也从楼上冲了下来,看见她心疼的要命:“妈,你们不要这么辛苦啊。大姐带我们卖虾儿,我们挣了500多块钱呢,够交学费了。”   舅母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几个小妹头:“500多块钱,你们怎么挣的呀?”   这下连江海潮都忍不住得意,跟两个妹妹一道叽叽喳喳说了事情经过。反正,这500多块,都是他们一分一厘亲手挣的。   江海潮更是强调:“舅母,你跟舅舅还有我爸妈讲,表出去了,就在家里卖虾儿卖螺蛳吧。”   虽然她不知道爸爸妈妈进城去干什么活了,但看舅母又黑又瘦,好像刚抢过双忙,累的一点力气都没的样子,她就能猜到城里的工作肯定很辛苦。   舅母露出了无奈的微笑:“哪有这么简单?虾儿到秋天就没有了。螺蛳啊,你们等着看吧,人家卤菜店看你们卖的好,后面也会卖的。好了,先烧饭吃吧。”   等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从地上种完菜回来,看到儿媳妇同样惊讶:“荷香,国柱没回来啊?你姐姐姐夫咧?”   舅母脸上挤出笑:“没回来,都忙着呢。塌一天班要扣两天的钱,耽误不起。”   婆奶奶这才放心,招呼她:“赶紧吃饭吧,大热的天,跑回来晒死了。”   等上了饭桌,奶奶又一个劲儿催着她吃蒸蛋:“多吃点,看你瘦成什么样子,又黑又瘦。”   舅母赶紧挡她的手:“妈,你自己吃,我们在外面顿顿都看到肉。我这是天热晒的。”   饭桌上的小孩都羡慕死了。顿顿见肉啊,城里的日子果然好。   超超满怀憧憬:“妈,你们什么时候带我们到城里去啊?”   舅母笑道:“现在忙啊,等不忙了再讲。”   杨桃和超超都半年多没看到妈妈了,吃过饭也缠着她不停地说话。   直到舅母开口强调:“明天还要报名呢,早点睡觉去吧。”,这才把他们赶上楼。   堂屋里安静下来。   家公爷爷看舅母,点点头:“有话到房里说吧。”   等到房门关上,舅母终于憋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妈,国柱跟姐夫被抓了。”   家婆奶奶只觉得眼前一黑,立刻天旋地转起来。   舅母吓得赶紧抱住婆婆:“妈妈妈,你别慌,已经放出来了。不是他们干了坏事,是缺德冒烟的,不发工钱。国柱跟姐夫他们去讨说法,不给钱就算了,还打电话让收容站把人抓走,说他们是盲流,让他们劳改去。”   家公爷爷急了:“哪有这个道理啊?这不是欺负人吗?”   “就是欺负我们啊。”舅母眼泪哗哗往下淌,“姐姐洗碗的饭店老板帮我们找了人,我们花了800块才把人赎回来。他们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现在还住医院里头。姐姐留在那边照顾他们,让我回家讲一声。”   家公爷爷沉默了。他也曾经当过盲流,在城里讨生活时差点被抓去劳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晓得那些人心多狠,手多狠。   家婆奶奶急死了:“他们现在怎么样?把人喊家来呀,在家里好好养身体。”   舅母摇头:“不要,大夫说问题不大,养养就好了。我们准备去大城市,大城市才能挣到钱,市里的人不讲理。再讲回来我们能干什么?厂都倒光了。”   老人沉默半晌,家婆奶奶开口问:“那你们身上还有钱吗?”   舅母赶紧掏出包,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有的有的,我回家来就是给他们拿学费的,一共600块钱,应该够了吧。”   家婆奶奶叹气,数了500块钱给她塞回去:“这个你们拿着,在外头干什么都要花钱。三个妹头挣了钱,加上这100块钱够学费了。我们在家也花不了什么钱。等下个月收了稻子,卖了粮食又有钱了。”   舅母捂着脸,又哭了起来。她本来是个爱说爱笑的人,杨桃不仅长相,脾气也是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煎熬的要疯掉了,不晓得跟大姑姐抱头痛哭了多少回。   家婆奶奶给她拍背顺气:“没事没事,下回小心点好了。你跟国柱说,就说是我讲的,以后不要跟人家闹意气。人生地不熟,在外面讨生活,容易吃亏。”   舅母替舅舅说话:“他们没闹,哪有干活不给钱的道理。这么热的天,大太阳都把人晒死了,还扣着工钱不给?是人嚒?”   可有什么办法呢?在人家地盘上就得服人管。   一层楼板隔着,楼下的哭声没有传到楼上,但姐妹三人却还在讨论大人的事。   “这么忙啊?”海音奇怪,“镇上厂子都不开工了,城里的工厂怎么这么忙呢?”   杨桃翻了个身,不假思索:“不然怎么是城里呢?城里跟我们农村肯定不一样。”   江海潮没说话。比起两个妹妹的无忧无虑,她总有点担心舅母。   因为舅母看上去不对劲。   工作忙的样子她见过。前几年有一阵被单厂生意特别好,厂里天天加班。妈妈忙得要命,简直连觉都顾不上睡了。   但那时妈妈忙的脸上全是笑。因为一加班就发钱,她们是计件工资,干的多拿的也多。   也就是那年被单厂和化工厂的效益都好,所以家里才决定盖楼房的。   结果后来就每况愈下了。   反正,忙的时候有希望,人脸上的表情和眼里的光,跟舅母现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忙的时间太长,所以舅母撑不住了吗?   唉,那爸爸妈妈连家都不能回,该忙成什么样了?   杨桃突然间冒出句:“我妈都没问我辫子的事。”   她还心虚呢,生怕被妈妈骂,为什么把头发剪这么短啊?结果妈妈什么都没说。   海音认真道:“舅母头发也很短啊。”   以前她的头发可长了。   江海潮想了想,给出了解释:“应该是怕头发被机器卷了吧,我在报纸上看了,有人头发连着头皮都被卷进去了。”   妈呀,好可怕,杨桃和海音瞬间感觉还是短发好。   第二天一早,舅母吃过饭就带他们去报名。   第一个报名的肯定是杨桃和超超。   杨家圩小学和幼儿园直接连一起,前面一排瓦房,后面一排也是瓦房,中间隔着的空地就是操场。   超超报名很顺利,幼儿园一个学期收50块,比镇上的幼儿园还便宜,不过上午没点心吃。   等到了杨桃报名,麻烦来了。   其实在穿过操场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二舅母脸气得通红,看见舅母打招呼:“嫂嫂,你回来了?我跟你讲,这学校要关门咯!四年级一个老师都没了,还报什么名啊?”   三姐妹大吃一惊,到底怎么回事啊?   杨家圩小学以前一直有一到四年级的,只有到升五年级时,学生才会转去镇上的中心小学,或者就近去隔壁冯家渡村上学。   “哪个讲得清楚啊?本来两个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教语文的跑了,听讲到城里讨生活去了。教数学的也不见人影,不晓得到哪边去了。”   周围人吵吵闹闹,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交换信息,最后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今年,上级给了杨家圩小学一个民办教师转正的资格。为了这个,各位老师都抢破头。毕竟正式教师的收入是民办老师的好几倍。   四年级这两位老师也是老教师了,教学经验丰富,水平也行,都认为这个名额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当然争得死去活来,比电影《凤凰琴》上演得夸张多了。   结果这个转正名额却没落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头上。   于是语文老师气疯了,收拾包裹,一声不吭地走了。反正他是民办教师,没有任何组织关系,他走了不打招呼也没人管得到他。   至于数学老师。   一位家长狠狠地吐了口痰,快气疯了:“他攀高枝了,跑去镇上中心小学了。早上已经有人看到他了。”   大家气得要命,觉得这两个老师很不负责任。   但摸着良心说,把他们换到老师的位置上,他们也未必肯留下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个不是这样的?   可老师爽快了,留下这30来个学生可怎么办?   校长终于露了脸,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站在报名处前面安抚家长:“我已经报告上去了,现在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是去冯家渡小学报名,另一个是去镇上中心小学上。我也没办法啊,一个都没跟我讲一声,全都把我当仇人了。你们讲讲看,我哪里得罪他们了?”   其实校长也很愁,因为三年级的语文课、数学课也是这两位老师负责的。现在发生这种意外,他不得不增加其他老师的工作负担。目前连他在内,整个学校也就剩三位老师了。   大家吵吵嚷嚷着,商量到底去哪里报名。   就近原则吧,肯定是冯家渡小学。不过这学校最多上到五年级,等六年级他们还得转去中心小学。   二舅母已经有主意:“算了,我直接带凯凯去镇上报名。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还不晓得冯家渡小学能办到哪天呢。”   不少家长跟着点头。比起村小学,肯定镇上更加保险点。   二舅母也觉得中心小学好,不说保不保险,目前的情况,姑姐家三个小孩肯定得住在杨家圩。这样杨桃跟表姐妹一块儿上学放学会方便不少。反正三个妹头从小感情就好。   家长们打定了主意,便三三两两走出学校,准备换地方报名。   外面响起了拖拉机的声音,坐在拖拉机上的人喊舅母:“荷香,你是不是要去城里啊?正好,我们去拖砖头,你跟我们走吧。”   如果不搭顺风车,舅母还得去镇上坐车,多跑路不讲,更要多花钱。   只是,她这边还剩4个小孩没报名啊。   二舅母不假思索:“没事,嫂嫂,我带他们过去,你忙你的去吧。”   舅母赶紧道谢,先带小孩回家。她得回去拿行李,而江海潮他们要骑自行车,总不能走到镇上去。   大家兵荒马乱,连道别都是匆忙挥挥手,然后各自上路。   二舅母叹气,对着杨桃感慨:“看你妈忙的哦。”   她今天见到人都不敢认,怎么又黑又瘦的成这样了?难怪老话讲在家千般易,出外万事难,出去挣钱也不简单啊。   杨桃有点失落。她本以为妈妈好歹在家会多留几天,昨天她都没来得及跟妈妈说几句话。   江海潮安慰她:“没事的,等放假了,要是他们没空,我们去看他们好了。”   海音惊讶:“放假我们不挣钱了吗?”   杨桃立刻反对:“要挣钱的,还是得挣钱。”   二舅母扑哧笑出声:“你们三个妹头哦,真是要钻到钱眼里了。”   三姐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嘻嘻哈哈:“我们是钻进钱眼里的妞!”   作文选上有篇文章就叫《钻进钱眼里的妞》。   二舅母放声大笑,差点没从自行车上掉下来。   虞凯无奈地看着她:“妈,要不还是我带你吧。”   三姐妹笑得更大声了。海军没搞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也咧着嘴巴跟着傻乐。   今天学生报名,镇中心小学到处都是人。   江海潮熟门熟路地领着二舅母等人去报名交费,结果收费的老师头也不抬:“三年级是148块钱。”   江海潮吓了一跳:“这么多啊,上学期没这么多啊。”   她记得上学期不到130。   老师忙得不耐烦,直接将纸往他们面前一推:“看看清楚,都是上面的规定。学校才买了一批投影仪给你们上课用,以为不要钱啊。”   虽然学费称之为学费,但这张收费登记卡上的费用却没有一项叫学费。它们分别是:   杂费20元,文体卫生费6元,水电费12元,图书仪器费3元,电教实验费10元,书籍费57元,作业本费8元,   讲仪(义)费:2元,班费:5元,教育附加费25元。   加在一起的确是148块。   悲催地中招甲流了,烧到了39℃,不过我有存稿,后面还是日六,嗯,过一个礼拜应该好了。 第36章   开学了(捉虫)   海音却眼睛一亮,指着书籍费道:“书我不要,我姐都有,我用我姐的书就好了。”   杨桃也跟着点头:“我的给你用,我用大姐的,你的给海军用。”   哇,一个人57块钱的,4个人加在一起能省下200多块呢。   二舅母感慨:“你们三个妹头也太会省了。”   收费的老师却瞪眼睛:“瞎讲什么呀?没这种规矩,你报名就得交147块钱。”   海音强调:“我不要书,我交90块钱就行。”   老师放下笔,猛的一拍桌子:“不要书就表报名,别上学了!”   几个小孩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海音,她平常胆子小的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话,被老师这么一吼,简直吓懵了。   二舅母赶紧打圆场:“哎哟,老师你别发火噻,有话好好讲。”   老师余怒未消:“还不要书呢,天底下的学生就没这个规矩!上学上学,上成这个样子,还不晓得上的什么东西呢。”   江海潮挡在妹妹前面。   隐隐约约的,她认为老师讲的没道理。可这是老师啊,爸爸妈妈都说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   二舅母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好不容易等他发完火,才张罗着交钱拿书。   结果收费的老师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还有啊,每个学生交200块的集资款,要盖新学校。”   二舅母都吓到了:“还有这种事情啊?”   老师伸手指他们这一串学生:“当然了,也不看看现在多少人。村里学校一个个不办,后面还要关一批。再不盖学校,让学生钻地底下学习去啊?”   江海潮他们当然不反对学校盖新楼,甚至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奇怪:为什么学校盖楼要他们掏钱?   毕竟听上去很正常啊,学校盖楼是让他们学习用的。当然得他们掏钱。就好像上面说要修路,他们得交集资款,谁让修好的路是他们走的呢。   三姐妹只犯愁一件事:钱不够。   他们带了600块出来,本来想她们三个再加上海军4个人,这600块肯定够交学费了。   现在学费够了,但一人200块的集资款要到哪里去找。   二舅母抱怨了一句:“那你们也该先打声招呼啊,一声不吭,说要钱就要钱,哪个身上放那么多钱?”   这回收费老师的态度倒是好些了:“我们也是临时接到通知的,也不是说让你非得今天交,10月份之前交了就行了。先跟你们说一声,省得到时候又没准备。”   三姐妹都愁坏了。一人200,4人就是800块。家里有这么多钱吗?   二舅母劝他们:“先报名吧,集资款的事回家再说。学费够不够啊?不够的话我这边给你们添。”   江海潮赶紧点头:“够的够的,我们够交学费。”   那边收费老师又开始报:“在学校蒸饭吃的话,一个学期蒸饭费20,骑自行车的话,停车费10块。”   天啦!一下子每个人头上又加了30块。   江海潮不假思索:“不用,我们在家吃,车子不放学校。”   她又转头看二舅母,“虞凯跟我们一起吧,就在我家吃饭。我家走路过来也就10分钟。”   二舅母倒不是舍不得那30块,她是想着让虞凯跟三个妹头多待待,也肯多学习点。   再说了,几个小孩一块吃饭的话,她多弄点好吃的,让凯凯跟他们一起分着吃也好。   于是她痛快点头答应:“行啊,就在你家吃吧。早上我给他装饭盒,到你家热热就行了。”   5个小孩交完学费,拿了书,去各自班上。班主任还得安排他们打扫卫生,按高矮个子排队分座位以及选班干部呢。   卢艳艳家在街上,离学校近,早就占好了黄金宝座,冲江海潮招手“过来过来。”,等人过去了,她才压低声音提醒,“待会儿咱们就坐这个位置啊。第三排中间最好,不伤眼睛不吃粉笔灰还能看得清楚。”   说话时,她紧张地东张西望,生怕其他人也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会跟她们抢。   结果人家过来是为了找江海潮借暑假作业抄的,还埋怨她:“你暑假出去玩啦?我跑了好几回你家都没人。”   江海潮估计是她找的时间点不对,她要是下午去杨桃他们肯定在家。   她痛快地贡献了自己的暑假作业本,随口敷衍:“我去我婆奶奶家了。”   等人走了,卢艳艳又拽着她叮嘱:“听到没,咱们坚决不换位子。”   江海潮估摸着悬。这个暑假不知道是自行车骑多了,还是荤菜吃多了,反正他们姐弟五个好像都长个子了。尤其是她,闷声不吭长了5厘米,她现在都163了。得亏去年订校服时,她随大流要了最大号,不然开学她还得再花钱买校服。   “我这块头,高低排队肯定得往后面去。”   卢艳艳却信心十足:“没事,排队时你蹲着点。别去后排坐,后面脏死了臭死了。”   垃圾桶跟簸箕扫帚都在后面,这还不算。更要命是后排的男生啊,个个都是汗脚,上完体育课,他们脱了球鞋晾脚,天啦!都能赶上731部队的毒气了。   江海潮也不想挨熏,于是打扫完教室,班主任陶老师招呼男女生分别排两队时,她就低垂着脑袋,腿也偷偷叉开,平空叫自己矮了几厘米。   但陶老师都干了十来年了,早练就出一双利眼,目光一扫,发出指定:“都站站好,抬头挺胸,站似一棵松,像你们这样吊儿郎当的,成什么样子了。”   江海潮只好偷偷又把脚并拢了,挺直了脊背。这么一来,她可显眼了。她不仅是班上最高的女生,还是班上最高的学生。   她都奇怪,怎么他们班男生集体喝生长抑制剂(这是她从报纸上看来的名词,据说童星家里人都让他们喝这个,好让他们长不大,能一直挣钱。),居然个子还比不上她。她明明记得上学期还有人比她高来着。   陶老师也愣住了,显然没预料到这茬。她盯着江海潮看了好几眼都拿不定主意,搞得江海潮心砰砰直跳,手心的汗也黏糊糊的往外冒。   卢艳艳个子中等,已经如愿以偿地被老师安排到了第三排,此刻正忧心忡忡地盯着江海潮。   哎呀,陶老师真是的。他们四年级集体升入五年级,连班都没换,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也是原配,还换什么位子啊,照着老位置来不好吗?   可惜班主任显然不这么想,她沉吟再三后竟然问排在队伍尾端的男生们:“你们要不要班长坐你们旁边?”   得,连班干部都保持原来的班子了,为什么还要纠结座位。   结果注定要坐在后排的男生半点不纠结,立刻拒绝三连:“不要不要!”   开玩笑哦,他们疯了给自己请这么一尊大佛杵在边上盯着他们学习。有她在,他们连小霸王学习机都不敢约在一起玩了。没看到卢艳艳跟她坐了一年同桌,成绩都从班级快30名一下子跳到前10名了吗?   他们一点不羡慕,他们一点也不想这样进步。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班主任的面说。   男生鬼精鬼精的,还表现得特别高风亮节:“班长哪能坐后面呢,陶老师,到时候你在讲台上喊她都不方便。”   奈何陶老师一点也没被拍到马屁,还冲他们冷笑:“有班长在这边看着你们,我再方便不过了。”   连江海潮都要丧气认命时,陶老师却又话锋一转,“班长,你自己讲坐在哪边?”   江海潮立刻抓住机会,表现得而别高风亮节:“我坐中间吧,这样前后左右都能看到。我是班长,我得维持好班级纪律,不能丢了我们班的流动红旗。”   如此大义凛然,全班谁都没觉得她占据中间第三排的黄金宝座有任何问题。大家甚至忽略了全班52名学生,最多的两个组足足有七排,怎么算都是第四排更加接近中间位置的事实。   何况她还强调:“要是我挡着后面同学看黑板了,跟我说一声,我肯定趴下来,不干扰大家。”   陶老师哭笑不得,在心里叹气: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瞧瞧,后排的男生们生怕她改主意,已经迫不及待地强调:“挡不住的,歪下头就能看到。”   陶老师已经想呵呵了,不过她还是相当给自己手下头号大将面子,点点头,放江海潮去位置上坐下了。   陶老师排好座位只交代了两件事:明天正式开学,记得戴红领巾穿校服。另外再给你们最后一晚上的时间,明天一早暑假作业统统交上来。   大家嘻嘻哈哈,还有男生胆儿肥得很,对着陶老师喊:“老师,你最好了。”   陶老师真呵呵了:“明儿暑假作业交不上来,我就不好了。”   她宣布放学,又伸手招呼江海潮和学习委员冯雪到身边,问她俩:“学校广播台要招播音员,你们要不要报名?”   江海潮毫不犹豫地拒绝。她才不要,广播台事情多得很,中午没得休息不说,搞不好晚上也要忙,多耽误事啊。   于是她义正辞严道:“老师,我的普通话不标准,当播音员容易给同学们错误的示范。我认为还是冯雪更加合适,我推荐她。”   冯雪都已经在心里打草稿要怎么在陶老师面前跟江海潮竞争了,结果还没出拳就赫然发现堵着她的是团棉花,搞得她一口气没吐出来,差点儿岔气。   陶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海潮,跟她确认:“真不报名?你的普通话还可以啊,朗读课文也很有感情。”   江海潮煞有介事,还做了个隆重介绍的手势:“强中自有强中手,冯雪普通话比我好,她当播音员能够为我们班争取更大的荣誉。我认为应该以集体荣誉为先,个人得失摆后面。”   冯雪都憋屈了,明明老师最后陶老师也点头说推荐她去广播台竞争播音员,可为什么她现在感觉江海潮比她高尚呢。   这只能说明10岁的女学生过于单纯,换成陶老师才不信她的鬼扯。   等冯雪走了,陶老师就把江海潮拉到边上,板着脸问:“你老实交代,为什么不去当播音员?这也是展示自我的机会啊。”   江海潮心道这有啥好展示的,她又不是歌星登台唱歌能拿钱。她相当狡猾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都五年级了,我爸妈也不在家,没人盯着我学习,我要更自觉些。我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将来考个好学校。”   这话她还是被修远大妈启发的呢。   秋月姐姐被他们班同学选为劳动委员,修远大妈直接让她推掉。都上初中了,好学生每天觉都不够睡,当什么劳动委员,有这劲头放在学习上不好吗?   果然,大人的想法都差不多。   陶老师一听她这般解释,只强调了句“班长的职责还是不能丢的”,就放她走了。   海音和海军都已经在走廊上等待,反倒是杨桃跟虞凯最慢。因为他们四年级重新分了班,大家彼此很陌生,而老师又不好跟一二年级时一样直接任命班干部,于是耽误到中午才放他们走。   江海潮还好奇:“你俩竞选了什么职位啊?”   杨桃摇头,相当慎重:“我又不认识他们,这也不是我的场子,我才不冒头呢。”   一听就是暑假里去二舅舅家看多了香港电影录像带的口气。   虞凯也点头:“就是,当班干部事太多。”   杨桃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好要脸哦,当他是谁,说的好像他想当就能当上一样。   二舅母也去街上办完事回来接他们,笑着问海音:“你怎么不当个干部啊,你成绩这么好。”   这还真是难解之谜。海音一二年级时的班主任特别喜欢她,但似乎从来没考虑过给她安排个班干部当当。   现在江海潮和杨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猜测:大概是因为海音气场太弱,瞧着就不是能镇住场子的样子。老师也害怕让她当班干部管不住调皮的男生不说,还会被气哭吧。   几人骑着车跟在二舅母身后,一起顶着大太阳回了杨家圩。   超超早在院子门口等着了,看到海军就眼泪汪汪:“军军哥哥,你不跟我玩了。”   家公爷爷正在廊下扎扫帚,闻声板着脸:“你军军哥哥是去上学的,又不是去玩的。”   二舅母跟他打招呼,说了集资款的事:“一个人200块,学校说要盖新楼。也是的,现在好多学生,后面更加放不下了。”   家公爷爷放下扫帚,眉毛皱得死紧:“什么时候交啊?”   “说是下个月之前,我看啊,这个学期能收上去就不错了。一张嘴就是200块,要钱要的真是痛快。”   二舅母摇摇头,带着虞凯回家吃中饭。   杨桃一边端家婆奶奶炒好的菜上桌,一边抱怨道:“我们学校真是的,要是有四年级,我就不用再交这200块。”   200块钱啊,他们这个暑假皮都要晒塌了,总共也就挣了600来块钱。本来还以为这学期不用家里掏钱了,结果呢,还得伸手问大人要钱。   海音拿着筷子分发给大家,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三年级啊,要不我在杨家圩小学上三年级吧?就不用交这200块了。”   家公爷爷洗手进屋听到他们说话,立刻拉下脸:“表胡说八道,该上学上学去,钱不是你们管的事。”   婆奶奶也附和:“就是,不该你们管的不要管。”   超超却围着海军转圈,满脸渴望:“军军哥哥,你就在我们学校上唻,你别走哎。”   这个暑假他几乎天天和海军待在一起,有他军军哥哥在,他简直走遍全村无敌手。   海军无可无不可。跟姐姐一起去上学当然好,但反正放学姐姐们都会回家,好像也就无所谓了。   况且经过这个暑假,他第一次意识到钱究竟是什么东西。   200块呢,他读镇上的小学就要多掏200块。真的好贵呀,可以买200个猪肺了。一年才365天。如果加上河歪歪跟螺蛳,那就是一整年的时间,每天都能吃上荤腥。   海军想到这里,口水都忍不住要往外淌。唉,今天桌上全是绿油油的,唯一的红颜色还是辣椒炒南瓜丝,他又想吃肉了。   “那我跟超超上一个学校吧。”   虽然好像有点对不起新朋友曹小龙,但比起来,他肯定和超超更亲。   家公爷爷沉默半晌,觉得也行。   200块钱负担过于沉重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也不怎么放心大外孙女儿骑车带他上下学。   现在夏天天气好还无所谓。等到天冷,骑车受罪的很。再让她一个小妹头天天带着他,还有两个人的书包,时间长了,她肯定吃不消。   虽然现在杨桃也会骑车带人了(被逼的,江海潮去江口卖卤虾之后,虞凯没办法一次带两个弟弟,她只好学会了),但他舍不得外孙女儿,同样舍不得孙女。   至于他们为什么非得住在杨家圩,而不是搬到江家去。是因为后者根本不在家公爷爷的考虑范围内。   别说他和婆奶奶还生了舅舅,即便他们只有江妈妈这一个女儿,在湖港镇,在这十里八乡,都没有住女儿家的道理,会叫人戳脊梁骨的。   再讲江家的老太婆,他的亲家,也是出了名难缠的搅家精。他们要是敢住过去,那不讲理的老虔婆能搅风搅雨,把天都翻过来。   家公爷爷沉吟片刻,下了决定:“行吧,海军,你就在村里上小学,刚好跟超超搭个伴。”   海音还想争取:“我也在村里上吧。”   家公爷爷反对:“没必要转来转去的,你跟你姐姐们在一起。”   海军突然想起来:“我已经报名唻,家公爷爷,你赶紧把钱要回来。”   家公爷爷没含糊,三下五除二吃完饭立刻就骑车去了镇上小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交涉的,反正到了傍晚时分,家公爷爷还是带着钱回来了,立刻领着海军去村小报名。   这一回,他们倒是有了意外的惊喜。杨家圩小学没有投影仪,自然也就没交10块钱的电教设备使用。   江海潮一看,立刻大着胆子问:“还有书,我们家里有一年级的书,这个书我们不要。”   没想到负责收钱的校长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居然真的同意了。   杨桃瞬间想跳脚,整整三年啊。早知道这样,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书她都不用买,直接拿大姐的用就好了。   三年的时间加在一起,起码有300块,够他们五个买一年的本子笔了。   海军高兴的团团转,围着江海潮各种摇头晃脑:“大姐,我们又有钱了。”   之前在镇上交钱时,他看得清清楚楚,等交完学费,大姐手上剩的钱都不到10块。   家公爷爷却没办法跟孩子们一样兴高采烈。   600块钱,三个妹头600块的集资款,现在上哪儿找去?   江海潮她们还不知道大人的苦恼,因为姐妹三人都以为舅母回家就是为了送钱。既然他们自己都解决了学费问题,那600块钱的集资款,大人肯定掏的出来。   现在她们担心的是怎么继续挣钱。别问她们为什么挣到了学费还想再挣钱,必须得是钱香啊。自己挣了钱,底气都足哩。想打个牙祭买半斤肉或者拎只猪肺之类的回家,也不用朝大人伸手。   只是都开学了,她们有空的时间只剩下放学后和礼拜天。如果想继续卖卤虾和螺蛳,肯定得有人帮忙弄好了,直接拎出来让她们卖才行。   但问题也来了,唯一能够帮忙做这件事的人是家婆奶奶,可家婆奶奶不会骑车,没办法两边奔波。   至于家公爷爷,她们是想都不敢想,他根本不是干这种事的人。   三姐妹绞尽脑汁,最终也没思考出解决办法,只能瘫在床上叹气:唉,实在不行,那还是等礼拜天吧。   到了礼拜天,他们肯定能继续做生意。 第37章   新学期新气象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呢,三姐妹赶紧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   她们出了堂屋门,准备进灶房,看见家婆奶奶竟然正在井边刷海虾。   三人都惊呆了,江海潮甚至说了句:“婆奶奶下午弄就行了,晚上卖肯定来得及。”   家婆奶奶头都不抬:“怎么来得及啊?洗好了要送去江口,还要再剥壳,一下子就来不及了。”   江海潮惊讶:“我跟姨妈讲了,我们开学了,不送卤虾肉过去了。”   家婆奶奶还忙着干活:“嗯,你们上下嘴皮子一搭,就不管人家了,人家以后不做生意了。我讲好了,以后还要给人家送,送到没有为止。”   三姐妹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生意还能继续这么做。   还有,不对呀。家婆奶奶又不会骑自行车。她要怎么去江口?   家婆奶奶鼻孔里出气:“我不会骑三轮车啊,除了自行车就没别的车子啦?”   姐妹三人顿时竖起大拇指。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家婆奶奶吃过的盐比她们吃过的米还多啊。   她们激动起来,开始撺掇家婆奶奶:“那我们晚上接着卖卤虾吧,婆奶奶,你让家公爷爷晚上给我们送过来。”   家婆奶奶忙得很,根本没工夫跟她们多啰嗦:“哦,还想在镇上卖?真是的,早告秋(方言:立秋)了,过几天就要白露,马上一个虾子都看不到。”   江海潮退而求其次:“那我们卖螺蛳唻,螺蛳总归有吧。”   家婆奶奶真没耐心了:“走走走,赶紧吃饭上学去。一天天以为我们没事做是吧,田里不管了,地上不管了,一个个喝西北风去吧!”   姐妹三人吓得落荒而逃,赶紧跑到厨房去吃饭。   家婆奶奶就是这样,前一秒钟还好好的呢,后一秒钟就突然间发火。电视上讲这叫更年期综合征,但是从她们记事起婆奶奶就这样,她要更年多少期啊。   江海潮小声嘀咕:“不行我们自己卖,螺蛳又不是虾儿,我们自己放学就能卖。”   螺蛳收拾起来简单啊,吐过脏再斩掉螺蛳尾巴,洗完之后就能下锅炒了。   而且按照他们一个暑假积累下来的经验,斩螺蛳尾巴除了用刀背外,还可以用老虎钳子直接夹,手脚麻利点也快得很。   江海潮已经想好了:“咱们中午回家把螺蛳收拾干净,晚上放学就拿出去卖。”   海音又担心:“家公爷爷要是不趟螺蛳呢?”   “那就买呗。”江海潮毫不犹豫。   杨桃还想到了一个妙招:“我们买的时候就让卖螺蛳的帮我们斩好了。”   这在菜场很常见。为了卖东西,卖鱼的帮忙杀鱼,卖鸡的帮忙杀鸡,连鸡毛都褪干净,叫你回家就能烧。何况是斩螺蛳这种小事呢。   “行啊。”江海潮当即同意,“我们马上过去就买螺蛳。”   为了继续挣钱,去学校的路上,她们把车子蹬成了风火轮。虞凯急得在后面大喊:“你们慢点啊,跑这么快干什么?”   杨桃毫不客气:“像你呢,慢的跟乌龟似的。”   虞凯紧赶慢赶才追上她们,还跟他们一道买了螺蛳,然后马不停蹄跑去江家,停好自行车,放下饭菜,再靠两条腿走到学校上早读。   结果到了学校门口他完蛋了,他忘了戴红领巾。   校门口,教导主任和大队长亲自带队,每人胳膊上都套着红袖章,正在认真地检查进校学生的仪容。   虞凯吓得脸惨白。别看他平常在家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其实他具有成绩不好的学生的通病,对上老师就心虚。   “怎么办?大姐。”他简直要哭了,“我红领巾丢家里了。”   杨桃跟他一个班,恨他不争气:“才第一天呢,你就扣分害我们班拿不到流动红旗吗?”   海音也爱莫能助,她同样只有一条红领巾。   江海潮左右看看,自言自语道:“我要在校门口批发红领巾的话,肯定能好卖。”   红领巾不难做,她看她妈做过,只需裁一块红布,然后翘好边就成了。她之前掉过红领巾,她妈去街上老供销商厦问,不晓得堆着吃了多长时间灰的红领巾也要五毛钱一条,她妈觉得不划算,给她做了,现在还系在她脖子上呢。   虞凯急死了:“大姐,我们放学再挣钱啊。现在要怎么办?”   江海潮头疼,现在总不能让虞凯再回家拿红领巾去,时间来不及。   她咬咬牙,左右看看,叮嘱虞凯:“你到那边墙根上站着。”   虞凯满头雾水:“干啥啊?”   “让你去你就去。”江海潮才没功夫跟他废话,教导主任都朝他们方向看过来了,再不动当场抓个现行。   当大姐的打发走远房表弟,若无其事地进校门。哪知她都踏进一只脚了,戴三道杠的大队长突然间喊住她:“江海潮,你怎么才来?赶紧的,过来值日。”   江海潮傻眼:“我值什么日啊?”   “你是大队委,当然得值日。每周一早上都要来校门口站岗。”大队长不耐烦,他都上六年级了,还要浪费早读课时间。他还想考县中的初中呢。   江海潮顿时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成大队委了?”   为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大队长的耐心已经告罄,直接伸手下自己的红袖章,想硬塞给江海潮:“你是五年级的班长,自然就是大队委了。一会儿等二班的陶亮来了,让他一块儿值日啊。”   江海潮才不肯:“不行,我们陶老师让我维持早自习纪律的。下回吧,下回我跟老师说了再过来站岗。”   大队长还想硬塞,教导主任发了话:“好歹让人家到班上把书包放下来跟他们老师打声招呼。”   江海潮趁机溜了。   开玩笑,她要是被留在校门口了,还怎么暗度陈仓?   她跑进校园,没去自己班上,而是穿过操场绕到前面靠近幼儿园的小花圃旁,朝外面喊:“虞凯,在吗?”   “在在在,大姐。”   “接着。”江海潮将自己脖子上的红领巾解下来团成一团往墙外丢。为了防止红领巾太轻薄,扔不出去,她还特地绑了小树枝。   虞凯在外面惊呼:“大姐,你哪儿来的红领巾?你有两条啊?”   “别废话,戴好了赶紧进来。迟到被你们老师抓了我可没办法。”   至于她自己,当然是坦然地背着书包直接回班上早读啊。老师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呢。   奈何江海潮今天运气似乎真不咋样,她刚穿过操场,还没到教学楼前面呢,就又碰上了急着溜号的大队长。   他瞅见江海潮,立刻眼睛一亮,急急忙忙对旁边的陶老师说:“陶老师,我们讲好了啊,江海潮是大队委,她今天在校门口站岗值日,检查红领巾跟校服。”   陶老师表情微妙,似乎并不乐意自己学生被派出去,但又清楚这的确是大队委的工作,而且是学生干部权力的重要体现,她只好点点头:“是,那你回班上放下书包就过去吧。”   江海潮却眼睛都不眨一下,沮丧得特别真诚:“老师,我不能去,我红领巾掉了。”   大队长急了:“你刚才不戴在脖子上的吗?怎么掉了?对了,你跑哪儿去了,到现在书包都没放。”   江海潮无辜极了:“我上厕所啊,刚刚才发现红领巾不见了。我都来回找了两趟了,还没找到。”   大队长二话不说,竟然直接把自己的红领巾解下来,往江海潮手上一塞:“戴着,赶紧去站岗。”   说着,他昂着头扬长而去。   这下连江海潮都目瞪口呆。她以为她够狠了,没想到一浪更比一浪高。大队长不愧是大队长。   刚进校门旁观了全程的虞凯更是眼睛快要瞪出眼眶外,嘴巴张的能塞下鸡蛋。他刚才看到了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   杨桃拽着他往班上走:“你杵着生怕老师不盯着你看是吧?”   虞凯结结巴巴:“不……不是,大姐把她红领巾给我了。那个,她对老师撒谎了啊。”   怎么能这样?大姐可是好学生,他妈说他能有大姐一半做梦都能笑醒了的好学生。   杨桃奇怪:“说的好像你没对你爸妈撒过谎一样。还学校的成绩报告单老师忘了发了?你撒谎都不打草稿,生怕你爸妈听不出来啊。”   虞凯还是感觉不可思议。尤其是大队长,他把自己的红领巾给了大姐,他该怎么办?他们班不扣分吗?他们班不怕流动红旗丢了啊?   中午吃饭时,虞凯终于没憋住,开口问了江海潮。   其实杨桃和海音也有点疑惑。大姐把红领巾丢给虞凯后,难道不担心自己没红领巾会被批评吗?还有那位大队长,怎么当着老师的面就解了红领巾啊?   江海潮却满不在乎:“早上在校门口检查完了,今天大队部不会再组织课间检查的。至于大队长,嗐,他不戴红领巾,谁扣他的分?他自己就是管这个的人。”   虞凯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能这样啊?怎么能这样?   江海潮看他恍恍惚惚的模样,脑袋瓜子一转,大概明白了他的震撼。就像香港电视剧里讲的“穷人和富人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一样,她也能感受到再学校里成绩好的学生和成绩不好的学生看到的学校可能大相径庭。   “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啊。”她拿出大姐的款儿教育虞凯,“等你成绩好了,你会感觉世界大不一样。”   说实在的,虽然从老师到家长乃至周围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告诫她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进城过好日子,不要继续待在农村当下苦人。但实际上,江海潮对这些没太大的概念。   城里好,人人都说城里好,可那好飘在天上,她没真切的感受过,就成了一句挂在嘴边的口号。而且她一点都没觉得湖港不好,即便社办厂发不出工资了,下田要累死人,她也觉得还好啊。毕竟大家不都这样嚒。   她好好学习的唯一原因不是她觉得学习多有趣(其实看电视跳皮筋都挺有意思的,有时候比学习还好玩),而是她学习好了爸妈高兴家公爷婆奶奶高兴,学校老师也高兴,所有人都高兴,所有人都对她好。连她犯错时,大家都宽容她。   这么一本万利的事,为什么不做呢?傻子才不做呢。   所以她才不明白像虞凯这样的学生想什么呢,竟然还要被人看着压着才肯学习。   虞凯眨巴眼睛,看看左边的杨桃又看看右边的海音,说话跟咬了舌头似的:“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难道好学生不是像他喜欢玩一样喜欢学习吗?   杨桃拼命点头:“对啊对啊,大姐老早就教过我了,上课时认真听讲,下课就不用花那么多时间了。所以你上课好好听啊,你老开小差你傻不傻?一堂课40分钟你不好好听,下课你再花80分钟你不嫌浪费时间啊。”   海音则十分老实:“我觉得学习很好玩。”   做出一道数学题,学会一个新成语,会背一首新诗都好玩。世界好像变大了,不仅仅只是眼前的这个世界。   杨桃直接将虞凯拽回头:“你听海音的没用,她跟你长的不是一个脑袋。你听我的,上课好好听!”   真是的,二舅母老给她们送好吃的。他再不好好学习,她都心虚。   虞凯愁眉苦脸:“我听不进去,我老想别的事。”   他也控制不了他自己啊。   “那是因为你没好好预习。”江海潮认真道,“你预习了,就好比看过一回录像带。比方说暑假我们看《旋风小子》,你先看过一遍,你再跟我们一起看时,你晓得下面怎么演了,我们没注意到的细节你还能提醒我们。学习也一回事,你预习了,熟悉了学习的内容,老师再讲的时候,你就好比第二次看《旋风小子》,别的同学还不知道下面怎么回事,你心里有数,你还会走神吗?你会不由自主地听老师讲的课,还会注意到小细节。等你预习复习成习惯,熟的很了,再上课跟我们都是第二遍看《旋风小子》时那样,大家一起讨论里面的内容,还开什么小差啊,说的多痛快。”   虞凯瞠目结舌,他实在想象不到大姐竟然能把上课和看录像带放到一起说。   江海潮还要忙着吃饭,咽下一口汤后匆匆结束了今天的午餐谈话:“这些老师早就讲过了呀,学习的事不听老师的听谁的?实践证明,绝对有效。放心了,卢艳艳才做到上课不开小差就能前进二十名了,你把这两条都做了,我保准你今年三好学生没问题。”   杨桃和海音拼命点头赞同,就是就是,四年级的课程又不难。   虞凯吓得赶紧闷头扒饭,一句话都不敢说,三好学生什么的,他可没胆做梦。大姐还是好好卖螺蛳挣钱吧,总比老盯着他学习强。   吃完午饭,他们一分钟不敢歇,赶紧拿刀背斩螺蛳的斩螺蛳,拿老虎钳夹螺蛳的夹螺蛳,忙得不亦乐乎。   早上四人去菜场买螺蛳的时候,卖螺蛳的倒是愿意给他们斩好,但架不住他们等不起,他们还得去学校早读。那只好自己来了。   招娣婶婶刚好从院子门口过,看他们忙忙碌碌的,笑得催促:“赶紧上学去吧,想吃螺蛳晚上再弄。算了,明儿我家趟螺蛳,我多斩点给你们。”   江海潮赶紧谢绝:“不要不要,婶婶,我们马上好了。”   等招娣婶婶过去了,杨桃赶紧合上院子门。其他人也默契地把螺蛳转移到院子深处斩。他们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他们就是知道大人晓得他们放学卖螺蛳的话,肯定会赶他们回家好好学习。   哼!那可不成,现成的钱摆在面前,弯下腰就能挣。这钱要还是跑了,他们能亏心(方言:懊悔)死。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放学,三姐妹立刻领着虞凯再度跑回家,把挣钱的家伙什领到了卤菜店门口,支起摊子开始准备做生意。   卤菜店老板正坐在砧板后面看电视呢,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奇地伸出头看了一眼:“呀?你们没上学啊?”   话音落下,他的视线也跟着落到四人的书包上了,然后扯扯嘴角,“哦,放学啦?”   江海潮刚咧开嘴巴冲他笑,杨桃就伸手拽她胳膊,指着卤菜店窗户:“姐,你看!”   上面摆着硬纸壳,同样是毛笔字:新品种,卤螺蛳。   江海潮立刻转过头盯着卤菜店老板,可是他已经不看他们了,只叼着香烟招呼过路的客人:“进来看看噻,我刚做的。”   客人立刻进了卤菜店。   杨桃气得咬牙切齿:“他怎么不连卤虾也一块卖了?”   虞凯十分认真:“虾儿收拾起来多麻烦啊,还是螺蛳好弄呀。再说马上也没虾儿了。”   海音担忧:“姐,我们怎么办啊?店里都卖螺蛳了。”   江海潮也头疼,同样的螺蛳,放在大街上和摆在店里肯定不一样,换成她,她也愿意到店里去买。   她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终于有了主意:“我们卖便宜点,以前两毛钱一笊篱,现在我们改成三毛钱两笊篱。”   虞凯立刻替她跑腿去龙龙家找来笔墨,写了最新的招牌。   别说,这硕大的毛笔字一摆出来,好几个都已经要走进卤菜店的客人,又折过来了,买了三毛钱两笊篱的螺蛳。   杨桃得意死了,还指着两边的毛笔字拍大姐的马屁:“姐,你写字比他好看多了。”   还这么大的人呢,竟然写字这么丑。   这一刻她忘了,她爸写字也很丑的。她只记得姑爹写字很好看。   趁着客人不多,江海潮翻出作业本,就蹲在摊子边上,拿自己的腿当桌子,用书垫着,开始写作业。   虞凯看的目瞪口呆:“大姐,你在这儿也写作业?”   他本来以为一边卖东西一边背书已经够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没想到大姐连桌子都没一张,也能写作业。   江海潮头也不抬,只问两个妹妹:“你们作业写好没?没写好的话先写作业去吧,反正卖螺蛳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杨桃和海音异口同声:“写好了。”   大姐让他们趁课间休息时,赶紧先把课后习题和练习册都写了,因为一般老师布置家庭作业都是这些。   江海潮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可惜她运气不好。他们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是抄在黑板上的,偏偏负责抄的人还是她。   白耽误她好多功夫。   要是她也坐在下面,一边抄题目的时候早就一边把答案填完了,哪里还要拖到现在。   不行,下回她一定要把这事儿推了。冯雪还对她酸溜溜的,好像她在黑板上替老师抄题目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天地良心,这活谁愿意谁干,反正她一点都不想干。   江海潮翻了一页作业,眼睛看虞凯,招呼杨桃:“你带他去写作业吧,不会的教教他,写完带他复习预习。这边我跟海音两个人就够了。”   杨桃迟疑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单卖一个螺蛳,真没多少事。   两人正准备走呢,迎面走来两个大盖帽。打头的那个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的摊子:“妹头,你们在卖什么呀?”   “螺蛳。”江海潮赶紧招呼客人,“三毛钱两笊篱,干净呢,好吃呢,叔叔你尝尝,这边有牙签。”   大盖帽抓起螺蛳吃了一颗,然后笑眯眯地问:“你们卖了多长时间了?”   杨桃抢着回答:“一个夏天了,大家都说好吃。叔叔,你要买多少啊?”   大盖帽却突然间变了脸:“你们有执照吗?交税了吗?”   四个小孩都傻眼了,什么执照?他们要交什么税呀?   大盖帽脸黑的跟墨水一样:“你们是哪家的娃娃?怎么一点不懂事?你们家大人呢?喊人赶紧到工商所来一趟。一个个真是不得了了,要上天了。”   说着,说着他伸手就端起了一锅螺蛳,跟在他旁边的大盖帽直接拎起了煤炉。   四个小孩吓坏了,杨桃立刻往前冲:“你拿我们东西干什么?”   江海潮拽住妹妹,冲大盖帽喊:“你们是谁啊?不许动我们东西。”   旁边有人看热闹,怕几个小孩吃亏,赶紧喊住她:“妹头,不要瞎讲话,这是工商所的。”   江海潮他们真傻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大盖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   临走前,他们还撂下话:“赶紧喊你们家大人来工商所处理啊。” 第38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龙龙妈妈从街那头跑过来。   因为这个暑假她经常过来看几个小孩,街上不少人以为他们是亲戚。现在看到工商所的人找上门,立刻有人跑去喊她。   龙龙妈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拦住大盖帽:“贾科长,你真是的哦,你跟几个小孩较什么劲呢?炉子放下来啊,我家的,我马上还要烧晚饭呢。”   贾科长横着眼:“哎呦,你家的啊?那过来处理吧。”   “处理啥啊?”龙龙妈妈也瞪眼睛,“几个小娃娃挣点零花钱买笔买本子,你们还处理什么呀?表这样啊,现在学校都说要培养新世纪的接班人,不能培养书呆子。你们家小孩没在学校听老师讲啊。”   旁边也有人附和:“就是啊,小孩子嘛,又没干什么坏事。行唻行唻,以后好好学习,表卖了。”   江海潮却不愿意:“我们为什么不能卖?我们卖的东西又不是坏的。”   大盖帽瞪眼睛:“你们没执照,不能摆摊子。”   “那要怎么办执照啊?”   “喊你们家大人过来,交500块钱。”   旁边有人倒吸口凉气:“乖乖,你们又涨价了,都要500块了,难怪现在摊子越来越少。”   大盖帽不服气:“我们要的还多?你到城里看看去,看人家要多少,人家是按月收钱。”   龙龙妈忍不住了:“那你们怎么不讲城里多少人生意多好?我们呢?现在厂都倒光了,哪个舍得掏钱到外面吃东西啊?”   江海潮也有印象。   前几年厂子红火的时候,街上光是卖早饭的摊子就成街上一景,马路两边都有。什么炸油饼炸油条、卖豆腐脑、卖饭团、卖糍粑、卖馄饨的,应有尽有。   可说不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原先摆早饭摊的地方慢慢空下来,现在街上卖早饭的好像只剩下包子店了。   大盖帽不耐烦:“不想卖就不卖是了。表死缠烂打的,你个老娘们,注意点形象。”   龙龙妈妈也没精神跟他扯皮:“那你们把锅跟炉子放下来,有意思吗?还拿小孩的东西。”   大盖帽被她缠得吃不消,到底放下了炉子和锅:“行了啊,念你们是初犯,最后一回。下回再这样,东西全部没收,还要罚款!”   好不容易送走这两位大爷,龙龙妈妈也是满头汗,招呼四个小孩:“走走走,赶紧跟我回家去。”   杨桃犯难:“还没卖完啊?”   他们才刚刚卖了1块5,刨掉成本一分没赚还得倒贴。   龙龙妈妈满脸“哎哟”的无奈:“你个傻妹头,你还想卖啊?再卖真要把你们抓起来了。”   江海潮觉得不对劲:“工商所怎么突然间跑来抓我们啊?之前我们一直都在,也没人管。”   龙龙妈妈也感觉奇怪。虽然说工商管理所的人很黑,但他们一般不会跟小孩子计较,而且也不是什么红火的大生意,想榨油都要换个对象。   旁边人嗤笑:“你们真是的,脑袋瓜子长哪儿了?不看看自己是在哪里做生意。”他嘴巴一努,示意旁边的卤菜店,“你们三毛钱两笊篱,把人家生意都抢光了,人家能不发火啊。”   刚才工商所的人来没收煤炉时,卤菜店老板可是一直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热闹,一句话都没帮这几个小孩讲。   杨桃要跳脚:“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呀?是我们的东西物美价廉,所以大家才买的。螺蛳还是我们先卖的呢!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龙龙妈妈却拉住她:“话不能这样讲,人家好歹有店,而且你们还是在他们店前头做生意。之前人家没讲话,是因为觉得你们做过暑假就算了,现在你们开学还做,他当然不高兴了。”   江海潮头疼:“阿姨,那我们怎么办?”   如果光靠卖螺蛳的话,500块钱要挣好长时间啊。她实在舍不得掏这笔钱。   “别做了,好好学习。”龙龙妈妈正色道,“你们要接着做的话,除非换地方。不然你们就是交了500块钱办下证来,那生意也做不下去。”   开玩笑哦,同行是冤家。人家卤菜店在镇上开了多少年了,真要对付几个小娃,还不是简单的很?   三天两头有人过来收卫生费,收管理费,收摊位费,你再好的生意也能收垮了。   “行了,够了。”她安慰几个孩子,“做了一个夏天也可以了,该歇歇了。挣钱是大人的事,你们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来了来了,又来了,大人永远都是这个调调。   江海潮只好把螺蛳留给龙龙妈妈:“阿姨,给龙龙吃吧,我们烧了这么多呢。”   “那我家也吃不完啊。”龙龙妈妈笑道,“我舀一碗就行了。走走走,先跟我回家,我拿个碗。”   龙龙已经放学,正一个人在家里转来转去的玩。看见江海潮他们,他眼睛一亮:“江海军呢?大姐,江海军来了没有?”   江海潮莫名其妙地有点愧疚:“没,等礼拜天他再过来。”   龙龙难掩失望:“啊?要这么长时间啊!”   他妈妈打岔,塞给他一块鸡蛋糕,又拿了个袋子装了几块递给江海潮:“你们几个回去吃。别推,我说中秋节要到了,让他爸爸打几个鸡蛋糕。他好了,一下子打了一大锅。你们说现在天还这么热,能放几天啊?吃吃吃,吃不完会摆坏的。”   江海潮等人只好谢过龙龙妈妈,带着剩下的螺蛳告辞离开。   “怎么办?”海音看着姐姐,“我们带回家吗?”   哥哥姐姐们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否掉了这个选择。   他们也要脸啊,他们不想让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知道这事儿。   “就放我们家吧。”江海潮有了主意,“吊在井里,明天也坏不了,正好中午吃。”   虞凯发出一声哀嚎:“就靠我们4个,得吃多长时间啊?”   杨桃立刻呵呵:“说的好像你吃的很少一样。”   江海潮把他俩你来我往的吵当成耳旁风,只在心里犯愁。这么多螺蛳全砸在手里了。唉,还是花钱买来的呢。   以前一天进账十几二十块的时候,掏一块钱还没多大感觉。   现在他们全部身家只剩下几块钱,她就感觉花出一分都心痛。   况且都挣不了钱了。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堂课是体育,快下课的时候,江海潮回了趟教室,刚好碰上卢艳艳从食堂端了饭菜回来。   她顿时惊讶:“你怎么也在食堂吃?你家就靠街上啊,比我家都近。”   卢艳艳朝天花板翻翻白眼,一脸生无可恋:“别说了,我爸出差了,我妈说既然学校食堂有吃的,那她终于可以不烧饭了。她中午在他们食堂打两份,带我奶奶一块吃,不管我死活了。”   江海潮满脸同情地看着她,当初自己爸妈厂里管午饭的时候,好歹还会打菜回家带他们姐弟三人一块吃啊。   她瞅了眼卢艳艳的饭盒,蛮好奇:“食堂的菜怎么样?”   要不是开学时学校要收20块钱的蒸饭费,她都没注意过他们学校居然还有个食堂。哦,其实看到过,但她以为那是学校专门开了招待过来检查的领导的。   “就这样,猪都不想吃。”卢艳艳示意她看自己手上的饭盒,抱怨道,“你瞧,洋山芋跟煮的一样,一点油花都看不到。”   江海潮一搭眼,果然,这清汤寡水的,她肚子都瞬间不饿了。   “走走走。”她招呼卢艳艳,“你跟我回家吃吧,我家今天有螺蛳,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卢艳艳毫不犹豫地盖上饭盒:“好,我跟你走。”   等吃完一顿中午饭,她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突发奇想:“江海潮,以后我就在你家吃饭吧。”   江海潮一愣,但也无所谓:“行啊。”   反正她们中午都要吃饭,随便炒个蕹菜、韭菜之类的,就够卢艳艳吃了。   不过她得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家没什么肉吃的。”   卢艳艳摆手:“想什么呢?5毛钱还吃什么肉。食堂一顿也是一个菜,5毛钱一份。还有个汤,放点青菜叶子,5分钱一碗。我妈每天给我5毛钱的菜钱,我给你,在你家吃。”   如果是上学期,江海潮还没自己挣过钱的时候。卢艳艳要这么说,她肯定会生气,觉得自己同桌太生分了,她们是朋友。   但现在她觉得理所当然,吃饭付钱不是很正常吗?   “行哎。”江海潮痛快答应,“你明天想吃啥?”   卢艳艳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随便啥,反正不要是洋山芋片就行。”   杨桃哈哈大笑,促狭地挤眼睛:“大姐,我们明天炒洋山芋丝吧,放醋,放辣椒!”   江海潮哭笑不得,刚想说明天烧茄子,没想到卢艳艳先眼睛放光:“行啊,多放点辣椒和醋,那个下饭!”   等到第二天,大家再结伴回家吃饭时,江海潮就傻眼了,怎么这么多人?   一下子多了三四个。   虞凯嘿嘿笑,拽着男生们过来:“大姐,家里菜够吃吧?”   今年像他们一样从村小学转到镇上上学的人不少,一大半都是四年级学生。   男生熟起来特别快,跟虞凯玩的好的同学问他中午为什么不在食堂吃饭。等他说完,小伙伴就特别羡慕,想跟他一样去家里吃。   实在是食堂的菜太难吃了。而从家里带菜的话,放着跟饭一起蒸,拿出来会烂乎乎的,也不好吃。还有人家住的太远,一大早家里根本没人来得及给他们烧中午吃的菜,甚至有人早饭都是在街上买的包子。   总之,他们有午饭需求。   江海潮挠挠头,大手一挥:“行吧,都跟我回家,那我中午就烧了三样炖啊。”   三样炖是她妈的说法,非常简单的快手菜,拿洋柿子、茄子和土豆一块炒,想吃辣的话还可以放青椒。江海潮总觉得这应该叫4样炖,因为有的时候她妈甚至会把黄瓜也放进去,居然也挺好吃的。   虞凯的小伙伴虽然不知道三样炖是什么,但还是爽快地表示:“好啊,没问题。”   待他们到了家,杨桃赶紧蹬着自行车飞奔到自留地上摘了茄子和洋柿子,本来他们中午就简单炒个洋山芋丝的,现在人多了,原计划肯定不够。   等她把菜拎回家,江海潮已经煮过洋山芋,撕了皮,切成块。油锅烧热,青椒、茄子、洋柿子,一块下锅炒,炒到断生再加入洋山芋,翻炒过后加水盖上锅盖焖着,灶房里飘着一股油香。   院子门响起了动静,春英嬢嬢在外面喊:“海潮,你们回家啦。”   江海潮还在灶台上忙,虞凯给她烧火,海音赶紧过去开门:“嬢嬢,我们回家吃中午饭。”   春英嬢嬢露出笑:“我估计也是这样,表烧饭了,到我家吃吧。”   她一进院子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娃娃啊?   杨桃立刻解释:“都是我同学,我们一块吃饭热闹。”   春英嬢嬢立刻点头:“对对对,人多吃饭也香。那个,我饼摊多了,给你们拿过来。”   春英嬢嬢摊的饼真是一绝,明明非常简单,也没什么稀罕的原料,可摊好了盛起来,咬一口,哎呀,油滋滋,香喷喷,真的很好吃。   七八个小学生顿时吃的头都不抬,还有人嘴巴很甜地夸奖:“嬢嬢,你好厉害呀。”   春英嬢嬢倒不好意思起来:“下回我给你们多摊点,今天弄的少。”   江海潮咽下嘴里的饼,想起来一件事:“嬢嬢,你摆摊子摊饼吧,肯定好卖。”   小学生们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嬢嬢,你的饼好吃。”   杨桃还强调:“别在镇上摆摊子,工商所的人心黑的很,要收500块钱呢。去江口摆摊子,他们不收钱,赶场的时候人好多。”   春英嬢嬢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自家弄弄吃还差不多,哪里能摆摊呢?”   “行的。”卢艳艳一个劲儿地撺掇,“我奶奶一开始炸麻团也是过年炸给我们吃的。后来拿出去卖也卖的挺好啊。”   嘿!外人估计都不晓得,她奶奶挣的钱比她爸都多了。   春英嬢嬢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撺掇着,到后面不得不松口:“在外面卖的话,到哪弄锅弄灶台去呢?”   这个卢艳艳真不知道了。她看人家摊鸡蛋饼的,好像是用一个大铁桶,究竟做成什么样?她也讲不清楚。   江海潮却灵机一动:“嬢嬢,你去江口找菜头爷爷,把你摊的饼让他尝尝看,就说是我介绍的,请他帮忙给你找一套家伙什,可以摊饼卖。”   春英嬢嬢噗嗤笑出了声,还她介绍的,一个10岁的小妹头,学大人说话真是好玩。   她笑得江海潮都满脸懵了才点头:“好好好,我去找他,就说是你介绍的。”   江海潮高兴起来:“对对对,就这么说。”   春英嬢嬢笑得更大声了。   杨桃他们都隐隐约约地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是笑是好事啊,于是大家跟着一块哈哈大笑。   江海潮一边笑一边惆怅地想,唉,他们卖不成螺蛳,看春英嬢嬢卖饼赚钱也好啊。   只是,以后他们自己要怎么挣钱呢?   江海潮唉声叹气了一个下午,听得卢艳艳十分奇怪:“你干嘛啊?”   江海潮认真地看着她:“你帮我想想,有什么东西是我能卖了挣钱的?”   “挣钱啊。”卢艳艳脑洞大开,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你考试的时候找个人带他抄,保准他会把所有钱都给你的。”   江海潮吓得脑袋一缩:“你找死啊,到时候被老师抓到,我就完蛋了。”   卢艳艳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就帮人写作业吧,我看电视上就有人这么挣钱。”   江海潮头大:“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还帮人写作业呢。我跟你说,暑假里我们帮虞凯写作业,我的妈呀,我家公爷爷连鞭子都拿出来了。”   卢艳艳吓了一跳:“这么狠啊!”   可她也想不到其他挣钱的办法了。卤菜店不让他们卖螺蛳,她也没招。   等到傍晚放学,两人都皱着眉毛背书包出教室。下楼梯时,杨桃从后面追江海潮:“大姐,有事跟你讲。”   江海潮回过头:“怎么事啊?”   杨桃看见旁边有老师走过来,推着她往前走:“走走走,我们出去再说。”   一直走到学校停车棚前,杨桃才指着自己身旁两个女生:“田青和陶思然明天中午也想跟我们一起吃饭。”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江海潮已经十分镇定:“行啊,你们想吃什么?现在有冬瓜、茄子、辣椒、洋柿子、洋山芋、蕹菜、韭菜,还有扁豆。一顿5毛钱,菜管饱,肯定会放油,但暂时不会有荤菜,可能会有鸡蛋,我得回家看一看。”   说起来扁豆是意外惊喜,长在院子里,沿着围墙爬。还是她爸妈出门前种的,后来放暑假了她们都没怎么管过,它就自己开花结果,现在已经结了一串串的紫扁豆。   两位四年级的女同学叫她这一嘟噜报菜名给惊住了,商量了一会儿才决定:“能一菜一汤吗?烧什么菜都可以,不要太辣。”   江海潮痛快点头答应:“没问题,明天你们跟杨桃一块过来。”   待这俩姑娘高高兴兴的去车棚推自行车,卢艳艳突然间拽住江海潮的书包带,满脸认真:“你还卖什么呀?你直接卖菜呀。”   江海潮露出了苦恼的神色:“那不行,我们又没空管自留地上的菜。我已经把我家自留地托给龙龙妈妈管了。”   他们自己中午吃一顿没问题,因为她爸妈勤快,自留地上种的菜的确挺多,龙龙他们家也吃不完。可要拿出去卖,那不是开玩笑吗?   况且说实在的,经过暑假一天起码能挣十几块的日子,现在让他们吭哧吭哧,一个礼拜卖个七八块钱的菜,她好像也没多大兴趣。   语文老师上课讲的真没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卢艳艳急着一巴掌拍到她书包上:“哎,你脑子怎么转不过弯来啊?我是说,你就像饭店一样卖菜。你就找像我一样不愿意吃食堂的人,然后带你们家吃饭去不就行了吗?一人五毛,你凑上10个人,一天就有5块钱了,很不错啦!”   江海潮只感觉脑袋里白光一闪,对呀,她怎么没想到?   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同桌:“卢艳艳,还是你聪明。”   卢艳艳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一张脸通红:“没有没有,你才聪明呢。”   但江海潮坚持认为卢艳艳聪明的很。她俩你夸我,我夸你,一直夸到大街上。   杨桃、海音还有虞凯满头雾水地跟在后面,感觉大姐已经被夸晕了头。他们跑街上干什么呀?他们得回家去推自行车啊。   到了岔路口,江海潮跟卢艳艳挥手道别,才兴致勃勃地招呼弟弟妹妹:“走,我们去找龙龙妈妈。”   为什么呢?要跟人家打招呼啊。他们4个中午吃一顿,最多炒两碟菜就够够的了。可如果再找10个同学来家里吃饭,那要摘的菜就多多了。   一路上江海潮都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这事是她做的不地道,说好了菜归龙龙家管的。要不还是算了吧,直接问春英嬢嬢家买菜烧。   春英嬢嬢家只有她和小伟哥哥两个人,自留地上的菜一直吃不完,每年都会腌好多咸菜,晒好多菜干,然后还是吃不完,经常会送给左邻右舍。   可她又害怕春英嬢嬢不肯收钱。   于是到了龙龙妈妈面前,她就支支吾吾的,含混不清地表示,可能会有同学到家里吃饭,到时候会去菜地上弄菜,吃饭的人可能会有点多。   龙龙妈妈笑了:“好啊,我正想说呢,地上菜太多了,吃不完又空不下来种下一茬的菜。我正想着要不要全部晒成菜干呢。不然丢了多可惜。”   江海潮这才如释重负:“阿姨,你别晒菜干了。我妈以前也老晒菜干,说是等天冷了吃。结果晒了莴笋干、茄子干、韭菜干、豇豆干一堆,天冷也不吃,后面都放坏了。”   龙龙妈妈笑道:“当然了,这边的天,冬天也不少青菜吃啊。”   解决这么一个大难题,再骑车回家的时候,大家都轻松了不少。   杨桃和虞凯两人信誓旦旦,明天他们一定能找齐10个同学来家里吃饭。   这事儿还真不算特别难。   现在他们班同学绝大部分都是从村小转过来的。不选择就近转入附近的村小,跑远路到镇上来,代表家里比较重视,在吃饭的问题上也就相对舍得花钱。他们当中差不多一半人都在食堂蒸饭然后打菜吃。   江海潮信心十足:“那明天我们烧两个菜,再做一个汤,肯定比食堂强多了。”   虞凯也保证:“我妈说了,明天早上给我烧条大鱼。中午我们在里面加梅干菜一块烧,保准菜都好吃。”   “别!”三姐妹齐齐喊停。   杨桃认真地强调:“我们总共才收5毛钱呢,还吃什么鱼啊,你自己吃吧。”   虞凯立刻反对:“那不行,我妈说了让我跟你们一块吃。不然一大条鱼我也吃不完。”   这么多同学都在旁边呢。他一个人吃独食,感觉也说不过去。   江海潮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主意:“那就用梅干菜烧鱼,把鱼单独捞出来你吃,鱼汤里的梅干菜可以单独算一道菜。”   杨桃和海音拼命点头,梅干菜沾了鱼汤,就特别鲜,特别好吃。 第39章   美梦破碎   结果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杨桃的同学田青看到桌上摆了清炒韭菜、鱼汤梅干菜还有冬瓜汤,就偷偷地拽杨桃到旁边说话:“我只吃一道菜,收我三毛钱行不行?”   杨桃莫名其妙:“干嘛?”   田青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想留两毛钱买话梅丹。”   杨桃不敢自己拍板,跑去找大姐拿主意。   江海潮想了想:“行啊,一勺菜两毛,一碗汤一毛,如果5毛钱就随便吃。”   杨桃这才放心,直接给田青舀了一勺韭菜盖到她的饭盒里,吃饭的时候也偷偷关注她。   没想到田青特别自觉,一勺韭菜吃完时,她的米饭还剩两口,她愣是没有对两盘菜下手一筷子,而是舀了一勺冬瓜汤拌了拌剩下的饭,呼呼啦啦地吃完了。   吃过饭,大家自己打井水,把饭盒刷的干干净。   隔壁秋月姐姐下午有体育课,她回家换球鞋。听到院子里说笑的声音,她伸头看了眼,笑着打招呼:“你们过来玩啊。”   江海潮赶紧解释:“我们在家热饭吃。”   秋月姐姐点点头,遗憾不已:“就是太远了,不然中午我也想天天回家吃饭。”   等她急急忙忙骑车去学校,海音突然间冒了句:“初中肯定很多人在学校吃饭吧。”   如果把他们带到家里来吃,那他们一天能收多少钱呢。   可惜他们家离初中太远了,人家跑过来还不如回家吃饭呢。   江海潮捏着口袋里刚收上来的3块3毛钱,在心里打定主意。   等礼拜天吧,等到礼拜天,他们一定要去江口再看看,看到底还能再卖点啥。   然而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   礼拜三下午,学校按照惯例是上两堂课就提前放学的。班主任却过来站在讲台上,宣布了一件事儿:从这学期开始,学校要推行素质教育了。   什么叫素质教育呢?陶老师念了一大通话,什么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身心素质、审美素质、劳动素质等等等等。   江海潮急着放学回去浇菜呢。他们现在开始吃菜地上的菜,就不好意思完全麻烦龙龙爸爸浇菜。   所以陶老师说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完全听不进去。   直到卢艳艳发出一声哀嚎,她才奇怪:“怎么了?”   “还怎么呢!”卢艳艳在课桌底下跺脚,“礼拜天不放假了,要上兴趣小组。”   陶老师在讲台上瞥了他们一眼,板起脸道:“你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是我们老师花自己的时间来给你们发展素质。今天回去考虑一下,想想看自己要报什么兴趣小组。每个人起码得报一项。”   她又伸手招呼江海潮,“班长你上来,把兴趣小组的名字抄在黑板上。”   江海潮扫了一眼,发现有好几个班呢。什么奥数班、作文班、美术班、音乐班、舞蹈班,还有书法班。   后面几个她大概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奥数是什么意思?和数学有关系吗?   她抄完之后问班主任:“陶老师,什么是奥数啊?”   “就是数学,专门比赛用的数学。”   江海潮这才明白,她四年级时参加过镇上举办的作文比赛,感觉跟平常写作文也没啥区别。   于是她特别痛快地下了决定:“那我报奥数班吧。”   陶老师是教语文的,听了特别惊讶:“你不报作文班啊?”   即便不学写作,那么美术和书法她应该选一选。她画画写字都挺不错的。   江海潮特别坚定:“我爸说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要多锻炼数学。”   其实鬼哩,才没这回事,这话还是她从作文书上看到的。   不学音乐舞蹈,是因为她从小对这些没兴趣。而且每年六一儿童节汇演的时候,班上被选中唱歌跳舞的同学都得掏钱买表演的衣服,要花好大一笔钱。他们姐弟三个今年六一足足花了150块,家里卖了小麦钱都不够。   至于美术,她是挺喜欢画画的,可学美术要花钱啊,水彩笔可不便宜。   书法呢,一样的,又要买纸,又要买笔,又要买墨水,太费钱了。   写作文倒是花不了多少钱,可花时间啊。哪有写数学题快?一下子写完就可以走了。   陶老师看不透她的想法,只好尊重她的意见,又叮嘱班上同学:“都过来找班长报名啊,明天就得交,这个礼拜天开始上兴趣班,都不准迟到。”   江海潮顺口接话:“小组长负责各个组的报名统计,然后明天下午之前交给我,我统计好了交给老师。”   等她回到座位,卢艳艳依然满脸绝望:“完蛋了,这个礼拜天江口有场,我还说要跟我奶奶一块去呢。”   江海潮这才想起来,对呀,她也要去江口的,她还想再找个买卖做呢。   完蛋了,那怎么办?   卢艳艳和她同病相怜,安慰她道:“算了,你们不还在卖卤虾吗?接着卖就是了。”   江海潮也只好自我安慰:“也是,能卖几天是几天。”   然而她想的挺美,天公却不作美。   几乎是刮了一夜大风,天就突然间冷起来了。她们早上进院子的时候,都忍不住打哆嗦,赶紧跑回去穿长袖。   江海潮看家婆奶奶在灶房里忙碌,奇怪道:“婆奶奶,今天不弄海虾吗?”   家婆奶奶忙的头都不抬:“还弄什么海虾,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天了,要秋分了,马上就要割稻子了,哪里还有海虾,海虾还不钻泥里头去?”   “这么快呀。”江海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起码能撑到10月份。这才开学几天啊?   家婆奶奶哭笑不得:“老天哎,怎么一点数都没有?中秋节都过了一茬了,你说快不快?好了好了,赶紧过来吃饭吧。”   超超今天起床也早,听到中秋节三个字急了:“打饼子呢,奶奶,怎么没打饼子。”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每年中秋节都要打月饼,能吃好长时间呢。   婆奶奶嫌他大早上的吵死人,不耐烦道:“今年闰八,两个中秋节呢。前头那么热,打什么饼子?等下个月中秋再说。”   三姐妹也馋饼子,但比弟弟强多了,因为她们更犯愁:“(婆)奶奶,没海虾了卖什么?”   “卖什么?卖西北风!还卖呢,马上就换工割稻子了,皮都要忙塌一层。”   像是为了印证家婆奶奶的话,他们骑车经过稻田的时候,三姐妹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绿油油的稻田这时候已经有地方开始泛黄。   这么快呀,秋天就来了。   不过,天一冷,主动找上虞凯和杨桃要求去家里吃饭的同学更多了。甚至还有从家里带菜的学生嫌菜冷了,想吃口热乎的,也跟着他们回家。   这几个学生就特别精明,他们不买菜,只要求在家里热菜,他们愿意掏一毛钱。   杨桃挺为难的,他们一个灶两个锅,哪有专门的锅空出来热菜啊。   江海潮却答应了,她拿了她妈上会场时买的撑子卡在锅的半中央,这样锅里煮汤时,下面的蒸汽就可以顺便热了放在撑子上装菜的搪瓷缸和饭盒。   要是汤好了,他们觉得菜不够热,那可以舀一勺热汤一块吃。   靠着这一手,最多的时候,足足有15个学生跟着他们回家吃饭。原先他们是在灶房吃饭的,那次还被迫全都转移到了堂屋。   江海潮都吓了一跳,害怕家里的菜不够吃。好在这会儿正是夏天菜夏季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把自留地上的菜起了,好种秋天吃的新菜。   不仅春英嬢嬢、招娣婶婶还有修远大妈都给了他们不少菜,有老的正好烧汤的黄瓜,还有加辣椒一块炒特别下饭的菜瓜。至于蕹菜、辣椒、茄子,更是一篮篮的,摆的到处都是。   江海潮暗自松口气,等过了这几天,秋天的莴笋、大蒜、菠菜都可以吃了,又能接下一茬的菜。   三姐妹偷偷盘算,照这样下去,不管油盐和柴火,他们一个月起码能收到手100块钱呢,赶得上丹萍妈妈在江口食品厂的工资了。   嘿!细水长流的,也不费什么事,这个买卖很划算啊。   江海潮已经想好了:“明天早上我炒好酸豇豆,中午他们要是菜不够吃,直接拿汤泡饭就着酸豇豆吃。”   待到中午,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跑进江家小院,卢艳艳看着桌上白送的酸豇豆,替他们犯愁:“你们这样要亏本哦,才5毛钱,都几个菜了?”   她这么一说,平常那几个吃菜特别狠的男生都不好意思起来。等上了饭桌,大家就特别斯文。   江海潮笑着招呼大家:“没事,吃吧,菜这么多呢,吃不完又不能留着下顿吃。”   饭桌上的气氛刚热闹点,院子门响了。   江海潮以为是隔壁修远大妈或者招娣婶婶,之所以她不猜春英嬢嬢,是因为今天江口有场。   从上个礼拜天开始,春英嬢嬢真的去江口摆摊卖饼了。   虽然她自己说卖的不怎么样,但卢奶奶却说生意挺好的,一直都有人上去买。   所以,今天春英嬢嬢肯定还会继续去做生意。   院子门被推开了,江海潮跑到堂屋门口准备招呼人,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学校老师,其中一个还是海音的班主任仇老师。   她懵了,老师会在中午家访吗?不都是傍晚放学以后才家访的吗?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老师不是过来家访的,因为两位老师都阴沉着脸,旁边还有个哭哭啼啼的男生。   江海潮还没来得及问老师干嘛来了,仇老师就已经怒气冲冲地走进了,看着围桌而坐的学生冷笑:“好啊,很好,你们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个个都能上天!”   江海潮赶紧跑进屋,立刻沦为被老师攻击的靶子:“你呀,江海潮是吧?很能耐哦,上什么学?你还有脸上学?你赶紧退学,直接去做你的小买卖吧!学校不是你搞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地方!”   一桌的学生全都吓得站起来,个个不知所措。   仇老师还在发火:“就这里的饭香,不吃会饿死你们,还是学校食堂会毒死你们啊!”   有个男生胆子特别肥,大概是因为这老师教三年级不教四年级,还敢嘟囔一句:“难吃呗,喂猪都不吃。”   这句话真是捅了马蜂窝,老师火气大的恨不得人烧了整个楼房。   江海潮他们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来不及收拾,就被骂回学校,一直骂到下午上课铃响,她的班主任陶老师过来救她,她才不用再被喷唾沫星子。   陶老师恨铁不成钢,一个劲儿戳她脑门:“你个丫头,就不能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一天到晚想这些干嘛?”   江海潮为自己辩解:“我没不好好学习,我作业都认真写了,我也复习预习课本了。我连下学期的课本都看了。”   陶老师哭笑不得:“那你要是时间多,就把六年级的书也看了,别一天到晚搞这些东西。你晓得影响多坏吗?校领导都听到了。明天把你家大人叫过来,学校要跟他们谈话的。”   江海潮低下了头:“我爸妈不在家,他们厂里不发工资,我爸妈出去闯生活了。”   陶老师愣了下,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那你爷爷奶奶在吗?”   “我爷爷早死了,我奶奶早就当我们死了。”   “怎么讲话呢?”陶老师一巴掌拍在她背上,“你个丫头,讲话怎么这样呢?”   “本来就是实话嘛。”江海潮委屈,“我奶奶欺负我妈,天天骂她,我妈坐月子的时候她连饭都不烧。我爸不肯帮我奶奶,护着我妈。我奶奶就说儿子白生了,当我们一家死光了。除了每年问我们家要粮食要油之外,其他时候她都当我们不存在。”   清官难断家务事,班主任不好评价学生的家务事,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家其他人呢?总不会一个大人都没有吧。”   “我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在杨家圩呢,走路要好久。”   “那也得过来。”陶老师皱眉,“这事你别犟,听老师的。到时候校领导要是批评你,你就老实认错,千万不要顶嘴,知道吗?你这丫头性子太犟了,会吃大亏的。”   江海潮还想强调,她根本就没干什么呀。又没坑蒙拐骗,又没拿东西到学校里搞批发,电视上批评的做小生意污染校园环境她都沾不上边。   她是在自己家里卖菜给同学吃的呀。   可是班主任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她就不敢再吭声了。   她回教室的时候,卢艳艳已经坐在位子上,看到她就压低声音问:“到底哪个王八蛋出卖你了?”   他们之前饭都吃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老师会找上门?   江海潮摇头:“不知道,刚才老师没说。”   一直到傍晚放学时,虞凯才找到了答案:“真是的,根本跟我们没关系,都没到我们家吃过饭。”   原来在食堂打菜是要买饭票的。有人打一次才买一次票,有人嫌麻烦,就一次买了一个月的票。   那个男生就是他妈早早给他买好了票,但他吃到今天实在受不了,听说虞凯他们有另外的地方吃饭,也是5毛钱,却有两菜一汤,比食堂便宜又好吃;他就心动了。   可是他没钱了,他的钱已经换成了饭票。   于是他就去找食堂,想把饭票退了再换成钱。   学校食堂的人不肯,一直追问他为什么要退饭票。他便一五一十,把江海潮他们卖了个底朝天。   所以老师才怒气冲冲地上门了。   江海潮一声哀嚎,第一反应是想骂人。她得罪谁了,要被这么害?   卢艳艳倒说了句公道话:“就是没他,估计在食堂吃饭的人越来越少,学校也会找的。”   她妈说了,食堂是最赚钱的地方,尤其是学校食堂。他们学校还是吃食堂的人少,要是换成中学,谁承包谁富的冒油。   江海潮头疼:“那我怎么办?我回家还不知道怎么跟我家公爷爷家婆奶奶交代呢。”   卢艳艳却坦然的很:“这有什么,你也没干什么坏事,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做买卖嘛,运气不好,碰上人家不让做,那就不做好了。学校也不至于喊打喊杀吧。”   江海潮忐忑不安:“但愿吧。”   好在第二天家公爷爷到学校之后,教导主任大概看他年纪大了,不好意思说重话,只要求他以后好好管教小孩。   “不能这个样子,学生的任务是学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精力都分散了,还怎么好好学习?我们一直觉得江海潮是个好学生,也想把荣誉给她,给她更多的机会去发展。她要是自己不争气,那学校也没办法了。本来我们还想着,以后县中初中招人,我们优先推荐她的。现在照这样子下去,真的很难讲啊。”   家公爷爷赶紧保证:“不会的,我们家妹头听话的很,我回家讲她,她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教导主任心道:糊弄鬼呢。   老师当久了,心里就有数,越是天生成绩好的小孩,越是能闹腾。因为他们生就脑袋瓜子灵活啊,眼睛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能老实才怪。   不过他也没当场拆台,毕竟是个妹头,再闹腾也有限。   “行,这回学校就相信家长,让她写个检讨交上来吧,学校也不处分她了。以后可不许再犯。”教导主任说完之后,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还有集资款,尽快交,一人200块,学校也是没办法。”   家公爷爷勉强挤出笑:“一定一定,等收过稻卖了,我们就把钱交上来。”   “还有一件事,把钱退给学生。哪有这个样子,生意做到学生头上了,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好意思收这钱啊?”   江海潮在隔壁老师办公室被班主任盯着帮忙批改作业呢。   她都以为这件事情能混过去时,却天降噩耗。   说实在的,她宁可挨骂,当着全校人的面把她骂臭了都没关系,反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听到那句“把钱退回去”,她就憋不住要炸毛。   开什么玩笑,凭什么呀?那些钱都是卖菜得的。他们已经卖的非常便宜。如果不是因为菜不要本钱,他们完全是在亏本卖。   别说学校食堂了,就是放眼全镇,哪里能卖这么便宜的菜?   她没偷没抢没骗,大家吃的都满意,她凭什么要把钱还回去?   家公爷爷的眼神跟刀子一样,狠狠的剜了她一下,愣是把她的话给逼回头,死活不敢吐出口。   “应该的应该的。”家公爷爷向老师保证,“马上我们就把钱退了。”   江海潮攥紧了口袋,死活不想给。但是没办法,问她要的人是家公爷爷。   她只好垂着脑袋不看,仿佛只要没有亲眼瞧见包一点点变瘪的过程,她就能假装里面还有钱。   等到钱都退回去之后,教导主任才准她回教室上课。   她一坐回自己的座位,卢艳艳就用手指头捅了捅她的胳膊:“喂,拿着。”   “干嘛?”江海潮瞥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还你了,老师说的。”   “老师说的又不是圣旨,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呢。”卢艳艳不以为然。   作为一个家学渊源的姑娘,她信奉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退货还钱可以啊,那你要把货原原本本的拿回来。菜她都吃了,她也吃的很满意,现在难不成把菜吐出来,让人还钱?   天底下都没这种道理。   江海潮叹气:“老师说的,我要敢收,我估计就不只是一篇检讨。”   “拿着吧,听我的,大不了以后不卖呗。”卢艳艳无所谓了,“反正我就不吃食堂,我从家里带菜吃,我都不吃食堂。”   江海潮怀疑:“你妈会烧菜给你吃吗?”   刚才还铁口铜牙的人立刻卡壳了。   江海潮叹气:“那你还是跟我回家吃饭吧,不收你钱。你从图书馆借书带我一块看就好。”   交学费之前,她还想着办借书证呢,结果交完学费就穷了。   好不容易卖菜挣了钱,她又想办借书证,结果再度两手空空。   “没问题!”卢艳艳痛快答应,“你想借什么书都行。”   不过短时间内,江海潮是没精力看书了。   不仅她和两个妹妹,就连海军和超超也累得东倒西歪。   因为秋收开始了。 第40章   秋收(捉虫)   今年秋收,他们家特别特别辛苦。   爸爸妈妈舅舅舅母都不在,家里只有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而两家的地加在一起,足足有九亩。   光是想到这个数字,江海潮就觉得眼前发黑。   她还记得去年收稻子,他们家只有三亩六分田,全家人已经累得感觉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   现在是九亩地,只有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两个大人在。她简直不敢想象,到底要怎么把这么多稻子收回家?   生产队解散之后,本地人农忙时都会组成临时的互助小组,彼此换工,来抢天时早点将粮食收入库。   但秋收时,换工的内容只有打稻,在此之前,割稻子是各家各户自己负责。   一大清早,江海潮就跟两个妹妹爬起床,出了房间,还把两个弟弟也推起来了。   今天学校才开始放农忙假,但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从一个礼拜前就开始忙着帮人换工了。每天晚上回来,他们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甚至有一次,家公爷爷泡脚的时候直接坐在竹椅上睡着了,差点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   五个小孩轻手轻脚下楼,按照昨晚说好的分工合作。   江海潮刷洗干净锅灶,然后打水进锅,倒进去昨晚剩下的米饭。   杨桃已经点好了灶台,叮嘱海军:“你烧滚了就行。”,然后她又说超超,“你帮军军哥哥打草把子,一块看着锅。”   其实海军会煮饭,他一个人烧烫饭完全没问题。   但三个姐姐一致认为,超超也就比他小一岁,没理由就他一个人忙着,反而放超超呼呼睡大觉。反正大家都得干活。   至于三个姐姐,当然是去自留地上浇菜了。   开学以后,一天雨都没下过。   这对庄稼来说是个绝对的好消息。这时候要是秋雨绵绵,稻子真会烂在地里,甚至发芽,忙了半年全完蛋。   但与此同时,地里的蔬菜可麻烦了,必须得及时浇水,否则肯定会干死。   江海潮都要出门了,突然间想起来:“蛋没放锅里。”   海音立刻刷了7个鸡蛋,一道放进烫饭锅。   超超在旁边急着喊:“三姐,你放多了,5个,奶奶都是放5个蛋。”   杨桃直接一巴掌招呼到他脖子上:“闭嘴,就你有嘴巴吃蛋,爷爷奶奶不长嘴不吃蛋啊。”   超超都要委屈死了:“那以前都是煮5个的嘛,你们也没煮7个。”   被戳穿的姐姐恼羞成怒:“好了,以后都煮7个。”   “那要是家里鸡蛋不够呢?”   “你别吃!”杨桃瞪他,“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超超差点当场哭出来,二姐专门欺负他。   江海潮赶紧喊停:“好了,明年让奶奶再多养几只鸡-吧。”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再养一群鸭。她在故事书上看到一个渔童养鸭捕鱼,把家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也许养鸭子很挣钱。鸭子生蛋可以腌成咸鸭蛋,菜场上就有的卖。鸭子还可以做成烤鸭、盐水鸭,一样的卖钱。   只可惜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事。   三姐妹到了自留地上,还是分工各司其职。两个姐姐负责抬水,海音管浇菜。中间的空档,她还要拔菜地的野草,忙得不可开交。   三奶奶挑着担子从旁边走过,看到几个小妹头就笑:“你们一放假,你们奶奶也要放假了。”   看看这片自留地长的,没拔掉的辣椒红红绿绿,挂成了一串串的小灯笼。八月份种下去的莴笋眼下抽了条,正是最嫩最爽快的时候,不管是放大蒜一块儿炒还是连着莴笋叶子一起炒,都好吃。还有嫩生生的小菠菜,这会儿烧汤有点早,但是拔了拌豆腐最好。其他诸如韭菜、晚豇豆、白萝卜、胡萝卜还有青蒜更不用说,个个都是水灵灵。   可不是妹头们照应的好。   “才没呢。”江海潮坚决不敢认,“我们都没干什么,我家公爷爷家婆奶奶快累死了。”   三奶奶叹气:“这有什么办法?哪回大忙不是塌掉一层皮?下苦人的下苦命哎。你们可得好好学习,以后表吃这个苦。”   来了来了,又来了。这简直就是所有大人谈话的标准结束语,可以当成作文经典结尾的那人。   姐妹三人偷偷朝彼此使眼色,个个都哼哼啊啊,坚决不搭话。   待浇完菜地回家,家婆奶奶已经进了灶房,正在从坛子里抓酸豇豆和酸扁豆,看到她们还皱眉:“怎么不炒个菜呢?”   江海潮下意识应道:“昨晚上的南瓜丝还没吃完啊。”   “中午就不吃了?”家婆奶奶捞好酸菜,将锅里翻滚的烫饭盛了一大盆,剩下的全都舀进开水瓶里去了,“把锅洗一下,把酸豇豆和酸扁豆切了炒了,多放点油。”   说着,家婆奶奶从灶台里面的锅舀了煮好的猪食,又加了米糠搅拌好,然后才拎去喂猪。   江海潮惊讶:“婆奶奶,我们中午带烫饭到田里吃啊?”   她还以为会让海军跟超超送呢。   其实去年她家割稻子时,她跟海音只割了个把小时,太阳一大,妈妈就喊她们回家烧饭送田里了。   “那当然了。”婆奶奶的声音隔着窗户有些含糊,“跑来跑去白耽误功夫。”   杨桃偷偷朝江海潮使眼色,从橱柜抽屉里又拿出三个鸡蛋:“跟酸豇豆一块儿炒吧。”   海音懊恼:“早知道我们刚才割把韭菜回来好了,正好炒鸡蛋。”   江海潮突然想起来:“对了,韭菜,还有酸韭菜,拌了带上吃吧。”   她洗好锅,倒了多多的菜籽油,等到烧热了舀了一半到碗里,拌上从玻璃瓶里夹出来的酸韭菜。剩下的熟油则全都用来炒酸扁豆和酸豇豆了。   杨桃还夹了酸辣椒切碎了丢进锅里一块儿炒,家公爷爷进灶房闻到辣味气得骂:“一天到晚放辣椒,早晚有一天你胃痛的满地打滚。”   杨桃躲在大姐后面偷偷吐舌头,酸扁豆本来就该放辣椒嘛,不然怎么好吃?   饭菜上桌,大人孩子都跟打仗似的呼噜噜喝烫饭。家婆奶奶一开始还抱怨她们煮这么多蛋浪费,家公爷爷把两只蛋都磕了,放了只到她碗里,她才没再多说。   吃过饭收拾完,太阳也升到树梢上了,五个小孩跟在大人后面下田去。   一路上,同去田里割稻的人都打招呼:“下田啊。”   还有人开玩笑:“兴德大大,你们家今天人手足啊,都要凑个生产队了。”   家婆奶奶笑着接话:“那是啊,我们家人丁兴旺,是大富大贵的气象,这不收黄金来了嚒。”   过了中秋节,秋天真的来了,仿佛一夜之间,到处都是打翻了颜料盘浸染出的金黄。田地是金黄的,太阳也是金黄的,阳光热烈地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好像连空气里流淌的都是快活的气息。   看着这么一大片稻田,江海潮觉得自己肯定会腿软,要割这么多稻子呢。   可她扫过的第一眼,心里弥漫出的情绪竟然是:好多稻子,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从端午节插秧到三伏天灌水,再有各种施肥打农药除草,经过了小半年的艰辛,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都晒塌皮,衣服背上挂了好多盐花,才丰收的粮食啊。   杨桃站在田埂上,眯眼看天上的太阳,小声嘀咕:“太阳驾着金黄色的马车而来,哪里不好了,明明很好。”   她报的是作文兴趣班,上礼拜天写的作文开头一句就被老师批评了。   江海潮哈哈笑出声:“你们班总共三十四位学生,三十篇作文都用这句话开头,老师不发火才怪呢。”   她去办公室送收上来的作业本时,就看见四年级的语文老师批一本掼一本,批到后面直接暴走:“就不能换句话啊!”   家婆奶奶催促几个丫头:“哪有那么多话讲,赶紧割稻子。”   海军和超超喊:“奶奶,刀哩,我们没镰刀。”   婆奶奶把装酸菜的玻璃瓶从篮子里拿出来,将空篮子推过去给他俩,伸手一指旁边的空田:“你们就在这里捡稻子。”   旁边是四爷爷家的田,他家前天就打过稻子了,家公爷爷还去换工了。现在田里漏下的稻穗人家也不要了,刚好可以捡回家喂鸡。   她也不指望两个小的能干什么活,只是得框着,不能放他们在家里玩。现在家家户户都忙着收稻子,大人全在田里。到时候他们要是跑到水边瞎玩掉下去,都没人看到管。   江海潮记得她妈说过小时候在生产队捡稻穗,晚上偷偷捡不交给生产队,结果捡了一个秋收,婆奶奶煮了两碗白米饭给她和舅舅。他俩一口菜没吃,直接扒光了白米饭。   那还是生产已经捡过一回的空地呢,可见落在田里的稻穗真不少。   她只想更省事点,问大人:“那干嘛不把鸡赶过来,让鸡直接啄地里的稻穗吃呢?”   家婆奶奶指了一垄稻示意她负责割,随口道:“你想的倒好,鸡听你的?你让它啄空地它就啄?回头把人家稻子都啄了,你怎么赔啊?它可是长着翅膀能飞的。”   杨桃不服气:“那换鸭子来好了,鸭子也吃稻啊。”   可惜她妈嫌鸭骚味重,家里一直没养鸭。   海音想起来:“二舅舅家养了鸭子,把二舅舅家的鸭子赶过来吃。”   家婆奶奶瞪眼睛:“哦,那家里的鸡不吃,你们也表吃蛋了。”   三姐妹吐吐舌头,赶紧蹲在田里割稻子。   割稻子这事就晚不就早,宁可割到天黑也不要天刚发灰忙着下田。倒不是单纯地害怕天黑容易割到手,而是因为现在露水重,过了一夜的稻子如果没有晒太阳,沉的很,拢在手里割特别费劲。   江海潮刚蹲下来割了没多久,两条胳膊就沉重得要抬不起来。后来日头大了,稻子倒是越来越轻盈,但她的胳膊却依然一发不可收拾地越来越沉重。   除了肩膀和胳膊以外,她的腿,她的腰也像灌了水泥,一个劲儿往下坠,动一动都浑身疼。   家婆奶奶把她们安排在相邻的三垄地里,人在旁边带着她们割。刚开始她虽然赶不上婆奶奶,但好歹一抬头还能瞧见人,到后面她连影子都瞅不到了。再接着,家婆奶奶又出现在她们视线里,她已经开始割下一垄稻子了。   然后这个过程周而复始。   等到中午休息时,家婆奶奶割完了半亩田,三姐妹各自却连一垄稻都还没割完。   饶是这样,她们还是累的龇牙咧嘴,走路到田埂吃饭都恨不得拿胳膊抬着腿一步一挪过去。   丹萍妈妈拎着装饭菜的竹篮去田里送饭,经过田埂时,看到她们三个跟小鸭子似的一摇一摆,噗嗤笑出声:“你们几个妹头,这哪是你们应该做的事哦。好不容易捂白的皮又要晒黑咯。”   江海潮看她一身清爽素白的打扮,疑惑道:“丹萍妈妈,你这样割稻子啊?”   她身上的衣服别说割稻子了,被稻子划到都会拉丝。   丹萍妈妈笑着拢了下头发,姿态矜持:“我不割稻子,我家请了麦客。”   等到她人都走远了,三姐妹还奇怪:“麦客是哪个啊?我们村有人叫麦客吗?还是她娘家的亲戚?”   “麦客就是专门帮人割麦子割稻子的,就跟给人家盖房子一样。”虞凯从田埂上跳过来,一边走路一边喊。   他家今天也割稻子,不过他家总共四亩田,有他爸妈还有他爷爷奶奶在,一天就能割完,他只需要负责到田里送饭。   现在他跑来找江海潮他们,就是给他们送下饭小菜的。他妈炸了小鱼小虾,然后放辣椒大蒜头一块儿炒,十分咸辣,十分下饭,吃的他爷爷奶奶都下不了嘴,说宁可要点咸菜配粥喝。   因为割稻子太热太累,大家喉咙都干的起火,所以家家户户在田里的这顿中午饭基本都是腌菜稀饭。   家婆奶奶看了眼饭盒里装的小鱼小虾,开了自家玻璃瓶盖,倒了半瓶进饭盒,招呼虞凯拿回去:“好了,我家酸豇豆炒的多,还有酸韭菜,剩下的够我们吃了。”   虞凯嘿嘿嘿,也不跟姑奶奶推,直接掉过头就把饭盒里的鱼虾往江海潮他们的碗里倒,吓得杨桃大喊:“哎哎哎,要掉了,你拿筷子拨噻。”   他一拨,就拨了大半饭盒。   虞凯问家公爷爷:“姑爷爷,我爸让我问一声,你家是大后天打稻是吧?他怕记混了。”   “对。”家公爷爷看鱼虾都已经混到烫饭里了,不好再挑出来,只好当没看见,只搭虞凯的话,“明天是你家打稻,我跟你姑奶奶明儿过去。”   虞凯赶紧应着又跑回他家的田。   江海潮“哎”了声,偷偷跟两个妹妹抱怨:“我还没来得及问麦客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叫帮人盖房子一样,帮人盖房子的是泥瓦匠,像舅舅这种,给不会盖房子的人家盖房子。可舅舅家是他自己盖的啊。   割稻子,谁不会呢。她们三个都会,丹萍妈妈怎么可能不会。会干嘛还花钱请人?   三人一边嘀咕一边猜测。   哎呀,好好吃,怎么以前都没发现酸辣椒炒酸扁豆这么好吃?配上烫饭,简直能赶上菱角藤了。还有辣椒和大蒜头炒的小鱼小虾,又香又辣,鲜的唻,吃了一口还想再吃第二口,特别下饭。   尤其田间起风,坐在田埂上,秋天中午的风泡在太阳里软绵绵的,往人脸上一吹,黏在身上的汗都慢慢扫空了。   真想这样一直坐下去,再不回田里割稻子。   好羡慕丹萍妈妈啊,她只送饭连地都不用下。她家为什么要请麦客呢?   虞凯跑回去很快又转回头,端着饭盒跑来找江海潮他们说话。听了表姐妹的疑惑,他顿时感觉很骄傲,他可是有见识的人呢:“那怎么一样,割稻子不累啊。就好比我爸妈会挑圩,但他们不想这么辛苦,所以拿钱让人家替他们挑圩。”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爸妈也想请麦客的,一天十块钱,保证起码能割一亩田,多划算啊。可我爸刚提了句,差点没被我爷爷骂臭了,说他有几个钱烧的,一身懒骨头,连田都不种了,以后等着喝西北风去。”   江海潮他们都紧张起来,连海军也不由自主地往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的方向看。毫无疑问,他们肯定和虞凯爷爷想的一样。   江海潮叹气:“其实我要有钱我也想请麦客。”   一天十块钱,换成暑假他们挣钱的那会儿,都不止这个数,而且比割稻子可轻松多了。她宁可花钱,都不想受这罪。   江海潮叹完气,还想再感慨两句,海音拽了下她胳膊。她下意识道:“干嘛,你要吃酸韭菜?”   家婆奶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凯凯,你来啦。”   江海潮吓得差点没砸了手里的碗。   完蛋了,刚才她讲话肯定被家婆奶奶听到了。   家婆奶奶却没理她,只喊虞凯:“你也别跑来跑去了,等会儿把你家鸭子挑过来,就让它们在空田里吃掉的稻穗。海军、超超,你俩别光晓得吃,下午帮忙看鸭子。”   虞凯一拍脑袋,可算想起来了。他爸妈安排他今天喂鸭子呢。   他立刻跑去大沟,要把鸭子运过来。   三姐妹二话不说,也跟着跑:“(婆)奶奶,我们帮忙抬鸭子去。”   家婆奶奶好像没看出来她们其实是要偷懒,不想吃完饭就立刻割稻子,只招呼她们:“慢点,田埂好好走,别跳来跳去的,会掉下去。”   虞凯家养的37只鸭子,简直能组成一个班了。   鸭子一上午都没补充饲料了,这会一扎进稻田,立刻撒开脚丫子,在田里叼来叼去。   江海潮都奇怪,它们的嘴那么扁,到底是怎么稳稳当当地把稻穗嘬进嘴里的呢?几乎是它们所到之处,地上就看不到一点散落的稻穗。   海音感叹:“难怪鸭子能吃蝗虫,它们所过之处比蝗虫过境还厉害。”   她在秋月姐姐的初中生物书上看过,鸭子吃蝗虫特别厉害。   只是他们这里好像没什么蝗虫,不然可以喂鸭子,能省好多粮食呢。   家婆奶奶刚好割到两家田地的交界处,听了立刻变脸:“瞎说八道什么?闹蝗虫,真要闹蝗虫的话,你们全都饿死了,地上连草皮都没得给你吃!”   江海潮赶紧强调:“不会闹蝗虫的,闹旱灾的时候才有蝗虫,我们都要发大水了。”   家婆奶奶又瞪眼睛:“就不能把嘴缝上?现在说什么发大水。”   这个时令只要一下雨,稻子泡在水里,一年的粮食全完了。   江海潮吓得立刻蹿回田里,连偷懒都顾不上,闷头割稻子。   杨桃和海音也不敢吱声,赶紧跟着干活。   虞凯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表姐妹都在割稻子,他在旁边晃来晃去,好像很不像话。   于是他抓镰刀帮忙割稻子了?才不会!他自家的稻子他都没割。他眼不见为静,带着两个表弟跑到田那头去了。   下午割稻子比上午更痛苦,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将人的胳膊腿也一并晒化了,让人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江海潮觉得她的胳膊就是希腊神话里伊卡洛斯的翅膀,是用蜡黏起来的羽毛,太阳一晒蜡化了,翅膀就掉下来了。   三姐妹一开始是蹲着割,到后面变成了跪着割,再后来就干脆坐在地上,一下下往前挪。   家婆奶奶看到了,竟然没骂她们糟蹋衣服,只视而不见地继续往前刷刷刷割稻子。   等到她已经转到旁边的小田去时,三姐妹都还没完成早上派给她们的任务。   江海潮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机械地割啊割。   到后来她竟然想到了自己在龙龙家淘来的杂志上看到的小说,里面写了一个打工妹在流水线上工作,手指被机器绞断了。老板不想赔钱,说她是故意把手放进机器的,就是为了偷懒。   江海潮怀疑这是真的。因为她现在也想自己的手受伤,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再继续割稻子,太累了,她只想四脚八叉的瘫在地上,再也不要碰镰刀。   可是她不敢,她怕割了手,手会烂掉。这样她以后就不能写作业,也不能上学了。   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割稻子。   她想《童年》里的阿廖沙感觉生活苦不堪言,其实应该也没多苦。如果让他割稻子了,说不定他会觉得自己生活很幸福呢。   什么打铁撑船磨豆腐,分明加在一起都没割稻子苦。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机械地一点点往前挪。她怀疑自己再这么割下去的话,会变成电影里的卓别林,走上街看到人都想把人当成螺丝拧。   啊,那她割完稻子可千万别放下镰刀,不然就会变成那个习惯成自然的小剃头匠,拿冬瓜练手,结果真给人剃完头就直接把刀扎在人脑袋上了。   江海潮越想越可乐,最后居然笑出了声。   杨桃和海音的速度跟她差不多,看到大姐笑她俩都心里毛毛的,完了,再这么割下去,大姐肯定会发疯的。 第41章   顺流而下(捉虫)   事实证明,割了一天稻子,她们都没疯,但基本也残了。   天空由碧蓝变成浅黄再到橘黄,等到最后一朵火烧云都成了暗紫色的时候,姐妹三人跟被打折了腰一样,艰难地一步一晃走上田埂。   旁边从田里出来的大人还笑她们:“苦吧?晓得苦的话以后好好学习,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三姐妹委屈死了,她们什么时候没好好学习了?她们又不是因为学习不好才要割稻子的。   “喂——大姐,杨桃,海音,你们过来。”虞凯撑着船在大沟边上喊,“我带你们坐船回去吧。”   姐妹三人的眼睛“嗖”的亮了。   下午太阳还明晃晃地在头顶上罩着时,啄了小半天稻穗的鸭子就吃不消,上演了胜利大逃亡,一个个全跳进沟里划水跑了。   虞凯立刻带着海军和超超去追,然后她们就再也没看到他们的人影了。   当时可把她们羡慕的啊,她们也想去追鸭子啊。   虞凯哈哈笑:“快点上来,天要黑了,水老鼠会爬上船的。”   即便没有水老鼠的事,姐妹三人也迫不及待地往船上去,能坐着歇口气,干嘛要靠两条腿走回家啊。现在腿都不是她们的腿了。   二舅母笑着骂虞凯:“专门讲鬼话,水老鼠哪敢往船上跑。你慢点啊,别船给撑翻了。”   虞凯点起竹竿,喊了一声:“晓得唻!”,船便摇摇晃晃地在水面上荡起了涟漪。   杨桃几乎瘫在船上,有气无力地拿眼睛示意水面:“这算不算半江瑟瑟半江红啊?”   海音咯咯笑出声:“只有瑟瑟,没有红。”   她们都看了五年级的语文书上的诗呢,起码得再早上半个小时,才勉强谈得上半江红。   现在嘛,现在天空就是大片的紫,明明应该很浓郁,可罩在天上却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去一样。   江海潮喃喃自语:“难怪说烟光紫,的确跟烟一样,是轻的。”   杨桃和海音也沉醉在这轻烟一般的暮色中。   此时此刻,水面静悄悄的,远处河岸上归家的人成了幕布上的皮影,连甩着尾巴的老黄牛也安静的像贴在墙上的画。只水鸟扑簌簌地从河面上窜过,像是打水漂的石块似的,连着跳出一长串水花。然而这水花也是静的,在暮天的紫色里一朵朵的绽放,倒像是应了秋月姐姐初中语文课本上的两句诗: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此情此景,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想不起来,全忘光了。   虞凯突然激动地喊起来:“野鸭子!”,拎起船桨往前挥。   小船被他这么一晃,原地在水上滴溜溜地转起了圈。   江海潮她们从暮色中惊醒,吓得破口大骂:“干什么你?放下放下,赶紧放下。”   虞凯却嘿嘿笑着,快点船桨往水草里冲:“打到了,我打到野鸭子了。”   三姐妹顿时忘了想揍他,急着催促:“哪里哪里,在哪里?”   她们冬天住雪地里抓过野鸡烧酸菜锅子吃,插秧天也在田里逮过白鹭——这个又瘦又小,浑身上下只剩下毛,带回家玩了几天嫌它浪费粮食放走了;但还真没抓过野鸭子。野鸭子精的很,晓得自己一身漂亮的毛遭稀罕,碰上人回回跑得比兔子都快。   虞凯信心十足:“就在这边,我看见它掉下去了。”   江海潮却不许他再往前:“不行,船被草缠住就麻烦了。”   于是他们只好在水草外围转着圈儿找。   岸上收完稻子回家的大人看船在大沟里半天不往前跑,扯着嗓子喊:“别玩了,赶紧回家去,天都黑了。”   江海潮嘴上敷衍着,眼睛恨不得变成雷达,立刻检测出野鸭子。还是杨桃眼睛尖,指着芦苇棒子底下喊:“那边那边。”   虞凯摇船过去,可惜船叫芦苇挡着靠不上,她们硬是眼睁睁地看着野鸭子在水边上扑腾翅膀,却死活够不着。   虞凯急了,把小船往边上一靠,脚一点,跟只猴子似的窜上岸,直接往芦苇丛钻去,准备从岸上抓了野鸭子。   哪知道那野鸭不知道是长成精了,故意捉弄他们,还是在生与死的危机面前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原本还在芦苇杆底下扑腾不上去呢,虞凯手一伸,它竟然蹬着他的手,踩着他的脑袋又飞起来,扑鲁鲁贴着芦苇花逃走了。   虞凯呸呸呸连吐几口,气得破口大骂:“这鬼鸭子!”   姐妹三人惋惜的不得了,就差一步啊,早一步都能逮到那野鸭子。真漂亮,天都暗成这样了,都能瞧见它绿油油的毛,要是再早点儿,肯定能在太阳底下绿的反光。   江海潮难掩遗憾,还是招呼虞凯:“快点上来吧,天黑了!”   结果她话音刚落,小船竟然轻悠悠地荡起来,从岸边往大沟深处退。虞凯脚都要踩上船尾了,愣是一脚踩空了,眼睁睁地看着小船晃晃悠悠地飘荡开去。   妈呀!完蛋了,他刚才忘了系缆绳。   夭寿啊,现在又不是涨水的时候,连着大半个月没下雨了,怎么水还推着船走啊。   三姐妹吓得尖叫,她们坐过船,可从来没划过啊。现在怎么办?别动啊,求你了,船你别动啊!   虞凯在岸上追着喊:“划船,把两边都摇起来。表改方向,就这么划下去。”   姐妹三人“嗷嗷”直叫,这船的方向哪里由她们控制,她们能抓起船桨左右对称地划起来就不容易了。偏偏越急越乱,木浆没把船往岸边带,反而让船在河心打起了转。   “啊啊啊——”三姐妹手忙脚乱,吓得只恨现在是秋天,不然她们直接跳水游泳去岸边算了。   “别动了!”二舅舅不知何时来了,追着船喊,“让船自己淌着,不要管。”   三人吓得不知所措,只能眼睛一闭,照着二舅舅说的干。只是她们要不要脱了鞋子呢,如果船真翻了她们掉进水里游泳,脚上穿着鞋吃水会发沉。可现在把鞋脱了,船翻了肯定掉水里再也找不到,那她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三双鞋?   街上最便宜的球鞋也要10块钱一双呢。她们现在可没钱。   让鞋子的事情一打岔,三人竟然忘了大半的害怕,待再回过神才发现小船已经飘飘荡荡地停下了,靠在水草边上微微晃动,不再往下淌。   只此时天光已经彻底暗淡,月亮都挂上了树梢,水面黑黢黢的看不清周遭到底长了什么,河风一吹,带着远处的稻香和水草特有的腥味,一个暖一个凉,混在一处一点儿也不难闻,反而带着别样的清香。月亮叫云遮了半边脸,月光也像隔了层纱,朦朦胧胧地罩下来,与其说是照明,不如讲是点缀,点缀了一个宁静悠然的秋夜。   直到一阵凉风袭来,江海潮才大梦初醒般:“我们到哪里了?”   杨桃东张西望,可惜太暗了,她也看不清。   岸上传来吆喝:“海潮、桃桃、海音——”,是二舅舅和虞凯。   她们不敢站起身,害怕船会再度被带动,只能双手做喇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喊:“这里,我们在这里。”   天黑,二舅舅从岸上甩缆绳找不好准头,索性穿了网鱼时用的水鬼服,踩着水下到沟边,硬是把船往岸边拽。   江海潮她们紧张得要命,生怕二舅舅手一抖,失了准头,船反而被带翻了。等到船靠岸,虞凯伸出胳膊让她们搭着下船,他还惊讶地发现:“杨桃,你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啊?”   原来刚才她过于紧张,下意识地攥紧了旁边的水草,这会儿再张开手看,竟然是朵莲蓬!   三姐妹惊呆了,这会儿还有莲蓬吗?都收稻子了啊,她们本以为莲蓬过了八月就下市了呢。前两天看三年级语文书上“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时,三人还遗憾八月份光忙着卖卤虾和螺蛳挣钱了,都忘了要去摘莲蓬吃。   二舅舅哈哈笑:“老了,早半个月还差不多。”   说着,他顺手摘了好几朵莲蓬丢上岸,叮嘱妹头们,“要是老的不能吃,别吃啊,干脆放在粥里煮。”   三姐妹赶紧捡起莲蓬,连声喊:“二舅舅,够了够了,别采了,你赶紧上来啊。”   都收稻子了,大晚上的,沟里的水凉飕飕。   二舅舅没逞强,上了岸带她们回村里去。   路上,江海潮还担心虞凯会挨揍,赶紧强调:“是我们看到野鸭子好看,想抓的,虞凯才下船去抓野鸭子的。二舅舅,不怪他的,你别打他。”   二舅舅伸手戳儿子的脑门:“听到嘛,再有下回打不怕趴你。现在水浅,要是水深的话,一路能漂到下苇庄去呢。”   姐妹三个早忘记害怕了,全都追着问:“真的啊?”   下苇庄可远了,骑车过去起码要一个小时呢。   二舅舅得意洋洋:“可不是嘛,我淌过去刚好碰上他们大队的知青偷生产队的鱼。船一过去,他们以为看鱼的过来了,天黑嘛,看不清楚,把鱼一扔,赶紧跑了。乖乖,一条大青鱼啊,我赶紧划着船往杨家圩跑。后面后来还有人追,结果下雨了,他们没追上,我就带着大青鱼回家了。我滴乖乖,那条大青鱼吃了鱼头鱼尾巴,鱼肉腌了又不敢拿出去晒。你们丹萍妈妈那时候住我们家隔壁,别看她现在这样,那会儿可革命了,我就怕她去告状,带生产队的人来说我偷了我们队的鱼,拉我去批-斗。”   江海潮不敢相信:“丹萍妈妈还能这样啊?”   “嗐,看不出来吧,她们那时候还要组成铁娘子突击队呢,结果人数不够,得跟其他大队的知青凑,两边一个不服一个,才没组成。”   杨桃瞪大了眼睛:“我们也有铁娘子啊,我还以为铁娘子就是撒切尔夫人呢。”   等后年香港便要回归了,他们谁没听过邓-爷爷和撒切尔夫人谈判的故事啊。   二舅舅哈哈笑:“有有有,我们早有了,她们女知青那时候动不动搞学习就学铁娘子精神,下田的时候还要跟男的争一样的工分呢。”   海音拉拉姐姐的衣袖,小声问:“那丹萍妈妈现在怎么不下田了?她今天就送了顿中午饭。”   二舅舅笑得更加厉害:“那时候还不是被逼的嚒,她们也不想种田当下苦人。能选的话,哪个愿意啊。”   前面传来家婆奶奶的吆喝:“良平,来家了?”   二舅舅赶紧应答:“来了来了,嬢嬢,没事没事,妹头们都好得很。”   婆奶奶看她们齐头整脸,不像是掉进水里的样子,又开始埋汰:“不好也是自找的,懒胚,就是不肯自己走。”   杨桃可不承认:“我们去采莲蓬了,奶奶,你看,莲蓬都老了。”   婆奶奶皱眉:“那你们还采了干什么,让它们自己掉下去,明年多长几朵荷花好了。”   杨桃可不乐意:“我们都好久没吃莲子了。”   湖港镇街上真没人卖莲蓬,连江口都没见着。她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觉得莲蓬没必要卖,肯定不存在没藕塘产不了莲蓬的缘故,毕竟到冬天菜场上几乎天天都有人卖藕啊。   婆奶奶就着路上人家大门透出的光,嫌弃地看了眼已经发黑的莲蓬:“吃就是咯,没人拦着你们吃。”   可等回到家,三姐妹剥开莲蓬,褪掉莲子包着的绿皮,再往嘴里一放,顿时皱起眉毛,根本不是那个味道。莲子老了连菱角都不如,好歹老菱角还是粉的,老莲子却发苦。   杨桃撺掇江海潮:“大姐,我们做莲子糖吧。”   她们在江口赶场时买过,铺子里每种糖都买一点,所有的尝了个遍。莲子糖还蛮好吃的,先头甜,最后又有点点苦,比冬瓜糖好吃。   家婆奶奶气得敲筷子骂人:“糖不是花钱买的?由着你们瞎糟蹋?”   杨桃缩脖子,小声嘀咕:“那莲子也不能糟蹋了啊。”   “放着,明儿早上烧烫饭吃。”   到底没把莲蓬直接丢了。   海军跟超超原本“嗖”的亮起来的眼睛又“刷”的暗下去。哎,什么时候再放暑假啊,放假的时候他们每天都有好吃的。   姐弟五人吃过饭赶紧就着锅炉里的热水洗澡。今天在田里滚了一天,不洗澡根本没办法睡觉。   原本江海潮坐了船又走了不少路,都要忘掉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滋味了,结果从澡盆里出来,压下去的酸痛似乎被热水泡出了头,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她赶紧招呼两个妹妹:“快睡觉,明儿还得割稻子呢。”   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吧,肯定会有力气。   事实证明,五年级的小学生太天真,或者说,在爸爸妈妈出门闯生活前,她还没真正体验过为什么种田被称为下苦人。   反正一觉醒来,她们不仅没像动画片里的人一样满血复活,反而跟瘫痪了似的,动也动不了,甚至三姐妹惊讶地发现她们竟然睡了一夜都没翻身,还保持着昨晚上床后躺下的姿势。   酸痛,浑身酸痛,连动一下手指头都艰难的酸痛。   还起床呢,坐都坐不起来,只有一点点往床边挪,挪到边上时,再艰难地先把腿平移出去,等到脚自己落在地上,才能依靠屁股抵着床边的力道,让自己站起来。   海音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我们还要割稻子吗?”   江海潮有气无力地回答:“当然了,还有三亩地没割呢。”   哎哟,她也真的好想哭,可是不能哭。因为现在肚子也疼,只要一动,连着整个胸腔的骨头都是疼的。   海音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今天还浇菜吗?”   杨桃先垮下了脸:“我不抬水了,我抬不动,我胳膊抬不起来。”   事实上她都想在楼上赖一辈子。   可楼下已经发出响动,院子门开开关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三姐妹只好硬着头皮往楼下走,人还在楼梯上呢,杨桃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死妹头,懒胚,将来不晓得祸害哪家呢?”   是她家婆奶奶!   杨婆奶五短身材,站在家婆奶奶身旁,足足矮了大半个头,但是特别结实,一看就是精干的人。她面皮耷拉,眼睛锐利的跟刀子似的,见到外孙和外孙女也没好气,一边往他们手里塞东西,一边骂:“骨头都懒成渣了,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江海潮感觉她睁眼说瞎话,明明现在才刚七点钟,很早呢,学校早读也才开始。   都不知道她是几点起床赶路,才这么早的跑过来的。   但杨婆奶塞给他们的枣子实在太甜了,虽然枣子瞧着是青颜色的,一点都不红,但真的很甜啊。江海潮吃了一颗,话就跟着枣肉一块滚回肚子里了。   她都好久没吃枣子了。   可等大家上了饭桌,她又忍不下去了。因为杨婆奶横挑鼻子竖挑眼,非得说烫饭里不能加莲子。   “哪能这么吃啊?乱七八糟的!”   杨桃憋着气,不敢吭声。江海潮还是头回跟杨婆来打交道呢,初生牛犊不怕虎,毫无畏惧:“怎么不能吃?好吃的很呢,秋天就是要吃莲子。”   虽然烫饭里的莲子有点硬,但很有嚼头嘛。   眼看着杨婆奶要反驳,她又拿话堵住:“再说婆奶你早上拿了枣子过来,本来就该配莲子吃。《红楼梦》上都说了建莲红枣汤,贾宝玉天天早上吃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得意,她可是他们班唯一一个看完《红楼梦》的人,不是电视剧,而是书哦,整整十二本,全套的书呢。   然而杨婆奶丁点儿都没表示赞叹的意思,只从她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了黄橙橙的饼子,往桌上一放:“吃吧。”   杨桃的眼睛嗖的亮了,这是烙的玉米饼,好吃的很呢,尤其是刚出锅的时候,又香又甜。别看现在冷了,撕开了泡在粥里,甜甜的,也很好吃。   桌上没粥,只有烫饭,一样可以泡饼吃啊。   杨桃已经好久没吃饼,想的很。她生怕大姐会发脾气,说不吃饼了。那到时候自己总不能当叛徒吧,肯定得跟大姐统一战线啊。   于是她偷偷地朝大姐使眼色,剩下海音他们也悄悄看大姐。   江海潮憋着气呢,却没办法发出来,只好闷着头,死活不看那碟玉米饼。   杨桃心知肚明,这就是大姐默许的意思。所以她欢欢快快地夹起一块玉米饼,放进大姐的碗里,积极推销:“泡着吃,泡着好吃。”   结果却挨了杨婆奶的骂:“不撕开了怎么泡?哪有整个泡进去的道理?这要人怎么吃?”   江海潮运气,直接从碗里夹出了玉米饼。她丢回碟子里,硬气的说“不吃了”吗?才不可能。她把饼撕成小片,泡进烫饭里,一块块的吃掉了。   果然好吃啊。烙玉米饼的时候肯定放了油跟糖,又甜又香。   她要全部吃完,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下田割稻。   弟弟妹妹们一看她大快朵颐,像解了禁令一样,跟着欢欢喜喜地吃起了玉米饼。   杨婆奶瞥了他们一眼,鼻孔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   搞得江海潮心虚不已,脸都红了。放下碗筷的时候,她特地强调:“家公爷、婆奶奶,我们下田去了。”   昨天没大人带着,连杨桃都不敢肯定自家田究竟在哪里。毕竟都长得一样啊,秋收时节,放眼过去全是金灿灿的稻穗。   今天就没这个担忧了,他们准能找对田。   哪知杨婆奶鼻孔出气,粗粗短短的手指一挥:“行了,指望你们等于指望鬼。屁事干不了,也就能在家烧烧饭。”   要按照江海潮一贯的脾气,但凡有人说她不行,她肯定要做到最好,用事实证明她最厉害。   但是今天,她被杨婆奶公然埋汰,却忍不住眼睛一亮。瘦小干瘪的杨婆奶即使还坐着,在她眼中的形象也瞬间变得无比高大。   杨桃和海音同样激动的要命,对对对,她们没用,她们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抵不上婆奶奶的一半,她们还是不要去掺和了。   家婆奶奶看了几个孩子一眼,也发话:“那你们今天就在家里。海潮,去大沟找你二舅舅称条鱼,中午烧鱼。”   哪知道杨婆奶立刻变脸,对着家婆奶奶也毫不客气:“称什么鱼啊?钱多烧的!”   家婆奶奶这种眉毛一竖,五姐弟大气都不敢喘的人,对着杨婆奶还要陪笑:“亲家母,没事的,队里分鱼啊,记账就行,年底再扣。你还大老远过来帮忙呢。”   杨婆奶却板着脸:“我可不嘴馋!分鱼能分多少?过年过节吃鱼地方多着呢,马上打稻,喊人吃饭你们不烧鱼啊?不要,自己家里随便吃就行。”   家婆奶奶愣是没敢再说话,只叮嘱几个丫头:“中午好好烧饭。”   等大人们都走了,江海潮才疑惑地问杨桃:“我觉得你家婆奶奶人不错啊,最多有点刀子嘴豆腐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杨桃和超超都不怎么喜欢去他们婆奶奶家。每年除了过年拜年,他们几乎都不登门。   虽然说他们舅舅家的表哥表姐都已经上班了,跟他们玩不到一起,但寒暑假过去住几天也没什么不好啊。   杨桃头摇成拨浪鼓,想了半天,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含糊一句:“我才不要,你以后就晓得。”   超超也拼命点头:“我才不要去我婆奶奶家呢。”   这真是奇了怪了,超超可是个小馋鬼,杨婆奶什么好吃的都塞给他们小孩,他怎么还躲着呀? 第42章   杨婆奶   不用下田割稻,三姐妹自然去自留地上浇了菜,还把昨天换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晾干,又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的恨不得地上都擦不到灰。   等她们犹豫着到底是去打猪草还是去田里捡稻穗时,已经10:30了。   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赶紧烧饭是正经。   为了方便下肚,她们中午烧的还是烫饭。这回她们可有心眼了,鸡蛋都是放菜里炒,不然如果煮的话,说不定会被大人讲。   可即便这样,姐弟五人兴冲冲地把午饭送到田里,杨婆奶夹了一筷子菜脸就皱成了松树皮:“这是什么?”   江海潮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蛋,鸡蛋,再摆蛋就散黄了,婆奶奶说要赶紧吃。”   家婆奶奶立刻附和:“就是,摆坏了可惜,腌咸蛋的话鸡蛋也不好吃。”   “我是问你这洋柿子炒鸡蛋,里面放什么辣椒?乱七八糟的,净糟蹋东西!”   江海潮傻眼了,她家因为经常等不到洋柿子红就被别人摘了,所以基本都是青的时候就采回家跟辣椒一块炒,又酸又辣,特别下饭。而洋柿子红了之后,炒鸡蛋也特别好吃。所以她也经常拿着三种菜放在一起炒,事实证明很好吃啊,拌饭好吃,配粥好吃,就连拌面条都特别香。   天冷海虾躲进泥里之后,她还把这道菜教给了江口馄饨摊的老板娘做拌面卤子,很受客人的欢迎呢。   可不管她怎么辩解,杨婆奶始终不肯放过她,一直在喋喋不休。   家婆奶奶看不下去,笑着劝:“亲家母,你尝尝看,还不错哎,蛮下饭的。”   杨婆奶却眼睛一横,气鼓鼓地瞪家婆奶奶:“亲家母,不是我说你,像你这么惯小孩,早晚有一天小孩叫你惯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有你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江海潮被骂得脸上火辣辣,眼睛都发烫。   她抓起镰刀去割稻子,心里恨恨地想:你不就是来我家割稻子,所以才这么厉害吗?哼!我不要你割,我自己割!   杨桃和海音都噤若寒蝉,也跟着跑去割稻子。   三奶奶家今天打稻,她挑着箩筐到田里送中午饭。看到这架势,她立刻打哈哈,喊几个小孩:“海潮,你们过来,都到我家吃饭。”   江海潮垂着脑袋,不看大人:“不了,三奶奶,饭烧好了,我们回家吃。”   三奶奶故意打开装菜的铝锅,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老天爷啊,好香啊,是冬瓜烧肉。不用看,光是闻味道,她就能想象切的方方正正的五花肉浓油酱赤地卧在冬瓜上,颤颤巍巍的模样。   霎时,口水就不争气地弥漫了她整个口腔。   江海潮连嘴巴都闭得紧紧,生怕一张嘴,口水真的会淌下来。   三奶奶笑道:“不给你们白吃,赶紧的,过来帮我们家打稻。你们几个都过来,好好干活啊,三奶奶要检查的。”   杨桃和海音都犹豫了,下意识地看大姐。   海军跟超超已经闻着肉香跑过来,两双眼睛亮的跟夜里的猫似的,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咽口水的动作。   哼,明明这个暑假他们也吃了不少好吃的,肚里有油水了呀,怎么还这么扛不住?   江海潮犟着:“我们要割稻子呢。”   “割什么割?”杨婆奶没好气,“像你们这叫割稻子?绣花都没这样子的。”   江海潮憋气,三奶奶却伸手拉她:“走走走,趁着天好,赶紧到我家干活去。”   三奶奶的手跟钉耙一样,一抓住就不撒开,江海潮就这么被拉了起来,然后低着脑袋跟在后面,去三奶奶家田里帮忙了。   嘿!打稻真的比割稻轻松多了。主要是打稻的时候,分配给他们这些小孩的活只有一趟趟的把割下的连穗稻杆搬到打稻机前就行了。   江海潮一开始还有点别扭,可吃完冬瓜烧肉配萝卜咸菜汤泡饭后,她就觉得不能白吃白喝,带着弟弟妹妹一趟趟的运稻杆。   三奶奶本来只是帮江海潮解围,也没真指望小孩能干什么事,结果她收拾大家吃完的箩筐时,看见姐弟五人正儿八经地干起活,一趟趟地跑来跑去,半点都不含糊。   她不得不喊一声:“你们慢点啊,表做伤了!”   可姐妹三人真没觉得多累,这可比一直蹲在田里割稻子轻松多了。   中途三奶奶过来强行喊他们去喝了大麦茶又吃了两块糍粑,在田埂上足足歇了一刻钟才放他们回去接着干活。   因为这个,晚上三奶奶喊他们去家里吃饭时,姐弟五人一点都不心虚。   今天打了好多稻子呢。稻子从打稻机里出来,根本不用堆成小山,直接倒进箩筐和尿素袋里,然后一筐筐一担担的被挑走了。   在田里时他们还看不出来究竟打了多少稻子,等去了三奶奶家,瞧见今天才搬进来的稻子,哇,真的好多,完全堆成了山,金灿灿的,被灯光一照,简直成了金疙瘩。   杨桃感叹:“丰收的季节啊!”   她觉得自己的作文又可以加上一段了。   海音却忧心忡忡,细声细气地问:“会不会是多收了三五斗啊?”   五年级的语文书上可写了:丰收了,每亩地都多收了三五斗,种田的人就指望着今年能够过得宽裕些。结果米价跌了,夏天能卖十三十五块,一下子跌成了五块钱,种田的反而过不下去了。   江海潮也心里打鼓,他们好歹做了一个暑假的生意,最基本的东西一多就不值钱的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不过,她有信心:“没关系,反正三粮四钱都是拿稻子算的,每亩地交多少早有定数,米价跌不跌碍不着。”   杨桃和海音这才放心地摸起了胸口。太好了,要是忙了一年却白忙了,那就太让人伤心了。   三奶奶端菜上桌,看她们嘀嘀咕咕的,好奇了一句。等听完她们的话,三奶奶笑的差点没丢了手上的碗:“你们几个妹头哦,人不大,烦的心倒不少。吃饭吃饭,赶紧来吃饭。”   海军和超超发出欢呼,跟着姐姐一头扎进了鸡鸭鱼肉中。   姐弟5人吃的满嘴流油,肚子饱饱的回家。直到想起家公爷爷家婆奶奶他们今天连点荤腥都没沾,才莫名有些气短。   家婆奶奶已经洗过澡,看他们回家,只招呼:“赶紧洗澡吧,锅里有水。”   海军跟超超最怕洗澡,迫不及待地强调:“奶奶,我们不洗,我们今天没出汗。”   呸!真是睁眼说瞎话,都下田打稻了,怎么可能不出汗。只是这会儿身上的汗已经干了而已。   家婆奶奶竖眼睛:“赶紧洗,抱稻子不洗澡,睡觉刺啦死你们。”   江海潮立刻去打水,喊两个弟弟:“快点快点,你俩一块洗,都给擦擦背。”   不知道一年级上课老师到底讲了什么,反正海军一夜之间突然间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了。以前还号称要让姐姐帮忙洗一辈子澡的人,现在洗澡时都不让姐姐看,更别说给他擦背了。   等三姐妹也洗完了澡,她们看家婆奶奶正要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泡在水里准备洗,赶紧上前:“奶奶,我们洗。”   家婆奶奶累得够呛,同样走路都艰难,这回没惯小孩:“洗干净点,别把衣服洗糊了。”   他们家洗衣服,有时是洗过澡马上洗,有时也会放到第二天早上再洗,取决于什么时候忙和闲。   今天则是因为衣服上已经汗了又干,干了又汗,盐花子都结了厚厚一层,再不洗衣服沤一夜都要臭了,所以江海潮立刻打水泡了衣服,准备等洗衣粉泡上半个小时再洗。   她们正回屋喝水,杨婆奶突然间厉声呵斥:“还有没有规矩啊?衣裳怎么能放一起洗。啊!成什么样子了?”   三姐妹吓了一跳,江海潮赶紧强调:“不掉色啊,衣服都不掉色的,能放在一起泡。”   杨婆奶却拎起盆里的褂子,声色俱厉:“男的衣服怎么能跟女的放在一起,你们几个妹头还有没有规矩啊?”   江海潮傻眼了,这怎么就没规矩了,还要分几盆泡衣服吗?那多麻烦啊,浪费洗衣粉还浪费水。   家婆奶奶赶紧过来打圆场:“我泡的,今天骨头架子都散了,凑合着吧。亲家母,你就表计较了。”   杨婆奶却满脸严肃:“我不是计较,我这叫规矩。一个个这样,以后有的被人戳脊梁骨呢。我这是为她们好,现在不管,吃亏受罪的日子在后头。”   说着,她愣是把盆里的衣服拽出来,分成两堆。得亏家里不止一个澡盆,不然真不够放。   江海潮躲着她小声跟妹妹抱怨:“那要不要烧饭时也分两锅,一锅男的吃一锅女的吃啊。”   杨桃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满脸沧桑:“现在你晓得我为什么不想去我婆奶奶家了吧。”   海音心有戚戚:“你婆奶奶规矩真大。”   杨桃呵呵:“所以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干活最多,生产队的时候她能拿跟男的一样10分工,但我舅舅舅母宁可自己大老晚回家烧饭,都不肯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就图个清静。我家公爷爷走的时候还发狠,说看她以后怎么办。”   好吧,江海潮只能找话安慰妹妹:“她在自己家,不去外面管人家也还好。”   结果她真是低估了杨婆奶。   隔了一天,大家去二舅舅家帮忙打稻,杨婆奶也去了。   忙完地里忙家里,她还帮着虞凯他奶奶一块儿烧晚饭。正当大家在饭桌上大快朵颐,把鸡鸭鱼肉都往嘴里塞时,灶房里却传来了杨婆奶的声音:“哪能这样啊,还有这种规矩的。洋山芋是菜,要么切成丝炒要么切成块烧,还埋在灶膛灰里的,这怎么吃。”   三姐妹瞬间拉响警报,赶紧跑去灶房。   原来是二舅母那头过来帮忙的亲戚,虞凯喊表舅母的,她是外地嫁过来的,她家那边不吃米也不吃面,平常吃饭就是起个火堆烤洋山芋,撕掉皮干吃或者沾点胡椒面。   表舅母才二十来岁,面嫩的很,被她一个长辈说的尴尬死了,嗫嚅着强调:“就是这么吃的,我们都是这么吃。”   杨婆奶却坚持:“你们山里没东西吃才这么瞎来,菜是菜饭是饭,哪能乱吃。锅里煮着白花花的大米饭你不吃,你吃这种东西。”   三姐妹头皮都麻了,虽然她们不知道洋山芋到底能不能当饭吃,可既然他们爸妈都说过小时候拿山芋当饭,那洋山芋应该也可以吧。   而且她们总觉得杨婆奶的话不对,没看到表舅母脸都涨成紫茄子了嚒。   家婆奶奶赶紧过来救火:“哎哎哎,亲家母,这有什么,瓜菜半年粮。那时候我们家连着吃了小半年的南瓜,脸都吃黄了,我还以为肝坏了哩。”   杨婆奶满脸正色:“那是没得吃的时候,现在你拿南瓜当饭吃试试。有饭吃为什么不吃饭?没这规矩。我这是为她好,年纪轻轻不晓得惜护身体。”   三姐妹听的风中凌乱,海音还小声跟姐姐叨叨:“咱家早上喝的就是南瓜粥,可甜了。”   杨婆奶也没少喝。   二舅母赶紧把自家亲戚请到房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又朝江海潮她们使眼色:“来来来,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吃饭。”   家婆奶奶跟虞凯奶奶也一左一右架着杨婆奶:“来来来,赶紧上桌吃饭,就等你一个了。”   这才勉强把这事糊弄过去。   等吃完饭回家,江海潮顶着星光叹气:“你婆奶奶管的可真宽啊,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杨桃只剩下呵呵:“她还管我舅母穿衣服呢。我舅母都快要抱孙子,还要被她管。她真的什么都要管,所有人都得听她的。我一听她说我都是为你好,我就想跑。”   等到杨婆奶去江家帮忙收稻子时,江海潮他们个个心惊胆战,生怕杨婆奶再大嘴一张,得罪四方。   好在他们这儿方言变化多端,两个村子挨的稍微远点儿就能说两种方言。好比甲村和乙村还能顺利交流,乙村和丙村也能沟通无障碍,但甲村和丙村说话就没那么顺畅了。迫于语言的限制,杨婆奶在江家一直闷头干活,基本没张嘴。   江海潮他们悬了一天的心,到晚上大家都完饭,准备告辞的时候,他们以为警报终于可以解除了。   可惜,他们还是太年轻。   修远大妈跟招娣婶婶说起了将来秋月姐姐中考报哪所学校。她家想让她报卫校,等毕业了到县医院当个护士,稳稳当当,体面又实惠。   招娣婶婶和春英嬢嬢都说护士好,干部身份,在医院上班方方面面的人都接触的到,小孩将来发展也好。   她们正聊的热火朝天呢,杨婆奶突然间冒出句:“当护士有什么好?伺候人的。年纪轻轻的小妹头,干什么不好要伺候人。要我讲,考个粮食学校,将来到粮管所当干部,才是一辈子不愁哩。”   说着,她又絮絮叨叨说护士伺候人屙屎屙尿,一辈子都没出息。   江海潮姐妹三人傻了,愣在当场一句话说不出来。其实她们从小没怎么出过门,村里的妹头,见识有限的很,甚至不知道卫校和粮食学校到底是干嘛的。但护士她们在卫生院见过啊,哪里像杨婆奶说的那样了,人家干的好的很啊。   杨婆奶还在强调:“小妹头不能干护士,我家隔壁做护士的都回家养鸡了,这干部身份一点都不值钱。我跟你讲,我都是为你好,旁人我还不讲呢。”   海音偷偷拉杨桃的胳膊,小声问:“二姐,真的啊?”   杨桃也小小声:“她是家里小孩上大学花钱多,嫌工资低,才出来养鸡的。”   杨婆奶说得唾沫横飞,义正辞严,愣是逼得修远大妈一个劲儿打哈哈“还不晓得考得上考不上哩,中专多难考啊”,最后简直落荒而逃。   春英嬢嬢和招娣婶婶也心有余悸,跟着赶紧撤退。   小伟哥哥临走时,满脸惊异地看三个妹头:“你们这个婆奶怎么这样啊?”   别说了,类似的评价她们已经听到耳朵长茧子了。   等送完所有客人,三姐妹上楼睡觉,听着楼下杨婆奶还在批评江家不会收拾,好好的楼房弄得乱七八糟时,杨桃突然间叹了口气:“大姐,我怎么觉得像你奶奶那样的其实也不错。”   当他们不存在,完全像个生人,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好清静啊。   江海潮和江海音都愣了下,半晌当姐姐的才呵呵:“嗯,你等着看她来要米面油吧,那时候她就能看到我们喘气了。”   杨桃十分乐观:“当还债好了,她把姑爹养大了,现在轮到姑爹把口粮还回去。”   海音突然间“哎”了起来:“她养我爸到19岁,后面是我爸养她。我爸现在都35了,那我们再给她三年粮食就扯平了?”   想想也不可能啊,再给三十年粮都可能。她可厉害得很,跟村里人吵架从来没吃过亏。   不过——   江海潮想了想,像他们奶奶这样一年也就跳出来两趟似乎也行,大家彼此都当没这个人吧。   海音自言自语道:“难怪大人这么喜欢生小孩,很划算啊,养二十年,后面最少三四十年都有人养。”   像他们奶奶、婆奶奶算生的少了,多的能生八、九个呢。   江海潮嗤笑:“哪有那么美的事,现在家公爷和家婆奶谁养了,还是他们养我们呢。”   不仅家公爷家婆奶和杨婆奶,像春英嬢嬢家的小伟哥哥都上班了,春英嬢嬢不照样田里地里两头忙,现在还去江口赶场摊饼卖,就想给小伟哥哥多攒点钱,好盖个楼房讨老婆。   他们周围的爷爷奶奶几乎都没闲着当老封君受供奉的,几乎个个从早忙到晚。   像他们奶奶那样的,完全可以称一句奇葩。   姐妹三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躺在床上很快陷入了黑甜乡。   这个农忙假可真是忙假啊,她们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们会这么盼着赶紧上学。   忙碌的七天一晃而过,稻子收回家还没来得及晾干呢,学校复课了。   姐妹三人连同虞凯一大早跑到小院摊开稻子晒,刚收上来的稻子水分大,不赶紧晾干风干,稻子堆在一起很快就会发热,然后开始冒芽。到那时稻子就完蛋了,除了拿去喂鸡,根本没别的用处。   这会儿外面但凡有块空地,肯定都拿来晒稻子了。他们争不过别人索性不争,把二楼窗户一开,走廊、房间都能晒稻子哩,反正现在也不住人。剩下的,才晒在院子里。   修远大妈看他们急急忙忙的,催促道:“赶紧上学去,我一天都在家。要是变天,我给你们把稻子堆起来盖上油布。”   江海潮赶紧道谢:“大妈,麻烦你了,我们上学去了。”   本来他们都以为家公爷爷会过来几天帮忙晒稻子,晒好稻子还要拖去粮管所。可家公爷爷这些天一直在外面还工,婆奶奶不能两头跑,江家的稻子只好他们自己来了。   到了学校,早自习陶老师陶老师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提醒大家:“家里稻子都收了吧?记得赶紧交爱国粮啊,这事不能拖。还有啊,马上10月份了啊,还没交集资款的,回去跟家里大人说下,快点交。你们早一天交,学校早一天盖好,就能搬到新楼去上课了。”   她点了点江海潮,“班长过来,你统计下班上有哪些人已经交了爱国粮了。”   江海潮只好上讲台:“家里卖了爱国粮的举一下手,上来把条子交了。”   这会儿才刚秋收完,很多人家跟江海潮他们一样,家里的稻子都没晒干呢,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举了手,说下午回家才能把粮管所的条子拿过来。   江海潮记完名字准备下去,陶老师喊住她,小声问了句:“你家什么时候交?还有集资款,这个月要交了啊,学校在催哩,原本就说10月份之前得交上来。”   江海潮愣了下,她以为家公爷爷报名那天来学校拿回海军的学费时已经交了。大概当时急急忙忙,家公爷爷忘了吧。   “那我回家跟我婆奶奶讲下。”   陶老师笑了:“快点啊,你是班长,应该带头。” 第43章   天才(捉虫)   江海潮下了讲台回到座位上,听陶老师又宣布:“第一堂课考语文,都准备下,一会儿该上厕所上厕所,别一考试就要跑厕所。”   教室里顿时响起抽气和哀嚎声,怎么又要考试啊?开学的时候不是说要搞素质教育,以后不搞考试那一套嘛。   陶老师像看傻子一样看自己的学生:“不考试?中考考不考?上大学考不考?你以为不考试对你们是好事?你们家大人是多大的干部?不考试推荐上学的话,轮得到你们吗?我告诉你们,恢复高考中考是我们这帮泥腿子祖坟冒青烟才得来的天大的幸运。考试,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一个个不动动脑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家庭出身。”   五年级的小学生被训得个个头都不敢抬。早读下课铃一响,赶紧跑去上厕所。回到班上,明明还没上课,但陶老师已经发卷子了,拿到卷子的学生也不敢交头接耳,都老老实实地抓着卷子看。   等到挂在升旗台后面老松树上的铃再度被敲响,陶老师才宣布:“可以写字了。好好考,放一个礼拜的假,我看你们是不是玩疯了。”   班上有胆儿肥的学生立刻叫苦:“才没玩呢,我都累死了,我一直跟我爸妈割稻打稻,还去给人换工呢。”   陶老师问他:“苦不苦?”   男生拼命点头:“苦死了,我累得瘫在床上都起不来。”   陶老师也点头:“晓得苦就好,不想这么苦,不想你爸妈再跟着你们受一辈子苦,就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才有好日子过,吃国家粮!”   教室里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老生常谈,班主任动不动就是这套。   “好话歹话以后你们就分晓了,反正你们记住一点,老师只希望你们好。不是指望以后沾你们的光,而是好歹教你们一场,看你们吃苦我也看不下去。好了——”陶老师盖棺定论,“都好好考试,不许交头接耳。”   一堂课的时间,全用来写试卷了。   下课铃敲响时,班主任又喊江海潮收试卷。他们学校跟电视上放的不一样,根本没什么课代表,基本收作业收试卷甚至改试卷都是班长的活。   江海潮站起来时,卢艳艳拼命朝她使眼色,于是她没拿走自己的试卷,就放位子上,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收起。   陶老师在讲台上喊:“都放下笔啊,不准再写了。”   可是江海潮收到他们面前时,好些人都还在垂死挣扎。其实真没必要,卷子总共就一面题,会写半堂课的时间都不用就能写完。   待到她把试卷交上讲台回座位,卢艳艳拉着她的胳膊问:“鲁迅为什么原名叫周树人啊?”   坐她们后面的陶静惊讶:“他原名叫周树人啊,他为什么要改名?”   江海潮哪知道,她只晓得鲁迅原名周树人,还有个弟弟也是作家,叫周作人。   陶静“哦”了一声,下了定论:“那他弟弟肯定很作。”   江海潮不敢肯定:“大概吧,反正他弟弟是个汉奸,给日本鬼子当过官呢。”   哎呀,那真是,鲁迅会不会气死啊,有这么个弟弟。   江海潮乐了:“那时候鲁迅已经死了啊,抗日战争是1937年开始的,他1936年秋天就去世了。”   卢艳艳突然间脑洞大开:“是不是他爸爸姓周,他妈后来带他改嫁了个姓鲁,所以他才叫鲁迅?”   他们班就有同学是这么改的名。他原先的爷爷奶奶还找到学校来闹过呢,他奶奶瘫在地上拍大腿说他妈丧良心,要害他们家断子绝孙。后来还是校长出面把人给劝走的。   陶静反对:“不应该,如果真是改嫁,那他弟弟为什么不姓鲁?”   卢艳艳很有想法:“应该是带走一个留一个,不然周家绝后了,他们家肯定会闹的。对,就是这样,所以他弟弟后来变成汉奸了。要是都跟着他们妈妈改嫁,不会这样的。”   江海潮:虽然……但是……   她莫名心虚地打断同桌的奇思妙想:“应该不是,他弟弟是跟他一块儿去日本留学的。而且他儿子也姓周,不姓鲁。”   哎呀呀,这就过分了,卢艳艳觉得鲁迅做的不对,哪有这么快急着还宗的。他后爹还送他去日本留学呢,肯定花了不少钱。   陶静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也认为鲁迅这样不地道。   江海潮听他们批判半天,终于忍不住:“有没有可能他妈根本没改嫁呢?”   卢艳艳理直气壮:“没改嫁为什么要改名啊?”   江海潮想了半天,觉得跟时代有关:“那时候国民dang反动派到处抓人呢。主席跟总理都有化名,好逃避抓捕。鲁迅不是不拿枪的战士嚒,肯定也会被抓。所以他才改了个名字。”   这说法貌似有理有据,卢艳艳和陶静都被说服了,再看鲁迅的名字立刻感觉充满了刀光剑影。   果然是无产阶级的战士啊。   下午陶老师过来发试卷时,又提醒班上同学:“今天回家一定要讲啊,两件事,一个是集资款,赶紧交。另一个就是爱国粮,赶紧送去粮管所。到时候各个班要比的,你们被人家比下去,脸红不脸红啊?”   她又叮嘱江海潮,“班长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统计交了爱国粮的。你们回家也跟爸妈说说,动作快点,该交的粮总归都要交的。”   卢艳艳压低声音问江海潮:“到底怎么了?老师干嘛一直催啊。”   江海潮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怀疑跟收粮食的有关。现在江口的场是没人公开摆出来收稻子了,但做这项生意的人还在,他们改成直接开着车子到村里收稻子了。价钱当然比粮管所给的要高些,差不多还是高两毛。   换成江海潮自己,只要粮贩子不压秤,她也愿意卖给他们。价钱高还不用自己吭哧吭哧地拖到粮管所,多省心啊。   只是卖给粮贩子的人多了,粮管所收到的肯定就少了,那他们当然不干了。   下午放学回家,杨桃他们也说了班上老师催交爱国粮的事情。   虞凯还感慨:“咱们学校真是什么都管,粮管所的事情也要管。”   海音感觉奇怪:“还有人真不交爱国粮啊?大队干部不来家里拖吗?”   江海潮也说不清楚。   他们到家收了晒在水泥场上的稻子,又去帮修远大妈撑蛇皮口袋好让她灌稻子,江海潮就随口问了海音刚才的问题。   哪知道修远大妈眉毛一挑,嗤笑道:“他们凭什么扒粮食啊?爱国粮又不是公粮,交公粮天经地义,哪个不交都不像话。爱国粮是自愿,不然怎么叫爱国呢,全凭爱国才卖这么低的价。”   看几个毛头全都满脸懵,她又解释:“这就是以前的统购粮跟余粮,上面觉得我们农民吃不完太多了会摆坏了,所以交完公粮还要再交。干部就想自己脸上好看,一个个把指标定的恨不得种田的全都扛皮。现在好歹还能吃饱,生产队的时候,我们年年交大米白面,年年自己吃山芋。”   江海潮等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学校要催哩,既然全凭自愿,人家要是不愿意,那他们总不能强迫人吧。   修远大妈就很硬气:“我家今年就不交粮管所去,我可不受他们的闲气,一个个养的肥头大耳。”   海音却替她担忧:“可秋月姐姐学校要让交爱国粮怎么办?我们老师说了,只给一个礼拜的时间,从下个礼拜开始,谁家没交爱国粮,谁上课就站黑板。”   修远大妈吓了一跳:“真的啊?”   江海潮也点头:“我们老师都催了,去年我们班主任都没管过这事。”   修远大妈不敢冒险:“等秋月回来我问问看,还能这样噻,那也太不像话了。还让学生站黑板,哪有这种规矩。”   可惜抱怨归抱怨,待到秋月姐姐放学回来,修远大妈还是决定明天就去粮管所排队,把公粮和爱国粮都交了。   晚上回家,三姐妹还是没看到家公爷爷人。江海潮不由得奇怪:“家公爷爷呢,去打稻还没回来啊。”   打稻是在主家吃晚饭,按照惯例家里小孩也会跟着去吃。她们三个自认大了也就算了,怎么海军跟超超晚饭也在家里吃啊。   家婆奶奶含混道:“你家公爷爷去的地方远,今晚就不回来了,省的跑来跑去。”   杨桃想起来:“对了,奶奶,老师说下个月前要把集资款交了,你什么时候去学校啊。”   卖爱国粮得先放放,奶奶一个人肯定不行。但家里钱归奶奶管,交钱找奶奶就行。   可家婆奶奶却不耐烦:“等忙罢这阵再讲,哪个现在有空啊,我稻子不晒,一家人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杨桃吓得不敢再吱声。   她感觉老师教他们写作文完全是胡说八道,什么秋收的喜悦,农民伯伯脸上欣慰的笑容,鬼扯,她奶奶别说欣慰的笑了,连笑都瞧不见。   吃过饭收拾完上楼睡觉,海音问姐姐:“家公爷爷去哪儿了?为什么晚上不回家?给我们家打稻换工不都在村里吗?”   江海潮和杨桃也奇怪的很,她俩想了半天才猜到一个可能,家公爷爷是不是去给杨婆奶还工了?整个农忙假,杨婆奶在这边忙了足足六天。别看她都要花甲之年了,一个人抵得上一个壮劳力。   杨桃只疑惑:“我舅舅家田不多啊,我两个表哥呢,应该不需要换多少工吧。”   可除此之外,她们也找不到其他解释,只能姑且先这样想了。   一个礼拜一晃而过,等到礼拜天要上兴趣班时,江海潮人进了教室才突然间想起来,完蛋了,她忘了写上次老师留的奥数卷子啊。   当时回家她先急着赶家庭作业来着,然后又跟大人下田,直接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海潮赶紧翻书包,想趁着还没上课的空档拯救下自己。   卢艳艳冲过来,抢先一步抽走卷子:“快快快,给我抄一下,我都忘了。”   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奥数,其实她对数学真没啥兴趣的。可江海潮报了,坐她们周围跟她们玩得好女生跟着报了,她就也报了奥数班。   因为这个,数学老师来兴趣班上课时还惊讶了:“哟,这么多女生啊。”   听的她们感觉怪怪的。   江海潮要拿回自己的卷子:“我也没写啊,赶紧给我,我能写几题是几题。”   她能说现在她后悔报奥数班了吗?   因为她发现书法班根本不用买宣纸和墨水,老师直接带着班上学生蹲在走廊上拿毛笔蘸水练字。他们还不留课后作业!   音乐班也一样,音乐老师教的是扬琴,但整个兴趣班只有一架扬琴。老师示范完之后,同学们拿着叉子在桌面上敲来敲去,老师根本没要求大家买扬琴。   太冤了。反而是她以为最简单的奥数班,每次都会留课后习题。   卢艳艳已经翻出了自己的试卷和笔,头都不抬:“你这叫没写,你不都已经写完了。”   江海潮再看,自己吓了一跳:“谁给我写的?我真没写啊,我都忘了这事。”   可奥数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填满的答案。   陶静凑过来调侃:“该不是你卖的螺蛳变成了螺蛳小伙吧。人家田螺姑娘帮忙打扫卫生还烧饭,你的螺蛳小伙专门给你写作业。”   江海潮直接拒绝:“那我不要,除非他给我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我们家有田螺姑娘了,能给我写作业。”   她认出来这是海音的笔迹。   卢艳艳震惊,连抄试卷都要分神抬起头:“海音写的?海音才三年级啊,她会做这些题目?”   开什么玩笑啊,她这个五年级的学生都看不懂要怎么写。   江海潮乐了:“海音聪明的很,五年级的书她都已经自学完了。放暑假的时候,我们从龙龙妈妈那边淘了本讲数学的书,她已经看完做完了。”   估计这回也是妹妹翻她的书包找她的教科书看,瞧见了卷子,随手就写了。   卢艳艳丢下笔,捂着胸口开始抽气:“我抄不下去了,我还要抄三年级小孩的。”   她真的也有自尊心的。   陶静好奇:“她写的对吗?”   “肯定对。”江海潮信心十足,“海音从来不乱写,她会就是会,不会肯定空着。”   教室里的吵嚷声渐渐停歇,江海潮感觉不对时,教数学的方老师已经走到她们旁边,还笑着问:“你们讲什么呢,这么热闹。”   卢艳艳和陶静都有点慌,尤其是卢艳艳,正在抄试卷的人无比心虚。   江海潮却从小都不怎么怕老师,大大方方地接话:“说我妹妹呢,她拿错卷子了,把我奥数卷子给写了。”   方老师当然认识班长的字,也晓得她有个妹妹上三年级。他随意扫了眼卷子,笑着要摇头:“你们这帮小孩哦,会写不会写都瞎填满……”   他话没说完,脸上的笑先顿住了。   他拿起试卷,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遍,上课铃敲响了他都没注意,只问江海潮:“这真是你妹妹写的?不是你写的?”   江海潮点头:“对啊,是我妹妹写的,我还以为卷子落学校了呢。”   方老师抓着卷子久久不撒手,班上同学都奇怪地看他时,他才走上讲台,开始上课:“今天我们就上次发的卷子,大家都拿出来。”   卢艳艳偷偷松了口气,难掩兴奋:“老师居然不收上去。”   江海潮怀疑数学老师是忘了,因为他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间又转到她桌前问她:“你妹妹今天在学校吗?她上的哪个班?”   “作文班。”   她们姐妹三个选择兴趣班的首要原则就是省钱实用。   方老师手上的粉笔在空中点了好几下:“你,哪个教室晓得吧,带我过去。你们自己先看看刚讲过的题目,看到底有没有懂,不懂回来我喊人给你们讲。”   江海潮赶紧拽回老师:“作文班他们正在参加作文比赛,现在喊不出来的。”   今天是镇上举办的作文和美术两场比赛,本来美术老师还想喊她去比赛呢,可她水彩笔没水了,她又舍不得再买。街上最便宜的一盒水彩笔也要八块钱呢,她不好意思问家婆奶奶要钱买。   方老师跟被闷头打了一棍似的,顿时脸色就灰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重新回到讲台,继续往下讲试卷上的题目。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方老师一秒钟的堂都没拖,只随手一指:“你来把卷子发了,下堂课我要收的。”   平常发试卷都是江海潮的活,今天老师另外指了人,就是想着赶紧让江海潮带他去找她妹妹。   卢艳艳和陶静都惊呆了,感觉老师好像上会场买刮刮乐刮到了特等奖,生怕迟一步会兑不上奖一样。   她俩跟着追出去,看见方老师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海音,简直跟逼问似的:“这卷子是你写的?”   海音被吓住了,她是看到卷子题目觉得有意思,一时手痒便写了。现在老师这样肯定是生气,她赶紧道歉:“对不起,老师,下次我再也不写了。”   “不是不是。”方老师挥挥手,眼睛还盯着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学过奥数吗?你去城里上过辅导班还是你家里人教过你啊?”   海音茫然:“没有啊,我自己看的书。”   方老师伸手指她:“走走走,跟我去办公室,你当着我的面,把这张卷子写了。”   刚发给奥数兴趣班同学的卷子是他自己到处找来的题,今天一早才刻出来的,这小孩应该没做过,他想看看她的水平。   江海潮跟着跑:“老师,我们还要回家吃饭呢。”   奥数卷子难的很,写完要几点了?吃过饭他们还要去粮管所帮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排队卖粮呢。   方老师却脑袋都不回,兴头头的往办公室走。   卢艳艳都担心地问海音:“你要不要吃点锅巴,我奶奶炸的。”   哪有数学老师这么折腾人的,吃饭的点儿让人写试卷,存心想把人饿晕过去吧。   江海潮随手接了块锅巴塞在嘴里,她肯定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待着,得陪到写完卷子为止。   她回头招呼杨桃:“你先回家把饭烧了送到粮管所,回头海音写完卷子,我们直接去粮管所找你们。”   杨桃也觉得大姐的数学老师瞎折腾人,点头答应:“大姐,那我先回去了,我给你们把饭也带了。”   方老师好像没听到她们的叽叽喳喳,一路把人带进办公室,甚至其他老师跟他打招呼,他也心不在焉地敷衍。   等到海音坐下,方老师又张罗着泡了一杯麦乳精递给她:“你喝,垫垫肚子。”   卢艳艳赶紧拿出锅巴:“你就着麦乳精吃吧。”   搞得海音看到空白的奥数题卷一点反应没有,这会儿被他们热情的不知所措了。   还是大姐安慰她:“没事,你一边看题一边吃。”她又喊卢艳艳和陶静,“你俩先回家吃饭吧。”   卢艳艳到点就饿,锅巴不过是零嘴,绝对扛不住。她点头答应:“那我吃过饭过来找你们啊。”   海音已经看完了一张卷子的题目,闻声答道:“艳艳姐,你别来了,我写完跟我姐就去粮管所了。”   卢艳艳震惊了,她数学不好,可她毕竟是五年级的学生,语文阅读理解能力还在:“你的意思是说我吃完饭的时候,你已经写完卷子了?”   麦乳精还烫着呢,海音先放下杯子,抓起笔,抬头冲姐姐们笑:“我会快点写的,我婆奶奶还在粮管所排队呢。”   说着,她刷刷刷开始写题。   卢艳艳和陶静都忘了回家吃饭这事,全都盯着看海音写卷子。   妈呀,她神了,她写填空题都不打草稿,眼睛看看就填答案。   其实这是海音自己锻炼出来的,作为家里的二女儿,她一直都是最敏感最小心翼翼的那个孩子,仿佛天生知道该怎么讨好大人一样。打草稿要用草稿纸,太浪费了,她自己锻炼自己心算,时间长了,绝大部分时候根本就用不到草稿纸。   比方说现在这张卷子,除了有两题她在草稿纸上写了断续的两个式子之外,全程她都直接往试卷上填答案。 第44章   爱国粮(捉虫)[作话锁]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估计现在真像作文书上写的那样,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因为空气里流淌的只有笔摩擦纸发出的沙沙声啊。   “艳艳!”办公室外传来声音,“哎哟,吓死奶奶了,我讲你怎么还不回家呢。老师,我们家艳艳……”   卢艳艳却直接抱住她奶奶,指着海音又蹦又跳,激动得声音都发抖:“奶奶,海音是天才!”   卢奶奶都懵了,叫她孙女儿勒的简直喘不过气,只能徒劳地“哦哦哦”。   方老师一直在旁边盯着,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拿起卷子又从头做到尾,然后他放下试卷,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本书塞给海音:“你先看这本奥数题集,自己做。”   然后他又拿出两本书,“不会写的话,你就自己再看这两本书。”   他之前给五年级学生出的题目与其说是奥数,不如讲是趣味数学。他现在真想看看这个三年级的小妹头是不是能搞竞赛了。   海音懵懂,不知道老师想干啥。可是有书看,她就高兴。她立刻欢欢喜喜地把书收进书包,大声道谢:“谢谢老师。”   看的卢奶奶好想叹气,唉,这就是来报恩的小孩,天生爱学习。看到这么多数学书竟然是真开心。   海音高兴地抱着大姐的胳膊,带着点小炫耀:“姐,三本书呢,我们分着看。”   方老师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学生:“对对对,江海潮,你们一块儿学习。”   不知道为什么,江海潮感觉自己早就被方老师忘了,这会儿提起她,也是老师捎带的。但她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好学生好班长的素养,痛快答应:“好的,老师。”   麦乳精已经温了,方老师提醒海音:“你喝了吧。”   卢艳艳很想咬手指头,这感觉要怎么形容呢,经历这么多辉煌,睁开眼才发现黄粱米煮熟了,黄粱一梦?   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觉得海音像电视剧上那种深藏不露的侠客。对,就是语文课上老师说的李白的那两句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似乎还是不对。   算了,她现在整个人很乱,甚至怀疑海音是《小侠龙旋风》上的茜茜公主,是从外星来的。   啊,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应该是聪明的一休才对。可是海音头发毛茸茸的,虽然才长到耳朵,但绝对不是聪明绝顶。   卢艳艳人都要走了,又忍不住冲上前,狠狠挼了把海音的脑袋。   同样是颗圆圆的头,为什么她的和自己的差别就这么大呢。多摸两把应该能沾沾聪明劲儿吧。   她嘿嘿嘿地挼完了,跟在会场上捡了张刮刮乐,刮出来10块钱一样窃喜,蹭蹭蹭的又跑开了。   海音都被挼懵了,还是卢奶奶看不下去,拍了把自己孙女儿又朝江家姐妹笑:“表理她,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你们还没吃饭吧,走走走,到奶奶家吃饭去。奶奶今天烧了毛栗子烧鸡,好吃的很。你们都过来吃吧。”   江海潮赶紧谢绝她的好意:“我婆奶奶他们在粮管所等我们哩,给我们带了饭了,我们得赶紧过去。”   但卢艳艳还是把剩下的油炸锅巴全给了海音,她家有毛栗子了,她不吃锅巴了,她要她奶奶煮毛栗子给她吃。   姐妹俩匆匆赶到粮管所。   哇!好多人,一直排到粮管所院子外面上百米远。有人挑着担子来,有人推着板车等,个个都晒出了一头油汗。   杨桃正在看稻子呢,瞧见表姐妹,立刻挥着手冲她们又蹦又跳。   昨晚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是住在江家的,所以才能一早就推着板车来回两趟把粮食运过来。饶是这样,这会儿他们前面还排了十几号人,因为好多人昨天晚上都没回去,就在粮管所等。   杨桃惊讶地看海音:“这么快啊,你都写完了?吃饭吃饭,赶紧吃,现在冷得快。我炒了蛋炒饭,还有酸胡椒炒扁豆。”   海音却把饭盒推给了大姐:“姐,你吃吧,我刚喝了麦乳精,我还吃了锅巴,我肚子饱了。”   江海潮也想起来,拿油炸锅巴给杨桃吃:“卢艳艳她奶奶炸的。”   瞧见家婆奶奶从旁边过来,她又喊:“婆奶奶,吃锅巴。”   婆奶奶拿了一块,先招呼家公爷爷:“兴德,你吃点锅巴吧。”   今天他们特地带了水出来,不怕嘴巴干。   江海潮却吃了一惊,家公爷爷是昨天一大晚才到家的,她根本没注意看他的脸。现在叫大太阳晒着,她才发现家公爷爷的脸和脖子还有手,全都又黑又干,简直成了梅干菜。   他怎么这样啦?   家公爷爷看了眼炸的油亮灿黄的锅巴,只随口道:“你们吃,我去看看。”   婆奶奶却塞到了他嘴边:“你吃,明儿我炸了让海潮带给她同学吃去。”   家公爷爷只得吃了块锅巴,但江海潮感觉远远不够。现在的家公爷就像被榨干了浑身所有的油和水一样,干瘪的让她害怕。   于是她又拿锅巴往前送了送:“家公爷,你多吃点啊。”   家公爷爷却没再伸手,而是摇摇头:“我去问问看还要多久。”   终于轮到他们家了,验粮员戴着眼镜,顶着郭富城头,看着潇洒极了。他嘴里叼着香烟,火光一闪一闪,让江海潮不由得怀疑转头看墙上刷的红漆:粮库重地,严禁烟火。   验粮员个子不低,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人老抬着下巴,仿佛这样可以高人一等似的,说话也舍不得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只嘴皮子微动,声音含混不清:“江和平家的?你家种的是什么稻?”   家公爷爷赶紧回答了一通问题。   然后验粮员拿出根中空铁管,往蛇皮袋子一戳,在洒出来的粮食上抓了一把放在手上看,又送到嘴里咬了两口,“呸呸”吐出来,盖棺定论:“不行,没晒干,杂质多,要重晒,筛过了再拖过来。”   三姐妹都急了,她们家的稻子哪里没晒干了?都晒了好两天了。修远大妈过来帮她们翻稻子时都说晒得干干的,算不了一等起码也是个二等,怎么到了这验粮员嘴里就变成了粮食不合格了?   家公爷爷却没发火,只朝验粮员笑:“帮帮忙嘞。”,说着,他把人拉到旁边说话。   江海潮她们都伸长脖子想看看情况,却被家婆奶奶一人一巴掌拍在背上:“看什么看,看好稻子。”   跟在他们后面的人却小声嘀咕:“狗日的,怎么是二道毛,这家伙。”   三姐妹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全转头看他,那人却不耐烦:“看什么看,小妹头,看好你家的稻子吧。”   说着,他又骂自家的小孩,“死人啊,看好了,老子出去一趟。”   等到他再回来时,口袋鼓鼓囊囊的,江海潮踮起脚看到了,是装的香烟,红塔山。   那头家公爷爷终于跟验粮员说好了,验粮员板着脸,活像家公爷爷欠了他上万块没还一样:“四等粮,江和平家的,四等粮,扣五个。”   江海潮又急了,她家的粮食以前都是二等的,怎么现在变成四等了。扣五个就是扣5%的水分,这么一来还要再多交好多粮。   海音已经口算出来:“多两百斤。”   家公爷爷却没再跟验粮员争执,直接拖着粮食过去称重。   春英嬢嬢已经交完公粮,跟小伟哥哥推着板车出来。看到这幕,春英嬢嬢怕小妹头不懂事,嚷嚷出麻烦,一把拉住江海潮,小声道:“别讲话,得罪不起,二道毛下作的很。他不高兴了,有的折腾人呢。”   江海潮只好闭上嘴,跟妹妹一道上去帮着家婆奶奶把稻子连蛇皮袋一起搬到过磅秤上称重。   过秤的人好讲话多了,收了一包香烟就直接上砝码记重量,只念了句:“那你爱国粮就不够了啊。”   家公爷爷嗯了声:“先交公粮,后面再说。”   江海潮倒是想回家再拖稻子过来,但后面队伍已经排的恨不得能绕湖港镇一周了。等他们推着板车回来,肯定还得从头排起。   小伟哥哥见状没走,伸手帮忙一块儿搬稻子。春英嬢嬢喊海音看好板车,也过来帮忙抬,小声懊恼:“真是的,老高头怎么不在啊,他倒是个实在人,板正的很。”   走在她前面的人扑哧笑出声:“他就是实在,所以才轮不到他当干部。不然干部不得自己掏钱买烟抽买酒喝啊。”   搬完稻子进仓库,再出粮管所的时候,太阳都已经从正中央跑到斜角边上去了。   家公爷爷抬头看了眼天,喊三个妹头:“你们先(回)家去吧,把海军和超超带上。他们在龙龙家玩哩。”   江海潮不假思索:“那他们肯走才怪哩。”   果不其然,三姐妹到废品收购站时,三个小的不晓得跑哪边打仗去了。   龙龙妈妈泡了炒米茶,在里面加了两勺白糖招呼她们喝:“正好,你们给我看一下,我去拖趟东西。”   三姐妹赶紧答应,等她走了,杨桃拿出本子写作文时才好奇地问大姐:“爷爷奶奶今天只交公粮,是把剩下的稻子拖回家再拖过来吗?那多麻烦啊,干嘛不先交这些?”   “应该不让吧。”江海潮猜测,“他们不好在本子上记数字。”   两人聊了几句后发现海音一直没吭声,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了?”   海音闷头翻书:“我看了五道题,一题都不会。”   两个姐姐都惊讶了,主要是她们从来没听海音说过题目不会做。   江海潮起身,拿了那本奥数题集,翻了两页,然后发现这个奥数应该跟他们在兴趣班上学的奥数不是一回事,反正她连题都没看懂。   “这肯定是初中才学的。”杨桃也凑过来看,抱怨数学老师,“怎么连这个也让海音写啊,海音才三年级呢。”   海音却生怕以后没得写了,立刻强调:“我学完这两本书肯定就会了。”   江海潮也不管她,只叮嘱她:“那你别忘了写作业。”   三姐妹一直待到太阳都快下山了,龙龙妈妈才拖了满满一板车的废品回来。她们赶紧上前帮忙卸货,龙龙妈妈却一挥手:“放着放着,等他爸爸回来弄。你们表走啊,晚上就在我家吃。”   她们赶紧谢绝:“不行不行,我们还得回家喂鸡喂猪呢。”   龙龙妈妈奇怪:“你家公爷和婆奶奶呢?他们没回去啊。”   “应该不回去吧。”江海潮猜测,“我们家爱国粮还没交,家公爷和婆奶奶待在这边少走路。”   龙龙妈妈不好再留她们,临走前又给她们塞了几个柿子:“拿着,我捂多了,赶紧吃,不然要坏了。”   柿子在湖港镇真不是什么稀罕物,这树比桃树还好长,到了年头就能结出叮叮挂挂的一树,确实很像一个个红彤彤的小灯笼。   江海潮赶紧道谢:“阿姨,我家树上的也要熟了,下回我们给你拿过来,你别买啊。”   龙龙妈妈哈哈笑:“不买不买,我就等你们的柿子吃。”   三姐妹拽着两个还依依不舍的弟弟上自行车后座。蹬车出村口时,杨桃“咦”了一声,示意江海潮看前面:“大姐,是爷爷奶奶吧?他们怎么还拖着板车。”   而且是往江家的方向走的。   这都几点了,爷爷奶奶怎么到现在才从粮管所出来?   从村里到镇上有两条路:一条近些,但是路窄,两辆板车碰头就不好走,骑自行车倒是无妨;另一条宽些,正是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走的路。   江海潮刚好骑到岔路口,看着他们的背影也想不通,只勉强给了个解释:“大概是又拖了稻子过去,排队交粮的人太多了吧。”   也许吧。   反正晚上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没回杨家圩。   到了礼拜一早上,三姐妹和虞凯一块儿骑车去江家停自行车时,家里门开着,婆奶奶正在走廊下筛米。   三姐妹惊讶地面面相觑,江海潮问出声:“婆奶奶,夹米啦?”   家婆奶奶忙着筛出米里的糠和稻粒,眼睛不看他们:“不夹米吃什么?”   “家公爷爷呢,他一个人去粮管所啦?我们中午要不要过去?”   “去什么去。”家婆奶奶不耐烦,“赶紧上学去,也不怕迟到,中午别乱跑。”   四人只好赶紧停了自行车,背着书包去学校。家婆奶奶肯定是累坏了,说话都不高兴呢。   杨桃倒是有点兴奋:“夹米了,那我们晚上就能吃到新米了吧?”   新打的米跟去年的陈米真的不一样,煮出来的饭颜色雪白而且真的很香。他们虽然不能跟爸爸妈妈小时候一样,光吃白米饭不要菜都能吃下一大碗,但干掉半碗肯定没问题。   虞凯得意地强调:“我妈今天就是用新米煮的饭,中午我分你们吃一口啊。”   “稀罕!”三姐妹异口同声,“晚上我们自己烧。”   快到学校的时候,海音问姐姐:“家公爷爷今天交了爱国粮,就能拿到条子了吧?”   江海潮点头:“应该吧。”   可是家公爷爷一直没拿条子回家,甚至她们都见不到人。学校里老师催的越来越紧,海音他们陶老师更是威胁再不交就别来学校上课。   三姐妹不得不回家又说了爱国粮的事,家婆奶奶忙着喂猪,心不在焉道:“等忙罢了再讲。”   杨桃有点急:“到底什么时候啊?我们推板车去粮管所吧,我们一起推,爷爷不在也能送到粮管所。”   婆奶奶却突然间发火:“你好能耐啊!”   姐妹三个正满头雾水呢,虞凯跑过来喊她们:“走走走,打饼子了,今儿我妈去老城根家打饼子,赶紧过来啊。”   所谓打饼子就是打月饼,。   江海潮惊讶:“这么早啊,这才几号?”   她总觉得中秋节要到10月中旬,今天才8号呢。   “早什么啊,明儿就是中秋节。”虞凯兴头头的,“我妈说做三油三糖的,最好吃,你们来噻。”   江海潮惊讶:“三油三糖,三种油三种糖吗?有这么多?”   他们这里平常吃的是菜籽油,也叫香油,种芝麻的人家会收麻油,但那是偶尔拿出来拌凉菜吃的,这回也要放进去打饼子吗?但这也凑不齐三样。还有糖,除了冲糖开水的白糖和女人生孩子坐月子喝的红糖,难不成还要再加上麦芽糖?二舅舅家也没看到麦芽糖啊。   虞凯抓脑袋:“不晓得,反正我妈是这么讲的。”   婆奶奶听不下去:“十斤面、三斤油、三斤糖,这么大的人,什么都不懂。白赶上好时候了,以前只有讨新娘子时才这么做饼。”   几个小孩一点也不害臊,还追问婆奶奶:“我们家什么时候打饼子?”   虞凯更是积极表态:“姑奶奶,我们马上排队去。老城根家好多人呢。”   婆奶奶又低头忙忙碌碌:“先忙你们的去,表玩疯了,回家写作业啊。”   六个小孩一阵风似的跑开,嘴里大喊:“写完了,早写完了。”   他们一气跑到村东。老城根家兄弟三人,分了家瓦房也连成一片,靠中间的房子门口站了好几个人,男的凑在一起抽香烟,女的则一边伸头看屋里的情况,一边说闲话。   二舅母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们笑着招手:“过来过来,到我们了,出锅吃热的,好吃!”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屋子飘出了股浓郁的甜香,比打鸡蛋糕时更浓的甜,更沉的香。   老城根应该有五十岁了,他孙子跟超超都上幼儿园大班。只是他辈分小,二舅母管他叫城根大哥,江海潮姐弟则跟着杨桃喊大大。   这会儿他正忙得不可开交,人在炉灶前一头汗,根本没空搭理小孩,只撵他们出去玩:“别碍事,烫着哪儿哭死你们。”   杨桃立刻强调:“我们不捣乱,我们就在边上看,老师让写作文的。”   搬出老师,扯上学习,小孩子就等于拿到了尚方宝剑。   老城根看了他们一眼,到底没再赶人。   江海潮长到10岁,起码吃了七八年月饼,却是头回看人打饼子。倒不是大人不许看,她小时住杨家圩,阴差阳错总是错过打月饼的时候,等回自己家,江家村没饼匠,得去隔壁村打,更加不会特地趁她不上学时再把她捎上了。   现在,站在堂屋里,她好奇地四处打量。屋里最显眼的是灶上的大铁锅,有两口,应该是特制的,比他们家的都大,其中一口开水沸腾,散出的白雾挡住了后面那口锅,倒让人看不清老城根刚才在锅前面忙什么。   老城根的老婆,他们叫秀容大妈的,一手扶着秤砣,一手拿着秤杆,好家伙,二十斤面粉她直接拎起来称,还跟打饼子的人确认:“二油二糖是吧?”   “对对对,再加半包糖精。”   海音紧张地拽二舅母,小声道:“不要放糖精,对身体不好。”   她在书上看了,有人吃糖精得病了哩。   “不放不放。”二舅母好笑道,“我们家都是好红糖,看,和面了。”   其实还没动面,只动了糖油。老城根把香油和红糖(吓,竟然是红糖,他们还以为用的是白糖哩)一起倒在开水锅旁边的那口铁锅,往里面撒了白花花的粉,二舅母说那是小苏打面,发面用的。这个不用他们家准备,老城根家常年备着呢。糖油混上小苏打,然后浇上锅里舀出来的几瓢开水,瞬时糖油的香味就扑鼻而来,靠的近的人叫这香味一冲,比方说海音,就晕乎乎的说:“大姐,我头晕。”   二舅母笑着拉她往后退:“你个妹头,是肉吃少了,受不住大油大糖哦。”   江海潮也有点晕乎乎的,不过她更好奇刚才倒开水进香油里时,难道油花不会溅出来烫人吗?她做饭烧汤有时油不小心倒多了点,加了水,油还会溅到手上呢。   奇怪,刚才真没溅啊。   哦,不对,老城根是热水倒进冷油里,烧汤是冷水倒进热油中,所以不一样。但为什么不一样?她却不知道。看过的书上也没提啊。   唉,还是等明儿上学问老师吧,希望老师能知道。   关于文中提到的农业税等问题,嗯,当年的各种赋税负担非常的混乱,也非常重,具体不提了,会锁。   感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看《从“猪头税”到“告别田赋鼎” 亲历农民负担由“七十二变”到归零的历史变革》。 第45章   中秋夜   可江海潮到底是求知欲旺盛的小孩,心里有疑惑不赶紧解开的话,她简直能憋死。   于是她东张西望,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隔房堂表哥明强哥哥身上。明强哥哥上初中了,他应该知道吧?   殊不知当可怜的初三学生明强意识到自己被江海潮盯上时,本能地后背发凉。无他,实在是这个小表妹小时候号称“十万个为什么?”,动不动就追着年纪比她大的人问为什么。他因为家住的近,经常惨遭荼毒,堪称童年阴影。   现在,可不又来了。   明强看着表妹求知若渴的眼神,自己把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冒出句:“我哪儿知道?初中也没教这个。”   周围大人都稀奇,二舅母还开玩笑说明强:“那你要好好学啊,等你上中专上高中肯定教了,到时候告诉你妹妹。”   明强正暗自松口气准备蒙混过关,旁边更小的表妹却插了他一刀。   海音细声细气地指出他的错误:“明强哥哥,初二物理书讲过了。水和油的沸点不一样,油的沸点高,而且水的密度比油高。开水倒进油里,油吸收了开水的热量也达不到油的沸点,油不会沸腾,只会浮在开水表面,当然不会溅出来。可是冷水倒进热油锅,水沉到油底下的过程中吸收了油的热量达到沸点以后沸腾了变成水蒸气,体积迅速膨胀,水蒸气的密度又比油小,水蒸气往上窜,油被带着剧烈地震荡,自然飞溅出来。”   屋子里原本乱哄哄的全是声音,但渐渐的,人说话的少了到最后干脆没有了,只剩下柴火再灶膛发出的噼啪声和老城根把面粉倒进糖油水里后拿大锅铲翻搅的声音。   明强目瞪口呆,一双眼睛越瞪越大。   江海潮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呢。”   二舅母当年也是个学渣,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海音说的话,啥沸点不沸点,密度不密度的。可这完全不妨碍她由衷地赞叹:“海音你个妹头,真是的,真是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初二物理你咋会啊?”   一个三年级的娃娃哎!   海音叨叨一大通时镇定自若,叫二舅母这么一夸,反而小脸又通红,期期艾艾:“都,都是书上讲的,我问秋月姐姐借书看的。大姐二姐她们没来得及看而已。”   至于虞凯,不用说啦,他才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事做呢。   好在二舅母从不对自己儿子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压根不看他,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明强:“初三不能忘了初二的内容啊,到时候中考肯定都要考的吧。”   明强一张脸快涨成猪肝了,坚持强调:“书上真没讲。”   书上最多只在课后习题问了为什么在热水里加冷水容易飞溅,可没说什么油。   海音却一本正经地强调:“沸点和密度还有气化的知识都是物理书上教的啊,书只要告诉道理就行了,应用肯定得自己思考啊。”   江海潮一把抱住妹妹,捂住她的嘴,朝二舅母一个劲儿使眼色转移话音:“二舅母,今天你家打多少饼子啊?”   二舅母也不是喜欢追着小孩开玩笑的个性,赶紧顺话锋:“100个,来来来,你们好好看看你们城根大大的手艺。厉害吧,手这么一捏,大小一模一样。”   原本白花花的面粉现在混合糖油揉好之后已经成了红铜般油润光泽的面团,散发着浓郁的甜香。老城根手是尺、是斗、是秤,说一斤面五个饼子,二十斤面做出来还正正好就是100个,而且根本不用模具,他的手捏出来的饼子大小完全一样。   这下连海音都被彻底转移了注意力,发出赞叹:“好厉害!”   老城根原先不太喜欢小孩待在他打月饼的屋子里,嫌他们跑来跑去的碍事。现在对着海音,他却分外和气:“大大算什么厉害,妹头你这样的才厉害,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二舅母与有荣焉,自豪地强调:“那当然,我们海音,还有我们海潮跟桃桃,将来肯定都是大学生!”   虞凯偷偷捂住胸口,他不是心塞,他是如释重负啊。幸亏他妈没一激动得意忘形,以为他也能考上大学了。否则他以后肯定生不如死。   三姐妹却被说的害羞起来,争先恐后地强调:“大大,你厉害的。”   江海潮更是强调:“大大,你要去江口卖饼,生意肯定好。”   江口不赶场的时候,菜场也有卖饼的,老远都能闻到香。他们买了尝过,一致认为就那样,现在再比较,老城根的手艺肯定不比他家差。   老城根只是笑笑,端着捏好的饼胚往后院走:“上灶烘了啊。”   几个小孩赶紧跟着跑去后院看热闹。快走快走吧,再不走,明强哥哥肯定要恨死他们了。   后院砌着两座炕炉,好高的两座炕炉,长得跟粮管所的粮包一样,比二舅母都高呢。   三姐妹围着炕炉转悠了半天,都拿不定主意该怎样描述炕炉的形状。   还是默默跟过来的明强哥哥憋不住:“圆锥的下半段。”   三姐妹这才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夸明强:“明强哥哥,还是你厉害,不愧是初中生!”   把明强夸成了大红脸,掉头又跑回屋里去了。   二舅母笑得直打嗝,指着杨桃道:“这还是你爸爸砌的呢,你问问他这到底算个什么形状?”   几个孩子都吃了一惊,杨桃也没想到她爸还有这手艺。   江海潮的脑袋瓜子已经转的滴溜溜,思路大开。既然老城根无心离开村子出去做生意,那他们家来做这买卖好了。反正舅舅会砌炉子,反正他们这样也不算抢人家的买卖。   她偷偷朝两个妹妹使眼色,三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嘀咕几句之后,六只眼睛便死死盯着炕炉。   婆奶奶不会打饼子啊,她们可不得看会了回家教给婆奶奶。   老城根只负责将饼胚送到后院,负责炕饼的是他老婆。只见她拉开炕炉中间的铁门,露出里面的屉子,等到饼胚悉数放进去后,铁门一关,红红的炭火烧起来,散发出种独特的清香。   真是炭火哩。老城根家打月饼,从来不用稻草,都是上山专门砍的树枝。她们也说不清到底是这么树,就是烧起来香味挺浓的。按照他家的说法,用稻草烧炉子,到时候月饼全是草灰味,一点儿都不香了。   海音偷偷拽姐姐的袖子,相当有把握地猜测:“成根大大肯定怕被抓。他要是去江口摆摊子炕饼子,到时候派出所看到他烧火的木头,肯定一抓一个准。老师讲了,不能盗伐国家森林。”   江海潮顿时泄气。砍森林肯定不行,有公安专门抓呢,到时候卖个饼反倒卖进大牢里去了,那才是天崩地裂,全家都完蛋了。   她怨念地看着老城根的老婆,心道你们家炕个月饼,干嘛不用稻草呢?不都是点火烧吗?树枝有什么好稀奇?   老城根的老婆正打开炉子门,抽出里面的屉子,取出刚炕好的月饼。   瞧见江海潮目光灼灼,她笑着递了一块给小妹头:“吃吧,刚打好的饼子,最香最甜。”   果然好吃啊,胖乎乎的圆月饼油润润甜蜜蜜,一口咬下去,面粉和油的香还有红糖的甜,混合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口腔。明明烫的很,她却舍不得吐掉,只一口一口的干掉了半个月饼。   “咦,里面怎么没馅啊?”   她印象中,月饼肯定有馅,有花生,有芝麻,有红绿丝,还有瓜子仁等等,混在一起,咬一口下去,外面的酥皮直掉,里面的馅也往下掉,得用手接着。   二舅母乐了:“那是五仁月饼,上红的。今年我家没种芝麻和花生,打的是混糖月饼。”   杨桃疑惑:“那为什么不是糖放在里面啊?”   有专门的糖月饼,外面是皮,里面单放糖,一口咬下去全是浓稠的糖汁。   老成根的老婆笑着点完了月饼,逗趣道:“你家要这么打也行啊,来排队吧,赶紧的啊,不然明天吃不上饼子了。”   100个月饼垒起来可是一座小山呢。   二舅母推着自行车过来的,倒不用他们帮忙抬。   等他们出了门,她才笑着解释:“以前他们家也打糖月饼,后来有人一口咬下去,叫糖汁烫坏了嘴,下巴这块都留了疤。那丫头后来找婆家也不好找,人家一看就说她嘴巴馋,吃饼子吃的把嘴巴给烫坏了,搞得很不好看。从那以后,老城根家只要人家不提,不加馅的都是打混糖月饼。我倒觉得混糖的更好吃,比加瓜子仁什么的更好吃。”   三姐妹都拼命点头。她们一致认为,瓜子花生还有芝麻单独做饼都好吃,可放在一起,却怎么吃怎么奇怪,中间再加上红绿丝,更加怪怪的了。   二舅母分了20个饼子给姐弟5人:“拿回家吃吧。”   江海潮没推辞,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到了中秋节,家家户户都打月饼,然后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会互相送,让人家也尝尝自家的手艺。   如此一来,各种各样口味的月饼,大家都能尝到。   可等他们拎着月饼回家,家婆奶奶却皱眉头:“怎么吃着还拿着?”   杨桃兴冲冲的,只追问婆奶奶:“奶奶,我们什么时候打月饼?老城根家的都讲了,要快点排队,不然到明天都打不完。”   家婆奶奶没接话,倒是打了桶井水,然后从院子角落里找出了石磨,叮嘱她们:“洗洗干净。”   三姐妹都惊讶不已。这可是老磨盘了,平常家里也就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用,不是做年糕,而是做元宵。过了正月十五,它又会闲置下来。   难道今天要做元宵吗?明天是中秋节啊,又不是元宵节。   超超兴奋地问:“奶奶,我们吃豆沙的还是芝麻的?”   两种他都想要,两种都又香又甜。   家婆奶奶却没搭理他,又忙着去称糯米和大米。   还真是要做元宵啊。   姐妹三人面面相觑,看样子,明天中秋拜月亮,家婆奶奶要闹好大的阵仗呢,光祭品就要加一个元宵。   秋天风飒,石磨刷洗干净,只在院子里晾了不多会儿的功夫,家婆奶奶就端着糯米和大米出来了。   她是什么时候洗晾糯米和大米的?姐弟5人居然谁都不知道。   江海潮唯一肯定的是,这回打米粉,家婆奶奶也是临时起意。因为她没有湿磨,而是干磨粉。   湿磨粉口感好,吃在嘴里又细又滑,可花费的时间长,磨好的糯米粉要沥干水,然后在竹匾上摊开晾干。   干磨就没这么多麻烦了。直接舀上几勺淘洗晾干的糯米放在磨盘上,朝下米的圆孔里拨一点,然后抓着磨盘的把手旋转,整个磨盘被带着一圈圈的转起来,磨碎的糯米粉就在上下两层磨盘之间叫挤出来了,落在凹槽里。   江海潮带着杨桃分工合作,她负责转磨盘,杨桃手里抓着小扫帚等待凹槽出口处,等到糯米粉要满的时候,把粉扫到铝锅里。   家婆奶奶倒了会儿糯米之后,又喊海音:“看清楚了吗?接着磨,把这些糯米磨完,然后再磨大米。”   海军和超超急的要命,一个劲儿表态,他们也要磨糯米。   杨桃嗤笑:“你们有磨盘高吗?”   海军脸涨得通红,跳脚强调:“我有我有!”   超超则羞愤撤退,围着家婆奶奶团团转:“奶奶,我也要。”   家婆奶奶嫌他们吵,语气不耐烦:“去,把南瓜拿过来。”   三奶奶过来借梯子,听到这句笑道:“到我家去拿南瓜,我家的南瓜甜,好吃的很。”   这话不是吹的,三奶奶家的自留地有一块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同样的种子,撒进去长出来的南瓜就是特别面特别甜,吃起来有点儿像毛栗子,而且还长得特别好。   婆奶奶笑道:“行啊,贪你家的南瓜吃了。”   海军和超超拿了南瓜又去抬冬瓜。别看现在都10月份了,冬瓜皮厚,从地里摘回来,只要贮存得当,吃到11月份都没问题。   两个小的站在灶台前看婆奶奶忙忙碌碌,一会儿帮忙烧灶蒸南瓜,一会儿到橱柜里找擦子,一会儿又跑去院子问姐姐们:“奶奶说米粉打好了拿进来。”   三姐妹刚好收工,端着米粉进灶房,只见婆奶奶正忙着搅拌蒸好的南瓜,看到她们便点头:“拿过来。”   蒸好的南瓜不用放糖,搅拌的时候都散发着甜香。婆奶奶将米粉倒进南瓜里,搅拌的差不多了,丢给大外孙女儿:“你来和面。”   她自己则端出另一个脸盆,将抓过盐的冬瓜丝挤掉杀出来的水,然后往里面加糖。   杨桃惊呼:“奶奶,你要做冬瓜糖啊?人家冬瓜糖不长这样。”   婆奶奶近日疲乏又心累,嫌她吵:“就你喉咙大。烧锅去。”   烧锅是为了炒糖色,熬好的糖色浇在糖淹过的冬瓜丝里,就是今天南瓜饼的馅了。   婆奶奶去找模子时,杨桃百思不得其解:“那为什么非得再熬糖色,直接放白糖不也是甜的吗?”   难道就为了黏糊糊的看着更像那么回事?   海音猜测:“应该不一样吧,麦芽糖跟白糖吃起来就不一样。”   海军和超超则失望死了。刚才婆奶奶熬糖色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要烧扣肉了。只有过年烧扣肉的时候才炒糖色啊。   不过很快他们又小脸笑眯眯。因为包了冬瓜丝馅的南瓜饼放进锅里蒸熟了以后,竟然很好吃。   两个弟弟吃的头都舍不得抬。   三个姐姐却是大眼瞪小眼,满脸不可思议,婆奶奶竟然也会做饼,做这么好吃的南瓜饼?以前都没看她做过。   三奶奶过来还梯子,看到灶房里的动静,惊讶:“哟,这多少年没做过了,今儿怎么想起来弄了?”   婆奶奶笑着夹了只递到她嘴边:“你尝尝,年年都是打饼子,吃来吃去就是那么回事。今年我们自己搞,吃吃老味道。”   江海潮惊讶:“婆奶奶,我们不打月饼了?”   不打月饼怎么过中秋节呢?   婆奶奶轻描淡写:“这不就是月饼嚒,南瓜月饼,现在想吃,外头还看不到哩。”   三奶奶咽下半个饼子,笑着帮腔:“可不是,以前打饼子可舍不得放这许多糖油还有米粉,可没这么好吃。”   婆奶奶第一锅蒸了不到30个南瓜饼,除了拿给他们吃的之外,剩下的全叫她放进盛汤用的钢精锅里,塞到江海潮面前:“去吧,送你二舅舅家去。”   江海潮晓得是回礼,洗了把手,端起钢精锅就走。   杨桃立刻跟上:“大姐,我跟你一块儿去。”   海军和超超也跳起来,跟着出门,其实他们跑去也没别的事,不过待家里待不住而已。   只剩海音乖乖地还在灶膛门口烧锅,看得婆奶奶心生怜爱:“去吧,饼子都做好了,我自己烧就行。”   五个小孩嘻嘻哈哈往外走,出了院子门,杨桃才抱怨:“奶奶真是的,直接告诉我们打南瓜饼子不行啦?非得一声不吭,由着我们猜来猜去。”   江海潮深以为然:“就是,大人都这样,好像跟我们多说一句都能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他们到二舅舅家时,刚好二舅母娘家侄儿过来送中秋节礼,拿了一大兜石榴和自家树上结的微微泛红的枣子呢。   二舅母见到南瓜月饼也吃了一惊,笑道:“多少年没打这个了,还是嬢嬢厉害,模子还在。”   她娘家侄儿被招呼着吃了个,跟着笑:“好多年没吃过了,你们奶奶真有心思。”   往前数起码十几年,还是生产队那会儿家家户户不宽裕,有的村连个饼匠都没有,才拿黄澄澄的南瓜饼充月饼,好糊弄敬月亮。分田到户,各家有油有面粉之后,再没人这样搞了。   三姐妹听着有点不得劲,江海潮挺起胸膛强调:“好吃呢,好香的。”   二舅母哈哈笑:“是好吃啊,你们婆奶奶挖空心思给你们弄好吃的。”   五个小孩都得意起来,那当然,他们可是整个杨家圩都出了名的好小孩。   二舅母分了石榴和枣子给他们带回家吃,几人走在路上时,江海潮突然间问杨桃:“给你婆奶家送饼子了吗?”   节前互送自家打的月饼当节礼,是老规矩了。以前他们家都是她爸骑车送到杨家圩,杨桃家也一样。   可怜杨桃浑身打了个寒战,今年她爸妈不在家啊,该不会让她去送吧,毕竟她可比超超大,超超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呢。   超超一看二姐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立刻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去婆奶奶家,打死我都不去。”   眼看弟弟妹妹都吓白了脸,江海潮赶紧安慰他们:“明天家公爷爷肯定回来,明天要拜月亮呢。”   至关祭祀,都是大事。舅舅不在,家公爷爷更加不能缺席。   第二天是中秋节,学校当然不放假。班上除了有同学在自家打的月饼当零食外,一点也看不出节日的气息。   陶老师还在讲台上强调:“今天都中秋了啊,10月份也过了一个礼拜了,还没交爱国粮的同学赶紧交,要记名字要扣分的。”   卢艳艳偷偷问江海潮:“你家公爷爷回来没有?回来赶紧去交吧,我看这回很凶呢。”   江海潮肯定道:“今晚绝对回家,今天中秋节,我估计家公爷爷换工也换完了。”   傍晚放学回杨家圩,家公爷爷没让孩子们失望,他们一推开院子门,就看见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在院里忙碌。   海军激动地冲到门口喊他们:“姐!凯凯哥哥,今天有梨子呢。”   舅舅好几年前在屋后栽了棵梨树,既没施肥也没打药,全让它自然生长。   前两年梨树开花了,还结了几颗稀疏的果子,等不到熟就掉了。更惨的是,到过年的时候,三奶奶家杀猪,猪跑出来把梨树根给啃了,然后第2年梨树连花都没开。   大家都以为这棵梨树死定了,也没再关注过它。   可大家都不曾料到,今年它不声不吭的开了花又结了果。现在梨子挺大的,皮发黄,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一口咬下去,梨汁甜蜜,肉质十分细腻。不像他们这儿常见的大鸭梨,大鸭梨的肉可是带着渣渣呢。   婆奶奶笑容满面:“就是没打过药,上面长了虫,你带几个回去吃,小心点,别把虫子吃进去。”   虞凯欢欢喜喜地走了。   拜月亮不能在屋子里呆着,得把八仙桌抬到院子里,然后放上瓜果祭品,再接着是点香插香炉。后面这个活最讲究,必须得是作为一家之主的家公爷爷亲自操作。   好在五个小孩都不感兴趣,他们的目光全落在祭品上。糕点除了昨天做的南瓜饼之外,还有二舅母给的混糖月饼。跟在这两盘点心后面的,是4个碟子装的瓜果,梨子、石榴、葡萄、西瓜依次排开。其中西瓜是切成的锯齿形,也不晓得是什么讲究。   家婆奶奶喊他们:“赶紧过来磕头。”   真讲究的话,江海潮三姐弟不姓杨,根本不能参与杨家的祭祀,不管是拜祖宗还是拜月亮。   但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似乎并不在意,甚至第一个磕头的人还是江海潮,因为她在孩子中年纪最大。   等所有孩子都磕完了头,家婆奶奶才露出笑脸,喊他们把祭品端下来,桌子搬回去。   都十月天了,太阳一下山,外头凉的很。拜完月亮也差不多了,哪能真在院子里吃晚饭?   中秋节拜了月亮不正经吃饭,桌上的祭品最后的去处是他们的五脏庙。南瓜饼和混糖月饼都重新炕过了,又香又热。   杨桃发现一口梨一口饼最好吃,立刻推荐给姐姐妹妹。   江海潮先咬一口混糖月饼,油酥的香和红糖的甜刚在口腔里弥漫,再咬一口梨,清甜的梨水加入其中,真是绝了。   家公爷爷看她们只吃梨,不碰西瓜,将盘子往她们的方向推了推:“吃吧,吃吧,多吃点,这是最后一茬瓜了,别光管弟弟。”   这还真是他想多了。   杨桃兴致勃勃地将新吃法推荐给爷爷,说完她又害怕,担心爷爷觉得他们这样吃东西乱七八糟的。   点心能当饭吃呢,哪家吃饭时一边扒饭一边吃水果,没这规矩。   可大约是因为过节,家公爷爷虽然看着很累,脾气却格外好,不仅没骂她们,还点点头:“要是好吃就多吃。”   能吃多少呢?一盘梨总共就6个,即便海军和超超都更乐意吃西瓜,三姐妹也不好意思一人吃两只。   最后她们硬是留了一人一个给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剩下的那个让给了海音。电视上都说了,梨子不能分着吃。   今晚没中秋节晚会,放的是《我爱我家》,大家照样看得津津有味,笑个不停。   等他们上楼睡觉的时候,江海潮才发现自己的腮帮子都酸了,愣是笑的。   海音突然间问了句:“家公爷爷回来了,那要去粮管所卖爱国粮了吧?”   江海潮点头:“那当然,肯定的。”   这文应该算写崩了,但诡异的是我还想继续写下去。不合口味千万别勉强看,算是阿金的自娱自乐,后悔的是不该入v。 第46章   挨打(捉虫)   第二天早上一早起床,她们没看见家公爷爷人,愈发笃定。稻子都收上来快半个月了,家公爷爷肯定要去卖爱国粮了。   到了学校,江海潮把班上已经交了爱国粮的同学名单给陶老师时,也是这么说的。   陶老师没为难她,只让她明天别忘了把条子交上来,又在班上催了一回:“快点啊,农忙假都放完半个月了,马上都种麦子了,稻子还没晒好啊。”   倒是没让大家站黑板。   海音的运气可比姐姐差多了,他们班没交爱国粮的学生都被他们班主任仇老师勒令站黑板了。后来其他科目老师觉得这么多人站在黑板前碍事,又让坐着听课的学生走神,才把人挪到后面黑板报前站着。   如此站了一个礼拜,班上没交爱国粮的学生越来越少,拿到爱国粮奖状的学生越来越多,到最后,整个三(2)班只剩下江海音一人站黑板了。   三姐妹都着急,海潮和杨桃不仅替自己急,更为海音急。她们班主任虽然催,还把她们喊到办公室去谈话,但总归没让她们站黑板啊。   站黑板多丢人啊,那是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坏学生气急了老师才会有的待遇呢。   可是不管她们怎么等,家里也没交了爱国粮的条子,甚至连新米都一直没吃到。她们问家婆奶奶,婆奶奶都是不耐烦地回答:“再等等,没看到一堆事啊,哪个有空,我几双手,几条腿啊?”   江海潮不死心:“家公爷爷呢?”   婆奶奶发火了:“你家公爷爷可有一分钟歇着啊?”   三姐妹吓了一跳,不敢再惹婆奶奶。   从上次往粮管所交公粮到现在,婆奶奶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炸。过中秋节时好了一点,但也就一点点而已,很快原形毕露了。别说她们三个大的了,连海军和超超都得夹紧尾巴做人。   姐妹三人上楼睡觉时,海音小小声地问:“明天爷爷会交爱国粮吗?”   现在班上只有她一个人没拿到奖状了。   “会吧。”江海潮猜测,“马上都种小麦了,家公爷爷肯定还完工了。”   就是不知道他每天忙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人。   海音这才松口气,她现在真怕他们班主任仇老师。他好凶的,会打人。要是再不交爱国粮,她怕自己会挨打。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海潮被尿意憋醒了,又偷懒不想倒痰盂,索性跑到楼下去上尿桶。   她到堂屋时,隐隐约约的,听到从旁边房间里传出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的说话声。   “还要去啊?”   “不去哪够啊,今儿再卖卖就差不多了。”   “你这样子,身体哪吃得消?”   “没事,我骑车哩,以前又不是没挑过担子走三十里。”   后面家婆奶奶好像还抱怨了两句,但江海潮实在憋不住了,赶紧跑去上尿桶。等她再出来时,院子门响了下,家公爷爷已经骑车走了。   江海潮好奇地问家婆奶奶:“家公爷为什么不拖板车啊?骑自行车能驮多少?”   家婆奶奶火气一下子飙出来:“拖板车,你走走看噻,几十里地,你怎么不走啊?”   江海潮缩着脖子落荒而逃,她想婆奶奶也太夸张了。从杨家圩到镇上粮管所,哪里要几十里地啊,交公粮的时候,他们不是拖板车过去的嚒。   不过既然家公爷爷都说了今天能卖完,那海音很快就不用站黑板了,太好了!   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她跟妹妹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杨桃和海音都如释重负。这段时间因为没交上爱国粮,她们简直成了班里的罪人。杨桃虽然不用罚站,但他们班班长天天盯着她,说她太自私,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杨桃气呼呼:“谁没荣誉感了,上次考试,我可是四年级唯一一个100分,她还没我考得好呢。”   海音倒是宁可被人追着说,也不想再站黑板。从早站到晚,她晚上睡觉时感觉自己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   江海潮安慰她们:“没事了,明儿我们把条子交了就好了。”   作为班长,其实她的压力也很大,陶老师念了好几次她没以身作则,她耳朵都长茧子了。   这回可算能大大方方地跟老师说话咯。   傍晚放学时,她下楼去找弟弟妹妹。刚到楼梯口,虞凯就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大姐,海音打人了,老师拽她去办公室了。”   “怎么可能?”江海潮赶紧朝办公室跑。开什么玩笑,海音哪里会打人,她不被人欺负她这个当姐姐的就谢天谢地了。   一到三年级的老师共用一间办公室,在教学楼一楼最东边。江海潮冲过去时,杨桃正在办公室门口急得团团转,里面传来“啪啪啪”的声音,伴随着仇老师的怒喝:“你打人还有理了?你是来上学的吗?你还上什么学啊?”   海音被打的手不敢缩,嘴里却哭着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卖国贼!”   她的对面站着个男生,屁股上沾着灰,扯着公鸭嗓子喊:“你家不交爱国粮,你们一家都是卖国贼。”   海音哭得声噎气短:“你家也没交,你凭什么说我家卖国贼。”   男生得意死了:“我们家早农转非了,我们家不用交。”   江海潮顾不上奇怪那男生嗓子怎么这样难听,她只心疼妹妹的手被“啪啪啪”的一下下挨板子。   仇老师下手重的很,每一下都恨不得要打断海音的手一样。   “怎么又是你个妹头!”李涛的妈妈顶着一头大波浪卷,眉毛不知道涂了什么,又黑又粗,气势汹汹地进了办公室,一把拽住海音的衣领,“你个妹头,一家没家教的东西,还有脸打我家涛涛!”   江海潮终于忍不住冲进办公室,她怕仇老师可不怕李厂长一家人。李厂长到现在还没发她爸爸的工资呢,被欠债的凭什么怕欠债的。   “你干啥?好意思吗?李涛多高多壮,我妹妹才多点重。”   海音看到大姐,哭得更加伤心:“姐,我不是卖国贼。”   她站黑板,原本课间还能休息,可是今天仇老师不许她离开。她想上厕所都不敢走,憋得要命。还是大姐的数学老师方老师过来找她给她卷子,让她去了厕所。   等她回去再站的时候,李涛就带着几个班上的讨厌鬼骂她是卖国贼,应该被枪毙的卖国贼。   他们推她,她推回去,李涛摔倒了,仇老师来了,说她打人,把她拽到办公室打手板心。   她手好疼啊,她不是卖国贼。   仇老师没好气:“你还有脸哭?全班就你一个到现在不交爱国粮,全班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江海潮不敢跟老师犟脖子,她甚至有点茫然。   作为一个好学生,她已经习惯接受学校和老师的优待。她所知晓的在学校里的通行证就是成绩好。   现在这个认知被打破了,仇老师不仅没优待海音,甚至对她更为苛责。   一般情况下,即便女生成绩不好,老师也不会这么凶狠地打她呀,何况海音这么乖这么好呢。   都不问青红皂白。   江海潮不得不鼓足勇气才敢强调:“我家公爷爷今天就爱国粮了,明天我们就能把条子带到学校来。”   仇老师声色俱厉:“我看你们明天能不能拿过来。”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不吭声,只有二年级时教过海音的王老师开了口:“江海音,明儿别忘了啊。赶紧回家吧,现在天黑的早。”   江海潮生怕仇老师还会继续打妹妹,赶紧拉着妹妹出去。   李涛妈妈还不解恨,直嚷嚷:“这就完了啊?哪能这样啊,我家涛涛都被打了,也不是第一回了。”   王老师打着哈哈解围:“哎哟,李涛妈妈,我想问你啊,你头发在哪边烫的,真洋气。我看整个湖港也没几个人像你一样撑得起这个头发。多少钱啊?肯定不便宜。”   李涛妈妈得意起来,特别骄矜地表示:“便宜的很,300块钱而已。嗐,还抵不上拍婚纱照的零头,那个要3500。”   “哎呀,真时髦啊,你们家李涛都这么大了,还拍婚纱照。”   “咯咯咯,我们家老李哎,非要我拍,真是的,3500块就几张照片。”   “那不一样,意义不同。”   姐妹三人外加一个虞凯跟被狗撵似的冲出学校,个个心有余悸。等到了学校门口,海音才哭着想起来:“书包,我的书包还在教室里。”   江海潮只好硬着头皮:“你们在这等着,我马上过去拿。”   她到了三(2)班教室,一眼就瞧见被丢在地上的书包,里面原先装着的书全散落一地,有的上面还印着脚印甚至洒了水。   旁边几个男生嘻嘻哈哈,抬脚踢书玩。   江海潮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把拽住正在踢书的男生,把他的头抵在课桌上:“哪个让你动江海音的书包的?捡起来,都给我捡起来擦干净了放好!”   小学男生的个子普遍比不上女生,尤其江海潮还比他们大两岁,而且作为高年级的班长跟大队委,她也是时不时就站在校门口检查学生有没有戴红领巾的一员,几乎全校学生都认识她,晓得她惹不起,惹了她扣班上的分,班上拿不到流动红旗,老师肯定会发火的。   她这样凶神恶煞,吓得几个男生吱都不敢吱一声,除了被摁住的以外,其余的全都蹲下来乖乖捡书。   江海潮还威胁他们:“少一本我就找你们算账,哪本破了,我就烧了你们这本书。”   捡数学书的男生吓得手一抖,带着哭腔道:“我数学书是好的,干净的,我拿我数学书换。”   江海潮检查完他的数学课本,将妹妹被撕了皮的书丢回去,又恶狠狠地警告:“江海音是我妹妹,今儿便宜你们了。再敢试试看,头皮都给你们掀了!”   说着,她手一拽,把一直摁着的男生丢到地上。   其实后来她拿书的时候,只有一只手摁着人,那男生但凡挣扎下肯定能逃出去。但他不敢啊,他怕江海潮真的会打他,朝死里打的那种打。   江海潮拎着书包出教室,看到妹妹书包上的脚印,又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仇老师已经陪着李涛跟他妈过来了,她只好赶紧先带着书包走人。   等到了学校门口,看见妹妹和虞凯三人,她第一句话竟然是:“李涛怎么讲话这么难听了?声音都不对。”   虞凯嘿嘿嘿起来:“他妈给他中华鳖精喝多了呗,我们体育老师说他这样以后个子就不长了。别看现在高,以后就这么高,要完蛋的。”   江海潮却没他高兴,她觉得太便宜李涛了。她一个小学生,打小被教育的长到10岁都不知道还能怪老师打学生这事,她只好把怒火全都集中到李涛身上:“这人真讨厌!”   “就是!”杨桃同仇敌忾,“你们老师还偏着他。”   “那当然了。”虞凯不以为意,“他爸爸可是干部,开着小轿车呢。”   上次他爸把小轿车开到学校时,四年级正在上体育课,他们好多人过去围观了,李涛骄傲的跟个小公鸡似的。   真叫人讨厌。   看那几个人走近,他们赶紧往前跑,拐弯时,虞凯才笃定道:“哼!你看吧,李涛他妈肯定是请仇老师吃饭店去了。三天两头上饭店,上回我们班同学都看到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不护着李涛护着谁?”   海音脸上挂着泪,没精打采的,伸手问姐姐要书包:“姐,我来背吧。”   江海潮看她肿得老高的手,吓了一跳:“怎么打成这样了,仇老师手也太狠了吧。”   比上次家公爷爷打他们可厉害的多。   她感觉海音的手肿得好像皮都要破了。   江海潮心疼得要死:“你还拿什么书包?我背,走走走,我们家去吧。”   其实回家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什么涂药膏之类的,完全不在他们思考范围内,手又没破没流血,涂什么药膏啊,哪有药膏。   海音只能肿着手等到它自己消。   可是他们还要骑车回杨家圩啊,海音单手根本没办法控制用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掏螃蟹”,江海潮他们根本不敢让她这样骑。   “行了行了,海音,我带你。”虞凯拍拍车后座,“没事,我看你都没海军跟超超重,我连我妈都带的动。”   江海潮也不假客气了,招呼妹妹:“快点,我们早点回家。”   等到了杨家圩,杨桃小声问大姐:“奶奶看到了怎么办?”   江海潮沉默了,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直觉婆奶奶晓得了会生气。他们现在都不敢再惹婆奶奶生气,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愧疚,大概就是这个词吧。   他们给大人惹麻烦了。   “海音,你回家就上楼看奥数去,我们端饭上楼跟你一起吃。”   家公爷爷吃饭的规矩虽然大,不许吧唧嘴,不许手不扶碗,不许剩饭等等等等,但他对跟学习相关的好像又特别宽容。   比方海音拿到那两本讲奥数的书之后,一门心思栽进去学习,连饭都忘了吃,家公爷爷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在楼上一边看书一边扒饭。   杨桃也提醒妹妹:“你今天别拿筷子吃了,我给你拿勺子。”   三人小心翼翼地回了家,家婆奶奶却不在。   三奶奶看到她们喊道:“你们奶奶有事,晚点回来,你们吃过饭自己先睡觉。猪我喂过了,天黑前再喂一次就好。”   江海潮赶紧道谢,转过身,推海音上楼:“你先上去歇会儿,吃饭再喊你。”   可是晚饭海音没胃口,只喝了半碗汤就吃不下了。   姐姐们没办法,只好喊她早点睡觉。   海军和超超气坏了,一个劲儿围着三姐转。哪个敢打三姐的手,他们要去报仇!   “老师打的。”江海潮头疼,“你俩给我歇歇啊。”   两个小的立刻蔫吧了,老师是比爷爷都厉害的人呢,他们可不敢惹。他们还是老实上床睡觉吧。电视也别看了,万一奶奶突然间回来看到他们看电视,肯定会发火的。   杨桃奇怪:“奶奶跟爷爷到哪儿去了?今天粮管所没什么人排队啊。”   该交公粮的,这半个月早交完了,她在路上看了,根本没人。   江海潮也百思不得其解,猜测道:“是不是拖草去了?”   打完稻子剩下的稻草水气还大着哩,不能直接拖回家烧锅,而是要在田里晾一段时间,再拖回来放在柴房堆好。   杨桃懊恼:“奶奶怎么不讲一声啊,我们也好去帮忙。”   现在外面天都黑透了,她可不敢再去田里。   “算了,家公爷和婆奶奶两个人呢。”江海潮自我安慰,“大概他们用不上我们吧。”   姐妹俩躺在床上还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江海潮似乎听到了院子响,可她眼睛跟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根本睁不开,然后院子里响起了婆奶奶跟三奶奶的说话声,于是她心一松,又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江海潮刚下楼就闻到了厨房里传出的甜香味。奇怪,婆奶奶烧烫饭加了糖吗?怎么闻着都甜丝丝的?   家婆奶奶看到他们下楼,难得露出了点笑模样:“赶紧刷牙洗脸吃饭吧,今天煮了山芋粥。”   嘿,婆奶奶竟然煮粥了!为了方便她们带饭,从开学起,她们早饭基本都是早上煮饭剩下的锅巴烧的烫饭。有的时候也会是蛋炒饭或者咸菜炒饭。粥是真的很少煮,除非哪天不上学。   江海潮跑到灶前,盯着锅里看:“山芋起了啊,婆奶奶你什么时候起的?”   自留地上种了山芋呢,但不多。与其说他们是等吃山芋,不如说种的目的就是吃山芋藤。山芋梗子撕掉皮,加辣椒和醋炒,天啦,又酸又辣,特别好吃!   昨晚她和杨桃带着海军跟超超去自留地上浇菜,还没看到山芋起了啊。婆奶奶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山芋?   家婆奶奶已经转过身舀猪食喂猪,轻描淡写道:“人家给的,要喜欢吃,灶膛里还烘着。等你们吃过饭扒出来,中午带着吃吧。”   江海潮本来还想问,早饭煮了粥,她们中午带什么饭。现在一听有烘山芋,顿时喜笑颜开。没问题了,中午就拿粥配烘山芋吃。烘山芋可甜了。   杨桃、海军跟超超也眉开眼笑,甜丝丝的山芋粥,多好喝啊。   只有海音没什么精神,被姐姐们催促着,只得抓着勺子机械地舀粥喝。   幸亏婆奶奶拎着猪食出去喂猪了,没留心她的古怪。   院子门口,三奶奶过来跟婆奶奶打听:“还是在西山换的?我的乖乖,你就推板车过去的啊?上山怎么推车,跳上去的?怎么换,跟以往一样一斤稻子三斤山芋干?”   婆奶奶解释:“差不多,我还换了些生的,甜,给娃娃嗒嗒嘴巴。”   三奶奶好奇:“你怎么不换点蜀黍米(玉米)?我记得是六两米换一斤蜀黍米。”   西山是丘陵地,种不了水稻小麦,只能长山芋和玉米。早些年好些西山人装着走亲戚挑担子来他们这边圩区换点大米白面改善生活。正好当时他们也不够吃,宁可换粗粮混肚子。这些年几乎看不到人这么干了。说实在的,有大米白面吃,谁稀罕山芋呢。   婆奶奶叹气:“换成蜀黍米还要磨成碴子才好吃,算了,太麻烦了。”   三奶奶压低声音凑近:“你们就这样混到开过年?我讲真是的,别这样,我家借米给你。等明年再还总行吧。你俩别犟啊,你们拿山芋混肚皮,让娃娃也跟着你们这么吃?”   兴德这两口子真是犟种。要不是她家女儿去城里卖洗衣机刚好碰上兴德在人家小区卖米被工商的人追,他们都不晓得这回事。   乖乖隆地洞,这家伙胆子大的啊,平常真看不出来。江口卖粮的场被抓了,他就骑着自行车愣是到县城去卖,单程四个小时啊,他天天是要不吃不睡卖米哦。新打上来的米,自家舍不得吃,还要吃倒头的山芋。她现在看到山芋都洼酸。   婆奶奶摇头谢过老妯娌:“没事,他们从小没怎么吃过山芋,稀罕着呢,超超还跟我讲明天要喝南瓜粥。”   三奶奶哭笑不得:“现在小孩真是不知好,让他们连着吃一个月,不,一个礼拜他们就吃不消了。南瓜啊是啊?行哎,我家一堆呢,回头我给你拿过来,本来都准备喂猪了。”   南瓜这玩意儿贱的很,实在好长,一结就有磨盘大。嫩的时候炒炒南瓜丝还行,等老了长霜了,只能煮着吃。可现在谁家还差它当口粮混肚子?也就是小孩没吃过苦,才稀罕而已。   婆奶奶还想推辞,灶房里传来杨桃的惊呼声:“奶奶,你还烧了小鱼腌菜啊?”   超超委委屈屈:“姐,我刚才没闻错,就是烧了鱼嘛,你给我吃点。”   杨桃毫不犹豫地拒绝:“这是中午的菜,赶紧喝你的粥。”   等婆奶奶回灶房洗手,她又好奇:“奶奶,哪儿来的鱼啊?”   昨晚家里可没鱼,总不可能大半夜的,二舅舅给她家送小猫鱼吧。   婆奶奶擦擦手,又开始忙碌:“虾笼套的,行了,赶紧带上中午吃。”   姐妹三人谁都没觉得中午吃山芋粥配腌菜小鱼奇怪,她们奇怪的点是婆奶奶竟然也用虾笼了。   自从海虾藏泥里不露面之后,家公爷爷就把两个套网给二舅舅用了。渔网这东西就得经常泡水用,不然时间一长闷了容易坏。而他编的虾笼,则被他束之高阁,再也没拿出来用。   她们还可惜呢,虾笼套不到海虾了,能钻进去几条泥鳅哪怕是塘鲺鱼她们也欢迎啊。可家公爷爷却说他们不能什么好处都占光,不然要招恨的。   杨桃美滋滋的:“奶奶放虾笼了,那以后我们天天都有小鱼吃了。”   啊,打完稻子以后,他们的嘴巴可是素了好久了。   注:90年代的婚纱摄影行业是一个暴利行业,当时上万块的婚纱照都有。每次写这个时代的文时,都感觉特别的割裂,巨大的贫富差距、城乡差距。 第47章   我要杀了你   虞凯骑车过来带海音,听她们说话,立刻要求:“那中午山芋你们带我分啊,我妈讨厌山芋,我家都不烧的。”   江海潮和杨桃不约而同:“我们今年也是头回吃。”   香喷喷的,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烘山芋,撕开皮的时候,里面像是有蜜糖要淌出来。   虞凯加大砝码:“我妈今天给我带的是萝卜烧肉。”   他的表姐妹迅速倒戈:“成交,我们要吃萝卜。”   萝卜吸满了肉汁,味道跟肉一样,很好吃的。   到了学校,他们又意外得知了个好消息,海音的班主任仇老师今天没来,好像出去开会了。   喜出望外啊。说实在的,他们真怕仇老师会接着发神经打人,他打海音时那凶狠的样子跟王明明他爸打他时一模一样。   “没事没事。”江海潮安慰妹妹,“早上没顾上,晚上家公爷爷肯定会给我们爱国粮的条子。”   海音勉强挤出个笑,小小声道:“噢。”   平生第一次,她站在教室门口生出来恐惧的情绪,恐惧到她甚至不敢走进去。   语文老师夹着书到教室看早读,瞧见她站在门口,奇怪道:“怎么不进去啊?赶紧早读,上课我抽背课文。《翠鸟》会背了吗?”   “会。”海音左手抓着书包带子,小声背诵起来,“翠鸟喜欢停在水边的苇杆上……”   语文老师听她一字不漏地背诵完全文,满意地点点头,她昨天只要求学生背课文第一段,但江海音这小孩把课文全背了,真是乖。她伸手一指座位:“赶紧坐下去早读吧。”   海音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老师,是坐在位子上,不是应该站黑板吗?   语文老师有点不自在了,皱起眉毛板着脸:“动作快点,磨蹭什么,不上早读了?”   说着,她推海音进教室,看到学生右手还红肿着,张张嘴巴,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家也是的,拖什么呢,早晚要交爱国粮的。”   一上午的时间,海音快乐的像只小鸟。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前几天欺负她的男生看见她就绕着走,也没人再逼着她站黑板,她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上了一上午的课。   中午回家吃饭,她迫不及待地跟哥哥姐姐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江海潮看妹妹手还肿着呢,高兴之余,气哼哼地说出了她所知道的最狠的话:“他要永远不来才好呢。”   杨桃奇怪:“他不来他去哪儿?他不当老师了吗?”   “调到城里去吧。”虞凯吃着烘山芋,满意的要命。本来中午山芋冷了,但他们热饭时把山芋又放进灶膛里烘里回,现在更甜更好吃了。   杨桃不敢相信:“他还能调城里去啊,他又不是好老师。”   “怎么就不能啊,有人就行。”虞凯学习差点劲,打听消息在他们这个小团体里却是绝对的个中翘楚,“六年级的庞老师不就跟她丈夫一块儿去县城了嚒。大家都说她教书比周老师差远了,上她的课,她自己都讲不明白。”   杨桃愤愤地戳着肉汤里的萝卜,感觉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仇老师这么讨厌,竟然也可以调进城去。   海音却替城里的小孩担忧:“他去城里也打人怎么办?”   江海潮却十分肯定:“他才不敢呢,他在城里教书肯定跟教我们不一样。”   就像修远大妈说的那样,爸爸的化学老师敢在公社高中糊弄鬼,一学期只上一礼拜的课。他城里他糊弄试试,皮都给他扒下来。   于是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还是让仇老师调去城里好了。   吃过饭,四人跑回学校,江海潮还特地去一楼老师办公室转了圈,嘿嘿,仇老师果然不在,真是太好了,这回走了永远别再来了。   她回自己班上,卢艳艳跟陶静都知道海音昨天挨打的事了,也替这个聪明过人的小妹妹担心。江海潮和她们说要是仇老师调去城里就好了,卢艳艳立刻双眼放光,很肯定地压低声音:“搞不好他真调走了。”   江海潮不敢相信:“真的啊?”   卢艳艳有江湖包打听的潜质,十分认真道:“你可千万别小看仇老师,他家关系大着呢。不然为什么他老婆能承包学校食堂?虽然现在人少,后来村小的人转过来,人肯定不比初中少,我妈都说食堂可能赚钱了。还有学校的小卖部,后面也是给他家承包。他家在政府有人当干部的。”   江海潮了然了,人往高处走嘛。好比杨家圩小学的老师挤破头想进镇中心小学,他们这个中心小学的老师要上进的话,也得想方设法往上面活动啊。   哎哟,太好了,仇老师真调走了就太好了。   三人越说越高兴,到上课铃响的时候,仇老师上调在她们嘴里简直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方老师捧着试卷进教室,看她们脸上带着笑,也笑了:“看来大家跟老师想的一样,现在很有必要考个单元测试。”   坐在后排的男生发出哀嚎:“老师,我们不想。”   方老师伸手指江海潮:“班长,你想不想?”   江海潮趴在桌上,死活不说话。班上发出了哄笑声,只听到后排男生喊:“不想,不想,班长你讲不想。”   最后还是方老师手往下压,控制住了课堂纪律:“想不想都得考,人家就是不想也能考出好成绩。”   方老师真是太招人恨了,他不仅下午第一堂课就考试,到了最后一堂活动课时,他还跑来霸占了课堂,连已经抓着乒乓球拍跟卢艳艳她们跑去打乒乓球的江海潮也被拽了回来。   真是的,卷子有什么好讲的。操场上总共才七张乒乓球桌,她答应给体委抄作业,才抢到一张乒乓球台的。球拍跟乒乓球都是新的呢,卢艳艳她爸爸出差给她带的。   但是方老师跟所有的主科老师一样,霸占起其他课来半点都不心虚,还朝大家瞪眼睛:“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天到晚就想着玩。当老师我喜欢给你上课啊?上一堂课我都起码少活半年。”   卢艳艳掰着手指头算,小声跟江海潮吐槽:“那老师原先还是人瑞啊。”   寿命没超过100岁,现在肯定不能还站在讲台上。   试卷已经批完了,江海潮分给四个小组长发下去。   她回到自己位置上时,正好听到方老师痛心疾首:“你们看看你们的卷子,你们不脸红吗?这么简单,错了的人眼睛到底长在哪里了,还是上课根本没带耳朵?不对,人家周婷婷聋了都能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一千位数字。你们呢?长了耳朵也是当摆设!”   全班噤若寒蝉,听方老师在讲台上继续慷慨激昂:“你们现在已经上五年级了,明年就是六年级。还想不想上好学校?县中设初中班下来招人了,明年二中也要招人。你们再这样稀里糊涂下去,也就是在湖港混个初中,拿到毕业证回家修地球,修一辈子去!”   方老师嘴巴讲干了才切入正题,在讲台上把卷子甩得哗哗作响,让江海潮看了老担心卷子会直接被他甩破了。   教室外面传来了呜呜的哭声,还有大人厉声呵斥的声音:“你还上什么学啊?滚,早点滚出去。”   有靠在窗户边上的男生好奇地张望,又成功点燃了方老师的怒火:“看什么看,站出去看去,表上我的课!”   吓得刚刚冒出好奇心的学生集体哑炮了,再也不敢伸头。   好在方老师发完火终于进入了正题,开始从第一道填空题讲起。只是他的火跟灶膛里的红灰似的,分分钟就能复燃,几乎是讲不了几题他就会阴森森地来一句:“这种题都能错?错的给我抄十遍!”   卢艳艳瞬间垂头丧气,她今晚要抄到什么时候啊,又不是语文课没背出课文,数学老师竟然也罚抄。   江海潮倒是无所谓,她从小数学基本满分,这次也一样,好无负担。   只是,下课铃都敲响了,怎么方老师跟完全没听到一样。完了,方老师也染上了班主任的毛病,跟着拖堂了。   好些人偷偷交换眼神,努力压抑着痛苦的神色。   江海潮在心里埋怨,拖什么堂啊,放学她还要回家浇菜呢。婆奶奶种的芹菜刚发起来,肯定得多浇水。   唉,今天倒是没太阳,可惜老吹凉飕飕的风,一点下雨的意思都没有。其实可以下雨了,稻子都从田里收回来了。   不行,还有稻草在田里堆着呢,等拖回稻草再下吧,多下几场就不用浇菜了。   她信马由缰地神游天外,卢艳艳推了她好几下胳膊,她才猛地站起身,倒是把讲台上的方老师吓了一跳:“江海潮,你干什么?”   江海潮傻眼,埋怨地垂下眼睛扫自己同桌,有她这么坑人的吗?   卢艳艳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江海潮也太坑了,她偷偷在桌子下面示意窗户外头。   讲台上的方老师都主动替好学生找好了理由:“你要上厕所是吧,好,给你们五分钟上厕所。”   江海潮已经瞧见窗户外面的杨桃,听了老师的话,立刻打蛇随棍上,跑出教室安慰妹妹:“等一下,你们先回家吧,我们放学我回家找你们。”   杨桃却不知道是被风吹着冻的还是急的,说话直打哆嗦:“大姐,海音不见了。”   江海潮傻眼,海音怎么可能不见呢?海军和超超还可能跑出去玩,海音从小到大都没这个概念,没姐姐带着,她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出去玩。   “是仇老师。”杨桃声音发抖,“仇老师回来了,说海音昨晚没写作业,别上学了,把她推出学校了。放学我跟虞凯都找不到海音人,我们回家找过了,修远大妈说没听到院子响,没见到人。”   海音没回家,她还能去哪儿?家里自行车都在,她书包还在教室里呢。   江海潮脑子“嗡”的一声,拔腿就往学校门口跑。   方老师刚去办公室倒茶润嗓子,见状也憋不住发火了:“江海潮你干什么?你还有没有纪律?”   真是不能惯学生,一惯就要上天。   江海潮头也不回,只丢下句:“我妹妹不见了。”   方老师一愣,下意识地跟着跑出去,江海音怎么会不见呢,这小孩乖的很,比她姐姐乖多了。   放学已经有快半个小时,校园里除了打扫完卫生准备走的值日生之外,人影寥落。而校门口更是空空荡荡,连只麻雀都看不到。   江海潮扯着嗓子喊:“海音——海音,你在哪儿?”   可是任凭她喊破喉咙,回答她的只有秋天黄昏呜咽的风声和冷漠的回声。   龙龙妈妈跑得气喘吁吁地过来,满脸着急:“海潮,找到海音没有?”   刚才虞凯跑她家去找人,她一听立刻就急了。这家的小孩乖的很,怎么就这么倒霉,老是丢小孩呢?   她安慰江海潮:“不慌,说不定还在你亲戚家,妹头肯定吓死了,哪个看了看的下去。”   江海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对,三表舅母家,一定是海音哭着回家的时候叫三表舅母看到了,喊她回家洗脸。   她赶紧往前跑,三表舅母是爸爸这头的亲戚,杨桃和虞凯都不熟,根本不晓得人家家门往哪个方向开,刚才自然没找。   等她一阵风似的冲到三表舅家,表舅母正在烧饭,看到她虽然惊讶,还是笑着打招呼:“海潮来了,来来来,正好吃饭,三舅母烧了河歪歪。”   江海潮上气不接下气,脸发白,眼睛发红:“三舅母,我家海音有没有过来啊?”   三表舅母愣住了,赶紧摇头:“没有啊,我今天一直在家,没人来。”说着,她慌忙扯下身上的围腰,急步从灶房出来,“海音没回家去?学校没人?”   江海潮眼前发黑,差点当场哭出来:“没,他们老师不许她上学,推她出学校,海音不见了。”   三表舅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哪个老师发神经啊,海音那么乖的好小孩,她不许上学哪个有脸上学。她安慰江海潮:“不慌啊,我看看是不是去你舅爷爷家了。”   舅爷爷家在巷子深处,他们上下学一般不从那边走,但也有条路能通到家里,只是绕了点而已。   表舅母抓着海潮的手,乖乖,这小妹头手跟冰一样,肯定吓死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长房家,舅奶奶正在门口喂鸡,听了她们的话也摇头:“没有啊,没看到海音。”   虽然她姑姐讨厌这个大儿子,三番两次扬言当大儿子一家死绝了,但舅奶奶并不大外甥家的小孩。相反的,她还蛮中意大外甥两口子,把小孩教的特别懂事,成绩又好,看着就叫人欢喜。   舅奶奶喊上刚从房里出来的舅爷爷,几个大人一道把这边的亲戚家都跑了个遍,谁也没看到海音。   其实江海潮也知道希望渺茫。因为奶奶的关系,她家跟舅爷爷这头的亲戚来往都不多,过年肯定拜年,碰到了也喊人,但平常很少会过来串门。   秋天黑的快,这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发灰,江海潮的心也灰了。她跌跌撞撞往前跑,海音呢?海音在哪儿?他们甚至跑去了田里,怕海音一个人去拖草了。   可是直到最后一丝天光落下,谁都没看到海音的人。   江海潮站在空荡荡的校门口,心比风还冷,她想到了个可怕的可能,海潮被人拐走了甚至杀了。   上礼拜天他们看了电视上放的警匪片,里面有个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孩放学路上被坏人用帮忙找小狗的名义骗走杀了。那个小女孩也是尖尖的小脸,圆圆的大眼睛。   江海潮越想越怕,喉咙跟被人掐住了一样,连喊都喊不出来。   海音在哪儿呢?家里没有,粮管所没有,废品收购站没有,甚至打电话到杨家圩问了也没有。天这么黑了,她真走路回婆奶奶家也早到了。   校门口聚起了一堆人,灯光昏暗,每张脸都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可江海潮却清楚地知道他们没有一张属于她海音。   她妹妹不见了。   她是被抓走了还是被杀了。   江海潮不敢想,她什么都不敢想。   她脑袋嗡嗡响,大口喘着粗气,半晌她才听到个声音:“关我什么事?小妹头耍什么脾气,腿长在她身上,谁晓得她跑哪儿疯去了?”   仇老师硬被人从家里拽出来,色厉内荏地叫嚣:“自己家里没管好,还赖上老师了?连作业都不写,上什么学?”   杨桃气得大喊:“你把我妹妹的手打成那样了,她连筷子都抓不起来,她怎么写作业?”   “谁要她不交爱国粮的?还有道理了?”   舅爷爷忍无可忍,愤怒地咆哮:“你还是个人啊?我家妹头要是有个……”   他话没说完,江海潮已经像《动物世界》上被激怒的狮子一样冲过去,一脑袋顶在仇老师的肚子上,声嘶力竭地喊:“我要杀了你!你把我妹妹还给我,还给我!”   仇老师被撞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叫起来:“还得了啊,不得了了,真是……”   可是江海潮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眼睛跟滴血一样瞪着他逼问:“你把我妹妹还给我,还给我!”   她只有10岁,手太小了,根本卡不住人高马大的仇老师的脖子。可是她拽着他的衣领,仇老师还是被勒得要喘不过气,手脚拼命挣扎。   旁边人吓坏了,舅爷爷赶紧过来拉住江海潮:“妹头,你松手,松手。”   杨桃吓得哭了起来:“大姐……”   周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声音,江海潮却什么都听不见,她只知道,她妹妹不见了,被这个王八蛋害没了,她要杀了他!他杀了她妹妹!   有人抱起了江海潮,她耳边不停地回响:“松手!松手!”   可她死活不肯松,她松手了,谁把妹妹还给她?   风呼呼地从她耳边刮过,喊声、哭声、骂声混在一起,甚至里面还有狗叫声。然后杨桃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抓着她摇晃:“大姐,海音找到了,海音在这边。”   江海潮猛地松了手,挣扎着推开拽着她的胳膊站起来:“海音——海音——”   她感觉不到脚着地,好像被人抬着走,前面聚起了一堆人,当中的那个男的抱着海音骂骂咧咧:“真是发疯了,让开让开,娃娃要送医院。”   大人们挤着往前面看海音,江海潮和杨桃踮起脚跳也看不到妹妹的脸。好在很快那人就抱着海音往前跑了,她们赶紧撒开脚丫子跟着追。   进了卫生院,值班大夫一看海音,吓了一跳:“乖乖,这娃娃怎么搞的?”   江海潮说不清楚,天黑,找到妹妹之前她眼前一团漆黑,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妹妹到底是从哪儿找出来的。   旁边已经有人分析:“应该是这个妹头再学校外面被风吹的吃不消,就躲到变压器后面,时间长了睡着了,我们喊她也没听见。”   “睡个屁。”大夫骂起来,“这是昏了多长时间了,烧成这样,都起惊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又流动进了病房,海音被放在床上,护士过来给她打了针再挂上水。   整个过程中,江海潮都愣愣的,她好像一下子忘记怎么哭怎么笑怎么说话了一样。   旁边仇老师还在喋喋不休:“你看看,校长,你看看,还得了啊,还要杀了我。我们学校能教出来这种学生?”   江海潮眼睛直勾勾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大夫先发起火来:“滚出去!小娃都烧成什么样了,别在这儿碍事!”   校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老师罚学生,正常。在这个时代,打小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闹成这样问题就大了。   你把个小妹头丢在学校外头,人被拐走了,叫拖拉机撞了,或者再出点其他什么事,怎么跟人家大人交代。   仇老师被大夫怼了火气更大:“什么样了?死了吗?多金贵啊,这么金贵表来学校,我教不起这种学生!”   “你够了啊!”方老师气得手都在抖,眼睛看校长,“校长,你晓得江海音是多么优秀的学生吗?她是个天才!她就是神童!我给奥数兴趣班出的题,没有她不会的。她自己翻翻书,就晓得奥赛题怎么写。你晓得她多聪明吧。仇伟民,我的学生要是有什么不好,我跟你没完!”   病房里吵得更厉害了,江海潮听方老师激动地强调海音有多优秀,竟然一点儿也不感动。真的,她甚至没有生出丁点儿感激的情绪。   她大概就是白眼狼,对,她很讨厌他的话。   她妹妹快死了,到现在眼睛还闭着,发着高烧。他们却只说她多优秀,好像她假如她不优秀就活该受这种罪一样。   海音做错了什么?仇老师这个王八蛋凭什么这么对她?怎么会有这么坏的老师?   10岁的江海潮还不知道没有什么为什么,这世上到处都有坏人,禽兽不如的垃圾人,只是他刚好当了老师而已。   她从小经常听其他大人说她爸妈:幸亏三个小孩都聪明又懂事,你们没生亏了。   刚开始时,她感觉特别骄傲,于是表现的更加聪明懂事。   可时间长了,她渐渐的感觉不舒服,为什么那些大人的意思好像是假如他们不聪明不懂事,就不配出生一样?   明明妈妈说了:聪不聪明都是我生的,生下来就是我的宝,有什么亏不亏。 第48章   跟我上学去   江海潮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挪到病床边上。刚才大夫嫌他们碍事,把人都赶到角落里去了。   杨桃哭得两只眼睛都要成烂桃子了,哆哆嗦嗦地拽着她的胳膊:“大姐,海音不会聋了吧。”   她看周婷婷就是发高烧聋了的。   巨大的恐惧攫取着江海潮的心脏,她不知道啊,要是海音聋了可怎么办?   她爸爸还要在外面打工挣钱养活他们,她爸爸不能像周爸爸一样不上班专门培养海音啊。   海音以后怎么办?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了,撞到了仇老师的头,他正火冒三丈,至此破口大骂:“你有没有规矩啊,推门不长眼睛啊。”   校长恨他到现在还不知所谓,开口呵斥:“仇老师,你好唻!”   杨桃哭着看跑进门的奶奶:“奶奶,海音要聋了怎么办?”   婆奶奶跑的包头的方巾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一只脚穿着解放鞋,另一只脚光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仇老师:“我家妹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我再自杀,把这条命还了。”   仇老师吓得瞬间腿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   杨桃吓得浑身发抖,哭着喊奶奶。   家婆奶奶一步步挪到病床边上,跪在床边,抓着海音的手一声声喊:“来家啊,海音不怕,婆奶奶在哩,来家啊,我海音来家啊。”   这是在叫魂。   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小孩子命轻,魂容易散掉。所以生病时要叫魂,不然魂被阴差勾走了,小孩的命也没了。而且就算侥幸活下来,丢了魂也傻了。   杨桃哭得更加厉害了,连虞凯这个自诩的男子汉都憋不住,眼睛通红。只有江海潮还呆愣愣的,看不出一点喜怒。   还是舅奶奶意识到不对,一下下地摸着她的后背:“没事啊,海潮,没事了,海潮。”   大夫叫这病房的人吵得吃不消,又从隔壁办公室跑过来呵斥:“哭什么哭啊,周婷婷是吧,那个是打了庆大霉素,我又没给你们家的用庆大霉素。对了,把医药费交了,快点交,还要用药呢。”   校长总算找到能开口缓和的地方,立刻催促仇老师:“去,把钱交了。”看仇老师还想找话讲,他瞪眼睛,“你够了啊,你还要怎样,生怕人家不撅了你是吧。”   仇老师嘴里嘀嘀咕咕的。   江海潮突然间冒出一句:“医生,我妹妹会不会烧傻了?”   就像杨家圩村上的傻子一样,小时候烧傻了,本来据说很聪明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大夫摇头:“这我打不了包票。”   杨桃“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卢艳艳和陶静他们跑过来,听到杨桃哭“海音傻了怎么办?”,跟着不知所措。   刚才,他们班同学都跑出去找海音了。   海音怎么会傻呢,海音多聪明啊。她看着数学卷子不用算,就能立刻报出答案。   江海潮没哭,她抬起脸,眼睛死死盯着仇老师。   刚才还叽叽歪歪不肯交钱的人立刻跑走了,嘴里嘟囔着:“我去交费。”   舅奶奶抱住江海潮的头,安慰她:“妹头,没事的,海音刚生的时候,算命的瞎子到你家讨水喝,说海音命硬的很,不会不好的。”   讲妹头命硬,用老观念是不好的,但舅奶奶认定了妹头就该命硬。命不硬,妹头怎么可能过得好。   大夫又给海音量了次体温,可惜江海潮看不懂体温表,不知道到底退烧没有。她只看到大夫跑回了办公室,然后拿了银针出来,在海音手指头上扎针挤出血来。   扎到第三针的时候,海音动了一下,病房里的人都如释重负,舅奶奶也松了口气:“好了好了。”   仇老师刚好交完费回来,见状强压下去的火气立刻冒出头,阴阳怪气道:“不没事了嚒。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吓哪个噻。”   大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冷笑出声:“要是我家妹头出事了,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仇老师立刻嚷嚷:“你吓唬哪个啊?”   婆奶奶给海音摁着手指头上的棉球,声音不高不低:“不用哪个吓唬,我来,我老奶奶来,我下苦人命贱。”   校长赶紧喊人把仇老师拖出去,上前跟婆奶奶打招呼:“大姨,你放心,该学校掏的钱肯定一分不少,我们先给妹头看病。只有妹头好了,才什么都好。那个,大夫啊,用好药,没事,给娃娃上好药。”   江海潮不想听,她只想,要真那样的话,不要婆奶奶动手,她去。婆奶奶还有杨桃、海军跟超超要照应呢,她没事,她去。   大不了她当少年犯!   得亏仇老师不会读心术,否则搞不好能当场吓尿了。毕竟江海潮才10岁大,她就是真做了什么,连少年犯都当不了,少年的标准可比10岁大。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家婆奶奶也强打起精神感谢帮忙找海音的人,送人家出医院。   舅奶奶起身拍拍江海潮的肩膀:“你们还没吃饭吧,等下子啊,舅奶奶回家去弄。”   龙龙妈妈赶紧招呼:“哎哟,舅奶奶哎,你别跑来跑去了。我家近,我家去下个面条端过来吧。”   舅奶奶立刻摆手:“别麻烦了,我去,家里饭都是现成的。”   她俩还在争呢,卢奶奶已经拎着保温桶过来:“行了行,让他们吃点锅巴茶对付下子吧。现在估计都吃不下去。”   的确吃不下去,锅巴茶是拿鸡汤泡的,保温桶盖子一拧开,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但江海潮一点胃口都没有。   海音还躺在床上迟迟不醒过来,巨大的恐惧攫取了江海潮的心脏。爸爸妈妈走的时候,让她好好照应弟弟妹妹,可是海音成这样了,她要怎么办?   外面响起了狗叫声,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牵着狗过来,朝婆奶奶打招呼:“哦,你家的妹头啊。没事没事,放心,小妹头命都硬。我就看过烧傻了的小小子,妹头一个也没见过。”   虞凯小小声告诉江海潮:“大姐,就是这个警察叔叔带狗找到的海音。”   那会儿他们急着到处跑着找海音,这位警察叔叔牵着狗在街上走来走去。他想到电视上警犬特别厉害,能找人,就大着胆子上去找警察叔叔帮忙。   其实当时他很怕的,上回大盖帽还要没收他们的煤炉和螺蛳,在他眼里,镇上的大盖帽都是一家,甚至派出所的更黑。   可没想到,死马当成活马医竟然成功了,警察同意帮忙找人,让狗闻了海音的书包,带着狗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昏倒在变压器后面的海音。   警察粗门大嗓,乐呵呵的:“我们家黑背可是正儿八经的军犬,我从部队带回来的。没事了,等妹头醒过来就好了。以后机灵点,不让进学校,你回家或者到我们派出所来都行,哪能傻站着。小妹头太老实也吃亏。”   婆奶奶到现在才勉强串起来事情始末,赶紧跟人道谢。   江海潮二话不说,站起身走到警察身前直直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吓得警犬弓背“呜嗷”了一声,被警察强行拖到后面。   “别别别。”他也尴尬,“起来起来,老奶奶,把这个妹头扶起来。干啥哩,下回再有这种事到派出所来,别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跑。”他看到走廊上的大夫跟捞着救命稻草一样,“医生,你过来给这个妹头看看,什么时候能退烧啊?”   大夫抬手看了眼表,又给海音量了次体温,已经从39.5℃降到38.4℃了。   “再等等,只要不再烧上去应该还好。”   江海潮却担忧:“医生,那我妹妹怎么到现在都醒不过来啊。”   “她能睡着是好事。这么跟你讲吧,妹头,你妹妹与其说是被风吹的冻着了,不如讲是吓得发烧起惊了。现在她要是还醒着,说不定会抽起来,我还得想办法给她安神。她能睡着,就能养神,对她有好处。”   江海潮还是不放心:“那她会不会傻了啊?”   警察不乐意听这话:“你这妹头怎么老想着你妹妹傻了哩?”   “可是真有人烧傻了啊。”   大夫摆摆手,示意警察先别说话,安慰江海潮道:“那是烧的时间长,烧退不下去。我都给她放血了,烧也退了,不至于傻了。”   江海潮这才如释重负。只悬着的那根线断了,她整个人也软在了地上,吓得婆奶奶赶紧抱她:“我的乖乖,你别吓婆奶奶了啊。乖乖哎,你们都要好好的啊。”   说到后来,婆奶奶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舅奶奶又回了病房,手上拿了双保暖鞋,催促婆奶奶换上:“这个天,你再冻出个好歹来,要娃娃们怎么办?你家兴德呢?”   婆奶奶擦了把脸上的泪,随口应道:“换山芋去了,不换山芋家里不够吃。”   她也是心神不宁,都没注意跟往常一样要避着小孩。   江海潮和杨桃对看一眼,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家里饭多了山芋。可是家公爷爷到现在也没交爱国粮啊,那家里的稻子去哪儿了?往常家里都够吃的,今年还少了四个大人呢。   大约是她们太沉默了,心神恍惚的家婆奶奶忘了她们的存在,轻声跟舅奶奶诉苦:“一开口就是一个人两百块的集资款。地里刨一年能挣几个钱。交完三粮四钱,能哄饱肚皮就不错了。他们家公爷爷驮米去城里卖,连个馒头都舍不得买的吃。还要逼我们,要怎么逼啊,骨头渣子都榨光了。”   舅奶奶伸手掏手绢给她擦眼泪:“好嘞,老姐姐哎,没事,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等娃娃们长大了,就会好了。”   江海潮和杨桃沉默着缩在原地。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她们隐隐约约感觉婆奶奶不会愿意让她们看到她在别人面前哭。   虞凯想要不要上去安慰姑奶奶,看她俩没动,也跟着继续蹲着。   到后来,说话声似乎越来越小,然后病房里的灯越来越昏暗,江海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再睁开眼时,竟然跟海音躺在一个被窝里。   海音哑着嗓子喊她:“大姐。”   江海潮浑身一个激灵,脱口而出:“23×11等于多少?”   “253。”   江海潮一把抱住妹妹,死死搂在自己怀里,又哭又笑:“你没傻,太好了,你没傻。”   杨桃也在床上,跟着抱她俩:“没傻,海音还是聪明蛋。”   这是小时候她们吵架时的说法,海音被姐姐捉弄,气狠了骂她们是笨蛋,结果大人逗她说你是什么蛋?她就很得意地强调:我是聪明蛋。   护士刚好过来给隔壁床换水,听了乐得很:“哟,这个妹头可以啊,口算这么厉害啊。那我问问你,125×12等于多少?”   海音不假思索:“1500。”   护士愣住:“等等啊,我先回去拿计算器算下。”   江海潮又骄傲起来:“不用算,是对的,125×4等于500,再乘以3肯定是1500啊。”   护士乐得很:“你这个妹头也很厉害啊。”   “没我家海音厉害,我得在脑袋里列式子,海音能直接算出来。”   杨桃跟着点头:“我妹妹是最聪明的。”   病房的门开了,虞凯打着呵欠过来问她们:“你们要不要回家去洗脸刷牙啊,今天要上学的,姑奶奶回家烧饭了。”   谁知刚才还笑呵呵的海音瞬间僵硬了,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江海潮吓坏了,她怕妹妹会起惊,慌张地喊:“医生,我妹妹怎么了?”   护士赶紧过来看,拍着海音的肩膀安慰:“放松放松,不怕不怕,没事的啊。”   医生都要下班了,也过来看了眼,语气轻松:“没事,你们老师不敢打你了。再来一回,他今年就白干了。”   江海潮忧心忡忡:“我妹妹还能上学啊?”   “想去上学也行,想回家躺两天养养也行,看你们自己。”   病房里又来了人,这回过来的是校长和仇老师。校长拽着仇老师,仇老师手里拎着两个网兜,一个装了麦乳精,另一个是黄桃罐头。   校长笑得十分亲切:“江海音啊,退烧了啊,没事了。来来来,你们几个还没吃饭吧,校长请你们吃小笼包。”   医生立刻强调:“病人不能吃啊,肠胃还要再缓缓,喝点大米粥之类的,先清淡点,暂时别吃油性大的,别吃肉。”   “吃罐头,不管生什么病,吃瓶黄桃罐头就好。”校长示意仇老师放下网兜,又笑,“再冲杯麦乳精喝喝,营养的很。”   三姐妹都没吭声,连虞凯也没说话。   江海潮甚至想把这两个网兜砸在仇老师的脸上。   去你妈的蛋,差点害死了我妹妹,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怎么会有这么下作的人。   一想到昨晚要不是警犬找到了海音,海音再冻上一夜说不定直接没命了,她就想打死面前这个龌龊的家伙。   她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比恨二呆子还恨他。   校长看几个小孩没反应,把目光落在江海潮身上,严肃道:“江海潮同学,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妹妹。你妹妹都生病了,不吃有营养的东西怎么行?现在赌气吃亏的是哪个,是你妹妹。好好吃东西,听话啊。”   江海潮依然垂着脑袋。   最后是护士拿自己杯子冲了麦乳精端给海音喝:“你这身体要好好补补的。吃吧,好好吃。”   校长还要带江海潮他们去吃小笼包,但是被她坚持拒绝了。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犟,明明之前李涛爸爸李厂长说请他们姐弟三人去饭店吃饭,她还抱着不吃白不吃,多吃一口都是赚到的心去大快朵颐了。   可是现在,她就不想吃这顿小笼包。好像吃了之后,有什么东西就永远失去了。   要再过很久,她才能明白她去吃李厂长请的饭店,是因为她早就对李厂长不抱任何希望,清楚他不会再把欠爸爸的工资发给爸爸。   而此时此刻的她却还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妹妹的遭遇不是一页日历,随着昨天过去,今天就能轻松撕掉。   护士阿姨让海音吃罐头,是因为她不是小孩,早已清楚地明白,学校不会对仇老师有任何处理。   这事,就这样轻飘飘地翻篇了。   海音没回家躺着休息,她要上学。   她是个骨头摔断了时还担心会上不了学的乖学生,都退烧了,怎么还不去学校。   但她又恐惧,走到三年级前面,都没靠近门口就浑身直打哆嗦。   江海潮二话不说,伸手牵妹妹:“走,到我班上去。”   她刚上一年级时,爸爸出差,妈妈在厂里加班回不来,家里实在没人带海军,她就把海军待到班上去,让他蹲在自己和同桌的课桌底下,给了块锅巴让他磨了半天牙。结果课上到一半,他突然间叫起来,把老师吓了一跳。   后来老师就端了张板凳让他坐在最后面,只要不跑不发出声音就行。   卢艳艳看姐妹俩手牵手进教室,吃了一惊,江海潮面无表情:“海音跟我们一起上课。”   跟她们玩的好的女生立刻乐了,好几个围上来问海音:“没事吧,还难受吗?你姐真是的,好歹让你在家躺两天啊。”   海音有点怕生,说话声音也细细的,更加像只小猫崽了:“我要上学啊,我没事。”   学习委员冯雪完全忘了要保持住高冷范儿,嗷嗷叫着,伸手摸海音的脸:“江海潮,你妹妹好可爱啊,就跟小小兔一样。”   “干嘛。”江海潮嫌弃地把冯雪的手推到旁边,“别吓我妹妹。快点回去,老师要来了。”   陶老师进了教室,看到坐在江海潮和卢艳艳中间的海音,吃了一惊:“这是?”   江海潮立刻抢话:“海音,你把《宿建德江》和《鹿柴》都背一遍。”   海音嗓子还有点哑,说话声小小的,却清楚地背完了两首古诗。   江海潮盯着班主任:“陶老师,整本书,随便哪篇课文,我妹妹都能背下来。她已经学完了五年级的数学,她能在五年级上课。”   教室里发出惊呼声,只有卢艳艳和陶静感觉自己是知情人,特别自豪地强调:“她还会写奥数题呢,我们方老师说她是天才,是神童。”   陶老师瞬间头大如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直跳,她不得不摁了摁太阳穴才说话:“那你现在是要怎样?”   “我想让海音在五年级上学,就在我们班上学。”江海潮有点急切,“让她跳级吧,就像周婷婷那样跳两级。我妹妹肯定比周婷婷还聪明。”   陶老师赶紧喊停:“跳级不好,揠苗助长对小孩子的成长不是好事。小孩子还是应该有自己同龄的朋友。”   江海潮认真地强调:“可我妹妹就是我的好朋友啊。”   海音也赶紧保证:“老师,我会好好学习,我肯定不会捣乱的。”   陶老师皱了半天眉毛,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头:“你先待着吧,不过跳级什么的先不讲。现在原则上不留级也不跳级,九年义务教育要按部就班。”   江海潮才不管这些呢,她只知道妹妹不再回三年级就好。   五(1)班的同学也跟着高兴,昨天大家可都去帮忙找了海音。大家一致认为那个仇老师太过分,罚站学生正常,但不应该这样罚好学生。   他们班最调皮的洪鹏就义愤填膺地强调:“像我,老师把我赶出学校没什么大不了,正常的很。怎么能这样欺负海音呢,海音还这么小呢。”   听的江海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本地计划生育政策执行的相当严格,即便农村户口,也是一家一个,头胎是女儿,同样不允许生二胎。江家是当年江爸爸找人托了关系办下来的二胎证才生的海音,后来海军同样罚款了。   这样的严格政策导致他们班一半以上都是独生子女。这帮家伙对脸蛋小小,鼻子小小,嘴巴小小,个子小小,又乖又软的海音爆发出了蓬勃的哥哥爱和姐姐爱,一下课就围着海音转悠,甚至连家里有弟弟妹妹的同学都感慨:“要是我家弟弟(妹妹)有你们家海音一半乖就好。”   江海潮的虚荣心直接爆棚,得意地强调:“那当然了,这可是我江海潮的妹妹。”   “嘻——你妹妹长得比你好看。”卢艳艳直接拆她的台,“你妹妹好乖的,你好凶。”   这种凶体现在她的眉毛又黑又浓,鼻子又高又挺,眼睛一瞪像铜铃上,叫人看了害怕她下一秒钟发火会直接动手打人。   班上有好几个男生说她像录像带《笑傲江湖》上的东方不败,看着是个女的,其实是个男的,尤其眼睛特别像。   江海潮一点也不生气,继续骄傲:“那是,我们家海音最好了。”   卢艳艳都说不下去了。哼!有妹妹了不起啊。可惜她爸妈不能再生一个,超生会开除公职的。   有多少小伙伴坚持看到这儿了?^_^,发现没有,这个时代的农村家长或者说事实上的底层人民家庭都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家人尤其是长辈和晚辈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沟通。大人觉得这些事情与小孩无关,想自己解决。可他们又是事实上的弱者,在强权面前几乎无力解决任何问题。   另外,文中提到的周婷婷,是90年代少年励志偶像,被称为当代张海迪。   后面应该都是存稿箱发文。 第49章   上门逼   到了数学课时,方老师看到江海音,接受良好,还特地说了声:“你不用听课,你自己看奥数书就好,不懂的下课问我。”   班上有学生怕老师是不欢迎她,抢着说话:“方老师,她很聪明的,她肯定能听懂我们的数学课。”   方老师却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是太聪明了,我再看你们我生气。她根本不用再学五年级数学,听课不是浪费时间嚒。”   海音偷偷塞了本书给大姐,大姐也自学完五年级的数学了,听课浪费时间,还是跟她一道学奥数吧。   江海潮可有可无地翻开了书,她对数学的兴趣跟语文差不多,没海音那么痴迷,更加不可能像妹妹那样半夜做梦都想着怎么解题,想到了大冷的天还爬起来把答案写下来。   卢艳艳扫了眼姐妹俩手上的书,顿时感觉眼睛跟被刀割了似的,疼得厉害。   妈呀,她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自己手上的数学课本是如此的可爱。《唐伯虎点秋香》里果然说的没错:红花虽好,还需绿叶扶持。   美人,都是烘托出来的。   海音又变成了快乐的小鸟。她即便不说话,只眨着亮亮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地看着你,都叫人满心欢喜。   卢艳艳尤其喜欢她,一点儿不觉得本该两个人坐的长板凳挤了三个人有什么不方便,她简直把海音当成了洋娃娃,一会儿让她试发箍,一会儿又把新买的夹子别在她头发上,然后还批评江海潮:“你自己剪短头发也就算了,怎么把海音头发也剪这么短?不然我可以给她扎维吾尔族小辫子,肯定好看。啊呀,哎,你们皮肤都白了哎,上个月还黑的很。”   江海潮得意如公鸡:“我们皮肤随我妈,晒不黑,黑了捂捂就白回头了。”   卢艳艳憋气,又开始把全部热情投注到海音身上。   只是可爱吧唧的海音有个问题,她给卢艳艳讲题目,不管她说的多认真多详细多努力,卢艳艳还是听不懂。搞到后来,卢艳艳不得不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她真的很笨吧,所以才完全教不会。   江海潮在旁边笑得差点儿从板凳上摔下去。   卢艳艳要气死了:“你还笑,我都要愁死了。”   海音也不知所措,她睁着圆眼睛,努力想让卢艳艳相信:“艳艳姐,你一点儿也不笨的。真的,你已经很聪明了。”   可沦落到被三年级小学生安慰的五年级姐姐只感觉更心酸了。   江海潮原本都要开口讲话,一看她的脸,笑得更加厉害,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趴在桌子上,胸腔在剧烈的颤抖,看得刚买完零嘴回教室的陶静满脸茫然:“江海潮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卢艳艳气得炸肺:“她哭个屁,该哭的人是我才对!”   江海潮这才勉强控制住笑意,一边擦眼角笑出的泪,一边指着卢艳艳,说话还哆嗦:“你……你没事问海音什么题?”   陶静硬塞了颗话梅到海音嘴里,奇怪道:“怎么不能问啊,我看海音答题比你都快。”   “就是因为快啊。”江海潮也老实不客气地接了陶静分她的话梅,认真道,“我们一般人做题,像我,是1到2,再到3这么个过程。海音没有2,她是直接到3的。”   暑假里,她们怀揣着强烈的责任心给虞凯补课。本来她和杨桃都觉得海音脾气最好,最适合当这个小老师。   但后来虞凯苦不堪言,海音也急得掉金豆子,双方都很认真,却效果等于没有。   于是秉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实事求是精神,她俩仔细旁观了授课现场,然后发现海音真不适合当老师。她的思维太快了,没有中间步奏,都是直奔主题。换成懂的人,一听就明白。可像虞凯这种基础薄弱的,那就是标准的听天书。   卢艳艳感觉不可思议:“还能这样啊,不经过2,怎么到3?”   江海潮却满脸理所当然:“这有什么。我幼儿园时老师教跳交谊舞,一开始非得让学点步子,我怎么也点不好,但是等到学跳的时候,我自然步子就点起来了。所以,我们家海音也是这样,你让她非得先学2,她只会难受。”   卢艳艳憋了半天气,才冒出一句:“怪胎,都是怪胎。”   江海潮立刻喊妹妹:“听到没有,她说你是怪胎,离她远点儿,省的她抓你去做研究。”   卢艳艳一把抱住海音,威胁地瞪江海潮,对着怀里的小妹妹却笑得甜蜜蜜:“别听你姐胡说八道,她这是挑拨离间,我最喜欢你了。”   江海潮竖起大拇指:“不简单,一连说了两个成语,语文老师可以吾心甚慰了。”   陶静一时嘴快:“对对对,语文老师足以含笑九泉。”   话一出口,她看对面的江海潮脸色古怪,还以为自己把话梅的糖粉沾脸上了,一边擦脸一边问:“哪边?”   陶老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江海潮,你跟我出来一下。”   江海潮朝陶静挤挤眼,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模样,跟着老师出教室。   陶静莫名其妙:“干啥,江海潮干嘛这么看我?”   海音眨着大眼睛,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静静姐,含笑九泉是说人死了。”   陶静惊悚,不会吧,不是都笑了吗?人死了还会笑啊,那是诈尸,会变成僵尸的。   海音认真地点头:“我背过成语字典。”   卢艳艳则无辜摇头:“别问我,我也没学过这成语。”   教室外面,江海潮正琢磨着陶老师要是发火的话,她要怎么想办法消了老师的火。   陶老师却突然间停下来,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才正色道:“回家跟你家大人讲,这不是你小孩子能担得起的事。”   江海潮满头雾水地跟着进了老师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个干部模样的陌生男人正在抽烟。瞧见跟在老师身后的江海潮,其中戴眼镜的那个开了口:“你是江和平家的?你们家提留款什么时候交啊。别大人一跑,就当没这回事了啊。”   按照常规,本地农民除了公粮外,还要交三提留(公积金、公益金和行管费)五统筹(教育附加、计划生育费、民兵训练费、乡村道路建设费和优抚费)以及其他名目的各种费用。一般农民都是以交爱国粮的方式来抵消这些,如果还不够的话,在社办厂上班的,镇上干部就会去厂里直接划走工资。没班上的,那么自然免不了登门入室,扒口粮的扒口粮,牵牲口的牵走牲口。   湖港镇属于圩区,土地相对肥沃,灌溉也算便利,相形之下算不过了。可每年的负担也足以将农民的腰压得恨不得脸贴地。   江家没交爱国粮,自然提留款也没交上。镇干部先下乡找到江家,可惜铁将军把门。再问江和平的兄弟和老娘,直接被撅回头,早八百年就分家了,他家是死是活都跟他们没关系。   干部倒是想发挥下呢,可惜围着江家转了一圈,连只鸡都没看到,只得铩羽而归。   大人不在,老人不管,他们身上还有任务要完成,只得退而求其次找上了学校,让江家小孩去找她家大人。   江海潮低着头,听干部喋喋不休。   她没看自己的脚尖,眼睛落在干部鼓着的肚子上,鼻子屏住呼吸。因为这个慷慨激昂的干部一开口就是喷鼻的酒味混杂荤腥的臭味,她不憋着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吐出来。   “赶紧的啊。”干部气咻咻,“马上都11月份了,再不交提留款,想干啥?一个个的,要造反嚒。嗝——”   陶老师也被酒臭味熏得不轻,赶紧打圆场想送人快走:“江海潮,回去跟你家公爷家婆奶说说啊,马上把钱交了。他俩年纪大了,两头跑,搞不好就是一时忘了。”   “忘了?”干部老大不痛快,“皇粮国税,天经地义,他们怎么还记得吃饭啊。有地种还不知足。”   江海潮抿着嘴巴不吭声。   陶老师赔笑,伸手按住她肩膀暗示:“一定一定,江海潮回家就跟她家大人讲。”   干部终于老大不痛快地走了,办公室里还飘着酒臭味。有老师开了窗子换气,十分不高兴:“怎么什么东西都跑到学校来闹腾?”   陶老师示意江海潮可以出去了,又提醒一句:“别忘了啊,晚上回家就跟你家大人讲。”   江海潮还是沉默,她不想骗老师,可她也不想跟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讲。   她不傻,她10岁了,她上五年级了,她是个机灵敏锐的姑娘。家婆奶奶对舅奶奶哭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家里没钱,所以才要去西山换山芋,好省下米卖钱给她们交盖学校的集资款。   她回家跟婆奶奶说了干部催提留款的事,家里就有钱了吗?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除了让婆奶奶眉头皱的更紧外,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她不说,她宁可干部天天到学校来找她,她也什么都不会说。   江海潮打定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教室。   陶静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生怕被陶老师秋后问斩,看她回来慌忙问:“怎么样怎么样,老师怎么说啊。”   “没事。”江海潮煞有介事,“老师没提你,说早读大家不认真,让我从明天起把所有开小差的人名字都记下来。”   妈呀,两个姑娘先是如释重负接着又唉声叹气。升入五年级,老师真的越来越狠啦。   江海潮看着妹妹盯着自己的眼睛,笑着揉了把她的脑袋:“没事,我们家海音最乖了,才不会被记名字呢。”   江海潮很沉得住气,她不仅回家没说干部登门讨账的事,连在杨桃他们面前都没提。她是大姐,有担子也该她来挑。   可惜过了没两天,镇里的干部直接找到杨家圩了。舅舅家的提留款也没交齐啊。   就算家公爷爷出去当了快10天麦客,就算家里口粮已经卖出了近一半,就算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一半山芋一半米的对付着吃饭,家里所有钱加在一起交完了新教学楼的集资款也不够再交提留款了。   干部在楼下堂屋坐着,三姐妹加两个弟弟被家婆奶奶勒令在楼上待着。   超超最小,根本不懂大人们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心念念《圣斗士星矢》,一直想下楼去看动画片。   杨桃一开始拉着他,他却跟绞股糖似的扭来扭去,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肯老实留在楼上。杨桃终于烦了,一巴掌甩过去:“够了吗?要不是你,我们家会罚这么多钱吗?”   以前她也有零花钱,妈妈上街还会买布给她做新裙子呢!   现在他们家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全都是因为他!   超超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家三姐弟都惊呆了,海军赶紧去扶表弟,江海潮和海音立刻抱住杨桃,当大姐的人更是厉声呵斥:“你干啥?你打他干嘛?”   杨桃带着哭腔,愤恨道:“本来就是嘛,我家本来很好过的。”   江海潮皱眉毛:“那我家穷是活该了?又不是超超让他们收这么多集资款提留款的。”   家婆奶奶在楼下问:“哪个啊,哭什么啊?”   江海潮赶紧扯谎:“没事,没事。”,她一把捂住了超超的嘴,示意他别哭。   超超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还在哗哗往下淌。她一松开手,他就委屈地告状:“大姐,二姐打我。”   江海潮狠狠剜了眼杨桃,勒令她:“还不赶紧道歉。”   杨桃杠着头,死活不看超超。   于是江海潮直接一巴掌刷到她背上,打的她“哎哟”一声,才断官司:“超超,看到没有,我打她了,你别哭了。要不,你再打回头?”   杨桃立刻又一眼瞪回去,吃了他的熊心豹子胆了!   结果叫江海潮逮了个正着,立刻挨骂:“你吓他干嘛?你这就是不讲理,柿子专门捡软的捏。”   超超却抽抽噎噎:“我不要打她,我要吃糖。”   江海潮正犯愁,家里已经穷的叮当响了啊,还要掏钱买糖吗?她剩下的钱是留着买本子笔的呀。超超已经抬起沾着泪的脸,声音哽咽:“我要吃大姐你上次做的糖,你给军军哥哥吃了,你们不给我吃。”   江海潮愣了下,下意识揉了把超超的脑袋,痛快答应:“行,没问题。”   楼下的说话声渐歇,然后是院子门响起的声音,家婆奶奶似乎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接着又出去了,这回院子门关上了。   姐弟五人轻手轻脚下了楼,杨桃迅速跑了一圈,肯定道:“奶奶出去了。”   出去干什么了?谁都没问,他们当中除了超超没肝没肺没意识外,其他人基本都猜到了答案:是去借钱了。   不借钱能怎么办?干部已经上门催。你不交,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交。要是把你拉去上学习班,那真不是皮会塌掉一层那么简单了。   江海潮沉默地拿出了煤油灯点燃,然后在酒瓶盖里倒了白糖,一颗颗的做起糖块。酒是打稻时家公爷爷新买的,空酒瓶里还残留着浓郁的酒味,从瓶盖里扣下来的糖块也沾上了酒香。   刚才还哭哭啼啼的超超瞬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朝杨桃甜甜地笑:“二姐,跟酒心巧克力一样好吃。”   杨桃不自在地撇开脸,她想她也没那么讨厌弟弟,他还是很好的。   大姐说的对,又不是超超让干部收这么多集资款和提留款的。   姐弟五人正在吃糖时,院子门突然响了,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一块儿走了进来。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家婆奶奶却什么都没说,只招呼家公爷爷:“兴德,烧锅吧,赶紧烧饭。”   刚才她倒是想留干部吃饭好跟人讲两句好话的,结果人家看到她家灶房里的山芋瞧不上。   也好,她也不想喂了,反正喂不饱。   这一顿晚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连超超最后笼只剩了浅浅一层的蛋碗时都小心翼翼。   等收拾锅碗时,江海潮大着胆子开口:“婆奶奶,我们趟螺蛳卖吧,就挑螺蛳肉去江口卖。”   夏天时,他们卖了一回螺蛳肉,挣了7块钱呢。卖上一个月的话,那也有200多块。   家婆奶奶露出苦笑:“都什么天了?螺蛳也要躲冷的。”   再说她不好告诉小孩的是,哪家能天天趟螺蛳呢,夏天那会儿,她家天天趟螺蛳卖,村里就有人话里话外拿这事讲嘴了。   江海潮又有主意:“那婆奶奶你卖南瓜月饼吧,肯定能卖掉。春英嬢嬢摊饼卖就卖的很好。”   家婆奶奶叹气:“家里没糯米了,冬瓜也下市了,做不了南瓜饼子。”   江海潮想说,可以买糯米和冬瓜做呀。但她又无法保证,南瓜月饼真的能卖掉。说实在的,如果摊煎饼和南瓜月饼同时放在她面前,她应该会选摊煎饼。而且咸菜不要本钱啊,冬瓜下市想买那就是高价菜了。   家婆奶奶摸了下大外孙女儿的脑袋,安慰道:“不要烦,这不是你们该烦的事。赶紧上楼学习去吧。”   上床睡觉前,海音还小小声问姐姐:“婆奶奶和家公爷借到钱了吗?”   “应该借到了。”江海潮猜测,“要是没借到,他们不会这么快回来。”   只是,借了的钱要怎么还呢?家里的口粮再卖的话,他们真的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啊。   她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等放寒假他们还能卖什么呢?冬天可没海虾。   第二天一大早,婆奶奶才刚进灶房捅开火,都没来得及刷锅煮猪食,院子门就被拍响了,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上门:“我来拖猪了。”   家婆奶奶慌张道:“咋这么早来啊?我还没喂猪呢。”   收猪的贩子呵呵笑:“正好省一顿嘛。来来来,我老叔还在啊,正好,称完重量我就拖走了,还有好几家要收哩。”   家公爷爷刚好担着水回来,见状只点点头:“那就称吧。”   隔壁三奶奶起床也早,见状撇嘴拉着婆奶奶说悄悄话:“鬼的很哩,这帮收猪的,一大清早来,猪食都没喂,猪过了一夜肚子都屙空了,平白少了好几十斤的分量哩。”   猪圈里的猪哼哼叫,海军和超超也慌慌张张爬起床冲下楼,双眼放光地盯着猪贩子,兴奋地问姐姐:“马上杀猪了啊,马上就吃肉了啊。”   三姐妹却莫名其妙,杀猪又叫杀年猪,顾名思义,村里起码腊月快过年时才会杀猪,好叫一家人过个油汪汪的肥年。现在还不到11月份呢,干嘛要杀猪?   她们急着问家公爷爷:“为什么现在杀猪啊?”   家公爷爷脸黑的跟天上要打雷一样:“不该你们管的事情别管,别问。”   海军和超超哪里晓得里面的弯弯绕,还高兴呢:“杀猪了,今儿烧大肉吃!”   可惜猪从猪圈里被拖出来之后,叫捆了四条腿,过完秤直接丢上了车。   海军和超超看着猪贩子点钞票给家公爷爷时还没反应过来,等车子开走,他俩才惊慌失措地喊:“爷爷,猪呢,不是杀猪吗?”   家公爷爷的脸像抹了锅灰一样黑,声音也吓人的很:“杀什么猪,赶紧刷牙洗脸去,不上学了啊?”   家婆奶奶却失魂落魄的,半晌才冒出一句:“都没让它吃顿好的。”   夹米时有油糠,刚好磨坊也收,他们家就拿着油糠卖钱了。贴秋膘的时候,猪也没吃上油糠,这些天吃的都是猪草、胡萝卜樱子、粗糠,偶尔才能吃上南瓜和山芋。   家婆奶奶抹了下脸,转过头声音低低的:“烧饭吧,海潮,拿两个鸡蛋出来,跟胡萝卜炒。”   超超突然间爆发,往地上一瘫,打着滚哭喊:“我要吃肉!”   眼看着家公爷爷黑脸要上前,三个姐姐和海军都吓得连奔带跑过去,赶紧把超超拖了起来,杨桃还慌慌张张地给他拍身上的灰,生怕爷爷一气之下直接一脚踹过来。   家公爷爷最终只是看了几个孩子一眼,叮嘱道:“赶紧刷牙洗脸,烧好饭就吃吧。”   至于他自己,则是把水桶换成尿桶,又挑出去浇自留地上的菜去了。   吃早饭时,家婆奶奶一直在忙忙碌碌。江海潮喊她吃饭时,她还皱眉头抱怨:“一堆事呢,就晓得人吃,畜生不吃啊。”   杨桃立刻强调:“我们喂过鸡了。”   家婆奶奶不假思索:“猪呢,猪食还没煮呢。”   话一说出口,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超超委屈的抽噎声。   家婆奶奶放下了手上的胡萝卜樱子,又拿来刀和专门切菜叶子的砧板,咔嚓嚓地切起来。完了她把胡萝卜樱子拌上粗糠,拿去喂鸡。   结果先开始积极围上来的鸡啄了两口新鸡食,就嫌弃地跳开了。等到江海潮三姐妹推车出门上学时,家婆奶奶还在骂:“成精了是吧,这不吃那不吃,以后给你们吃人肉喝人血才高兴!”   听得过来跟她们汇合的虞凯都打了个哆嗦。   一路上,三姐妹都沉默。虞凯还在边上好奇:“怎么现在卖猪啊?不贴秋膘卖,太吃亏了。”   姐妹三个都无心敷衍他,她们又不傻,家公爷和婆奶奶急着卖猪还不是被逼的嚒。不卖的话,他们家哪儿来的钱交提留款?   电视上果然说的没错,穷,才是万恶之源;穷,是最大的犯罪!   江海潮深吸一口气,不行,她得想办法挣钱,否则她都感觉活不下去了。 第50章   烘山芋   可是到底能卖什么东西呢?   江海潮拿了准备自己当零食的烘山芋塞给卢艳艳:“你吃。”   卢艳艳大喜过望,自打她爸出差回来她回家终于有饭吃了,但也不好再跟江海潮回家蹭饭吃,她可好久没吃烘山芋了呢。   “你真够意思!”   “别光吃啊。”江海潮很讲究投入回报,“帮我想想看,我还能卖点什么。”   卢艳艳只顾埋头吃山芋:“我哪知道,让你卖知识你又不干。”   “那是卖知识吗?那是给人抄试卷,来点正经的。”   卢艳艳摇头,她真不知道了,她想了半天,试探道:“要不卖茶叶蛋?”   江海潮叹气:“我家鸡蛋只够我们吃。”   “什么味儿?”冯雪吸着鼻子过来,她刚才把海音拉到她位置上玩去了,这会儿看到卢艳艳手里的烘山芋,惊讶不已,“哎,咱们街上也有卖烤红薯了?”   “什么烤红薯,不就是烘山芋嚒。”卢艳艳最烦她这种洋腔调,搞得活像她没见过山芋一样,还非得来句红薯。   “江海潮带给我吃的,没你的份。”   “稀罕!”冯雪冷哼,“我又不是没吃过,我在市里吃的比这个大比这个香!”   说着,她掉头要走。   江海潮却一把拽住她,目光灼灼:“烘山芋也能卖?”   冯雪跺脚:“是烤红薯。”   “甭管叫啥,是不是真有的卖?”   “废话,市里什么东西没的卖啊。”冯雪嫌弃道,“江海潮,你真是一点见识也没有。”   江海潮已经乐开花,还抱着她的胳膊,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冯雪你最有见识了。”   他们家现在什么最多?山芋啊。婆奶奶换了好多山芋,怕放不住,已经在削皮晒干了。   搞得冯雪满头雾水,半天才不确信地问卢艳艳:“江海潮这是在夸我?”   怎么听怎么感觉怪怪的。   卢艳艳冲她嘿嘿嘿:“你要觉得自己担得起江海潮的夸,就当是夸奖好咯。”   冯雪昂起头,哼,那她绝对当得起夸!   放了学,三姐妹一分钟都没在路上耽误,直接冲回家找家婆奶奶说卖烘山芋的事。   她们这一天可半分钟都没歇,一直在问同学:“你想不想吃烘山芋?”   因为她们也怕啊,城里人什么都要买,村里虽然种山芋的人少,可山芋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物。   好在大家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天冷了,热腾腾烘山芋又香又甜,很好吃呢。   不过陶静提出要求:“一定要熟透的那种,不能吃两口里面全硬的还生着呢。”   卢艳艳也有自己的标准:“小一点,最好一毛钱一个,那我就能天天买了。对,就一毛钱一个,咱们班大部分人每天的零花钱都是一毛。”   江海潮痛快答应:“没问题,就一毛钱一个。”   他们吃到今天的烘山芋可有经验哩,山芋越小越容易熟,大的切开煮烫饭煮粥才好。   四人回到家,家里冷清清的,连海军和超超都跑到隔壁找小伙伴玩了,只婆奶奶没精打采地切菜拌鸡饲料。   结果鸡嫌弃胡萝卜缨子,挑三拣四地不肯吃。   婆奶奶突然间火冒三丈,猛地踢了下食盆:“都别吃,全都杀了干净!”   三姐妹吓了一跳,连跟在后面进门的超超习惯性说了声:“奶奶,杀鸡炖啊……”都没敢再“啊”下去。   江海潮强压下心里怪异的感受,只朝婆奶奶喊:“婆奶奶,我们卖山芋挣钱吧。”   婆奶奶正烦躁着呢,家公爷爷卖牛痛苦,她卖猪的痛苦一点儿也不少。她只敷衍外孙女儿:“写你们的作业去,这不是你们该烦神的事。”   江海潮压了好久的情绪一直装没事人,现在却莫名爆发了:“我们不烦神哪个烦?再来一回哩,今儿卖了猪,下回再卖什么啊?光晓得喊我们表烦,老师追着我们要爱国粮不烦,罚海音站黑板不烦,不许海音上学也不烦是吧?我看你下回卖什么!”   明明受气的都是她们!   婆奶奶火气冲天:“卖什么?扒房子,全都要饭睡大街去!活不下去一口药喝下去!”   三奶奶吓得赶紧过来劝:“干啥干啥,海潮,你跟你婆奶奶呛什么?你婆奶奶够不容易的了。”   江海潮眼睛都红了:“到底哪个呛哪个?大人就能不讲理吗?”   三奶奶上前推她上楼去:“别吵吵,你婆奶奶心里难受呢,今儿干什么都掉了魂。”   江海潮不肯上楼:“所以我们说卖山芋挣钱。”   婆奶奶毫不客气地驳斥:“哪个买山芋?哪个要吃山芋?买了喂猪吗?”   江海潮可气坏了:“我们不都在吃啊,我们又不是猪,你没卖怎么知道卖不掉?”   三奶奶生怕她们吵厉害了,又劝江海潮:“妹头,你不懂。哪个要吃山芋啊,吃了都洼酸。你们是赶上了好时候才吃上大米白面,换成你爸爸妈妈,看到山芋都吐。”   “可我们班同学都爱吃。”江海潮不服气,“我们班同学都喜欢吃烘山芋。我们问过了,问了好多人,都想吃。找小的烘,1毛钱一个卖出去,大家愿意买呢。”   虞凯也灵机一动:“是啊,姑奶奶,你们还讲以前没人吃王蛇吃泥鳅,水里的小河虾笸箩一捞一堆,现在不照样有人吃嚒,大家还高兴花钱买哩。”   家婆奶奶阴沉脸:“那把灶膛搬到街上去卖吗?天这么冷,拿出来冷的怎么卖?”   这下小学生们哑火了。烘山芋不是螺蛳也不是卤虾,不好放在煤炉上架着锅子烧。他们也不晓得城里人是怎么卖烘山芋的,难道是把灶膛扛在肩膀上吗?   江海潮二话不说,噔噔噔往外跑:“我去找我们班冯雪问清楚,她买过。”   三奶奶吓得大喊:“我的妹头哎,回来,明儿再问,明儿再去学校问。”   虞凯也追着她跑:“大姐,我跟你一块儿去。”   他妈说了,晚上不能让大姐她们单独在外面跑。   两人刚推着自行车要出去,家公爷爷推着板车回来,看到他俩,下意识地皱眉:“又跑哪儿疯去啊,太阳都下山了。”   江海潮憋了好大的火呢,对全世界的火,开口就是火气直冒:“去我同学家,我要问她烘山芋的灶怎么背在身上。”   杨桃和海音赶紧解释了事情始末,又强调:“肯定能卖掉的。夏天学校门口还有卖雪冰水的,一毛钱一袋,好多人围着买。”   家公爷爷看了眼孩子们,回头招呼婆奶奶:“先烧饭吧,我带她去找她同学。”   江海潮悬着心,说不清楚到底害不害怕婆奶奶再发怒,可婆奶奶招呼杨桃去地上割大蒜和莴笋的时候,她明显松了口气。   家公爷爷没让江海潮再骑车,而是自己骑车带着她往街上去。冯雪家住在街上靠村的交接处,是一栋三层洋楼,是真的洋楼,装的可比村里的楼房洋气多了,特别好看。听冯雪说,她家是她爸爸找人按照别墅的图纸造出来的,是真正的别墅。   江海潮也相信这一点。她还带着弟弟妹妹特地跑过来看西洋景呢,确实好看。   此时此刻,天光已经发灰。冯家人正端菜上桌准备吃晚饭。瞧见江海潮登门,冯雪吓了一跳:“你来干啥?”   冯妈妈认识江海潮,全班或者说全校不认识江海潮的家长也不多,她生气地拍了下女儿的后背,笑眯眯地招呼江海潮:“是海潮啊,来来来,正好,就在我家吃晚饭,尝尝阿姨的手艺。”   江海潮赶紧摆手谢绝:“不不不,阿姨,我问冯雪点事。冯雪,你今天说的城里卖烘山芋的……”   “是烤红薯!”   “好好好,烤红薯。哪个,卖的人怎么把灶膛搬到街上去的?弄个门面一边在灶膛里烘一边卖吗?”   冯雪气得跳脚:“灶什么灶啊,城里怎么会用大土灶,丑死了。我家都不用,我家烧饭都是煤气灶电饭锅。”   吓,好有钱,现成的不要钱的稻草不烧,竟然花钱买煤气包。   江海潮糊涂了:“那把煤气灶搬到街上也烘不了山芋啊。”   可怜冯雪叫她给带歪了,冒出一句:“谁说煤气灶不能烤红薯。”,然后才回过神,“哪个说是煤气灶了,是大铁桶,这么高的大铁桶。”   她连笔带划了半天,越说越乱。   好在江海潮精明的很,问她要了铅笔和纸,直接画出来给她看:“是不是这样的?”   “对对对。”冯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激动,“就是这种,我看他是拿火钳从里面把烤好的红薯夹出来的。”   江海潮若有所思:“哦,明白了,跟摊煎饼的桶上一回事。”   冯雪卡壳了,她要真聪明,一开始就该说是摊饼的那种大铁桶,可她不要面子吗?她气急败坏地强调:“肯定不一样啊,就你马大哈才觉得一样。”   幼儿园就是同学,江海潮怎么可能不了解冯雪的尿性,但当着她妈的面,班长自然给学习委员留面子:“是是是,你最仔细,老师让我好好跟你学呢。谢了啊,你吃饭吧,我走了。”   她挥挥手道别,又“噔噔噔”地跑出去。冯妈妈在后面送:“吃完饭再走吧,没事的。”   “不了,阿姨,我家公爷等我呢。”   “哎哟,你家公爷爷也来了,怎么不喊进来啊。”   “我家公爷爷刚从田里回来,没来得及换鞋子。家公爷,我问好了,我们家去吧。”   家公爷爷站在院子外面跟冯妈妈打招呼:“谢谢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饭了。”   “没事没事。”冯妈妈不好留人,只好道一声,“那路上小心啊。海潮,有空来家里玩,我们冯雪最喜欢跟你玩了。把你妹妹也带来。   江海潮心道大人可真会说漂亮话,冯雪可不喜欢跟她玩。海音还差不多,冯雪也喜欢把海音当成洋娃娃打扮。   祖孙两人走了,冯雪喊她妈妈:”妈,吃饭啦,他们都走了。”   冯妈妈却感慨不已:“难怪江海潮成绩好哩,你看这个劲头,为达目标排除万险,想到就要做,一晚上都不肯耽误。”   冯雪跳脚:“妈,她那是不务正业!她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想着做小买卖。对对对,叫投机倒把。上次学校都让她写检讨了,她还大队委呢,也不嫌丢脸!”   更让她怨念的是,江海潮都写检讨了,学校也没撤了她的大队委。她当众读了检讨以后,陶老师竟然还以她单元测试拿了满分为理由给她两本作业本。   哼!她冯雪才不稀罕学校发的破本子呢。她就是觉得陶老师太偏心,一点原则都不讲!   冯妈妈又拍了下她的后背,虎着脸道:“怎么讲话呢?人家也是被逼的。没看到她爸妈都出去闯生活了?没看到她衣服袖子都要磨破了?不想办法挣钱,靠田吃土啊。”   冯雪老大不痛快。果然大人都戴两副眼镜看人,她逛会儿街她妈都嫌她没好好练琴,江海潮又要做生意,她家公爷爷竟然不管。   呵,她倒要看看江海潮这么急吼吼的有什么用。她就不信她能连夜变出个大铁桶,明天就卖烘山芋,不,是烤红薯!   第二天上课时,冯雪老盯着江海潮瞧,搞得方老师讲课时都半开玩笑地抱怨:“有的同学别老看你们班长,她脸上又没写答案。”   后排男生发出哄笑,有人挤眉弄眼地笑自己的同伴,他同伴涨得通红,一个劲儿强调:“我没看,狗日的骗你,我真没看。”   冯雪脸都烧成火烧云了。到了中午放学时,她终于憋不住,跑去拦江海潮:“你到底去哪儿找的大铁桶?”   江海潮莫名其妙:“我没找啊。”   冯雪真气坏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不找铁桶你昨晚兴头头地跑我家问啥啊。”   江海潮嫌她碍事,过河就拆桥:“哎呀,你边上去,别耽误我帮我婆奶奶做事。谁说非得有铁桶才能卖烘山芋的?”   “那你还真把灶膛背在身上咯。我跟你讲,我绝对不吃灶膛里烘出来的山芋,那根本不是烤红薯。”   卢艳艳也嫌她挡了路,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谁稀罕你吃哩。快快快,走走走,婆奶奶肯定忙不过来了。”   其实忙得过来啦。因为上午最后一堂课是四年级的体育课,杨桃和虞凯已经早早跑去给婆奶奶帮忙了。   冯雪满心不乐意又被好奇心折磨得不行,嘟嘟囔囔跟在江海潮她们身后跑到了校门口。   呀!原本空荡荡的校门口现在竟然摆了个小小的摊子,说是摊子也没摊开来,只一个比她膝盖稍微高点的草瓮,周围站了好几个学生挡住了冯雪的视线,她不得不别别扭扭地挤上前才能看清楚江海潮到底玩了什么花样。   “山芋一毛钱一个,又香又甜的烘山芋哦——”杨桃驾轻就熟地吆喝。   江海潮二话不说,立刻上前撕开烘山芋的皮,一股浓郁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原本还在好奇围观的学生立刻有人掏腰包了:“给我个山芋。”   婆奶奶拿火钳从脚炉里夹出个烘烤得香喷喷的山芋,拿裁开的报纸裹了下才塞给买山芋的男同学:“吃吧,慢点儿,别烫着。”   冯雪目瞪口呆:“你……你们用脚炉烘山芋啊?”   这会儿她连“烤红薯”三个字都忘了。   江海潮得意死了:“怎么样,我婆奶奶聪明吧,我婆奶奶想到的!”   昨晚她回去以后还跟婆奶奶别别扭扭的呢,又和杨桃还有海音讨论了半天到哪里去找大铁桶,最后不得不哀嚎起码得等到礼拜天去江口找菜头爷爷才行。   哪知道今天一大早起来,家婆奶奶竟然翻出了冬天老太太们取暖专用的黄铜脚炉。之所以说是老太太专用,是因为这还是婆奶奶的婆婆留下来的呢,婆奶奶没用过。她冬天也忙个不停,从不歇下来烤火。   这黄铜打的脚炉有什么神通呢?它长的有点像香炉,是圆柱形的,上面扣着个多孔的盖子。冬天在里面填上猪都不吃的粗糠,慢慢烧,热气从孔里透出来,再隔着草瓮脚踩上去又暖和又不怕烧坏了棉鞋。   仔细的人家在烧脚炉时,还会在里面丢点黄豆花生之类的,等烘熟了,满室的香,扒出来趁热吃也香的很。   现在,婆奶奶把黄豆花生换成了山芋,烧得是空稻子壳。山芋的香味和稻子壳的香气混在一起,好闻的很,几乎每个走出校园的人都能闻到。   好些人围上来买便宜又好吃的烘山芋,江海潮他们班上的体育委员高强却十分失望:“怎么都是熟的啊?没生的吗?山芋生的多好吃啊,又甜又脆。”   婆奶奶奇怪:“天都冷了,生的吃了肚子吃不消……”   江海潮却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生的有,你要吗?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洗干净了。”   高强简直要吓死了,他哪里敢让班长伺候他,他还想好好地活下去呢,他赶紧丢了一毛钱,跟抢似的从江海潮手里夺过山芋,“嗖”的一下跑了。   虞凯看得目瞪口呆,大姐果然不愧是大姐,好厉害!   放学的高峰前后持续不过10分钟,等人潮散开,他们惊喜地发现一脚炉的烘山芋竟然只剩下一个了。   哎哟,这生意能做,才第一天呢,以后肯定好卖。   江海潮心满意足地直起腰,觉得下午得推个三轮车过来。脚炉太矮了,蹲在地上卖东西好难受的。   她正准备把最后一只烘山芋塞给冯雪,好歹学习委员是他们家启动烘山芋计划的大功臣,多少要意思一下。   结果摊子前又来了人。   江海潮抬头一看,认出是学校小卖部的店主,瞬间警觉:“我婆奶奶不卖零嘴也不卖贴画更不卖雪冰,不抢你家生意的。”   谁不晓得学生生意好做,校门口的摊子向来来一波被赶一波。大家都说是学校小店怕被抢了生意。   店主倒笑了:“我看看而已哎,放心。”   江海潮能放心才怪。尤其是他们收好摊子准备回家热中午饭吃时,校长又从学校里走出来盯着他们瞧。   这回婆奶奶都僵硬了。校长是文化人,她老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却最尊重文化人。当着文化人的面,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莫名心虚。   可江海潮却镇定的很。   好奇怪啊,她以前不怕老师,却还是会畏惧校长的。但现在,这种对权威的敬畏说不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起慢慢消散了。   大概是知道学校没对仇老师采取任何处理措施吧。   大概是知道了校长默认好像他们家海音差点出事这事从没发生过吧。   反正,她能理直气壮看着校长,一本正经地强调:“烘山芋不是垃圾食品,体育老师上健康教育课也说要多吃粗粮,不能光吃细粮。”   虽然体育老师强调书上说的重点是少吃肉多吃菜,但大家真觉得体育老师想多了,他们班绝大部分同学一个礼拜也未必能吃得上一回肉。等大家顿顿有肉吃再说这种话才有意义。   江海潮跟背书一样:“山芋富含膳食纤维,还有大量的维生素,是健康食品,没有油炸,不会致癌。”   上学期校门口有个炸串的摊子,好香好诱人的,每次江海潮他们经过都得咽口水走。但摊子没摆两天,就被学校赶走了。因为学校说油炸食品会致癌,是垃圾食品不能卖。   校长听她叨叨完,只问了一声:“吃饭没?赶紧回家吃饭去,下午不上学啦?”   江海潮如蒙大赦,立刻拉着弟弟妹妹们给校长鞠躬。婆奶奶也慌忙跟着鞠躬,反倒把校长吓到了,忙不迭喊停:“别别别,行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大家伙儿一哄而散。回家的路上,杨桃和虞凯都喜出望外:“校长让卖了,大姐,你真厉害,你怎么晓得能在学校门口卖啊?”   今早他们看到铜脚炉时还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晓得该在哪儿摆最安全,怕工商所的人又过来罚款。   结果大姐说就在学校门口摆,学校肯定让卖。   嘿!竟然是真的。校长可真好讲话。   江海潮看了眼同样兴奋得小脸通红的海音,默默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校长真仁慈好讲话了吗?未必。不信你换个人试试,校长肯定还会赶走。为什么宽容他们?交换啦,这就是一种心知肚明有话绝对不摆在明面上说的交换。   学校允许他们家在校门口摆摊,他们家不再追究仇老师害了海音的事。   这是她今早才突然间想明白的道理。校长其实也怕兔子急了会咬人吧。尤其在病房里,婆奶奶说了两回要杀仇老师抵命呢。   就好像以前镇上干部牵走人家的牛杀了吃了,结果却被牛主人捅死了一样。再好欺负的人,逼急了他们大不了一了百了。   他们——校长还有那些干部其实也害怕吧。   害怕了,自然也就宽容了。   江海潮模模糊糊地想着,等他们都到家以后她才懊恼:“中午应该喊你们先回来的,这样婆奶奶卖完山芋回家就有热饭吃了。”   大家深以为然,赶紧点火烧锅做蛋炒饭。今天他们总共卖了34个山芋,挣了三块四毛钱呢,中午完全有资格吃蛋炒饭配腌菜小杂鱼了。 第51章   回三年级   等吃完饭,家婆奶奶催促他们:“放下,我来洗,赶紧去学校吧。”   江海潮不肯:“奶奶,我们自己洗,你下午还得卖呢。”   婆奶奶惊讶:“中午都卖过了,晚上还有哪个吃啊,山芋又不是什么宝贝。”   “当然有了。”杨桃一本正经,“中午吃过饭晚上就不吃啦。”   婆奶奶瞪眼睛:“晚上吃也没了,脚炉就这么大,总共就带了这么多山芋过来。”   “那回家去拿。”江海潮急死了,“校长都让卖了,不把位置占好了,人家肯定会来抢的。”   婆奶奶却好像还是有些不自在。没经历过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人很难理解她的古怪心态,或许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口她能坦然地卖卤虾,可当着孙女外孙女同学老师的面,她卖东西总觉得莫名矮人一头。   江海潮生怕婆奶奶打退堂鼓,灵机一动,强调:“婆奶奶,晚上在小学门口卖不完不还有中学,中学放学可比我们晚。两边都卖,肯定能卖得掉。”说着,她还嘀咕抱怨,“我们早点多卖点,不是不要卖猪啦。”   今年连年猪都没得杀哩。   婆奶奶皱眉毛:“好了好了,晓得嘞,赶紧上你们的学去。看什么看啊,我洗过锅碗就回家拿山芋去,行了吧?”   “还有脚炉。”江海潮得寸进尺,“一个脚炉不够用,再找个脚炉嘛。三奶奶家有脚炉,过年的时候我看到过。”   婆奶奶都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就你们事情多。”   事实证明,她每一句多说的话都有意义。因为下午放学时卖烘山芋的小学生更多了,一会儿一铜炉的山芋就卖得一干二净。都说半大小子吃穷了老子,小学放学距离吃晚饭还有段时间哩,正是找东西填肚子的好时候。   江海潮估计这会儿校门口如果摆个馄饨摊子或者摊煎饼卖,生意肯定好到爆。   可惜不能。   等放学潮过去,她美滋滋地向婆奶奶炫耀:“我没说错吧,不弄两个炉子根本不够卖。”   婆奶奶没好气地催促他们:“行了啊,赶紧家去。家里鸡没喂,晚饭还没烧哩。”   沉浸在挣钱喜悦里的小少女对围着锅炉转毫无兴趣,异口同声道:“他们自己不会烧啊。”   杨桃强调:“海军会煮饭,爷爷会烧菜,一下子就弄好了。”   婆奶奶瞪眼睛:“那我也用不着你们,卖个烘山芋要多少人?全围着干什么,还不家去浇菜去。”   三姐妹嘀嘀咕咕,简直帮忙把家伙什转移到中学门口去。也不急这一会儿嘛,等卖完了再一起走。   再说哪个讲他们白耽误功夫了?他们还能趴在脚炉上写作业呢,暖烘烘的,不怕冷。   婆奶奶被他们搞得哭笑不得,一人背后来了一下:“就你们鬼门道精多。”   等他们写完作业,初中也放学了,一堆人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三姐妹赶紧扯着嗓子喊:“卖烘山芋哦,又香又甜的烘山芋。”   学校传达室的大爷伸出脑袋,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吓得四个小学生二话不说,拎起家伙什就要跑路。   反倒是初中生们急了,一个劲儿在后面喊:“别跑噻,卖山芋的,怎么卖啊?”   “一毛钱一个。”江海潮颤颤巍巍地做生意,眼睛还盯着传达室方向。   “呀!是你们啊。”秋月姐姐过来,看他们抖抖索索的样子,乐了,“别怕,学校不怎么管,你们不贴着校门口学校就不管。等晚上还有人过来卖炸鸡柳呢。”   杨桃惊讶:“晚上?不都放学了嘛,还要多晚啊。”   秋月姐姐的同学大声叹气:“你们晓得什么噻,以为我们还是小学生吗?肯定晚上啊,我们要上晚自习哩。”   江海潮立刻竖起耳朵,急急忙忙地问:“多少人上啊?晚自习上到几点啊?”   “初二初三上,初二上到8点,初三到9点。”   虞凯惊呼:“这么晚啊,八点我们都睡觉了。”   其实才没有,他晚上想方设法都要蹭一集电视剧看。   但秋月姐姐和她同学已经开始大声地叹气,初中生好苦。   搞得江海潮都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咧嘴笑,否则岂不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嚒。   她当然开心,晚上还有两波人潮啊。整个湖港镇只有一所初中,全镇的初中生都在这里上学,一个年级足足六个班呢。已每班45人算(其实不止),一拨人也有270个,即使他们之中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会买烘山芋吃,那晚上再备两炉烘山芋也不愁卖不掉。   等秋月姐姐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跟婆奶奶咬耳朵:“奶奶,我马上回去拿山芋,我们再烘两脚炉。等他们下晚自习肯定肚子饿了。”   他们家是没吃夜宵的习惯,但二舅舅有,虞凯也有。但凡他吃过晚饭再学习,他想方设法都要弄点东西哪怕是泡碗焦屑(锅巴磨碎后的一种干粮)吃,否则浑身不舒服。   上过晚自习的人也差不多吧。   家婆奶奶却催他们走:“赶紧家去,等会儿我自己家去拿山芋。”   江海潮却虎里虎气:“你来不及,你骑三轮车好慢的,到时候来不及烘山芋。”   婆奶奶气得瞪眼:“炉子里面的山芋还没卖完哩,你拿来现在也烘不了。”   江海潮到今天挨打的次数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完全不是因为她乖她懂事,而是大人脾气太好了,她抬起杠来能怄死人:“我不会放在灶膛里烘好了,然后再转到脚炉里保温啊。”   婆奶奶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她背上,眼睛一瞪:“那你还不赶紧家去烧饭,空烧锅啊。”   晚上婆奶奶死活没让他们再跟着。开玩笑,放假的时候他们天天疯也就算了,现在都开学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能心思不花在学习上?赶紧看书去,别想在外面跑。   江海潮他们只好运气,刷锅洗碗围着八仙桌学习。等到时针指向晚上七点钟时,家公爷爷放下手里绑了一半的扫帚,丢下句:“我出去一趟。”,人就走了。   六个小孩面面相觑,虞凯还疑惑:“姑爷爷去哪儿啊?现在去田里拖稻草吗?”   江海潮瞪眼睛:“稻草早拖家来了,哪儿还要再拖。”   “那他去干嘛?天都黑了,外面起风了。”   江海潮重重地叹了口气:“接我婆奶奶去了吧。”   现在过去收拾下,刚好赶上初二学生下晚自习,刚好能做一波生意。   虞凯吓得直接从板凳上摔下去了,反倒把三姐妹跟海军超超他们吓了一跳。   虞凯结结巴巴道:“姑爷爷去接姑奶奶?”   “干嘛?”杨桃奇怪,“你爸没接过你妈啊?”   怎么可能!   虞凯语无伦次了:“我爸是我爸,姑爷爷是姑爷爷。”   就姑爷爷一天到晚把锅底扣在脸上的架势,还专门跑去接姑奶奶?姑奶奶又不是不会骑三轮车。   海音小声道:“其实家公爷和婆奶奶晚上可以睡我家,不用跑回来的啊。”   大晚上的,风又呼呼地吹,跑来跑去冻感冒了怎么办?他们五个人在家,喂鸡、浇菜还有烧饭都没问题,真不需要家公爷和婆奶奶两边奔波。   杨桃摊手摇头:“没用的,他们晚上肯定会回来。”   果不其然,晚上他们没等到大人回来就睡着了。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灶房里已经散发出淡淡的油香味,那是早饭特有的香气啊。   家公爷爷在烧灶,婆奶奶在灶台上切咸菜滴两滴香油拌拌就是下饭的小菜。   她扭头瞧见挤眉弄眼的三姐妹,立刻眼睛一瞪:“还不赶紧刷牙洗脸吃饭,头发到现在都不梳,跟疯婆子一样。”   姐妹三个嘻嘻哈哈,推攘着去梳头刷牙了。   吃完早饭,他们去学校上课,还偷偷朝彼此挤眼睛,感觉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实在太有意思了。等到了校门口,几人脸上的笑容才僵住,因为他们看见讨厌的人啦,仇老师阴阳怪气地瞥他们,感觉跟毒蛇缠在身上一样让人不舒服。   海音立刻往大姐身后躲。   江海潮护着妹妹,用力瞪仇老师。她才不怕他哩,他现在又不教海音了。   杨桃有点慌,小声问大姐:“他不会又要做坏事吧。”   “她管不了海音,不怕的。走走走,赶紧上早自习去吧。”   江海潮带着妹妹坐在位置上早读,不一会儿,校长的脸出现在教室门口。   班上同学都吃了一惊,卢艳艳还捅江海潮的胳膊,小声问:“是不是上面要来检查,喊我们上公开课啊。”   哈!那可太讨厌了,江海潮最烦领导检查。因为他们得全校大扫除,把玻璃擦得一尘不染不说,还得反复排练上课。   上学期,为了教育局领导下来的一次检查,他们一堂语文课整整排练了一个礼拜,真的烦死人了。   反正江海潮一点儿也不喜欢。   可没想到校长的视线却落在了她脸上,还朝她招招手。搞得江海潮想跟平常在校园里撞见时一样,头一低假装没看到都不成,只能硬着头皮出教室。   毕竟昨天校长才准婆奶奶在校门口摆摊卖烘山芋呢。   校长倒是颇为和气:“江海潮,你把你妹妹带在你身边上课啊?”   江海潮条件反射地强调:“大夫说了,我妹妹不能再被吓了,不然她就毁了。我妹妹很聪明的,她上五年级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信你可以问我们老师。”   她再头一抬,正好对上陶老师的视线。   陶老师朝校长点头:“校长,我们到办公室去谈吧。”   他们进的不是四五六年级老师合用的大办公室,而是校长的小办公室,里面已经站了教导主任和另一张江海潮看都不想看一眼的脸。   仇老师满腹怨气:“我是教不起了,人家是什么人啊,架子大的很呢。随便,她爱去哪去哪,我不敢沾,省得我当个老师成了他们家下人了,吃喝拉撒我都得管不成。要是她再跟哪个跑了,那我可担不起责任。现在的小妹头,能耐的很呢。”   江海潮一听就不是好话,什么叫跟人跑了。在村里,这是骂女的最难听的话。她家海音才多大?   校长板着脸:“好了,讲什么风凉话。医生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小妹头胆子小,禁不住吓,你一个当老师的,这点气量都没有?”   江海潮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大人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校长已经下了决定:“以后江海音再有什么不对的,你教育归教育,不能再罚人站黑板一站就是一天,还把人赶出学校。这像什么样子,当老师要讲规矩,现在不兴体罚学生那一套了啊。”   江海潮瞬间炸毛:“我妹妹就在五年级上,我妹妹不回去。”   仇老师立刻被踩了尾巴,一蹦三尺高:“听到没有?校长。这学校成她家开的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求着她家来我班上了?我是不是要跪下来求啊?”   校长也拉下了脸:“江海潮,你个学生还有没有纪律,真当学校成你家开的了?不行,立刻回去,该上哪个年级就上哪个年级。我明确告诉你,现在学校搞素质教育,上头已经明确要求我们不许学生跳级留级。要都像你们这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学校还怎么办下去?你个妹头,有气性是好事,但学校有学校的纪律。仇老师都已经保证了,以后肯定不会再体罚江海音,你还要怎样啊?”   仇老师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体罚过学生了?”   在江海潮心中,他连人都不算,何况是老师,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当场便戳穿:“你把我妹妹手打的肿了好几天。”   “你放120个心吧。”仇老师冷笑,“以后你们家的小孩,我坚决不管,上天我都不管。”   校长趁热打铁:“听到了吗?江海潮,让你妹妹回班上上课去。她现在这种行为叫逃课,逃课时间长了,学校必须得按照纪律直接开除她。”   江海潮吓得面如土色,她虽然没亲眼见过学生被开除,但她知道哪个学生真被开除了,那学生肯定完蛋了。   可事关妹妹,她是大姐,她再害怕也强撑着:“我妹妹能上五年级的课,她早就自学完三四年级的课了。校长,你就让她在五年级上课吧。”   陶老师却在此时开了口:“江海潮,老师跟你讲掏心窝子的话。即便现在准跳级,老师也不支持学生跳级。学校不仅仅是学习文化知识的地方,更是塑造学生人格,教会学生如何跟人交往的地方。所以,学生应该跟自己的同龄人相处,这样他们才能形成完整的人格,交到真正的朋友。”   江海潮不假思索:“我妹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班同学都喜欢她。”   “那不一样。”陶老师认真道,“那是对小妹妹的喜欢,不是对朋友的喜欢。你跟卢艳艳,跟陶静讲话,跟和你妹妹肯定不一样。你们会在一起讨论哪个男生好,但绝对会避开海音,因为你们怕带坏小孩子。”   江海潮矢口否认:“我们没有,我们最多讨论白云润。”   妈呀,千万不能让老师知道陶静喜欢体委高强,不然陶静就死定了。   陶老师才不信呢,现在的小孩儿,一个个满嘴都是: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女生没人追,四年级的媒婆一大堆,五年级的鸳鸯一对对,六年级的情书满天飞。   十来岁了,快发育了,关注异性再正常不过。   她只呵呵:“有没有你们心里有数。海音要是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她永远只会当妹妹,永远学不会怎样跟朋友相处。你当这是好事?对她的人生来说,这是灾难,知道吗?有些事情,现在不学,长大了人定型了,就学不了了。”   江海潮抿着嘴巴,死活不吭声。   校长满心一言难尽:“你这样子把你妹妹硬拽在五年级,那她三年级没成绩,四年级没成绩,将来小学都毕业不了啊。”   “那她平常在我们班,考试的时候再去考试就是了。”   校长一时间都气笑了:“然后了?然后你上完六年级毕业走了,让她再继续上两年六年级?你折腾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让她留级两年啊。江海潮,你是班长,是大队委,是老师和校长我都一直非常信任的懂事的好学生。你为什么非要犟这个呢?仇老师都保证不会再罚你妹妹,你妹妹现在也好好的。你还要怎样?凡事适可而止啊。学校是本着关心爱护每个学生的立场,才放纵你们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该回归原位了啊。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陶老师伸手揽住江海潮的肩膀,安慰她道:“走吧,帮海音把书包收拾好。老师也给你保证,上回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发生。”   江海潮犹豫再三,还是问陶老师要保证:“如果再有,那让我妹妹还在我们班上课行吗?”   陶老师和校长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行,我也很喜欢江海音,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   江海潮这才跟着陶老师往外走。   去教室的路上,陶老师认真地告诫她:“可以了啊,不要再闹了。学校真是爱护你,你自己想想,换成别的学生试试,哪个能这样子。”   江海潮不吱声了。其实当时她带着妹妹进自己班上教室也是一股意气顶着,她甚至没想到老师真能由着她们这么多天。念及此处,她也羞愧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给老师找了麻烦。   仇老师肯定气坏了,他还会把火牵扯到陶老师身上。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像他们小孩一样,如果小孩向大人告状,站在大人那边,其他小孩肯定会讨厌死这个人。换成大人,也一样吧。   一上午的时间,江海潮度日如年,只要一下课,她和卢艳艳还有陶静她们都会跑到三(2)班去,紧张地看妹妹有没有被仇老师欺负。   海音有点萎靡,她不想回三年级上课,可是她还是老实地承认,仇老师没再打她,也没罚站她,更没赶她出学校。   江海潮悬在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下,她摸着妹妹的脑袋:“没事,校长说了,他再不让你上课,你就还跟姐姐一起上五年级。”   海音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他什么时候不让我上课啊?”   江海潮卡壳了,仇老师应该不会再发疯了吧。   事实证明,仇老师在校长面前说的话还是算话的,连着三天,他都没再折腾海音。   江海潮和杨桃还有虞凯这才放下心来。说实在的,老师对他们这几个小学生来讲,夸张点算是天神,不夸张的说,那也是绝对不能惹的存在。   到现在杨桃和虞凯看着江海潮都是满心满眼的崇拜:大姐好厉害哦,大姐胆子真大。大姐竟然敢跟校长讲话,还要校长的保证。   江海潮得意地昂起头,怕什么,豁出去了就什么都不怕,她可是姐姐!   她才不会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承认,完了以后她藏进厕所,蹲在坑位上抖了半天。   江海潮若无其事地关心了句虞凯:“你冷不冷啊,穿这点?”   虞凯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是男的,我才不怕冷呢。”他又摆起哥哥的款儿,关爱年纪最小的妹妹,“海音,仇老师还欺负你啊?敢欺负你的话,我给你报仇!”   杨桃直接呵呵,戳穿他的牛皮:“你怎么报仇啊?你还敢冲到仇老师面前去?”   嘿哟,要是真的,那确实该像书上说的那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虞凯理直气壮:“我拔他气门芯去,我往他车胎上扎钉子,我看他还怎么骑车。”   杨桃跟着激动:“对对对,就让他在路上趴窝,推着车回家。”   累死他!   江海潮不得不提醒已经越说越乐呵的两个人:“仇老师家就在学校旁边,他走路都能走到学校。”   两人立刻歇火,都沮丧起来。   江海潮又开口安慰他俩:“没事,反正他现在也不敢再欺负我们海音了。管他呢。”   到了学校分头去各自教室时,她叮嘱妹妹:“要是他敢欺负你的话,你上来找我,我带你找校长去。”   结果早读课完了,海音就跑上楼,吓得江海潮脸都白了:“他又欺负你了?”   狗日的,太欺负人了!   卢艳艳跟陶静都义愤填膺起来,准备跟着江海潮一道过去壮声势。 第52章   请客   好在海音赶忙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姐姐了。”   卢艳艳高兴地一把搂住她,自鸣得意:“对吧,我们家海音想我了,还是我们海音最有良心。”   江海潮和陶静同时朝她刮脸皮,异口同声:“不要脸!”   卢艳艳才不理她们了,揽着海音的胳膊稀罕了一个课间,直到上课铃敲响,才放小妹妹下楼回自己班上。   接下来的课间,海音都跑上楼找姐姐们玩。   卢艳艳十分肯定:“我们海音这么聪明,肯定本来就不喜欢跟那帮三年级的小孩凑一块,跟我们待一起最好。”   陶静刚想点头,体委高强就跑了过来,吓得她立刻扭过头去不好意思看人。   卢艳艳立刻发出嘿嘿嘿的怪笑,江海潮见势不妙,赶紧拉着海音准备撤退。谁知道高强竟然从口袋里摸出个橘子塞给海音:“你吃,甜的很。”   一副生怕小妹妹不喜欢的模样。   等到海音怯生生地接了,高强才嘿嘿嘿地跑开。   陶静心情复杂:“他家肯定没妹妹。”   卢艳艳点点头:“是啊,他跟他大伯还有叔叔家都是男的。”   所以不用再超生啦,像她爸爸要不是有个公职怕掉了,当初肯定也会想方设法再要一个。哈,还是不要了,有几个小的像海音这么可爱啊,大多数都烦死人。   连着几天,海音一直跑到楼上,江海潮就感觉有点奇怪了。   以前,还没升三年级的时候,海音也会过来找她玩。尤其是海音刚上一年级不久,妈妈给江海潮弄了一卷新橡皮筋时,每年中午吃过饭去学校,海音都会到姐姐这边来跟姐姐的同学们一道跳皮筋。但后面这种情况就少多了,大家还是基本一个班的才玩在一块儿。   现在海音怎么又变回去了?难道仇老师背着他们,就跟武侠片里的坏人一样,用内功欺负海音了吗?   江海潮问不出所以然,只好自己观察。她怕妹妹是个小书呆,白长了张聪明脸,叫人欺负了都不晓得。   这一观察,她就观察出问题来了。海音不跟班上同学玩,三年级的活动课,所有学生都在操场上撒欢儿跑,打乒乓球的打乒乓球,跳橡皮筋的跳橡皮筋,还有人在比赛踢毽子。每一个项目都围了不少人,但他们之中都不包含海音。   江海潮帮老师收了作业送进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站在二楼走廊上瞧见的就是海音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花坛边上。   旁边跳橡皮筋的女生有一个好像是想去上厕所还是什么的,玩不起来了,需要人添进去。海音往上走了两步,人都到那几个小丫头面前了,她们却好像看不见一样,还是扯着嗓子到处找别人。   打乒乓球的也一样,明明有人拿着球拍找不到搭档,却完全无视海音的存在。   她成了一个透明人,她的同学都当没她这个人。   江海潮想到了一个词:孤立。此时此刻的她还没有听过另一个词:冷暴力,可她已经明白自己妹妹被孤立了。   这种情况在学校一点儿也不稀罕。   江海潮记得四年级时,他们班有个男生得罪了高强他们那帮在班上最有权威的男生。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男生都不跟他玩了。女生就更不可能,因为男女生在学校一向泾渭分明。像虞凯跟杨桃关系那么熟了,进了学校他们也会各自去找自己的小伙伴。   那男生就像现在的海音一样,哪怕缠着爸妈给他买了新乒乓球拍带到学校,男生们还是当他不存在。也不打他,也不威胁他买零食给他们吃,就无视他。   后来江海潮还看到他偷偷躲着哭,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本来从来不管男生的事,那回却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再一次活动课,男生拿着乒乓球拍找人玩又碰了无数次钉子之后,江海潮喊住了他,要跟他一起打乒乓球。   当时那男生的眼神,就好像在会场上捡了张别人随手丢的刮刮乐,结果用手指甲刮开之后,却惊喜地发现竟然中了特等奖——一辆摩托车。   反正打完球之后,他就追着江海潮跑了,还给江海潮买了好几次零嘴。江海潮从小被家里教育不能白吃人家给的东西,所以不收。让卢艳艳她们几个女生一道分了。   再后来班上传那男生喜欢江海潮,在追她。叫江海潮逮着那几个传小话的男生天天背课文,吓得班上再也没人敢拿这个说事。那男生也不敢再追着江海潮跑。但神奇的是,其他男生又带他玩了。   据说是因为同情他失恋了,很可怜,所以才重新接纳了他。   江海潮只可惜自己在三年级没像在自己班上的号召力,否则哪个疯了不想在本班混了敢孤立她江海潮的妹妹。   她咬牙切齿,想冲下楼去一问究竟。可是陶老师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她,已经狐疑:“江海潮,你干嘛呢,怎么还不回班上?你是班长啊,老师相信你,你可不能辜负老师的信任。”   江海潮只好忍着,一路忍到最后一堂课下课铃响,才拎着书包冲出教室,噔噔噔跑去找妹妹。   海音正默默地收拾书包,听到大姐的声音,她那张灰灰的小脸瞬间亮了,高兴地跑过来喊:“姐!”   江海潮安抚地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眼睛落在三(2)班班长的脸上,开门见山:“你为什么不跟我们海音玩?”   班上孩子凑堆玩都是分人的,像海音这种位子距离班长很近又成绩好的学生,肯定跟班长是一伙的,以前她们就玩的挺好。   小班长不敢看江海潮的眼睛,她是大队委,连老师都知道等她升六年级后就是顺理成章的大队长,小班长还想上进呢,在她面前哪里有胆子放肆。   江海潮逼问紧了,她支支吾吾,差点当场哭出声,到最后才可怜巴巴地挤出句:“大姐,你别问我唻。”   她一直都跟着江海音一起喊人。   江海潮呵呵,眼睛落在了另一个常跟妹妹一道玩的小丫头脸上,后者也是一副被人掐了喉咙的样子,死活不开口。   闹到最后,反而是在旁边看热闹的李涛幸灾乐祸:“哪个跟她玩啊,老师都不理她了,她啊,臭狗屎,我们谁都不理她。哈哈哈哈……”   小班长她们都低下了头,虽然她们不敢忤逆仇老师,但是她们也很讨厌李涛啊,笑得跟只鸭子一样,恶心死了。   江海潮像是被兜头倒了一盆冰水,原来孤立海音的人不是班上哪个学生,而是他们班主任仇老师本人!   这要怎么办?江海潮茫然了。   她之前想的是找出那个罪魁祸首,要么打一顿让他不敢再龇牙,要么利用自己大队委的身份对他威逼利诱,让他明白得罪她江海潮的妹妹没好处。可她假想中的敌人一直是跟她一样身份,不,甚至还不如她的三年级学生。   当敌人变成大人,还是老师的时候,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去找校长告状吗?怎么告?仇老师一没打二没骂海音,只是把她当空气而已,算哪门子体罚学生了?哦,非得捧着哄着当是个宝贝才行?真以为自己是主席家的女儿呢。   况且江海潮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校长早就没耐心再管他们这点儿事。他会嫌给他找事的学生烦。   江海潮像是被迫吞了只苍蝇,恶心的要吐却死活吐不出来。   这个哑巴亏她们吃定了,吃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抱屈,怎么反抗。   教室里学生渐渐散去,海音小心翼翼地拉姐姐的胳膊,哀求一般:“大姐,我没事。”   她在害怕,可江海潮看出来了,却说不清楚她究竟在怕什么。   杨桃和虞凯也满脸惶然,同样不知所措。原来除了打骂跟赶学生出学校之外,老师要折腾一个学生还有这么多层出不穷的招儿。   这要怎么办啊?   江海潮咬咬牙,安慰妹妹:“没事,海音,反正上课也不能讲话,下课你就跟我们一起玩,我们带你玩。”   不就是孤立吗?有什么了不起。   她想她要是被全班同学孤立了,谁都不理她,她也会当他们不存在。谁怕谁啊?要是谁敢偷偷拿开她的板凳让她摔个屁股蹲,就能打到那人这辈子都得屁股蹲。谁要敢在她杯子里吐口水,她直接刷那人大耳刮子。   孤立她,不理她?她理他们都是给他们脸了!   海音没敢告诉姐姐,其实上课时她举手想回答问题,仇老师也从来不看她的。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然后才小小声道:“嗯。”   几个孩子一起出三(2)班的教室,仇老师正满脸红光地往外走,看到他们便皱眉,冲着江海潮皮笑肉不笑:“江海潮,你可是大队委。学校明文规定不许串班,你要以身作则啊。”   江海潮没憋住火,说话冲的很:“已经放学了。”   仇老师脸上还是笑:“要是哪个瞎串班,害得我们三(2)班丢了流动红旗,那也要按照规矩来的。”   海音的小脸又白了。   江海潮要怎么形容呢,好像有人往她嘴里吐了口浓痰,又腥又臭的浓痰。   她看历史故事上说大贪官严嵩的儿子吐痰就吐到漂亮丫鬟的嘴里,叫什么美人盂。这人被一刀砍了脑袋实在太便宜他了,起码应该千刀万剐。   她牵着妹妹的手,连声“老师再见”都没说,直接走了。   不行,海音不能再留在仇老师的班上,他会整死海音的。海音不是她,海音从小胆子小,看大人眼色看惯了,尤其害怕惹大人生气,她上次都已经吓得发烧起惊,再来一回,搞不好小命都要丢掉。   虞凯帮她们出主意:“要不让海音转回杨家圩上学吧,反正也有三年级。”   “不行!”杨桃第一个反对,“转来转去多麻烦,再说杨家圩小学怎么比得上中心小学。”   虽然是自己的母校,她也不得不承认村小差远了,不说只有平房,厕所还是旱厕,最起码的老师就比不上啊。中心小学搞素质教育,学乐器的学跳舞的学书法的学画画的,应有尽有,她学了最简单的作文,老师也讲了好多修辞手法呢,以前她在村小听都没听说过。   才不能让海音反而退回去当井底之蛙。   “再说了,两百块的集资款都交了,当打水漂啊。”   虞凯被怼了也不痛快:“那你说怎么办?让海音继续呆在学校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江海潮却已经有了主意:“换班,三年级两个班呢,把海音换到三(1)班好了。”   可这事要怎么操作?不是他们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办成的事啊。江海潮也后悔当初答应让妹妹回三年级时,没直接跟校长说把妹妹转去一班,现在她再跑到校长面前开这个口,她倒不怕校长,她只怕会激怒校长。她不是那个能在校长面前提要求的人,她只是个学生。   对着弟弟妹妹们饱含期待的目光,江海潮这个当大姐的人难得没托大,而是表态:“我们跟家公爷和婆奶奶讲,让他们去学校。”   等他们到校门口,婆奶奶正忙得不可开交呢。看到人,她只嘀咕了句:“今儿怎么都晚了。”   江海潮到嘴边的话,不知为啥怎么都吐不出来,她只默默地上前帮忙。   剩下弟弟妹妹们你看我我看你,感觉校门口的确不是说话的地儿,还是等回家再说吧。   可等他们回了家,家公爷爷却不在。三奶奶说家公爷爷去西山换山芋了。于是江海潮又一次缩了,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早上桌吃饭,她才掐头去尾避重就轻地说了海音的事。   婆奶奶先是瞪大眼睛,狠狠拍了下大外孙女儿的后背:“你个死妹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你要害死你妹妹哦。”   还敢一声招呼不打,把海音拉到五年级去上课。要是以前的先生,早把你赶出学堂了。   海音吓得大喊:“婆奶奶,怪我,都怪我,你表打大姐。”,说着,她眼泪都簌簌往下掉。   婆奶奶叹了口气,恨恨地收回眼神,又看丈夫:“兴德,今天去趟学校吧。”   虽然学校她天天跑,但这种大事肯定得家里男人出面,不然人家先生会觉得你家不重视小孩上学的事。   家公爷爷拿出了嘴里嚼的麦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抽纸烟了,只有的时候放根稻草或者麦秆甚至芦苇棒子之类的在嘴里嚼。   他点点头:“我明儿去趟学校。”   三姐妹如释重负,可算能安心看书写作业了。没事了,家公爷爷去学校,海音肯定能转到一班去。   到了第二天上完第一节课,江海潮果然看到爷爷进了老师办公室。她顿时兴奋极了,拉着妹妹的手强调:“没事了,马上就能换班。”   哼!不是不许串班吗?她们不串班,她们一起跑到操场上玩,都不在班级里,还怎么串班?   十一月的风刮的人凉飕飕的,卢艳艳买完华华丹出来就吃不消,一边往避风的地方走,一边追问她们:“怎么回事啊,换到我们五年级来啦?”   “哪有,还是三年级。”江海潮叽里咕噜把事情说了一通。   陶静在一旁点头:“还是换了好。我跟你们说,没人理你真的难受死了。有一年寒假,我妈发火不跟我讲话,我都被气哭了。反正特别不舒服。还有啊,听我奶奶讲,以前我家有个老姑奶奶,守寡不肯再嫁,她婆婆不能再卖她一回彩礼钱,就恨死她。不许家里任何一个人搭理她,她还有嫁妆呢,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最后被逼得吃不消上吊了。”   江海潮吓得浑身一哆嗦,卢艳艳一巴掌把陶静呼到旁边:“怎么讲话哩,吓到我们海音了。”   陶静委屈地反驳:“我们海音不是马上换班了嚒。”   可惜没这么快。反正今天海音还一直在三(2)班上课。不过放学时,海音回想道:“仇老师今天看了我好几眼。”   以前他眼里没她这个人的,但那眼神怪怪的,她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不痛快了。”虞凯分析道,“海音一转班就是下了他的脸,他当然不高兴了。”   可这无所谓了啊,反正只要海音不在三(2)班待着了,以后他们也能当仇老师不存在。按照中心小学的惯例,一二三年级的老师能交替着上这三个年级的课,往四年级,那就得换另一波老师啦。   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耐心等待。   这一等便等到了礼拜天,学校照旧办兴趣班。四人放了学回家拿自行车,惊讶地发现婆奶奶竟然在江家灶房里忙碌。   刚才没在校门口看到她人,他们还以为婆奶奶是去初中卖烘山芋了哩。毕竟毕竟初中学生比小学多,毕竟初中有好多人住校,毕竟初中学生的零花钱比小学更多。   没想到婆奶奶放着生意不做,竟然回家了,隔着老远,他们就能闻到灶房里面飘出的浓郁的肉香。   秋月姐姐刚从学校回来,闻到味儿好奇地问江海潮:“你家今天祭日饭啊?”   除了三年两节之外,一般村里人家只有碰上祖宗的祭日才特地割肉打酒整治一桌宴席请先人享用。   江海潮也懵啊。说实在的,她都没见过她爷爷,当然没任何感情可言,压根记不清他的祭日。   “大概吧。”她迟疑道。她也想不出除了这件事以外,婆奶奶还有什么理由连生意都不做,跑到家里来烧肉。   海军跟超超原本一大早坐在她们自行车后面到街上找龙龙玩的,这会儿也从灶房钻出去,兴奋得两张脸都通红,还掰着手指头报菜名:“奶奶烧了肉,还烧了鱼,还有猪肺汤!”   看来真的是祭日饭了。   一瞬间,江海潮的口水都泛滥起来。   虞凯也跟着兴奋。他家伙食不错,隔三差五能见到荤腥,但谁嫌肉多啊,顿顿吃肉他都不腻!   家婆奶奶看到他们停好自行车进灶房,积极要求帮忙端菜进堂屋的八仙桌,却摇头:“先等下子,等人来了再上桌,不然冷了。”   谁来啊?哦,家公爷爷还没来,肯定是买酒去了。祭日饭得有鱼有肉也有酒呢。   他们的眼睛黏住灶台上,那里已经摆了一盘焦香扑鼻的红烧鱼,一碗颤颤巍巍的红烧肉,里面几乎全是肉块,都看不到什么萝卜。蓝瓷碗里装着切好炒了一遍的肉丝,旁边是鸡杂,估计得等家公爷爷回来再加大蒜或者辣椒、芹菜、韭菜之类的炒。   啊!多亏他们让婆奶奶卖烘山芋了。看,才短短一个礼拜,家里就买上肉了。要知道一个礼拜前家里还得亏损提前卖猪才交上提留款哩。   院子门被推开了,望眼欲穿的六个小孩急急往外冲,全都看着推门进来的家公爷爷。杨桃更是第一个喊出声:“奶奶,可以炒菜了。”   可是江海潮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因为她看到家公爷爷推开门却没进来,而是先邀请跟着他过来的人:“仇老师,家里乱七八糟的,叫你见笑了。”   仇老师还是满脸红光,一张油晃晃的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着江家的二层楼咂嘴:“可以嘛,都盖楼房了。”   家公爷爷又将另一位江海潮他们都不认识的男人请进屋,苦笑着应道:“空了一屁股债,厂子也歇火了,这不就这样了嚒。”   他抬头喊几个小孩:“端菜吧,菜上桌了。”   仇老师还一派矜持的模样:“不急不急,我是来家访的。江海音,你要懂事啊,要好好学习。”   海音脸色惨白,咬着嘴唇死活不吭声。   家公爷爷赶紧打圆场:“我家妹头腼腆,乖得很呢。”   仇老师皮笑肉不笑:“是吗?”   婆奶奶在厨房里喊:“端菜吧,赶紧端菜。老师,趁热吃,天冷,菜冷的快。”   江海潮把妹妹推进灶房,催促道:“你先吃饭。”   超超看着大姐端走了红烧肉,急死了:“大姐,我要吃肉。”   别看家里挣钱了,以婆奶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三瓣花的个性,才不会割肉哩。家里唯一能看到的荤腥只有虾笼套到的小杂鱼,还隔三岔五才能吃到。 第53章   夜来风雨声(捉虫)   “锅里不还有啊。”婆奶奶威胁地瞪着小孙子,“你再吵一声,撕烂了你的嘴!”   江海潮端着红烧肉去堂屋时,仇老师正站在堂屋桌前,眯着眼睛看墙上的奖状:“可以啊,奖状不少啊,爱国粮要赶紧交啊。不然期末三好学生就拿不到了。”   家公爷爷赔笑:“提留款跟统筹款都交了。”   仇老师却一本正经:“那可不行,学校只认爱国粮的。我们班就江海音没完成任务,我都挨领导批评了。”   那位不知道是不是中人的男人打圆场:“吃饭吃饭,仇老师你辛苦了,赶紧吃饭吧。哟,这肉烧的地道,一看就是好手艺。这鱼也好,皮煎成这样可难得。”   江海潮机械地在堂屋和灶房之间奔波,一道道香喷喷的菜被端上桌。有绿油油的韭菜炒肉丝,有脆嫩爽口的辣椒炒猪肝,有芹菜炒鸡杂,有大蒜炒鸡蛋,还有鲜香味美的猪肺汤,七菜一汤,丰盛的很。   可是没有一道属于他们,他们在灶房的饭桌上吃到的只有被挑完了肉块剩下来的萝卜和拿鱼汤烧的小腌菜,还有看不见猪肺的菠菜汤跟一盘炒茼蒿。   换成平常,这菜很不错了,三菜一汤,除了嫩嫩的茼蒿是纯素之外,其他三道都沾着荤呢,足够他们扒掉三大碗饭。   可是超超心心念念只有肉,一边吃萝卜一边委屈得直抽抽:“我要吃肉。”   江海潮不委屈,她憋屈。她家都已经拿稻子换山芋吃了,她家没钱,她家多久没吃肉了,婆奶奶怎么还要买鱼买肉请仇老师来家里吃饭啊。天天顶着大冷风卖烘山芋好不容易才挣的一点钱竟然请了他!   哼!喂狗都比喂他强。   “闭嘴!”灶房门关着,和堂屋之间还隔着个水泥场的院子呢,家婆奶奶还是呵斥住了大外孙女的小声抱怨,“这是老师,哪能这么讲老师?你这学上到哪儿去了?吃饭,一个个饭都塞不住你们的嘴。”   超超却不肯扒饭,他还惦记着被端进堂屋的肉。   婆奶奶这回没压着他。在村里,请客剩下的菜不可能倒掉,都是自家人接着吃。小孩馋肉正常,想空着肚子等,那就随他们去。   虞凯一开始也有心等着呢,可不知道为什么,堂屋里三个大人吃的比年夜饭都慢。   灶房饭桌上的菜都要冷了,他都担心萝卜汤上会结出雪白的猪油时,那头才有动静。   吃饱喝足满脸油光的仇老师腆着肚子出来,打着酒嗝伸手朝灶房的方向指了指,不用靠近都能闻到他喷鼻的酒气:“好好学习,也不是三四岁的小孩了,上三年级了,该懂事了。”   家公爷爷替小孩应答,又一路将仇老师送出门去。   家婆奶奶看他们走远才松口气,然后摸了摸海音的脑袋:“没事了,以后好好上学吧。”   堂屋里,超超已经哭喊出来:“肉呢,一块肉都没了。”   桌上总共七菜一汤啊,一大碗红烧肉呢,已经吃的一块不剩。还有那条红烧鱼,居然肉被剔光了,只剩下鱼头和鱼骨,甚至连鱼眼睛也被挖掉了。其他的炒肉丝之类的倒还有,可惜全是绿油油的菜叶子,猪肺汤的猪肺也被捞的七七八八,只有点缀的菠菜。   虞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吃得下去啊,他天天吃饭店,还要吃这么多肉啊。”   超超趴在桌上,不死心地用筷子捞来捞去,可惜肉汤里只有白花花的猪油。   家婆奶奶却庆幸不已:“这说明老师吃得好,吃得好就不会再为难我们海音了。行了,请客吃饭还有怪人家吃得多的道理的?没规矩!”   江海潮大吃一惊:“婆奶奶,不是给海音换班吗?”   她一直奇怪,今天为哈要请仇老师吃饭。她本来还心存侥幸,自我安慰是要好聚好散,别撕破脸不好看。合着根本不是转班,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是在讨好仇老师,特地掏钱置办席面讨好仇老师。   婆奶奶拉下了脸:“换什么班,当学校是家里开的吗?你一个当姐姐的,表老在海音面前胡说八道。”   看小妹头一副犟种的模样,她又叹了口气,“仇老师就是觉得被下了面子,这口气出不去堵着不痛快。现在面子有了,他也不会再盯着海音不放了。”   江海潮憋得肺都要气炸了。凭什么是他们低头求着?明明仇老师不是个东西。   “就应该换班!他根本不配当老师!”   “闭嘴!”家公爷爷发大火,“他不配你配?张嘴就来,你当你哪个?主席家的妹头?换班,换到哪儿去?人家一班的老师凭什么为了你得罪仇老师?”   江海潮急了:“海音是好学生,成绩最好的学生!”   家公爷爷这回没惯小孩,直接黑着脸:“好学生怎么了?能吹仙气啊。再好的学生上几年也毕业走了,哪年没有好学生。人家老师要在学校干一辈子的。一个外人,人家凭什么为了你得罪自己人?”   江海潮感觉脑袋“嗡”了一声,突然间懂了。是了,他们是外人,就像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很快就能长出第二茬。老师才是学校的自己人。   再好的学生,也比不上老师重要。   可是,难道谁都能当老师吗?   等再去学校上课,江海潮从卢艳艳嘴里打听到了仇老师的私事,更加感觉这人不配当老师。   知道他是怎么挑选班干部的吗?看家长送礼,看家长请客,谁家送的礼多,谁家请的席面好,谁就是他喜欢的好学生。就连三(2)班那个从一年级就干起的小班长家里也是请了他好两回才保住位子的。而李涛这种烂泥糊不上墙的大鸭蛋因为家里三天两头请他上饭店,也混了个小组长当。   呸!李涛连作业都写不清楚,也好意思收其他人的作业。   卢艳艳怕她气坏了,安慰她道:“随他去吧,反正他不欺负我们海音就好了。海音也不稀罕当班干部。”   这倒是事实。跟从小当官习惯管着一堆人的江海潮相反,海音更乐意被人管,喊她当干部她那面瓜脾气也压不住人。   话虽如此说,江海潮心里还是憋屈的很,再在学校里看到仇老师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时就咒他在饭店喝高了一头撞在玻璃门上,划个头破血流才好。   可惜她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看到仇老师倒霉。果然书上说的没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江海潮想到了这句话,就在脑海里默写,结果尸骸的骸她想不起来怎么写了,于是更加生气。   就连今天这风都呼呼地吹,天阴沉的不像话。   班上同学都在猜:“不会下雪吧。”   江海潮不敢相信:“才十一月份呢,没这么快吧。”   但这话真说不清楚,他们这边跟四季分明没啥关系,春秋天只是概念名词,人家四季如春,他们春如四季,秋天也差不多,刮一夜大风,下两场冷雨直接入冬也不稀奇,保不齐真能飘雪呢。   上课时,大家眼睛都盯着窗户外面看,连陶老师都没再拖堂。下课铃一响,她就宣布放学了,还叮嘱学生:“天不好,不许在外面瞎玩,都赶紧回家去。”   伴随着她的话音,外面“哐当”一声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风刮断了,掉在地上发出巨响。   全班同学都吓得不轻,后排的男生还冒出一句:“这是厄尔尼诺吗?”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厄尔尼诺是什么东西,但电视上老说,所以他们就拿出来用了。   陶老师瞪眼睛:“也不看看现在是几月份,西北风看不出来啊,一个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卢艳艳小小声道:“我还真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就知道东边在哪儿。”   每天早上太阳从东边升起啊。   他们哆哆嗦嗦出了校门口,卢艳艳惊讶:“咦,婆奶奶呢?今天不卖烘山芋了?”   好像中午也没看到人。   冯雪照旧要别扭下:“你怎么不看看到底什么天气,还卖什么东西啊,要钱还是要命?”   江海潮挂着脸:“他们是要钱不要命!”   今天婆奶奶不在才不是因为天气不好所以不出摊做生意,而是她跟家公爷爷跑去挑圩了。   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非得不肯掏钱买工。   “本来虞凯爸爸他们都说好了,帮着一块儿找工。结果他俩一听说不是夏天的三十块而是涨到五十块了,他俩就死活不肯掏这个钱了。”   江海潮一想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昨晚她都跟婆奶奶吵嘴了,家公爷和婆奶奶却死活不肯松口,今天一大早就出门挑圩了。   哼!他俩就是书上说的精神穷人,就算挣了钱也还是穷人!   卢艳艳和冯雪都感觉不可思议,太老顽固了吧。就算他们卖烘山芋,一天只能挣十来块,只有五十块的三分之一,那多卖几天好了,哪有这样不把身体当回事的道理。   冯雪更是撇嘴:“省钱买药吃,亏死。”   结果江海潮反过来瞪她:“你嘴里就不能说句好的?”   冯雪气死了:“就准你自己讲,不许别人讲是吧?不讲理。”   江海潮理直气壮:“对,我就不许别人讲。”   卢艳艳吃不消:“你俩也不怕冻死,这么大的风都堵不住你们的嘴。走了走了,赶紧回家了。”   江海潮开始犯愁,他们怎么回家去?风这么大,骑车骑到一半不会被风卷着带到沟里去吧?   卢艳艳奇怪:“你们到你家去不就完了。这么冷的天跑来跑去的,冻得感冒才完蛋哩。”   江海潮也怕生病,她不怕打针痛也不怕吃药苦,她怕生病厉害了进医院得花钱。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宁可自己去挑圩都舍不得花钱哩。   现在想想,开学前舅母回来应该没带什么钱。舅母那样子憔悴也不是忙着加班挣钱,而是根本没挣到钱吧。都说在家千般易,出门万事难。爸爸妈妈他们在外面肯定过得一点儿也不轻松。大人只是报喜不报忧而已。   的确不能生病,还是就在江家村待着吧。   只是,不行。海军和超超两个小的在家肯定要吓死了,他们还得回家去。   虞凯出主意:“喊他们去我家呗,我爸妈都在家。”   可这怎么喊啊,他们又不会电视上的千里传音,话根本传不回去。   卢艳艳拍胸口:“包在我身上,走,我爸办公室有电话,打电话到杨家圩好了。”   江海潮还真不知道杨家圩大队部的电话号码,但虞凯清楚啊。现在私人装电话太贵了,初装费就要4800块,还不算买电话机还有什么月租之类的。所以他爸卖鱼留给人家的电话号码就是大队部的电话,再给大队部多送两条鱼两条烟两瓶酒,舍小财省了大钱。   卢爸爸很好讲话,不仅放着电话机让女儿的同学打,还拿了自己出差带回来的太阳锅巴给他们吃:“尝尝,蛮好吃的。”   他怕他们不好意思,直接撕开了包装袋,抓了锅巴放他们手上。   卢艳艳也一个劲儿撺掇:“吃吃吃,保准你们大吃一惊。”   说实在的,虽然电视上老放太阳锅巴的gg,但他们真没吃过。学校小卖部也不进锅巴。   江海潮把锅巴塞进嘴里时的确吓了一跳,因为跟油炸锅巴的味道真不一样,是辣的,锅巴米也不一样,她怀疑不是米做的。   卢艳艳哈哈大笑:“是小米啦,我们这里不种小米。好吃吧,很好吃吧。”   江海潮感觉也就那样,尤其一袋这么少的锅巴就要七毛五,都没吃快餐面划算。嗯,还是他们家卖的烘山芋最划算。   虞凯打完电话,姿态潇洒:“走,大姐,我跟大队书记说好了,我们今儿晚上都不回家。”   杨桃惊讶:“你也不回去啊?”   呵,他不是号称男子汉火力壮,一点儿也不怕冷的嚒。   “我哪能回去?”虞凯理直气壮,“我能放你们三个女的单独待在家吗?我肯定要保护你们啊。”   在场的四位女同学,包括卢艳艳都在呵呵呵,保护?谁保护谁啊?   天气实在不好,卢爸爸甚至没客气客气喊几个小孩去家里吃饭,而是催促他们赶紧回家。   事实证明,大人眼光的确更厉害。他们一到家,天就迅速黑了,呜呜的风声让江海潮只想到一个小说名,叫《呼啸山庄》。一想到那小说里死了那么多人,她就想赶紧关好门窗。   隔壁秋月姐姐听到动静冲他们喊:“今晚别走了,要变天了,搞不好会下大雨,你们别给堵在路上了。我们学校连晚自习都停了呢。”   江海潮赶紧回答:“不走不走,秋月姐姐,大大和大妈呢?”   刚才回家他们急得很,但再想来一路上竟然春英嬢嬢、招娣婶婶他们都没看到。现在也是秋月姐姐跟他们说话,而不是修远大妈。   “去挑圩了。”   夏天那种临时服役加固圩埂抗洪不算,每年秋收点完麦子之后挑圩才是重头戏。修远大大他们从昨儿开始就出去挑圩了。今天大概是走远了,天也不好,所以没回来。   江海潮担忧:“那他们怎么住啊?这么冷的天。”   完蛋了,照这么说,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也要住在圩上不回家吗?   “有地方住。”秋月姐姐不怎么担心,“年年如此,我妈说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屋里传来了五奶奶的声音:“所以你要好好学习,以后长大了才能不挑圩。”   秋月姐姐赶紧撤退回屋写作业去,她奶奶平常住她叔叔家,今晚是怕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特地过来陪她的。   江海潮也忙不迭地关紧门窗。   杨桃和海音已经在烧晚饭了。谢天谢地,家里还有新夹的米跟中午没吃完的青菜。她们又烧了个咸菜萝卜汤,然后煮饭时蒸了烂腌菜和酱豆子,凑合着就是一顿饭。   哎,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风声造成的心理作用,他们竟然觉得这顿晚饭很好吃。   最后大家讨论完毕一直认为,应该是因为这顿大米饭是实实在在的新米,里面既没加玉米糁也没放山芋,所以全是大米的清香。   嘿!等家公爷和婆奶奶卖烘山芋挣够了钱,再问村里人买大米的话,那他们今后也能顿顿大米饭了。   江海潮泼冷水:“你们觉得可能吗?他们才不会掏钱呢。”   众人都缄默了。是啊,家公爷和婆奶奶卖米换钱没问题,让他们花钱买米?开玩笑哦。   杨桃气鼓鼓的:“大姐,我们还得想办法挣钱,我们自己挣钱。”   烘山芋的主意明明是他们给大人出的,结果大人开始卖了就跟他们没关系了。卢艳艳帮她奶奶卖麻团,她奶奶还给零花钱呢。到他们这儿,啥也没有。   他们也想手里有钱,他们也想买肉吃!   江海潮皱眉毛点头:“嗯,等放假了咱们再去江口看看,有什么我们自己也能做的买卖。”   不过那都是礼拜天的事了,现在他们吃过饭当然得先在灯下先复习完功课写作业,再预习明天要学的内容,然后才是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等到晚上八点钟,虞凯眼睛不由自主地往电视机方向飘。《白眉大侠》是放完了,可还有《西部警察》啊,多潇洒。   江海潮看他坐不住了,索性放水:“行吧,你看电视吧。”   可虞凯一开电视机,傻眼了:“你家没装有线电视啊?”   “装什么有线电视,三个台呢,还不够你看?”江海潮好心提醒他,“放《三国演义》呢,你看不?”   她也打算顺便看一看。自从知道四大名著的名字,又让卢艳艳帮忙从图书馆借了书之后,她果断抛弃了《三国演义》跟《西游记》,她宁可看电视剧,因为小说好多文言,看起来太累。   比起对着语文数学书,肯定电视剧更吸引人,虞凯秉着没鱼虾也行的心跟着一起看起了《三国演义》。别说,还挺好看,这打打杀杀的,真带劲。   外面风声呼啸,屋里其乐融融,一集电视剧看完了,江海潮催促海音:“别看书了,赶紧上床睡觉吧。”   虞凯也恋恋不舍地离开电视机前,上楼睡觉去。江家总共两个房间,楼下两张床,楼上的双人床睡三个女孩倒也可以,但还是有些挤,还不如他一个人睡得自在。   灯关了,外面的天更黑了,让人不由得怀疑下一瞬就会飘下鹅毛大雪。可风又呼啸的那么厉害,叫人跟着悬心,那雪怕不是飘不下来就要不知道被风卷到爪哇国去了。   江海潮躺在被窝里,跟杨桃一道帮海音暖脚。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海音从小手冷脚冷,冬天放她一个人在被窝里,她能早上起来被窝都没一点热乎气。可特别神奇的是,两个姐姐一到冬天就长冻疮,手上脚上都难以幸免,她却最多耳朵上长,还不疼不痒的那种,当真匪夷所思。   等到海音脚暖的差不多了,三人也迷迷糊糊地陷入黑甜乡。可不知道睡了多久,院子门突然间发出了咣咣的声响,好像门没关好,叫风刮得咣咣作响一样。   江海潮有心想忽视外面的动静,反正她家现在一没养猪二没养鸡,院子门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村里夏天开门睡觉的人家都不少呢。   可是自行车是放在走廊下的啊,虽然下雨也不怕,但万一被人扛走了呢。   不行,少了自行车要怎么上学?   江海潮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海音也被惊动了,含混不清地问:“大姐,上厕所啊,我也起来。”   杨桃跟着起身,大冷的天爬起床上厕所也要勇气,她还是跟着她们一起吧。   江海潮已经拉开了台灯穿衣服,阻止两个妹妹:“不是,院子门没关好,大概被风吹开了,我去关院子门。”   杨桃也穿上外套,摁住海音:“你别出来了,我跟大姐去。”   她俩都怀疑上次海音高烧伤了身体底子,这段时间天冷,她有点不舒服,还是别再冻病了。   外面真冷啊,堂屋门一开,冷风就嗖嗖地灌进来,扑了她们满怀,寒意顿时侵入骨髓。   江海潮哆哆嗦嗦地举着手电筒照院子门,可惜天太黑,手电筒的光太暗,她站在堂屋门口根本看不清院门的情况。两人不得不硬着头皮穿过院子,朝院门走去。   哎,铁门在咣咣作响,但是并没有吹开啊,门还牢牢关着。   杨桃怀疑:“是不是风把树枝吹断了,正好卡在门上,一吹就砰砰响。”   还真有这个可能,她家连楼房都没粉刷,更别说院墙了,还是红砖。如果树枝刚好卡在砖缝里,那风一吹顶着院子门撞,当然就咣咣响。不行,得赶紧拿下来,不然时间长了院子门被撞破了怎么办?   他们现在可穷得很,实在没钱重修院子门。   江海潮伸手想开院子门时,手电筒往下一晃,照到了院门底下,那里赫然是一双人的脚。   一瞬间,她腿一软,差点当场瘫软在地上。 第54章   送去派出所   杨桃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滑到了,伸手扶她:“大姐——”   江海潮死死捂着嘴,拿手电筒的那只手抖个不停,却始终照亮着那双脚。院子门还在咣咣响着,外面正在砸门。   杨桃同样吓得腿软,一时间,小姐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连喊都喊不出来。   喊谁啊,修远大大、春英嬢嬢他们都去挑圩了,周围根本没大人。   “大姐,二姐。”海音看她俩久久不回来,也穿了外套过来想帮忙。   “别动!”江海潮突然间喊出声,心头火腾腾升起。一个两个,全看他们好欺负是吧。仇老师,还有外面的家伙,三更半夜跑她家砸门想干嘛?   “把虞凯喊下来,跟我们一起弄门。”   海音还想说她来就行,不用吵虞凯了,可大姐转过头又喊了一声,她就老老实实跑上楼去了。   院子门重新恢复寂静,只有呜呜的风声和咣咣的砸门声。江海潮一直觉得铁门很厚重,但现在她却感觉它薄的跟纸一样,好像外面再撞一下,它就会被撕破。   她不敢走,她怕自己跟杨桃一离开,外面的家伙冲进来,他们直接叫一网打破了。   杨桃抖得厉害,眼睛一直盯着大姐,快要哭出声了,怎么办啊,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江海潮面颊不由自主地抽搐,眼睛左右瞟,目光落在爸爸垒砌的小花坛上时,她一点一点挪过去,抓起了最上面的砖头。   杨桃虽然怕,但她从小跟惯了大姐,条件反射地也拿起了砖头。大冷的天,三更半夜,砖头抓在手心里简直把人的皮都冻上去了。可这硬邦邦的质地却给了她无尽的勇气,怕个屁,管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一板砖下去,不死也让他塌层皮!   虞凯跟在海音后面下来,打着呵一出门叫冻回去后面的欠字,改成了:“大姐。”   “你过来。”江海潮手里有砖,心中不慌,把人喊到身边,示意他看院子门外的脚,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手电筒转向了花坛上的砖头。   待到三块板砖都抓在手里时,江海潮指挥杨桃和虞凯跟着自己到走廊上。江家盖两层楼时为了防潮把地基垫高了半米多,镂空的走廊正好可以放鸡笼。他们一站上走廊,就平白比院子门外的人高了半米多。   江海潮想的是从这里往院子外面扔砖头,砸死门外的王八蛋。   可惜他们个子太小,即便有半米多的优势,站在走廊上,却根本连砖头都扔不过院墙。   “上楼吧。”虞凯指指二楼,小声道。   江海潮恨得眼睛要滴血,毫不犹豫地上楼去。她今儿不砸死外面的那个王八蛋她就不信江!   三人咚咚咚往上跑,外面的砸门声更响了,简直跟追在他们身后一样。   海音被勒令一直不许出堂屋门,所以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跟着哥哥姐姐到二楼走廊上,她才反应过来他们要拿砖头砸院子门外的人。   江家楼房根本没粉刷,二楼走廊也没装灯,手电筒的那点亮度只能隐约照出院子门外的确站了个人还在一下下地砸门。但他到底是谁,甚至是男是女,他们都瞧不出来。   虞凯比划着距离,想要找准角度一击即中。   海音却吓坏了,赶紧拽住哥哥姐姐,声音哆嗦:“要砸死了他,我们是不是就变成少年犯了?”   江海潮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如同被盖了雪,虽然没熄灭,但火势也叫压住了。今年六一儿童节,学校可是带他们去看了电影《少年犯》,她可不想进管教所。   但就这么放过外面的坏人吗?绝不!这回不给他教训,他以后肯定还会来害他们。   虞凯犯难:“不扔砖头我们怎么打他?”   开门直接打吗?不行,以他打架和挨打多年的经验,别看他们有四个人,真打起来搞不好外面的一条胳膊就能摁死他们。   江海潮咬牙:“不开门,砸不死他我烫死他。”   他们今天又是炒菜又是煮饭,锅炉里的水自然也开了,冲了两瓶呢。晚上洗漱,他们用的是闷在锅里靠灶火余温热的水。本想开水留着明天用,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江海潮倒了一瓶开水到脚盆里,本想再倒第二瓶,又怕自己端不动水盆,只好先喊杨桃帮她打手电筒。她站在走廊最靠近院门的顶角,端起水盆,朝门外人兜头泼去。   保温瓶是今年过年新买的,开水滚烫,一浇在人身上,烫的那人“嗷”的一声叫起来。   “快快快,照着。”虞凯已经把剩下的一瓶开水倒在另一只脚盆里,抬起来用力泼去,刚好浇了那人一头一脸。   说来那人一开始贴着院子门,因为角度的缘故,江海潮那一盆水有大半没浇到他身上,他叫更多的是被吓了一跳。但正是这一跳,让他的脸完全暴露在了攻击范围内,第二瓶水几乎全浇在了他脸上和脖子上。   惨叫声响彻整个夜空,连呼呼的狂风都盖不住。   左邻右舍的灯逐渐亮了,隔壁传来了秋月姐姐她奶奶的声音:“哪个啊?”   然后有院子门陆续打开,招娣婶婶的公公婆婆,住在江家后面的胖爷爷和胖奶奶,还有春英嬢嬢的妯娌都打着手电筒过来了。   胖爷爷原先是生产队长,一见捂着脸嗷嗷叫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二呆子你个瘟生,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江海潮一看大人们都来了,也有胆量冲下楼大喊大叫:“他砸我家门,第二回了,上回夏天也是的。”   胖奶奶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摸她的脑袋:“哎哟,你个妹头怎么在家啊,你们没事吧。”   江海潮看着二呆子,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强烈的恐惧和愤恨简直要把她生生撕裂成碎片。她上半身被胖奶奶抱着,两条腿拼命踢向二呆子:“我踢死你!”   虞凯和杨桃也冲上去,拼命地踢打二呆子。   胖爷爷生怕二呆子发狂会伤到几个娃娃,赶紧拦住他们。二呆子脑袋不好,一身蛮劲,发起狂来几个人都摁不住他,现在他就发疯了。胖爷爷和招娣婶婶的公公抓都抓不住,被他甩到了一边。   一瞬间,刚好海音暴露在他面前。   江海潮还被胖奶奶抱着,吓得目眦欲裂,大声喊妹妹:“海音,快跑!”   可海音是个木头,完全不禁吓,只要吓住了就两条腿杵在原地,动都不会动。   被大人们护着的三个小孩拼命往前奔,想救下妹妹时,海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手一扬,用体育课刚学的掷实心球的姿势,把砖头砸在了二呆子脸上。   天知道害怕姐姐砸死二呆子会进管教所的海音下楼的时候为什么还顺手拿了块被哥哥姐姐们丢开的砖头。   二呆子发出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回胖爷爷可没给他再发癫的机会,已经麻利地接过了秋月姐姐的奶奶递给他的麻绳,三下五除二把二呆子绑了个结实。他以老生产队长的气魄下令:“先关起来,等他哥哥嫂嫂回来再算账。狗日的东西,不得了咯。想干啥?大晚上的摸妹头的门。马勒戈壁,早早该打你个祸害!”   胖奶奶安慰几个小的:“好了,没事了,大冷的天,赶紧回去睡觉吧,别冻出个好歹来了。”   海音却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嘴巴一咧,抱住大姐“哇”的哭出了声。   江海潮搂住她,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   可这回不能再等二呆子的哥哥嫂嫂给他们说法。她家再穷,也不缺那三十个红鸡蛋!   “胖爷爷,送他去派出所。他不是第一回了,上次修远大大他们打成那样,他还是没改。”   胖爷爷迟疑了,村里事村里了。村里人就是打成狗,只要没出人命,都不会找政府。衙门哪里是好进的,只要不是公家抓,谁也不好送人去衙门受罪。   江海潮却坚持:“这回是运气好,我们没睡着。要是下回呢,他翻墙进来,我们拿刀砍死他吗?”   胖奶奶吓得不轻,又拍她的脑袋:“你个妹头,不能讲这种话。小妹头哪能喊打喊杀?”   江海潮又急又怒又怕又恨,嗓子都喊劈了:“是他要逼死我们!”   再有下一次,他们早晚得死。   胖爷爷恨死了:“真是的,早点找个媳妇也不至于这样。”   秋月奶奶讲了句公道话:“他这样的,哪家姑娘给了他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啊。”   这种祸害,就不该活着。   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批-斗,江海潮坚持要送人去派出所。杨桃和海音还有虞凯也嚷嚷着,今天必须得找警察。   胖爷爷头大:“你们几个小家伙晓得什么啊,当派出所好进哩。这会儿过去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送去往哪儿塞。”   “有人的。”江海潮笃定,“有公安在,还有警犬呢。上次警察叔叔帮忙找到海音就说了,下次有事到派出所找他。今天我们就去找他。”   海音出事被警察带着狗找到的事,左右隔壁倒是都知道,还说这妹头果然是瞎子算过命的,果然福大命大。   胖爷爷犹豫了下,看他们态度强硬,也不好再打圆场。主要是他不当生产队长很多年,实在维持不住“家丑不可外扬”的初心了。既然当不成断官司的大家长,那就让衙门来断案吧。   带警犬的警察叔叔没有辜负四位小学生的信任,他住在派出所,刚进屋睡觉,听到外面的动静,外面的大衣都没扣上帽子就带着警犬迎上来了。   看见二呆子满脸血的架势,他吃了一惊:“这是偷了鸡还是摸了鸭啊?怎么搞成这样?”   江海潮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了一通,最后简直就是呐喊:“打一顿有什么用,下一回他还要砸我家门。他就是盯上了,故意的!没完没了。”   警察原先姿态还算轻松,听到后来才板下脸,恶狠狠地瞪着二呆子:“你要干啥?砸几个小妹头的家门要干啥?你个乌龟王八蛋,真不得了咯。”   江海潮生怕警察不抓二呆子,着急地嚷嚷:“你别光骂啊,骂死了也没用。你要把他抓起来,起码上个学习班,关他三个月!”   听说上过镇上学习班的,就没不蔫吧的。   警察却是哭笑不得:“上什么学习班,这是上学习班的事吗?来来来,你们都好好讲讲,他做过哪些事,除了砸这几个妹头的家门外。”   那可多了。   像二呆子这样的,杀人的大罪没有,偷鸡摸狗的事情少不了。扒人家女的房门,偷看新媳妇洗澡挨了打,也是村里人都知道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时旁边人补充,竟然叫警察写了满满当当的两张纸。最后警察又念了一遍,问大家有没有错漏,确认无误后,所有人都签字按手印。   胖爷爷原本还有些迟疑,叫警察看了一眼才按下印泥:“行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怕报复。”   警察收起询问记录,安抚报案人:“可以了,回去吧,大冷的天,冻出个好歹来不值当。”   江海潮却非得问他要保证:“你不会把二呆子放出去吧。”   “不放不放。”警察一边送他们往外去,一边保证,“他的案子还没了结呢,怎么可能放人。你们几个小的也是的,你们爸爸妈妈哩?”   “出去闯生活了。”   警察皱眉毛:“哪能这样?好歹要留个人照应你们。爹妈哪能这样当甩手掌柜。”   结果这话得罪了江海潮,小妹头开口跟吃了枪子一样冲:“那你怎么不说开厂的哪能这样,不发职工工资?”   警察被她怼得一噎,停了几息才哭笑不得:“这不归我管啊,我也管不了。”   他现在能管的只有二呆子的事。   江海潮上上下下地看他,最后放狠话:“那你要说话算话。”   警察叫她给逗乐了,连连点头保证:“好,我讲话肯定算数。”   接下来几天,江海潮他们中午回家吃饭,时不时就碰上这位带警犬的吴警官。他带着另一位警察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二呆子的事。看到几个小孩,他还主动打招呼:“吃过饭没?上学去啦?”   江海潮回回都要紧张地跑上前询问:“你没放二呆子吧?”   吴警官被她逗笑了:“放他有什么用,放我们黑背好歹还能抓坏人呢。不放不放,叔叔答应你们,做了坏事的肯定得受惩罚,绝对不会放出来。”   家婆奶奶连挑了三天圩埂,在家歇了一晚上又回来卖烘山芋了。她看到警察本以为跟自己家没关系,听到外孙女儿的话才吓了一跳:“什么二呆子,他又干什么了?”   江海潮本来就憋着火,气婆奶奶和家公爷不肯掏钱买工,现在立刻添油加醋:“干什么?他要冲到我们家杀了我们。礼拜三晚上,我们都吓死了都没人管。反正你们挑圩去了,我们死了也没人管!”   婆奶奶一巴掌打在她后脖子上,气得说话都发抖:“你讲什么鬼话啊,你讲什么鬼话?”   吴警官也说江海潮:“你个妹头怎么回事?一天到晚说话跟吃了枪子一样。挑圩是应尽的义务,你家大人挑圩有什么不对?二呆子是他自己的问题,你怎么还从自家人身上找问题哩?”   江海潮垂下脑袋不吭声。她就是生气,到现在也没消了气。她都吓死了,她都做噩梦了,她凭什么不能生气?   吴警官只好打圆场:“好了,表生气了,叔叔今天在这里跟你们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事。二呆子,他犯了罪,人是抓定了。”   他态度如此坚定,不仅江海潮这几个小孩松了口气,村里人也议论纷纷:“这是来真的,真要送他进牢监咯。”   还有人问挑圩回来的二呆子兄嫂:“你家二呆子要被抓了,你们当哥哥嫂嫂的再不赶紧想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二呆子的嫂嫂眼皮子都不撩一下:“赶紧抓,早抓早好。我管不了,我交皇粮国税,政府就该帮我们管,正好管他吃饭。”   二呆子的哥哥则一声不吭,权当没这回事。   也有人说不至于,二呆子没干什么,不过是想娘儿们了,掏钱去山里给他买个老婆,保准万事大吉。   海音大着胆子喊:“买卖妇女犯法,要抓去坐牢。”   那人吃了一惊,伸手指着海音还笑:“你个妹头可以啊,买老婆也犯法,你这是要把全村人都送去派出所啊?”说罢,他根本没当回事,还转头游说二呆子的兄嫂,“听我的,宁可花个几千块钱,给他买个老婆,省心,省得拖累你们了。”   江海潮刚看过打拐的报告文学呢,恨死这种腔调。她脱口而出:“买什么买?你这么好心,你给二呆子当老婆去啊。”   那人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多稀罕的笑话:“你个妹头真是的,你家还差不多,我家可没养丫头。”   “要什么丫头?你自己去当啊。”   “说什么傻话呢。”他一副不和小孩子胡搅蛮缠的架势,“我是男的,哪能呢。”   “割了不就行了,割了就变成东方不败了,你不就能给他当老婆了。”   上个月村里有人办白事,专门请人过来放电影,放的就是那个香港电影《笑傲江湖》。吓!大家伙儿都看了,谁都晓得东方不败是什么人咯。   那人终于拉下脸:“你个妹头怎么讲话哩?”   “怎么讲话了?”吴警官又转了过来,脸一沉,吓得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都不敢吱声,“拐卖人口是大罪,人家上小学的娃娃都懂的道理,你一把年纪反而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买个老婆,我看你买买试试看!”   被呵斥的村民老大不自在,悻悻道:“我又不缺老婆。”   吴警官老实不客气:“那你老婆也够倒霉的。”   周围人全都笑了起来。   春英嬢嬢摸着江海潮的脑袋,塞给她一包炒栗子:“拿着,跟你弟弟妹妹一道吃。”她又压低声音,“你个妹头真是的,下回说话软和些,表张嘴就得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罪人多了,容易吃亏。”   海音气鼓鼓地替姐姐打抱不平:“买卖妇女本来就犯法。他还笑呢,要是他被当成猪猡卖了,我看他还笑得出来不。”   虞凯听她们说过猪猡是怎么回事,竟然乐了:“他要去美国了,肯定笑死。《北京人在纽约》,多少人拼命要挤过去啊。”   江海潮恨恨道:“他当什么猪猡啊,直接把他卖去黑砖窑就够他哭死了。”   杨桃积极出招:“还有卖去挖煤。”   春英嬢嬢啼笑皆非,一人拍了一巴掌背,呵止他们:“行了,一个个没完没了了。赶紧上你们的学去吧,净在这里瞎扯八道了。”   家婆奶奶也帮腔:“就是,非得被老师逮到了站黑板才高兴。”   四人这才回过神,急吼吼地往学校跑。   等又过了两个礼拜,都快12月份,冬天真的来了时,二呆子的处理终于下来了。他出了派出所,转去了大青山劳改所,判了他五年劳动教养。   消息传回来当天,二呆子的嫂嫂买了一大串鞭炮挑在村口放,噼里啪啦地响了好半天。江海潮他们经过上学去的时候不得不捂住耳朵才能往前走。   一片白烟和浓郁的硫磺味中,二呆子的哥哥气急败坏地跑来了,拽着他老婆往回走:“你干啥?放什么鞭炮,多光荣的事情是吧?赶紧回家。”   结果嫂嫂一把甩开了他,恶狠狠道:“老娘受了这么多年的窝囊气,还不带我送送瘟神啊?”   他哥哥火冒三丈:“你讲哪个是瘟神啊?你讲哪个是瘟神?那是我兄弟!”   “哪个是哪个就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这个瘟神家!——干啥,你还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四人急着去上学又害怕被扫到台风尾,没敢继续围观看热闹,赶紧溜了。   走在路上,江海潮忍不住批判二呆子的哥哥:“他可真不是东西,口口声声是兄弟,他也没管过二呆子一天。上回还是他老婆拿红鸡蛋到我们家的呢。哼,嘴上的兄弟,好话都让他讲光了。擦屁股的全是他老婆。他还有脸!”   杨桃同仇敌忾:“就是,不是个东西。”   海音则如释重负:“太好了,姐,二呆子被抓了,以后没人来砸我们家的门了。”   江海潮突然间想起来:“那我们以后能在家里住了啊!”   最早家公爷爷把他们姐弟三个带回家就是怕他们在家不安全,再碰上二呆子这样的事。   现在,全无后顾之忧。   杨桃还畅想未来:“我们跟奶奶讲,让她晚上也别回杨家圩了。这么冷的天。哼!她光管海军和超超不管我们吗?上回要是她在家,二呆子敢来砸门吗?”   “肯定不敢。”虞凯跟着眉开眼笑,“太好了,我们不用跑来跑去了。”   冬天骑车完全是受大罪,尤其一大清早爬起来,简直能要了人半条命。他们从江家走去上学,起码能多睡40分钟。   海音兴高采烈:“那我每天能多80分钟学习了。”   时间不用浪费在路上,棒棒棒!   虞凯差点儿没表演个原地摔倒,苍天啊,放过他吧,怎么这点省下来的时间还要学习?   学校里午休广播放起了流行歌“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   O(╥﹏╥)o他宁可大冬天吹冷风。   可今天天气真好啊,太阳出来了,喜洋洋。 第55章   会不会染病   海音蹦蹦跳跳地跑去自己班,到了教室门口赶紧收敛。   虽然现在仇老师不特别针对她,但她也怕惹仇老师不高兴。她家穷得很,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她家可没钱再割肉请仇老师吃席面。   她正要进门,里面冲出人来,要不是她躲得快,直接撞满怀。   班长扯着嗓子大喊:“江海音,你走开,碰到他会传上病。”   海音这才看清楚冲出来的人是李涛,正和坐在后排的一个男生扭打在一起。平常他们经常一起玩,先前跟在李涛后面欺负她的人就有他。   现在这男生却拼命地推李涛,嘴里大喊大叫:“你表把病传给我。”   海音还懵着呢,班长已经跑过来,把她拽到一边,一副生怕被瘟神沾上的模样,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认真地告诫海音:“以后我们都要离李涛远远,他爸爸找小姐呢,他们家一家花柳病!”   “啊?”   看海音一派迷茫的样子,班长立刻得意地分享起了最新的八卦:“你还不晓得啊,李涛他爸爸找小姐被公安逮了!”   海音眼睛瞪成铜铃:“真的啊?”   “怎么会有假,公安打电话到镇上让拿钱去赎的人呢,明明白白找的小姐。”   嘿!别以为他们三年级的小学生什么都不懂。马上都要奔向21世纪了,他们是祖国的未来,他们什么不知道。   找小姐会得花柳病。   早前镇上农机厂的采购员跑去南边没跑下订单,倒是找小姐染了一身花柳病,回家镇上的人都看到了。他专门盯着电线杆子上老军医治花柳病的gg单子,大家可看得清清楚楚。   班长言之凿凿:“我看李涛他爸爸早就把病过给他妈妈了。”   海音疑惑:“你怎么知道啊?李涛讲的啊?”   “哎呀,你个书呆子。”班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没看到李涛妈妈的脸吗?涂了起码二斤粉,为什么啊?肯定是因为她脸上已经起红疹子,想盖住,不敢让人看到呗。”   海音傻眼了:“真的啊?他妈妈又没找小姐,怎么会得病啊?”   “废话。”   班长气得恨不得打开她的脑门儿看看,五年级的老师还说她聪明呢,分明就是个呆瓜。   “病是会过人的,别说他们谁在一个被单笼子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能过病。”   江海潮吓得一抖,完蛋了,上个学期,她跟大姐还有海军可是赖了李涛家一顿饭。那他们会不会也染上花柳病啊?   旁边同学跟着七嘴八舌:“真的啊?吃顿饭就会过病,那仇老师肯定也有病唻。”   李涛爸爸可是三天两头请仇老师上饭店,好几次下午上课的时候,仇老师都醉醺醺的呢。病的时候肯定不短了。   “哇”的一声,教室里响起了哭声。   海音立刻捂住嘴,她以为是自己吓哭了,没想到是坐在她后面的朱珠哭出了声:“那怎么办啊,我家上个礼拜天才请仇老师吃的饭。”   她这话一出来,连班长都顾不上幸灾乐祸,瞬间面如土色。完了完了,他们家都请过仇老师好多顿饭了。街上的饭店不算,她妈妈还特地跑到江口买了老鳖回来专门请仇老师吃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一张绝望的脸。废话,连江海音这种人家里都得请仇老师吃饭,何况其他人。全班53人,无一幸免。   朱珠哭了半天,突然间抓在海音的手,满怀期待地看她:“江海音,吃饭到底会不会传病啊?”   海音聪明,看书多,不管同学问她什么问题她都知道答案。而且只要她说了,大家就相信。连一开始坚信自己观点的人也会迅速倒戈。   现在,朱珠只想抓住她这根救命稻草,希冀从她嘴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海音却不能诓她,她真不知道啊,她没在书上看到。   大家又急又怕,连继续嘲笑李涛都没心情,全都琢磨着要怎么办。   海音举起手来:“我们去卫生院问医生吧,生病的事,医生最清楚。”   可惜她这话说晚了,预备铃都打了,谁还敢跑学校外面去。大家只能灰头土脸地上课。   完蛋了,以后他们的脸都得长脓包,浑身流臭水了。电影里都放呢,得了花柳病,最后肯定会烂掉。   海音开始又伤心又害怕,到后面看自己同桌还有班长他们全读哭丧着脸,反而能出主意了:“那我们问问体育老师吧,她给上卫生健康课呢,她肯定懂。”   班长一拍双手:“对啊,问老师去。”   等下午第一堂美术课一结束,三(2)班的学生集体跑去找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瞧这架势还唬了下,不晓得这帮小孩想干啥。等听班长急急忙忙地问:“老师,一张桌上吃饭会不会过病啊?”   卫生健康课正准备上传染病这块呢,说的就是甲肝、乙肝这些疾病的传播。体育老师哪里想得到丁点儿大的小学生想问的是花柳病的事,当班长说的是甲肝,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病从口入,你们尤其要注意卫生,一张桌上吃饭用公筷才安全……”   后面老师说了什么,三(2)班的学生全都听不进去了,他们耳边回当地只有一句话:一张桌上吃饭会过病。   对花柳病的强烈恐惧压倒了大家对老师的敬畏,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抱怨声响起:“就怪他,嘴馋死了,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谁愿意请仇老师吃饭了?买鱼买肉自家吃不香吗?要不是被逼的,疯了要请他吃饭。他们一年级二年级时,就从来没请过王老师和陶老师吃饭。   大家同仇敌忾,一致决定下午再上数学课时,谁都不举手,全都不理仇老师。   谁知到了第三堂数学课,来的人却是语文老师,她让大家拿出书:“你们数学老师跟我换课了,这堂上语文。”   大家面面相觑,难道是仇老师自觉有愧,不好意思来班上了吗?上午的数学课就改成体育了。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上课还举不举手?不举手会不会太过分了?   但等到第二天仇老师还没露脸时,班里的气氛又变了个调。大家一致认为仇老师是花柳病发了,脸上长脓包流臭水了,所以才不敢来学校。   海音实在承受不起如此沉重的心理压力,终于没憋住跟姐姐们说了花柳病的事。她害怕啊,要是一张桌上吃饭真传上了花柳病怎么办?体育老师说能过病的。   江海潮和杨桃还有虞凯都吓得不轻。   不过比起妹妹对老师的盲目信任,江海潮知道老师的底细更多些。体育老师也不懂多少健康卫生知识的,他们学校的副科除了音乐和美术外,其余的都是老师随便带。   像他们五年级,卫生健康课就是陶老师上,当然,书发下来到现在,陶老师的书比学生都新,一堂课也没上过。   杨桃慌慌张张:“大姐,真得病了怎么办?看花柳病可花钱了,治不好会死的。”   三奶奶和婆奶奶拉呱嘴时曾经说过,以前杨家圩最大的地主就是去县城找暗门子染了一身病回来,结果过给他老婆,小孩没足月掉了是个畸形。地主花了好多钱都没用,自己最后也烂臭死了。搞得后来杨家圩要投票选地主。   虞凯也脸色惨白,早知道这样,请仇老师吃饭那天,他就不碰剩下的猪肺汤了。   江海潮长这么大,城都没进过两趟,能有多少见识。好在她虽然不清楚花柳病究竟是怎么传染的,但却具备基本的推理能力。   “应该不是一张桌上吃饭就会过人。”她一本正经地分析,“你们看,找小姐的人少,吃饭的人多。假如一起吃顿饭就能传病的话,那为什么非要说找小姐会得花柳病呢?不找小姐也会得啊,谁还能不跟人一张桌子吃饭咯。”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三人将信将疑,互相交换眼神。   江海潮再接再厉,翻出健康教育读本,指着甲肝那一章道:“比方说甲肝、痢疾,书上就明确写了病从口入,花柳病可提都没提。”   虽然杨桃、海音跟虞凯都隐约怀疑编书的人不会给小学生看“花柳病”三个字,但对大姐的信任惯性让他们还是接受了她的说法,放下了悬着的心。   江海潮也松了口气。她向来如此,只要事情能往好的方向想,她就能迅速地说服自己,再也不愁。   可海音还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那我们仇老师为什么一直没来学校?我们现在从早到晚好几堂语文课。”   江海潮也不知道答案,直到这周大周末礼拜六上数学兴趣小组时,她跟妹妹才听到了惊天大八卦。   原来仇老师一直没露脸是因为他也被公安抓了。   李涛他爸爸去城里找小姐时不是一个人,他还请了仇老师。   兴趣班的同学都呆若木鸡,找小姐还能请客啊,这怎么请?吃饭请客一张桌,找小姐请客难道还一张床吗?天啦!他们还能这样。   江海潮赶紧追问透露消息的同学:“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还是学校掏钱把他赎回来的呢。”   原来李涛爸爸虽然掏钱请仇老师去找小姐了,但他们被抓以后,李爸爸自己都得镇政府过去交钱捞人,哪里还管的上仇老师。毕竟罚款大几千呢,仇老师又不是镇政府的人,总不好指望政府当这个冤大头吧。   于是,最后电话打到学校来了。   传播八卦的男生绘声绘色:“你们这几天看到校长没?看到了是不是脸黑得要打雷?就是被仇老师的事情闹的。反正现在他们家里闹得一塌糊涂,锅碗瓢盆砸了一地。”   江海潮脱口而出:“学校钱真多,还赎他?这么有钱不盖教学楼,问我们收集资款哩。”   大家本来感觉这事跟他们没关系,纯粹旁观吃瓜看热闹的幸灾乐祸。她一提集资款,好几个人都不痛快了,卢艳艳还脑洞大开:“该不会是用我们交上去的集资款去赎的人吧。”   真是越想越又有可能。学校哪儿来的钱?去年学校给老师发工资,还是校长堵了整整半个月的镇长才拿到的钱。现在罚款倒是交的痛快,还不是因为他们交了集资款嚒。哼!一个年级两个班100号人,六个年级600人,每人200块,加在一起可是12万!   这钱拿去盖教学楼也就算了,假如是去给老师找小姐了,还不恶心死他们。   大家越说越生气,恨不得能让城里的公安再把钱退回头。至于被抓的色鬼,让他在牢监里待一辈子好了,放眼全校问问看,谁稀罕他回来啊。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才意犹未尽地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方老师今天心情尤其好,进门还乐呵呵地问学生:“你们刚才聚一起聊什么呢,大老远就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有男生大着胆子问:“方老师,三年级的仇老师是不是真找小姐被公安抓了?”   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别看刚才那男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料他也没胆量随意编排老师,但毕竟是他的一面之词,不具备权威性。他们需要更加可靠的消息透露人。   方老师脸上显出古怪的神色,似乎要极力隐藏喜意,强行装出严肃沉重的表情:“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谈了,影响不好,讲出去我们所有人都没脸。”   班上瞬间像水溅入了滚烫的油锅,所有人都追着问:“方老师,真的啊?”   方老师手往下压,一本正经道:“好了,都说不要提了,影响不好。”   “啧啧。”卢艳艳扭过头跟江海潮咬耳朵,“这应该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说比说了还狠。”   可不是嘛,方老师表面上在维护仇老师,什么也不提,但他这样说,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哼,因为有这么个无耻之徒,他们整个学校都跟着丢脸啦。   方老师的确跟仇老师关系不好,据说学校想分别设立语文和数学教学组,组长都是六年级的老教师。下面副组长的位置,他俩是竞争关系,仇老师坚持低年级也该有个副组长,好协助组长工作。方老师却说高年级的老师才更方便干活呢。   江海潮不知晓这传说的真假,但她知道上次海音的事,方老师曾经提出过一个折中方案。海音学籍继续留在三年级,但日常不必再回班上上课,由他带着专攻奥数,以后走竞赛生的路子。反正海音已经自学完三四年级的课程,无需重复浪费时间。江海潮听着也感觉有道理,只是方案被仇老师一口否决了,校长也不同意,最后也只是海音从作文兴趣班转到了奥数班。   反正,现在仇老师被逮了个正着,方老师暗爽全在情理当中。   下了课,大家讨论的话题依然集中在仇老师身上。毕竟这事实在过于劲爆,家长请老师去嫖,对,找小姐就是嫖,真是匪夷所思啊。   卢艳艳嘿嘿笑:“李科长他老婆估计得气疯了,还以为他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呢,结果以前他招待仇老师,天晓得是拿什么招待的。”   陶静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摸摸海音的小脑袋安慰道:“你以后不用怕唻,他以后不能再教你们了。”   是啊,除了可以幸灾乐祸看笑话之外,这可是件实实在在的大好事。   整个周末,姐弟几人都神清气爽。礼拜天时,他们还特地跑了趟江口去考察市场。这个名词是他们从电视新闻上学来的,简单点讲,就是去找找看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到湖港镇上卖。划重点,是他们自己卖,不用大人插手。   大家从头逛到尾,一致认定最好吃的是糖炒栗子。   好大一口锅,比村里办红白席面时的锅都大,里面黑乎乎的装着木炭(其实是铁砂),火烧得旺旺的,栗子剪开了口,裹着糖浆在里面炒。等到熟了,栗子壳油亮亮,栗子肉香喷喷,咬开的时候,满嘴的甜。   他们发誓,他们把糖炒栗子排在第一位不是因为老板大方地给了他们每人一颗栗子免费品尝,后来他们没掏钱买他也不见生气;而是真的很香很好吃。   栗子他们吃过啊。虽然湖港镇不产栗子,可西山头有。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去西山换山芋时还带了栗子回来,不过是煮着吃的。也很香,只是比起炒着吃又差了意思。   “放在脚炉里烘着吃怎么样?”虞凯脑洞大开,“煮着吃没炒着吃香是因为加了水,烘着也不用放水。烘花生蛮好吃的,很香。”   江海潮狐疑:“脚炉烘栗子能烘熟吗?”   “能吧?”虞凯也不敢肯定了。毕竟栗子壳好硬的,人家卖糖炒栗子的还要把壳剪开才炒哩,万一烘不熟还怎么卖?   “我们找个卖毛栗子的买点回家试试看。”   几个小孩兴头头的,可惜人家卖糖炒栗子的十分有原则,他不卖生栗子,他只卖炒熟的栗子。   急得江海潮团团转,最后决定去找菜头爷爷帮忙。可他们在市场转了一圈,没看到菜头爷爷人,倒瞧见了张熟面孔。   “是仇老师。”杨桃眼睛最尖,一眼认出了传说中还在公安那儿关着的人。根据最新消息,据说因为嫖-娼罚款5000,学校没那么多钱,所以仇老师还关着呢。听讲现在扫黄打非,除了要罚款之外,还得送去劳改。   可现在,仇老师已经完全成了个没事的人。他不仅大摇大摆地在江口赶场,他还大包小包,买了好多东西。   他怎么好意思出来啊,连李涛那么不要脸的人现在待学校都灰头土脸的,不敢看人。他那个鼻孔朝天的妈都没脸咋咋呼呼了。   江海潮愤恨不已:“怎么没送他进劳改所?”   虞凯真怕大姐会一时激动再动手打他,反而吃了亏,赶紧强调:“管他呢,反正他又不教海音了。”   也是,当他不存在吧,眼不见为净。   结果到了礼拜一,江海潮他们再去学校上课时,那点儿自我安慰也像肥皂泡一样被轻易戳破了。   仇老师没被学校开除,他继续教三(2)班,还当他的班主任。   几乎是他重新走上讲台的一瞬间,整个班级的气氛全变了。海音他们都惊慌不已,甚至不敢抬头看仇老师。李涛却跟重新找回靠山一样,一下子把头昂得高高的,眼神凶狠地四下打量,似乎要报复回头。   如此连上了三天课,大家终于确信,仇老师的确没事了。跟李涛他爸一样,不仅没像传说中那样叫抓去劳改,连班也继续上。   江海潮感觉不可思议,就这样?这种人还能接着当老师?还有没有王法了?   卢艳艳也憋屈。仇老师有老婆还跑去找小姐,可见是个大色鬼。这种色鬼待在学校里,真是走在操场上都背后发凉好不好。   “他家有关系啊。”卢艳艳满心不痛快,“他家亲戚肯定保他啊,他有公职呢。”她告诫江海潮,“让海音小心点啊,这种色鬼说不定会欺负女学生。”   上个礼拜天,她在家看了部香港录像带,里面讲的就是学校闹鬼。被老师欺负的女孩子化成了厉鬼报复所有人,最后禽兽老师死的很惨,但那个女孩子也活不过来了啊。而且因为她杀了人,还被主角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投胎做人了。   江海潮变了脸,她还真没想到这茬。现下被同桌一提醒,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得把仇老师赶出学校。   可是学校摆明了要包庇仇老师,她能怎么办呢?   江海潮还没思索出对策,学习委员冯雪先过来喊她:“江海潮,陶老师找你。”   说话时,冯雪的表情复杂。真是的,老师果然最喜欢江海潮,什么好事都第一个想到她。   江海潮奇怪:“什么事啊?”   “好事。”冯雪没好气,“又是喊你去当学生代表。不还有六年级啊。”   江海潮起身,丢下一句:“你也不看看六年级多忙,放学都比我们晚一节课。”   明明小升初他们基本都升入镇上唯一一所初中,但学校愣是摆出了非得把六年级的学生全送去县一中和县二中初中部的架势,实在吓人的很。 第56章   举报信(捉虫)   卢艳艳要去上厕所,跟江海潮一道出来教室才笑着和她咬耳朵:“冯雪的意思是她也可以当学生代表。”   江海潮学着《成长的烦恼》上迈克的样子耸肩摊手:“我不反对啊,老师让她去我还省心呢。”   等进了办公室,她才知道,学校绝对不会让冯雪去当这个学生代表。因为老师们选出来的是“手拉手”活动的学校代表。   冯雪家条件很不错,她的零花钱是班上女生中最多的,她还学弹钢琴和计算机呢。这两样,江海潮摸都没摸过。   都城乡“手拉手”了,作为农村小学的学生代表,家里穷的叮当响的江海潮显然更加符合贫穷的好学生形象。   为了这个,她还特地写了发言稿呢。按照陶老师的要求,她着重往穷和苦的方向写。这倒不难,反正她家的确很穷。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挑担子换山芋才让他们填饱肚子,提前低价卖掉没长成的猪才交上提留款,够穷了。她写的时候都心酸,差点儿没哭出来。   至于家婆奶奶开始卖烘山芋挣钱的事,那个,家里也没因此割过一回肉啊,她还感受不到富足。   但陶老师不满意,指着稿纸不停地点:“不能这样写,哪能写镇上干部去你家催提留款呢。”   江海潮奇怪:“可他们的确去了啊,我婆奶奶被逼的没办法才卖的猪。”   陶老师头痛:“是真的也不能这样写。还有,不要写社办厂发不出工资,欠你爸妈工资,影响不好。不要写你家三个小孩,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是不对的。人家会讲你家穷活该,谁让你家生三个小孩的?活该穷人。”   江海潮忍不住反驳:“我家三个小孩也没吃别家的大米。要不是厂里不发我爸妈工资,我爸妈也不至于交不起我们的学费,要出去闯生活。”   她从小到大都非常讨厌人家说爸妈不该生弟弟妹妹之类的话。她家海音跟海军明明是最好的小孩,他们不配出生,说话的人就配吗?吃你家大米啦!   陶老师看她又开始犟,头痛道:“你别给我耍脾气啊,这个是集体荣誉。学校信任你,才把这机会送到你手上的。你不好好写,那就只能换人上了。”   她又压低声音,“别犯浑,身上有荣誉,对你今后有好处。真是的,以为老师给你争取这个容易啊?”   江海潮蔫吧了,她是个驴脾气,却也知道好歹。陶老师从四年级开始教他们班就对她特别照顾,她当然心里有数。所以即便自认为演讲稿写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她还是在老师面前乖乖低了头:“那要怎么改啊?”   陶老师也愁啊,“手拉手”活动他们学校也是第一年搞,没有先例可以效仿。但中心思想不变,还得哭穷,只是哭穷的方向得调整。   “就写你家穷是因为家里人生病了吧。因病致贫,很说的过去,还能体现孝心。”   江海潮可说不过去,她眼睛瞪得滴溜圆,脱口而出:“我可不能咒我家公爷和婆奶奶。我爸爸妈妈也不行。”   陶老师没想到这孩子真轴,不得不提示她:“你随便编一个好了。怕不好,就写已经去世的长辈不就行了。”   江海潮想了想:“那我写我爷爷奶奶吧。”   反正爷爷她是没见过,再咒也诈不了尸。至于奶奶,呵呵,她不是说当他们一家是死人吗?那自己当她是病人已经很仁慈了,丁点儿都跟恶毒沾不上边。   陶老师点头:“行,你就照着这个方向改。”她又拿了本作业簿给她江海潮,“写打草稿,打好了再在稿纸上誊抄。”   江海潮点头应下。她拿起本子准备走时,眼睛瞥到了桌上的报纸,定格在新闻稿标题的“举报”两个字上。只一瞬的功夫,她就心跳如雷。   她关心的不是贪官被举报了,而是单纯的“举报”两个字。   对,学校不开除仇老师,她举报他去。   一个找小姐嫖的色狼,怎么能继续呆在学校里当老师?这不是让狼看羊圈嚒。   只是学校不管老师,应该找谁举报呢?   江海潮努力回想电影《凤凰琴》里的情节,张英子是去县里告的状。她是大人,她有钱,她舅舅还是乡教委的主任,她有这个胆量。自己不行,自己最多能做的就是写信。   但是信写好了寄给谁呢?江海潮翻来覆去想了半天,终于定下了目标——市教育局。   去年市教育局的人下来检查学校时,学校给了最高规格的接待。卢艳艳他们所在的校鼓乐队每天下午放学后排练到天黑。他们班的公开课也准备了好久。   最重要的是,除了教育局,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向谁举报。镇政府?开什么玩笑,那就是包庇仇老师的大本营。县里?她不知道县里哪个单位管学校啊,她甚至不清楚县里有没有教育局。   算了,就市教育局,省得寄出信没接收单位,白浪费了她的信封和邮票。   江海潮身上还放着之前交学费剩下的两块钱,到现在除了买笔买橡皮买尺子之外,他们都没舍得花一分。包括家公爷爷和家婆奶奶愁死了从哪儿找钱交提留款时,也没问他们要这两块钱。   今天,她得让钱花在刀刃上,发挥最大的用处。   江海潮打定了主意,自然小心翼翼筹谋此事。写举报信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甚至连两个妹妹都瞒着。投信的时候,她也是背着人悄悄丢进了邮局外面那只绿色大邮筒,然后她若无其事地开始了等待。   中途她被陶老师喊过去三次修改演讲稿,她都没再爆脾气,表现得特别老实。   连陶老师都摸着她的脑袋,欣慰地笑:“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江海潮最会在师长面前装乖,满脸诚恳地强调:“老师,我一直很乖啊。”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笑了起来,五(2)的常老师还附和江海潮:“就是,学生都像她一样听话,命都能多活几年。”   陶老师笑着埋汰自家学生:“真给你啊,常老师,我保准过不了一个月,你就要说命都少活两年了。”   外面响起脚步声,教导主任敲了敲门,伸进头喊她:“陶老师,你过来下,跟我去下校长办公室。”   说话时,他眼睛扫过江海潮,似乎想开口顺便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他还是先带着陶老师走了。   江海潮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教导主任眼睛扫过来的那一瞬,她心脏跟被人捏了一样,一下子连气都喘不过来。等到呼吸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她才察觉到自己心跳得咚咚如鼓擂。   常老师起身去教室,看她还傻站在办公桌前,不由得奇怪:“怎么还站着啊,上课铃都响了,赶紧回班上去吧。”   江海潮慌忙“哦哦”应着跑回自己班上去。   这堂是自习课,不过按照惯例,要么是语文老师要么是数学老师,反正总有个人会过来占课。   瞧见江海潮回来,卢艳艳还问啊:“今天是陶老师还是方老师过来啊。”   江海潮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着,根本没心思回应她,只敷衍了句:“我哪知道,先写练习册吧。”   冯雪看教室外面没老师过来的意思,跑下座位找她:“你要不要上去维持纪律?”   老师不在,没人看着,班上会吵翻天的。   江海潮心不在焉:“你去吧,我还有题没写。”   冯雪老大不高兴:“你架子好大。”   不稀罕上讲台才轮到自己。   卢艳艳好笑地看她坐上讲台一本正经地盯着下面的人,伸手捅了捅同桌的胳膊:“哎,你看她,她想端着架子不上台,也没人在下面撵她啊。”   江海潮已经翻出了昨晚在海音那抄的数学题,随口敷衍:“她愿意坐就坐着呗。”   至于她自己,则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一门心思地写数学题。   别说,这招对她真管用。因为找不到解题的思绪,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有点方向,所以等到教导主任站在她课桌旁敲着桌面示意她出去一趟时,她完全是懵的状态,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冯雪看她跟着教导主任走,还深深地憋了口气。真是的,跟江海潮一个班太讨厌了,永远要被她压在底下。   江海潮直走下楼才慢慢回过神来,开始紧张,还试探着问:“老师,什么事啊?我题目还没写完呢,我刚想起来怎么解题。”   教导主任回头看了她一眼,态度尚算温和:“没什么,一点小事,老师问问你情况。”   他话说的轻松,但想到之前他喊陶老师去校长办公室,现在又把她从班里带出来,江海潮就猜到这事绝对小不了。   果不其然,她人刚到校长办公室门口,里面就怒气冲冲地冲出个人来,硬拽着她进去,把一封信砸在她脸上,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好大的能耐!”   江海潮懵了,陶老师挡在她面前,怒气冲冲地吼对面火冒三丈的仇老师:“你干什么啊你,不问皂白就欺负我学生是吧。你了不起你能耐,你骑在我们所有人头顶上厉害。”   仇老师气得眼睛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我欺负她,我能欺负哪个啊,都欺负到我头顶上了。好能耐,举报信是吧,真是生晚了,再早几年直接写大字-报的好手。”   他捡起砸在地上的信,又杵到江海潮面前:“你还敢撒谎哦,你敢说不是你写的?”   江海潮先瞧到信封时,一颗心就窜到了嗓子眼,现在看清楚信封上的字,她更是眼前一黑,差点脱口而出:怎么在你这里?   她写给教育局的举报信,举报仇老师的信,为什么会到了仇老师手上?信封上明明盖了邮戳,代表信的确寄到市教育局了。   刹那间,强烈的愤恨与巨大的恐惧充斥着她的胸腔。她没想到举报信流落到被举报人手上事情居然就在她面前发生了。   蛇鼠一窝。   江海潮脑海中冒出的只有这个成语。   “说话啊!”仇老师用力推攘她,在她耳边大吼,“说话啊,现在装什么哑巴,能写不敢讲了?”   江海潮不吭声,她现在唯一的疑惑是,仇老师怎么会找上她的?她可以肯定,她写举报信的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陶老师奋力推开仇老师,嗓门比他更高:“你干什么啊你,捉贼捉赃,凡事要讲证据。这信上都不是江海潮的字,你凭什么说是她写的?光会吓小孩。”   江海潮努力镇定下来,对,她写举报信也是玩了心眼的。她本来想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从报纸上剪下打印的字贴在一起,凑成信寄出去。但问题是她要写的字太多了,剪旧报纸太麻烦,还容易让妹妹们奇怪,所以她选了种偷懒的办法,用仿宋字写了这封举报信。   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她会左手书,她右手学的是楷书,左手写的是仿宋字。   现在,凭着这点自保的小心思,她咬紧牙关不放松:“我不知道,我没写过这封信。”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她还满脸好奇的样子,“真有这回事啊?我还以为是谣言呢。”   仇老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发冲冠:“都是谣言!造谣是犯法的。”   江海潮疑惑不已:“既然是谣言,仇老师你不用生气啊,举报的是谣言,教育局也不会管的啊。”   “你别耍小聪明啊,江海潮。”仇老师可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手指她冷笑,“我有证据,你敢讲你上个礼拜没去邮局买信封和邮票?邮局的人看的清清楚楚。你现在告诉我,你买邮票干什么?”   虽然湖港镇到现在通电话的人家屈指可数,但写信的人并没有因此而特别多。相反的,湖港基本都是农业人口,除了几个初中生交笔友会固定写信外,几乎没人写信。这就导致了邮局的工作人员认识每一张来买邮票信封的脸,一旦出现生面孔,他都印象深刻。   仇老师不蠢,在他的关系把举报信递给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处理时,他第一时间开始从邮戳开始排查寄信地点,然后目标锁定到邮局,又通过邮票信封把目标定在了江海潮身上。   好个奸滑的丫头片子,真是日天的胆子,还写举报信了。到底哪个是老师?   江海潮的心跌到了谷底,她没想到字迹她瞒过去了,却栽在了信封邮票上。她真不知道邮局的人闲到连谁买张邮票都记得啊。   强烈的懊悔充斥着她的心,她应该更谨慎点儿的,她应该跑去江口寄信或者在江口买信封邮票。   现在怎么办?到底要找什么借口把这事圆过去?说邮局的人记错了?学校能信吗?   不不不,就说她是写信给爸爸妈妈的。她爸爸妈妈都出去闯生活了,她想爸爸妈妈了,所以才写信的。   不等她酝酿好语言,陶老师突然间开了口:“我还以为是什么证据呢?就这?江海潮,你终于肯投稿了?早让你投,磨叽到现在。”   江海潮不知道陶老师为什么替自己打圆场,但她察觉到了陶老师递出的梯子,迅速打蛇随棍上:“我老觉得没修改到位,怕白浪费了邮票跟信封。哎呀,陶老师,你别说了,到现在都没消息,估计人家报纸不要。”   陶老师一派轻松的微笑:“你急什么,我上学时投稿,过了一个月才见报呢。不慌,慢慢来,就算不中,要是编辑老师回信指导你作文里存在的问题,你也能学着进步。”   仇老师看这对师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了写作文的事,气得直拍桌子:“你们别想蒙混过关,今天这事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交代什么?”陶老师毫不客气,“你秦桧啊,莫须有就能定人的罪了?邮局是你家开的,学生去买邮票投稿成罪过了?”   “早不投晚不投,偏偏这个时候投?”   陶老师冷笑:“早不嫖晚不嫖,偏偏这个时候嫖?还是早晚都嫖了,刚好这趟被抓了?”   “陶爱玲!”   “仇伟民!”陶老师不甘示弱,“你哪来的脸搅得满城风雨,还把罪过往我学生头上套。好意思的很呢,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没做下作事,还怕被举报?有种你去找啊,欺负个小学生,你好有脸哦。也是,你这种人,要什么脸。我们的脸都跟着被丢光了,我娘家都晓得我们学校出了这种丑事。我都没脸讲。”   “好了好了。”坐在桌子后面跟背景板似的校长终于发话,“吵什么啊,还是老师呢。”   陶老师没好气:“出了这种事,今年先进没指望了,全校教职工的奖金谁发啊。”   “我们学校也拿不到先进。”   “起码没你,我们还有努力的空间。”   校长不得不再一次开口:“行了,别吵了。”他又看江海潮,“江海潮,你老实告诉我们,这信到底是不是你写的?你放心,写举报信本来就是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谁都能写。”   陶老师急忙开口:“校长——”   江海潮矢口否认:“不是,我才没这闲工夫呢。”   陶老师立刻附和:“就是,这小孩下课不是忙着琢磨奥数题就是看书背成语,才没心思听那些龌龊事。”   见仇老师又要变脸,她正色道,“仇伟民,我也劝你别再兴师动众了。你再这么闹腾下去,原本不知道还能写举报信的人全跑去写了怎么办?市里你能截下来,省里呢?中央呢?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晓得你家有背景有能耐,但是你家关系要真厉害到省里到中央,估计中心小学这座小庙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已经够丢脸了啊,我上师范的同学都找我打听了,你非得闹的全市全省乃至全国人民都晓得你找小姐被抓了吗?”   这回校长站在了陶老师这边,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仇老师,陶老师说的在理。这个事情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天挂在嘴边讲,开过年都没办法消停。行了啊,都回去上课吧,别闹情绪。”   仇老师恶狠狠地瞪了眼江海潮,显然,在他心中认定了她就是罪魁祸首。   陶老师抓着信,又从头看到尾,皱眉瞪他:“我看你是成心找茬,你好歹也是老师,就算不教语文,小孩子写的信跟大人写的信能一样吗?同样一件事,大人小孩描述起来都不一样。校长,你看看,你觉得这封信是一个10岁小孩能写出来的吗?”   仇老师反驳:“你自己也承认她作文写的很好。”   “小学生写的好和大学生写的好,能是一回事吗?你看看这封信的结构,还有里面使用的词语,整个语气,是小学生能写出来的?江海潮,你现在把魑魅魍魉4个字默写出来。”   江海潮满脸茫然:“老师,我没学过呀,我不会写。”   她是模仿一本反映80年代生活的小说上的举报信修修改改,写出了这封信,魑魅魍魉4个字也是照着上面抄的。现在她只记得4个鬼,鬼披着什么画皮?她真不知道。   陶老师的声音更加高了:“听到没有?你别听风就是雨,疑神疑鬼的。她要能写出这种举报信,她还上什么小学,直接上高中都没问题。”   校长又拿着举报信,从头到尾看了遍,最终还是劝仇老师:“好了好了,这事不好往大里闹。就此打住,都不要讲了。”   江海潮看仇老师愤愤不平的眼神(他哪儿来的脸?谁冤枉了他不成?),生怕他会迁怒海音,立刻当着校长的面强调:“你别找我妹妹麻烦啊,我没做就是没做。你要再找我妹妹麻烦,那我也写举报信,往省里往中央写。校长,你说的,写举报信是法律赋予我们每个公民的权利。我也是公民。”   校长被逼问到面前,只好点头:“对对对,是我讲的。仇老师,你好好上课吧。马上就是年底检查,谁再捅纰漏出来,我要他好看。”   江海潮装出一副“这是你们老师的事,跟我一个学生有什么关系”的姿态,相当坦然地跟在陶老师身后出了校长办公室。   两人一路走,快到教室门口时,左右无人之际,陶老师才突然冒出句:“这事不许再弄了,以后都不许。”   她看到举报信第一眼就明白仇老师的确没找错人,因为写举报信的信纸还是她拿给江海潮的,给她誊抄演讲稿用的。   江海潮垂着头,小声“嗯”了下,急冲冲跑回教室了。   等到她坐在位子上,后怕和愤怒才排山倒海般的涌来。她脑海中只有三个字: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色鬼嫖客都被公安抓了还能稳稳当当地干他的公办教师?凭什么举报信能送到被举报人手里?凭什么做坏事的反而咄咄逼人,像是判官一样定她的生死? 第57章   变成猴子了(捉虫)   卢艳艳看她沉着脸,吓得不轻,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教导主任喊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江海潮信口胡诌,“就是让我去市里小学时要注意形象,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   “哦。”卢艳艳明白了。   说实在的,换她是江海潮,她也会不得劲。怎么说呢,她知道“手拉手”活动里城里的小孩是好意,但她也有自尊心啊。手心向上本来就低人一等,然后老师还让她跟人哭穷,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卢艳艳同情地看着自己同桌:“这是好学生必须得承担的责任,你认了吧。”   江海潮呵呵:“这是穷学生必须要走的一趟,我认命。”   卢艳艳奇怪不已:“你为什么要这样讲?”   江海潮的心里像潜伏了一只兽,咆哮着,嘶咬着,她简直要原地爆炸。她找不到出路,一种诡异的她从未体会过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整颗心脏。   她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间扭过头看卢艳艳:“你今天放学别回家了,去我家吧。”   卢艳艳瞬间兴奋:“虞凯把他家录像机拿过来了?今天你们看什么录像带?香港的还是台湾的?哎呀呀,你婆奶奶不管啊。对哦,她要去初中卖烘山芋。”   江海潮直接一掌镇压了她:“看什么录像带?跟我回家好好复习。你期中考试都没进步。”   卢艳艳瞪大了眼睛:“我已经是第10名了呀。”   “你上学期期末考试也是第10名。”   卢艳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没退步呀,她保持住了呀,她还是班级前10名呢。   江海潮却伸手指挂在墙壁上罩着玻璃框的名人名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你没进步就是退步。咱们班三好学生的名额只有6个,你第10名,怎么拿奖状?”   卢艳艳很认真:“我没想过拿三好学生啊。”   江海潮却替她想了:“上回你爸说,你拿到三好学生就奖励你5块钱。”   卢艳艳的眼睛眨巴又眨巴,小心翼翼地问:“我真能拿到?”   “这有什么难的?你都没认真学。”   卢艳艳立刻为自己辩白:“我怎么没认真学?我上课现在都不敢开小差的。”   “那你也从来不预习复习。”江海潮胸有成竹,“只要带着你预习复习,三好学生还不是唾手可得?”她还好心地给成语作解释,“就是像伸出手,往手上吐口唾沫一样简单。”   卢艳艳心动了,非常讲江湖道义:“到时候我爸给我5块钱,咱们二三开,我只要两块,我要买白娘子的贴画。”   江海潮想了想:“算了,还是我二你三,我又不能替你学,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陶静听她俩嘀嘀咕咕,忍不住戳卢艳艳的背:“你俩说什么呢?”   卢艳艳生怕陶静会跟她竞争,瞬间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没什么,没什么。”   哼!此地无银三百两,绝对有问题。   冯雪在讲台上忍无可忍,拼命地朝她们的方向咳嗽。   江海潮冲她笑了笑,扭头拿出班长的威仪,郑重其事地警告卢艳艳和陶静:“都不许说话,好好学习。”   冯雪一直竖着耳朵听呢,这会儿真是目瞪口呆,感觉江海潮十分之不要脸。明明最早是她和卢艳艳说话的,她说的比卢艳艳还多呢。   这卢艳艳是真没骨气,被倒打一耙也不生气,晚上放学还乐颠颠地跟人走。   卢艳艳的确挺乐呵的。   跟心思不在学习上的虞凯不一样,她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学习主动性,必须得有人带着她学。   比方说在课堂上,江海潮听课十分认真,她就被带着一起听课。   现在,人在江家,江海潮带着她一块儿先复习再预习,她也没感觉多痛苦,还觉得挺新奇。   看得虞凯都奇怪,是不是女生天生爱学习啊?   卢艳艳跟着学完了尚意犹未尽,又积极主动地要求跟着他们一块去自留地上浇菜。   自从江海潮他们决定回江家村住,好方便上学后,他们就自觉地接过了浇菜的任务。种菜他们的确不会,但浇菜总可以吧。如果连菜都不浇,他们真没脸一日三餐的吃菜了。   反正不管龙龙家爸妈怎么说,他们都坚持浇菜。   江海潮也没想到要跟同学客气客气,比方说怎么好意思让你一块去浇菜之类的,根本不存在,有啥好不好意思的?   多了一个人担水,他们还能浇的快点呢。   这会儿虽然已经入了冬,但菜地上依然可以夸一句万紫千红,美的跟花儿似的。   不是他们夸张啊,这菜地上除了各种绿色:宝石绿的大青菜,薄荷绿的茼蒿和菠菜,翡翠绿的白萝卜和碧蝉绿的胡萝卜(长在地面上的萝卜缨子都是绿的呀),浮萍绿的芹菜,翡翠绿的包菜,橄榄黄绿的黄芽菜,还有红色呢。   那丁丁挂挂长着的可不是辣椒?   卢艳艳瞬间沸腾,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还长胡椒啊?胡椒不是夏天才长吗?”   别看她家住在街上,她家也有田也有地的。农村的孩子哪个不知道像茄子辣椒洋柿子都是夏天吃的东西?   江海潮与有荣焉:“没看过吧?龙龙爸爸栽的,他说胡椒冬天能长。你看,现在长得多好。他家喜欢吃辣,所以种了。”   卢艳艳一个劲儿咋舌,惋惜得不得了:“应该全部种的,真的,你要是全都种了胡椒,你现在拿出去卖,肯定好卖!”   江海潮一怔,旋即懊悔的不得了:“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个?”   是她心气高了吗?卖海虾螺蛳挣过几百块之后,就看不上卖菜得的三瓜两枣了。事实上,卖菜才是细水长流的好买卖啊。   都说物以稀为贵,大家冬天不种辣椒,菜场和江口的辣椒肯定都是从外地进的,想想也知道贵。她家菜地上的辣椒拿出去卖,绝对不愁销量。   哎呀呀,要是种了辣椒,他们现在还愁什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卖(上次的烘栗子计划已经夭折了,主要是栗子要烘好久才熟,他们还不晓得什么时候算熟,太费事了),等到礼拜天放假去江口卖一回辣椒,起码能买一斤半肉包顿饺子了。   卢艳艳激动的好像自己掉了100块,一个劲儿跺脚,两只手拼命地划拉:“你们家自留地小,种不了多少的话,就去田里种啊!”   虞凯震惊了:“田里怎么种?麦子都长起来了!”   卢艳艳不耐烦敷衍成绩不好的男生,这小孩真的不乖,刚才在江家学习的时候,得江海潮瞪眼看他,他才吓得不敢开小差。   于是她说话毫不客气:“田里怎么不能种?不都是土啊。你没看到人家田里种西瓜?真是的。我跟你讲,我爸出差去考察,人家一个县都看不到地里种一棵庄稼,全部是大棚种菜。三年时间,家家户户全都是万元户。”   哇!三姐妹外加一个虞凯都震惊了。   其实虞凯家早就是万元户,但他没这自觉。况且,村里出一两个万元户不稀奇,稀奇的是所有人都是万元户啊。   他张张嘴巴,问了个傻问题:“都不种庄稼,那他们吃什么呀?到山上去种山芋吗?”   杨桃一个白眼翻上天,没好气道:“不会买啊?”   卢艳艳点头:“就是,我爸他们想搞这个呢。到时候我们这里也全种大棚蔬菜,肯定有钱。”   换成往常,只有三姐妹在的时候,话说到这儿,虞凯肯定乖乖闭嘴了。   但今天怼他的人是卢艳艳,他跟卢艳艳还没那么熟,而且在他心目中,卢艳艳还不属于成绩很好的学生。   所以他很有狗胆反驳:“如果所有人都种大棚蔬菜发财,都不种庄稼,那到哪儿去买粮?”   这话真把4位小姐妹给噎到了。连江海潮都翻白眼,冲回头:“那好啊,高风亮节的全去种庄稼,想挣钱的全都种大棚蔬菜吧。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强烈的求生本能促使虞凯及时发现话锋不对。他立刻闭嘴,老老实实地担水去。   待到浇完菜,江海潮还在拉着卢艳艳一个劲儿赞叹:“还是你脑瓜子灵光,我根本没想到种辣椒的事儿。”   其实冬辣椒栽下去不久,她就在菜地上见到了。可她当时关注的点是:真的能在冬天结辣椒吗?   她真是猪脑子呀,如果不是肯定,龙龙爸爸为什么要栽呢?他又不是植物学家,要搞科学研究。   如果那会儿就跟家公爷和婆奶奶说好,他们家的地收完稻子以后不种小麦,全部,不起码一两亩用来种辣椒,现在婆婆奶奶他们就能天天摘辣椒去江口卖了,甚至说不定都用不着亏着卖猪。   一想到这个,她都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一个巴掌。   脑子呢?你的脑子长哪去了?蠢成这样,还一天到晚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怎么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呢?   卢艳艳先是被她夸得两个脸蛋通红,心里放烟花,然后又吓得抓她,连连否认:“你怎么可能笨呢?你只是心思都在学习上,不像我,一天到晚想七想八。”   江海潮一本正经:“我现在只想挣钱。”   她的信仰已经轰然崩塌了,她就是蠢成猪,也不能再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了。   她只想挣钱。   卢艳艳挠头,十分苦恼:“可麦子都已经种了,长出来了,现在种辣椒也来不及了吧。”   来得及也不行啦!   把绿油油的麦苗起了,然后重新种辣椒?   我的妈呀,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估计家公爷爷的皮鞭都能打断。   江海潮打了个哆嗦,招呼伙伴们:“走走走,赶紧回家吧。”   冬天只要太阳一下山,天冷的特别快,风真像刀子一样,割的人耳朵生疼。   回到家里,江海潮想起了件正经事,招呼卢艳艳:“你帮我看看,我到时候穿哪件衣服好?”   “干嘛?我们学校也要搞元旦晚会吗?不要吧,好冷啊,让初中自己搞好了。”   江海潮叹气:“不是,是我去城里手拉手学校穿的衣服。”   “穿上回你妈给你做的那个戴帽子的,粉红色的那个,真的,特别好看。”   江海潮叹气声更大了:“不行,陶老师说了,得穿有补丁的最破的衣服才好。那衣服太新了。”   卢艳艳撅起嘴巴,感觉老师好过分。哪有人出门穿破衣服的?肯定会把家里最新最漂亮的衣服穿出来啊。像她,过年去城里舅爷爷家拜年,绝对一身新。   她犯难道:“那要怎么挑啊?”   其实江海潮衣服真不多。她是大姐,能从上面弄到的旧衣服少得可怜,现在入冬了,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虽然几乎没新的,但件件都洗得干干净净,即便颜色发白,也没穷困潦倒的感觉。   尤其是补丁,江海潮的衣服的确有补丁,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比方说这条灯芯绒的裤子,膝盖上已经磨出了洞,但是上面用绒布剪了个胖乎乎的小雪人,特别可爱。还有那件褂子,明明是胳膊肘那里磨破了,但是绣了朵桃花,根本看不出来。对对对,还有这件棉猴,她以前就觉得袖口好别致,三条彩带特别明亮。现在仔细看,分明是袖子短了,拿碎布接上去的。   哈!卢艳艳都要嫉妒了。她家就她一个,她爸妈都拿工资,她奶奶还卖麻团挣钱,她有不少漂亮衣服,可都赶不上江海潮的别致。   翻看到后来,卢艳艳已经开始运气:“你妈对你们可真上心。”   不像她啦,她妈肯定是从垃圾堆或者河上捡到她的。   江海潮也得意起来:“我妈手艺最好了。我婆奶奶不行,她最讨厌捉针,我妈小时候家里衣服都是我妈缝补。”   最后挑来挑去,大家统一挑中了那件棉猴。一来它符合老师的要求,是件旧衣服,穿了两年多了,还不旧嘛。二来现在天冷,不穿棉猴实在吃不消。三来就是它旧的很好看,三条彩带特别耀眼,跟彩虹似的。   可惜让他们一致满意的棉猴却没能入陶老师的法眼。等到礼拜一她穿去学校告诉班主任这就是她准备穿进城的衣服时,陶老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这样哪个相信我们学校穷哦。”   陶老师亲自上阵,放学就跟江海潮回家,愣是从旮旯角落里翻出了件衣服套在江海潮身上。   江海潮吓死了,这衣服怎么能穿啊?灰扑扑的不说,本来就是下田穿的衣服。更要命的是衣服破的时候,妈妈已经出去闯生活了。婆奶奶针线活不行,衣服的破洞还是她自己补的呢。   补出来的成果可想而知。   陶老师却认准了:“就这件,穿到人家学校才像样子。”   江海潮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班主任在骗人。事实上,等她跟在学校领导身后先坐中巴车再转公交车,一路颠簸到市实验小学时,她干脆把怀疑两个字去掉了,直接就是。   像什么样子啊?像只格格不入的大马猴的样子吧。   从她走进实验小学的大门起,她便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不属于这里。   一双双眼睛盯着她,没有恶意,她知道。可是他们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上会场第一次看到马戏团带着亮相的猴子,戴着草帽穿着人的衣服的猴子。   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沐猴而冠。   哦,不对,她是人,可她身上穿的衣服让她变成一只猴子啦!   她站在好多人面前,手上拿着稿子照本宣科。她怀疑她说出的话只能传进她自己的耳朵,因为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像蚊子哼。   她不该这样的,她不是猴子时说话声音很大的。她从小哭声都比别的小孩亮。   可一件衣服让她变成了猴子,她似乎浑身都长了毛,连话都不会说了。   没人关心她说了些什么吧,所有人都盯着她身上的毛看哩,这件补丁扎眼的破衣服就是黏在她身上的毛。等到她不知所云地念完稿子下台,大家还偷笑着指着她裤子上的补丁窃窃私语。   她不生气,真的,她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把自己变成了猴,怎么能怪人笑她呢。   校领导就是那训猴的人,他拉住了江海潮,叮嘱她:“上个厕所去,马上我们一块儿上实验小学的课。上课不要作怪,好好听讲。”   江海潮有点生气了。她又不是坏学生捣蛋鬼,她上课怎么可能作怪。她气鼓鼓地跟着负责带她的女生去了厕所,哈,他们管厕所叫卫生间,每层楼都有卫生间,里面还贴了瓷砖呢,外面是洗手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更神奇的是每个蹲坑都配了个门,进去像是独立的世界。   她解完手出来,跑到洗手台前洗手。   后面有女生好像想窃窃私语却又并不怕她听到地发出惊呼:“她竟然知道要洗手。”   江海潮真生气了,回过头用力瞪她。饭前便后要洗手,幼儿园都会教的规矩,她又不是真正的猴子,她只是被逼着做出了猴子的样子而已。   然而不等她开口驳斥那个惊讶的女生,蹲坑边传来了更大的惊呼声:“谁啊,上厕所竟然不冲水!恶心死了。”   江海潮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刚才带她来厕所的女生赶紧冲过去打圆场:“哎哟,忘掉了而已嘛,没事没事,我冲好了。”   于是江海潮到了嘴边的声音又哑掉了,她想她真的已经变成了猴子,她都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真不怪她。   湖港镇的村里基本还停留在旱厕年代,他们中心小学已经走在全镇的前沿了,他们用的水厕,但没有独立的冲水箱,而是统一的水箱,定期冲水的那种。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高级的冲水马桶呢,她哪里会用。   带她的女生看她茫然无措的模样,又过来牵她的手,安慰她道:“没事没事,真的没事的,下回记得就是了。走走走,我们赶紧去教室吧,上课要迟到了。”   江海潮浑浑噩噩的,像只提线木偶一样被带进了一间教室。她如果不是变成了猴子的话,她肯定会惊叹教室的宽敞明亮,桌子上竟然没坑!椅子也是新的。   但现在她顾不上了,她局促不安地坐在过道里,跟人挤一张课桌。周围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她,还有人冲她笑哩。如果她没变成猴子,她一定会回一个笑容,可惜她已经是猴子了。   上课铃响了,不是用铁锤敲响的铃声,而是电铃,猛然响起,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她就被带她的女生拽了起来,上课了,要起立跟老师问好。   江海潮呆呆的,站起来又忘记问好完该坐下来,又让所有人都欣赏了一回她身上黏着的猴毛。   带她的女生都忍不住和同桌交换了个眼神。天啦!到底是老师骗他们还是农村小孩的优秀标准跟城里不一样啊,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家伙到底从哪儿能看出品学兼优呢?   这堂是数学课。作为素质教育的示范课,老师把一堂课上得精彩纷呈,常常过个几分钟,教室里就响起热烈的欢呼与讨论声,不时还夹杂着欢快的笑声。   有的笑话,江海潮听懂了。有的让她满脸茫然,不明白到底大家为什么笑。可是不管好笑还是不好笑,她都保持沉默,一声不吭。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上课前,他们校领导叮嘱她不要作怪,要好好听讲。   可是上着上着,教室竟然沉默了。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叠纸题,班上居然没有一个同学回答。   江海潮震惊了,公开课不排练吗?难道他们是第一次上这堂课?   哦,也是,湖港镇中心小学上公开课排练,是因为市教育局的领导下来检查。   现在,实验小学的确没必要。   但是,就算没排练过,班上真的没人会写这道题吗?不会吧,他们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会?   她都会哩。   江海潮憋不住,偷偷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周围学生,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答案。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正冥思苦想,撞上她的视线,一时失神,脱口而出:“你会?”   其实女生的声音不大,放在平常压根无所谓,可刚好大家都在苦苦思索答案,教室静的落针可闻,于是这一声引得讲台上的老师都看过来:“哪位同学知道答案,站起来说出你的答案。”   江海潮后背上瞬间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因为她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了。   讲台上的老师又重复了一遍:“没事,知道了就勇敢地说出你的答案,错了也没关系。做题目哪有从来不错的呢?”   江海潮原先还浑身僵硬,甚至害怕自己会从长毛的猴变成石猴,但是老师那句“错”却惹毛她了,她才不会做,这道题她会做,她就不会错。   “我没错,就是15平方厘米,阴影部分的面积就是15平方厘米。” 第58章   重新变成-人   声音在她耳边回荡时,江海潮才猛然回过神。完蛋了,她竟然没举手回答问题,她坐在位子上,她这回肯定变成校领导嘴里作怪的学生了。   下课铃声响起后,江海潮依然沮丧地坐着没动。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激动地推她的胳膊:“你怎么知道是15平方厘米啊?”   江海潮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根本没心情跟人说话,只凭直觉应付:“叠纸的左边和右边,这里跟这里,面积是一样的。这块的面积等于这块减去这块,所以是15平方厘米。”   激动的女生更加激动了,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好像卢艳艳啊:“可你都没算哎。”   她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从乡下来的学生似乎害怕自己的课桌一样,根本都没挨着边,所以更加不可能用草稿纸,她完全是看着黑板上的图,心算出来的答案。   江海潮意兴阑珊,说话干巴巴的没精神:“很好算啊,都是两位数加减而已。”   周围发出一圈怪叫,好几个人都转起圈子来,还有人生气地强调:“关键是列式子。”   两位数的计算别说加减了,乘除他们中也有人能一口报出答案。但是这道题的关键是列式子啊,她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重点?   校领导也走过来,刚才他一直坐在教室后面听课呢。江海潮一见他就紧张,害怕挨骂。经过仇老师的事情后,她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对校领导无所畏惧了。   结果领导笑了,似乎还夸奖了她一句:“很不错,后面继续好好听课。”   哎,不嫌她作怪了?   江海潮还在愣神哩,周围的女孩子却叽叽喳喳地不许她走神:“你怎么反应这么快啊?叠纸变样子了。”   江海潮奇怪:“变来变去还是那张纸啊。”   她小时候玩具少,除了舅舅给她用边角料做的七巧板之外,就是跟妈妈学的叠纸了。所以但凡涉及到七巧板和叠纸的题目,她都反应特别快。哪里需要打草稿,它们都在她脑袋里转来转去哩。   等到下一堂课上语文的时候,江海潮稍微自在了些,从猴子变成了鹌鹑,不吭声却不恐惧别人盯着她看,甚至还有心情看别人回答问题了。   哈,实验小学的学生果然厉害啊。他们回答问题的答案真是五花八门。   这堂语文课主要讲的内容是课外阅读,叫《山羊不吃天堂草》,他们竟然还说了环境保护,说羊把草都吃光了,环境会被破坏,会水土流失,大自然会报复人类的。   他们说了好多,什么围湖造田,什么毁林造田,都充分体现了小农经济的狭隘与短视,阻碍了社会进步。   江海潮震惊了,她第一次听说“小农经济”这个词,她以前只听说过“小市民”,看巴尔扎克的小说序言上写的。原来还有“小农”啊。   可是,围湖造田,在山上种庄稼也不是农民自己决定的啊,是大队,是公社,是县里给的生产队的指标。她虽然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公社了,但她听爸爸妈妈说过的。这些都是作为生产任务下达的,是城里的大领导们的决定,为什么要扣在小农头上。   再说,不造田农村吃什么啊。一年到头收两季庄稼,上面却三天两头收粮收牲口。连三年两节都有理由,什么过节了,工人老大哥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作为农民兄弟怎么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呢,再交一回余粮吧。   哪儿来的余粮,农民都饿得吐酸水了,还怕工人老大哥吃不上肉。农民到底要多贱才是合格的好农民啊。   江海潮正神游天外呢,突然间坐在她身边的女同学推了推她,然后她听到了讲台上的声音:“江海潮同学,你来自农村地区,你对这篇文章有什么想法吗?”   江海潮呆呆地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懂什么环境保护,她也不知道山羊吃草怎么就成了罪过了,她只觉得这篇文章莫名其妙,一点儿都没叫她看出好来。   老师看她闷不吭声,和蔼地谆谆善诱:“那你喜欢《山羊不吃天堂草》吗?这是我国著名儿童作家曹文轩先生的作品,描写了农家孩子的故事。这篇文章你读起来有什么感受啊?”   《山羊不吃天堂草》江海潮没看过,不知道究竟讲了什么。可是这篇节选的文章她看懂了,说的是小豆村的明子家想脱贫,凑了两千块买了100只羊养,结果村里人有样学样,都养羊,草不够吃了,羊饿得不行了。   天堂草在哪儿?文章里没提。但仅仅这些,已经足够让江海潮撇嘴啦。   老师再追问她时,她就冒出来一句:“不对。”   老师愣了一瞬:“什么不对?”   江海潮声音放大了些,甚至带着点生气:“他写的不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家养羊。两千块钱很多的,种一亩地交完三粮四钱还有农药化肥种子的钱,剩下的口粮只够吃,两千块钱要凑很久。”   老师不得不提醒她:“文章里写了,是借的,借了很多钱才凑了两千块。”   “所以不对啊。”江海潮认真地强调,“这是很大的一笔钱。村里人即便看到明子家养羊,也不会一窝蜂地跟着养羊。大家都害怕亏本钱,不敢随便动的。”她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好像我们家亲戚的邻居养鸡,村里人不会全都跟着一块儿养鸡一样。”   老师又强调:“大家发现养羊挣钱啊,草不要钱,免费的,很划算的营生。”   “买羊要钱。”江海潮更认真了,“大家都没看到明子家养羊发了大财,怎么可能全都跟着养羊?好比我有100块钱的时候,我花一块钱会大方。可我总共只有一块钱甚至根本没钱,那我怎么会大方地掏一块钱呢?所以说他写的不对,起码得明子家第一年养羊挣了很多钱,然后大家看到觉得很划算,跟着养羊。明子家又把挣的钱都投进去还借了更多的钱买更多的羊,结果羊太多了,草不够吃了,这才正常。”   教室里发出嗡嗡的声音,江海潮最后一句话低沉了下去:“农民又不是傻瓜。”   于是嗡嗡声更大了。   讲台上的老师都不得不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些,然后她对江海潮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的确应该这样。就像工厂生产紧俏货一样,一家厂挣钱了,其他厂才会跟着上,结果最后产能过剩,生产出来的产品积压卖不掉。不过明子家和小豆村的人家更惨,羊不是卖不掉,而是饿死了。大家说说看,小豆村的人应该怎样做才能减少损失?”   这下教室里是真热闹了,有人说寻找新的草源,就像草原上的牧民一样,跟着草地迁徙。   老师笑着点头:“所以明子爸爸找了新的草地,那里生长着大片绿油油的天堂草,但是羊不肯吃,最后都饿死了。”   江海潮激动地强调:“他们应该赶紧把羊卖掉。”   “卖不掉了,羊太多,折本都卖不掉。”   “杀了羊,腌起来然后晒干,接着慢慢卖羊肉。”   有男生大声吆喝起来:“卖羊肉串,正宗新疆烤羊肉串……”   教室里哄堂大笑。   讲台上的老师也被逗笑了,又提醒大家:“同学们还要注意一件事,之前本地人不养山羊有可能是因为当地人不怎么吃羊肉,所以卖羊肉未必能卖得掉。大家可以开动你们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解决小豆村村民的困境。”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老师也放出了终极大招,“好了,今天的课到此结束。请同学们以如何解决小豆村困局为内容,写一篇作文,就是今天的语文作业。”   教室里发出一片哀嚎。   江海潮却乐了。原来老师们都一样啊,不管什么事,语文老师都会扯到写作文上。   这个认知让她微妙地找回了平等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身上的毛掉了,她好像又从猴子变成了人。   包括上英语课时,她一个单词都听不懂也没让她身上重新长上毛。   只是到了计算机课上,她好像又原形毕露了,她学打字时敲击键盘,手劲太大,键卡进去出不来,急得她伸手抠,键盘直接叫她抠掉了。   江海潮瞬间傻眼。怎么办?她搞破坏了,她把计算机给弄坏了。   刹那间,她浑身冰凉。计算机很贵的,她听冯雪说她家的计算机花了八千块呢,跟钢琴也差不多了。   完了完了,现在把她卖了也不值八千块啊。她可听人说买个老婆才五千的,像她这样的小妹头根本不值钱。   江海潮心如死灰,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她怎么就不听话呢,她看人家操作计算机不就好了,她干嘛非得手贱的上去试试呢?她试了又有什么意义?她家又没计算机,他们学校也没计算机课啊。   旁边的同学一直关注她呢,看她不动弹,好几个人都伸长脖子过来看。   江海潮呆呆的,有心想挡着,但好像忘了怎么动弹。   还是一直带着她的女同学发现了端倪,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江海潮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任何人的脸。她脑袋嗡嗡作响,脑海中只回荡着在语文课上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农民挣钱真的好难。   偏偏越是穷人越是要花大钱。   “怎么了?”计算机老师走过来,疑惑地问江海潮。   江海潮头垂得脖子都要断了。她知道她应该勇敢地站出来,主动开口说弄坏了计算机她赔。可是她开不了这个口,因为她知道她赔不起。   原来穷人真的不配有优秀的品质,比方说勇敢。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计算机房里灰白的灯光照得她眼睛发花,喉咙跟被掐住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也不敢发出来。   可是老师已经看到了损坏的键盘。他“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江海潮知道这回自己彻底完蛋了,她做了这么大的错事,连老师都处理不了,他肯定去找校领导了。   她木木地想着,等校领导来了她要怎么办呢?像小说上写的那样把命赔给他们吗?不行吧,即使是小说上赔了命的穷人还是被厌恶被嫌弃的,因为穷人的命不值钱啊,人家根本不要。   他们要怎么办?家里连猪都卖了。除非扒房子,可是扒了房子他们其实也用不上吧。跟镇里干部一样泄愤,好像也没任何意义。   老师终于回来了,属于江海潮的审判也一并降临了。她低着脑袋,木木地等待他宣布自己的命运,她就不该跑到城里来,这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可是计算机老师什么话都没说,只拿胶水涂在键盘上,然后将被江海潮抠下的键帽重新安回去,轻描淡写道:“好了,暂时别碰这个键,等黏牢了再打字。”   江海潮傻眼了,一直等老师走开,重新回去讲解操作步骤,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旁边的同学看她不动,热心地催促她:“用这边打啊,右边不碰就好了。”   江海潮近乎于呢喃:“好了?”   “当然好了。”女生骄傲地强调,“这可是502胶,黏东西可牢了。502胶知道吧?”   江海潮当然知道,她还用502胶给海音黏过塑料凉鞋呢,可惜最终失败了。   她只是不敢相信“好了”这两个字。她把计算机搞坏了,弄502胶黏一下就完事了?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下课铃声响的时候,她还呆坐在椅子上,是急着吃午饭的学生拉她:“走啊,晚了好吃的全被打走了。”   看江海潮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按键,一直带她的女生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地敲上去:“好了,看到没有,好了。”   江海潮顶着的那股气终于松下来了,整个人差点虚脱,还是女孩们七手八脚拉着她出了计算机房。她都走出好远,才被人提醒着意识到自己脚上的鞋套没脱下来。   原来这么简单就解决了,8000块的计算机她不用赔了。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轻松,甚至有胆量主动开口询问:“在哪儿买饭票?我带了钱。”   是的,她身上有钱,除了之前买邮票信封剩下的钱,还有一大早出门时婆奶奶塞给她的钱,塞了整整10块!买一斤半肉都能找零1块钱。   可是大家都笑了,嘻嘻哈哈地推着她让她坐下。她是客人呢,实验小学怎么可能让她掏钱买午饭吃。事实上,学校还单独安排了一桌请她和湖港镇中心小学的领导吃饭。   但是学生们的动作太快了,等老师过来喊她时,她们这一桌已经摆满了糖醋排骨、红烧鱼、辣子鸡丁、肉圆还有鱼香肉丝,整个学生食堂最丰盛的菜都在桌上了。   老师喊江海潮,江海潮本能地拒绝。跟所有小孩一样,她不喜欢上大人的饭桌吃饭,今天尤其不想。   学生们嘿嘿哈哈地跟老师打包票,没事的,他们肯定能招待好他们的客人,绝对不会让江海潮饿肚子。   老师无奈,看江海潮已经闷头扒饭,只能点头:“那好吧,你们好好吃饭,不要打闹,呛到了很危险,要爱惜粮食。”   等到老师走了,江海潮才松口气,可算吃出嘴里的饭菜的滋味。好吃呢,真好吃。嗐,鸡鸭鱼肉怎么可能不好吃,不管怎么做都好吃啊。   吃完饭,他们谁都没等老师,又簇拥着江海潮回了教室。其实如果不是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的样子,女孩子们还可以带她一起跳皮筋。   江海潮真遗憾啊,她跳皮筋很厉害的,大家都喜欢跟她一组。   如果跳皮筋的话,也许她身上的毛就能彻底掉光了,她也能重新变回人。   她正回答大家好奇的提问时,突然间有人跑进教室,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你是江海潮吧?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江海潮?”   江海潮吓到了,第一时间怀疑502胶水黏计算机键盘的事不靠谱,现在键帽又掉了,人家找她赔哩。   她跟只提线木偶,不,像只风筝一样叫人拽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一直被拉到了大片的玻璃橱窗前,拉她的人才指着里面的报纸激动地确认:“这是你写的吗?你真厉害,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了!”   太厉害了,这可是市日报的副刊。如果不是中午学校宣传栏换上了最新的报纸,他们还不知道这个从农村小学来的学生这么牛气哩。   呵,现在她站在发表她文章的报纸前,没有太阳照在她身上,她好像都在发光。   哈,她衣服上的补丁哪里还看得出来可笑啊,这分明是劳动者的勋章。   嘿,难怪她能写出秋收的苦和秋天的美。   江海潮怔怔地盯着橱窗里的报纸,不敢相信自己的名字会变成计算机屏幕上的那种方块字然后印在报纸上。   这的确是她写的文章。为了撒谎撒全套,她在陶老师的要求下真的给报纸投了篇文章。她带着气呢,完全在敷衍。她甚至没用稿纸誊抄,而是直接从作文本上撕了10月份写的作文塞进信封里寄过去的。   她没想到这样的文章竟然没被报社的人丢掉,还拿出来发表了。   一时间,激动和羞愧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她想她不该迁怒,她起码应该端正态度,老老实实地誊抄一遍作文的。   周围的女生们可比她激动多了,还有人拼命地摇晃她的胳膊:“江海潮,你可真牛,你上报纸了!哎呀,老师果然没说错,你真的品学兼优。你太优秀了。”   大家的说话声变成了清风,吹掉了她身上最后一根毛,她又重新变回人了。   她是人哩,她不是猴子。   一直照应她的女生热情地邀请:“要不要逛逛我们学校?我们带你参观学校吧。”   这也是实验小学安排的流程之一,本来是由校领导亲自领着人参观的,但今儿天公不作美,风太大,中午都凉飕飕,于是变成了学生的自发行为。   不过大风影响不了江海潮的好心情。大冬天的,她的世界开出了绚烂的花。她看着高大漂亮的教学楼惊叹:“你们学校好大好漂亮!”   确实漂亮啊,宽大的操场,各种各样的活动器械,整齐的跑道,还有一溜儿的乒乓球台和篮球场。   哈,如果湖港镇中心小学有这么多乒乓球台的话,那么体育课、活动课还有放学后,他们也不会抢乒乓球台抢到打架了。   大家又拉着她参观了音乐教室和美术教室,甚至自然课还有专门的实验室。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实验小学的学生很少吗?还能空出这么多教室?   江海潮变成了人,好奇什么就问什么。   大家感觉她的问题很奇怪,怎么会教室不够用呢?不够用学校再盖新教学楼不就好了。   江海潮终于没按捺住好奇心:“你们的教学楼你们交了多少集资款?”   她想知道他们中心小学的学生交了12万元的集资款,最后能盖出什么样的教学楼。可以像实验小学一样漂亮吗?   周围的学生都傻眼了,甚至有人问:“什么叫集资款?我们为什么要交集资款?”   江海潮感觉不可思议:“不交集资款学校哪有钱盖楼呢?”   大家感觉更不可思议:“没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盖楼是上面给学校拨款啦。”   江海潮相当固执:“那我们镇小学为什么没拨款?我们每个学生都交200块的集资款呢。”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样为江海潮答疑解惑。   还是一位戴眼镜的男生一本正经地强调:“教育经费是国家拨款,国家收上去的税再分成一块块的,分拨给每个需要的部门。”   江海潮搞不清楚什么叫“教育经费”,但她认准了一个“税”字:“我们交税了,我们交三粮四钱的,我们除了口粮以外,打的庄稼都交税了。为什么不给我们拨款?”   这个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实验小学的学生的知识范畴。事实上,他们头回听说学校盖楼还要学生掏集资款。   开什么玩笑啊,学校又不是学生家里开的,他们上学都交学费了啊。   江海潮看大家是真不知道集资款,甚至有人一听集资两个字就激动地强调:“这是违法的,这是犯罪!无锡邓-斌非-法集资知道吧,都枪毙了。你们以后可千万别集资,到时候跟着倒霉就完蛋了。”   江海潮的脑袋彻底成浆糊了,稀里糊涂道:“可除了教学楼集资以外,我们还要交修路的集资款啊。交了钱也没看到修路。”   大家慌了,怀疑江海潮是犯罪事件的受害者还不自知。 第59章   三好生(捉虫)   就像江海潮感觉城市是个光怪陆离跟她没关系的地方一样,对实验小学的学生来说,农村也是个陌生到好像不属于地球的世界。他们全凭着一腔热血,立刻簇拥着江海潮去找他们的班主任也就是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听自己学生七嘴八舌说了事情始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好,农村交集资款太常见了,常见到正常。即便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也听老家亲戚抱怨过没完没了的集资款和各种摊派。   但她能说什么呢,只能敷衍学生们:“放心,这个情况,老师一定会向领导反应的。好了,你们先回去,老师再仔细问问江海潮同学。”   江海潮有点茫然又有点惶恐,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老师的追问。   结果老师竟然什么都没说,等学生们离开,她关上办公室的门,笑眯眯地拿出一个大口袋,里面装了粉蓝色的滑雪衫和一条毛绒裤。   “你别介意,这是我女儿的衣服。她上初中了,衣服小,穿不上。这衣服是她表姐穿了三个月给她的,她同样只穿了三个月。老师觉得衣服只要干净整洁,是不是旧衣服不重要,所以我女儿经常穿姐姐的旧衣服。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拿回去穿吧。还有这本书——”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山羊不吃天堂草》,笑道,“虽然有写的不合理的地方,但还是一本好书。送给你。江海潮同学,旧书和旧衣服一样,都是载体。书承载的是知识,衣服承载的是温暖。”   江海潮的脸“嗖”的涨红了,支吾了半天才冒出句:“我其他衣服不这样的。”   老师笑着点头:“看得出来,衣服上的补丁很潦草,针脚不细密。”   江海潮的脸涨得更红了,羞愧难当:“我妈出去闯生活了,我婆奶奶最讨厌捉针,我自己补的。我妈补出来才不是这样。”   她焦急地想要证明,抓起桌上的纸笔就画出她最满意的一件衣服:“我妈在这里补了一只小鹿,这里绣了梅花,这里是雪花,踏雪寻梅。”   老师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夸奖她道:“你的手真巧。”   简单几笔勾勒出图案竟然栩栩如生,好像学了很长时间的画一样。   江海潮却懊恼:“我的手太笨了。”   她要是有妈妈一半的灵巧,也不会今天当了半天的猴。   老师哭笑不得,只能摸摸她的脑袋:“行了,把衣服换上吧。今天降温了,我感觉中午比早上冷,说不定下午会更冷,你别冻感冒了。”   江海潮吓得赶紧换衣服,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当人,可不想再变成只病猴子。   下午果然降温了,还下起了雪。原本预定的体育课也取消了,最后两堂课他们被老师带去了学校礼堂观看了部反应乡村教师的电影《凤凰琴》。   江海潮已经看过了,但这一次她照样看得津津有味。她甚至还吃了实验小学的学生分给她的爆米花,香香的甜甜的,有点儿像麦乳精的味道。   真奇怪啊,村里也有爆米花的。每次有人过来爆米花时,妈妈都会给他们爆一袋子回家吃。但是村里的爆米花跟城里完全不是一个味道哩。   分她爆米花的同学背着老师偷偷笑:“这是玉米做的爆米花,跟大米不一样。我奶奶住在村里,我吃过村里的爆米花,也很好吃。”   江海潮笑了。   坐在回镇的车上,她脸上还挂着笑。转车等车时,她开始看《山羊不吃天堂草》。   校领导抽完烟过来跟她说话:“怎么样?今天感觉?”   江海潮点头,认真道:“很好。”   校领导笑了:“好好学习,将来考到城里,你也能跟他们一样上学。”   江海潮没吭声,她觉得最好的地方是她又看了遍《凤凰琴》,发现主人公最后解决村小学难题的办法是给报社写信。   她手里还拿着市里的日报哩,实验小学的老师从橱窗里拿出来给她带回家做纪念的。   现在,她要再给报社写一封信,举报信。   她都从猴子重新变成人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一回,江海潮更加谨慎了。她没再左手书,而是从龙龙妈妈那里拿了旧报纸,一个字一个字的剪下来贴在信纸上,拼成了她的举报信。市里的日报要是不管的话,她就给省里写,省里也不管的话,她写给《人民日报》和《新华日报》。   如果他们都不管的话,那好吧,她就死心了。她会考到县里去上初中,让海音也考。修远大妈说了,城里的老师不敢这么欺负学生。   把举报信丢进邮筒后,江海潮深吸一口气,翻过了这一页。   马上快期末考试了,她可得盯紧了卢艳艳和虞凯,期末考试他们必须得进步。   然而不等考试来临,家里的问题先来了,烘山芋不能卖了。   这回不是工商所不做人学校赶人,而是家里没山芋了,或者准确点讲没有可以烘的山芋了。   江海潮难以置信:“不能去西山再换山芋吗?”   婆奶奶叹气:“这都什么季节了?腊月了,山芋早就晒成干了。”   别看山芋产量高,大家都不爱拿它当主食哩。除了因为吃多了山芋会洼酸以外,更重要的是山芋水分大,不好贮存。山里人家收了山芋后,必须得趁着少雨风大的时节赶紧把山芋削皮晒干了才能存下来慢慢吃。   山芋干煮饭磨成粉摊饼或者煮粥都没问题,但是没办法烘着吃啊。   江海潮急得团团转,看还在灶台前忙碌的婆奶奶:“那怎么办?烘山芋不卖了吗?不卖山芋怎么挣钱啊?”   婆奶奶盛了一碗腊八粥塞给她,典型的皇帝不急:“没山芋还怎么卖?马上都要过年了,要忙的事情多了。赶紧吃饭,吃过饭赶紧上学去。尝尝看,我可换了不少豆子,粥里有十样呢。”   杨桃嘟囔着:“腊八粥不是应该八样吗?”   婆奶奶瞪她:“那你别吃。”   杨桃缩脖子了,不敢再吭声。嗯,吃饭要凭良心,腊八粥里的花生还有各种豆子都煮得肥肥胖胖,抿进嘴里就化了。还有蜜枣,真的煮化了,粥里不放糖都特别甜。   腊八粥的确好吃。   可惜江海潮却吃得心不在焉,一心犯愁卖不了烘山芋他们要靠什么挣钱。   爸爸妈妈舅舅舅母在城里闯生活挣钱?哈,才不敢指望呢。他们湖港镇有人出去两三年别说寄钱回家了,连个音讯都没有的也不稀罕。夏天他们就没带钱回家。   再说了,《山羊不吃天堂草》上可写了,城里人特别会欺负乡下人。没有任何理由,就是看你是乡下人好欺负就欺负你。生活已经给他们规定好角色了,他们只能是被动的。   江海潮又追着卢艳艳让她帮忙想招儿:“你想想看,除了烘山芋,我们家还能卖什么?”   这回她可没好吃的贿赂自己的同桌了,但是卢艳艳依然很讲义气地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哎呀,都要过年了,你就歇歇吧。”   江海潮瞪眼睛:“怎么歇得住啊。”   她的同桌又没有变成猴子过,上哪儿理解她的焦灼呢?   院子门响了,修远大妈在门口喊:“海潮,在吗?过来过来,都到大妈家来,今儿我家里磨豆腐。”   豆腐可是湖港镇年节尤其是过年时的重要存在。磨出来的豆腐会被再度加工下油锅变成油豆干和油炸豆腐丸子,等上了年夜饭桌,它们也是重要的角色呢。   修远大妈是喊这群孩子过去吃新磨出来的豆腐的。啊,真好吃,刚出锅的豆腐嫩生生的,一口下去香喷喷。它的味道既不像豆腐脑也不像老豆腐,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刚出锅的豆腐是独一份的享受。   江海潮一边吃一边琢磨:“卖豆腐怎么样?就卖这种热豆腐。我记得萧红写过,挑担子卖热豆腐很受欢迎呢。”   修远大大是磨豆腐的主力军,他会做豆腐,但奇怪的是他除了过年时给左邻右舍做豆腐外,平常从不靠这个做营生。   听了小妹头的话,他快笑死了:“哪个给你磨豆腐啊?你还挑担子哩,风一吹都能跑,怎么挑担子卖啊?”   江海潮悻悻道:“我可以骑车嘛。”   修远大大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好好吃你的豆腐吧,你个妹头,一天到晚想七想八的。我可不给你磨豆腐卖。”   江海潮只好憋气,鼓着腮帮子吃热豆腐。   哎,刚出锅的豆腐真的很好吃啊。还有修远大妈特地给他们留的豆浆,煮开了,加了白糖,又香又甜,也很好喝。   江海潮真觉得卖豆浆也是门不错的生意。报纸上都写了豆浆蘸油条吃,是城里人最常见的早饭。   可惜修远大大不配合啦。所有的大人都一样,他们都觉得小孩想挣钱的事是不务正业。   卢艳艳安慰她:“别想了,等咱们放寒假,你想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生意。对了,你汇款单上的钱取了没有?”   江海潮这才想起来,她还有张汇款单哩,稿费的汇款单,是在市日报上发表文章的稿费。因为得带上户口本才能去邮局取钱,所以她都要忘了这事了。   修远大妈催促她:“快去快去,别到时候过了时间麻烦死了。”   五个小孩狼吞虎咽地干掉了手上的热豆腐,赶紧往外面跑。   招娣婶婶家今天也磨豆腐,见状笑得不行:“这几个小孩,真是的,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一点儿都不晓得累。”   小伟哥哥跟着乐呵:“小孩子不都这样嘛,精力旺盛。”   结果灶房里其他人都笑了:“还讲人家小孩哩,你呢,到今天媳妇也不讲,不还是小孩嘛。”   可怜小伟哥哥闹了个大红脸,羞得拔腿就跑。   江海潮他们刚好推出自行车,跟他撞了个对脸,招娣婶婶还在后面捉弄他:“赶紧啊,小伟,争取明年就让你妈抱上胖孙子。”   哈,五个小孩立刻激动了。小伟哥哥找对象啦?哪个啊?   虞凯特别认真地看小伟哥哥家的瓦房,郑重其事地强调:“那春英嬢嬢最迟开过年来肯定得找瓦匠盖楼房了。”   也是,现在都快21世纪了,在湖港镇,谁家讨媳妇不得盖个楼房?   海音叹气,替春英嬢嬢担心:“那可得花不少钱哩。”   他们家的楼房就是勉强封了顶,然后没钱再粉刷了。小伟哥哥是娶新娘,肯定不能这样,否则会叫人看笑话的。   卢艳艳坐的是虞凯的自行车,相当笃定:“你们别替春英嬢嬢愁,我奶奶说了,这几个月她挣了不少钱呢。再攒攒,说不定明年就能盖起楼房。”   哇!卖摊饼真的好赚钱啊,不到两年都能起楼房。   江海潮愈发认定了:“所以要做生意嘛。等我兑了稿费,我们就有本钱了。”   小学生的稿费肯定不能跟大作家比,江海潮手上的汇款单上写的是十五块钱。但平心而论,对小学生而言,这已经是笔巨款。   连邮局的人看了都惊叹:“你个妹头好神气,人家上学掏钱,你是上学挣钱啊。”   江海潮可不喜欢邮局的人,她清楚地记得上次就是邮局的人出卖了她,导致仇老师跟条疯狗一样缠上了她,给她找了好大的麻烦。   所以她只扯扯嘴角:“能兑吗?”   “能能能。”邮局的人笑道,“当然能。”   说着,他数了十五块钱递给江海潮,还推销生意,“我看你这钱也别乱花了,干脆在我们邮局订报纸吧,以后好在报纸上发表更多的文章。”   江海潮心道,你当我傻啊,我要看报纸不会去龙龙家找旧报纸吗?还想我掏钱订报纸?做梦吧,想都不要想。   “不要。”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要把钱留下来买信封邮票。”   邮局的人哈哈哈,才不在乎少了一笔生意,还冲进门的人喊:“哎哟,你们学校的妹头真是厉害,才女,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了。仇老师啊,啧啧。”   江海潮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扭过头冲仇老师摇晃手上还没被收走的汇款单:“你看清楚了,我是给报纸投稿,别再往我头上扣帽子。”   仇老师阴沉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几个小学生:“最好别是。”   卢艳艳满脸懵:“是什么呀?”   江海潮张张嘴巴,结果仇老师立刻喊出声:“行了,天天晃来晃去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家去。”   虞凯十分不快,想反驳他今天放假,他们想去哪就去哪儿。但他眼睛瞥到海音,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啊,这学期快结束了,再忍一个学期,等海音升到四年级就好了。   五个小孩出了邮局大门,江海潮一颗心跳得快窜出嗓子眼了。   可是卢艳艳再追问她:“你跟仇老师说什么啊?”时,她还是轻描淡写:“没什么,走走走,你们想想看,我现在手上总共有20块,用它当本钱,我们能卖什么。”   卢艳艳却紧张:“仇老师不会再使绊子吧。江海潮,你忍忍吧,海音还在他班上上学呢。”   江海潮咬牙切齿:“要不是顾忌这个,我早套他麻袋了。”   卢艳艳放声大笑:“那你可套不了,你都没他高。”   江海潮冷哼:“把他打趴下看到底谁高。”   她也心里打鼓哩,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写给报社的举报信最后也落到仇老师手里?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写都写了,还能咋地。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江海潮一路等到期末考试,也没见仇老师除了见到她总会阴阳怪气一番之外还有什么大招,终于渐渐放下心来。   谁知道等期末考试结束,大家都等着拿成绩报告单回家放寒假时,幺蛾子出来了。   仇老师以学校曾经明确声明家里没交爱国粮没拿到爱国粮奖状的学生期末不许拿三好生为由,在校务会上强烈要求撤掉江海潮、杨桃和江海音三位学生的三好生资格。   他的理由很充分:“学校对学生一定要言而有信。说了不做,等明年我们还怎么督促学生交爱国粮啊?”   陶老师气得够呛,拍案而起:“请问仇老师,三好生是哪三好?请问这三位学生德智体美劳到底哪里有问题,配不上三好生的称号?”   “她们不交爱国粮,不关心国家发展,不爱惜集体荣誉,就是最大的问题。这样的学生,怎么配得上三好生的称号?”   陶老师几乎气了个倒仰。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学校,三好生是学生的荣誉称号。照这么下去,是不是应该按照家庭出身直接分配三好生名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学校当初拿这件事做由头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现在今年的农业税和各项摊派都收完了,还抓着这种根本提不上嘴的规定说事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嚒。   但仇老师一口咬定,坚决不肯松口,死活不同意学校放弃当初的规定。   等到校务会结束,陶老师简直气到要爆炸。狗日的,手伸的真长,一个三年级的老师还管起四年级和五年级的三好生评选了。   多少年了,他们都约定俗成三好生名额由各个班的班主任决定。而且大家都非常默契,直接选期末考试前几名的学生了事。碰上成绩排名一样的,再结合期中考试分数就完了。   今天倒是上纲上线了,还弄出这种幺蛾子。   好几个老师都过来劝慰陶老师:“行了行了,为这种事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他们也觉得扯啊,可到底是同事,人家又咬定了规定不松口,总不好真跟他翻脸。   陶老师气得脸色发白,她从来没感觉这么窝囊。最重要的是,她要怎么跟江海潮开这个口,说因为她家没交爱国粮,所以她到手的三好生也飞了?   她真没脸张嘴。   然而校务会上吵得那么凶,他们一个中心小学又能有多少秘密呢。等到期末成绩单发到每位学生手上时,几乎全校学生都知道这件事了。   有人茫然,反正交不交爱国粮他们都当不上三好生。   有人幸灾乐祸,哈,看吧,这回你当不成三好生了吧。   但更多的学生是替倒霉中招的同学打抱不平。别看湖港镇中心小学不是什么名校,他们湖港镇的学风可好哩。在学校里,最受欢迎最被同学认可的从来都不是干部或者有钱人家的小孩,而是成绩好的学生。   三好生,在大家眼里其余的都是虚的,成绩好才是关键!   江海潮期末考试全是优秀,实际上语文数学都是满分,五年级唯一的双百,她凭什么拿不到三好生奖状?   卢艳艳直接站起身:“不行,我去跟老师说,这是你的三好生。”   这次期末考试她进步了,全班第六名,但不幸的是跟另一位同学并列第六。而更不幸的是,她期中考试没人家考的好。所以,正常情况下,她要与这学期的三好生奖状失之交臂了。   但她宁愿挣不到她爸奖励的那五块钱,也不能偷江海潮的奖状啊。那也太卑鄙了。   江海潮一把拉住她,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三好生奖状很稀奇吗?一般般啦。她每学期都拿。再说他们学校三好生也没什么奖励,就是一张奖状而已。想开点,真不算什么。   最多,没面子而已。   卢艳艳却气得眼睛通红:“这怎么能行呢?这是三好生。不行,必须得说清楚。”   连一向暗暗跟江海潮别劲的冯雪这回也站在江海潮这边:“仇老师就是存心找茬,这人真够不要脸的。”   只要一想到这家伙找小姐的事,她们都忍不住恶心哩。这样的臭虫,不缩着脖子躲起来,竟然还这么嚣张。   大家正义愤填膺时,陶老师进教室了。   所有人赶紧跑回自己的座位,眼睛盯着班主任。按照惯例,这个时候,班主任该宣布三好生名单,把奖状发给他们了。   但是这回,陶老师什么都没说,只招呼冯雪:“把这个发下去。”,然后不等同学们反应,她又伸手招呼江海潮,“你跟老师过来一下。”   卢艳艳下意识地想跟着站起来,结果对上陶老师的眼睛,到底没敢狗胆包天,只能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位置上,等陶老师带着江海潮走了,才敢拼命伸长脖子往外面张望:“陶老师要干什么?”   冯雪已经分发了所有三好生奖状,将最后一张拍在卢艳艳的桌面上,绷着脸道:“还能干什么。”   什么都干不了啦!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六个三好生的名额全定下来,奖状都发了,还能怎样? 第60章   爆米花和鱼头   江海潮闷声不吭地跟在陶老师身后进了教师办公室,里面只寥寥坐了几个不当班主任的老师。看到江海潮时,有人叹气,有人干脆避开了目光。   陶老师倒是神色自然。她拉开了自己的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空白的奖状,当着江海潮的面拿笔写上了江海潮的名字,然后递给她:“在老师心目中,你是合格的三好学生,你把奖状拿回去吧。”   江海潮默默地看着奖状,这张奖状上只有她的名字,没有学校的红印章,也没校长的签名。   陶老师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放柔了:“去吧,跟大家说下,寒假除了寒假作业本外,每天都要写一篇日记外加五篇作文。”   江海潮沉默地拿起了奖状,转身出了老师办公室的门。   这张奖状她回家后最终也没拿出来,因为杨桃和海音都没拿到奖状。连虞凯成功进步,全班排名第11名,拿到了“进步生”的奖状,也不敢咧嘴笑。   只有不明所以的海军最开心,挺着小肚子得意洋洋地宣布:“两个100哦,我是两个100。”   江海潮突然间后悔当初没让海音转到杨家圩小学上三年级了。   杨家圩小学可没管爱国粮的事,校长只提了句就没下文,镇上干部过来催的时候还挨了校长的怼。   行哎,把这学校关了最好,所有人都省心,也不看看还有几个人能教书。   学校撒手不管了,镇上干部也哑火了。   海音要是在杨家圩小学上学,哪里还用遭那么多罪,现在也不会这样痛苦。   没拿到三好生奖状对海音来说,是沉重的打击。她垂着脑袋,闷声不吭,看得原本气鼓鼓的杨桃都着急:“行了,拉倒吧,哎呀,随他去吧。”   不随它去还能怎么办?   家公爷爷称了鱼回来,今儿队里分鱼,按照田亩数,家里分了十条鲢鱼。按照惯例,鱼要赶紧腌起来晒干,然后慢慢吃。   婆奶奶立刻打井水忙碌起来,杀鱼开膛破肚,然后鱼籽鱼泡掏出来红烧,剩下鱼下大籽盐腌。   家公爷爷放下鱼:“我出去一趟。”   “干啥?”   “庞根生家今儿杀猪。”   婆奶奶疑惑:“明儿他三奶奶家不杀猪吗?”   讲好了的,明天三奶奶家杀年猪他们家称十斤肉过年。   别看杀猪称之为杀年猪,他们这边习俗是“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像灌香肠腌咸肉都得腊月里赶紧忙起来,不然到过年的时候咸肉和香肠都来不及晒。这会儿他们已经算晚的了。   家公爷爷却头都不回:“我去看看。”   婆奶奶搞不清楚这老头想干嘛,只招呼几个小孩:“赶紧过来帮忙,趁太阳好把鱼弄了。”   江海潮过去帮忙抠鱼鳃,提出要求道:“婆奶奶,鱼头我们也烧了吃吧。”   咸鱼肉挺好吃的,但是咸鱼头一点也不好吃,干巴巴的,好糟蹋东西。   今儿婆奶奶脾气相当好,没嫌弃她事多瞎折腾,反而问她怎么烧:“要不捞两块豆腐烧汤?还是跟腌菜一块儿烧?”   杨桃叹气:“家里豆腐吃完了,只能烧腌菜了。”   江海潮却反对:“不,蒸着吃,把鱼头一劈两半,在上面盖腌胡椒跟大蒜头,再倒点酱油,直接蒸熟了吃,很好吃的。”   这还是她在实验小学食堂吃到的呢,他们告诉她很好弄。   婆奶奶头回听讲这吃法,相当怀疑到底行不行。但今天她尤其好讲话,竟然痛快答应:“好,就这么烧。”   家公爷爷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手上拎了一刀肉:“今儿烧个红烧肉吧。”   婆奶奶看了眼,招呼杨桃:“去地上拔两个萝卜。”   虞凯小心翼翼地看她们,半晌才试探着冒出一句:“今儿我妈去打生姜糖,我们一块去吧。”   超超最激动,第一时间响应。海军倒还有点眼力劲,偷偷看大姐。   江海潮从回家以后就趴在桌上写寒假作业,这会儿撂下笔,起身问在院子里喂鸡的婆奶奶:“走吧。”   虞凯立刻咧嘴笑:“快点快点,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   家公爷爷反对:“就烧肉,纯红烧肉。”   婆奶奶却瞪眼睛:“你也不怕腻的慌。”   今天的中午饭可真丰盛啊,桌上有萝卜烧肉,芹菜炒肉丝,辣椒蒸鱼头,还有一大盆红烧鱼籽鱼泡,简直赶上过节了。   婆奶奶一直给他们夹鱼夹肉:“吃吃吃,多吃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自己却只吃红烧肉里的萝卜。   如果换成平常,江海潮肯定要给她夹肉,但是今天她没心情,连鱼跟肉吃在嘴里都不香。   桌上唯一吃得兴高采烈的只有海军和超超了。比起红烧肉,他俩竟然更加喜欢吃鱼头,辣得嘴巴嘶啦嘶啦,却舍不得收回筷子。   好吃呢,真好吃,好好吃!   婆奶奶也笑了下:“还能这样弄。”   但桌上的气氛依然沉闷,三个妹头都闷头扒饭,连菜都不怎么夹。   婆奶奶想叹气,叹到一半还是收回头了,只嘀咕了句:“那留个鱼头泡在水里,晚上再烧吧。”   海军和超超立刻激动,他们刚才还怕吃完了鱼头会挨骂,奶奶想留到晚上哩。   家公爷爷难得在饭桌上开口:“吃吧吃吧,多吃一点。”   可是他的话却像晒干的咸鱼头一样干巴巴,反正三姐妹完全听不进去。她们还是头回知道,原来吃鱼吃肉也有不香的时候。   等到吃过午饭,婆奶奶又打水继续收拾剩下的鱼时,院子门响了,虞凯期期艾艾地伸头喊:“大姐,今儿我家打生姜糖,你们要不要过来?”   生姜糖是祭灶用的。   没错,湖港镇祭灶王爷用的不是麦芽糖,而是加了生姜和花生的炒米糖。为什么要这样?杨家圩的饼匠师傅老城根给的解释是生姜糖好辣的灶王爷张嘴只能嘶嘶抽气,根本顾不上向玉皇大帝告人间的状。   杨桃十分怀疑其实是大人怕他们小孩一下子把做好的炒米糖全都吃光了,所以才加生姜,好辣的他们不敢多吃。   江海潮认为这个猜测十分有道理,所以她要求老城根做炒米糖时里面别加生姜。   老城根哭笑不得:“不能乱来的,祭灶用的就是生姜糖。好了好了,出去吧,别在这里玩了,等做好了喊你们过来吃。”   江海潮执拗:“我不吃生姜糖,我就要不加生姜的糖。”   加了生姜还怎么卖?   可惜老城根是一锅锅做糖的,每一锅用的料都一样,一锅出来足有三十斤。她的二十块钱根本买不了一锅糖。   江海潮磨着大人:“大大,你就给我做嘛,少做一点,肯定有人喜欢吃。”   老城根要忙死了,哪有空敷衍小孩:“去去去,边上待着去,表碍事。”   二舅母看江海潮的眼睛红红,一时疑心她被生姜汁辣到了,一时又怕小孩吃不上炒米糖气哭了,赶紧打圆场:“没事,你听听,炸爆米花的来了,赶紧去,让他多给你们放点糖,吃起来跟炒米糖也差不多了。”   本地过年前要炸爆米花哩。因为老传统待客礼仪之一是请上门的客人吃炒米糖茶加个荷包蛋,这炒米自家炒的有,却总比不上炸爆米花来的高级正式,所以好些人家都会在年前备下爆米花。   江海潮立刻扭头往外跑,倒是把二舅母吓了一跳,问自家儿子:“海潮怎么了?”   虞凯急死了,压低声音简单说了事情经过,他刚才好害怕大姐会冲老城根发火,因为他总觉得大姐似乎到了大吼大叫甚至动手打人的边缘了。   二舅母听了直瞪眼睛:“还能这样啊。去去去,赶紧去看看吧。”   虞凯也慌啊,大姐没弄到炒米糖卖,还不晓得要怎么爆炸哩。   他噔噔噔跑回姑奶奶家,院子里已经只剩下姑奶奶在切菜叶子喂鸡。见到他,姑奶奶只说了声:“炸爆米花去了。”   虞凯往村口跑,老槐树底下已经围着一圈小孩排队等炸爆米花了。   江海潮脑袋往前凑:“能炸玉米花吗?”   虞凯惊讶:“家里没米啦?”   他知道姑奶奶和姑爷爷拿米换山芋好省下米卖钱的事,他也跟着吃了好久的山芋,到现在江海潮他们还吃着山芋饭和山芋粥呢。   除了山芋外,还有玉米碴,一斤玉米粒换六两大米。比起山芋来,它已经算改善生活了。   江海潮没说话,杨桃瞪虞凯,她家不要脸啊,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家没米呢?就算米不多,也不能讲。   她没好气道:“爆玉米花啦,上回大姐带回来你不也吃了。”   江海潮从市实验小学回来时,学生送了她一大桶爆米花。弟弟妹妹们都吃了,大家一致认为比爆米花好吃。   今天她拎着玉米过来,就是为了炸玉米花,她要卖玉米花,她要挣钱。   没钱的话,他们永远要受欺负。   炸爆米花的老头乐了:“你们家还有玉米啊。”   当然不是湖港镇种不了玉米,而是能种水稻小麦这些细粮的地方哪会种粗粮当口粮呢。本地人家自留地种的玉米都是夏天鲜吃的。   江海潮才不废话哩,只关心:“能爆吗?”   “能能能。”老头笑道,“跟大米一样啊,一个价,你要爆多少?”   江海潮把袋子往前推:“这些全爆了。”   老头吓了一跳:“乖乖,这么多啊。别别别,妹头,吃不完会放哑掉的。少爆点,下回我再过来。”   江海潮却不肯:“不,都爆掉,一颗都不留。”   这么一大袋子玉米,一锅肯定爆不完,虞凯看到后面都心慌:“大姐,会哑掉的。”   炸爆米花的老头连爆了两锅后也不肯再动:“都给你爆了,其他人等到什么时候?”   江海潮回头一看,后面果然排了好几个小孩,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开玩笑哦,江海潮是杨家圩的大姐大,文武双全在大人心目中印象又特别好的那种,他们哪个敢公然表示不满?   杨桃也发慌:“大姐,够唻,这么多哩。”   江海潮到底不好太霸道,只哼了一声:“行吧,先炸这么逗,明儿你去哪个村炸爆米花啊?”   老头吓了一跳,这家人要拿爆米花当饭吃吗?那她家该有多少人才能一天吃掉这么多爆米花啊。   “李该村,明儿我去李该村,最多再跑个郭庄。”   江海潮拎着爆玉米花走人:“那行哎,明儿我再过去找你。”   虞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在后面问:“明儿还炸啊?吃不完的,大姐。”   杨桃不耐烦:“卖哎,哪个自己吃啦,拿出去卖嘛。”   上回大姐带爆玉米花回来,他们吃了都说好吃,一致认为难怪城里卖这个。就跟烘山芋一样,城里能卖,他们为什么不能卖?肯定能,而且能卖得更好。   只是学校都放假了,他们要去哪儿摆摊子卖哩。   去江口?抬头看看天,太阳都快落山了,风吹着好冷哩。听说现在江口晚上除了赶场的时候以外也不热闹,冬天到底不比暖和的时候。   江海潮已经有了主意:“去中学门口摆,初二跟初三还没放假呢。”   这事还是秋月姐姐抱怨出来的。   初中太狠了,不仅让他们上晚自习,连寒假的时间都霸占,非得让他们一直补课到小年夜。秋月姐姐都要怄死了。偏偏她在家抱怨时,还被修远大妈说不知好歹。人家老师辛辛苦苦的,牺牲自己的放假时间给他们免费补课,他们还不念好,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江海潮也觉得初中老师大可不必如此有牺牲精神,但她现在特别感激他们的牺牲精神。只有学生补课,她才能在寒假里也做学校的生意啊。   瞅着日头,她立刻回家要骑车去初中门口。   海军和超超激动死了,一门心思要跟上。   杨桃嫌他俩烦人:“去去去,你俩能干嘛?回家看动画片去吧。”   海军挺起胸膛强调:“我们也能帮忙卖爆米花。”   江海潮无所谓:“随你们,你们找龙龙玩也行。”   三奶奶看他们推车出门,十分惊讶:“这点儿去哪儿?不吃晚饭啊。”   “随他们去。”婆奶奶倒是不拦他们,“天黑了就在家里睡,把门窗关关好,晓得吧。晚饭要吃,肉要暖过才能吃啊。”   她又给他们塞了个铝饭盒,里面装的是中午吃剩下来的红烧肉。   江海潮一心只想着做生意挣钱,没空跟婆奶奶推来推去。况且她心里憋着气呢,对所有人对全世界的气。反正她就是很生气。   冬天太阳快下山时,骑车风吹在身上可真冷啊。但是江海潮浑身都烧着火,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   等到了初中门口,风更凛冽了,江海潮才转头看妹妹:“海音,你(回)家去烧饭去,烧个青菜煮个饭就好。”   卖爆米花而已,哪用这么多人。再说就海音的小身板,万一吹感冒了,才是得不偿失哩。   虞凯只好奇:“大姐,爆米花真好卖吗?”   杨桃嫌他灭自己威风:“怎么不好卖,这么好吃,怎么可能不好卖?”   说着,她抓了把爆米花塞了两颗进自己嘴里,然后表情凝滞了。   江海潮奇怪:“怎么了?”   杨桃又放了两颗进嘴巴,还没说话,下课铃声响起,校园里迅速冲出学生。   江海潮也顾不上好奇,立刻扯着嗓子喊:“卖爆米花,好吃的爆米花,先尝后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有人朝他们的方向瞅了一眼,江海潮赶紧喊:“姐姐,尝尝看,好吃哩。”   可惜品尝完的人只笑了笑,并没有如她所想般惊艳问价掏钱。   一连好几个人都这样,等到放学的人潮退去,他们也不过卖了七毛钱而已——走得太急,忘了带袋子给人装爆米花,只能五分钱一把的卖。   江海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理由啊,学校门口什么东西不好卖哩?当初婆奶奶卖烘山芋时,都怕来不及烘。   她抓了把爆米花放进自己嘴里,嘀咕着:“这么好吃……”   咦,怎么不是那个味道啊。明明她在实验小学吃到的爆米花奶香奶甜的,跟奶糖一样,而这个爆米花只是淡淡的甜味,比起一般大米爆出来的爆米花也没多大区别。   明明是玉米爆出来的啊?她亲眼看到的呢。   虞凯在旁边净说大实话:“大姐,它长的跟那个爆米花也不像,也没香味。”   大姐从城里带回来的爆米花老远就能闻到甜甜的香味,看着就漂亮。这个爆米花灰扑扑的,也不香哩。   谢天谢地,大姐只爆了两锅,要是把那一大袋子都爆完,他们真的会完蛋的。   弟弟妹妹们都盯着江海潮看,此时无声胜有声:大姐,现在怎么办?   江海潮哪里晓得啊,她实在是想得太好了,根本不曾料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爆米花卖不掉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挑荠菜去卖吗?哎呀,那要挑到什么时候。   “大姐,我们在这边继续等着吗?”   江海潮悻悻:“家去吧,先吃饭再说。说不定他们下了晚自习饿了,就想买东西吃了。婆奶奶不也讲下晚自习的时候,烘山芋卖得最好嚒。”   大家只好自我安慰,先骑车回家吃饭。   只超超失望,他本来还指望大姐卖了钱以后能给他们买好吃的呢。   “不是有鱼有肉啊。”杨桃瞪眼睛,“你还要吃什么?”   超超被吓得不敢吱声。   虞凯和海军赶紧把他拉到身后,你个傻子,没看到姐姐现在心情不好啊,还敢往前冲。   几个人又骑着车吭哧吭哧回村里了。   到家以后,他们才发现多了个客人,秋月姐姐正坐在他们家饭桌上吃饭呢。   原来今天秋月姐姐中午吃饭跟人聊天,一下子忘了,把一整盒的饭菜全干光了,晚上只好回家吃。结果修远大大跟大妈不在家,海音正巧烧好了饭,喊她过来吃晚饭了。   杨桃惊讶:“秋月姐姐,你中午饭跟晚饭放一起啊?”   “当然了。”秋月姐姐反而奇怪,“不然还弄两个饭盒啊。”   湖港镇初中学生除了少数住在街上的人家外,基本都在学校吃午饭。上晚自习的初二和初三学生,晚饭也同样在学校解决。学校食堂虽然也卖菜,但绝大部分同学都是从家里带菜,中午蒸一次,晚上再蒸一次的吃。   秋月姐姐一边吃饭一边感慨:“等你们上初中就晓得厉害咯。对了,今儿爆米花卖得怎么样?我放学急着(回)家来,都没看到你们。”   江海潮叹气:“不怎么样,大家不喜欢吃,卖不掉。”   秋月姐姐好奇地抓了一把爆米花尝了尝,嗯,也不难吃,但谈不上惊艳,属于让她掏钱买除非当时她饿得吃不消否则应该不会掏腰包的那种。毕竟,她零花钱也不多啊。   她帮江海潮分析:“我觉得吧,卖吃的还是得口味重。你看炸鸡柳的,炸串串的,一个是味道重一个是好拿,大家才愿意买。爆米花真不行,大冷的天,要是烘山芋还甜津津的填肚子呢,爆米花哪条都沾不上。”   饭桌上的弟弟妹妹集体叹气了。现在没山芋了啊,不然他们干嘛要这样麻烦。   杨桃愤愤不平:“全是仇老师缺德,不然我们家中午卖菜,做到现在也是门好生意。”   这事秋月姐姐也知道,听了哈哈笑,调侃道:“要不你们干脆去初中门口卖菜吧。”   话一出口,她觉得这主意完全可行,因为大家晚上是真的没菜吃啊。饭蒸二遍进嘴可以凑合,但是菜蒸了一遍已经烂乎乎,再来一遍真的成糊啦啦了,当真不好吃。   学校食堂也卖菜啊,但基本只卖给老师吃。学生几乎都不考虑去食堂打菜,毕竟也谈不上好吃。   秋月姐姐越分析越激动,指着桌上的剁椒鱼头道:“你们就卖这个,我保准好卖,有味道,能下饭。你们专门选吃晚饭的点儿卖,到晚上大家都没什么菜吃了。对对对,再来个汤,随便什么汤,热乎乎的就好,肯定好卖。我给你们宣传去,一准给你们带人打菜去。” 第61章   炸山芋干   江海潮傻眼了,问了个傻问题:“我们又不能把灶房搬过去,怎么卖菜啊?让你同学到我家来吃吗?”   秋月姐姐哭笑不得:“你个傻妹头,你怎么卖螺蛳的就怎么卖菜呗。烧螺蛳不也是菜嚒。”   江海潮瞬间回过神,对啊,她这脑袋怎么这么不好使,幸亏有秋月姐姐在。秋月姐姐实在太厉害了!   秋月姐姐反而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帮着出主意:“至于这些爆米花,你们吃过饭再到校门口卖卖看。课间休息时,我带几个同学出来买,正好上自习课时吃。”   初中的晚自习第一堂课由各个主课老师过来上课,中间休息二十分钟再上第二堂自习课。大家都是十四五岁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尤其容易饿。像秋月姐姐,她下晚自习回家肯定要吃夜宵。有时也会带东西在第二堂自习课上吃,只要不是肉包子这种味道重的东西,老师看到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不管。   杨桃跳起来去抱秋月姐姐:“姐姐你太厉害!”   搞得秋月姐姐赶紧撤退:“好了好了,我要去上晚自习了。你们吃过饭再过来啊。”   有了秋月姐姐这个托儿,晚上她们终于又做了一块钱的生意。搞得大家都惴惴的,严重怀疑这个寒假他们是否真能挣到钱。   结果等第二天晚上,两只煤炉架起来,一钢精锅的剁椒鱼头和一锅盐菜萝卜汤咕咕冒着热气后,生意竟然远比想象中的好。   剁椒鱼头他们每个鱼头一分两半,按照一块钱一半的价钱卖,好些人都是两人合伙买一半下饭,用搪瓷缸装着。   为了让生意更红火,江海潮还给买鱼头的人每人白送一勺盐菜萝卜汤。   当然,单买萝卜汤的是一毛钱一勺。   今晚他们头回卖菜,知道消息的学生人少,可等到晚饭时间过的时候,还是卖得一干二净。甚至有人在他们收摊子时,听到消息出来没买上,开口抱怨:“怎么就卖这一会儿。”   几个小学生都乐开花了,连连保证:“明天还有,明天我们多弄点。”   等他们回家,杨桃开始犯愁:“可我们就两个煤炉啊,再问哪家借啊?”   江海潮信心十足:“用什么煤炉啊,用铜脚炉,到时候把钢精锅往上面一架,不也一回事。”   嘿,这倒是个好主意。铜脚炉烧稻子壳,这玩意儿不要钱,粮管所里一堆哩,谁想去扒,打声招呼就行。不像煤炉,还得专门花钱买煤球。   海音则犯愁:“明天我们没鱼头了啊?今天鱼头都烧光了。”   婆奶奶家总共才分了十条鲢鱼,现在全没了。   江海潮不以为意:“没事,明儿我们家分鱼,婆奶奶还要过来称鱼呢。”   海音愁眉苦脸:“可还是不够卖啊。咱们家只有三亩六分田,说不定十条鱼都分不到。烧一顿剁椒鱼头就没了。”   本来他们还愁鱼头不新鲜就不好吃了,现在他们愁的是不够烧。   虞凯脑洞大开:“大姐,只能用鱼头烧吗?鱼肉不行吗?”   江海潮不知道啊,可她觉得应该也行。不都是鱼嚒。   杨桃兴奋起来:“那咱们把鱼身体切成一块一块的卖,切小点,五毛钱一块,然后也送一腌菜汤。”   “给酱吧。”海音帮着出主意,“要是菜不够吃,给点酱就够了。”   虞凯哈哈笑:“那还不如炒咸菜呢,家里酱烧海虾的时候就吃得差不多了吧。”   不管是什么菜,只要能卖掉就行。   等婆奶奶过来给他们收拾队里分的鱼时,还奇怪:“怎么就卖鱼啊?我看以前你们不还烧茄子烧豇豆卖的嚒。”   她在校门口卖了个把月的烘山芋,早不觉得外孙女儿他们卖吃的给学生有什么不对了。   江海潮拍脑袋,哎呀,他们真是画地为牢了。干嘛非得跟鱼杠上啊,所有的下饭菜都能卖的。   她赶紧拉着弟弟妹妹们列菜谱,看自留地上哪些菜能烧来卖。   芹菜可以,油豆干切成丝和芹菜一块儿炒,很好吃呢。大青菜没问题,和豆腐果儿一起烧,烂乎乎的,特别香。还有大白菜,切了菜梗加辣椒和醋炒,是正经的下饭菜。至于胡萝卜,炒腌菜啊,炒腌菜特别好吃。对了对了,他们还可以买猪血、猪下水烧。哼哼,现在几乎天天都有人家杀年猪哩,猪下水好好烧的话也很好吃。   几个小孩一连列出十几道的菜谱,美滋滋地开启了他们的校门口卖菜大业。   中途好几回学校传达室的看门大爷都伸出脖子来看,看得江海潮他们心里毛毛的,生怕人家赶他们走。   好家伙,他们这可算是明目张胆地跑上门抢食堂生意了,人家打出门来怎么办?   江海潮心里发的毛比黄梅天长出来的毛都多。可传达室大爷跟逗他们玩一样,每次都出来晃一晃,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他们瞅上半天,最后又背着手施施然走了,搞得小学生们大气不敢喘一声,三魂都要吓飞两条半了。   剩下的那半条在他们看到初中校长时也灰飞烟灭了。   校长鼻梁上架着眼镜,大冬天的竟然还穿个西装,真不怕冻出毛病哦。校长先站在校门口看,看了约莫有十分钟,才慢吞吞地走到炉子前伸头看。一直看得原本围在江海潮他们身边买菜的学生都吓跑了时,他才掉过头,又慢腾腾地回学校了。   江海潮心想完蛋了,今晚的菜肯定要砸手里卖不掉了。哪知道初中生胆子大得很,比他们小学生大。反正校长一走,又有好多学生围上来买菜。   现在队里分的鱼已经卖完了,他们今天卖的是酸辣包菜、猪血烧腌菜外加菠菜汤,还是一勺菜两毛,三样都要五毛钱。   其实他们想涨价的,毕竟冬天菜不比夏天,长得没那么快,而且猪血还是他们花钱买的呢。   只是江海潮不好意思,更怕涨价以后初中学生就不吃了。到现在他们还有个大劲敌——学校食堂还没发招呢。   可他们天天提心吊胆,恨不得耳朵竖成兔子,也一直没见学校真采取什么行动。   这种悬着的感觉更糟糕啊,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江海潮终于憋不住,问秋月姐姐:“学校真不赶我们走吗?我看校长都已经过来转悠两三趟了。”   秋月姐姐奇怪:“干嘛赶你们走?明儿就放假了啊。”   小学生们傻眼了:“明儿就放假了?这才几天功夫啊!”   啊啊啊!他们的生意才刚刚上正轨哩,他们还琢磨着除了晚饭连夜宵生意也要做起来呢。不卖别的,就卖山芋粥,因为秋月姐姐每回下晚自习回家最喜欢吃的不是红枣荷包蛋汤,而是粥。   最重要的是,山芋干跟大米家里有现成的啊,不用他们掏钱买。   秋月姐姐原地表演了一个崩溃给他们看:“什么叫明天就放假?也不看看明儿都腊月二十六了,还有几天过年啊。你们是不是还想我们在学校过大年三十啊?”   小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能说大实话吗?他们巴不得卖到大年三十哩。   初中门口的生意真好做啊,每晚三大精钢锅卖得一干二净,一天总共忙三个小时就能挣三十几块钱,比他们夏天卖海虾最挣钱的时候还多呢。   一看到钱,过不过年都无所谓了。   可惜他们说实话也没用,新年要来了,学校放假了,他们为期不到10天的寒假生意生涯落下了帷幕。   家公爷和婆奶奶都无所谓,喊他们在家里好好待着。   腊月二十六,村里的年味已经浓到一吸鼻子,到处都是炸藕圆、炸鱼、炸酥肉的香气。   婆奶奶在厨房系着围裙忙个不休。家公爷则从里到外楼上楼下的打扫卫生,什么拿竹竿绑上鸡毛掸子扫天花板,什么蹲在梯子上擦玻璃,什么一点点地绕蜘蛛网,反正就没歇的时候。   江海潮待不住。用婆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她心野了,屁股长牙齿,脚板心长草了。反正她不愿意在家里窝着,她要出去挣钱。   没看湖港镇街上摊子都多了嚒,什么卖玩具的卖灯笼的卖春联的卖棉花糖的卖冰糖葫芦的,应有尽有,大家都在忙着挣钱呢。连卢艳艳她奶奶这些天也忙得不可开交,家公爷和婆奶奶怎么就不着急呢?   虞凯茫然地看她:“可是大姐,学校都全部放假了,我们还能卖什么呢?”   爆米花肯定不行。爆的那两桶玉米花最后起码有三分之一是他们自己吃掉的。放在外面根本没什么人买。   卖菜也没戏了。大家都回家了,干嘛还要花钱在外面吃家常便饭。   大家琢磨了半天,苦于都没见过啥世面,最后只能悻悻地打开电视机放松下心情。   电视上正在教做菜哩,叫“如何在家里做出肯德基?”   虞凯奇怪:“大姐,肯德基是什么?”   江海潮也不知道啊,她又没见过。   电视上说肯德基风靡大江南北,十分受国人欢迎,标准的扯淡嚒。他们连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咋就欢迎了。   电视上的厨师倒是忙得不可开交,又是剁鸡块又是腌鸡肉,然后下油锅炸。最后炸出来的鸡块……不好意思,他们家是黑白电视,也看不出来是啥颜色,但是厨师说很好吃。   杨桃翻白眼:“废话,鸡怎么可能不好吃?”   不管是炖鸡汤还是红烧鸡甚至连鸡烧豆子里的豆子都好吃。   江海潮突然间问:“你们说,我们卖这个肯德基怎么样?电视上不是说它很受欢迎吗?我们也学着做,然后拿出去卖。”   超超第一个眉飞色舞:“好啊,大姐,马上杀鸡去吧。”   嘿嘿嘿嘿,要是跟爆米花一样卖不掉,那就归他们吃啦!   江海潮却浑身一哆嗦,开什么玩笑,杀鸡炸肯德基?婆奶奶会直接把她丢进油锅里炸掉的。家里吃蛋全靠这几只鸡呢。   海音细声细气地提议:“其实可以卖鸡架子炸骨头。我看《红楼梦》上的夏金桂就爱吃炸骨头,肉全给仆人吃了。”   薛姨妈还说他们薛家是被夏金桂吃炸骨头吃穷的,简直胡说八道。夏金桂自己的嫁妆一天吃十只鸡鸭的骨头都没问题。薛姨妈真是不讲理的恶婆婆。   可是鸡架子也要花钱买,两块钱一个呢,如果炸出来的骨头卖不掉,浪费的成本好高。   唉,谁让他们只挣了不到十天钱,底气实在不足呢。   杨桃突然间喊起来:“大姐,炸这个薯条吧。电视上说肯德基里最受欢迎的就是薯条。土豆就是洋山芋,炸薯条就是炸洋山芋!”   嘿,这样切成长条下锅一炸就有人吃?到底哪儿好吃嘛。   江海潮跃跃欲试,很想炸一锅尝尝看。洋山芋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夏天家里几乎顿顿吃哩,切成丝切成片切成块都能吃。   可那是夏天啊,现在是冬天,腊月二十六,屋檐下的冰棱都挂起来了,哪儿来的洋山芋。   江海潮冥思苦想,突然间有了主意:“那就炸山芋干,家里有山芋干!洋山芋跟山芋是一回事。”   虽然无论杨桃还是虞凯都不觉得这两种东西怎么一回事了,可是大姐的权威至高无上,只要大姐发话,他们必定第一时间响应。   连吃炸鸡块无望的超超都激动地跟着喊:“哦,炸山芋咯!”   婆奶奶正忙着准备过年时的各色吃食,看他们跑进灶房就嫌烦:“出去出去,别捣乱。”   江海潮振振有词:“我们没捣乱,我们炸山芋干挣钱。”   等她往锅里倒油时,婆奶奶简直火冒三丈:“不有熟油啊,干嘛还要倒香油?”   江海潮理由充足的很:“不行,熟油炸过藕圆了,再炸山芋干味道就不对。”   家公爷进灶房拿东西,劝了句:“随他们去吧,马上过年了。合庆家今儿杀猪,我再称两斤肉吧,做个扣肉吧,国柱跟和平他们都喜欢吃。”   婆奶奶嘀嘀咕咕:“这都什么时候了,到现在也没音讯,哪个晓得他们回来不回来。”   这事真不好说,村里出去讨生活的,三年不见人影子也是有的。   江海潮他们互相看了眼,都没吭声。   直到锅里的油热了,放山芋干下去时,他们心里那点不得劲才烟消云散,全都围着油锅嗷嗷叫,不停地问江海潮:“大姐,好了没有?”   江海潮哪里知道啊,她只看见山芋干的颜色好像变了,先捞出来让大家尝尝。嗯,好像还行吧,有点酥脆,还有点甜。   再炸一会儿,哎哟,不行了,要焦了,赶紧捞起来。哎哎哎,好像更脆一点了,就是不怎么甜,没有烘山芋甜。   江海潮当机立断,往炸山芋干上撒白糖。别说,沾了白糖的山芋干果然好吃了不少,又香又甜。   海音认真地猜想:“要是把糖熬成糖稀的话,裹着山芋干吃,应该会更好吃。”   老天爷哎,那得要费多少白糖?他们肯定会被婆奶奶揍死吧。   “行了,差不多了,够甜了。”江海潮信心十足,“走,我们就去街上卖炸山芋干。”   虞凯怀疑:“这跟肯德基不一样吧,人家是薯条,是条。”   而且他怎么吃炸山芋干都感觉和电视上描述的薯条不是一个意思。   江海潮才不管哩:“好吃就行,走啦走啦,早点过去早点卖。”   “去哪儿卖啊?”   婆奶奶这才着急:“别再去江口了啊,跑那么远。”   “不去不去,街上也有人。”江海潮头都不回,她已经想好在哪里卖了。   杨桃却害怕:“大姐,工商所的人再要我们交钱怎么办?”   她可听说了,工商所就指望着年前发一笔好过个肥年呢。   江海潮信心十足:“放心,我找好地方了,工商所的人肯定不敢来捣乱。”   待到他们上了街,虞凯和杨桃的表情都特别微妙。他们想破脑壳也没想到大姐这么狠,竟然把炸山芋干的摊子摆在派出所门口啊。   海军和超超都不敢乱跑了。小时候,他们哪个没被大人吓过啊,再捣乱,喊公安把你们抓去坐牢监。   江海潮跟个没事人一样,镇定自若地摆好摊子——一只煤炉外加一口小铁锅。比起卢艳艳奶奶卖麻团的架势,她实在太寒酸了。可是做买卖嘛,当然是没鱼虾也行,怎么都得出摊。   别说,虽然他们这个摊子磕碜的很,但架不住油香味勾人。山芋干放在油锅里一炸,甜味慢慢渗出来,混在香油的味道里,老远就能叫人忍不住吸鼻子。   派出所地段好,就在大街最热闹的一块。来来往往的人闻了炸货的香味,总有人管不住自己的脚,过来问几个小孩:“你这是卖什么啊?”   江海潮脱口而出:“薯条,肯……肯德基上的薯条。”   湖港镇上可没什么人知道啥叫肯德基,那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但是人家长着眼睛会看哩,这一片片的,怎么就条了啊?   海音灵机一动:“薯片,我们这个是炸薯片。”   杨桃立刻背书:“对对对,就是《成长的烦恼》里的薯片。”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电视上又不是没有薯片gg,虽然黑白的看不太真切,但肯定跟他们炸出来的不一样。   江海潮扛住强大的心理压力,直接殷勤地劝食:“叔叔,你吃吃看,好吃的很呢,特别香特别甜。”   然而这位叔叔对甜的东西好像不太感兴趣,尝过之后就走了。倒是跟着过来的两位大姐姐吃着满意,要了一招笊篱的炸山芋干。不对,是薯片,山芋也叫红薯,那当然是薯片啦!   快过年了,街上人多,愿意花钱的人也多。生意一开张,弥漫的甜香又是现成的吆喝,不知不觉间,过来卖炸山芋干的人越来越多了。   也是他们运气好,算是填补了空缺。   现在街上卖炸货的不少,什么炸鸡柳条炸蔬菜串的都有,但它们是咸的,跟撒了白糖的山芋干正好错开。至于炸麻团?嘿,那都是早上菜场才卖的东西。   锅里的薯片一份接着一份放下,然后一份接着一份被买走。到后面,他们自己都嫌锅太小,要来不及炸了。   等到一波客人走了,江海潮迅速总结经验:“我们应该先在家里炸好了,等人来吃的时候再炸一下,这样才快。”   对,就好像炸酥肉。年前婆奶奶早早准备好,等家里请客再下一回油锅,立刻就能端上桌。   杨桃主动请缨:“大姐,我回家去炸,炸好了再拿过来。”   旁边响起嗤笑声:“行了啊,卖到什么时候啊?天都要黑了,把我们派出所门口当菜场啦?”   江海潮一抬头,看见吴警官,立刻强调:“我们要挣钱啊,不挣钱下学期怎么交学费?”   吴警官哭笑不得:“你不是说你爸妈出去闯生活了吗?那都过年了,他们还不带钱回来啊?”   江海潮一本正经:“这可难讲,我们是不敢指望的啊。暑假那会儿,他们可没拿一分钱回家。我家公爷和婆奶奶为了给我们交集资款,连口粮都卖了。”   吴警官难以置信:“这么困难啊?”   江海潮认真地点头:“是啊,我还是我们学校的困难生代表呢。警察叔叔,你就让我们卖吧。马上都要过年了,我爸妈到现在也没回来,说不定今年根本不回来,更加不会给我们学费了。”   吴警官还没接腔,老远传来说笑声:“回来了,回来了,肯定带钱回来了,少不了你们的学费。”   江海潮侧过脑袋,看见一张笑吟吟的脸。   爸爸伸手摸他们的脑袋:“回家吧,爸爸妈妈带了钱家来,还给你们买了大彩电。走,家去看电视去。”   一路上,江海潮都在憋气。   看见爸爸回来,她一点都没惊喜若狂。相反的,她很生气。因为爸爸张嘴就来,说什么他们不用挣钱,家里有钱。   现在吴叔叔都不让他们在派出所门口摆摊卖了。   偏偏爸爸还一无所知,一个劲儿地炫耀:“大彩电,清楚得很,你们回家就能看到。”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彩电嚒,好稀罕!   好神奇,我居然还在写,^_^ 第62章   卖衣服   江海潮拉长着脸骑车回杨家圩。   舅舅和舅母正在院子里调电视锅,妈妈在堂屋里喊:“再转转,可以了,行了行了。”   邻居过来瞧热闹,个个赞叹:“乖乖,还是外头钱好挣。出去一趟就是个大彩电。”   舅舅热情地邀请:“一起过来看,过年电视多。”   邻居笑着谢绝:“等晚上啊,晚上可得来好好看看你们的大彩电。”   要过年呢,家家户户都忙死了,这会儿打过招呼就可以回家了。   走的时候,三奶奶还摸了把江海潮的头,感叹不已:“现在好了,你们爸爸妈妈给你们挣钱唻。”   江海潮勉强扯了扯嘴角,死活没能挤出个笑来。   舅母送领居出门,回头瞧见他们几个小的,眉开眼笑:“快快快,进去看看,大彩电,能放十几个台哩,好看的很。”   家公爷爷却皱着眉毛抱怨:“浪费这钱?买什么彩电啊?”   舅舅笑嘻嘻:“不贵,3500,划算的很,都说我们买賺了。”   江海潮突然间爆发:“3500不贵?好多钱啊!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还家公爷婆奶奶卖口粮?为什么让我们挨骂?为什么让海音站黑板?你们好多钱!”   为了交600块的集资款,她们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她们挨了多少白眼?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轻飘飘地说3500不贵!   四个大人都惊呆了,妈妈从屋里跑出来,茫然地看着大女儿:“怎么了,海潮?”   家公爷爷黑着脸,没好气道:“怎么了?我们倒是出了百万富翁了。你家墙刷了吗?水泥地抹了吗?还没挣点钱呢?烧的要上天了!”   江海潮躲过了妈妈伸向她的手,咚咚咚跑上楼。她憋死了,她想大吵大闹大喊大叫,她讨厌死他们了。   对,她不想他们。她讨厌他们!她们在家那么难的时候,他们在哪儿?现在还有脸笑嘻嘻地说3500块不贵,她们都要被600块逼死了!   舅舅在楼下手足无措地看婆奶奶:“怎么了啦,这是。买彩电家来就是想让他们高兴高兴,省得羡慕人家有彩电看。”   他们人在外面,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孩子几面,只想让小孩留点念想啊。   妈妈跑上楼,在外面小声哄大女儿:“海潮,别生气了,妈妈给你带了好多衣服,你下来试试看,漂亮的很。”   江海潮扭着头,背对房门不理人。   还是婆奶奶招呼他们吃晚饭,她才老大不痛快地出了房门。   杨桃和海音都担忧地盯着她,海军跟超超本来挺兴奋的,现在也不敢讲话了。   舅舅在饭桌上试图安慰这个从小脾气就犟的外甥女儿:“有钱的,钱够用的。你爸爸现在电脑城装电脑,你妈跟你舅母都在服装厂上班,舅舅我给人盖房子,都有工资的。你就别操心学费的事情了,那不是该你烦的事。”   结果江海潮连舅舅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怼回头:“不要我们烦神,我们这学期的学费哪个管的?”   可怜舅舅被噎得脸红脖子粗,可他从小就惯外甥女儿,现在也只能赔笑脸:“是我们没想好。”   妈妈在旁边解释:“汇钱过来要交手续费,太浪费了。”   也是他们没想到,学校会突然间收集资款,以前真没过这桩事。   江海潮依然脸拉得老长,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碗里的饭,一筷子也不碰大人们特地带回来的特产,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肉。   稀罕!她自己挣钱也能买肉吃,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妈妈却喊住了准备重新躲上楼的她:“别走,吃过饭你们一块试试衣服。”   这个春节,他们除了带回家一台大彩电外,还背了几大包衣服,大人的少,基本都是孩子的。   婆奶奶看着一件件五颜六色的衣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天知道为什么大冬天的还有蚊子),嘴里也是抱怨的话:“你们真是挣了两个钱就烧得慌,买这么多衣服,怎么穿的完?”   妈妈解释道:“没花什么钱,厂里检验不合格返不了工的次品,连卖带送的。我跟荷香翻了翻补了补,还是没上过身的新衣服。”   舅母看大外甥女儿还老大不痛快,笑着劝她换新衣服:“试试这个,顶时髦了,城里的小姑娘都这么穿。”   结果江海潮试了一半,突然间脱下新衣服一丢,掉头就走人。   妈妈先前一直哄着她,这会儿终于发火了:“干什么你?个个都欠了你的?脸挂着给哪个看啊?新衣服看不上,那你别穿!”   江海潮这半年脾气早养出来了,今天更是一股邪火没地方发,扯着嗓子声嘶力竭:“谁稀罕啊!连我穿多大的衣服都不晓得,我好稀罕哦!”   她都长了五六厘米了,衣服根本不对。   妈妈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腔。   婆奶奶用力在她背上打了一下,气呼呼道:“谁欠了啊?你们欠的,你们欠妹头的!要不是你们,妹头们怎么会连奖状都拿不到啊。”   杨桃和海音本来在边上着急,一听奶奶的话,两人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她们是好学生,从上学起从来没落下过奖状。   海军和超超看到姐姐们哭,吓得手足无措。到后面,超超也咧开嘴巴,跟着乌拉乌拉哭起来。哭得海军都崩溃了:“我求求你们了,别哭了。”   江海潮一抹脸,擦掉泪水。她才不哭哩,哭有什么用啊,她绝对不哭!   她咚咚咚,又跑回楼上去。   杨桃和海音跟着,超超则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嗝,茫然地看着楼梯口方向。大姐都跑了,那他到底还哭不哭啊?   妈妈和舅母不知所措,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最后还是妈妈叹气:“我拆开来,给她做两件新的吧,大过年的。”   楼下的缝纫机声音哒哒哒,一直到到夜深江海潮睡着了也没停下。   早上她起床的时候,妈妈人在堂屋的缝纫机旁,笑着招呼她:“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妈妈给呢子大衣接了大敞袖,盖住她半个手的那种,穿在她身上,竟然挺洋气的。裤子也改了,裤脚从直筒变成了小喇叭,连鞋面都被盖住了一半。   舅母在旁边看的非常满意:“城里的小孩都这样穿,海潮比城里小孩还洋气呢。”   舅舅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家几个妹头长的一个都不像农村人。”   这是好话,在眼下是对农村小孩的最高赞美,江海潮却听了不高兴:“我本来就是农村人!”   大人们尴尬了,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别扭的孩子。   杨桃跑过来,看着堆在竹床上的衣服感叹:“这么多衣服啊,根本来不及穿嘛。”   大姐半年长五六厘米,估计她跟海音也一样,衣服很快就穿不上了。   江海潮冷哼:“他们以为是他们自己呢。”   这话太过分了,完全没大没小,稍微讲规矩点的人家,大人都要拉下脸骂一顿甚至直接上竹笋炒肉。   爸爸妈妈他们却憋住了,始终没翻脸动手。   江海潮愈发放肆,直接朝楼上喊:“海军、超超,你们下来,一人挑两套衣服。”   两个小的昨晚愣是被吓得好衣服在前也没敢伸手,现在大姐放话解禁,他俩立刻发出欢呼,连奔带跑地冲下楼,开始翻衣服。   超超激动死了,一伸胳膊抱了一团:“这个,我的,这个也是我的,我都要。”   大姐冷酷死了:“只能两套,快点,厚衣服两套,薄衣服也是两套。”   薄衣服少得可怜,大人们带回来的基本都是冬装。   超超委委屈屈:“大姐,我都想要。”   “不行,你穿不过来。”江海潮毫不留情,“剩下的要拿去卖。”   超超眼睛瞪大了,杨桃他们也惊讶地看着她,卖衣服?把爸爸妈妈带回来的衣服再卖掉?   江海潮理所当然:“地上的菜吃不完要卖,衣服穿不完当然也要卖了。”   爸爸赶紧拦住大女儿:“海潮,不用,家里不差这点钱。多几套衣服,换着穿好了。”   江海潮丢下手上的衣服,掉头又要走。   妈妈忍不住了要发火,又被婆奶奶一巴掌拍到了边上:“我家妹头哪里讲的不对了?这么多衣服,穿到猴年马月啊,还是留着以后当抹布?卖卖卖,拿出去卖,卖了钱你们自个儿买东西去。”   妈妈试图和婆奶奶讲道理:“阿妈,不是这么讲,哪有卖衣服的道理?”   她也听弟媳妇说了几个孩子暑假卖虾儿卖螺蛳的事,但卖吃的对农村小孩来讲不稀奇,她小时候也带国柱摸螺蛳卖过。卖衣服不一样啊,卖衣服那是个体户摆摊子的人做的事,哪是小孩能干的活。   婆奶奶却板下脸:“怎么不能卖?又不偷又不抢的。去卖,别理他们。”   他们家妹头们都委屈死了,现在又不是上房揭瓦,怎么就不能纵着点孩子。再说海潮讲的没错,他们就是挣了两个钱烧的,这一回能拿钱回家,下一回说不定还要从家里带钱出去买饭吃哩。   超超悲伤地看着大姐大包小裹地收拾衣服,心痛死了,他都一年没买新衣服了,所有的新衣服他都想要!   大姐上了杀手锏:“卖了衣服买肉吃。”   超超才不傻呢:“有肉,有扣肉有过油肉有小酥肉。”   杨桃冷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过完年就没了。”   超超只好哀伤地捂住鼻子,试图跟姐姐们谈判:“那每个礼拜都要吃饺子!”   明明暑假时还能经常吃上肉哩,上学就没了。   海军特别识相:“一个礼拜吃一次猪肺就好了。”   超超气得跺脚:“军军哥哥,你是叛徒!”   江海潮折中了下:“行吧,每个礼拜买半斤肉或者吃一回鱼。”   小孩子们达成统一了,那就没大人们的事了。   江海潮指挥两个妹妹分门别类地装衣服,虞凯跑来送他妈炸的萝卜丝丸子,也被她们拉着一块儿投入到卖衣服的大业里去了。   虞凯兴奋得要命:“好哎,走走走,赶紧摆摊子去。马上要大年三十了,过了大年三十肯定没人买。”   江海潮胸有成竹:“等开过年我们再去卖炸薯片。到时候大家手上有压岁钱,买零嘴的人肯定多。”   像他们家都这么穷了,以前每年过年逛街,爸爸妈妈都给他们买吃的呢,什么冰糖葫芦、棉花糖、炸串串,摊子前从来没少过人。   虞凯眼睛瞬间亮了:“对对对,到时候我们生意绝对好。”   他们兴冲冲地去推自行车,一阵风似的消失了,剩下大人们目瞪口呆,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才对。   最后还是爸爸开了口:“阿爹阿妈,我们家去看看啊,过年家里还什么都没准备哩。”   自行车已经被孩子们骑走了,村里也没车去镇上,爸爸妈妈只好走路回家。幸亏半路上碰到了一辆柴油车,才生了他们一段路。   等他们到街上下车,倒是没瞧见几个孩子摆的摊子。妈妈还疑惑小家伙们是不是改主意了,看到漂亮衣服终于舍不得。   哪知道前面就“嘿哟嘿哟”地传来吆喝声,然后夫妻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个大孩子一人抬竹床的一角,竟然愣是将家里的竹床抬到街上了。   人在派出所等哥哥姐姐的海军和超超立刻兴奋地窜出去,又蹦又跳地喊:“这里这里!”   吴警官满脸无奈地看几个小孩在他们派出所门前摆下竹床,然后完全不见外地从所里拎出寄存的衣服,再一件件地摆出来。   衣服摊子开张了。   江海潮扯着嗓子喊:“来一来看一看,最新最时髦的衣服哦,过年要穿新衣服!”   杨桃觉得不够醒目,试图描述电视上的样子:“要挂起来,竖起杆子挂一圈,这样大家才能看得到。”   可是他们现在上哪儿找杆子呢?只好发挥人多力量大的优势,一块儿扯嗓子了。   爸爸妈妈有点担心,想上前帮忙,又怕大女儿再闹脾气。平常乖巧懂事的小孩发起犟来,真能当众不给大人一点脸。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可不是自家关起门来教育小孩的时候。   他俩只好远远地站在街角看。   街上人声鼎沸,小孩子们的吆喝声并不多惹人注意。   妈妈忍不住替他们着急,担心衣服卖不出去,大女儿又要发火了。真是的,下面几个小孩绑在一起脾气都没她大。   没想到海潮没发脾气,反倒又想了个招儿。她跑进人家派出所,拿了个大喇叭出来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最新最时髦的衣服哦,过年穿的新衣服!”   这一声吼出来,当真半条街的人都侧目。平常除了农历三月交流会场上的摊子动用喇叭,即便是过年,街上的摊贩也是最多靠嘴巴喊喊。人的嗓子能跟喇叭比吗?如此一来,倒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了。   有年轻姑娘过去看摊子,发现卖的都是小孩的衣服,失望之余,竟然也有人回头冲家里人喊,谁家还没个小孩哩,无论侄子还是外甥女。   围过来的人多了,挑拣的人也多了,终于有人问价钱:“这件棉猴多少钱?”   江海潮哪知道啊,他们在家时商量一律按照厚棉袄五十,薄棉袄三十五,裤子二十块的价格报。   拿衣服看的人不乐意,来来去去反复翻着看,试图找出毛病来。其实到这会儿才给家里孩子买衣服的人家多半手头紧,手松的,一放寒假就给孩子把过年新衣服备下了。   江海潮却不肯再还价:“实话实说,这都是从南边特地带过来的好衣服,出口的,外贸的,卖给外国人穿的,规格高着呢。”   这些话,是她听妈妈和舅母闲聊时提到的。她们做服装的厂子专门做外贸单子,这些次品是正儿八经的外贸货。   人家还想压价,江海潮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张嘴就来:“我不骗人,衣服是我们家大人拿过来准备给县城外贸服装店看的样品。店老板家里有急事,提前关门走了,随意我们才拿出来卖。不信你去镇上服装店看看,哪家有跟我们一样的衣服?最新的最时髦的,平常想买还买不到呢。”   她说的煞有介事,还真糊弄到了人。   有小孩扯着家里大人的胳膊,小小声:“她是江海潮,我们学校大队委,特别厉害。”   啧啧,好学生的影响力惊人啊。大队委的身份一出来,还真有家长信她不是鬼扯,掏钱给小孩买了件厚棉袄。   妈妈耳朵好,听得清清楚楚,也听得目瞪口呆。   厂里次品衣服当真三文不值两文,竟然让她卖出了五十块。   爸爸说了句公道话:“也不贵,去年我看街上店里还不如这件呢,要70块。”   现在衣服真不便宜。   两人站着看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到底惦记着家里过年的东西都还没准备,赶紧回家去。   等到中午打扫完卫生,妈妈烧午饭时,想起来喊爸爸:“去,叫他们回家吃饭。别小小年纪把胃搞坏了。”   阿爹胃就不好。当年家里穷,阿爹去城里讨生活,包一餐饿一顿的,胃就坏了,好遭罪的。   爸爸出去一趟,过了二十来分钟又回来了,脸上苦笑:“拿两个饭盒出来吧,装好了我给他们送过去。”   小孩们忙着卖衣服,谁都不肯回家吃饭。连海军和超超都瞪大眼睛盯着呢,生怕有人贪小便宜,会不付钱就趁着试衣服的时候偷走。   杨桃还抱怨他:“姑爹,你怎么不把饭带过来?”   爸爸能说什么呢?只好回家装饭。   修远大大端着饭碗过来跟他们两口子打招呼,听他俩抱怨,笑得不行:“和平,你们不晓得,现在海潮海音他们厉害的很呢。我们家秋月都说看她算账目瞪口呆,反应太快了。卖东西爽快的很。”   妈妈下意识地抱怨了句:“一天到晚搞这些精神头最足。”   修远大大笑得更厉害了:“那也是他们聪明,脑袋瓜子灵光。哟,烧了什么?来来来,我家今儿烧了鸭翅膀,都忘了,再不烧要坏了。给他们拿两个过去啃。还有酸扁豆,这些小孩也怕酸。”   妈妈赶紧盛了一碗萝卜烧肉送过去:“喊秋月也尝尝我的手艺,我在南边厂里跟食堂师傅学的,烧肉跟我们这边做法不一样。”   爸爸拎了饭盒去街上,江海潮指挥弟弟妹妹们分批过去吃饭。青菜烧油豆腐和萝卜烧肉都受欢迎,反倒是卤鸭翅没人吃,因为他们嫌吃了麻烦,太浪费时间。   江海潮可会借花献佛了,还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邀请吴警官:“叔叔,你吃鸭翅膀,可好吃了,我们没动。”   吴警官满脸一言难尽。他是跟几个小孩说过,到派出所别拿自己当外人。可他们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爸爸尴尬死了,一个劲儿给吴警官递香烟:“承蒙您照顾,小妹头太野,真是越大越管不住。”   吴警官因为二呆子的事,心里认定了这对父母不像话,一听他的话,反而帮小孩子们讲话:“我看懂事的很,总比小皇帝小公主强。”   爸爸苦笑。其实如果条件允许,他宁可自己的孩子是小皇帝小公主,也比寒冬腊月在街上吹冷风卖东西强。   等到下午三点多钟,舅舅和舅母也跑到镇上来了。他们一方面是来给姐姐姐夫帮忙准备过年的东西,另一方面则好奇几个小鬼头折腾出什么动静来了。   结果等到上街一看,好家伙,派出所前面热闹的很。不少人围着竹床挑衣服,算账的算账,砍价的砍价,包衣服的包衣服,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连海军和超超都围着摊子转来转去,积极的很。   本来他俩还因为龙龙家回老家过年,不能过去玩而遗憾,可看到姐姐们衣服一件接着一件卖出去,钞票一张接一张收回来,他们的嘴巴都挂在耳朵上了,怎么也合不拢嘴。   舅舅看了半天,香烟烧到手指头都没发现,还是烫的吃不消才猛甩手:“还真卖起衣服来了,还真卖出去了。”   舅母也看得目不转睛,跟着发笑:“他们倒当起小老板了。”   卖起衣服有模有样。   两人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太阳都要落山了才回过神,赶紧往姐姐家去。   待到他们忙罢了烧好晚饭准备上街喊小孩回家吃饭,江海潮等人总算恋恋不舍地回来了。   街上只寥寥几盏路灯,照明基本靠店铺透出的灯光,自然没有夜市这回事,所以卖不完的衣服只能明天接着卖啦。   杨桃有点担心:“要是年前卖不掉怎么办?等大年三十就没人买了。”   其实他们现在开始卖已经算迟了,绝大部分过年买新衣服的人早就买好了。   江海潮也不敢打包票,只能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没事,明天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江口摆摊子卖。肯定能卖完的。”   虞凯积极响应:“大姐,你跟派出所借喇叭,带个喇叭过去喊,人家才听得到。”   海军跟超超则激动得不行,一个劲儿围着江海潮转:“大姐,你带我们过去唻。”   他们好些日子没赶场了,江口现在肯定热闹。   江海潮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人太多,到时候被拐子拐跑了怎么办?”   派出所的警察叔叔才说了,隔壁镇上就有个摆摊子人家的小孩被抱走了,到现在也没找回来。   两个小的急得够呛,拼命保证他们是男子汉,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她都没用。   最后还是爸爸发了话:“没事,我带你们过去,我看着。”   然而这话却触了大女儿的逆鳞,江海潮立刻拉下脸:“那家里过年就我妈一个人忙是吧?”   大人们面面相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跟这吃了枪子儿的妹头说话了。   海潮很生气很生气   坚持写到现在的阿金和坚持看到这里的宝贝们都是神奇宝贝^_^ 第63章   就这么解决了?(捉虫)   到了腊月二十九当天,杨桃和虞凯也没再在派出所门口摆摊子了,而是跟着江海潮一道跑去江口冲击最后一波。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即为正确,剩下的两大袋子衣服摆出来,只花了大半天时间就卖得一干二净。   海军和超超兴奋地跳脚,拼命追着大姐问:“多少钱,大姐,我们挣了多少钱。”   可惜大姐警惕得很,死活不肯当众数钞票。好在三姐厉害,早已报出了营业额:一千九百三十块!   哈,比两家秋天收的稻子加在一起买的钱都多!   两个小的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围着大姐各种缠:“买枪唻,大姐,买枪哎。”   场上好多卖玩具的摊子,好多种枪哩。   江海潮嫌贵,最便宜的一把枪也要五块钱,都快能买一斤肉了。可看海军也眼巴巴的,超超更是急得团团转,她终于大手一挥:“行吧,你俩一人一把。”   至于她和两个妹妹,当然是买发箍和头绳还有夹子了。笑话,她们辛苦这么长时间,凭本事挣的钱,干嘛不花呀。   连虞凯她都没落下,特别积极主动地问他要不要去文具店再给他买本习题册子,好让寒假更充实点?   吓得虞凯连声谢绝,坚决表示他只要在场上打两发气球就好,只要两块钱!   六个人美滋滋地抬着问馄饨铺子老板娘借的竹床回去,到店门口时还碰到了菜头正跟人讲话。他们赶紧打招呼喊爷爷。   菜头笑着看他们,埋怨了句:“怎么这两天才卖?过了腊八就能卖了,保准生意比现在更好。”   江海潮笑嘻嘻地解释:“是我爸妈跟我舅舅舅母从南边背回来的,他们二十六才到家哩,也不是正经做这生意,顺便带的。”   哪知菜头却一本正经道:“怎么就不能做正经生意?衣服这么好卖,完全可以正儿八经摆摊子做起来嘛。”   现在场上也有人卖衣服,但多半都是就近在本地服装厂拿的货,款式明显比不上这几个小孩家大人从南边进的。到底内地比不上南边,什么都比人家慢。   杨桃眨巴眼睛:“我们家大人是去南边讨生活回家过年才带的衣服啊,一年才回来一趟,哪有那么多货啊。”   菜头哭笑不得:“那不能多回来几趟,每次多进点货不就行了?讨生活我还不晓得嘛,肯定也是打工哎。厂里工资能开多高哩。我看你们家进衣服也有门道,衣服挑的都不错,真做起来,肯定有赚头。”   去南边进货的人当然不少,早些年,像衣服、电子表这些都是南边过来的。但进货考眼力,碰上假货或者不会挑的,亏的当裤子的也有。他记得当时有人进了真丝裙,看起来好看的不得了,结果买回去的人下手一洗,坏了,竟然是纸做的衣服。   菜头越说越兴奋,江海潮越听越激动。   对啊,可以进衣服卖。妈妈不是说了嚒,这些衣服都是他们厂里的次品,厂里人自己买便宜的很。如果大批地运过来卖,那能挣很多钱呢。   菜头还要给他们规划到时候在哪里摆摊子卖或者干脆盘个门面,街上突然传来尖叫声:“救命啊,杀人啊!”   然后六个小孩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光腿穿羽绒服的女人披头散发地往前跑,后面追着个手里抓了把杀猪刀的男人。   刀光一闪,江海潮吓得“啊”的叫出声,然后她眼前一黑,头顶上响起妈妈的声音:“不看不看,都把眼睛闭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来了。   等到妈妈拿开手时,那对男女已经不见了,前面路上多了一滩黏糊糊的液体,好像杀猪淌的血。柴油机突突突丢下一圈黑烟。   海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前面,哆哆嗦嗦道:“杀……杀人了。”   妈妈又赶紧一把抱起小女儿:“没事没事,不怕啊,不看。”   菜头同样吓懵了,这会儿才回过神,结结巴巴问旁边的人:“这……这是谭友全家的吧,怎么……搞成这样了。”   听到动静跑出来的混沌摊老板娘赶紧把几个吓得木呆呆的小孩拉回自家铺子,给他们每人端了一碗汤:“你们别看,小孩子不看脏眼睛的东西。”   妈妈也跟着拍他们的后背,哄他们没事。   可她俩不讨论,架不住旁人不开口啊。   “哎哟,不就是那么档子事嘛。谭友全家的,他老婆跟那个开杂货店的,小双,一天到晚打牌,打出事情来了呗。谭友全在外头当漆匠,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这回刚好撞上了呗。”   “真是的,看到他老婆了吗?裤子都没穿,下面光着。真是,过年男的都回来了,还这么不讲究。”   “小双这上门女婿也不怕被他老丈人打死。”   “怕个屁,现在店里全靠小双做生意。”   大约是没看到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现场,光是地上那摊血还不足以让江海潮吓傻了。她喝完一碗汤,都能认真地听老板娘跟妈妈说话了。   老板娘叹气:“也是,两口子一年到头都碰不上面,不出事才怪。”   妈妈跟着叹气:“可不是嚒,太多了,厂里就有扎姘头的。结果家里不晓得怎么找过来了,打得一塌糊涂。老板一气之下,把所有男的都辞退了,我们厂里只剩下女的了。”   如果不是因为辞退的人太多,一下子缺人手。当时她跟荷香刚过去,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老乡做担保都没有,还真进不了服装厂。   妈妈看他们几个小的神色恢复正常,谢过老板娘,领着他们回家去。   海军和超超完全不知道怕,经过那摊血的时候,还好奇地伸长脖子看,被妈妈骂了才缩回脑袋。   两人偷偷互看,仍然忍不住探头探脑。   江海潮突然间不耐烦,开口要骂他俩。   旁边跑过一个比超超更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又哭又喊:“妈妈——爸爸——”   他身后跟着位两鬓花白的奶奶,追着喊:“涛涛,回来——”   等到一老一小跑远了,周围才响起议论声:“作孽哦,闹成这样,要老的小的怎么办?”   “啊呀呀,听说砍到了,到底怎么样了?还有命在啊?”   “这哪个晓得,拖到卫生院大夫就看了一眼,根本不肯收。听讲又找车子送去县医院了。可人家开车的都说送错地方了,送到火葬场更快点。”   “哦哟,明儿就大年三十了,火葬场还上班啊?”   “大年三十怎么了,就是大年初一要死不照样死人嚒。”   “那也肯定得在家里放放,总不好大年初一就出殡。”   江海潮闷闷地听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江口。   晚饭爸爸烧了跟饭店师傅学的毛血旺,她更是一筷子都没碰。   到了上楼睡觉时,她看特地送开水上来给她和妹妹晚上喝的妈妈,突然间问了声:“他们会欺负你们吗?”   妈妈愣了下,抬起头,茫然地看大女儿:“哪个啊?”   “城里人。”   她看《山羊不吃天堂草》了,城里人特别会欺负外地人,甚至可以没有任何理由。那些管人的也包庇城里人,根本不讲道理。   妈妈笑了,如释重负,伸手揉了揉大女儿的脑袋:“还好,我们住在厂区,都是出来闯生活的,谁也不比人高一等。再说你爸爸跟你舅舅都在哩,没人敢欺负我和你舅母。”   她有心想和女儿多说说自己在城里看到的新鲜事,告诉她他们过得很好,不用她担心。   可是大女儿的热情似乎只有一瞬,她很快钻进被窝,最后只闷闷地说了句:“你们贩衣服过来卖吧。菜头爷爷讲了,你们带回来的衣服好卖,可以专门卖衣服。”   妈妈愣住了:“啊?卖衣服?”   “是啊,我们卖了快两千块哩,不比你们在厂里做衣服强啊。”   妈妈还想说什么。爸爸在楼下问妈妈老虎钳子放哪儿了,她只好催促两个女儿:“你俩早点睡觉吧,明儿早点起来。”   等到“咚咚咚”的脚步声消失,海音才偷偷问姐姐:“大姐,你不生气了?”   这几天,大姐都没对爸爸妈妈还有舅舅舅母笑过。   江海潮长长地吐出了口气。她之前特别生气的一点是爸爸妈妈同时抛下他们不管了,哪怕两人留一个在家,他们也不用吃那么多苦。   可是今天听了老板娘跟妈妈的谈话,看到有人被捅了,她突然间意识到,如果爸爸妈妈一直不待在一起很容易出事的。   她开过年就11岁了,比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府的年纪可大多了,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   她重重地又吐出口气,翻了个身,抱住妹妹拍拍她的后背,像是告诉自己又像是安慰妹妹:“不生气了,没事了。”   嗯,等爸爸妈妈从南边贩衣服回来卖,就没那么多事了。   海音小小声地问姐姐:“爸爸妈妈会回来卖衣服吗?”   如果妈妈爸爸在的话,二呆子跟仇老师肯定不敢这么欺负他们吧。爸爸可护短了,小时候她上幼儿园,有个老师包庇自家亲戚还揪她的耳朵,爸爸看到她耳朵不对特地跑幼儿园去找老师了。   江海潮心里直打鼓,却给自家和妹妹鼓劲儿:“肯定啊,卖衣服这么挣钱,他们干嘛不回来卖衣服?”   毕竟,书上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挣钱才最重要。   虽然书上说正月初一才是新年,但大年三十可比正月初一更忙更热闹。   一大早起来,一家人就忙得不可开交。江海潮和妹妹在厨房帮妈妈打下手,海军则负责跟爸爸一起贴春联贴门楹。   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钟,敬完祖宗敬菩萨,饭菜又回锅热了一回,他们才坐下来吃年夜饭。   途中,爸爸挨了两回骂,因为他到今天也搞不清楚敬祖宗时桌上到底是碗摆在前面还是酒杯摆在前面。   江海潮也搞不明白,她还跟妹妹偷偷咬耳朵,吐槽老祖宗既然能拿筷子吃饭就代表手没断。那哪怕是碗和酒杯的顺序放反了,他们自己拿一下不就结了。   当然,三姐弟都心里有数,妈妈不过是借题发挥。她真正气的是过年时爸爸会去小叔家给奶奶拜年,她恨死那些人了。   好在爸爸自己尽孝道倒不勉强三个小孩。主要是前两年他们被拎过去拜年,奶奶竟然连一分钱压岁钱都没给他们,摆明了彻底撕破脸。   爸爸在妈妈面前没脾气不代表他真没脾气,当然不会送小孩去坐冷板凳受人白眼。   于是江家三姐弟大年初一拜年的头一站就是舅爷爷家。   以前因为奶奶(舅爷爷是奶奶的弟弟)的缘故,妈妈从来不去舅爷爷拜年,都是爸爸领着他们三个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来没人对此表示异议。江海潮还特地观察过哩,最终自己偷偷得出结论,妈妈无声的反抗很可能做了无用功,因为登门拜年时男人和小孩才是重点,女人大部分时候都无关紧要。   今年妈妈却一反常态,早早地起床煮好饺子喊他们三人吃了,等爸爸去奶奶那边走完过场,她就跟爸爸一起拎着大包小包一道带他们去舅爷爷家了。   海音小小声问大姐:“爸妈是不是挣了很多钱啊?”   往前他们家拜年的礼基本都是一包糖一包蜜枣,这两年桂圆开始加在年礼里面,但像爸妈这么隆重的,起码他们家是头一遭。   江海潮怀疑是因为这半年来舅爷爷家那边对他们的照顾,爸妈要有所表示。他俩就不是会占人便宜还装傻的人。   但三姐弟到了大舅爷爷家,却忍不住怀疑今年的厚礼别有用途。大舅爷爷家实在太热闹了。往年大年初一上午可没这么多人来拜年,他们家通常都是头一波客人。   可今年大不相同,他们一家四口到的时候,堂屋里几乎坐满了人,还是大舅奶奶安排,给竹床垫了棉垫,让姐弟三人坐着吃瓜子花生外加葡萄干还有他们只在书上和电视上看过的松子。   大人们分成男女两拨,女的喝糖水讨论家长里短,男的则基本凑在大门口抽烟谈论今年的收成。   江海潮好奇地点人头,竟然看到了几张没什么印象的脸。奇了怪了,每年来舅爷爷家拜年的都是那些人啊,她叫不上名字搞不清楚该喊什么的有,不认识的还真没有。   “来了来了。”   大舅爷爷家的二表舅满脸红光地走进来,大约是在外面冻的,进屋时头发上还冒白烟哩,跟在他后面慢两步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身上的羽绒服灰扑扑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打眼。但大舅爷爷却立刻迎上去,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建生,你过来啦。”   被称为“建生”的男人脸上也满是笑:“昨儿晚上才到的,大大(大伯)你讲,你是我们家最德高望重的,你说怎么修祖坟,我肯定听你的。”   堂屋里的气氛热闹起来,好几个人附和:“大大,你跟建生都说好,那我肯定没话讲。”   三姐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大舅爷爷家这边修祖坟啊,难怪这么多人这么早就过来了。嘿,屋里的生面孔大概是他们的堂舅舅吧。只是建生又是谁啊?为什么大家这样重视他的态度?   江海潮一边剥松子,一边冥思苦想。松子真好吃,汁水香喷喷还带着股甜味。不过她剥松子的水平不行,老是剥破了,比海军差远了。   海军倒是对松子兴趣不大,吃了一会儿改吃葡萄干了。   男人们围着大舅爷爷和建生坐下,一起讨论修坟的细节。后来大舅爷爷的孙子打着呵欠从里屋出来,他们的话题又转移到小孩身上。   有人夸大表哥聪明,叫大舅奶奶埋汰了:“还聪明呢,懒鬼,但凡有和平家的海潮他们一半勤奋,我跟他妈睡觉都要笑醒了。”   大表哥满脸通红,他上初三了,被逼着跟小学生比,他不要面子吗?   三姐弟都不吭声。人生自古两难全,大人们夸他们,小孩们可不得恨他们了?   建生相当客气地把眼睛挪到了三姐弟身上,笑着又看了眼爸爸:“你家的啊,那真是读书种子,我记得你上学时成绩也好。”   爸爸谦虚:“哪里哪里,小孩自己懂事而已,上学不要人烦心倒是真的。”   大舅奶奶过来给几个孩子添瓜子,笑着插了句嘴:“聪明又懂事,今年又拿三好生奖状了吧。哎哟,人家过年还要买年画,和平你家买年画的钱都省了,贴了一墙奖状,什么年画能有这个光鲜啊。”   海音本来笑眯眯地好奇地看大人,听到这话瞬间耷拉脑袋。   江海潮倒想含混过去这事,咧嘴笑笑就当回应了,海军却憋不住,气呼呼地告状:“没有奖状!仇老师说我们家没交爱国粮,不给大姐二姐奖状。大姐二姐都是两个100呢!”   舅奶奶惊住了:“还有这种事啊?哪个仇老师,这人怎么能这样?”   “还有哪个。”既然弟弟说破了,江海潮当然不会再藏着掖着,“就是欺负海音的那个班主任,把海音赶出学校,不让海音上课的那个。”   大舅爷爷都变了脸:“这个龟儿子也好意思?我们家好讲话没撅了他们全家,他还抖起来了?把娃娃害得那样子,他还有脸。”   “他怎么没脸?他厉害得很呢。”江海潮越想越气,“他找小姐被公安逮了,学校掏钱去赎他,他照样当他的公办老师。”   大舅奶奶发出惊呼:“这种人还能当先生啊?”   “当的好得很呢。”江海潮没好气,“我们学校的女生看到他都绕道走,也没人管。学校不管,教育局也不管!”   大舅爷爷侧过头,不知道看着谁:“你们真不管?这种事情都不管。”   有人插话:“教育局哪晓得这许多,教育局又不开在湖港镇上。”   “教育局晓得。”江海潮提高嗓门,“有人写了举报信给教育局,结果教育局竟然把信送到仇老师手上。他跟疯狗一样在我们学校翻天覆地地找人,还说举报的祸害他,好意思哦,他不做脏事,谁理他了。”   她以为大人们会跟着义愤填膺,可没想到等她话音落下,屋里反而安静下来。   只剩下建生表舅问了句:“真是举报信到了他手上?”   “是啊。”江海潮十分肯定,“我在校长办公室亲眼看到了。他非得说是我写的,跟疯了一样。幸亏我们班主任陶老师帮我。”   建生表舅垂了下眼睛,笑着招呼他们几个小孩:“吃吧,多吃点零嘴。”   搞得江海潮愈发感觉怪怪的,建生表舅又不是大舅爷爷的儿子,怎么他说话的语气仿佛他才是这家主人一样。   不过等在大舅爷爷家吃完中午饭,姐弟三人以为要跟往常一样去大会堂看一下午电影时,建生表舅又过来了,这回他手上拎了个袋子,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好些三姐弟看都没看过。   建生表舅笑着递给江海潮:“你们拿回去吃吧。”   爸爸过来打招呼:“哎哟,表哥,你也太客气了。”   到底还是收了礼。   江海潮愈发感觉奇怪,往常爸爸妈妈拜年的回礼往往是给他们小孩的糕,可没这样花花绿绿的。   待出了大舅爷爷的家门,他们都要到街上时,她终于忍不住问:“爸爸,建生表舅是什么人啊?”   “哦,他是你三堂舅爷爷家的老二。”   “我以前从来没看过他哎。”   “你三堂舅爷爷和奶奶都走了多少年了,他家没什么人在了,你建生表舅考上大学就没怎么回来过了。”   “那他肯定混得很好吧。”江海潮笃定,“他又不是长辈,你们对他好客气哦。”   妈妈笑了:“他是混得好哎,要当局长了吧,市教育局的。”   海军立刻气愤不已:“就是他跟仇老师一块儿欺负我姐!”   爸爸却否认:“他哪晓得这种小事。”   江海潮却警惕地盯着手里拎着的零食袋子,示意爸爸:“那这是什么意思?安抚我们吗?”   当初校长让仇老师买麦乳精和罐头送到卫生院,不就是让他们家不再追究仇老师嚒。   “不至于。”爸爸笑了笑,“你建生表舅要上进,是个谨慎的人。”   三姐弟都有点迷糊,最后竟然是海音大着胆子问出的口:“那……仇老师?”   妈妈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走吧,去你婆奶奶家,晚上要办席。”   海军顿时失望:“不看电影了吗?”   以前过年都要看电影的。   妈妈“噗嗤”笑出声:“有彩电还不够你看啊,走吧,今儿不管你们看电视。”   海军立刻激动地欢呼,他可以去凯凯哥哥家里借录像带看啊。   海音忍不住提醒弟弟:“要录像机的。”   爸爸哈哈大笑:“等明年啊,明年就搬个录像机回家。”   江海潮一直沉默不说话,仇老师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就大人聚在一起抽了会儿烟,有人说了几句话,折磨了他们整整一个学期的事情解决了?   她感觉轻飘飘的,一点点踏实的感觉都没有。   她感觉自己就像街上小孩手里抓着的气球,叫针扎了一下,气跑光了,原本撑起来的威武气势一下子瘪掉了。   小孩哭了,她却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带着点荒谬意味的好笑。   江海潮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小声跟妹妹咬耳朵:“我们明儿就上街摆摊子卖炸薯片。”   海音愣了下才兴高采烈:“对,就过年的时候卖。过年工商所也放假,没人上班!”   明天大年初二了,大家手上肯定有压岁钱! 第64章   那可是她舅舅(捉虫)   他们的炸薯片生意一直到爸爸妈妈坐车走都没结束。   不是他们本末倒置,连上学都顾不上了,而是爸爸妈妈走的太早了。   大年初五一大清早,迎财神的鞭炮声还在噼里啪啦作响,爸爸妈妈跟舅舅舅母就坐上了往县城去的中巴车,等到了县城,他们再转车去市里,然后坐火车,颠簸去遥远的南方城市。   因为爸爸打工的电脑城初六就开门做生意了,他还是跟同事换了班才能拖到初五才离家的。   妈妈和舅母工作的服装厂还有舅舅待的工地倒是过了正月十五才上工,但他们也早早找到了这段时间要干到活——去饭店打零工。   南边城里跟他们这里可不一样。人家过年吃饭不在家办席面的,好些人上饭店吃,年夜饭也一样!过年饭店忙,偏偏人手少,老板给的工钱是平常的两倍多。听说大年三十可以发五倍的工钱哩!   妈妈他们当然不能过年也不回家,但提前走挣点小钱还是可以的。   江海潮追着大人强调:“卖衣服啊,从厂里拿衣服卖,这个最挣钱!”   妈妈笑着摸她的脑袋:“厂里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工哩。好好在家,听家公爷爷和婆奶奶的话,有事打电话给妈妈,知道吗?”   江海潮还想再催促他们早点带衣服回来卖哩,车子来了,大人们匆匆上车走了。   搞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走走走,快点,我们去卖炸薯片,晚了好位置都叫人抢光了。”   卖炸薯片的确是门好生意,前后加一起不过11天,他们挣了两百七十块钱!嘿,加上之前去初中门口卖菜的钱,过六百块啦!   哈!这个寒假当真好充实。他们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快挣了自己一学期的学费。   卖衣服挣的2000块他们还没算进去呢。   婆奶奶也笑:“行唻,现在满足了?赶紧上学去,别心都一个个玩野了。”   杨桃可不承认:“我们寒假作业可没少写一个字,我们连下学期的课都全部预习了。”   卖炸山芋干是白天事,晚上他们可没闲着。   婆奶奶瞪眼睛:“那也不能放松。”   三姐妹同样对她有要求:“那你也要接着卖山芋干,好挣钱的呢。”   婆奶奶无奈:“晓得了,明儿就喊你们爷爷再去西山头换山芋干行了吧。”   江海潮强调:“一定要换,谁晓得下回他们还带不带钱回来啊。”   哼!真是指望不上,还是靠自己更踏实些。   开学大事件蓝波万,仇老师真的滚蛋了,全校都在传他被公安抓去劳改了。高强他们几个男生说的绘声绘色,连仇老师在劳改所挖土坯烧砖头都描述得有模有样,好像他们亲眼看到了一样。   陶静不信,她认为劳改所会安排劳改犯种菜、穿珠子,但不会让人烧砖窑,电视上就没放过。烧砖头跑来跑去,万一劳改犯跑了怎么办?更要命的是,如果劳改犯集体造反,把管教干部敲晕了,往砖窑里一丢,呵,那可真是。   高强一点儿没被当场戳穿的尴尬,反而眉飞色舞:“那就能炼出干将莫邪了。”   过年大会堂放电影,里面干将莫邪就是剪了指甲头发丢进火里炼出了绝世好剑。   陶静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像彩色屏幕上的猴屁股一样,看得江海潮和卢艳艳挤眉弄眼,笑得肩膀都发抖。   谁知大家的快活是如此短暂,等到中午吃过饭回教室,卢艳艳就给同学们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仇老师的确不在学校干了,但他可没被抓去劳改,他去镇政府了。   哈!这可真是的,怎么这样啊?他当不成老师,还能去当干部?那也太不要脸太无耻了。   天底下的恶人都升官了。   大家白高兴了。   连高强他们几个男生都说,看样子以后老师们想当官,起码先去找一回小姐。   还有人推高强,嬉皮笑脸:“让你爸爸请老师找小姐噻。”   高强气得脸通红:“滚蛋!会得花柳病的。”   江海潮憋屈死了,她想她应该高兴,起码仇老师,不,仇伟民现在祸害不了海音了。可再想想他成了干部,岂不是会祸害更多人?   卢艳艳拼命强调:“不是一回事,仇老师在学校是公办老师,正式的。到镇政府他就是临时工,没身份的。不然你们以为仇老师为什么不早点去镇政府啊。”   江海潮还是不痛快:“只要他披了官皮,哪怕是假的,照样害死人。”   高强在旁边叹气:“难怪我们湖港穷得叮当响,就是因为政府里全是这种人。”   这下他可得罪卢艳艳了,卢艳艳她爸爸可在政府里呢,她爸爸绝不是这种人!   江海潮长长地吐出口气,下定决心:不管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仇伟民不能再祸害他们就好。   哼!这种祸害,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人捅死。   江海潮气鼓鼓了两天,都要放下这事的时候,事情竟然变大了。卢艳艳拿着她爸办公室订的报纸跑得气喘吁吁到教室,拼命往江海潮面前伸:“你看你看,他上报纸了。”   她手随着喘气一晃一晃的,江海潮只勉强看清楚几个字:政府干部请小学老师嫖-娼,咄咄怪事!   哈,竟然是说仇伟民的事。   江海潮赶紧一目十行囫囵吞枣看完新闻。哟!报纸真的管了,新闻写的事情比他们知道的都多。原来当初赎仇伟民的钱真的是学校出的!   光这一条,已经足够让全班同学沸腾了。   呵,学校还好意思说是借给他的,要从他以后的工资里面扣。   陶静踮着脚在后面看,气愤地指着另一段话强调:“前后矛盾!这里又说没有让他立刻走上考虑他原本授课的班级没人带,所以只能等学期结束再处理?都打算不让他上班了,还准备让他拿工资还?真是的!”   真是什么?真是拿大家当傻子。   比起学校来,教育局可聪明多了,表示了解情况后当即便联系学校进一步核实情况了。教育局认为仇伟民的行为触犯国法,考虑其品行不堪为人师表,所以做出了开除的决定。   高强眉飞色舞:“还是教育局管用,一早就该去教育局告状的。省得这家伙在我们面前晃这么长时间,看着就怄气。哎,班长,你说是不是啊?”   江海潮心道:是个大头鬼!告状有个屁用,我差点就堵枪口了。   高强还想获得她的支持,伸手拽她衣袖,结果头顶上响起一声轻斥:“干什么啊你,课堂作业写好没有?下节课预习了吗?光晓得吹牛!”   高强被突然间冒出来的班主任吓回了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兴高采烈的学生也悄悄回位坐好。   没想到陶老师并没训话的意思,只开口点江海潮:“班长,跟我过来下。”   五(1)班的学生只好眼睁睁看着江海潮跟老师出去了。   陶静伸手捅卢艳艳胳膊:“哎,陶老师不会安排下堂课考试吧?”   “这哪个晓得。”   “那你说仇老师还能在镇政府待下去吗?”   卢艳艳依然摇头:“讲不清楚,他又不是正式工。不过——”她嘿嘿笑,偷偷传递八卦,“镇长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记者好厉害啊。”   呵,你们镇政府真本事,找个嫖-娼被抓被开除的人来做事,图什么啊?看中人家找小姐的能耐嚒。   陶静同仇敌忾:“活该!谁让他们白长了张人皮,都不干人事。”   江海潮可没办法像教室里的同学一样沐浴在“恶人终有天收”的喜悦里。她怕学校又说举报信的事。反正她不会承认。   撒谎怎么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鬼又听不懂人话,听懂了也假装听不到。对他们不用说人话,因为他们不配!他们自己就有罪!   所以陶老师刚张嘴,她便矢口否认:“我不知道,报纸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也没见过任何记者。我一个寒假都忙着卖东西挣钱呢。我们班好多人都看到了。”   陶老师叫她机关-枪似的突突突,都愣住了,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又没说你写举报信。”   她领着人往教师办公室走。里面的老师也很八卦哩,说的比他们学生都热闹。   六年级的老师眉飞色舞:“怪哪个啊?他自己踢到铁板了。要他抓根鸡毛当令箭,非得扣着人家小孩三好生奖状。结果呢?结果过年人家小孩的舅舅一问,外甥女儿都气哭了,再一问怎么回事?不就露馅了吗?好好的把奖状给了,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江海潮听得目瞪口呆,她怀疑老师说的是自己。可她没哭啊,海音那个小哭包都没在大舅爷爷家哭,何况是她呢。   可老师们说的煞有介事,让她都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陶老师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着点埋怨的意思:“你家有教育局的关系,怎么不早点讲?白遭罪。”   江海潮想说她也不知道啊。直到大年初一当天,她才晓得自己有这么一位拐七拐八的教育局领导舅舅。   一表三千里的舅舅,爸爸都说好几年没见过人了,说是亲戚,连跟修远大大还有春英嬢嬢他们的关系都比不上。   可话到嘴边,她舌头打了个转,又换了另一种说法:“我舅舅不喜欢这些事的,他忙得很,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他。”   事实上,他们想打扰也打扰不到吧,建生表舅平常跟他家根本没联系。   但直觉告诉江海潮她这么说是对的。   因为不仅办公室的老师们冲她笑,她回教室的时候路上碰见校长,校长也没朝她黑着脸,只是表情一言难尽。   江海潮挺起胸膛,大步流星地回去上课。   哼!就是她做的,怎么滴?她可骄傲了,就算这回教育局不管事,叫报纸写出来了,看他们还能装死不?   下了课之后,江海潮又问卢艳艳借报纸,她要再把报道仔仔细细看一遍。   结果那张报纸被几个男生借走了,她只好翻看剩下的报纸。   卢艳艳还在给她出主意:“你接着投稿啊,能拿15块钱呢。”   江海潮无语:“哪有那么容易中啊?我寒假投了也没消息啊。”   卢艳艳点头:“这倒也是,投10篇能中一篇就不错了。哎,你看什么这么出神啊?”   江海潮看的是一篇描述前苏联时期克-格勃乌鸦和燕子的文章。里面写的乌鸦和燕子,一开始也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天真的年轻人。结果在他们用身体工作的过程中,他们慢慢变得面目全非。   卢艳艳凑上来跟着一起看,拿出了基层干部子女的觉悟:“难怪苏联会解体,都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江海潮的目光却落在一段话上,大概意思是一个乌鸦(男性特工)靠着自己特殊身份的庇护,骗财骗色大批无辜女性,一直逍遥法外。结果他骗了一个州委书记的女儿,然后完蛋了,逃跑去了美国。   她模模糊糊地想,哈,她竟然成州委书记女儿一样重要的人,太神奇了。   卢艳艳看她发呆,又推她胳膊:“干嘛呢?”   江海潮收回视线,随口应道:“我在想,仇伟民还能不能继续在政府呆着?”   卢艳艳向来喜欢说大实话:“这回估计待不住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过段时间他想进不照样进嘛,反正他也不是正式工。”   所以多了报纸的事,他好像也没增加一点损失。   不过,这人少在政府待一天,也能少祸害点人。   于是江海潮终于心平气和了。晚上一放学,她立刻带着弟弟妹妹跟阵风似的冲出学校,急急忙忙上大街,往初中跑。   本来他们想的特别好,白天让婆婆奶奶在派出所门口卖炸薯片,晚上他们去初中门口卖晚饭。   可惜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就像正月十五的和大年三十的月亮,后者根本看不到影子。   一过完年,开始上班的工商所就不消停了,连派出所门口的一亩三分地都管,非得让婆婆奶奶交500块钱,才准她继续卖炸薯片。   如果生意还能像过年时那样,说不定江海潮咬咬牙一跺脚,就掏钱交了。反正缴了学费之后,他们手上还剩1875块钱。   但问题在于开学之后,街上的人流量明显减少,炸薯片的生意也大大比不上从前。以前一天能卖二三十块钱,现在连10块钱都勉强。刨除掉成本之后,500块钱的利润不知道得赚到什么时候呢,况且谁晓得工商所后面还会不会再找理由收钱。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薯片,没原材料啦!   西山头的人主食的确主要是玉米和山芋,但他们切开晒的山芋干太厚了,放进油锅炸之后,根本不酥脆,反而软塌塌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反正江海潮摸着自己的良心,根本没办法说它很好吃。   综合以上三点,他们只能垂头丧气地暂时放弃炸薯片的生意。   好在初中开学比小学更早,有初二初三学生的晚饭,好好做起来,能挣更多钱呢。   4个小学生风风火火的冲上大街,果不其然在岔路口碰上了骑三轮车过来的婆奶奶。   因为初中放学只比小学晚半小时,要做人家的晚饭生意,当然不能光指望江海潮他们,得婆奶奶下午早早做好菜,趁热装进钢精锅,送到初中门口去。   婆奶奶看他们跑得脸通红,额头上都沁出汗了,顿时眉毛一竖,抱怨不止:“让你们回家写作业去,你们还不听。我自己卖不就行了吗,还非得要你们来啊?”   杨桃立刻不服气地反驳:“得了吧,奶奶,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你算账慢死了。”   婆奶奶气得脸红脖子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江海潮倒没觉得婆奶奶算账慢很丢脸,她反而觉得婆奶奶特别厉害,因为婆奶奶不识字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种情况下还会算账,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知道她从图书馆借的《我的前半生》里,末代皇帝溥仪可是清清楚楚地写了熟读四书五经的他根本不识数,连20跟40谁大都搞不清楚。   和他一比起来,一天学都没上过的婆奶奶实在太厉害了。   4个人跟着三轮车,一路跑到初中门口。他们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赶紧把做买卖的家伙什摆放整齐,只等着开张。   对面卖炸鸡柳的人伸长了脖子,朝他们的摊子看了一眼,完全没过来打招呼的意思。   江海潮等人干脆也当做没看见他,反正大家各凭本事吃饭,井水不犯河水。   眼看初中放学铃声要响起了,校门口突然走出两个人。江海潮认出其中一个人是教导主任,前两天他还围着他们的摊子看了好几眼。   现在他过来,连婆奶奶在内,大家都紧张的要命,只求他看完了赶紧走。   谁知这回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只看不吭声,而是开口赶人了:“行了行了,赶紧走。卖了多长时间了?一个个的,一点不自觉。学校门口什么时候能摆摊子了?这又不是菜市场,走走走,赶紧走。非得收了你们的炉子锅,你们才高兴撒?”   放在派出所门前,江海潮还能跟吴警官胡搅蛮缠。可到了初中的一亩三分地,她可是连牙齿都不敢龇一下。   更别说婆奶奶了,她立刻缩头,推着三轮车保证:“马上走,马上走,对不起啊,我们不晓得。”   一个老的带四个小的,就这么被赶走了。他们走了二三十米远,还听到刚放学出来拿钱买菜的初中生不解地喊:“哎,你们怎么走了?我还没买菜呢。”   江海潮好想停下来,大不了离学校远点,好歹把今天的菜卖掉啊。   然而教导主任明显杠上他们了,愣是跟在他们后面,直把他们逼上大街为止。   都这么远了,怎么可能有初中生特地跑过来买菜?   他们只好垂头丧气地继续往前走。   杨桃着急:“怎么办?这么多菜呢。”   今天他们拿出来卖的菜可花了不少本钱,做剁椒鱼的鱼是婆奶奶特地问二舅舅称的,炒的酸辣豆芽也是自家用豆子发的,更别说炒菜的油和烧锅的柴了,不卖掉岂不是亏死?   婆奶奶叹气:“算了,鱼放着慢慢吃,天冷,摆不坏。”   至于炒豆芽,拖回家给左邻右舍分分,总不能浪费掉。   她又苦口婆心地说几个小孩:“好了好了,反正也开学了,你们好好上学才是真的。”   江海潮瞬时急眼:“婆奶奶,你不要每次都泼冷水好不好?”   回回都这样。没海虾卖了,随他去。烘山芋卖不成了,也不管。张嘴闭嘴就是让他们好好学习。好像谁逼着她挣钱了一样。   明明家里也没钱!   婆奶奶被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好长时间才冒出一句:“那学校不让卖能怎么办?这是人家的地盘!”   江海潮气呼呼的:“学校不让卖,不能想办法啊?”   婆奶奶这大半年被噎的次数早已赶上了人生前五十几年,现在唯有瞪回头:“那你想想办法噻。你婆奶奶我大字不识一个,没本事,可想不出来!”   虞凯帮着出主意:“要不去厂里卖吧,厂里人多。”   像他们这种大锅菜,肯定得找人多的地方卖。   江海潮摇头:“不行,现在就没几个厂开工,厂里有自己的食堂。再说了,哪家厂晚上还加班?下班人家自己回家吃饭了。”   杨桃愁死了:“那我们学校也不上晚自习啊,没人在学校吃晚饭。”   还能上哪儿找这么多人呢?   虞凯吓死了:“我们才小学呢,上什么晚自习呀?”   真是的,一天天的上学,她们就不嫌累吗?   谁知大姐本来眼睛还发直呢,这会儿突然间双眼冒光:“对,就在我们学校卖!”   虞凯傻眼了,可怜巴巴地强调:“大……大姐,上晚自习的话,大家怎么回家啊?”   现在少先队的大队长已经完全不管事了,大姐这个大队委就变成了事实上的大队长。要是大姐真为了卖晚饭,建议学校上晚自习,说不定学校会真的答应的。   现在学校为了多送几个学生进县初中,已经很丧心病狂了。   江海潮摆手:“上什么晚自习啊?就卖中午饭。我们小学的人加在一起一点不比初中少。”   可是海音提出了现实的问题:“学校不让在校门口摆摊子了呀,卖炸洋葱的摊子都被赶走了。”   那个洋葱圈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炸出来的,反正的确挺好吃的。他们都忍不住花钱尝了鲜哩。结果第二天学校就不让人呆着了。   江海潮挥挥手,信心十足:“不在校门口卖,还是跟上学期一样,喊人到我们家吃。”   虞凯吓了一跳:“那学校还不得找我们算账啊?大姐,你还要写检讨啊。你可是大队委,要当大队长的。”   婆奶奶一直没吭声,听到这儿立刻反对:“不行不行,这哪里能瞎来。”   上学期因为这事儿,学校还把兴德给喊过去了,教育了好长时间。   “怎么不行啊?哪条法律规定不准?”江海潮伸手指着街上的饭店,“周亮亮家能开饭店卖饭菜,我们家为什么不能?”   婆奶奶忍不住反驳她:“人家开的是饭店,专门卖饭菜的,当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江海潮向来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也未必肯回头,“都是做饭菜卖,我们家卖的便宜分量又多呢。谁规定饭店不能开在家里了?”   海音立刻给姐姐背书:“就是,中国第1家个体饭店就是开在家里的。她一天就挣了人家一个月的工资呢。”   虞凯嘿嘿笑出声:“我们多拉几个人回来,我们也能挣啊。”   太好了,只要不是上晚自习就行。上学期他们小打小闹,一天的进账也不少呢。   现在,家里有婆奶奶烧饭,他们可以大显身手了,肯定能挣得更多。   婆奶奶看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得摇头:“你们想的美哦,到时候学校直接上门把桌子都给你们掀了!”   杨桃觉得婆婆奶奶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气鼓鼓地怼回头:“仇伟民都已经被开除了,他老婆食堂都承包不了,哪个管啊!”   婆奶奶想不泼冷水都难:“哦,她不承包,食堂就没人包了?到时候人家照样打上门来。”   江海潮却胸有成竹:“没事的,学校不会管的,我们的生意肯定能做起来。”   谁让现在全校老师都以为她家跟教育局局长家关系可亲密了,教育局局长可是她舅舅,她哭一哭,就为她出头,连公办教师都开除了的舅舅!   她可不能白担这个名。   底层人民逆袭的第一步:正视现实,放弃幻想。^_^ 第65章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小学生们有自己传递消息的途径哩。   婆奶奶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宣传的,反正第二天中午,四个小孩浩浩荡荡地给她带回了二十多个同学。   谢天谢地,得亏昨天的剁椒鱼和酸辣豆芽菜炒得多,所以尽管她没再按照大外孙女儿的要求再多烧一道素菜(昨晚的胡萝卜丝炒芹菜不好放到今天中午吃,已经分给邻居了),这两道再加个骨头萝卜汤也够吃了。   嘿,骨头汤真的是物美价廉。街上肉摊子剃干净肉的大骨头只要买肉或者买猪下水甚至什么都不买,跟人说两句好话,基本上都能白送。   大骨头是没肉啊,可它有骨髓。即便不专门把骨髓劈出来,拿大骨头熬汤,汤里面也带着荤菜的味道呢。这样不管是加萝卜、大白菜还是咸菜进去烧,都是一道能拿出手的汤。   江海潮认真地告诉婆奶奶:“晚上我们回来报名单,明天不能少烧菜哦。”   婆奶奶忙着收拾锅灶呢,头也不回:“晓得唻,能有多少人啊。”   杨桃跑过来跟大姐咬耳朵:“奶奶肯定是脸挂不住了。”   哈哈,奶奶还说初中门口不让卖菜他们就不挣这个钱了。凭什么不挣?好多钱,送到手边的钱,不拿真是对不起他们上学期遭的那么多罪。   现在才二十几个人,太少了,他们的生意起码还能再翻一倍。   等到第二天吃饭的人数破了三十时,虞凯先慌了,偷偷问江海潮:“大姐,学校真不会找过来吗?”   关于她是市教育局局长最疼爱的外甥女儿的谣言目前传播范围只局限于老师队伍,学生里倒没人提这一茬,所以虞凯心里没底,慌得很。   江海潮胸有成竹:“放心了,学校不会管的。”她看虞凯还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又加了句,“就算学校有人来搅事,怕什么?还不带我婆奶奶开饭店咯。这可是我婆奶奶开的饭店!”   “对哦!”虞凯总算回过神来,上回学校说他们当学生的不务正业,在学校搞买卖。现在做买卖的是大人,关他们学生什么事啊。   怕个球!   有种校长敢登门,他就敢……喊大姐出去怼回头,问校长他们交的集资款除了赎嫖-客外,还花在什么地方了,还剩多少。   虞凯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放心大胆地继续在四年级拉学生来家里吃饭。他们甚至还挖掘了一门带饭的生意呢。   杨桃的同学宋岚吃完中午饭用井水洗干净饭盒后,问江海潮:“我打份菜回去行不?还是要五毛钱的。”   江海潮吃了一惊:“你没吃饱吗?我看看,要不给你泡点锅巴?”   宋岚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我,是我妈。我妈中午懒得烧饭,让我打回去给她吃。”   江海潮眼睛都瞪成了铜铃,果然一山还比一山高。   等吃完饭回学校,她看到卢艳艳时说了这事,忍不住感慨:“我以为你妈已经够厉害了。”   卢艳艳早已放弃幻想:“你以为我妈不会做吗?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也会这么打发我们全家的。蛮好,就我妈烧饭的水平,还不如天天在你家搭伙哩。省心又省事。”   江海潮笑得肩膀直抖:“好哎好哎,到时候你给他们带。”   陶静伸长脖子过来小小声道:“你好大胆哦,真卖饭啊,不怕再被抓着写检讨啦?”   江海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怕什么,学校还能管我家大人挣钱嚒。要不学校给我家钱啊。”   陶静笑得趴在桌上:“你家又没人去找小姐,学校给什么钱啊。”   卢艳艳竖起一根手指头,学着电视上的样子:“NONONO,放心,学校应该不会跑你家去。”   江海潮不动声色:“为什么啊?”   “嗐,你傻啊。学生去哪儿吃饭,唯一关心的是学校食堂。现在食堂忙死了,哪有空管这三瓜枣子啊。”卢艳艳伸手指窗外,朝学校东边的方向示意,“那么多人呢,顿顿都要有荤腥的,不比做学生午饭来钱啊。”   报纸出面报道了仇老师的事,对学校最直观的影响就是新教学楼的工程进度推快了。原本学校旁边的一块荒田迅速变成了工地,大家眼睁睁地看着砖头越起越高。自然,工地上做工的人少不了,加在一起大几十号呢。   江海潮恍然大悟:“难怪呢,我说怎么他们去退饭票,食堂竟然也没发火呢!”   这可太好了,能不被针对肯定最好不过啊。   江海潮美滋滋地回家在晚饭桌上跟大家分享了好消息,杨桃他们对拉客的信心更足了。虞凯更是信誓旦旦:“咱们争取啊,起码一个月挣一千块!一年下来就是万元户了。”   嘻嘻,姑奶奶中午忙完了就回杨家圩了,不然听了他的大话肯定要泼冷水的。   可他没想到海音也摇头,表示没戏:“凯凯哥哥你忘了,四年级总共就那么多学生,吃食堂能多少。就算他们全部来我们家里吃,按照五毛钱的标准吃,一天也挣不到三十块的。”   唉,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经过寒假那么挣钱的日子后,再看一天十来块的进账,好像少得可怜了。亏他们上学期每天为着七八块钱能激动得恨不得原地翻跟斗呢。   杨桃说出了肺腑之言:“还是初中门口好赚钱,他们人好多,他们都在学校吃饭的。”   虞凯摊手:“说这个有什么用啊,初中又不让卖。要不我们再看看能去江口卖什么?礼拜天过去,礼拜天就算不赶场,人肯定也多。”   海音看向大姐:“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带衣服回来啊?我们可以去卖衣服。”   江海潮黑下脸:“这哪个知道啊,真是的,就说指望不上他们。”   隔壁响起院子门的动静,四人都知道修远大大和大妈刚去自留地上浇菜种菜,没这么快回来,便赶紧伸头看。   过年时村上出过小偷呢,把他们村前头一户人家的香肠跟咸肉全拎走了,搞得人家过年办酒席都得到处找菜,简直要气死了。   不过这会儿推自行车开门的不是小偷,而是秋月姐姐。   四人集体惊讶:“秋月姐姐,你今天不上晚自习啊?”   秋月姐姐满脸一言难尽:“别提了,学校今天停水了,我去外面沟里接水蒸饭,没留神,水里有虫子。我的妈呀,中午吃饭差点没恶心死我。”   她中午就在小店买了点零嘴,晚上实在扛不住,只能骑车回家吃饭。   姐弟四人只能表示同情,江海潮更好奇:“哪里的沟啊?学校不是在街上吗?旁边没沟啊。”   别说大沟了,连个水塘都看不见。   “后面。”秋月姐姐不跟他们客气,看他们晚饭上桌了,直接过来蹭饭,“我们学校后面不是连着山嚒,从那边过去,有条沟。其实看着水还行,可不是自来水真不行。”   杨桃和虞凯互看一眼,他们杨家圩吃的都是大沟里的水,真没感觉不行。   江海潮却抓住了重点:“秋月姐姐,你是说学校有后门?不止一个大门?”   秋月姐姐点头:“对啊,后面是山。后山后山,说的就是我们学校后面的山。从行政楼后面过去,再过教师宿舍,就是后山。”   江海潮立刻站起身,眼睛灼灼地看她:“秋月姐姐,你带我去吧,我想看看后门。”   秋月姐姐奇怪:“没什么好看的,真的,山上啥都没有,连棵毛桃树都没的。”   “不,我要看门。”江海潮难掩激动的心情,“学校不让在大门口卖东西,说影响学校的卫生,让人看了不好。可没讲不许在后门卖啊。”   杨桃和海音面面相觑,虞凯说了句大实话:“应该也不准吧。要是准的话,早有人去卖了。”   哪个不晓得学校的生意最好做。   江海潮摇头,学了卢艳艳的同款动作:“NONONO,你们想错了。大家不在后门摆摊子做生意,是因为没人从后门走。后面是山啊,谁回家翻山越岭?秋月姐姐,是不是啊?”   秋月姐姐有点回不过神,本能地点头:“是没人走。今天要不是学校停水,我得蒸饭,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后门。”   “那就结了啊。”江海潮眉飞色舞,“后门大家平常不走,所以没人摆摊子。但后门离教学楼应该很近,真过去打菜要不了几分钟,是不是?”   秋月姐姐笑了起来:“比去大门口更近。操场跟林荫道都在教学楼前面。”   很好,都不用担心大家嫌远懒得跑的问题了。   虞凯还是慌:“那是以前没人在后门口做生意。现在我们过去卖菜了,他们还不管吗?”   江海潮虎的很:“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走,秋月姐姐,你带我过去看看。”   秋月姐姐乐了,扒光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好哎,那到时候我晚上有菜吃了。”   江海潮害怕初中传达室的老头认出她不是学校学生。可不知道是因为她个子已经赶得上初中生还是因为她跟秋月姐姐一起走的缘故,反正他没出来拦她。   她跟着一路快走到学校后门口,瞬间满意了。   学校后门其实谈不上门,不过是围墙拆下的豁口,不大,最多能开辆小轿车。但后门口的地上平坦的,旁边有座红砖房,门上挂着锁,看样子已经许久没住过人了。后面连着的是山,现在树枝已经开始打包包,估计等出了正月,放眼过去,全是花红柳绿的春光。   江海潮看得连连点头,双手一拍:“好,就是这儿了!”   秋月姐姐哈哈大笑:“好哎,我明儿晚上等你的菜啊。”   江海潮赶紧保证:“没问题!”   她言出必行。   尽管婆奶奶对她的异想天开持反对态度,认为她在瞎折腾,白糟蹋东西,到时候肯定又要被学校赶走;但江海潮从小犟种一个,况且老人跟小孩争,输的肯定是前者,反正最后婆奶奶还是黑着脸割了咸肉烧大白菜,想的是到时候被学校赶走了,等第二天中午还能热热接着卖给小学生当午饭。   别看江海潮当着婆奶奶的面雄赳赳气昂昂的,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打鼓,拎着煤炉放下的时候,一颗心还扑腾腾地要蹿到嗓子眼。   海音小小声地问她:“大姐,学校真不赶人吗?”   江海潮借着摆家伙什掩饰自己的心虚:“我们又没影响学校的卫生,我们也没卖垃圾食品,凭什么赶我们走。……来了来了,赶紧把钢精锅拿下来。”   她话说得好听,却连吆喝都不敢吆喝,只能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后门口,等人自己上门。   好在也没人跟他们竞争,秋月姐姐带来的学生瞧见钢精锅里装着的热腾腾的大白菜咸肉,立刻掏了五毛钱要了一勺,还要求送两根萝卜干怕菜不够吃。   有了这个好开头,后面可顺当多了,陆陆续续来了四五十号学生。待到太阳完全在山背后藏起了脸,三口钢精锅连菜汤都没剩下。最后来的那几个男生要求把菜汤都给他们,好拌饭吃。   江海潮眼睛眉毛跟着鼻子一块儿在脸上跳舞,得意洋洋地跟婆奶奶炫耀:“看到没有?我说能卖吧。”   婆奶奶一颗心还七上八下呢,着急忙慌地收拾家伙什:“走走走,快点儿,别叫人堵上来。”   江海潮同样心虚,拎着煤炉赶紧跟在婆奶奶后面走。为了不被学校逮到,他们可是翻山过来的,兜了好大一个圈,累都累死了。   杨桃在后面跟偷到香油的小老鼠一样得意:“管它呢,能卖一天是一天,多卖一天多赚一回!”   刚刚海音可算了账,晚上这半小时他们整整进账二十一块七毛钱,这才是刚开始哩。   江海潮也挺起了胸膛:“就是,先卖着再说呗,敌进我退,敌退我追。”   婆奶奶骂道:“瞎讲八道,这还打游击啊。”   江海潮哈哈大笑:“一回事啊,人家是超生游击队,我们是卖菜游击队。”   后门口的好时光整整持续了三天,一天学生比一天多。到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干脆准备了四大锅菜,把能搞到的煤炉和铜脚炉全弄过来了,照样卖得风生水起。   甚至还有人问他们:“晚上卖不卖?我们下晚自习的时候你们卖不卖?”   江海潮抬头刚想问他们晚自习要买什么,就看见刚才还挑菜挑的热火朝天的学生跟小鸡看到老鹰一样,瞬间吓得四分五散,跑得比兔子都快。   然后人潮退去,露出了大白鲨,不,是露出了初中的校长。   他眉头紧皱,脸拉成春节晚会上的赵本山了,语气老大不痛快:“你们这是没完没了了?怎么又跑到这边卖了?走走走,像什么样子!”   江海潮吓得浑身一激灵,硬着头皮顶上去辩解:“老师,我们为什么不能卖?你看看,这就是正常的饭菜,不是烧烤也不是油炸,不致癌的。”   “影响学校环境。”   “我们没有。”杨桃坚决否认,“我们一点垃圾也没丢,我们收拾干净才走的。”   校长的眉头一点松的意思都没有:“那也不像话,学校旁边摆摊子,哪个领导看到了不是事?都有规矩的。”   结果江海潮却抓到话头了:“看不到啊,我们又没再大门口卖,后门这边你看连人影子都没有,哪个领导都不从这边走。”   校长瞪眼睛:“那教育局过来检查呢?一查一个准。”   江海潮却咧嘴笑:“教育局才不会查哩,都放学了,教育局早下班了。”   校长眼睛瞪了半天,最后哼了一声,居然掉头走了。   婆奶奶赶紧朝他的背影喊:“校长,我们肯定弄干净了,不给学校添麻烦。”   她到底没舍得赶紧推三轮车走。这肉可是花钱买的,不卖掉亏本哩。   原本已经逃之夭夭的学生胆儿也肥的很,竟然重新跑回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买了晚饭菜再说。   一直到他们的钢精锅空空如也,校长也没再折回头,更没安排人过来掀他们的煤炉。大家悬着一颗心,打扫干净卫生,战战兢兢地撤退。   海音小小声问江海潮:“大姐,明儿我们还来吗?”   “来,干嘛不来。”   海音又小心翼翼看婆奶奶的脸色,这回婆奶奶没反对,只推着三轮车催促他们:“走走走,快点走,回家赶紧写作业去。”   到底第二天他们还是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继续到学校后门口做生意了。   江海潮一边给人打菜一边伸头看,试图找昨天那几个问话的男生,可迟迟不见人影。   他们问下晚自习卖不卖东西是什么意思?下晚自习大家都回家了啊,难道还要折回后门口买点吃的垫了肚子再走?嗐,真不怕麻烦。自己这边可没胆量再去学校大门口做生意,学校会真的翻脸的。   秋月姐姐今天来的晚点儿,看她像找人,好奇地问:“你找哪个啊?谁赊账了?”   “不是。昨天有两个人问我们下晚自习卖不卖夜宵,我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月姐姐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啊,就是问卖夜宵的事。下晚自习饿死了,他们还想托我问问你们呢。”   秋月姐姐都给饭摊拉过客了,傻子也晓得他们是她的熟人。   虞凯奇怪:“下晚自习他们不回家吃饭吗?”   “不回家。”秋月姐姐解释道,“他们家住的太远了,晚上睡在学校宿舍。礼拜天才回家呢。”   众人都狠狠地吃惊了,连婆奶奶都眼睛瞪老大:“初中就住校了啊。”   她还以为出去上学才住在学校里呢。   四个小学生瞬间激动,追着秋月姐姐问:“多少人啊,多少人住校?”   秋月姐姐也搞不清楚,她每天都回家啊。还是旁边一个要求再加一勺酱的剪着运动头的女生插了一句:“总共四十来个吧,男生27还是28来着,女生少一点。”   江海潮立刻盯上了她:“姐姐,他们的寝室长是哪个啊?要吃夜宵的话,晚上多少人想吃,又要吃什么?我们好早点准备好。”   女生一个劲儿摇头:“这我可搞不清楚,得问他们自己。”   江海潮笑嘻嘻的:“那麻烦你看到他们说一声,下晚自习可以过来吃。我们过来的。”   秋月姐姐拍胸口保证:“没问题,我跟他们讲,别弄太多啊,到时候卖不完就浪费了。”   江海潮笑得开心的很:“没事,我们有数。”   婆奶奶却犯愁了,推三轮车回去时,她还在犹豫:“晚上能烧什么啊?”   要烧饭菜都话,四十来个学生,谁晓得能来几个。烧少了不够吃,烧多了又浪费。   可不烧饭菜,又给人吃什么呢。   江海潮冥思苦想了半天:“打蛋花汤?我记得我妈早上会给我爸打蛋花汤。”   “蛋花汤不抵饿的,一会儿就饿了,吃了等于没吃。”   杨桃想起了:“炒屑屑,给他们冲炒屑屑。家公爷爷下田不是吃的炒屑屑嘛。”   炒屑屑是干锅巴磨成的粉,拿开水一冲就能调成糊糊,吃起来十分方便。   虞凯哈哈笑:“那还不如直接给他们吃泡锅巴呢,家里有炒屑屑吗?”   没有,连锅巴都没有。煮饭的锅巴都被他们烧烫饭吃了。   大家面面相觑,思考到底吃什么最合适,最后还是海音给支了招:“炒米,草原上的人拿炒米当主食。我们拿炒米泡给他们吃,吃不完炒米又不会坏,下一顿还能吃。”   江海潮拍巴掌:“好,就泡炒米,再打荷包蛋。想吃的人加一个荷包蛋。”   虞凯来了精神:“怎么卖?”   “炒米茶加小菜五毛钱,如果想吃荷包蛋的话,再给五毛。单吃荷包蛋也是五毛。”   虞凯哈哈笑:“那还不如卖茶叶蛋哩。”   婆奶奶听的头疼:“那要几个炉子啊。就炒米茶加荷包蛋吧。”   她想的是荷包蛋可现打,吃不完鸡蛋带回来也没损失。茶叶蛋卖不掉,难不成明儿再煮一回接着卖?那可不像话了。   江海潮想起来一件事:“婆奶奶,家里还有鸡蛋吗?”   家里的鸡可是放在杨家圩养的。   “没了。”杨桃十分肯定,“上次带过来的鸡蛋,中午炒韭菜了。”   啊,这可是今年的头茬韭菜,炒鸡蛋吃好香的。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赶紧往家赶。他们可得赶在初中晚自习下课前炒好炒米,再从别人家买够了鸡蛋,不然到时候夜宵生意要怎么做啊。 第66章   必须得有房(捉虫)   初中后门口连着卖了三天夜宵,就连夜宵内容也已经从炒米茶荷包蛋跟着变成了烫饭。不止白米饭加水煮的烫饭,还有里面直接放菜的烫饭。后面一种还是来买夜宵的男生教婆奶奶的呢。他们本以为烧出来会没人乐意吃,没想到不少人喜欢。于是跟着另一锅白米烫饭配小菜,一道卖得一干二净。   生意越好,一老四小心里越打鼓,生怕学校憋了个大招,直接电闪雷鸣,把他们给撅得老远。   只要一想到时候每天晚上几小时五六十块钱的进账会黄了,连之前天天叨叨说不让卖就不卖,叫几个小孩好好学习的婆奶奶都开始偷偷给菩萨烧香,求菩萨保佑学校千万别赶他们走。   江海潮也奇怪呢,那天校长明明很不高兴呢,怎么到现在还迟迟没动静?尤其是学校食堂,应该跟他们势不两立才对。   难道关于建生表舅冲冠一怒为外甥女儿的传言已经蔓延到初中了?   怎么想怎么怪。   她忍不住问秋月姐姐:“学校是不是让你们不要在外面吃东西呀?”   像他们小学,校门口卖炸串时,班主任就三令五申,一直强调油炸食品容易致癌,到时候得了癌症可没地方哭。   秋月姐姐摇头,脸上全是茫然:“没啊,我们老师才不管这些呢。”   “那食堂没意见吗?你不是说食堂也卖菜的,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哎。”   先前寒假还能说人家快过年了,懒得管,现在早正式开学了。   秋月姐姐挠挠头:“我也不晓得哎,我打听打听看看啊。”   吃夜宵的人少,不管哪种烫饭都是5毛钱,婆奶奶一个人就能撑起摊子,所以卖完晚饭就让江海潮他们回家了。   于是他们只有在家乖乖等秋月姐姐下晚自习才能得到答案。   好在秋月姐姐十分给力,说给他们打听真打听了,晚上一放学便过来找他们为他们答疑解惑:“食堂才不在乎呢,他们根本不想烧菜。”   为什么呢?因为食堂是学校的食堂,没承包出去。在里面上班的也是学校职工,他们拿工资的,每天中午晚上蒸两次饭,还要给住在学校的老师和职工准备早上吃的包子馒头,已经够烦的了,根本不想多事。   4个小学生集体目瞪口呆,初中这么多学生,竟然没人承包食堂?真是不可思议。   秋月姐姐解释道:“前两年有人承包的,结果汤里掉了死老鼠,事情闹得好大,电视台都来了,学校弄得很没面子。校长一怒之下,就把食堂收回头,不对外承包了。”   小学生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怕麻烦,连放到手边的钱都不要了。   杨桃只奇怪:“不承包,学校也可以自己卖啊,这么多学生呢,能挣不少钱的。”   这回换成海音逻辑清晰地猜测了:“我想他们肯定嫌麻烦吧。就算做得好,挣了很多钱,到时候奖金一平摊,能分到他们手上的也没多少钱。况且要是出了事,再来个死老鼠之类的,倒霉的就是食堂的人了。”   秋月姐姐狂笑不止,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子,多做多错不如不做。”   江海潮倒是能理解,反正初中职工的工资又不会太低,与其冒风险,还不如少一事省一事呢。   秋月姐姐终于停下了笑,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分析:“我估计学校应该不会管了,校长都没再过来,那应该算默认了。反正你们也不去大门口,外人看不到。”   江海潮跟着点头,说了句大实话:“就是真有教育局的人来检查,估计也会查你们上晚自习。”   秋月姐姐发出一声哀嚎:“我巴不得他们过来查呢,说不定查了就不上晚自习了。”   杨桃嘿嘿笑:“要真这样,你们老师肯定会发火的,说你们不上进。”   他们正说得热闹,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还没出正月呢,竟然下雨了。今年的春雨来的真早。   江海潮第一时间庆幸,明天他们不用担水浇菜了。   紧接着,她回过神来:“婆奶奶还在后门呢。”   初三晚自习下的比初二晚。   海音立刻去找雨伞,江海潮接了又想起来穿雨衣,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我去送伞啊。”   虞凯第一个跳出来:“哎,大姐,你放下车子,我去,我去。”   开什么玩笑啊?大晚上的,外面黑黢黢,还下着雨呢。他让大姐一个人去后山。他爸妈能把他踢成猴。   杨桃和海音也要去帮忙,可惜家里雨披不够,最后还是大姐带着虞凯去的学校。   本来虞凯准备从后面绕,爬山过去。江海潮却拦住了他,直接硬着头皮跟传达室的大爷商量:“爷爷,我们进去送伞的。”   大爷不知道是以为他们是给上晚自习的学生送伞还是根本不管他们卖饭菜的事儿,反正没拦着人,直接叫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春雨细如绵,可落在人身上就跟针尖一样,密密地透过衣服往里面扎。   他们到后门口时,婆奶奶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包在头上的方巾全湿了,脸上也挂着水珠。   这会儿连柳条都打着包呢,树上当然没长出新叶,她站在树底下根本挡不了雨。   江海潮跺脚,说婆奶奶:“你怎么不躲到房子里面去呢?把锁砸开就行了。”   婆奶奶吓了一跳,厉声呵斥她:“胡说八道,这人家的房子怎么能进去?要丢了东西怎么办?”   江海潮撅嘴:“你又不是没听到,这房子已经空了好些年了,根本没人住,里面连老鼠都不做窝,怕饿死了。”   婆奶奶虎着脸:“那也不行,人家的房子怎么能进?”   说话的时候,她还打了个哆嗦。   虞凯催促她:“姑奶奶,我们赶紧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婆奶奶却不肯:“等一下,等初三下晚自习,还有人过来买吃的。”   江海潮赶紧收拾东西:“算了吧,下雨了,人家肯定急着回宿舍呢。”   但婆奶奶坚持:“不行,讲好了的,他们下晚自习过来,我不走,我煮烫饭给他们吃。”   江海潮真是要跺脚了,她就没见过比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更固执的人。   这还在正月里呢,大晚上的风吹雨,多站一分钟都能发烧高一度。   江海潮穿着雨衣,撑着伞,都感觉自己的脚要冻僵了。   就在她怀疑初中的铃坏了的时候,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来了。   婆奶奶眼睛瞬间发亮,一直伸长脖子往学校的方向看。可等了好几分钟,仍然没人过来。   江海潮和虞凯赶紧催促:“行了行了,这回看到了,人家都回宿舍了,没人来买的。”   婆奶奶还想坚持:“再等等嘛,人家下课收拾书包不要时间啊。”   江海潮好想啊啊啊,他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校园里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小,渐渐远去,最后都恢复安静时,婆奶奶才松口:“好了,回家吧,回去吃烫饭。”   江海潮看她推三轮车还要往山上去,赶紧拦住:“别别别,婆奶奶,都没人了,我们直接从学校里面走。”   婆奶奶还想犟:“不走不走,讲好了不在学校里卖的。”   “又不卖!”江海潮跺脚,推着三轮车直接往前跑,“就是走走而已,快点啦。都下晚自习了,学校要锁门了。”   没想到他们进了校园之后,穿过食堂,快到教学楼的时候,竟然有几个学生走出来,朝他们欣喜地喊:“哎,还没走啊?还有没有烫饭啊?”   婆奶奶立刻笑开了花:“有有有,说好了的,你们下晚自习我不走。”   几个学生嘻嘻哈哈,拿出饭盒和搪瓷缸装烫饭。   等他们走了,婆奶奶才一本正经地教育两个小孩:“看到了吧?做人要说话算话,讲出来的事情肯定得做到。”   江海潮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要感冒了,你还会发烧。”   婆奶奶想反驳,嘴巴都没张哩,先狠狠地打了个大喷嚏。   虞凯催促:“走走走,赶紧走啦!”   春夜的雨越下越大,等他们到院子门口时,反而突然间停下了。   杨桃和海音一直没睡,都在等着呢。听到动静,她俩赶紧跑出来:“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江海潮冻得够呛:“有水吗?赶紧给婆奶奶喝水。”   “有有有,煮了生姜水,锅里还有热水,可以洗澡。”   热辣辣的生姜红糖水喝进肚子里,一股热气缓缓散开,江海潮感觉自己可算活过来了。   但婆奶奶不同意洗澡:“这个天洗澡不发烧也要发烧呢。”   “你在灶房里洗不就行了吗?我们把灶烧起来。”   婆奶奶还是嫌麻烦:“浪费稻草。”   江海潮真生气了:“我们烧的是稻子壳,粮管所里多的是。还浪费稻草呢,你发烧去医院不花钱啊?”   婆奶奶总算不说话了。   海音留在灶房里烧热水,江海潮和虞凯也打了热水泡脚。杨桃不停地给他们倒生姜糖水喝。   江海潮感觉身上寒气消的差不多了,突然间冒出一句:“不行,我们得有个房子做生意。”   杨桃和虞凯面面相觑,都吓得不轻:“大姐,你要在街上盘店吗?”   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街上又不是没饭店,哪家学生能天天下馆子呀,除了李涛家那样的。   对了,李科长现在怎么样了?仇老师都已经被开除了,他总不能还跟没事人一样吧。   江海潮叫这两人给气死了:“你俩别跑题,我说房子呢。不是街上的铺面,是后山的房子。你们忘了,后门口有个红砖房,已经空了好几年了。”   杨桃犯愁:“可我们也不晓得是哪家的房子呀,总不好直接用吧。”   “问呗,问清楚了就租呗。”江海潮信心十足,“反正他家都空了这么多年没用了,租也花不了多少钱。”   虞凯还是奇怪:“那干嘛非得租房子呢?我们现在在校门口直接卖,不也挺好的吗?”   “好什么呀。”江海潮无语,“今天下雨,你知道明天雨能不能停啊?我可看过报纸,我们这雨水多,一年下100多天雨呢。下雨了还怎么露天摆摊?”   杨桃和虞凯都感觉不可思议,他们平常没觉得呀。原来雨下的这么多呀。   “再下雨的话,再让婆奶奶淋雨吗?那挣的钱还不够买药吃呢。”   杨桃犯愁:“可我们问谁呢?谁晓得房子归哪个呀?”   “问问秋月姐姐吧,明天一早问问秋月姐姐试试看,说不定她知道。”   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小学生们面临了大难题,婆奶奶真的发烧了,甚至根本起不了床。   他们吓得不轻,想送婆奶奶去医院,婆奶奶坚决不肯:“多大点事,去什么医院?我喝点水就好了。”   好个鬼呀,说的好像他们没感冒发烧过一样。哪有喝点水就能喝好的道理?   好在家里有退烧药,婆奶奶喝了药躺回床上:“等汗发出来就好了。”   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汗呢?说不定到晚上她还烧着哩。   杨桃看大姐:“怎么办?中午还有同学过来吃饭呢。我们要不要先烧好了?省得中午来不及。”   婆奶奶在床上挣扎:“不行不行,现在烧味道都不对了,等我发了汗我就起来烧。”   姐妹三人赶紧摁住她:“奶奶,那就睡你的觉吧。”   至于中午烧菜的问题,江海潮咬咬牙一跺脚,跟阵风似的冲到隔壁,求修远大妈帮忙:“大妈,你今天上午忙不忙啊?不忙的话请你帮个忙。”   修远大妈笑着听她说完,先担心:“你婆奶奶还厉害啊,吃药没有?我家里有退烧药。”   秋月姐姐正忙着吃早饭呢,闻声也抬头强调:“赶紧吃药,别越拖越厉害。”   “吃了吃了,大妈,你有没有空?”   修远大妈点头:“行啊,没事。本来摘的菜,还说要去浇水。雨一下,连水都不要浇了。中午你们要烧什么菜呀?我手艺一般啊。”   “青菜烧油渣,胡萝卜炒海带丝放辣椒,还要炒个酸扁豆。菜我们都弄好,中午麻烦你烧一下。”   其实今天中午本来要做毛血旺的,那个特别下饭。可婆奶奶还是跟爸爸学会的呢,现在总不能让修远大妈再跟婆奶奶学吧,况且还得去街上买猪血跟猪杂。   好在家里还有猪油渣,正好换道菜。   修远大妈乐呵呵地点头:“行啊,我今年晒了不少萝卜干。到时候你们要是不够吃,就拿萝卜干下饭吃吧。”   秋月姐姐来劲了:“妈,你切了萝卜干跟油辣椒一块炒,下饭的很。”   修远大妈没好气道:“你光晓得吃,还不赶紧上学去?”   江海潮想起来:“秋月姐姐,你知不知道学校后门那个红砖头房子是哪家的呀?”   秋月姐姐已经起身准备出门,闻声愣了下,仔细想想才回答:“好像不是哪家的。我听讲以前山要人看的,看山的人就住在里面。后来那个老头死了,房子就空下来了。”   江海潮追着问:“他家里人呢?”   “我记得好像没家里人。”秋月姐姐不太肯定,“他大概是五保户吧。等我去学校我再问问看啊,老师可能晓得吧。”   修远大妈想说女儿,问老师从来不问学习的事,专门问这些闲七闲八。   哎哟,管不了,真是管不了。   江海潮也不敢完全寄希望于秋月姐姐,到学校上早自习时,她就请教自己的同桌:“卢艳艳,你知不知道以前初中后面的后山是哪边安排人看山的呀?”   看山这种活,肯定是公家安排。如果那个老头真的是五保户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房子也是公家给盖的?   卢艳艳不清楚,她根本就没去过后山,更加不知道那里有个房。   她只奇怪:“你怎么问这个呀?你想干嘛?”   江海潮直言不讳:“我想租那个房。”   卢艳艳愈发好奇:“你租房干嘛?你不打算考县初中吗?你还在我们镇上初中上啊。”   她成绩比江海潮差远了,她爸妈还想找人托关系把她送到县初中去呢。   当然这话不能说,哪怕是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讲。不然到时候消息泄漏了,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江海潮一本正经地看她:“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可以应付大人的话?”   卢艳艳立刻作出选择:“说能拿出来讲的话吧,我可不保证我能保守秘密。”   冯雪过来问江海潮借数学练习册,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最后一题附加题,她真的一点思路都没有。   听到卢艳艳的话,她立刻表示鄙夷:“你就是嘴巴太大,一天到晚传播小道消息。”   卢艳艳可不承认:“我说的都是可靠的消息,才不是小道消息呢。哼!”   怼回头之后,她又催促江海潮:“说说说,到底什么事?”   江海潮拿了练习册给冯雪,好心地提醒了一声:“你换个思路,不要算甲方有多少,你先算乙方,他俩的总量不变。”   冯雪还别扭着呢:“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看。”   卢艳艳压低了点声音鄙视她:“做什么附加题呀?就没那个脑子。”   冯雪立刻拉下脸:“卢艳艳,你瞎说什么呢?我上次数学也考了100分。”   江海潮赶紧喊停:“行了行了,你俩歇歇吧。哎哎哎,卢艳艳你还听不听我说话?”   “听听听,你说,干嘛要那个房子?”   “我表哥啦,我堂家公爷爷家的。他上初三,本来每天骑车回家的。现在他们晚自习上的太晚,天又不好,来来回回太耽误时间了。他又想住校了,但学校宿舍已经满了,他家就相中了那间房。”   卢艳艳点头,表示认可:“这个理由不错,我中午问问我爸吧。”   湖港镇就这么点大,各个部门之间没什么秘密。就算他爸不清楚,找人问问也就明白了。   中午江海潮吃过饭,又和杨桃还有海音一块儿试婆奶奶的体温,感觉的确退烧了才放心。然后再匆匆忙忙赶回学校,追问卢艳艳那间房的下落。   为了早点得到消息,她甚至连中午的碗筷都没洗,全丢给弟弟妹妹了。   好在卢艳艳也没在家拖拖拉拉,江海潮前脚进教室,她后脚过来,已经打听清楚了消息。   其实那个老头算不上五保户,五保户都是农村户口,他吃的可是国家粮。   当初公社安排他看山是为了防止社员上山砍树当柴烧。那个年代,所有山上长的东西除了茅草,都归公家所有。甚至连捡枯树枝,碰上夹生(难讲话)的领导,都能扣一顶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帽子。   陶静听得津津有味,各种惊叹:“天啦,还能这样啊?”   江海潮真是服了她们的跑题功夫,赶紧把话题拽回头:“行了行了,说房子的事。”   “哦,那个房子也是公社盖的,给他住的。几年前他走了,房子就空下来了。”   “目前房子归谁管?”   “就是咱们镇政府呗。”   江海潮的眼睛亮了:“租金多少啊?一个月要多少钱?”   卢艳艳抓了把自己的辫子,摇头:“这我爸也不知道。嗐,这又不是街上的铺面,他们租出去估计价格也是随便定。”   江海潮一把抓住她,认真地表态:“我预期的价格是一个月10块钱。你要是能够把价钱谈下去,少一块钱,我带你分5毛。”   卢艳艳眼睛立刻亮了,一拍胸口保证:“没问题,那房子已经荒了好长时间,再不住人肯定得垮。”   江海潮伸出两条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语重心长道:“组织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辜负组织的期待啊。”   卢艳艳也煞有介事:“保证完成任务。”   冯雪在后面看他俩你来我往的演戏,真是受不了。这么会作戏,怎么不去当演员啊!今年六一儿童节,他们五(1)班也别排舞蹈了,就让她俩上台演戏。   卢艳艳当真没有辜负组织的期待。她晚上回家一趟,早上再到教室,就给出了江海潮自己的砍价结果:“5块钱,5块钱租一个月。”   江海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太厉害了吧,你怎么讲的呀?”   卢艳艳得意洋洋:“这不就是职工宿舍嘛,我爸说了,镇上单位分的宿舍租金都是5块钱。那个房子肯定也不能高哎。”   江海潮痛快地掏出钞票:“2块5给你。走走走,待我去把合同签了。对对对,赶紧签合同。”   万一到时候人家回过神,觉得那房子比宿舍大多了,又涨价怎么办?   卢艳艳目瞪口呆,一把拽住她:“喂!你不上早自习吗?再说了,哪个跟你签合同?起码得你表哥的爸爸妈妈过来。谁会跟小孩签合同啊?”   江海潮愣住了,对哦,她都忘了,她还是五年级的小学生呢。 第67章   送上门的桌椅   最后跑到镇政府签合同的人是家公爷爷,因为婆奶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别说看合同内容了。   镇上房管所的人还他嫌麻烦:“就这么一个宿舍,你们家也住不了多长时间,还签什么合同噻?”   但家公爷爷也害怕他们会出尔反尔,前脚租出去,后脚又收回头,只看完了内容就签上自己的名字:“来都来了,交租金顺便签一下呗。那个,钥匙能给我吗?”   办事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这到哪边找去?你直接砸了锁吧。”   如果是其他宿舍,一直安排人住进去的那种,他们当然得规规矩矩地管理。   但现在后山就是座荒山,也不需要人看着,自然不可能再安排谁过去住。原先的老头死了,房子他们也懒得再管了。   说实在的,有人过来租,他们还觉得奇怪呢。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点的学习环境,家长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家公爷爷点头:“那行,我再配把锁吧。”   江海潮他们下了礼拜六的兴趣班,冲到学校后门口看到家公爷爷换新锁,顿时心疼,感觉白花了冤枉钱。   等他们再进房子一看,江海潮更不觉得5块钱的租金便宜了。因为屋子破破烂烂的,里面真的什么也没有。唯一的一张床都垮了。   家公爷爷却看着屋角的灶台表示满意,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肯定道:“换两个锅还能用。”   婆奶奶在里面比划着:“这要摆几张桌子,说不定有学生就喜欢坐在这里吃。还有地上的砖头,重铺一下吧,不然脚都不好下地。”   杨桃听了心惊肉跳:“那得花多少钱啊?”   江海潮同样肉痛啊:“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这钱必须得花。”   婆奶奶赶他们走:“行了行了,没你们的事儿,赶紧回家学习去。”   几个小孩没一个听她的,他们是回家了,不过回家搬砖头。   江家之前盖房子剩的砖头,还堆在院子里呢。这回刚好可以用三轮车拖过去,重新铺回地。   可他们只拖了一回,家公爷爷也开口赶人了:“回家吧,这边我跟你们奶奶就行了,你们要没事做,赶紧去把地上的草拽了,这边收拾好了,我们过去锄地。”   4个小孩都满头雾水:“地上没草啊,田里吗?”   虽然他们早就表态要照顾自留地,但龙龙爸爸虽然现在浇菜的次数少了,依然会定期除草,还给菜打过药水呢。   地上全是菜,哪有那么多草?   “不是这边的地,是半边塘前面那块长荒草的地。我跟东顺家的说好了,这块自留地他家不种了,今年我们家种。”   江海潮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大概是因为种田要交公余粮,所以在他们湖港镇,你种的谁家的田,就得负责帮这家交三粮四钱。但自留地不用交税,所以种了也就种了,倒不用特别再多表示什么。   但她感觉奇怪:“他家不要自留地了吗?”   她记得以前那块地一般冬天种小麦,收了小麦就种小鹅草,专门喂鸡喂鸭的那种,割了一茬又一茬。   婆奶奶摇头:“不种了,他家儿子媳妇早去城里了,家里院子种的菜早够吃了,也不想跑那么远去种这块自留地。好了,你们赶紧回家拽草去吧。”   杨桃则莫名其妙:“那我们家为什么要种这么多自留地啊?”   婆奶奶瞪她:“说什么傻话呢?不种地哪来的菜?一天天的,摆出来的不是菜呀。”   实话实说,家里每天中午晚上夜宵卖三顿,光靠自留地上的菜早就不够了。加上从杨家圩自家地上弄过来的菜都不够。   现在不管是修远大大家春英嬢嬢家,还是招娣婶婶家,婆奶奶都过去收过菜。当然,价格很便宜,跟菜场没得比。   但周围邻居谁家也不是专门种菜卖的,更不会特地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把菜收拾好了送到江口去卖。   所以这种在家门口收菜的事就带有半送半卖的意义了。大家也没觉得亏,反正多出来的菜不卖掉也是喂鸡喂鸭喂猪,跟猪草没多大区别。况且有些菜,鸡鸭还真不吃。   杨桃觉得还不如直接收菜做着卖呢,又不贵。   婆奶奶真是受不了她这种大小姐做派:“哦,不贵呀,不要钱,白捡的?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一天两天人家菜给你,后面人家不给呢。地白放着,宁可长草都不要种菜是吧?怎么这么懒胚哩?”   江海潮见势不妙,赶紧拽妹妹走:“走走走,我们赶紧去拽草吧,趁下午太阳好。”   杨桃一肚子火,她什么时候懒胚了?她明明勤劳成小蜜蜂了。   因为不痛快,所以她在街上碰见两个弟弟跟龙龙疯玩时,决定让他们也痛快不起来。   “走走走,别玩了,回家去,奶奶说了,我们今天都要去地上拽草。”   海军和超超都惊呆了,他们才吃过中午饭,刚开始玩呢。拽什么草啊?   杨桃一本正经:“不拽草怎么整地种菜?不种菜,你们打算吃酱油汤下饭啦。”   嘿哟,她模仿婆奶奶说话的口气,可真是一模一样。   不管是江海潮还是海音或者虞凯,都相当有眼力见的不当场拆穿婆奶奶根本没喊这两个弟弟跟着下地的事实。   开玩笑,凭什么他俩玩,他们去地上干活呀。要去都一起去。   海军跟超超愁眉苦脸,超超更是胆大包天地抱怨:“奶奶也太狠了,就看不得我们闲会儿。”   其实他们也很辛苦的。因为姐姐们基本上住在江家村这边,爷爷又天天在地上田里忙,杨家圩那边家里的家务活基本上都是他和海军哥哥干。   好不容易周末放假,来了还不放过他们,又要他们下地。   龙龙却很兴奋,丁点儿都不理解小伙伴的愁眉苦脸,一个劲儿自我推销:“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海军良知未泯,认真地告诫自己的朋友:“别啦,拽草很累的,你肯定会后悔的。”   龙龙却还跃跃欲试,推他往前走:“去了去了,我们可以抓蟋蟀,然后我们斗蟋蟀。大姐,地里有蟋蟀的吧?”   江海潮的目光下意识地游弋,在多一个劳动力和良知之间,她没能挣扎多久就抛弃了后者。   开玩笑哦,没鱼虾也行。在下地干活这种事上,能多拽一个是一个。   况且龙龙真的不是花架子,他跟在哥哥姐姐们后面扯草,动作并不比海军慢到哪儿去?甚至熟练之后,比超超更快。   修远大大扛着锄头下田,看他们忙忙碌碌的样子,哭笑不得:“你们这样拽草拽到什么时候啊?听大大的,直接放把火烧了。到时候虫子烧死了,草木灰还能做肥料。”   江海潮犯愁:“可烧不干净啊,地上还长了荠菜和金花菜呢。”   她感觉要是挑野菜的话,可以挑几大篮子呢。   修远大大咧嘴笑:“直接烧,没事的,野菜到时候用钉耙锄一回也差不多了。”   他放下肩膀上的锄头,喊他们从地里上来:“我来点吧,烧完了你们再过来。”   说起来东顺家的自留地因为长期种麦子种油菜,倒有点像田了,比周围的自由地地势都低一点,还垒了田埂呢。   所以修远大大烧起地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倒是有经过的人笑骂:“狗日的,你这火一烧,我们家菜上全是灰。”   一群小孩尴尬死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修远大大却跟没事人一样,还在笑:“不好吗?免费给你们家菜盖灰了,菜长得更好呢。”   虽然前两天下了一场春雨,但这几天风大太阳也大,地里的草烧的还挺快,很快窜出了红红的火苗。   修远大大感慨万千,直接烧起来的残留小麦根笑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这个根可是要挖出来送到生产队算工分的。”   杨桃跟着兴奋:“对呀,对呀,我妈跟嬢嬢都讲,她们小时候要去山上圩埂上挖草根晒干了回家当柴烧。”   修远大大接着感慨:“所以看看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多好,要珍惜啊,要好好学习。”   说着,他又扛起锄头,晃晃悠悠地朝自家田的方向走。   江海潮跟弟弟妹妹们面面相觑,半晌海音才不确定地问:“修远大大是什么意思呀?”   江海潮也不肯定:“大概就是升华感情,课文倒数第二段或者最后一段的那种。”   她这么一说,大家更加感觉怪怪的了。   杨桃十分笃定:“这叫忆苦思甜。”   可惜的是,他们是一群小白眼狼,他们竟然没感觉多甜。   不过田里烧火还挺有意思的。   虞凯只后悔一件事:“我们应该挖个洞,拿花生埋进去。这样火一烧,花生也烘熟了。”   杨桃反驳他:“行啊,到时候你吃,全是泥巴。”   龙龙则遗憾:“还没抓蟋蟀呢。”   大家目光默默地在他和江海潮之间转移。傻不傻啊,还没出正月呢,离惊蛰远着呢,哪儿来的蟋蟀给你抓?   江海潮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没事儿,明天我们带你去江口玩。明天江海有场。”   为什么要去江口呢?当然是因为周末学校放假,他们不能继续卖饭菜。可大好的光阴怎么能闲着呢?当然得想办法继续挣钱啦。   然而江海潮却食言了。   第二天礼拜天,她既没下地去薅草锄地,也没领头带弟弟妹妹去江口寻找新商机,而是临时被陶老师抓壮丁拎到学校去了。   为什么星期天都不放过她,难道非得逼着她用休息时间出黑板报吗?才不是,陶老师也是没办法,她同样是被叫校领导临时通知的。   江海潮必须得亮相,因为她是学校贫困生代表。在“手拉手”实验小学给农村小学送温暖的关键时刻,她当然得出席了。   江海潮被陶老师拽到学校时还懵圈呢:“他们怎么今天过来搞活动,今天不上学啊。”   陶老师解释:“他们不是过来听课的,而是过来送桌椅的。”   市实验小学这学期更新了桌椅。换下的桌椅原本要丢到仓库里去吃灰,可是他们少先队的学生一商量,想到江海潮上学期羡慕地说他们用的旧桌椅可真好,便有了主意:他们要把换下来的桌椅送给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小伙伴们。   江海潮立刻笑成了花,一个劲儿向陶老师强调:“那些桌椅很好的,很新呢,还能用好长时间。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换新的了?”   陶老师的心情却有点微妙,无法像学生一样欢天喜地。人家不要的东西给自己这边当宝贝,她一个公办人民教师,心里当然各种滋味。   好在江海潮心眼宽,竟然丁点儿别扭的意思都没有,欢欢喜喜跑到了学校。   嚯!好大的阵仗,学校操场上停了两辆大卡车呢,连中心小学的校长都在帮忙下桌椅。   大队长生无可恋地站在旁边搭手,朝实验小学的学生代表笑得各种生怕人家看不出来他在假笑。他一见江海潮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毫不犹豫地将她顶出去:“来,江海潮来了,你们聊吧。哈哈,我先去那边看看啊。”   看个鬼,他肯定跑了。他连在校门口检查红领巾都不愿意,哪里肯将宝贵的学习时间花在接待客人上。   江海潮倒没生气,她看到曾一面之缘的朋友周雪莹(对,她就是这样定义她们之间关系的。上次去实验小学,还是周雪莹照顾她的呢),特别高兴:“你来啦?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我婆奶奶烧饭很好吃的。”   周雪莹压低声音道:“我得听我们老师安排。”   江海潮理解,她要是跑到人家地盘也不能到处乱走,万一丢了问题可大了。   她只好奇:“你们怎么礼拜天过来?都没人的,你们怎么拍照片啊。”   她又不傻,这种活动算捐赠吧。报纸上的新闻肯定得有拍得漂亮的照片,必须是赠送者满怀感激的那种。   这也不奇怪啊,人家千里迢迢给你送东西,总得落你一句好吧。   周雪莹却摇头,认真道:“我们大队部讨论过了,大家一致决定就礼拜天送。送来就换好。不然上课的时候过来,会影响大家学习的。”   江海潮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实验小学的学生会这样为他们这群乡下孩子着想。他们是手心向上的人,怎么能指望别人给你好处时还要处处为你着想。   周雪莹看到她呆了大约两秒钟,然后一张有点像香港歌星陈慧琳又有点像台湾电影明星林青霞的脸笑成了太阳花。   江海潮激动地强调:“周雪莹,我太喜欢你们了。”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要被人当稀奇参观。现在她知道了,他们一直当她是人哩,当他们是人哩,跟他们一样的人。   周雪莹的脸“腾”一下泛出了粉,她左右看看,小小声跟江海潮分享小秘密:“我也害怕被盯着拍照片。”   她能说吗,她其实特别恐惧被人当面感激的场景,感觉好尴尬。她愿意献爱心,献完就跑的那种,她可怕人家热泪盈眶地看着她了。   江海潮嘿嘿笑出声,要是都像她们这样,那活动宣传就完蛋啦,还怎么拍照片?   不过她俩还是很配合老师的安排。   周雪莹带江海潮看了他们班同学捐给沪港镇中心小学的书:“你上次不是说羡慕我们班上有图书角嚒,这些可以做图书角。”   这下江海潮都不用考虑如何对着照相机镜头做出感激的表情了,她直接眉飞色舞:“这么多书啊,太好了!”   她一直觉得学校图书馆太抠,一张借书证只能借两本书看的不过瘾。现在全校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班,总共12个小型图书馆啊,她可以看好久的书了!   哈哈哈哈,光冲这一点,让她做什么表情她都乐意。   就连桌椅更换完毕,校领导带实验小学的代表们去吃饭没捎上江海潮,她也一点都没生气。   周雪莹抓着她的手问:“我能跟你当笔友吗?我给你寄邮票信封。”   江海潮先点头又摇头:“可以,不用,我自己挣钱的,我有钱买信封邮票。”   周雪莹还想跟她说别客气呢,她听说好多农村小孩得家里攒了鸡蛋卖鸡蛋才有钱换邮票。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新朋友这样,她宁可江海潮把所有的鸡蛋都吃掉。   可是没等她说完,大人们已经催促她赶紧走了。   她觉得湖港镇中心小学的领导可真过分,礼拜天把人喊过来,楼上楼下跑了半天,最后竟然连吃饭都不喊人家去。   陶老师也尴尬,她同样是被留下的人,只能讪讪地安慰自己的学生:“赶紧回家吃饭吧。”   江海潮扭头,看被搬出教室的旧课桌堆放在操场和走廊下,突然间好奇了句:“老师,这些课桌椅要放哪儿啊?”   她们学校就一栋两层楼外加两排平房,她可不记得哪儿有个能堆放这么多桌椅的大仓库。   陶老师也不清楚:“看下面村小学吧,要是村小学要应该给他们。剩下的,只能烧锅了。”   这些课桌椅用了这么多年,桌面都坑坑洼洼了,确实到了该换的时候。   江海潮立刻双眼冒光:“烧锅啊?老师,那我能不能搬几张回家,我家用得上。”   陶老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直把她看得心里发毛才点头,说的却是:“你搬得动吗?”   江海潮二话不说,第一时间冲去学校食堂。别看周末学校放假,盖新教学楼的工地可不会停工,他们还得管工地上的饭。   她要借的是三轮车,食堂进货可不得靠三轮车。   江海潮搬了两张桌子放三轮车上,又想再卡两条椅子,看得陶老师心惊胆战:“行了行了,你多拖几趟都没问题,一趟放这么多,你哪里带得动。”   事实证明班主任说的是对的,只两张桌子三轮车就已经摆的勉强,好不容易才让她跌跌撞撞地拖到初中去。   进门的时候,江海潮还跟看门大爷强调:“不是你们学校的,我从外面带过来的。”   大爷瞅了一眼,满脸鄙夷:“晓得唻,我们学校哪有这么破的桌子。”   嘿!村小学的桌子比这还破哩。海军都说他们班上有张桌子腿断了,还是校长自己砍了树枝亲手修的呢。   江海潮骑着三轮车到后门口,杨桃他们正忙着收拾红砖房。这房子里里外外都得打扫。   瞧见江海潮,她惊讶:“大姐,你怎么来了?这是什么啊。”   江海潮看到他们大喜过望:“快快快,跟我走,学校淘汰了好多旧课桌椅。我和老师讲了,我要搬几张回家。赶紧的,我们搬过来给大家坐着吃饭,不是不用花钱买桌椅板凳了嚒。”   家公爷爷正在调整自来水的水龙头,听到动静出来一看,眉毛都往上挑:“这怎么来的?”   “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免费的。”江海潮喊虞凯,“行了,把抹布放下来,快点快点,你们都跟我走。”   可惜连婆奶奶做买卖的三轮车加在一起,他们现在只有两辆,一趟运不了多少东西。可他们可以自己动手搬啊。   于是江海潮和婆奶奶一人骑一辆三轮车,剩下的搬条凳的搬条凳,抬桌子的抬桌子,连超超和龙龙还联手抬了一条板凳呢。   等他们第三趟过去时,江海潮惊讶地发现校园里的人变多了,个个都搬着桌椅板凳往家走。校工看到了也不管,好像完全无所谓。   杨桃瞪大眼睛:“不是说要给下面的小学吗?哎呀,这些总比我们杨家圩小学用的强。”   照这样下去,不等小学来人,桌子板凳就全被搬空了。   江海潮二话不说,立刻拔腿往街上跑:“我去找卢艳艳爸爸借电话,喊(杨家圩小学)的校长赶紧过来。”   她跑到一半,碰见冯雪跟她妈妈一块儿在街边遛弯儿。   冯妈妈主动跟她打招呼:“江海潮,怎么了,跑这么急?”   江海潮三言两语说了事,准备继续跑:“阿姨,我先过去了,再晚了桌子都被搬空了。”   冯雪伸手拽她:“卢艳艳她爸爸不放假啊,今天礼拜天。”   “我去她家找吧。”   “去什么她家!走,跟我回家。”   “哎,我要打电话的。”   “我家装了电话。”   江海潮瞪大了眼睛:“你家装电话了?哇塞,冯雪,你家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童话城堡里的小公主!”   冯雪微微抬高了下巴,带着点儿小得意,还要强行表示低调:“一般吧,也就是装了电话而已,又不是买大哥大。”   江海潮才不管到底是哪种呢,她能把电话打出去就行。   杨家圩大队部就连着大队书记家,所以任何时候都有人听电话。大队书记听说是让小学校长去搬桌子,立刻夸奖她:“到底是我们杨家圩出去的妹头,心里有谱,晓得向着我们哩。好好好,我马上找拖拉机去搬。”   江海潮强调:“是说找小学校长来。”   “嘿哟,这哪晓得他在不在家,等他过来,东西早被人搬光了。”   大队书记雷厉风行,动作快得一塌糊涂。   等江海潮他们再想去搬第四趟时,中心小学操场上已经停了两辆拖拉机,杨家圩的大队书记堵在学校大门口,不许住在附近的人再搬桌椅板凳:“这是公家的东西啊,公家分给各个学校的。哪个拿,就是偷盗公物,要抓去坐牢的。哪个都不行。”   说着,他还关上了学校大门。   杨桃目瞪口呆,扭头看大姐:“大姐,我们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本来他们还想再拖两趟,好给家里也添几张桌子呢。   江海潮讪讪地摸鼻子,强撑起气势:“没事,等拖拉机过初中门口时,我们拦着,再要两张桌子下来。”   等桌子到手,她一定要去街上买两个大肉包,她到现在中午饭还没吃呢。 第68章   她是大侠(捉虫)   学校更换了课桌椅的事,给了大家好多新奇,加上教室后面多出来的图书角,切切实实给了大家什么叫做手拉手的感觉。   连向来喜欢跳腾的高强也感慨了一句:“难怪说要去城里呀,人家不要的东西都比我们的好。”   冯雪白了他一眼,姿态骄矜:“你不是说废话吗?”   不等男生回应,她就过来找江海潮她们,“嗯,你们帮我挑挑看,我妈说从里面找几张出来放大了挂在我卧室墙上。”   江海潮看着放到自己眼睛底下花花绿绿的本子,不太敢相信:“这是相册吗?”   “废话,装照片的不是相册是什么?”   江海潮再打开来一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都是你的照片啊?”   “废话,我又没挡着脸。”   但江海潮还是难以置信:“怎么照片拍成这样啊?这到底怎么拍的?”   冯雪骄傲地昂起头:“我们这里当然拍不出来啦,这可是放寒假,我爸妈带我去上海拍的!”   哇,好远的地方啊。《上海滩》《黄浦倾情》《上海风暴》,反正都是香港电视剧上的东西,跟他们的生活离的好远啊。   陶静都忍不住两眼放光:“你爸妈带你去上海玩了呀。”   “当然了。”冯雪催促她们,“你们帮我挑挑看,到底哪几张好,我拿不定主意。”   江海潮看着一张张光鲜亮丽的照片,发出喟叹:“真好看啊,拍得好漂亮。”   卢艳艳跟着叹气:“是啊,漂亮的都不像你了。”   冯雪柳眉倒竖:“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怎么不像我?明明就是我。”   结果卢艳艳笑得快要岔气,一个劲儿拽江海潮的胳膊:“这叫什么来着?那个橘子在南北……”   江海潮还在惊叹照片的精美呢,感觉好像她在龙龙家翻旧杂志《大众电影》看到的照片。   听了卢艳艳的话,她随口补充:“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对对对。”卢艳艳笑得更加厉害,“对,还是你,不过这个照片上的你是橘子,你站在我面前就是枳。”   冯雪本能感觉这不是好话,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是纸啊?什么淮南淮北的?”   卢艳艳卡壳了,她也不晓得什么叫枳啊。   还是江海潮习惯成自然地帮忙解释:“一种长得像橘子的树,不过它的果实是酸的,不能吃,只能做药。”   呵!听到这儿,冯雪还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吗?她立刻怼卢艳艳:“你才是纸呢!”   江海潮翻相册翻的津津有味,怕她俩争吵起来烦人,干脆居中调停:“嗐,三分相貌,七分打扮,哪个美女清汤寡水都比不上打扮过后好看。不然干嘛化妆啊?”   冯雪觉得这话才在理,终于又高兴起来:“你看看,到底哪几张最好?”   江海潮一连点了好几张:“这个像美人鱼,这个像女侠,这个像公主,都好看。”   可是卢艳艳有不同的意见:“这张也好看啊,大裙子多漂亮啊。”   陶静跟着出主意:“把这个也带上吧,我觉得这个好看。”   给建议的人太多了,冯雪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相册被大家传来传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头好。   等上课铃声打响了,陶老师进教室看到的相册,也挑了好几张她认为漂亮的。   这下全班都轰动了。之前相册只是在女生当中传阅,后来男生也好奇,跟着要求看看传说中的明星照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海潮还挺感兴趣的。她看书上讲男女审美差异很大,不知道男生们认为漂亮的照片究竟是什么样。   下课时,她跑过去问高强:“你们选了哪几张啊?”   结果围着高强的几个男生都推他,一个个笑得特别诡异。   江海潮奇了怪了:“干嘛?让你们挑个照片而已,笑得怪模怪样的像什么?”   高强一张脸通红,活像相册烧起来一样,忙不迭地往前推:“你拿回去吧,我不晓得。”   卢艳艳跑过来:“哎哎哎,挑一下照片嘛。真是的,人多力量大,冯雪说了要综合大家的意见来确定究竟放大哪几张照片。”   可高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吭声。   最后还是一直推他的男生哈哈大笑:“让他选,肯定选这张了,这张当然最好看。”   江海潮还没来得及看他们挑中的照片,高强像屁股着了火,猛的扑在相册上,死死摁住,坚决不让女生看了。   搞得江海潮和卢艳艳都莫名其妙,不晓得这家伙是不是突然间发羊癫疯了。   她俩想拿回相册,可高强死活不许,两人只好放弃,回自己座位。   本来江海潮也没当回事儿。结果中午吃过饭,她再回教室,就听见班上男生诡异的笑。冯雪一张脸通红,坐在位置上,看起来气坏了。   江海潮满头雾水,伸头问卢艳艳:“干嘛呢?怪怪的。”   卢艳艳气得够呛:“他们说冯雪不穿衣服拍照片。”   江海潮茫然,没呀,她怎么不记得?   她还想再问问冯雪呢,结果冯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吓得江海潮都不知所措,后面几个怪笑的男生也傻眼,慢慢地闭上了嘴巴。   教室同学的目光都落在江海潮脸上。冯雪平常跟骄傲的天鹅一样,班里也没几个人能真入她的眼。所以现在大家看到她哭,都不敢上去劝。   这种时候,必须得班长上啊。   江海潮顿时头大如斗。别看她家有只小哭包海音,可她真不会哄人。她一般情况下的策略,谁惹她家海音哭她就揍谁。   但作为班长,她不能光用拳头讲道理,所以她板着脸冲到几个男生面前开始兴师问罪:“你们干什么了?好意思哦,好有脸喔!”   要说班上男生最怕的女生是哪个,毫无疑问,必须是班长。   叫她这么一吼,有两个男生都讪讪地缩下了脑袋。   剩下两个个子高的,试图负隅顽抗:“我……我们也没说什么呀。”   江海潮可没耐心:“你们到底说什么了?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要不要带你们去老师办公室?”   老天爷哎,对非好学生之外的所有学生来讲,进老师办公室不亚于下地狱。   这个杀手锏一使出来,男生立刻慌了:“没,她本来就没穿衣服拍照片嘛。”   冯雪气得想杀人:“我穿了,你胡说八道!”   原来问题出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照片里的冯雪坐在地上,双腿交叉于前,手抓着一块纱巾摆在前面,身体被纱巾挡着,只露出了光裸的胳膊腿。   江海潮对这张照片没啥兴趣,所以看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但高强借相册看时,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长时间。他的小伙伴立刻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相册传来传去,他们就越传越离谱了。   高强的脸都已经涨成紫色,拼命强调:“我没说,我不是看它,我当时想题目的,所以才没翻过去。”   得,他这样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找什么理由不好?就他全班倒数10名,每次交作业简直能要他的命的做派,他能看着女生的漂亮照片想题目?当谁傻呢!   江海潮一时间委实无语。   最后她只好板着一张扑克脸教训男生:“一个个别胡说八道,你们看到了啊,没看到乱讲什么。你,高强,给我站起来!”   高强算班上或者说整个五年级男生的头了,平常在江海潮这帮女生面前也是有范儿的,坚决不可能被她呵来呼去。   但现在班上传成这样,冯雪都哭了,他也慌啊,于是乖乖地站起身,听从江海潮的安排。   “你把衣服脱了。”   哇塞!教室里简直成了水滚进的油锅,炸的噼里啪啦响。   高强也一把抱住胸,瑟瑟发抖:“班长,你想干啥?”   “想什么呢?把外套脱了。”   高强在大家万众瞩目的关切下,颤颤巍巍地脱了棉外套,然后又一步步地脱了裤子脱了毛衣,最后身上只剩下棉毛衫棉毛裤了。   高强实在吃不消,可怜巴巴地问:“还要脱吗?”   江海潮勉为其难:“行了,把袖子把裤腿撸上去。”   她还嫌他撸的不够上,要自己动手,吓得高强把裤腿一直撸到了大腿根,跟脱了裤子也没多大区别了。   然后他还得按照班长的要求,拿他的毛线衣抖在前面,双腿交叉坐在课桌上,把书都扫到地上了。可怜他一代校园霸王,竟然沦落到光毛鸡的下场,叫二月份的冷风吹的,瑟瑟发抖。   江海潮拿着老师上课用的教鞭,喊班上的男生集体排队,一个个从前面看高强:“看清楚没有?是不是像照片上的样子了?你们说高强到底穿衣服还是没穿衣服?”   其实还是能够看出来衣服的,棉毛衫到领口的部分又挡不住。可谁敢讲啊,怕得罪不死人吗?再说万一讲了之后,班长让高强把衣服领子也扒拉到胸口,那完了高强肯定得揍死他们。   江海潮板着脸:“社会课上老师又不是没做过实验,让我们从第一排传话到最后一排,不管什么话,传到后来都面目全非了。你们张嘴就来,传来传去,到时候会传成什么样?明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非得无中生有!闲的你们啊,要不要我去找老师,给你们多布置点作业?”   卢艳艳跟着同仇敌忾:“就是,说的多难听啊。还说三姑六婆呢,你们比三姑六婆还嘴碎!”   有她们带头,女生胆子都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搞得男生们个个没脸,一句话都不敢讲。   江海潮还要再发表演讲呢,讲台方向传来老师的声音:“干什么呢你们?”   她转过头,顿时呵呵,上课铃什么时候敲响的呀?她刚才真的一点都没听到。   毫无疑问,下课进办公室的人变成了江海潮自己。   五(2)班的班主任就是刚才给他们上社会课的老师,一路狂笑,进办公室笑得更厉害,一个劲儿对着陶老师强调:“哎呦呦,还是你们班江海潮厉害。那帮皮猴被她训的一句话都不敢吭。”   江海潮嘀咕了一句:“那是因为他们心虚。”   陶老师立刻瞪她:“你还有理呀?大冷的天,让人脱光了在教室里,冻病了怎么办?”   江海潮还强调:“没脱光,穿着棉毛衫棉毛裤呢?”   “那跟光了有什么区别?也不看看什么天。”   江海潮也缩脖子了。   主要是她觉得谣言这种东西必须得立刻压下去,只要再接着传半天,等明天上学,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情急之下,只能两相其害权其轻了。   陶老师看她低头反省,气也消了一半,再想想,更加哭笑不得:“亏你想得出来。”   江海潮抬头咧嘴笑,看老师板脸,赶紧又低下头,看着特别乖。   陶老师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只能拍拍她的脑袋:“行了,上课去吧,下回可不许啊。”   躲在办公室外面的女生们全都探头探脑呢,这会儿办公室门一开,吓得她们跟小鸟一样扑腾腾散开。   只留下冯雪泪汪汪地站在门口,嗫嚅着嘴唇,半晌才冒出一句:“老师……”   陶老师上前揉了把她的头发:“没事了,你们班长不是已经替你出气了吗?”   冯雪又泪汪汪地看着江海潮,她可真厉害呀。   当时自己都已经气懵了,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江海潮却像电视剧里的大侠一样,直接站在了她面前,把那些嬉闹的男生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好厉害。   江海潮被她看得都发毛了,只能推她往教室走:“没事了,没事了,都回去吧,马上要上课了。”   冯雪扭过头,想要酝酿出饱满的情绪,告诉江海潮:从今以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嫉妒你。   可是没等她话说出口,王老师喊住了江海潮:“对了,这个礼拜天你跟我去趟县里。”   “什么事啊?”   “数学竞赛。”王老师解释了句,“上个礼拜六不是喊你们考试了吗?那就是选拔,礼拜天你跟我去吧。”   于是冯雪酝酿了半天的情绪愣是抒发不出来了。她还是嫉妒呀,又是江海潮,每次有好事都是江海潮。   好气哦!   江海潮还真没觉得参加个数学竞赛是多美的事儿。相反的,好不容易一个礼拜天又要泡汤,她才郁闷哩。   如果不去县里参加比赛的话,就算上午有兴趣班,好歹下午还能休息,再跑一趟江口也不是问题。   但老师的安排,哪有她讨价还价的余地。   礼拜天一大早,天色还发灰呢,她就急急忙忙骑着自行车去镇上车站了。   王老师到的比她更早,手里拎了几个包子,塞了一个给她:“吃吧,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吧?”   “吃了。”江海潮很老实,“我婆奶奶烧了炒米茶,给我加了个荷包蛋。”   但到手的包子岂有推出去的道理。   大肉包一口咬下去,热乎乎油汪汪,香的很。   王老师笑了笑,又关心了一句:“昨晚睡得怎么样啊?有没有失眠?”   “啊?”江海潮迷糊,“失眠?失什么眠?”   “哦,也是。”王老师自嘲地笑了笑,“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觉只有不过睡的,哪里会失眠呢?陈小川怎么还不过来?”   陈小川就是大队长,这回湖港镇中心小学有资格出去参加数学竞赛的,只有他和江海潮。   说曹操曹操到,江海潮刚干掉一个大肉包,陈小川就晃晃荡荡地过来了。   王老师抱怨了句:“你怎么慢吞吞的?马上车子都要开了。”   陈小川满脸严肃:“有道题,我昨晚没想明白,刚眯了会儿眼睛。”   昨晚他专心致志地做题,忘了设闹钟。要不今天早上他奶奶喊他,他根本爬不起来。   江海潮惊恐地看着他:“你一夜没睡?”   老天爷啊,比海音还夸张。   海音那是睡觉睡到一半想到题目怎么解,这个才爬起来写答案的。好歹写完了,又接着回去睡呢。   陈小川满脸严肃:“我只后悔努力的太晚。”   车子要开了,王老师带他们赶紧上车。   结果在车上老师还碰到了熟人,跟他熟人坐一起了。   剩下江海潮和陈小川并排坐。   两人屁股才刚挨到车椅呢,陈小川就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卷子,又开始对着题目冥思苦想。   江海潮真吃不消,提醒他道:“卫生健康课说了,不能在晃荡的车厢看书学习,不然眼睛会近视的。”   陈小川满脸淡定:“没事,我已经近视了。”   江海潮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因为近视,所以更加要小心啊。难道你不怕近视度数越来越深吗?   陈小川想了半天还没思路,扭头想问江海潮,却不料这人竟然眼睛一直盯着窗户外面,也不晓得有什么好看的,还看得津津有味。   “哎,你看看这道题目,有想法吗?”   虽然她是五年级的学生,像奥数这种东西,跟五年级六年级的课本都没什么关系。让她看看也无妨。   江海潮却不想看。镇上的路就那么回事儿,车子颠簸的厉害,她还怕害了自己眼睛呢。   陈小川不满:“你怎么松松散散的,一点都不紧张啊?这是去比赛。”   江海潮奇怪:“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个数学比赛吗?”   “哎哟,你懂什么呀?”陈小川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数学比赛有多重要?你要是考得好,拿到好名次,你不参加县中的招考倒没关系,到时候小升初直接进县中。”   他庆幸自己是在镇中心小学上学,如果是村小的话,连参加选拔赛的机会都没有。真是舞台有多大,世界才有可能有多大。   江海潮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啊?”   陈小川点头:“那当然了,县中很重视数学的。初中就开始培养了,等到高中上竞赛班,全国拿奖都是小事,还有人拿了奥林匹克金牌呢。县中的竞赛班赫赫有名。”   江海潮眼睛拼命地眨。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识储备。她只知道奥林匹克运动会,就是奥运会,头回听说数学比赛还能拿奥运会金牌。   其实陈小川所知也有限,但他还是用一句斩钉截铁的话给这件事盖棺定论:“所以,这个比赛很重要,必须得重视!”   但他说的已经晚了呀。马上都要上场了,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   陈小川给她分析:“我估计王老师一开始也没想你们五年级的参加比赛。这回带你过去是熟悉一下环境,到六年级才是你发力的时候。”   江海潮又放松下来,还跟陈小川打听:“老师会不会带我们逛县城啊?”   去不成江口,到县里长长见识更好,说不定能挖掘出更多的挣钱门路呢。   陈小川瞪眼睛,拿出大队长的气派:“你以为我们去玩啊,我们是去参加比赛。”   江海潮失望,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张卷子印的题目上。   车子实在晃荡的太厉害,她看个题目都要看半天,好不容易有了思路也不能拿笔写。   陈小川还追着她问:“你有想法没有?”   江海潮很想跟他讨论,但因为没办法写出来,卷子又晃来晃去,所以直到车子开进县城,她也没能说清楚这道题到底要从哪儿入手。   等车子好不容易停下了,他们再等去县中的公交车时。两人就蹲在一起,拿书包当桌子摆在腿上,开始写写画画。   “我认为应该把这两个点连起来,然后就成扇形,算这4个圆弧的周长,其实就是算这段扇形的长度。这是一个正方形,代表4段圆弧的长度一样。”   因为书包跟平整的课桌没办法比,她画出来的连线也歪歪扭扭,甚至写了一半的时候,试卷纸都被戳破了,但江海潮还是艰难地把这道题目给写完了。   其实她刚画好线,才起了个头,陈小川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江海潮都开始写了,肯定得写完啊。   王老师在旁边抽烟,特别满意地看着两个学生。   嗯,有这个劲头,说不定这回比赛他们还真有希望呢。   所以,海潮同学虽然在学校相当霸道,但她人气是真的高。^_^,女生基本都很喜欢她。 第69章   抓走了(捉虫)   到了县中之后,江海潮忍不住惊叹:“县中这么大呀!”   她本来以为实验小学已经大的吓人了,没想到县中比实验小学更大。   一二三四,光是站在校门口,她就看到了4栋楼,最矮的是4层高,最高的足足9层楼。   江海潮仰的脖子都酸了。   王老师感叹:“当然了,县中高中一个年级就有16个班,再加上初中,教室不多点怎么装得下?”   江海潮惊讶:“他们招这么多学生啊?16个班!”   王老师瞪眼睛:“这还多啊?一个县呢,多少人中考。再说了,除了统招生,还有自费生和借读生,16个班都嫌少呢。我听讲他们嫌学校小,还得找地方再盖楼。”   其实不仅仅是要教室装人,县中还有专门的实验室和阶梯教室。学校里甚至还挖了个好大的池塘,周围种了好多柳树,池塘中间盖了亭子。   江海潮很想在学校里溜达溜达,好长长见识。   但王老师不给她机会,非得拉着她和陈小川一块儿临时抱佛脚。   他想到一种题型,认为比赛可能会考,好趁着进场的最后这点时间,给他们好好说说。   跟他一种想法的老师也不少,几乎都是同款的不修边幅造型,周围围着一圈学生。   也有放纵不羁爱自由的老师,基本甩手掌柜,来了就站着抽烟吹牛皮。倒是他们的学生看着挺紧张的,好几个手里还抓着书呢,眉头紧皱地看着。   江海潮偷偷瞅了一圈,终于发现跟自己一样不在状态的人了。这些人基本处于放空状态,两个眼睛看着跟蚊香圈似的,显然大礼拜天还没睡醒呢。   她偷偷放松下来,也能聚精会神听王老师说题了。   不过王老师这番近乎于垂死挣扎的努力应该是做了无用功。因为等他们学生进考场,卷子发下来,江海潮拿在手上从头看到尾,没瞧见一道题是王老师刚刚硬塞进他们脑袋里的题型。   这些题目真难啊,江海潮像是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头回发现数学题竟然如此难。   先前海音做的那些不算。因为潜意识里,江海潮觉得那不是自己的题目。能做出来她当然高兴,做不出来她也不会非得死磕。   就好像她看秋月姐姐的书,做不出来理所当然,要是能做出来了,那和会场上买彩票刮到奖一样高兴啊。   但现在她坐在考场里,这些题目都归她。满满正反两面的卷子,只有一半是她会写的。剩下的一半的一半她能够连蒙带猜,写个大概。最后的那1/4,她是真的不会写,尤其最后一道大题,她连题目都没看明白,究竟想让她干嘛?   卷子怎么能这么难呀!   可真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认为难的要命的卷子,对有的人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坐在她斜侧方的学生就写的飞快,江海潮刚把会做的题目都写完,开始磕介于会和不会之间的题目时,人家已经写好直接交卷了。   还不是乱写的。凭借江海潮左右眼一点五的好视力,她扫到的题目答案都是对的,可见人家也认认真真做试卷了。   人家就是做的快,因为人家会。   江海潮做的也比大部分人快。倒不是她突然间醍醐灌顶,打通了任督二脉,而是那1/4她不会做的题目,除了选择题她猜了一下,剩下的她一个字都没写。   虽然老师教他们考试的时候,不管会写不会写,好歹把空全都填了,说不定还能蒙对呢。   但江海潮不喜欢这样。尤其是数学,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又不是语文阅读,说不定能让你蒙对点。   数学题不会写,还非要在卷子上列一堆式子,不是在浪费老师的时间嚒。   老师有那么多卷子要改呢,还得从你写的一大堆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式子里挑可能对的地方?   太无聊了,真没意思。   她如此豁达,自然就写的快了,大部分人还在埋头苦战的时候,她已经能放下笔,把不会写的题目认真印在脑海里,好等回家以后默写出来给海音看。   亏得她有先见之明,没光指望把题目抄在草稿纸上带回家。因为最后收卷子的时候,老师竟然把发下来的草稿纸也收走了。   她在心中暗自庆幸,一抬头看见陈小川眉头皱的比他姓名最后一个字都紧,一张脸更是黑的要命,坐在位置上迟迟不动。   江海潮看着都觉得渗得慌,不得不主动过去喊他:“走了走了,王老师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陈小川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没精打采地收拾笔和胶带。   待他俩出去时,考场里都没几个人了。   王老师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翘首以盼,脖子伸的老长,一看见他们就问:“怎么样怎么样?”   陈小川唉声叹气:“我感觉我没学过数学,怎么那么难?题目都奇怪的要命,我都没几道题会写。”   王老师难掩失望,又把目光转向江海潮:“你感觉怎么样?”   江海潮可不敢完全相信大队长说的话。   有的好学生就这样,明明他什么都会,考得也特别好,但只要出考场,他们就会放烟雾弹,假装自己考得可差了。   也不知道这样搞有什么意义。   她实话实说:“有的会写,有的不会写,有的题好难啊,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说着,她忍不住抱怨,“王老师,你应该让海音来考的。海音应该会写。”   王老师叹气:“不行啊,这个比赛只能高年级的学生参加,也是帮县中选拔学生的。海音才上三年级,考不了。”   江海潮来劲了:“所以说当初我们家想让海音跳级,学校怎么就不答应呢?如果跳到五年级了,海音肯定能给你拿个第一名回去。”   陈小川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瞪江海潮,眼神明晃晃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你也太能吹了吧。   他当然知道江海音这个小学妹。作为湖港镇中心小学少先队大队长,学校的绝大部分事情对他来说只分想知道和没兴趣的。   他也晓得王老师和仇伟民为了她大吵过一架,王老师还说仇伟民会变成学校的罪人,因为他耽误了一个天才。   不过大人说话总喜欢夸张,天才哪有那么容易得。   王老师却深以为然,跟着叹气:“哎呀,这个事情嘛,我跟你讲吧,原则上真的不能跳级。这没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讲吧,按照目前的政策学生的年级和年纪挂钩的。不准提前入学,都是六周岁才能上小学,差一天都不准。也不知道留级了,你们看看,学校里面多少学生的水平根本都跟不上,照样跟班走。跳级也是一回事。”   江海潮抓住了话柄:“不是,有提前入学的。”   她很肯定,他们班就有。一开始学校是不让报名,但家长找了人,最后也把名给报上了。   王老师尴尬,这不是原则上说不许嘛。哪有没被打破过的原则呢?   江海潮也反应过来:“是仇伟民吧?当初他就不让海音跳级。可现在他都被开除了,不用管他了呀。”   王老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仇伟民是完蛋了,校长还在呀。因为他的事,学校非常被动,校长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校长能高兴才怪。   不过王老师现在也不希望江海音跳级,因为他想让海音参加真正的数学竞赛,不是这种目的明确就是为了上县中的比赛。   参加真正的数学竞赛,小学生是分年级组的,每个年级组的卷子都不一样。   “你想想啊。”他劝说江海潮,“海音放在三年级比赛,那拿奖的机会是不是要比在六年级高的多?”   江海潮本来想反驳,想吹嘘自己的妹妹就是去初中比赛都不怕。   可她想到刚才自己看到提前交卷的学生,不得不承认强中自有强中手,她总不能蒙上眼睛当井底之蛙。   王老师已经开始展望未来:“海音多参加几个比赛,把名头打出去,将来才能上好初中,专门走竞赛生的路线。”   江海潮犹不甘心,小小声嘀咕:“她早点参加县中的选拔比赛,不就上好初中了吗?”   王老师叹气,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农村学生的眼界太窄。   江海潮这个小孩已经算他们学校里见多识广的学生了,可眼睛也只能看到一亩三分地。   “县中算什么?我们下面学生才把它当个宝。放在全市,它能排第几啊?真正搞竞赛好的是市一中,人家正儿八经的老教师专门弄这个呢,成绩也出的多。”   江海潮和陈小川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老师竟然看不上县中?他好傲气哦。   陈小川没憋住:“老师,你怎么以前从来没说过啊?”   王老师不以为意:“跟你们说这些干嘛?你们又上不了一中。他们不对农村招生的,也就是海音这种小孩,比赛拿奖多了,进了人家眼睛才能特招。”   陈小川默默看了一眼王老师。就是说自己不配呗,连想都不配想一中。   江海潮也默默,好吧,王老师已经变成过年时街上卖的气球了,轻飘飘的估计都踩不到地了。   竟然嫌弃县中不好?   这么嫌弃,有种别吃他家的饭啊。   县中安排的可妥贴了,考完试,中午还免费管了他们一顿饭呢。   县中的食堂也很大,分层上下三层楼。江海潮感觉他比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操场都大。   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学生。   当然不止他们这些来考试的小学生,更多的是初中生和高中生。   江海潮都奇怪:“他们礼拜天也不回家吗?”   陈小川摇头:“怎么回呀,那么远。县中一个礼拜就放半天假,一个月放一天月假。平常大家都不回去。”   江海潮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来觉得湖港镇初中已经够狠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跟县中比起来,他们都是小巫见大巫啊。   县中食堂提供的饭菜是三菜一汤,装在一个平板一样的铁盒子里,那铁饭盒还没饭盒盖。菜分别为红烧鸡腿,百叶结烧肉,还有一个胡萝卜丝炒木耳丝和肉丝,还有一碗萝卜排骨汤,汤里真的有两块排骨的那种。   但江海潮最喜欢吃的居然是那道炒三丝。酸酸甜甜辣辣的,好下饭的。   王老师看她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连吃了好几口炒菜,解释了句:“这个叫鱼香肉丝,好吃吧,下饭菜。”   看江海潮点头,他又趁热打铁:“县中好吧,看看,食堂的饭都好吃。”   然后他开始老生常谈,“所以要好好学习啊,争取到这么好的学校来上学。”   嘿!如果前面他没说县中连给市一中提鞋都不配,他们可真信了他的鬼。   现在分明是因为点出了他们上不了市一中,才拼命夸县中好。   眼看两个学生闷头吃饭,谁也不接他的话茬,王老师也尴尬。他老几哦,轮得到他对县中说三道四。   于是他东张西望,试图找个同盟,好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   别说,还真叫他给找到了。是他们学校老师家的小孩,在县中上高中,正端着饭盘找位置吃饭呢。   王老师赶紧喊住他:“李磊,过来过来,你跟弟弟妹妹们讲讲,县中是不是特别好,食堂饭都比别处好吃?”   结果李磊大哥哥不走寻常路,直接回他:“好吃个鬼,又贵又难吃。要不是学校逼着,鬼才在这边吃呢。”   江海潮和陈小川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噗嗤噗嗤直冒气。   王老师气得脸通红,拼命将自己的饭盘往他面前伸:“这还不好?真是的,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磊大哥才不配合王老师呢,耿直的很;“你们这是学校特别安排的,好多骗几个小孩进来。等来了你们就知道好歹了,他们炒洋山芋丝都不放青椒,简直了!”   两个小学生笑得更厉害了,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炒洋山芋一定要放青椒,没有也行啊。   王老师一个劲儿运气,恨不得一巴掌把昔日弟子呼到天边去。都什么人啊,白长这么大,连个话都不会讲。   李磊大哥完全无所谓,端着饭盘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了。   王老师只好转过头来,苦口婆心地劝小学生:“他就是个怪胎,别理他。再说你们上学是为了吃饭吗?学校是学知识的地方,饭好不好吃,不是重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江海潮却在心里给食堂算账。   呀,一个年级16个班,48个班,那就是2400号高中生呢。再加上初中部三个年级36个班,又是1800号学生,加在一起,足足4200人。   天啦!书上说新中国餐饮第一个体户营业一天挣了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跟县中的食堂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食堂一天的利润绝对可以抵得上人家上一年班了。   难怪说学校食堂是暴利呢。   哎,要好大能耐才能承包县中的食堂吧。   江海潮羡慕得无以复加,甚至连原本要磨王老师同意带他们在县城逛逛后再回去的事都忘了。甚至上了公交车,她看到窗外街上竟然有人在烤大蒜头都没好奇地张望,只恍恍惚惚地羡慕承包县中食堂的人。   陈小川也陷入了沉默,到县城公交总站转车的时候,他还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半天功夫白浪费了。早知道,我还不如一门心思准备县初中的招考呢。”   王老师笑他:“你不试试怎么可能死心。别急,说不定,你觉得难人家同样觉得难得很。好了好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们回去好好学习吧。”   中巴车开到湖港镇车站时,值班室墙上的挂钟都指向下午两点半了。   江海潮惦记着回家默写题目给海音看,一下车赶紧骑上自行车,匆匆往家赶。   陈小川也进一步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同样没心思在街上瞎晃荡,只简单跟王老师打了声招呼,跟着蹬车往前跑。   结果上了大街,快到镇政府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呜呜”响的警车。   真是警车啊,红灯还在打着转儿亮呢。   江海潮和陈小川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要知道他们镇派出所没警车,只有摩托车,这样的警车,起码是县里派下来的。   吓,这可得多大的事,要出动县公安局。难道有人被杀了吗?   两人瞬间紧张,全盯着警车看。   王老师好不容易赶上他俩,跟着目瞪口呆。   街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前面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因为手上了手铐被两个公安夹在中间的人是熟面孔。以前湖港镇化工厂的厂长,现在湖港镇政府的干部,李涛他爸,李科长!   江海潮印象中,这人一直威风凛凛,看着可有派头了。但是现下,他变成了一摊死猪肉,裤子上湿漉漉的,不晓得是不是吓尿了,人软塌塌的,完全被公安架着才能上警车。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李科长跟他老婆吵架,一刀捅死了他老婆。不必吧,去年他俩是吵得挺厉害的,今年过年就已经看不出来了。   像是为了推翻大家不堪的猜测,李涛他妈哭着从后面追上来,拼命抓警车门:“你们要把我家老李带去哪儿啊?”   吴警官出来拉住她:“你别找事啊,再闹腾把你也带走。”   李涛他妈散着鸡窝头,她那花了大几百烫的头发现在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看上去可笑的很,还一个劲儿往前凑:“抓啊,你抓啊,有种你抓啊。”   没想到吴警官一点没怕她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娘儿们,二话不说,掏出手铐直接拷她手上了,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下意识地要拍大腿打滚,可惜因为手受限制,大腿都没拍上没更别说原地打滚了,反而跌了个狗啃泥,人吊着,狼狈不堪。   江海潮隐隐约约想起以前李涛欺负她家海音时,他妈还骂他们姐弟是村里人,没教养没规矩,不像他家镇上人体面。   现在看看,好像体面两个字跟她也没啥关系。   她又哭又嚎,简直可以说一句撕心裂肺。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有瞧不下眼的,嘴里不时念叨一句:“真是……”   真是什么,江海潮一点也不关心,因为她完全没觉得李家人可怜啊。她可没这多余的同情心,她只烦李涛他妈光晓得哭号,嚷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李科长到底为什么叫公安给抓了。   等她被一并丢进警车,警车都开走时,大家也没能从她嘴里挖出有用的东西。   小轿车吐出灰扑扑的烟窜上大街,走了。   剩下看热闹的人全围着吴警官:“怎么了?李建国是杀人还是贪钱了?”   应该是杀人了吧,要是贪钱就抓,那镇上一个官也留不下。   吴警官却绷着脸,半个字都不肯透露:“别瞎讲八道,散了散了啊,没事了,都回家吧。”   说着他就往派出所走。   龙龙妈妈也在看热闹呢,常年捕捉八卦的灵敏让她跟江海潮对个眼神便笑嘻嘻地往前去,好和小妹头一前一后拦住人:“哎哟,吴警官,到底怎么回事?讲讲噻,不然我心里头打鼓哩,吓得慌。”   吴警官都张嘴了,眼睛瞥到后面竖起耳朵的江海潮,立刻板起脸:“都回家去,你个小妹头一天到晚探头探脑什么啊。”   他连龙龙妈妈都不理了,大步流星走了。   龙龙妈妈气得够呛,下巴点他的背影跟小妹头抱怨:“这是抓特务呢,神神叨叨个什么啊。”   江海潮瞪大眼睛:“特务啊,他是特务?”   龙龙妈妈一噎,这谁晓得,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她岔开话题:“正好,走,我家爆了米棍。我让龙龙拿着,他就晓得疯。你拿点回家去喊他们一起吃。”   礼拜天嚒,海军和超超都到镇上来了。在街上玩了一上午嫌不过瘾,又跑到江家村去玩了。   江海潮拎着米棍回家,给海音默写题目时,还琢磨李建国怎么叫抓了。   “该!”杨桃义愤填膺,“他个大贪官,他扣着化工厂这么多人的工资不发,自己家住小洋楼吃香的喝辣的,早该被抓了。”   过年时,姑爹和嬢嬢还说过这个人不像话,太坏了。   江海潮奇怪的是,如果真是因为这样,他早该被抓了呀,怎么会拖到现在。再说跟他一样的厂长又不止一个,怎么光抓他呢?   海音一边在纸上写答案,一边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他找小姐是该劳改的,现在还当干部本来就不对。这回报纸上都写了,公安又回头过来抓他了?”   婆奶奶正在择菜,听到声音瞪了她一眼:“你个妹头,找小姐这种话怎么能挂在嘴上说?像什么样子!”   三姐妹集体吐舌头。哼!人家能做,她们还不能说咯。   虞凯不敢插嘴,眼睛扫过草稿纸,追着江海潮问:“哎,大姐,海音写的对吗?我怎么看不懂啊。”   江海潮的眼睛转回草稿纸,看了妹妹写的答案豁然开朗:“哎,要这么做啊?我真一点没想到。”   嗐,真该海音去参加这个数学竞赛。   几人正围着数学题咂嘴时,婆奶奶闷声不吭地上楼去了。   过了会儿,跑上去看动静的杨桃轻手轻脚跑下楼,小小声汇报她探听到的情报:“奶奶烧香了,谢谢菩萨保佑呢。说要给菩萨买苹果供着。”   四个小学生都一言难尽,这有菩萨啥事啊。谁家有事真指望菩萨的话,坟上的草都长得比人高了。   不过他们谁也不敢摸老虎屁股,默认了婆奶奶特地上街买了两个大苹果的事。反正等两天,敬过菩萨的苹果最后还得祭祀他们的五脏庙。   李建国被抓了这种好事,实在该买两个苹果庆祝下啊。   第二天一早,江海潮跑去学校上早自习,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便迫不及待地跟班上的小伙伴们分享这个好消息。   只可惜李科长在学校存在感太弱,大家只是“哦,有人被公安抓了”程度的震撼。   等卢艳艳过来宣布了另一件新闻,班上同学的眼珠子才集体惊掉了下来。   昨晚公安又来了一趟湖港镇,把仇伟民也抓走了。   哇哇哇!真的是找小姐把自己找进牢监里去了。 第70章   这是要抓一串吗?   教室里沸腾了,所有人都激动地围着卢艳艳,想打探出更多消息。   是不是真的抓他俩去劳改了?嘿哟,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卢艳艳一本正经:“不一定是劳改所哦,很可能是监狱。”   大家都惊讶了。他们好歹上五年级了,找小姐的确好坏好恶心,但不至于进大牢吧。   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牢房都不够用了。   卢艳艳说的含含混混:“好像是因为李建国请客,他不是请仇老师找小姐的嘛。警察抓到他们时,是三个人在一起。那叫什么来着?聚众……淫/乱吧,好像就叫这个名。这个要坐牢的。”   江海潮瞪大了眼睛。她听说过这个罪。她在龙龙家看旧杂志的时候看过,有个陕西女的,带两个女儿在家里搞聚众淫-乱,后来被枪毙了。说是震惊全国的大案。   那李建国和仇伟民是不是也要被枪毙呀?   大家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当然,这两个人都讨厌死了,但也不至于死吧。   听了感觉心里毛毛的。   卢艳艳皱着眉毛追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80年代吧。”江海潮想了想,“不是83年就是85年枪毙的。”   卢艳艳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那就对了,那时候严打呢。当时咱们湖港镇有人偷了食堂两斤肉,被抓去坐了三年牢。”   大家都吓坏了,这么厉害呀。   卢艳艳认真地点头:“可不是,他算好的了,还有人被枪毙了呢。”   江海潮心情有点复杂,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希不希望这两个人被枪毙。   她努力说服自己,反正跟自己没关系,毙了最好,清静。   从去年11月份折腾到现在的时候,终于有了这样的结局,真不错。   哪知道她想的太简单,等到下午快上课的时候,她又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   湖港镇的镇长被抓了,叫什么双规来着。   卢艳艳一直到上课铃快打响的时候才进的教室。她丢下这么一颗大炸-弹,还没来得及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上课时间就到了。   王老师踩着铃声上讲台,看班上学生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屁股上长牙,板凳冒钉子,死活坐不住,不由得奇怪:“怎么了?这才第一堂课呢,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高强大的胆子一边举手一边说话:“报告老师,卢艳艳说咱们镇长被抓了。”   虽然班上大部分同学可能搞不清楚镇长究竟是哪一个,晓得名字也未必认得清脸,但镇长毕竟是整个湖港镇的一把手,说一声土皇帝都有那意思了。   他叫抓了,可不是大事吗?   王老师也生出了好奇心,破天荒的没指责学生,一个个正神不足邪神有余,把精力全花在这种八卦上;反而开口问了句:“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卢艳艳被迫在课堂上传播消息,尴尬得不行:“就是被逮了呗,好像是反贪局把人带走的。”   王老师愈发好奇:“为什么啊?”   说镇长没贪污,全镇估计没几个人相信。但镇长贪污的好像也不是特别厉害,起码不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其他镇也差不多呀,他没特别突出。   卢艳艳摇头,不敢对着老师也像同学一样天马行空,而是老实交代:“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去找我爸吃饭才知道的。乱成一团了,说什么的都有。”   等到一堂数学课好不容易结束,对着自己人,卢艳艳可算能直抒胸臆了。她压低嗓子道:“听说就是因为李建国的事。”   冯雪难得放下矜持,直奔吃瓜第一现场,忍不住惊讶:“有李建国什么事?难道他也请镇长找小姐了吗?那他不就是青楼的老鸨吗?”   江海潮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老鸨是女的吧?他应该叫龟公。”   卢艳艳扑哧笑出声,一个劲儿拍旁边陶静的胳膊:“龟公龟公,对,他就应该是龟公。不过,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儿”   陶静倒是难得保持了沉默。   江海潮分析道:“我猜啊,既然是反贪局的来抓人,那肯定跟他们腐败有关系。当初李建国找小姐都被抓了个正着,公安扣着人呢。他回来还跟没这回事一样,继续当他的干部,你们觉得正常吗?”   肯定不正常啊。政府就没政府的规章制度吗?违反了规则,最基本要受处分的吧。   镇长怎么对他这么好?难道是因为他平常特别优秀?呵呵,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冯雪激动起来:“他肯定送钱了,那镇长就是受贿。”   现在公安抓走了李建国,他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了,镇长怎么可能不跟着倒霉?   活该!   陶静突然间冒出一句:“那我们校长会不会也被抓走?”   当初仇伟民不也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回学校当老师嚒。这里头,绝对有校长的手笔。   高强不知怎的跑过来,胆大包天道:“该!让我们掏钱集资盖楼,转过身就拿钱去赎找小姐的。都不晓得我们的新教学楼还能不能盖起来。”   江海潮刚想说话,陶静突然站起来,直接走了。   搞得她莫名其妙,扭头问卢艳艳:“怎么了,她?”   卢艳艳摇头耸肩摊手:“我哪晓得?”   但她们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走了。因为一个下午的时间,几乎全校学生都在窃窃私语,讨论校长是不是晚上就要叫抓走了。   甚至连江海潮去办公室交班上同学的课堂作业本,也听到有老师在小声讨论:“怪哪个呀?当初要是不保卢伟民,哪有现在这么多事?搞得我们学校现在好有名哦,估计全省都晓得我们学校老师找小姐。上报纸,为这种事情上报纸,真有脸!”   江海潮听得目瞪口呆,都忍不住要哇塞了。原来老师也好八卦,原来老师胆子都这么大。   校长还没走呢,还是他们的领导呢,他们居然也敢直接说。   不怕被当场逮到吗?   她正要进办公室,突然间瞧见窗户玻璃上印的人脸,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回头下意识喊了声:“校长好!”   办公室里的老师立刻噤了声。   江海潮也赶紧跑进去,一直到校长在门口转了两圈走了,她才敢出办公室的门。   她必须得承认她可能有点缺德。因为刚才她的第一想法,这人怎么还没被抓走?吓死人了。   老师们的胆子显然比她大多了。她才刚出办公室,身后竟然又想起了老师的议论声。   “哟,现在晓得急了,当初举报信的事,他还在学校里找到底谁写的。当时就应该开除了仇伟民。后悔了吧?后悔也来不及。”   “哎,讲到这个,教育局也不是什么好鸟。举报信交给他们,还能到仇伟民手上。得亏是他们局长给外甥女儿出气,提前一步开了仇伟民,不然他们屁股也干净不了。”   “嘿,还真是的。照这么讲,外甥女儿反而是救了她舅舅,成了福星了啊。他外甥女儿是江海潮吧。”   江海潮赶紧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她乐意听八卦,可不愿意被人当八卦讲。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这件事彻底在学校发酵开来。到了晚上放学时,高强甚至跟其他几个男生打赌,赌校长到底什么时候被带走?   最短的时间是今天晚上,最长的时间是等过完这个礼拜。   之所以会差好几天,是因为那个男生觉得校长又不是政府干部,反贪局管不了他。不像公安,想抓谁就抓谁。估计还得教育局派人过来处理。   冯雪疑惑了:“不应该吧,校长不算干部吗?”   江海潮也搞不清楚机关和事业单位的区别呀。她连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都说不明白。   不过多几天少几天不是事,只要校长被处理掉就好了。   她还记仇当初校长包庇仇伟民的事呢。况且虽然她不知道整件事里的弯弯绕,但直觉告诉她,校长现在肯定讨厌死她跟妹妹了。万一到时候他给他们穿小鞋,那他们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早点倒霉吧,坏人倒霉才能天下太平。   杨桃和海音还有虞凯也乐呵呵的,从礼拜天到现在,真是太痛快了!   果然还是有包青天为民做主的。   江海潮表情微妙,在心里偷偷说,假如不是自己主动去找包青天,那可真没人给他们做主。   虞凯奇怪:“大姐,你不高兴吗?”   江海潮矢口否认:“当然高兴,走走走,赶紧去初中吧。”   马上初中就放学了,他们家的饭铺可到了最忙碌的时候。   四个人一跑到学校后门,便开始投入到忙碌的准备工作中去。   中间4张课桌连在一起,就是打饭台,上面摆了五个大脸盆,里面装了毛血旺、酸包菜炒粉丝还有清炒菜苔和凉拌萝卜丝,汤依然是骨头汤,不过里面加的是菠菜。   其中毛血旺作为荤菜独树一帜,5毛钱一勺,其他三个素菜都是两毛,汤依然按照一毛钱算。   家婆奶奶还炒了腌菜作为小菜补充。酸溜溜的腌菜炒出来可真好吃。晚饭卖不完也没关系,还能给住校的学生配烫饭吃当夜宵。   四人刚收拾妥当,放学的初中生就过来了。他们赶紧收钱的收钱,打菜的打菜,忙得不亦乐乎。   等学生们散开,他们又忙着收拾桌子,准备刷锅洗碗。   婆奶奶赶紧拦着他们:“行了行了,回家去吧。碗马上我来洗。”   江海潮没坚持,只强调:“婆奶奶,你要用热水洗,可别生冻疮。”   别看现在已经出了正月,冻疮这东西很诡异的。上个礼拜下了几场雨,陶静的手就生冻疮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晓得了。”家婆奶奶倒没犟这事。   反正他们现在烧锅用的是稻子壳,不怕柴火不够。况且热水下油污,碗也洗的干净。   江海潮忙忙碌碌的,还想再帮点忙。   婆奶奶嫌他们在屋里碍事,随口冒了句:“你们要闲的慌,把菜浇了吧。”   江海潮惊讶:“还要浇菜啊,早上不是浇过了吗?”   今天是个阴天,没什么太阳。按照惯例,明天早上再浇菜更合适。   虞凯已经笑哈哈地去拎桶:“姑奶奶不是让我们回家浇菜,是这边的菜。昨天姑爷爷锄的地,撒的种子。”   江海潮跟着跑到屋外,看到山脚下新整出来的地,惊呆了:“婆奶奶,你们还在这边种菜啊?要种多少菜?”   之前他们薅草那块田足有三分地。   现在这一块地分了三垅,也有她家自留地一半大了。   婆奶奶没好气:“还种多少菜呢?也不看看每天要吃多少菜。”   江海潮小声嘀咕:“那你们家这儿种菜也不嫌麻烦吗?怎么下肥呀?”   菜想长得好,可不能光指望浇水,要肥料的。家家户户的茅缸是干嘛的?就是用来积肥的。   难不成到时候让婆奶奶挑着粪桶的穿街过来浇菜?那除非是深更半夜,否则肯定会被人骂死。   婆奶奶瞪她:“说什么鬼话?不是有现成的肥料啊,学校没厕所吗?沤肥好的很。”   现在后山也不是正经山林,没人管。旁边有沟,学校里有肥,不整出地来种菜,才真是白糟蹋东西呢。   到时候菜种的好,他们也不用掏钱到人家买了。   江海潮叹为观止,婆奶奶不愧是一分钱要分成三瓣花的人,多让她掏一次腰包都能要她的命。   婆奶奶得意起来:“你们不是还要卖山芋吗?山芋种山上最好。到时候我们自己种出来,也不要去西山头换了。”   海音却反对:“婆奶奶,不划算的。菜贵,西山头的山芋便宜,我们宁可种菜。不然我们还得花钱买菜。”   江海潮哭笑不得:“你打算种一山的菜吗?你也不怕水土流失。”   杨桃茫然:“什么水土流失?”   江海潮挠挠头,她也讲不清楚。算了,种菜就种菜吧。要是他们菜种的好,烧出来价钱便宜,说不定能有更多学生过来买菜吃呢。   几人赶紧拎水浇菜,后门口又走出两个学生,朝婆奶奶喊:“奶奶,还有菜吗?我们一人打5毛钱的。”   婆奶奶惊讶:“你们还没吃晚饭啊?哎哟,真是的,只剩下腌菜了。还有饭吗?要不我给你俩炒个蛋炒饭吧?”   两个姐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的,我们吃过晚饭了,我们就是想打了明天中午吃。”   婆奶奶这才认出脸,原来是住校的学生。   也对,其他每天回家的小孩中午可以从家里带菜吃。但住校生一个礼拜才回去一次,能带什么菜?油炒萝卜干、炒腌菜,最多再加个小鱼干,不得了了。   吃上一个星期,谁也受不了。   没菜吃怎么办?去食堂打呗。但学校食堂连做生意的心思都没有,又能烧出什么好胃口的菜来?最多比小学食堂好那么一点点而已,起码菜里能看见油。   但同样是5毛钱,在饭铺能打两菜一汤,哪怕每种分量小,也比食堂5毛钱一份的菜强啊。   她们是不好意思让人家专门为了他们二三十号人再做中午的生意,所以突发奇想,觉得可以晚上打菜,等明天中午下饭吃。   婆奶奶赶紧打鸡蛋:“那我给你们炒鸡蛋吃吧。等明儿晚上,我给你们把菜留着。”   腌菜炒蛋做起来快的很,只几分钟的时间,两位姐姐便已经端着搪瓷缸走了。   婆奶奶真犯愁了:“中午来不及哎,不然中午给他们烧两个菜也好。”   她倒不觉得二三十个人的生意太小不用做,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这些小孩上学连饭都吃不好,多不容易呀。   杨桃出主意:“要不,我们请修远大妈帮忙,给她付工钱,专门过来烧中午饭吧。”   虞凯第一个反对:“要这样的话,修远大大家为什么不自己做这门生意?他家又不是没锅没灶。”   说到底,把同学带回家吃饭这活,村里谁都能干。   杨桃瞬间紧张:“那村里会不会跟我们抢生意呀?”   虽然现在中午去他们家里吃饭的同学只有30来号,可十几块钱不是钱吗?一个月下来也400来块呢。   海音跟着紧张,眼睛灼灼地看着大姐:“那我们怎么办?”   江海潮倒不担心。虽然说这买卖谁家都能做,但真不是同学每家都会进。   她现实的很呢,十分清楚一件事,大家之所以选择在她家吃饭,一方面是因为没人这么做,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他们四人的信任。   说实在的,即便现在又冒出一家卖中午饭的,除非他家距离学校特别近,就在学校边上;否则同样的条件下,同学肯定选择自己家。   毕竟,她好歹是大队委,而且实际上已经成为少先队的一把手。即便她不在学校张牙舞爪,搞得跟女皇一样。大家也不会轻易得罪她。   花同样的价钱吃饭,吃的东西又差不多,干嘛不选她家呢?好歹能得个好脸。   江海潮无师自通,已经在实践中深谙了当官的好处。   弟弟妹妹们听的恍然大悟,哦,他们其实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婆奶奶听得哭笑不得,给了她一句:“你好厉害哦。”   杨桃又催促她:“大姐,那我们还做不做这边的生意?”   海音举手给建议:“那就干脆像《驿路梨花》上写的一样,我们提供灶台和稻子壳还有菜,让他们自己烧菜吃好了。我们就收原料的钱。”   江海潮摇头:“不行,你怎么知道他们烧了多少菜?到时候怎么算钱?谁在这里收钱啊?摆个人在这里,我们还不如自己烧呢。再说了,他们忙得很,秋月姐姐吃饭时都在背书,哪有时间烧菜?”   “那怎么办?”虞凯不甘心,“我们就不做这生意了吗?”   江海潮想了想,最后只能选择:“喊家公爷爷过来啊,让家公爷爷烧中午饭。”   婆奶奶立刻反对,眉毛都竖起来了:“你当你家公爷爷闲着呢?他一天天的没事啊,地里田里哪里不是事?他过来,海军跟超超怎么吃饭啊?”   杨桃嘀咕了一句:“他们自己烧不就行了。”   结果挨了婆奶奶一记眼刀。   虞凯十分积极:“让他们去我家吃啊,反正我妈要烧饭的。”   江海潮则相当绝:“让他俩转学过来好了。”   她原先感触不深,没觉得杨家圩小学比湖港镇中心小学差多少。   但这次更换课桌椅还有出去参加数学比赛的事,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学校不一样,差别真的好大。   就说数学竞赛吧,下面的村小学生不管多优秀都白搭,因为他们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根本不对他们进行选拔。   估计王老师说的让海音去参加的数学比赛,也没有村小学生的事儿。   没人特地教过江海潮,可她不是傻瓜,光是看大队长陈小川多重视这些比赛,她就明白机会对他们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婆奶奶原本还嫌麻烦,哪有学期才刚开始,就突然转学的道理?没这个规矩。   但江海潮一强调对两个弟弟学习好,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的婆奶奶立刻没意见了,只担心:“学校不肯收吧?”   幼儿园还好讲。   现在的园长就是他们杨家圩嫁出去的姑娘,非得算的话,她还得喊自己婶婶呢。   但小学,婆奶奶担心校长不肯松口。   4个小孩的表情都微妙起来,谁知道他们真正去学校找的时候,坐在校长位置上的人到底会是哪个呀。   江海潮倒是不怕:“去问问看呗,说不定能成呢。我们又不是不交钱。”   说到钱,婆奶奶就心痛。刚交的学费呢,还没上一个月,白糟蹋这么多钱。   江海潮赶紧给她画大饼:“婆奶奶,你想想看啊,要是家公爷爷过来,不仅中午的菜,早上也能卖呀。能挣两顿的钱呢,加在一起一天起码多30块,一个礼拜就能把学费挣回来了。后面纯赚钱。再说了,你不是说菜不够吃吗,家公爷爷在这里,能把后山的地都开出来,到时候菜种的多吃不完,我们还能拿出去卖呢,又是一笔钱。”   提到钱,婆奶奶可精神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你把你家公爷爷当几个人用啊?分成八瓣都不够你折腾。”   江海潮估计这事儿成了,冲婆奶奶嘿嘿笑:“我这都是为我们全家人着想。”   手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   四人赶回家写作业,路上,海音问了声:“大姐,那我们礼拜天还去江口找生意做吗?”   又要开荒又要种菜,估计他们以后礼拜天都得在地里埋着了,哪里还有空去做什么买卖。   江海潮发出一声喟叹,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连单独做生意的时间都没了。   杨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算了,反正我妈跟嬢嬢到现在也没给我们把衣服寄回来。”   实话实说,如果能周末卖衣服,她肯定不会在地里干活。   别讲什么他们不干,地谁去整菜谁去种之类的,随便在村里找几个人就行。别说一天给10块8块了,三五块钱也一堆人想干这个活的。   而这点钱,还抵不上他们卖一天衣服挣的零头呢。   虞凯奇怪:“那婶婶和嬢嬢为什么不给你们寄衣服过来啊?”   三姐妹齐齐仰头看天,然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气无力道:“天知道!”   流行歌曲里唱“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不明白”。   对他们小孩来讲,那就是大人的心思你别猜,你永远搞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文中提到的聚众淫-乱案件,真实情况要比海潮提的复杂的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长到现在也没怎么离开过小镇的姑娘,获得信息的渠道十分有限,基本没办法全面详细地了解这个案件。 第71章   可以借读   江海潮当真冤枉大人了。   弯腰就能捡的钱,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呢?   他们辛辛苦苦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忍受着跟家人分离的痛苦,日日夜夜辛苦劳作,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好让家里老人孩子过上好日子嚒。   妈妈和舅母之所以回到服装厂上班,至今也没寄衣服送湖港镇,是因为她们发现了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她们完全可以自己卖。   衣服出厂的价格本来就比外面市场的批发价更便宜,加上她们拿的是厂里检验不合格次品,掏出的本钱就低的吓人。   等这些衣服经由她俩再加工过后,周末坐车出厂区去市区卖,物美价廉,生意相当不错,并不比他们几个小孩过年时卖的差。   既然如此,大人们又何必舍近求远,非得把衣服寄到遥远的内陆来呢,还白花那么多运费。   妈妈在信里苦口婆心地写道:挣钱是我们的事,上学是你们的事。我们各自一起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钱不用担心,我们给家公爷和婆奶奶汇款了。钱不够花,随时打电话过来。   杨桃看着大人的信,心情复杂,半晌才冒出一句:“他们也会摆摊子吆喝卖衣服啊。”   海音不奇怪:“你忘了吗?我妈说过她小时候还带舅舅一块儿走路去县城卖螺蛳肉呢。”   挣钱这种事,是刻在他们骨头里的。只要本钱不大,他们亏得起,他们就敢干。   江海潮叹了口气,难掩遗憾:“看样子咱们卖不成衣服了。”   虞凯安慰她:“大姐,算了吧。就算衣服寄过来,咱们也没时间卖啊。礼拜天还要上兴趣班呢。”   江海潮瞪眼睛:“那也只上半天。剩下的时间卖衣服可不比下地种菜划算嚒。”   说到底,她真的不喜欢做农活呀。去年秋天割稻子已经把她彻底给割伤了。   她越想越犯愁。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要开荒这么多菜地,肯定得下地干活呀。   别说他们了,就是海军和超超都逃不过。薅草种菜而已,又不是割稻子怕镰刀伤到手。   剩下的三人也愁眉苦脸。谁喜欢干活啊?喜欢的人都是因为干的不够多。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很多了。   为什么他们晓得后山已经开辟了菜地的事?那是因为大姐去县城参加比赛的时候,他们跟着家公爷爷一块儿整的地,连莴笋秧都是他们插的。   一想到后面只要礼拜天放假,就得天天下地种菜,四人个个都忍不住唉声叹气。   江海潮无可奈何:“走走走,赶紧回家写作业吧。”   以前,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不把挣钱当回事,她愁;现在,家公爷和婆奶奶一门心思想多挣钱,她更愁。   四人匆匆忙忙跑回家,写完作业以后,都不用江海潮开口,虞凯主动拿起书开始预习明天的功课。   一直到天黑透了,他们才如释重负。外面黑洞洞的,总不会再抓他们去地里干活。   虞凯也有心思关心八卦了:“今晚会不会把校长抓走啊?”   这谁知道,他们连到底是公安还是反贪局负责抓人都搞不清楚。   只有等他被抓的那一刻,答案才能揭晓。   第二天一早,江海潮去学校上早自习,还没放下书包就听见高强懊恼的抱怨声:“真是的,怎么还不抓他走?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江海潮感觉这家伙胆儿真肥。人还在屋檐下呢,就肆无忌惮。   班主任陶老师胆子都比不上他,她大步流星走进教室,厉声呵斥抱怨不休的男生:“就你嘴巴大,就你话多是吧?”   换成平常,给高强10个胆子他也不敢朝班主任呲牙。但现在他打赌输了,丢了大脸,便恶从胆中生,居然敢大放厥词:“社会课说了,公民有言论自由。”   陶老师一记眼刀飞过去:“语文课我还教过你们,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嘴巴不把门,以后吃亏就吃亏在嘴上!”   教室里嗡嗡作响,高强还不服气,又没胆量再杠,只能嘀嘀咕咕:“那就这样了?”   李建国和仇伟民都被公安逮了,镇长也叫反贪局带走了。怎么贪了他们每人200块集资款的校长反而变成没事人了?   天底下都没这个道理。   他的能耐好大哦。   陶老师又瞪眼睛:“一天天的,你就盯着这些东西不放不了?你要把这精神放在学习上,你至于考这点分吗?”   又来了又来了,老师每次执行的时候都会拿成绩攻击人,完全不讲武德。   班主任凭借杀手锏镇压住了班上的躁动,开始说正题:“你们上学期期末考试考成什么样心里都有数哦,都五年级的人了,明年就是六年级,转眼就要小升初。现在还不给自己紧弦,是打算继承你们家一亩三分田吗?”   教室里气氛瞬间低落,平常会插科打诨说自家有三四亩田的男生刚被老师点名批评了,现在也萎了。   陶老师满意地开口宣布:“所以,为了你们的前途着想,学校决定成立学习小组。以自愿为原则,5~8位同学组成一个学习小组,彼此之间互相帮助,共同提高。”   江海潮抬起头,盯着老师看,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又冒出个学习小组。这要干嘛呀?   “学习小组原则上按照家庭住址来分配。因为礼拜天学习小组要活动,要聚在一起写作业看书学习。省得你们一个个玩疯了,精力完全不放在学习上。”   晴天霹雳。   教室里霎时哀嚎遍野。   学校也太狠了吧。现在他们已经每个周末都要上兴趣班,硬生生地被剥夺了半天的休息时间。怎么现在连最后这点自由时光都不给他们留下?   陶老师绷着脸:“干嘛啊,一个个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作为学生,就该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   卢艳艳悲伤死了,小小声地嘀咕:“不是说我们学校搞素质教育吗?”   怎么比他们嘴里说的应试教育还狠啊?   起码四年级时,周末放假就是放假,大小休一天都不能少。   陶老师从善如流:“学习小组就是素质教育的体现啊,学习小组可以培养你们的自学能力和团队合作意识,对你们今后的发展大有裨益。”   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卢艳艳,“你应该深有体会呀。你学习进步这么快,不就是因为和你们班长结成学习小组,所以才共同进步的吗?”   卢艳艳张张嘴,想说哪能这么解释素质教育。   同桌小小声告诫她:“算了算了,解释权在老师。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嚒。”   唉,她也好烦躁。这样一个礼拜下来,她一天休息时间都没有了。   卢艳艳又跟她咬耳朵抱怨:“我还想礼拜天帮我奶奶卖麻团和茶叶蛋呢。”   江海潮倒没这个烦恼,反正她也没衣服卖。   对啊,如果成立学习小组的话,他们都参加,岂不是意味着礼拜天他们不用下地种菜去了?   嘿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终于不用愁到底要怎么躲避下地了。   她才不去想他们不种菜的话,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会忙死的事。   因为在她看来,这是大人自己在给自己找麻烦。现在家里又不是没钱,为什么不能像请麦客一样,每日花上三五块钱找人平地种菜呢?   他们不愿意,那就自己累吧。她才不管哩。   江海潮正恨恨地想着,突然间被班主任点了名:“班长,你说说看,搞学习小组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吗?她现在正需要学习小组挡驾啊。   再说,难道她讲不好,学校就会放弃这项计划吗?才不可能呢。   于是她端起了大队委兼班长的范儿,相当配合:“当然好了。大部分学习不好的同学就算平常不怕老师,碰上学习的事也怕老师。即便他们鼓足勇气去问老师题目,但往往因为担心老师嫌他们笨反应慢,一道题目讲几遍都听不懂,所以可能不懂装懂。跟同学一块学习讨论,就没有这个烦恼了。起码敢张嘴承认自己不会。”   陶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眼睛巡视一圈学生:“听到没有?以为学校害你们啊,还不是为你们好。你们一个个的,要是有你们班长的自觉性,我少烦多少神。”   结果五(1)班的同学不买账,后排的男生更是胆大包天地净说大实话:“陶老师,上回你还讲再多一个班长这样的学生,你起码得折寿10年!”   班主任被噎住了,兀自强辩:“都像你们班长这样,我能多活20年,所以一加一减,我还赚了10年。好了好了,赶紧读书,语文课我要抽背课文的啊。”   说着,她下了讲台,开始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大家翻开语文书,叽里呱啦地读起了课文。   嘿!老师还以为他们是一二年级的小孩呢。他们都上五年级了,还看不出老师的套路吗?明明就是没理了,拿背书压他们。   等早自习结束,大家排队准备去操场上做操时,冯雪气呼呼地抱怨江海潮:“你要当好人自己当不就行了,干嘛要拉上我们?”   搞学习小组,差生当然高兴了,白给他们找了免费的老师。   可好生凭什么浪费自己的时间?有那功夫,她练钢琴,她学电脑,她自己学习不行吗?   卢艳艳立刻抓住了话柄,埋汰她:“囔囔囔,你还觉得老师偏心江海潮呢。看看你的格局,能当班长吗?心眼多小啊。”   冯雪气坏了,也不端着了,直接怼回头:“你当然乐意了,你占便宜呀。你浪费江海潮宝贵的学习时间给你补课,你好意思哦,真不要脸!”   卢艳艳一张脸涨得通红,平常伶牙俐齿的人头回被冯雪噎得哑口无言,甚至心虚不已。   江海潮作为班长还要维持班级队伍的秩序呢,她被她俩吵得头疼,瞪眼睛训斥:“都不许讲话,好好排队。”   幸亏她反应迅速,几乎是卢艳艳和冯雪偃旗息鼓的下一秒钟,五(2)班班长带队的纪律检查组就走到一班队伍旁边了。   妈呀,要是晚了一秒,他们班肯定得扣分,这个礼拜拿不到流动红旗了。   江海潮也忍不住捂胸口,瞪了她俩一眼。   卢艳艳和冯雪羞愧极了,尤其是冯雪,她还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呢。   好不容易做完早操,今天校长也没国旗下讲话。   哎,绝对是不好了。   踏着音乐声回教室的学生议论纷纷,普遍认为校长肯定出事了。不然为什么礼拜一他没国旗下讲话,今天礼拜二他也没吭声呢。   卢艳艳却破天荒没有加入讨论,也没提供最新的内部消息,反而蔫蔫地趴在桌上,一点精神都没有。   “怎么了?”江海潮奇怪,眼睛珠子一转,脑洞大开,贴着她的耳朵问,“你是不是来月经了?”   虽然她自己还没经历初潮,而且生理卫生课老师也直接跳过那一章,但她自己看书了呀。书上可说了,高年级的小学生跟初中生普遍会青春期,女生会来月经,人会不舒服。   卢艳艳刷的一下脸红了,急忙否认:“才没有!”   “那你怎么了?”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江海潮,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个,我浪费你时间了,耽误你学习了。”   上学期她跟着同桌回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家呢。   江海潮恍然大悟,顿时哭笑不得:“没有的事。”   卢艳艳急了:“怎么可能没有呢?你都已经学会了。要不是为了我,你根本不用重复花时间。”   冯雪说她不要脸虽然不好听。   江海潮想了想,组织好语言才开口:“不是的,给你讲题目,我相当于再复习一遍,可以巩固知识。”   “可你已经复习过了呀。”卢艳艳认真地强调,“我看到了,你写作业前就已经复习过一遍今天讲的课。”   江海潮嘿嘿:“可我自己复习没那么认真,都是扫一眼过去。带你复习的时候,我怕漏的内容,才会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过一遍的。”   卢艳艳眼睛亮了,跟夏天晒干了的草吃了一夜的露水又鲜活饱满起来一样,饱含希冀地问:“真的?”   江海潮点点头:“反正我是这样。”   不知是否因为她从小当惯了大姐,上学就是班长;她很习惯大姐大的状态。而且她真的希望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大家都能学习好。   卢艳艳这才如释重负,抓着她的胳膊强调:“那好,我还跟你一个小组。我去你家。”   江海潮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和同桌的名字,又上了讲台招呼大家:“想好了怎么组队的同学自己选组长,确定下来组长把名字报给我。”   有男生问她:“班长,你选好没有?”   江海潮正色道:“我选了,我们组目前是我和卢艳艳两个人,欢迎大家加入。你要不要来?”   结果说话的男生摇头又摆手,拼命强调:“不不不,班长,我家离你家太远了。”   其实没那么远,不是中途转学过来的小学生,基本都是走路上学,家能远到哪儿去?   但他和班长的心里距离太远了,他才不要跟她一个组呢。   江海潮不勉强,反正她不愁她们组没人。   连一开始对学习小组无比抵触的冯雪都主动过来找她:“我跟你们一个小组。”   还没等江海潮咧开嘴巴笑,她立刻强调,“我不接受打扰,他们要问题目都问你。”   卢艳艳刺了她一句:“当然了,问你你能说清楚吗?”   “喂!我总比你成绩好。”   江海潮赶紧喊停:“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那个,陶静,你要不要跟我们一个组?”   陶静看了看她们,抿了下嘴唇,摇摇头道:“不了,老师说要就近成组。”   卢艳艳奇怪:“你家也没多远啊。”   “就是。”高强兴冲冲地跑过来,竟然主动开口,“班长,带我一个呗。”   听到这话的人都惊呆了。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这么想不开,完全不想活了。   江海潮认真地看他:“真的?那我可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你要不好好学习还捣乱的话,我家公爷爷会上鞭子的。”   卢艳艳也拼命点头,告诫这位全班倒数的同学:“江海潮很严的,你完全别想开小差。”   高强脸色微妙,咬咬牙,下定决心:“报,我就跟你们一个小组。”   江海潮抓笔准备记上他的名字时,陶静突然开口:“让一下,我出去。”   卢艳艳还奇怪:“哎,你去哪儿?去小店吗?来不及了,快上课了。”   陶静没回答,直接出了教室。   卢艳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问江海潮:“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个组?”   当着高强的面,她不好意思提,高强都在这个组,陶静应该很愿意呆着的。   江海潮摇头,学着电视上的人耸肩摊手:“ You ask me I ask who?”   反正一直到下午最后一堂活动课,她去办公室交名单时,陶静依然没松口,还是坚持加入了另外一个小组。   班主任抓着交上来的名单,微微皱眉:“这样不行,除了你们这个小组以外,基本都是成绩好的跟成绩好的在一起,不好的跟不好的混一堆,这还怎么共同进步啊?”   江海潮可管不了这么多。她感觉这个结果很正常。让大家自由组队,大家肯定会学平时跟自己玩的来的人,自然层级(成绩)分明了。   她没接陶老师的话,反而打听起另外一件事:“老师,我弟弟想转学到我们学校,行吗?”   “啊?”   “现在我们姐妹三个在这边上学,我们家两个弟弟还在杨家圩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幼儿园。我家公爷和婆奶奶两头跑,实在照应不过来。所以我想问,学校让不让转学呀?”   陶老师还真不知道。现在都已经是第二学期了,而且开学也要一个月了,这怎么转学?以前没碰上过这种情况啊。   她抬头问年长的同事:“能转吗?让不让人家转啊?”   办公室里其他两个老师也说不清楚现在的政策,都认为索性等这学期结束,下学期直接过来报名比较妥当。   反倒是办公室门口传来声音:“学期还没结束,不好转学,不过可以借读。”   “啊?”江海潮吓了一跳。   因为听进她耳朵里,借读两个字显现在脑海里的是“戒毒”。   真不怪她,现在全国都在进行毒-品危害的宣传呢。他们学校还发了一张宣传报纸,上面全部都是因为吸-毒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故事。   看她呆愣愣的样子,校长居然态度温和,还主动解释:“借读就是在我们学校上课,但是考试要回原先的学校,成绩不算我们的。”   江海潮本能地点头:“哦,这样啊,谢谢校长。我回家跟我家公爷说。我弟弟过来借读的话,要准备哪些东西呀?”   “没什么。”校长语气温和的不可思议,简直可以用平易近人4个字来形容了,还带着笑,“你家跟杨家圩小学说好了,直接过来找我就行。到时候看哪个班有空位子就把你弟弟安排在哪个班。”   直到校长走了,江海潮还回不过神。   校长对她竟然是这种态度!太奇怪了。   简直可以说是在讨好她了。   她有什么值得被校长讨好的?   不对,会不会是校长设了陷阱要陷害他们家?   等家公爷爷和杨家圩小学说好了,这边却不收海军,让他们两头落空,求告无门?   这家伙怎么能这么坏?他哪里配当校长?   下课铃响了,放学了。   江海潮和弟弟妹妹们说了校长表态可以让海军借读的事,同样她也讲了自己的担忧。   三人都紧张起来,感觉校长绝对是在耍阴谋诡计。   海音忧心忡忡地问:“大姐,那我们还让海军和超超过来吗?”   江海潮皱着眉头,一边往初中赶一边冥思苦想,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过来,让他们过来。大不了中心小学不接收,他俩再回杨家圩好了。我们才给杨家圩小学送了那么多课桌椅呢。杨家圩的校长总不能连香火钱都不认吧。到时候大队书记都要骂死他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一个村上住着。谁要是这么夹生,他全家都太平不了。   杨桃和虞凯也觉得他们以前的校长是个讲道理的人,应该没问题。   四人打定主意,加快速度往初中赶。   他们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婆奶奶,对,还要打个电话回杨家圩。最好让家公爷爷明天就把这事给办了。   传达室的大爷早就对他们熟视无睹,随便他们进校园。   几人经过教学楼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吼:“好啊,搞举报!好能耐啊,自己不想学的人早点滚,别祸害其他同学。以为哪个都像你一样自甘下贱,一辈子没出息?真是下作!”   四人都吓得一抖,妈呀,这老师发了好大的火。   江海潮听到“举报”两个字,更加感觉微妙。   要不是急着去帮婆奶奶干活,准备迎接即将放学的初中生,她真想站在教学楼下多听两句。   待打菜时,她看见秋月姐姐,不由得好奇:“秋月姐姐,我们刚才听到有个老师发了好大的火,说什么举报不举报的。”   秋月姐姐哦了一声:“那个事啊,是有人跟教育局举报我们学校上晚自习。教育局要调查了。今天我们老师都气死了。”   江海潮一惊,追问道:“那要怎么办?”   旁边一个正在打菜的学生一边伸手要一勺酸腌菜炒豆干,一边漫不经心道:“这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晚自习停掉呗。本来就不让上晚自习。”   啊?忙着打菜收钱的四人都惊呆了。如果初中不上晚自习的话,他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他们刚把饭铺收拾出来呢。家公爷爷还特地给墙刷了石灰。 第72章   烧卖   从未有一刻,江海潮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当真有一个跟传说中一样对她宠爱异常的教育局局长舅舅。   如果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告诉教育局局长,就让农村中学上晚自习吧。   因为她感觉初中老师说的没错呀。农村学生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漂亮的教学楼成套的仪器设备,也没有厉害的特级教师;样样不如人,他们不拼命学,还能怎么样?   当然,老师的原话可比这个严厉多了。   比如。   “你们不学谁最高兴?做高位当官的挣大钱的人可高兴死了。你们一辈子当下苦人,烂在臭水沟里,在农村当农民进城当农民工,所有人都能踩死你们,那最好不过。那些做好工作坐办公室的,又轻松又体面,大把大把挣钱的好工作,全部留给他们家小孩最好不过呢。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八辈子的穷胚,烂在臭泥沟里爬不起来最踏实。”   再比如。   “那些咬自己同学的感觉很得意是吧?我好不了,你们也别想好。做梦!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嘴脸。人上人看你们像疯狗一样咬自己人,做梦都要笑醒了。自己把自己当狗疯咬还得意洋洋,也不想想人家正儿八经的狗咬了人,主人还得赏块骨头呢。你能得到什么?下贱种子,一脚踢飞了。连当狗都不配的下贱!”   江海潮回回从教学楼下经过,都听得心惊胆战,恨不得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倒不是她觉得老师骂的话太脏,在村里骂的脏十倍百倍的话,她都听过,早已没什么感觉。   她害怕的是老师都这么生气了,是不是意味着学校的晚自习真的要取消啊。   那可要命了。   自从租下房子之后,他们家的饭铺生意更上一层楼,而且是蒸蒸日上的态势。生意最好的时候,光晚上一顿饭,就卖了150块,抵得上社办厂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了。   如果不上晚自习,晚饭和夜宵全泡汤。单靠中午那顿饭,收入会比新衣服放进水里洗一遍缩水还厉害。   大家都愁死了,连海军和超超顺利转到镇上借读,甚至因为是借读,不用再额外交一次学费,都没能让他们笑逐颜开。   婆奶奶叹气:“从明儿开始,烧早饭卖吧。我煮两锅粥,再煮一钢精锅茶叶蛋,给他们当早饭吃。”   家公爷爷过来之后,小饭铺也开始卖中午饭了。因为初中在学校吃饭的学生多,生意比他们在家的小饭桌还强些。   她本来觉得差不多了,不必非得把人逼成陀螺,一分钟不叫歇。   做早饭卖要起好早。再说一天到晚没个歇的时候,田里地里怎么办?   她还想等农历三月二十二湖港上会场时,再多捞几只鸡仔回家,顺便养头猪呢。   家里现在这么多摘下来的菜叶子,不养鸡不是白白糟蹋东西吗。   可眼下也顾不了许多了,晚上不忙就早上忙吧。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起码没鱼虾也行。   4个小孩都点头,确实,总得找出路。   但江海潮有自己的想法:“婆奶奶,你不能煮粥卖,卖不掉的。”   婆奶奶奇怪:“怎么不能卖,现在不是卖的好的很。”   晚上的夜宵,两钢精锅烫饭都不够卖。甚至还有不住校家就在街上的学生,特地跑过来吃一碗烫饭再热乎乎地回家。   江海潮认真道:“婆奶奶,不一样的。你看街上哪家卖早饭的卖粥?不好带的。你可以拿着饼到教室去吃,总不能端着碗回教室吃粥吧?”   婆奶奶指着饭铺的桌子强调:“可以在这边吃完了回教室,他们晚上吃夜宵也是这么吃的。”   虞凯难得有胆量反驳大姐:“有卖粥的,我爸去城里卖鱼,人家摊子上就有专门卖粥的。还有馄饨摊子,上回姨妈不也讲他家现在开始早上也卖馄饨面条了。不带走,在摊子上吃一回事。”   江海潮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拔高了:“不一样!一大早去摊子里吃汤汤水水的人不赶时间,可以坐下来慢慢吃。你早上去学校能这么悠闲吗?”   当然不可能。   哪个上学的小孩早上不跟打仗一样。尤其是空着肚子出门的,除了家里爹妈懒得烧早饭,就是家住的太远,根本来不及吃早饭。   这样背着书包匆匆忙忙进校园的学生,怕迟到还来不及呢,能有空慢悠悠的跟晚上消遣时间一样坐在饭铺里慢条斯理地用一顿早饭吗?   怎么可能?   所以卖茶叶蛋可以,卖粥绝对不行。   杨桃犯愁:“那该卖什么?”   大姐说的有道理,可他们家也没人会做包子馒头,煮粥是最快最方便的。   海音主动提议:“卖豆浆油条吧,我看电视上的人早饭都吃豆浆油条。”   虞凯跟着点头:“对,以前湖港街上就有早饭摊子卖豆浆油条。我爸带我过来卖鱼的时候还买过呢。对了,还有炸油饼。豆浆可以用搪瓷缸打了到教室喝,配上油条吃。”   他越说越兴奋,还比划着强调,“我们油条可以炸小点炸短点,这样吃起来更方便。”   杨桃和海音都觉得有道理,拼命点头。   江海潮却怀疑:“婆奶奶,你跟家公爷爷会炸油条吗?”   她可从未见婆奶奶炸过。   婆奶奶当然不会。炸油条也有讲究的,属于手艺活。   况且婆奶奶一点也不觉得早上吃油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虞凯又脑洞大开:“那要不我们干脆卖豆腐吧?刚出锅的热豆腐好吃的很呢。反正都已经开始卖豆浆了,顺带的卖豆腐不是更方便吗?”   婆奶奶都要忘了这是亲戚家的小孩,得悠着点,差点直接一巴掌挥上来:“哦,卖豆腐,生怕累不死人是吧?”   所谓撑船打铁磨豆腐,单纯磨豆浆煮豆浆还好说,再做豆腐,那可得深更半夜爬起床,一夜都别想睡好觉。   虞凯嘿嘿嘿,他也不晓得早饭有什么方便的吃的呀。   江海潮附和婆奶奶:“是不能卖豆腐,不好抓在手里吃。”   海音有了想法:“那我们卖粽子吧,里面馅儿,甜的咸的都行。”她还强调,“爸爸以前出差的时候不是说城里的店,一年四季都有粽子卖吗?”   粽子配豆浆,有干有稀,倒是不错的早饭。   但婆奶奶还是反对:“现在哪儿来的粽叶?”   哎呀,真是的。   海音小声嘀咕了句:“我看书上说,是用竹叶包粽子的。”   婆奶奶哭笑不得,伸手指窗外的几根竹子:“竹叶?你看看这竹叶才多点大,神仙也包不起来粽子。”   三月天,入春了,窗外花红柳绿,竹子一杆杆的长得是好看,但指望竹叶来给他们挣钱,那真是大白天说梦话。   杨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来吗?”   江海潮抓了把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小辫子:“要不,婆奶奶你跟春英嬢嬢学怎么摊饼吧?我们不去江口卖,不跟她抢生意。”   然而婆奶奶还是拒绝了。大概是因为本地人习惯吃大米,对面食兴趣一般,反正她真的不擅长做面点。她也不是没跟春英学过,可同样的材料摊出来,她做的真谈不上好吃。   姐弟四人都相信婆奶奶说的是真的。毕竟如果她做的好,按照婆奶奶的个性,早就做给他们当早饭吃了。   江海潮皱眉毛,突然间灵机一动:“对了,图书角,图书角有本书叫《早点大全》,就是教怎么做早饭的。”   各班图书角的书都是实验小学的学生捐的,当真五花八门,有小人书有世界名著,甚至还有一本教人看病的书。这本《早点大全》放在里面一点不稀奇。   她只匆匆翻过两页,没怎么细看,但印象中里面教的早点种类可不少。   婆奶奶有自己的要求:“那你好好看看有什么是用米做的。早上肯定要吃米的,人不吃米哪有精神?”   四人嘿嘿嘿跑出饭铺,往小学去。   什么叫做不吃米就没精神?天天早上让他们吃小馄饨和大肉面,他们肯定精神百倍。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头也一天比一天长。   他们都卖过晚饭又在饭铺里耽误到现在,天边居然还能看到红霞的影,只是蒙了尘灰,像刚刚熄灭的灶膛,靠近了就感觉浑身暖融融。   春风吹在人身上真舒服啊,软软的,果然跟书上写的一样,吹面不寒杨柳风。   四人一路嘻嘻哈哈跑到学校。这会儿的校园退去了白日的喧闹,连乒乓球台前打球的乒乓声都显出了日暮时分的寂静。   几人朝教学楼方向跑。   作为班长,江海潮虽然不是他们班负责每天过来开门的人,却有班上的钥匙。以防开门的同学临时有事来晚了,大家进不了教室。   她开了锁,直接到教室后面的图书角翻出那本《早点大全》,然后在借阅登记本上做好记录,签上自己的名字,便拿走书。   虞凯看着感慨万千:“大姐,你这样才叫以班级为家。”   他们老师天天让大家有集体荣誉感,要以班级为家。但他觉得除非像大姐一样自在,否则谁能把学校当成自己的家呀。   江海潮没听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只解释了句:“我就是我们班负责登记借书的人啊。”   不是因为她是班长,而是全班公认她最喜欢看书。   她快速翻着《早点大全》,很快发现目标:“这个,烧卖,我感觉应该很好吃。里面是糯米,外面是面皮。”   海音恍然大悟:“那就是用面皮包的粽子咯?”   那的确应该不差。   虞凯伸长脖子看了半天,突然间一拍脑袋:“我知道这个,我吃过。我爸带我去城里时吃过,确实很好吃。”   他也奇怪。明明他们湖港镇都吃大米,可他们这边街上店里从来没卖过烧卖。   海音猜测:“是不是因为用的是糯米啊?”   村里做糯米的人家可不多,反正一年只两次,一次端午节包粽子,一次元宵节吃汤圆,其他时候也用不上糯米。   这事儿谁能说清楚?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虞凯打包票:“这个能卖,好吃呢,比包子好吃。”   他吃包子只爱馅,最讨厌包子皮。   烧卖不一样,烧卖外面的皮薄薄的,跟饺子一样,完全不用担心吃不下。   江海潮一拍手:“好,就卖这个。”   多简单啊,蒸好糯米饭,再加肉丁调料进去翻炒做馅,再用面皮包起来,然后放在锅上蒸,便是书上写的热腾腾香喷喷的烧卖了。   江海潮把书往书包里一丢,心满意足地招呼弟弟妹妹:“走,我们拿给婆奶奶看。”   她一回头,视线猛然撞见站在教室门口的校长,顿时浑身汗毛直竖,脱口而出:“我没偷书,我登记了。”   校长的表情看上去特别温和,只朝他们点点头:“不早了,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吧。”   说着,他又抬脚,慢悠悠地往走廊前面去了。   好像在巡视教室一样。   真奇怪。   现在都放学多长时间了,教室里怎么可能有人?他有什么好看的呀?   四人不明所以,实在懒得管,甚至连八卦他到底什么时候被抓住的心思都没有,只一心赶紧拿着食谱去找婆奶奶,趁着晚自习放学还早,先做出一锅烧卖试试看。   等婆奶奶真正动手,4个小学生才发现这事儿没他们想象中的简单。   屋里没糯米可以用大米代替,但面粉呢?没面粉擀皮拿什么包米饭。还有蒸笼呢?烧卖可是上锅蒸出来的。   婆奶奶想回家一趟,面粉问人借,明儿去粮管所换了再还。蒸笼也要问人借,平常自家用不上。要是做得好,回头再买一个。家里那个去年蒸南瓜饼的不行,太小了。   江海潮却先抬脚:“婆奶奶,你先煮饭,我去食堂借。”   杨桃、海音跟虞凯集体懵圈了。虽然秋月姐姐跟他们信誓旦旦,食堂的人无心做买卖。可他们家贴着学校墙开饭铺,跟学校食堂绝对是竞争对手。   放在电视剧里,那能直接变成生死仇敌,互相给对方投毒都有的。   江海潮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已经抬脚往学校跑,只丢下一句:“借借看呗,借不到再说。”   虞凯赶紧跑:“大姐,我跟你一块去。”   杨桃和海音也想拔腿,却被婆奶奶喊住了:“借个东西要几个人啊,赶紧把胡萝卜洗洗。”   这个单子里说的香菇家里是没有,出去买也贵。好在现在正是吃胡萝卜的时候,屋里也有咸肉,正巧能加在蒸好的米饭里。   姐妹俩刚洗好胡萝卜,杨桃还没来得及切丁呢,江海潮跟虞凯就一人双手捧着蒸笼,一人拎着面袋子回来了。   她俩大吃一惊:“真借到了?”   “是啊。”江海潮点头,“食堂没人,我们去他们宿舍找的。我答应做好了送给他们也尝尝。”   婆奶奶都感觉不可思议:“他们没问你们借东西干嘛?”   “问了啊,我讲了,做了烧卖明天卖。”江海潮坦然的很,“这种事情又瞒不住。”   婆奶奶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讲,索性只能闷头在灶上忙了。   老的老小的小,一间红砖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煮饭的煮饭,切菜的切菜,擀面皮的擀面皮。   待到米饭和上炒香过的胡萝卜丁和咸肉丁,再拌上酱油,婆奶奶尝尝味道,又在里面加了盐,馅料就算调好了。   所有人赶紧洗手,开始包烧卖。   刚上手时,大家都别扭的很,怎么包也不对。但包了几个之后,虞凯开口了:“这个比包饺子简单。”   杨桃戳穿他:“因为烧卖包出来大,你觉得省事吧。”   包了一蒸笼烧卖,孩子们便催促婆奶奶赶紧蒸。   婆奶奶也不晓得该蒸多少时间。她才不相信书上说的呢。她跟着电视机上的厨师学做新菜,哎哟,那一点点时间,菜根本都没熟。   于是她把这烧卖当成南瓜饼蒸,蒸够了时间,才打开锅盖。   江海潮几个早就迫不及待地围上去了,都想第一时间尝尝烧卖的味道。   虞凯急吼吼的,抓到手里就一口咬下,结果烫的自己直吐舌头。   三姐妹可比他矜持多了,都是拿筷子夹着,鼓起腮帮不停地吹气,直到差不多凉了才咬。   嗯,虽然都是用东西包着米蒸的,但咸肉烧卖的味道和粽子真的不一样,完全两个风格。   加在里面的咸肉肥的多瘦的少,上锅一蒸,油全泡到饭里了,咬在嘴中的米饭便油汪汪的,润的很,咀嚼起来,特别的香。   难怪妈妈说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是猪油拌饭。   当时她们姐妹三个还觉得奇怪,猪油拌饭有什么好吃的?真要吃肉的话,当然是瘦肉更好吃了。   现在看来,是她们想差了,油汪汪的饭可真香。   虞凯却皱眉毛:“不对,这个跟我在城里吃的烧卖不一样,不是那个味道。”   杨桃急了:“奶奶就是按照书上写的方法做的呀。”   “米不对,饭是散的。人家店里卖的烧卖饭是拢在一起的。”   那真没辙,他们平常吃的是梗稻米,虽然不像杂交道一样根本粘不起来,但比起糯米可差远了。   看样子他们还得买糯米。   婆奶奶心痛,种糯米的人少,糯米稻的产量也远比不上梗稻,所以糯米价格比大米可贵不少。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要挣钱总归得花钱。   婆奶奶拿碗装剩下的烧卖,准备还蒸笼时一并给食堂的人带过去。既然答应了让人家尝尝,那即便味道欠佳,也不好食言。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跑一趟村里,好歹借点糯米回来包烧卖。   江海潮刚接过碗,还没抬脚出门,学校后门方向传来脚步声。   她赶紧扬高声音笑:“好了好了,马上拿过来。老师,你来尝尝我们的烧卖。”   然而进门的人并不是学校食堂的师傅,而是家公爷爷。   他皱着眉毛看几个小孩:“你们怎么还不回家?作业写了没有?”   几人这才想起来,糟糕,放学后他们一直忙到现在,真没来得及写作业。   江海潮赶紧把手里端着的烧卖递上去:“家公爷你尝尝看,我们都觉得这个烧卖里面的米还是得换成糯米,不然粘不起来。”   筷子都送到他手上了,家公爷爷只好吃了一只烧卖,等放下筷子,他轻描淡写道:“不用糯米也没事,在里面加点面粉吧。”   四个小孩都傻眼了。在大米里面放面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煮出来还能吃吗?腊八粥里面连葡萄干都能放,也没看谁加面粉啊。   婆奶奶却恍然大悟:“那我放两勺面粉试试看。”说着她还怼几个大惊小怪的孩子,“那个讲煮粥的时候不能放面粉啊,多的是放的人呢。”   公社搞大食堂那会儿,刚开始两顿干一顿稀,到后面三顿全是稀的,再后来稀的可以照人脸。   上面来检查不好看,底下社员也有意见。   食堂煮好了粥就在里面加面粉。面粉碰到水发粘啊,黏糊糊的,粥看起来就稠了。   四人瞪眼睛,难以置信,这不是骗人吗?糊弄鬼哦。   婆奶奶语重心长:“现在晓得你们是钻在糖罐子里长大了吧?哪里吃过苦?还不知道要珍惜。都赖在这儿干嘛?赶紧回家写作业去。”   又来了,三句话不离忆苦思甜,紧接着就是好好学习。   他们从小到大,耳朵都听的生茧子了。现在也只能赶紧落荒而逃。   跑到大街上时,杨桃才说出了自己心中隐隐绰绰的怀疑:“爷爷奶奶是不是就是单纯想赶我们走?”   没错,不然为什么好好的又说这种话。   江海潮看了也街上店铺墙上挂的钟,吓了一跳:“都这个点儿了,赶紧的,再不回家来不及了。”   他们要离开大街进村的时候,从学校那条路方向蹿了辆小车过来。   四人转过头,好奇地看了一眼。现在湖港镇上的小汽车很少,找到每次有小轿车经过,大家都跟抬头看天上的飞机一样,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目送。   尤其这个点儿,天都黑透了,怎么还有小轿车啊?   不过他们还急着回家呢,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   等进了家门,看到堂屋里的人。他们更是把小轿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奇怪:“呀,龙龙,你还没回家?”   天地良心,就算没有龙龙爸妈平常对他们的照应,他们也不会开口赶弟弟的小伙伴走。   主要是因为现在真不早了,海军和超超刷牙洗脸上床睡觉都不奇怪了。   三个人竟然还坐在桌旁学习。   海军绷着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回家什么呀?今天老师上的课,他根本就没听懂。”   龙龙肩膀一耸,羞愧地垂下了头。   超超觉得好玩,咯咯咯笑出了声。   他的天真无邪可捅了马蜂窝,海军立刻一瞪眼,拍案而起:“你还好意思笑,你怎么笑得出来?拼音拼音不会,10以内的加减都不会!”   以前他们三个凑在一起都是疯玩,谁也不会把宝贵的娱乐时间浪费在课本上。所以向来天下太平。   然而这回海军和超超跑回镇上借读,超超立刻露馅了。   他不会,他什么都不会。别说大班的学生了,湖港镇中心幼儿园中班的学生都比他强多了。拼音,算术,画画,他哪样也拿不出手。   超超才委屈呢。他又没逃课,他又没偷懒,他们杨家圩的幼儿园就是不学嘛。   难怪幼儿园的学费那么低,完全就是一间屋子把他们这群小孩框在一起。   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往事不可追,海军成为小哥哥,只能硬着头皮给弟弟补课。   这一补课,他又发现问题了。跑过来看热闹的龙龙也什么都不会,大半年的小学完全白上了。   于是,他的学生变成了两个。   虞凯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哈哈,要超超这个小混蛋去年暑假嘲笑他。看吧,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还一个个地摸过三个弟弟的狗头,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好好学习吧,等学完了,龙龙,哥哥送你回家。”   龙龙有气无力,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课本,委委屈屈:“我爸看完《新闻联播》就过来接我。”   三姐妹坚决支持海军的权威:“那就好好学习,我们不打扰你们,我们上楼写作业。”   超超绝望地看着哥哥姐姐们真的走上楼梯了。   不要啊,他本来还指望姐姐们回来,军军哥哥就不会动手打他了。   现在根本指望不上。   第二天到学校上早自习,江海潮跟小伙伴们分享了昨晚自家弟弟的雄伟英姿:“好厉害哦,我表弟和他同学吱都不敢吱一声。”   周围的小伙伴个个都一言难尽。这叫什么?家学渊源?有其姐必有其弟?   卢艳艳意味深长:“谢天谢地,你们家好歹还有海音不像你。”   江海潮朝她哼了一声:“我巴不得海音像我呢。”   她话音未落,旁边冲过一道影子,高强激动地拍卢艳艳的桌子:“快快快,你说呀,到底是公安还是教育局把校长抓走的?”   卢艳艳都觉得他走火入魔了,不耐烦道:“等抓的时候你不就晓得了吗?”   高强两只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都大:“已经抓走了啊,昨晚抓走的,你不晓得吗?”   卢艳艳悚然一惊,旋即萌生出羞耻。开玩笑哦,她这个江湖包打听居然消息滞后了!   江海潮更惊讶,脱口而出:“不会吧,昨晚我还在学校看到他了呢。”   难道那是最后一面? 第73章   别想拖后腿   校长真的不见了。   连着三天,大家都没在学校看到校长的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学校里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煞有介事,说校长是得了急病,阑尾炎发作,痛得在地上打滚。卫生院不敢给他开刀,他去县里做手术了。   也有人信誓旦旦,校长就是被公安抓了,跟仇老师和李涛他爸一样。但这种说法不得民心,因为镇上就没人听到警车闪红灯的叫声。   大家更加信服的是校长叫教育局给带走了。反正他不该归反贪局管。   甚至礼拜天上奥数兴趣班时,替王老师过来给他们代课的六年级的数学老师,在课堂结束后还特地跑到江海潮面前问她:“教育局打算怎么处理校长啊?”   江海潮莫名其妙,她又想说那句you ask me I ask who了。她上哪儿知道去?   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的吞回肚子。   她拿出大队委的精神,在老师面前特别端的住,含糊其词道:“我不晓得。我们家大人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说这些事。”   她可没撒谎。   他们家的大人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这不该你们烦神,你们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当然,她不会告诉老师,这大人的范畴不包括传说中的那位建生表舅。   数学老师难掩没能吃到第一口的失望,只能掉头又回讲台收拾教案走了。   冯雪狐疑地看着江海潮:“老师为什么要问你这个?”   江海潮可无辜了:“我哪知道?他又不是我们年级的,说不定他搞错人了,其实是想问卢艳艳。”   卢艳艳忙着收拾书包呢,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不知道,我爸出差了,我妈没兴趣打听。”   冯雪眼睛在她俩之间转来转去,总怀疑她俩有事瞒着她。   等大家走到校园门口,她看卢艳艳还挽着江海潮的胳膊,立刻竖起眉毛:“哎,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吃过中午饭再过去。卢艳艳,你干嘛呢?”   今天是他们学习小组第一天活动,昨天大家就约好了午饭后一块去组长江海潮家集合。   卢艳艳理直气壮:“我爸出差了,我奶奶去江口卖麻团了,我妈回我婆奶奶家了。我当然是去江海潮家吃中午饭了。”   冯雪立刻跟抓住她把柄一样,嗤笑一声:“你可真厉害,你妈都不想管你。”   “喂!”   江海潮嫌她们吵:“好啦!冯雪,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杨桃热心地推荐:“来唻,今天我奶奶烧饭,毛血旺可下饭了,还有酸腌菜烧鸡架子。”   冯雪骄矜地抬起头:“不了,我妈烧好饭在家等我了。我可不能不回家。”   她话音刚落,她妈就出现在校门口,朝她招招手:“走,我们今天上饭店吃吧。”   冯雪快走两步上前:“为什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懒得烧饭。”   “噗嗤”一声,卢艳艳乐不可支:“看样子,你妈也懒得管你。”   冯妈妈满头雾水:“怎么了?”   江海潮赶紧摁住卢艳艳:“没事,阿姨,我刚才想喊冯雪也去我家吃饭。她说她要回家。那阿姨再见啊,我们先走啦啊。”   哪曾想冯妈妈闻言居然眼睛一亮,直接把女儿推过来:“那好,那就麻烦你婆奶奶了啊。下回你们都来阿姨家吃饭。”   她本来就不想吃午饭,实在是有女儿要管,才打算带人下馆子的。   这下真轻松了。   卢艳艳爆笑,然后乐极生悲,弯腰时背着书包砸到了她脑袋,疼的她哎呦呦叫。   冯雪本来惊呆了,正气得七窍生烟,见到这一幕,立刻恨恨道:“活该,你就是现世报。”   江海潮赶紧喊她俩:“哎哎哎,你俩到底还要不要吃饭?走啦,走啦。”   高强他们几个男生拖拖拉拉到现在才出校园,看女生聚在一起要一块走,不由得好奇:“不是说好了吃过饭再去吗?”   等听说她们一道去江海潮家吃午饭,他立刻眉飞色舞,“带我一个噻,班长。”   对小学生来说,不在自己家吃饭就是件足以让人兴奋的事。跟下不下馆子没关系。   江海潮无所谓。   她一点也不担心多了几个同学回家吃饭,家里的饭会不够。   因为婆奶奶中午会把晚上的饭一块煮了,这样晚饭直接热热就能吃。   就算菜不够也没关系,再炒两个呗。   她点点头:“你回家跟大人讲一声,免得看不到你人,他们急得慌。”   高强直接嘿嘿嘿,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没事,我妈才不管呢。我一夜不回家她都不晓得。”   卢艳艳嘲笑他:“那是因为向来都是你欺负人家,没人欺负你。”   高强得意洋洋,这代表什么?代表他厉害呗。   他眼睛东张西望,好奇道:“哎,海音呢。”   他可一直都羡慕江海潮,有个这么乖的小妹妹。   “比赛去了。”虞凯一直等着呢,现在听到终于有人问,立刻与有荣焉,“王老师跟秦老师带海音去市里参加数学比赛了。三年级就她一个哦。”   两个老师陪一个学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家海音聪明。   三四年级全班数学排前10名的学生一块儿考卷子,只有海音一个人拿了满分。换成他,连题目是什么意思都没搞明白。   虞凯眉飞色舞:“我们数学老师说了,周围几个镇,就海音一个人满分。放在全县,都没几个满分。”   因为那是真正的奥数题,跟普通数学题完全不一样。   冯雪瞪大眼睛,目光在江海潮脸上不停地梭巡。   啊,真是的,一想到江海潮也是五年级唯一一个去县里参加数学竞赛的人,她就感觉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卢艳艳只奇怪:“你们四年级的学生不害臊吗?全都考不过三年级的。”   她知道她不行,可她有自尊心,晓得被小妹妹压一头很没面子的。   杨桃摇头,早已看开一切:“我们从来不跟海音比学习。”   好端端的,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他们家海音就是天才。   小学生们说说闹闹往村里走,到村口时,老远他们就听到喇叭响:“来一来看一看,最新最时髦的衣服,便宜又好看的衣服,都来看一看哦。厂家直销,都是最好的衣服。”   好家伙,前面摆着大摊子,还竖了好长的杆子,上面一排排的架子,挂的都是衣服,下面长台子上摆着的,也是花花绿绿的衣服。   杨桃和卢艳艳瞬间眼睛发亮,手牵手跑过去看衣服。   江海潮也来了兴趣,卖的是大人的衣服,她想给婆奶奶买一件。   冯雪惊讶地发现瞬间只剩下她自己,气得她直跺脚:“你们回来,不要买!”   杨桃和卢艳艳头也不回:“看看嘛。”   高强最讨厌陪他妈逛街,这会儿也附和冯雪:“就是,赶紧吃饭吧,我饿都饿死了。”   江海潮估摸着摊子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干脆点头:“行啊,那我们先回家吃饭。”   吃过饭再过来,就当消食了。   摊主还在诱惑他们:“那你们来晚了最好的衣服被人挑走了,我可没办法。”   冯雪直接怼他:“你能有什么好衣服?都是人家挑剩下不要的。”   摊主不高兴了:“哎,你这个妹头怎么讲话呢?”   江海潮赶紧拽她走:“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吃饭。”   他们几个小孩跟大人吵,摆明了会吃亏嘛。尤其这人还是外地口音,到时候打了他们包袱一卷跑了。大人想给他们报仇都找不到人。   一路上,她劝冯雪:“你在外面不要这样子。我们知道你都是去城里的大商场买最时髦的衣服。那外面摊子上衣服也不是不能穿啊。”   其他几个人跟着点头,就是。   冯雪感觉他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们知道什么呀?这种衣服都是在城里卖不掉,没人要只能当垃圾丢掉的。跑到村上来卖,你们还当成宝呢!全是城里不要的东西,你们稀罕啊,就不能买点好的?”   卢艳艳翻白眼:“那我们坐的课桌椅还是人家市实验小学淘汰下来的旧货呢。你一天天的不也坐着吗?”   冯雪气得脸都红了:“那是没办法,学校又不让我们自己带桌椅去坐。”   杨桃看大姐还盯着衣服摊子瞧,安慰她道:“没事的,大姐,我们早点吃完饭过来买。”   冯雪真要气炸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别买,土包子才买这种破烂货。”   得亏他们已经走出了好几十米远,不然就冲她这一句,估计要揍她的可不止摊主。   江海潮息事宁人:“好好好,回家吃饭,不买不买。”   冯雪这才消气:“就是嘛,城里卖不掉的破烂货才塞给我们,又贵又差。有这个钱,干嘛不去城里买?”   卢艳艳跟她抬杠:“去城里不要花路费呀,不坐车吗?”   冯雪不想理她:“那你当土包子去吧,最差最差的土包子。实话告诉你,我们市商场的衣服我都看不上,我爸都是从省城从上海给我带衣服。”   哎呀呀,买个衣服还要这么远,真不怕麻烦啊。   冯雪得意起来:“告诉你们吧,流行是从香港和台湾过来,然后到南边,然后再往北边走,过了上海再到我们省城,接着是市里,然后在县里,最最最后,没人要的垃圾货才会进湖港。”   卢艳艳还想怼她呢,但江家小院就在前面。   还没进门,她就闻到了浓辣鲜香的味道,顿时把冯雪丢到了九霄云外。   婆奶奶看来了这么多人,先是微怔,然后脸上笑开花:“来来来,都洗手,马上吃饭。”   桌上菜可不少,有刚才卢艳艳闻到味道差点流口水的毛血旺,还有海军和超超非常喜欢吃的酸腌菜烧鸡架子以及猪肺萝卜汤。不过最吸引江海潮筷子的加了辣椒和醋,一块炒的白菜苔。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鲜货,从起苔到中间变硬不能吃,都撑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   但就是越稀奇越好吃。   连一直告诫自己要矜持的冯雪都忍不住夹了好几块筷子。   婆奶奶看他们吃得腮帮子鼓鼓,笑道:“喜欢吃就多吃点,以后也多来家里吃饭。”   冯雪赶紧放下筷子,强调:“不不不,我妈说了,下回去我家吃。”   她可不像卢艳艳一样厚脸皮,动不动就赖在人家吃饭。   婆奶奶还想摆手说不用麻烦,江海潮却觉得这主意不错,还脑洞大开:“好啊,以后我们学习小组可以轮流去各家吃饭,然后每个人当小主人负责招待客人。”   卢艳艳茫然:“干嘛?”   去各家轮流吃饭,她觉得正常。可为什么还要来个小主人招待客人?好奇怪呀。   江海潮一本正经:“老师说了,学习小组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学习课本上的知识,还要从各方面锻炼我们。学习招待客人,就是一种锻炼。”   “对对对。”杨桃立刻赞成,“《红楼梦》上面小姐也要学着招待客人的。史湘云就办了螃蟹宴。”   冯雪忍不住纠正她:“那是宝姐姐办的,就借了她一个名儿。”   她没看过小说,可她妈看电视剧的时候,她总有办法偷看啊。   江海潮一拍手:“那就说好了呀,今天是我家,下回,嗯,你们谁来?”   卢艳艳相当老实:“我不知道我爸下礼拜能不能回家。”   冯雪抢在前面:“去我家吧,让你们尝尝我妈的手艺。”   嗯,江海潮婆奶奶烧的饭是挺好吃的,但她敢保证,她妈妈做出来的东西,整个湖港镇就没几个人会。   杨桃偷偷朝大姐挤眼睛。看,爷爷两双眼睛看人呢。   平常他们要是敢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肯定会挨骂。今天爷爷的脸却一点都不黑。   吃过饭,江海潮和杨桃还有虞凯,连着海军和超超都伸手帮忙收拾碗筷。   婆奶奶赶紧喊他们:“放下放下,赶紧学习去吧。”   超超满脸哀怨。又要学习呀,一天到晚学习。他宁可去洗碗。   海军却一把拽住他:“走,我们去找龙龙。”   他可愁死了。   两个小弟,一个成绩比一个差,一个反应比一个慢。   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姐姐们教会凯凯哥哥一样,把他俩给带出来啊。   高强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哥俩跑出院子,明明是周末还背着书包。   他开始怀疑自己加入江海潮的学习小组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他本来想的非常美好。这个小组有全班第一和全班第二还有全班第六,都是成绩好的。到时候他想抄作业,顺手就能拿过来抄。   在班上不行,拿女生的作业抄,有点丢脸。   他的目标就是这么的单纯啊。   作为曾经的差生,突飞猛进入好生队列的卢艳艳和虞凯都不用高强开口,早已看穿他表情丰富的脸底下那点花花肠子了,直接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   “你别想了,你抄了多少,大姐会逼着你学进去多少。”   吓得高强连书包都不敢打开了。   江海潮才不管他,等另外两个同学,同住在江家村的王佳佳和周伟到了,她便打开书,一本正经地开始今天的学习小组:“我们先把这个礼拜学的内容复习一遍。”   高强差点当场给她跪了。他错了,他后悔了,他现在换个学习小组还来不来得及?   江海潮冲他皮笑肉不笑:“小组名单早交上去了,你要想换组,等下学期升六年级吧。”   以为她不后悔吗?她悔的肠子都青啦!   陶老师等学习小组的名单交上去以后才在班上宣布的,各个学习小组之间是朋友也是竞争对手。等这学期结束,学习小组要按照大家的成绩排名的。拿第一名的小组,老师还会给奖励。   江海潮对奖品不执着,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去年今天,她早挣钱了,想要钢笔想要本子都可以自己买。   但她绝不允许他们小组落在人家后面。她可是班长,下学期她还要当大队长呢。   所以,所有后进分子都必须得好好学习。   高强跑不掉,只能垮着脸对着书。   卢艳艳还朝冯雪挤眉弄眼:“你不是说不要打扰你吗?你要不要到外面去啊?”   冯雪绷着脸:“干嘛?我不是小组的人吗?”   她原先真不想来的。可她妈说了,她怎么从来不想想为什么她的成绩一直比不上江海潮?   明明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精力比江海潮多多了。江海潮一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挣钱。   难道她真的比江海潮笨吗?她才不承认呢。   肯定是江海潮跟电视剧上放的一样,得到了什么武林秘籍,所以才能成为绝世高手。   一星期的课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等复习完了,江海潮才宣布:“好,现在开始写作业吧。有不会的题目先放着,后面再拿出来讨论。”   高强翻开作业本,先把课后习题的题目抄上去。抄完准备叹气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这道题他好像会写了。   这么厉害吗?   冯雪瞥了一眼,感觉这人真傻,难怪是全班倒数,形象地展示了什么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这题目跟书上的例题有什么区别?就换了两个数字而已。除非白痴,否则只要长手长耳朵长眼睛的人都会写。   拖后腿的人进状态了,学习小组的进程自然加快。等写完家庭作业,江海潮又领头说了题目里的难点,今天的学习小组活动可算圆满了。   江海潮刚要放下手中的笔,家公爷爷进来了,看他们围着桌子坐,问了句:“作业写好了?”   别说她,杨桃和虞凯都瞬间寒毛直竖。   完蛋了,家公爷爷是要让他们去地里干活了吧。   学校不上课的时候,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一心想着垦荒,要多种点菜。   江海潮忙不迭地强调:“还没预习呢,下个礼拜的课我们还没预习。”   高强本来都要跳起来了,闻声直接趴在桌子上,排山倒海,漫空遍野全是绝望。   家公爷爷“哦”了一声,只叮嘱他们:“起来活动活动,看看外面,别把眼睛搞坏了。”   然后他就出门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他和修远大大的说话声。   “哎呀,老叔还是你厉害,有气魄,说搞就搞。”   “没办法。”家公爷爷应该是苦笑了,“刚想挣点钱,现在眼看又不行了,不得想办法嚒。5个小孩都要上学呢。”   卢艳艳活动脖子,伸胳膊伸腿,好奇地问:“干嘛呢?你家公爷爷要弄什么呀?”   “磨豆浆。”杨桃十分笃定,“爷爷肯定是问修远大大怎么磨豆浆呢。”   自从烧卖试验成功之后,饭铺的早饭生意也开始了,只是因为家里没豆子(过年做豆腐烧豆子鸡全用完了),婆奶奶不舍得花钱买,所以豆浆搁置了。   不过婆奶奶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很有生活智慧。   她听进去外孙女儿卖给学生的早饭必须得能带进教室吃的理论,把山芋粥煮得稀稀的,打在搪瓷缸里可以直接当汤喝。而且单卖一毛钱一缸子,花5毛钱买两个烧卖就可以免费打一大勺稀粥。这样有干有稀,早饭卖得很不错。   但几个小孩都认为豆浆更合适。粥和烧卖不都是米吗?吃来吃去都没换样。   江海潮还给出了充分的理由。大豆富含蛋白质,豆浆营养比得上牛奶了,书上说比粥更加适合早餐。   况且磨豆浆剩下的豆渣加盐菜一块炒,就是一道相当不错的下饭菜。   看样子家公爷爷也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终于决定磨豆浆了。   啊,到时候他们就能天天喝上豆浆了。多加点糖,又香又甜。   外面再度响起了院子门的开合声,伴随着修远大大的笑声:“还是你有气概,一出手就是三亩地。我只有八分田能空出来。”   家公爷爷像是在叹气:“没办法,天生劳碌命,想歇也歇不下来。”   说话声渐渐远去。   江海潮和杨桃还有虞凯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瞬间面如土色。   完蛋了,家公爷爷还要再开三亩地种菜啊。薅半亩地的草,就要了他们半条命。三亩田,他们还有喘气的机会吗? 第74章   一层层地卖   卢艳艳好奇:“你家公爷爷干嘛要留三亩地?他们种什么呀?”   杨桃有气无力地分析:“应该是种豆子吧,清明雨后种瓜种豆,种了豆子才好磨豆浆。”   不过,说不定修远大大听了爷爷的话,开始打算在家里开豆腐坊了。   杨桃又高兴起来。真好,以后他们早上想吃热豆腐,就可以直接到隔壁买了。   江海潮的注意力全放在三亩田上。要命咯,她一点也不想下田,她讨厌下田。   有那时间,不如出去挣钱。   卢艳艳看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愈发奇怪:“出去挣钱也辛苦啊。”   寒假他们出去买东西,大冷的天,风吹的人脸都皴了。一天吆喝下来,嗓子也哑了。   江海潮一本正经:“那不一样,卖东西挣钱呢。”   她还没听说过低价值劳动和高价值劳动。但直觉告诉她,辛苦没问题,再苦都无所谓,可必须得挣钱,能赚足够的钱。   让她苦不堪言还只给三瓜两枣,她又不傻,她才不干呢。   卢艳艳撺掇她:“那你再卖衣服吧,上次你爸妈带回来的那个就不错。”   她在街上看到了。要不是她过年的新衣服早买了好几件,她也想买的。   冯雪皱眉毛:“你干嘛老想让她卖东西?”   卢艳艳怼她:“那你可别买,都是从南方来的衣服。你不是说了吗?那边流行完了才轮到省城,比你的衣服还时髦呢。”   江海潮摆手:“哎,我想卖也没得卖。我妈跟我舅母自己在南边卖了,一点都没留给我们。”   卢艳艳难掩失望:“那没指望了?”   江海潮和杨桃还有虞凯整齐划一地摇头:“没指望,就让我们好好学习。”   高强笑起来:“你妈卖东西比你还厉害?说不定她卖不掉就拎回来让你卖了。   好比他奶奶,去年突发奇想种了好多菜瓜想拿出去卖。结果根本没人买,最后全都腌了。到过年的时候,他家和他叔叔伯伯家下饭的小菜还是腌瓜呢。   杨桃已经看出了他不学无术的本质,即便他年级比自己高,也难以赢得她的尊重。   起码怼起人来,她一点也不心虚:“废话,我妈跟我嬢嬢卖东西肯定比我们更厉害。”   高强爱屋及乌,对于被认为是妹妹的角色都相当宽容:“那可不一定,南边好东西多,人都挑花眼了,肯定有东西卖不掉。”   杨桃还想反驳,大姐却突然间一拍手:“对呀,卖不掉!”   杨桃傻了,大姐怎么能当场拆她的台?大姐竟然帮外人!   江海潮却眉飞色舞了,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冯雪:“你说的没错,你说的太对了。”   冯雪傻了。她说什么了?刚才明明是他们叨叨个不停。   可是江海潮还跟好话不要钱似的夸她:“冯雪,你真是小公主,见多识广,太有见识了。”   冯雪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这人真是不讲究,怎么能大庭广众的这么夸呢?   然后江海潮又扭过头表达了对高强的肯定:“很好,你想问题很全面,能够发现别人想不到的点。”   高强瞬间嘴巴咧得能够挂到耳朵上。嘿嘿嘿,班长夸他了,班长从来只夸女生不夸男生的。肯定是因为他太厉害了。   冯雪的笑脸却垮了下来。跟高强一道被夸,那还真不如不夸她呢。   江海潮坐不住,抬头看卢艳艳:“我要打电话。”   冯雪立刻主动表示:“她爸不是出差了吗?去我家打吧。”   “我要打长途电话。”   那好吧。长途电话费的确贵,一分钟一块钱呢。   卢艳艳拍胸口:“没问题,走,去我爸办公室。”   高强第一个跳起来支持。出去总比待在屋里学习强。   可惜虽然卢艳艳有她爸办公室的钥匙,但电话拨通了,那边接电话的人喊了好几声,便不耐烦地告诉她:“周末啊,周末谁在厂里,早就出去跳舞了。”   江海潮才不信她妈和舅母会去跳舞。不过人家说的没错,周末她们休息,肯定是跑出去卖衣服了。   唉,看来只能等晚上了。   她毫不犹豫:“走,我们回去。还没预习下礼拜的功课呢。”   高强真想原地表演一个摔倒。有完没完啊?他都打算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可惜刚才出来的时候他太激动,忘了带上书包,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回去。   待到他们再细细地预习完功课,差不多也到烧晚饭的时候了。   婆奶奶回来拎着一个桶,笑呵呵地招呼他们:“晚上烧河歪歪,再给你们炖个鱼,多吃点啊。”   桶里不仅装了七八个河歪歪,和三条足有家公爷爷巴掌大的鲫鱼,还有小半桶的螺蛳。   啊,早春河歪歪和螺蛳肉最嫩最好吃。用三舅舅的话来讲,一个冬天把脏都吐干净了,剩下的全是好肉。   只不过螺蛳不比河歪歪,可以直接把肉起出来洗干净,加半桶螺蛳起码还得吐一天的脏,等明天才能烧。   高强却顾不得遗憾,他跟火烧屁股一样往外面窜:“不不不,奶奶,我再不回家,我妈要急死了。”   开玩笑,再留下来吃晚饭,他今天晚上也完蛋了,别说五点半的布袋戏《霹雳狂刀》了,就连八点钟的《鹤啸九天》他都看不上了。   杨桃吐槽他:“你不是说你一夜都不回家,你妈也不知道吗?”   高强头都不回,脚跑得飞快:“那不一样。”   出院子时,他还差点撞到海音。   可是这回连海音都没能留住他的步伐,他只丢下一句:“到我们班上去玩啊,我给你带桂圆还有饼干给你吃。”   海音懵着呢,姐姐们都顾不上管高强,只抓她的手:“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啊。”   一场试,要从早考到晚?   海音摇头:“上午考完,王老师的同学请我们吃饭,然后又带我去他办公室考了两张卷子。”   “为什么啊?”   “他俩打赌,王老师说我肯定能拿满分。”   大家刚要无语,又迫不及待地问:“那能吗?”   海音抬头,跟说晚饭肯定要吃一样:“应该能吧。”   冯雪一蹦三尺高,失声喊出来:“你100分?”   她可偷偷听江海潮跟卢艳艳说了,江海潮去考数学竞赛还有好多题不会写呢。大队长更是表示他放弃竞赛,全力以赴准备县中的选拔考试了。   海音竟然说她能得满分!   三年级的小妹妹疑惑地看她:“我都会写啊。”   卢艳艳叉腰仰天大笑:“哈哈,现在知道什么叫天才了吧。我们海音就是天才。”   婆奶奶赶紧表示:“可不能这么讲。”,却还是又从抽屉里拿了鸡蛋,准备专门给海音做过韭菜涨蛋。   妹头考了一天的试,要好好补补呢。   对,河歪歪里多放点咸肉。   只是除了卢艳艳外,连冯雪在内的剩下的三位同学都坚决不肯再留下来吃晚饭,纷纷告辞了。   今天的晚饭尤其丰盛,可除了海军和超超脑袋快要埋进咸肉河蚌汤跟红烧鱼里以外,四姐妹都吃得狼吞虎咽,堪称牛嚼牡丹。   虞凯都怕她们噎到。   她们急着吃完饭去打电话呢。   婆奶奶看她们急吼吼的要出门,追问道:“干啥呢?又跑哪儿去?”   “有事有事,我们去卢艳艳家找书。”   不能说,得等到事情成了再给他们个惊喜。   不然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们根本目的是为了逃避下田劳动。   哼!他们绝对不会心软。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要自己多下地干活,就随他俩去。谁让他们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花在更挣钱的事情上。   可惜他们跑到卢艳艳爸爸的办公室,顺利地打了电话,那头也有人接听了,可话筒里传来的全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跟“喂喂喂——”。   江海潮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喂,我找杨凤英,麻烦请她接电话——”   可那边依然“喂喂喂……”,然后挂了电话。   江海潮听着嘟嘟声都没回过神,一抬头,吓得手上的电话听筒都摔到了桌上。   门口怎么站着个人?   卢艳艳也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结结巴巴地开口:“方……方叔叔,我爸打电话给我奶奶报平安,问我们老师要的练习册是什么样的。我……我说不清楚,让我们班长帮忙说的。”   头顶心看不到头发的中年男人看了办公室里的几个小孩一眼,点点头:“打完电话就早点走吧,把门锁上,我还以为进小偷了。”   小学生们集体面红耳赤,几乎夺路而逃。   等出了镇政府的楼,卢艳艳还惊魂未定,自言自语一般:“怎么今天他还在啊,周末放假啊。”   “他谁呀?你怎么这么害怕?”江海潮一颗心也砰砰直跳,但更多的情绪是奇怪。   卢艳艳从小在镇政府长大,镇上哪个干部她都得喊叔叔阿姨的。以前她也不是没带过自己到她爸爸办公室打电话,至于被人看到就吓成这样吗?   卢艳艳拍着胸口,小小声道:“今天恐怕不行了,他是新来的镇长。”   啊?大家震惊了。   虞凯脱口而出:“这么快就换了,前面那个坐牢了?”   “八-九不离十。”卢艳艳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听说光在他家就翻出了十万块!李科长送了他八千!”   哇!几个人都惊呆了,这一出手就是十个万元户啊。   “那你怎么这么怕这个新镇长啊?”   “嗐。上面一来调查,搞出一堆事,现在镇里没钱了。新镇长说要节约,从水电费电话费开始,不让打私人电话了。”卢艳艳苦着脸,“谁晓得他来真的啊。”   这可真要命,本来去邮局花钱打电话也行。但现在邮局早下班了。去年供销社晚上还有人呢,今年干脆连门市部都关了,当然看不见人影了。   他们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冯雪家。   江海潮左右看看,在街上杂货店角落里竟然看到了半框苹果,店主非得说是红富士,但大家都怀疑,却还是别无选择地挑了两斤最大最红的。   嗯,长途电话费一分钟一块钱呢,总不好白占冯雪家便宜。   冯妈妈看到他们拎着苹果进门都愣住了,这是干啥,她头回见小孩上家门还带礼物的。   “别别别,下回不许这样啊,什么时候来都行,吃饭打电话都好。”   江海潮嘿嘿嘿笑,反正死活不应声。   冯雪不高兴了,带她去打电话时还嘀咕:“你去卢艳艳她爸办公室打电话怎么不带东西啊?”   哼!难道她们就不是朋友吗?明明她成绩排第二,跟江海潮最接近!   江海潮和卢艳艳异口同声:“那不一样,那是公家电话。”   这回他们运气不错,电话里终于没杂音,接电话的人也能回答江海潮的问题了:“没回来,这才几点钟,夜生活才开始了。……什么时候?小妹妹,你起码得等到八点钟。”   江海潮泄气。   打个电话找人怎么这么难啊,要不是写信太慢,她才不会打电话呢。   冯雪认真道:“你应该打BB机,让你妈打过来。”   可是妈妈他们都没BB机啊。   江海潮只好道别:“那我们先走了啊。”   冯妈妈却端着盆子过来招呼他们:“别走,八点钟,就在阿姨家等到八点好了。要看电视吗?阿姨给你们开电视。”   江海潮刚想表示不用打扰了,冯雪却一把抓住她,拼命朝她使眼色。   留下来啊,看电视!   江海潮福至心灵,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冯妈妈又招呼他们:“来来来,都尝尝阿姨的手艺,吃点水果。”   几人傻乎乎地看着茶几上的水果,水果还能这么吃吗?玻璃杯他们见惯了,这么漂亮这么大的玻璃碗他们可是头回见,灯光底下亮晶晶,难怪古时候说玻璃是琉璃,当成水晶玛瑙一样的好东西。   碗里散发着浓浓的奶香,切成块的水果浸泡在里面,多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丽。   江海潮尝了一块,嗯,是苹果。   冯妈妈把他们带来的苹果给切了。外面泡水果的不是牛奶,是酸奶。   但第二块明显不是苹果,而是香蕉。   杨桃也吃到了,暗自咋舌,冯雪家果然有钱,香蕉可贵了,又不禁放,平常街上都没人卖。因为大家舍不得买呀。   那红红的又是什么?像草莓,但跟奶奶种过的草莓不一样啊,现在才刚三月份,远不到夏天呢,哪儿来的草莓。   冯雪看他们吃的惊奇的模样,骄傲地炫耀:“怎么样?我妈手艺很好吧。你们没吃过吧。这个是草莓,大棚里种的大草莓,地上根本长不出来!甜吧。”   冯妈妈却白了她一眼:“就你叽叽呱呱,今天琴练了吗?赶紧练琴去!”   冯雪傻眼了,她千方百计留下江海潮他们图个什么啊?她不就是不想练琴吗?她天天盼着她家钢琴坏掉的。   江海潮看她瞬间垮脸的样子,同情油然而生。冯雪都学了一天了,晚上也不能歇歇。   于是她灵机一动:“阿姨,能不能请冯雪教我们打计算机啊。我去实验小学听课,他们都上计算机的。”   冯妈妈立刻教育女儿:“你听到没有?你觉得给你加了多少担子呢,其实人家城里小孩个个都学。你不学,你要被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冯雪没憋住:“那江海潮也没学!”   她还天天卖饭菜呢。   江海潮赶紧推着她往前走:“我家穷没条件,现在我不是把我弟弟妹妹都带来跟你学啦。快点快点,我们冯雪是学习委员最乐于助人了,肯定能教会我们的。”   被高帽子架起来的冯雪想生气又攒不起劲,只能撅着嘴巴带他们去书房。   为了保护计算机,进家门都没换过鞋的他们还被要求戴好鞋套。   江海潮好歹碰过电脑,不至于对着屏幕再目瞪口呆。   虞凯还想撑着,小声道:“好像小霸王学习机哦。”   卢艳艳嘿嘿嘿:“就是一回事。”   冯雪瞪眼睛:“来,我教你们打字,先把字根背下来。”   她要慢慢教,一直教到八点钟。她妈怕她睡晚了不长个子,那时候就不会再逼她练琴了。   谁知她刚讲解完,拿出字根表给小伙伴们看了还不到三分钟,海音便跃跃欲试:“冯雪姐姐,我能试试吗?”   “别急,先把字根背了。”   “我已经背好了。”   卢艳艳一把搂住海音,冲目瞪口呆的冯雪哈哈大笑:“也不看看我们海音是谁,过目不忘小天才!”   杨桃和虞凯也点头肯定:“海音背东西一向快!”   人家还没读通顺呢,她就背好了。   冯雪难以置信:“那岂不是跟黄蓉她妈一样过目不忘?”   江海潮立刻白她:“你能不能说点好的?黄蓉她妈多倒霉啊!”   “就是。”冯妈妈又把他们没吃完的水果端进来,招呼他们,“边吃边学。你们小妹头别上当,黄药师坏死了。要不是他,黄蓉她妈妈会心力耗竭死了吗?是黄药师逼死了她。”   虞凯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反驳:“黄药师是好人!”   《射雕英雄传》里,他最喜欢的可不是傻乎乎的郭靖,而是桃花岛主黄药师,武功高强人又潇洒,比录像带里的楚留香都气派。   “好什么?”杨桃气呼呼道,“要不是他,黄蓉妈妈才不会死呢。”   “他也不想她死啊,他也没想打光棍。”   “可如果不是他,黄蓉妈妈就不会死。”   江海潮也深以为然地点头。《九阴真经》是很厉害。可不练《九阴真经》就会死吗?既然不会死人,为什么要用人命去填?   别说什么黄老邪不知道妻子会死。他不是绝世高手吗?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老婆的身体情况?装什么无辜呀,分明是在他心里,他自己最重要。他当武林第一高手,比他老婆的命更重要。   爱个鬼,他绝对最爱他自己。   虞凯被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运气再运气。   冯妈妈看这群小孩,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们赶紧把水果吃了吧。计算机学的怎么样了?我都听讲了,21世纪是计算机的时代。”   杨桃和卢艳艳一左一右,得意地把海音推上去,公然炫耀:“阿姨,我们家海音已经学会了。”   其实海音还没来得及碰电脑键盘呢。可她的确天生学东西特别快。   她不过只看过冯雪操作一遍,便能依葫芦画瓢,像模像样地在电脑上敲起了字。从最开始手指有点僵硬,等打了几十个字以后,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还直接打出了《七律·长征》。   这可是五年级要学的课文,而且现在还没学,起码得到下半学期才会学。   冯雪呆呆地看着小妹妹,内心汹涌澎湃。   不公平,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一个江海潮已经够够的了,怎么再来一个海音就跟不是地球人一样。   卢艳艳拍着她的肩膀,做出老气横秋的模样:“你就是被偏见蒙了眼,没人早早认清事实。海音在我们班上课的时候不就已经证明了她是天才了吗?”   冯雪无话可说。   她知道啊,她只是没想到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妹妹会这么天才。   冯妈妈却是头回看稀奇,一直在摸海音的脑袋:“你这个妹头哦,真是个宝。”   她咽下了后面的话。但凡这小丫头家里条件能好点,投胎到城里去,最好是个干部或者文化人的家庭。那她现在说不定连大学都能上。早几年不是到处找神童吗?这就是现成的神童。   可惜托生成乡下丫头,家里要什么没什么,那也只能争取将来考个好学校了。   海音丝毫没体会到大人的惋惜之情,她还津津有味地跟着冯雪继续学怎么在字下面加线条,怎么把字变大变粗,怎么给它们变颜色;学得不亦乐乎。   冯妈妈又想叹气了。倘若冯雪学东西时能有这小妹头一半的兴致。她这个当妈的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堂屋里的座钟响起了“当当当”的声音,江海潮猛然跳起来:“八点钟了。”   快快快,赶紧去打电话。   冯妈妈跟着紧张起来,生怕电话还找不到人。那未免也太折腾小丫头了。   她想要不干脆问清楚这妹头找妈妈到底什么事。等再过两个小时,晚上十点了,人总该回来了吧。到时候她再打过去转达意思。   可是她刚收拾好东西,还没出房间门呢,就感觉自己大概不适合做这个转达的人。   因为小妹头的脾气可以哦,才讲了几句话,声调就变高:“妈,你就告诉我到底寄不寄?”   那头妈妈累了一天嗓子都哑了,说话也有气无力:“没多少剩下的,我们自己就能搞掉。”   江海潮固执己见:“那还是有剩的,你们有剩的,其他人肯定也有剩的,把他们都打成包寄过来好了。”   妈妈头痛:“我们不要上班吗?本来就没假,来回一趟不要时间吗?”   “寄过来,用邮局寄过来。可以寄的,邮局每天都收包裹。”   电话那头好像还要说什么。   江海潮直截了当:“你就告诉我寄还是不寄吧。”   妈妈委实无奈:“好好好寄寄寄,行了吧?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赶紧回家睡觉去。”   江海潮放下电话,咧嘴冲冯妈妈笑:“阿姨,我们回家了啊。”   冯妈妈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路上小心点,早点睡觉吧。”   哎哟,小妹头都是这样,对着妈妈就有脾气。 第75章   现成的模特儿(捉虫)   江海潮信心十足地等待衣服寄过来。   杨桃和海音还有虞凯可没这么充足的信心。   连海军跟超超都皱着眉毛忧心忡忡:“大姐,大人不会不给我们寄吧?”   他俩也热切期待着能够周末出去买衣服。   一来,小哥俩同样害怕下地薅草种豆子呀,比哥哥姐姐们还怕呢。   二来,卖衣服大姐还会分他们零花钱。大人卖饭菜的钱,可一分都没到他们手上。就算婆奶奶隔三差五就割肉,家里三不两时便可以见到荤腥,但不一样,他俩也想自己挣钱花呢。   江海潮强行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妈妈答应我了。”   杨桃皱眉毛:“可马上都要过一个礼拜了,怎么还不寄过来?不是说包裹都是火车运吗?”   江海潮给自己打气:“把衣服挑出来也要时间啊,起码三四天吧。再寄过来,火车到了再转汽车,再分到各个邮局,哪个不要时间?人家肯定一批一批的送,不可能刚到一个点就去下一个点。”   海音小小声道:“那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呀?”   虞凯更是点明主题:“明天可是礼拜天。”   他都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借口看望爸妈溜回家了。   结果他爸妈完全不配合,根本没空搭理他,直接告诉他不用回家,反正家里也没人,他们去县里卖鱼了。   所以,明天的危险大大的。姑爷爷和姑奶奶肯定看不得他们这几个闲人。   江海潮当即立断,对着小组同学宣布:“明天你们也过来学习吧。”   高强瞠目结舌,差点拍案而起:“为什么?我们已经学了一下午了。”   江海潮从善如流:“下个礼拜要考试啊,陶老师和王老师都说了,下个礼拜语文数学都考。”   天杀的素质教育,不是说减负吗?为什么越减负担越重?动不动就考试,让不让人活了?   江海潮很能端住班长的范儿,语重心长道:“所以你要好好复习,好好考。要是你进步大,你爸妈肯定给你买新球鞋。”   这人脚长牙齿呢,换鞋子换的勤快的要命。   高强垂头丧气,十分想拒绝。可惜他的同伴不配合。   王佳佳和周伟当初主动要求来班长的学习小组,就是因为看到卢艳艳成为班长同桌以后成绩突飞猛进,两人想有样学样。   冯雪礼拜天不学习也没多少歇的时候,她妈肯定会让她弹钢琴,还要安排她考级。她宁可对着数学习题册都不想再弹琴了。   至于卢艳艳,完全无所谓。礼拜天不学习的话,她也是跟她奶奶去江口卖麻团。留下来跟着同学混,也挺好的呀。   冯雪拍板:“那好,明天你们就去我家。”   本来按照之前说好的,今天学习小组活动的大本营应该在冯家。   但昨天家公爷爷又趟了螺蛳,今天婆奶奶烧了香辣螺蛳。不仅卢艳艳,连高强都忍不住淌口水,坚决要求吃螺蛳。   所以,今天大家尝的还是婆奶奶的手艺。   江海潮痛快点头:“明天八点钟,大家吃过早饭就去冯雪家。”   好不容易休息的小学生们赶紧背上自己的书包,抬脚离开。   这会儿,挂在天上的太阳都从金色变成红色,滑落到山脚下,只露出半边脸了。   江海潮也跟着走到院子里,招呼弟弟妹妹们:“走,我们去自留地上把菜浇了吧。”   虽然他们都讨厌下地干活,但浇菜不需要一直弯着腰,跟蹲着薅草不一样,还属于他们可以接受的劳动范畴。   秋月姐姐刚好骑车回家,看到他们就笑:“哎呀,真是勤劳的小蜜蜂。”   可等他们浇完自留地上的菜回家,却惊讶地发现秋月姐姐在自家呆着。   她愁眉苦脸:“我爸妈把院子锁了,我没带钥匙。”   正常情况下,村里家家户户不管家里有人没人,除非晚上睡觉时,否则都不锁门。   孩子们有充分地理由怀疑,那院子门是被风给带上的。就说嘛,换什么新锁,用以前那种挂锁最安全。   江海潮看见她的书包,只奇怪:“秋月姐姐,现在你们礼拜六下午也上课了?”   初中虽然没有兴趣班,但他们有竞赛辅导,可以前周末只上半天啊。   天啦!如果上一整天的话,那岂不是说明他们家每个礼拜可以多做一天生意了吗?   秋月姐姐看弟弟妹妹们眼睛嗖的亮起来的架势,瞬间警觉:“别瞎想,我们是上午老师有事,把课挪到下午了。”   一堂数学,一堂物理,真是一分钟歇的时间都没有,还给她带了两张试卷回家。   江海潮豪爽地一挥手:“秋月姐姐,你写作业吧,我们烧饭了。”   天知道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会开荒到什么时候,他们还是早点把鸡喂了,把饭烧了。   可等到天色发灰,饭菜都已经烧好了,大人们还没回家。   小孩子们只好又回到堂屋,海军和超超跑去看动画片了。虞凯对《海尔兄弟》没兴趣,自己坐在旁边看侦探小说。   三姐妹则不约而同地翻起了秋月姐姐的书包。初中课本对她们来讲就是课外书一样的存在。   秋月姐姐自己则对着试卷冥思苦想,迟迟不能落笔。   江海潮在旁边出主意:“画线,秋月姐姐,你在这边加一道辅助线。”   秋月姐姐惊呆了。如果说话的人是海音,她反而觉得正常。因为看海音绝对不能用看9岁小孩的眼光看她。   可是海潮什么时候也这么厉害了?这可是初二的数学竞赛题目。   江海潮得意地将手里《初中生世界》杂志推到她面前:“看,这上面就有这道题。”   杂志是学校统一发给学生,秋月姐姐甚至搞不清楚交学费时是不是有这项杂志费。   她每次拿到手,最喜欢看前面各位教授作家之类的成功人士书写的关于自己的初中时代故事,除此之外还会翻一翻作文,至于数学题的部分一般都会被她跳过去。以至于现在看到了,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还有这个?”   江海潮点头,同样感觉不可思议:“没想到杂志上还会有数学题。”   可等秋月姐姐看完这道题的解题方法,江海潮又拿回杂志之后,看了不到两分钟,更加惊讶了:“这题目不是老师写的答案,是学生写的!”   她原本看到作者标注的是某中学初二(7)班,还以为是这个班的老师呢。   当时她唯一的感慨是这个学校好财大气粗啊,老师居然只教一个班。   可杂志上另一篇文章是某大学数学教授写的,他提起在前面一期杂志上看到学生提出的一种解题方法,认为十分巧妙。   由此可见,这个写出竞赛题答案的人是初二(7)班的学生。   杨桃和海音跟着稀奇:“学生也能在上面写数学题发表?”   到目前为止,他们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大姐在报纸上发过一篇文章。   但非常可惜,此后大姐虽然数度投稿,却一直没能再中。   连江海潮自己都忍不住感叹:“那要这样,岂不是太简单了吗?就做题呀,根本不用想怎么写的生动怎么写的漂亮。”   秋月姐姐知道江海潮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事。   别看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他们这些大人当着小孩的面天天让他们要谦虚谨慎。可在旁人面前,他们可会拿小孩吹牛皮了,炫耀的很。   她哈哈大笑,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呀,所以你写呀。写出来以后投稿,有稿费呢。”   江海潮双眼亮晶晶,直接拽海音过来:“你看看,这些题目,找简单漂亮的解法写出来。”   海音立刻点头,自信满满:“没问题。”   于是秋月姐姐又遭受了一波冲击。   她写了半页纸才证明出来的几何题,到了海音手上,两条辅助线一加,前后总共七步,答案就写完了。   秋月姐姐单手捂脸,把卷子往前推,有气无力道:“我们是参加的什么数学竞赛辅导?”   真不是她要上进,是他们学校把年级排名前一半的学生集体安排上数学和物理竞赛辅导课的。   江海潮欢天喜地:“就这道题吧,海音,还有没有其他解法?我们凑三种就投稿。”   海音想了想:“我还有一种,加上秋月姐姐的就正好是三种。”   杨桃则疑惑:“那个,海音能给《初中生世界》投稿吗?她又不是初中生。”   江海潮不假思索:“那就用秋月姐姐的名字好了。反正其中一种解法还是秋月姐姐写的呢。”   秋月姐姐却有数的很,她的解法一点都不稀奇,完全是用来衬托红花的绿叶。但她还是大方地借出了自己的名字:“没问题,等汇款单来了,稿费归你们。”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前后脚推院子进门,婆奶奶随口问道:“什么归你们啊?”   “没什么,我们说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呢?菜都要冷了。”   稿费还没拿到呢,才不能暴露呢。万一到时候人家杂志不要,婆奶奶已经把牛皮吹出去了,那他们还要不要见人啊。   婆奶奶随口答道:“你们自己吃好了,秋月,你跟你爸妈也过来吃饭。”   谢天谢地,江海潮他们不想明天早上煮粥,所以今天晚上的饭煮的也多。   反正再加上秋月姐姐一家三口绝对没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海潮炒了三年级课本上教的下酒菜芹菜炒胡萝卜,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还喝了两杯酒。   等到桌上的菜清了一半时,修远大大突然间想起来:“对了,老叔,凤英他们给你们寄包裹了,好大一包。修庆(邮递员)让我跟你们讲一声,有空去邮局拿一下。”   家公爷爷莫名其妙:“他们寄什么东西呀?”   三姐妹却跳了起来:“家公爷,我们现在就去拿。”   天啦,原来已经到邮局了。他们都不知道。   难道邮递员不送上门吗?   修远大妈笑道:“肯定是你们爸爸妈妈寄的东西多呗,人家骑着车子都驮不动。吃饭吃饭,天都黑了,邮局早下班了。”   可孩子们哪有耐心等到明天。他们软磨硬泡,一直缠着大人,一直磨到修远大大哭笑不得地开口:“好好好,我带你们去找你们修庆哥哥,看他有没有钥匙进邮局。”   修庆哥哥的爸爸也是邮递员,子承父业,在农村属于响当当的铁饭碗。他家的二层楼也修的特别好看,瞧着可洋气了。   他本来懒得动,可弟弟妹妹们一口一个哥哥,围着他不停地团团转,看的他妈都笑:“好了好了,你就跑一趟呗。小孩们早想爸爸妈妈了。”   修庆哥哥只好站起身,推出了他的摩托车:“行,我先过去把包裹拿出来。等你们到邮局拿。”   摩托车吐着烟跑远了,杨桃偷偷吐舌头,压低声音道:“难怪修庆哥哥肚子这么大,才这点远,他还要骑摩托车。”   大家深以为然。   事实证明他们果然是小人有小人之心,度了人家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君子之腹。   那么大的一个包裹,不用摩托车驮,换一辆自行车恐怕都勉强。   江海潮惊呆了:“这得多少钱啊?运费要多少?”   修庆哥哥让她签字,哈哈大笑:“现在晓得了吧,你们爸爸妈妈多舍得给你们花钱。”   单子上说寄的东西是衣服,估计是把这6个小孩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包圆了。   摩托车推着远不如骑着稳当。等几个小孩靠两条腿走回家时,修庆哥哥已经告辞离开,只有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还有秋月姐姐一家,盯着包裹里的衣服看。   婆奶奶皱眉毛,抱怨儿女:“真是的,挣两个钱就这么花吗?怎么弄这么多衣服回来?这边没衣服卖是吧。”   “南方的衣服时髦啊。”秋月姐姐笑道,“这些衣服都好看。”   只是她感觉奇怪,里面有些衣服明显是大人穿的。如果让海潮婆奶奶穿,颜色和款式又都不对。   江海潮一边检查衣服,一边骄傲地宣布:“这不是穿的,是拿来卖的,我妈和舅母寄给我们回来卖的。”   家公爷爷皱眉毛:“他们不是自己卖吗?怎么又弄回来了?”   虞凯脱口而出:“那是他们……呜……”   杨桃死死捂住他的嘴,煞有介事道:“妈妈跟嬢嬢批的多,分给我们一部分卖。”   江海潮赶紧找补:“是啊,天马上热起来了,大家都得换衣服呢。等上会场的时候,卖衣服的多着呢。”   家公爷爷运气:“你们不上学啊?又不是放假,卖什么衣服?”   “明儿是礼拜天啊,礼拜天就能卖。”   大人们不管他们了。   江海潮赶紧带着弟弟妹妹们把衣服分门别类放好。这样的明天一大早,他们才能再去江口摆摊子卖。   待到忙罢,时钟都已经走到晚上9:30了。海军和超超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婆奶奶更是发火:“好唻,赶紧睡觉去。一天天的,瞎折腾。”   三姐妹可不敢触婆奶奶的逆鳞,赶紧刷牙洗脸跑上楼。   等她们上床睡觉的时候,海音才问大姐:“可是明天你们学习小组不是要学习吗?”   杨桃信心十足:“没事儿,大姐你去吧,我们会卖衣服的。”   江海潮则傻了,她没事干嘛多嘴说那句话。这下完蛋了,真是白找麻烦。   她咬咬牙:“没关系,明天我去跟他们说,我有事,我要请假一天。”   可第二天一大早,她跑到镇上先告诉卢艳艳时,卢艳艳二话不说:“那好啊,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江口。”   两人又兴冲冲地去找冯雪,结果高强竟然早早就到了,听说她俩竟然今天不学习,跑去江口买东西,顿时本来就不存在的上进心散的一干二净,兴冲冲地追着要求加入:“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王佳佳和周伟倒是有心向学,但冯雪摆明车马,她绝对不会给他们讲题的。她加入学习小组时就说清楚了,她不打扰别人学习,别人也不许打扰她。   少了江海潮这个主心骨,今天的复习还有什么意义呢?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索性撺掇他俩:“要不跟我们一块去吧,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生活呀,就是最好的老师,可以教会我们很多知识。”   今天江口有场呢,天气又好,人肯定多。能多两个帮忙看摊子的,不要白不要。   她还大方地表态:“中午请你们吃饭,馄饨、饺子、面条还是盖浇饭,随便你们挑。”   冯雪立刻喊出声:“我请吧,今天说好了是在我们家吃饭。”   卢艳艳他们都惊讶:“你也去吗?”   江海潮一把拉住冯雪的手,一本正经:“去去去,必须得去,咱们一个小组要有团体精神,肯定得统一行动。”   冯雪高兴起来:“就是嘛。”   她妈妈从屋里出来,好奇地问他们:“怎么不进来呀?阿姨给你们洗草莓去。”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冯雪脸上。跟散养的他们不一样,冯妈妈明显对女儿是有要求的。   江海潮还想着要怎么给她解围,冯雪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妈妈,我们学习小组要课外实践,今天我们去江口。”   冯妈妈没听明白什么课外实践,但小学生们反应迅速,已经积极配合:“是啊,是啊,阿姨,下个礼拜天说不定会下雨呢,今天天气好,我们要赶紧把活动给搞了。”   江海潮煞有介事:“这也是雏鹰少先队的活动之一,冯雪是学校的广播员,班上的学习委员,必须得参加。”   冯妈妈不明觉厉,终于松了口:“那好,我给你们带点水果在路上吃。去江口啊,我给你们找个车吧。”   “不不不,阿姨,我们骑自行车就行。”   冯妈妈犯难了:“我们家冯雪不会骑自行车啊。”   她家就在学校旁边,平常根本不需要骑车。   高强立刻大包大揽:“没问题,我骑车带她。”   其他两个同学,王佳佳和周伟虽然不会骑车带人,但能管自己,绝对不拖后腿。   江海潮一拍巴掌:“好,咱们走吧,去晚了没好位置了。”   她没骑自行车,而是骑的三轮车,不然衣服不好带。   因为龙龙也上蹦下跳,跟着要求一块儿去江口。   他妈笑得嘴巴合不拢,直接大手一挥:“去吧去吧。”   这段时间她天天看着自家的毛猴被海军管的妥妥帖帖,作业也从一路×××变成了√√√,她不高兴才怪呢。   她巴不得这小崽子多跟好孩子待在一起,好歹染染人家的书香气。   如此一来,需要带人的自行车又多了一辆,剩下的根本驮不动衣服。   江海潮索性把婆奶奶以前做生意的三轮车拿出来了,照样骑得飞快,往江口去。   一路上,冯雪心惊胆战,终于忍无可忍咆哮:“你到底会不会带人啊?你有没有带过人?”   刚开始坐上车,她还有点小高兴。因为除了卢艳艳骑的是一辆女士自行车,其他人的都是二八大杠,也就高强的这辆车看着像点样子。   哪知道是绣花枕头,驴粪蛋子表面光,里面全是草包。再坐他的自行车,她要吓死了。   高强还不知死活,哈哈大笑:“我带过你就带过人了呀。”   合着她是那个第一人啊。   冯雪气得够呛,又不敢跳车,只能委委屈屈地继续坐。   好在太阳还没来得及升到头心时,他们就到达江口了。   卢艳艳先看到了她奶奶,跑去给大家每人弄了两只麻团。   杨桃一本正经地看她:“艳艳姐,奶奶应该配上豆浆一块卖的,不然太干了。”   卢艳艳乐不可支:“我奶奶才懒得磨豆浆呢。”   吃完麻团,该找地方摆摊子了。   他们来的的确晚,场上的好位置早被占光了。   冯雪都替他们着急的时候,江海潮却胸有成竹,直接在场上问了句,然后跟虞凯一道挤进人群,在学习小组的成员还满头雾水时,他俩又回来了,身边多了个老头。   菜头爷爷抱怨道:“哎哟,你们哦,怎么拖到现在才来卖衣服?耽误了一个月!”   三姐妹立刻叽叽喳喳:“就是就是,菜头爷爷,要是大人都像你一样讲道理那才好呢。”   菜头爷爷被戴了高帽子,哈哈笑:“行了啊,一会儿卖衣服的时候嘴巴也要这么甜啊。”   他看了三轮车上的衣服,满意地点点头:“行吧,你们先去馄饨摊,我马上过来找你们。”   他的“马上”的确符合字典上的解释,是立即的意思,而不是要先养马。   大家在馄饨摊都没来得及喝完一碗水,菜头爷爷就过来了,指挥几个小孩一块抬竹床,愣是在汹涌的人潮中挤出一条路,然后放在路边。   这里原先是算卦的摊子和弹玻璃珠的,叫菜头爷爷喊着往人行道又挪了点,就空出了一块位置,堪堪能摆下一张竹床。   菜头爷爷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们开始卖吧,小孩不要瞎跑啊,尤其你们几个,别被拐子拐跑了。”   超超一张脸通红,激动地强调:“我们才不会被一块糖骗走呢。”   龙龙用力点头,就是,他们可是男子汉。   江海潮开始分工,海音跟冯雪以及王佳佳、周伟负责看摊子,她和杨桃还有虞凯、高强,两人一组,分别在摊子的左右20米的位置,扯着嗓子喊:“来一来看一看,最新最时髦的衣服,从南边来的好衣服,男女老少最漂亮的衣服,都过来看一看啊。”   喊了几声以后,江海潮就后悔,她应该把派出所的喇叭给借来的,场上人实在太多了,各种喊声也多,他们的嗓门没有竞争力。   高强则不可思议:“班长,派出所喇叭借给你了,他们用什么呀?”   江海潮一想,也是啊。哎呀,看样子还得买个喇叭。   她眼睛珠子一转,突然间冒出一句:“人多力量大!”   分散作战不是他们的优势,他们必须得统一行动。   当大姐的又把杨桃和虞凯喊回来,然后围着摆了衣服的竹床,响起震耳欲聋的喊声:“来一来看一看,最时髦最漂亮的衣服!”   呀!这赶上小合唱了吧?十几个小孩,个个嗓子清亮,一声吼,周围人全转过脑袋来看了。   于是他们喊得更起劲了。   有人笑着过来看衣服,翻了好两件小姑娘的衣服拿不定主意。   杨桃立刻热情地问:“阿姨,我们还有其他两种颜色,你要不要都看看?”   顾客犯难:“我也不晓得这衣服穿在身上什么样子,要是买了我家妹头嫌不好看,那要闹脾气的。”   江海潮赶紧问:“阿姨,你家的多高啊?你看看,我们这边这么多人,你觉得哪个像啊?”   顾客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落在冯雪脸上,点点头道:“这个妹头倒是有点像。”   冯雪差点跳脚,开什么玩笑?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从小到大大家都夸她长得洋气,一点也不像农村人。   这个阿姨土里土气的,她怎么能像她女儿呢?   然而江海潮这个班长在挣钱面前忘记了自己的节操,毫无良知可言,直接把她推出去:“来,把这外套穿上,让阿姨看看效果。”   嘿!就冯雪这漂亮的小脸蛋,穿什么衣服不好看啊。 第76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话说的没错,漂亮的脸蛋长大米。   洋气的冯雪一出手,试了两件春衫,那阿姨就真买了两件。   这事儿给大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后面所有小孩都充当起模特,试穿衣服给顾客看。   其中最受欢迎的居然是高强,好多奶奶嬢嬢都抓着他不放,非要他试过了才决定要不要买衣服。   冯雪都嫉妒了:“凭什么啊?他身上镀金了?”   明明自己形象可比他强多了。   江海潮看了会儿,恍然大悟:“因为男生皮,不配合。”   赶场的日子,又是礼拜天,跟着大人一块来江口玩的小孩好多。可是女孩子大部分还能乖乖跟在大人身边,男孩就别指望了,早不知道疯到哪儿去了。   所以,高强和虞凯他们就成了最合适的替代品。   至于为什么高强更受欢迎?嘿!别看他成绩烂泥糊不上墙,他在学校也是招小姑娘的角色。   连陶静都眼睛糊屎,对他情有独钟。   卢艳艳难掩复杂的心情,跟江海潮咬耳朵:“他哪里长得好啊?我怎么没觉得他帅?”   江海潮深以为然地点头,没错,白云瑞最帅,展昭也帅!   不过看在高强能给他们挣钱的份上,她也可以承认他帅。   衣服摊子前越来越热闹,海军带着超超和龙龙眼睛都瞪成铜铃了,生怕叫人浑水摸鱼。   饶是这样,依然有人想顺手牵羊,叫他们逮着了个正着。   正常情况下这种临时起意的“三只手”虽然不要脸,但不要脸的程度有限,被人喝破了,也不会再多纠缠,只放下衣服走人便是。   可今儿却叫他们碰上不讲理的硬茬了。那个穿着碎花褂子的大妈偷偷把衣服塞进布包里还强词夺理:“我付了钱了,我花钱买的衣服我怎么不能带走?”   超超和龙龙急死了:“没有,你没掏钱。”   大妈伸手指王佳佳:“我刚才就是把钱给这妹头的,35块钱,一分都没少。”   王佳佳呆住了,刚刚一阵来了好几个人买衣服。虽然负责收钱的主要是海音,可她也的确帮忙收了几个人的钱。   大妈看她没第一时间反驳,顿时嚷嚷的更大声了:“看到没有,自个儿稀里糊涂的还瞎冤枉人。你们这些小孩真是没家教!”   江海潮皱眉毛看她:“你掏了35块钱?刚才你还价20,我说30,你都没买,你怎么又掏35块钱了?你说说看,你那35块钱是给了我们一张50让找,还是怎么付的钱?有五块吗,有10块吗?”   大妈瞪眼睛:“这哪个还记得?”   旁边人开始挤眼睛,35块钱不是小钱,哪个一把头花出去不得小心数着。这前脚才给的钱,后脚就忘了?糊弄鬼哩。   大妈一看架势不对,赶紧找补:“应该是三张10块,一张5块的。”   虽然国家早就发行了50块和100块的钞票,但在镇上赶场,除非打定主意买大家伙,比方说捞小猪之类的,否则一般人放在身上最大的面额也不过10块。   大妈可不傻哩。   只是小妹头们个个都不好糊弄。江海潮让王佳佳摊开手,示意大家看:“有5块钱吗?一张都没有吧。”   王佳佳虽然帮忙收钱,但她口算能力远远比不上海音,所以找钱还是海音负责。   海音伸手点出几个过来看热闹的人:“她收了你二十块,我找了你两块钱。她收了你十块钱,不用找钱。她收了你四十,我找了你五块钱。她现在手上是七十块钱,你们看看是不是?”   当然,王佳佳帮忙收到钱不止这几个。可她手上没包,收五个人的钱便会直接塞给海音装着。   围观的人发出惊呼,哎哟喂,这妹头厉害了。自己收钱找钱不算,连旁边人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个脑袋瓜子,绝了!   江海潮冲大妈一抬下巴:“要不要我们再帮你回忆一下你到摊子来都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啊?你记性不好没关系,我们帮你记起来。”   周围有人发出笑声。   前头传来责问:“什么事啊?吵嚷嚷的。”   原来是江口派出所联防队的找过来了。   小孩们一看他们的衣服便紧张,生怕叫收了摊子。哪知道他们根本没管衣服,反而眼睛盯着那手里还抓着衣服的大妈看:“这是你买的?”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哄笑,夹杂着揶揄声:“偷的!”   联防队员瞪眼睛:“偷的?走走走,跟我们去派出所。我们一大早水都没喝一口巡逻,抓的就是小偷小摸。”   大妈变了脸色,吓得手一挥,冲人群嚷嚷:“瞎讲八道什么?哪个偷了?哪个偷了?”   开玩笑,联防队手狠着呢,尤其对着外乡人。去年他们镇上会场有个外乡人偷鸡被抓到,在联防队打的都没人形了。   她又不是江口人。   领头的联防队员嘲笑:“哦,你没偷?你问问人家妹头到底偷还是没偷?”   大妈急死了,却没想到江海潮竟然没踩死她,而是含糊其辞:“她可能挑的时间太长忘了,我们在帮她回想呢,她应该想起来了。”   大妈赶紧打蛇随棍上:“对对对,我惦记着捞小鸡,一下子忘了。”她掏出裤兜里的手帕,从里面肉痛地数出三十五块钱,递过来,“囔,拿着。”   江海潮退了五块钱回去;“讲好了,三十块。”   联防队员看了她俩一眼:“行唻,没事唻,没事卖你们的衣服吧。”   说着,他们掉头要走。   江海潮赶紧喊:“叔叔,你们渴了吧,吃点水果吧。”   可是她要伸手拿水果时,才反应过来,糟糕,这是冯雪她妈特地拿给他们学习小组的人吃的。   冯雪白了她一眼,还是拿出芦柑跟青枣塞给联防队员。草莓不行,草莓可贵了。香蕉也不行,香蕉越吃嘴巴越干。   联防队的人客气了两声,笑哈哈地拿着水果走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有的散开,有的凑上前:“妹头,你刚才可是明明白白说过了,这件衣服三十块。”   江海潮痛快答应:“对,就是三十。”   人潮一波接着一波,待到吃午饭的光景,人才稍稍散开。   江海潮当机立断:“行,卢艳艳、冯雪、高强、王佳佳、周伟,嗯,你们跟我去吃饭。想吃啥都行。哎,海军,你们三个也过来。杨桃,你们三个先看着点,我马上给你们带饭过来。”   虞凯老实不客气:“大姐,我今天要吃大肉面。”   盖一块大肉的面条要一块五毛钱呢,能吃三碗小馄饨的,但江海潮痛快答应:“没问题!”   她把学习小组的同学领到馄饨摊子,笑着喊:“姨妈,你来客人了。”   老板娘笑道:“好哎,你们要吃什么,姨妈马上给你们下。浇头有过油肉还有肉圆。”   王佳佳和周伟原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江海潮已经开口要了四碗大肉面和三碗小馄饨,又冲外面卖烧饼的喊要三个肉烧饼,他俩也跟着要了大肉面。   高强脸皮可比他们厚多了,要了大肉面还问江海潮:“我再要个烧饼行不?”   “可以。”江海潮大方答应,“你们在这边吃,我先过去找他们。帮我看着我弟弟们。”   海军立刻咽下嘴里的肉保证:“大姐,我们肯定不乱跑。”   江海潮挨个摸过他们三人的脑袋:“行,你们听话。”   馄饨摊没那种大纸碗,江海潮一趟趟地端了四个汤碗过去。为了防止烫到,碗里都没什么汤。等她端着最后一碗小馄饨过去时,瞧见菜头爷爷正跟杨桃他们说话,她赶紧把小馄饨递过去:“爷爷,吃小馄饨。”   菜头爷爷摆手:“不要不要,我吃过了。”   江海潮却把碗塞到他手上,自己从包里翻出根黄灿灿的香蕉,笑眯眯地看菜头爷爷:“我吃香蕉。”   杨桃也赶紧递了只肉烧饼过去:“菜头爷爷你吃。”   香蕉是稀罕货,小馄饨却是5毛钱一碗。菜头爷爷最终还是接受了小馄饨,死活没收烧饼,埋怨道:“你们这几个小鬼头。”   吃馄饨的真谛在于喝馄饨。实话实说,汤少的馄饨味道真的一般般。但菜头爷爷的确饿了,他都没顾上吃中饭,急着过来找他们。   连吞了三个馄饨之后,他才一边吃一边问江海潮:“妹头,我问你,你今天怎么不让联防队的人把那女的抓走啊?”   四人恍然大悟,他们就说联防队的人怎么来的那么迅速呢,而且态度还那么好!   原来是菜头爷爷帮的忙。   杨桃和海音还有虞凯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难道菜头爷爷不满大姐放走了那个偷衣服的大妈吗?   江海潮也有点懵,咽下嘴里的香蕉之后,她才鼓足勇气开口:“那个,得饶人处且饶人,要是联防队的人心情不好或者他们正缺钱,到时候罚款罚的人要扒房子就不好了。”   她听卢艳艳说过,叫联防队还有工商所这些地方的人逮到了,会有什么结果?完全取决于当时他们心情好不好,单位有没有钱。   要是运气好,刚好他们心情不错,最近创收也效果斐然,单位不愁钱,说不定人家大手一挥,高举轻落,教育两句也就算了。   可要是情况相反,尤其他们要搞钱的时候,那谁撞上了谁完蛋。不扒掉你一层皮,他们上哪找钱发去?要知道,罚多少钱直接决定了单位能发给他们多少钱。   江海潮不想这样。   况且她知道如果那个大妈被联防队抓走了关着还罚了好多钱。大妈跟她家里人也许不会或者不敢恨联防队,但绝对会恨死她。   没必要闹到那一步啊。   菜头爷爷不吭声,一直到干完一碗小馄饨,才点点头:“就该这样,妹头,做买卖啊,和气生财。能放人一马就放人一马。你把人逼急了,人家盯着你搞,会麻烦死的。”   他越说越满意,“你个妹头性子犟,容易跟人起僵。今儿就做的不错,以后也要这样。”   说着,他放下碗,抬脚要走。   江海潮赶紧追他:“菜头爷爷,你烧饼还没吃哩。”   菜头爷爷摆摆手:“不要不要,干巴巴的我才不要吃。”   那没办法呀,汤汤水水不方便带过来。   好在卢艳艳特别讲义气,她干完饺子第一时间跑过来,还给他们带了一保温桶的汤。   “姨妈(她跟着江海潮喊的)说了,让你们喝点汤,不然太干了。”   于是三姐妹就着汤吃起了夹肉的烧饼。   卢艳艳兴奋的两眼闪闪发亮:“哎哎哎,我跟你们讲,你们晓不晓得我刚才在馄饨摊看到哪个啦?”   “哪个啊?你奶奶吗?”   卢艳艳立刻摇头,跟强调什么稀奇一样:“嗐?才不是,是小伟哥哥!”   四人一点都不惊讶了,是小伟哥哥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肯定是跟春英嬢嬢一块过来卖煎饼的。   如果春英嬢嬢一个人,那她十之八九只会吃两张自己摊的饼,再喝两口水,对付过去一顿。   可现在小伟哥哥也来了,那她当然会让他下馆子吃饭啊。   卢艳艳急死了:“不是春英嬢嬢,是个女的,小伟哥哥带了个女的到馄饨摊吃了肉圆面呢。”   哎哟,女的?   冯雪等人也过来了,海军和超超激动地大喊:“大姐,小伟哥哥带嫂嫂来了。”   刚才他们走的时候,跑过去喊嫂嫂,新嫂嫂脸通红,却没骂他们,肯定是嫂嫂啦。   三姐妹都来了兴趣,刚好小伙伴们来接班了,他们便借着还碗的机会,连虞凯在内,一道兴冲冲地跑去馄饨摊。   结果迎头撞上小伟哥哥带着个圆脸蛋扎马尾辫的姐姐正好出门。   四人嘿嘿笑,异口同声:“哥哥嫂嫂好!”   哇!他俩脸上立刻变成了大红布。   小伟哥哥跟新嫂嫂简直落荒而逃。   哈哈,太有意思了。   老板娘看这几只猴,哭笑不得:“你们几个小鬼头哦!”   江海潮掏腰包:“姨妈,我来给钱。”   她算过了,高强、王佳佳还有周伟一人一碗大肉面,冯雪和卢艳艳觉得大肉面太油,要的还是小馄饨,再加上海军他们三个吃的以及自己这边4个人吃的,她数了两张10块钱过去。   谁知老板娘推了一张10块钱回来:“这个够了。”   “不够的。”江海潮急了,“我算过的。”   老板娘笑道:“你们那个洋气的小姑娘已经给过10块钱钱了。”   啊?冯雪付过账了呀。   四人跑回衣服摊子,冯雪振振有词:“本来就说好了,今天我请客。”   事实上,除了学习小组以外,她原先连江海潮弟弟妹妹们的午饭也想一并请了。   结果她出门时忘了带钱包,只有衣兜里的10块钱,实在管不圆了。   哼!说来说去最怪的人就是高强。   这家伙,要了一碗1块5的大肉面不说,还要5毛钱一个的肉烧饼。他一顿饭直接干掉两块钱。   有他带头,王佳佳和周伟也有样学样。得亏她跟卢艳艳江海潮没那么夸张。不然一人两块钱,她的10块钱还包不圆学习小组的一顿午饭呢。   太羞耻了。   为了掩盖自己的耻辱,她立刻招呼众人:“赶紧把水果吃了吧,不然白摆坏了。”   尤其是红艳艳的大草莓,她妈昨天特地出去买回来的。现在天转暖了,今天再不吃,肯定会坏的。   江海潮吃了一颗草莓,跟冯雪打商量:“我拿三颗行吗?”   “没问题,吃吧,这么多呢。”   但江海潮不是自己吃,她要拿去给馄饨摊老板和老板娘还有菜头爷爷尝鲜。   好大的草莓,原来草莓长在大棚里能这么甜这么好吃。   连菜头爷爷都夸好。   江海潮跑回来看着卢艳艳一本正经道:“你爸要再去考察大棚,就看人家怎么在大棚里种草莓吧。回头我们喊我家公爷爷搞大棚种草莓好了。”   “种哪儿啊?”高强好奇,“你家不种粮食了?到时候交爱国粮怎么办?”   众人都狠狠瞪他。这人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强自觉失言,赶紧嘿嘿嘿地跑去招呼客人:“来来来看一看,又漂亮又结实的衣服。”   吃完了水果的小孩们也各就各位,重新开启卖衣服事业。   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上午的发酵,下午喊他们当模特的顾客越来越多了。   到后来,高强和冯雪已经根本顾不上再帮忙卖衣服,完全变成了专职模特。   江海潮也被抓了一回壮丁,她个子高啊,1米64的个头,比好多大姑娘都高了。所以人家嬢嬢想给自己20岁的大侄女买件风衣,就要她当模特了。   别说,那风衣穿在她身上,可真是潇洒呀。   但绝对不能看脸,不然一团孩子气的脸配上这架势,看在大人眼里,怎么看怎么好玩。   连本来不打算凑近了生怕被小孩子们起哄的小伟哥哥带着女朋友都忍不住看乐了。   不过顾客很满意,痛快地掏了50块钱,买了这件一看就很洋气的风衣。   乖乖,香港电影里头的富家小姐就是这么穿的。   待到这顾客走了,江海潮趁机招揽小伟哥哥:“你带嫂嫂看看呀,看中哪件,肯定给你最便宜的价。”   旁边人看这些小孩做生意本来就觉得好玩,这会儿更是逗他们:“哎哟,你就给他便宜的,不给我们便宜的?”   几个小孩异口同声:“这可是我们哥哥。”   人家继续追着:“哥哥还要收钱啊!”   江海潮一本正经:“那当然,亲兄弟明算账。”   大人们笑声一片。   热热闹闹的好处在于,摊子上永远不愁没人来。   他们的衣服对本地人来讲本来就时髦的很,再比起店里的价格标牌,又便宜好多,自然生意不差。   待到天色发灰,不得不收摊子的时候,带过来的两大包衣服,卖了一半都不止。   卢艳艳遗憾道:“要是昨天就过来卖,肯定已经卖完了。”   高强脱口而出:“可昨天没场啊,没这么多人的。”   今天真是赶巧,又有场又是礼拜天太阳还赏脸,人多的要命。   “没事儿,下礼拜我们再过来卖。”江海潮已经心满意足,“走,我们吃过晚饭再回家。”   这回连高强都不好意思再要什么大肉面。他怀疑自己但凡敢开口,冯雪能直接撕了他。   千万别提什么冯雪是个淑女,特别文雅特别有范儿,绝对不会动粗之类的。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女生可厉害的很呢,个个都长着两张脸。   除了海音这么乖的小妹妹以外。   这回大家要的都是小馄饨,加点醋,再放点辣椒油,痛痛快快地喝完可过瘾了。   江海潮付完账,又把大家拉到馄饨摊后面的院子里,给在场的人一人发了5毛钱,一本正经道:“这是今天的实践报酬。”   五年级的学生傻眼了。   5毛钱可不少,放在夏天5毛钱能买一根雪糕了。班上大部分人的零花钱,现在还维持在一天一毛钱的水平上呢。   冯雪下意识地推回头:“我不要。”   结果江海潮奇怪地看她:“你自己挣的钱你不要啊。”   卢艳艳接受良好,还帮忙把钱又塞回冯雪手上:“干活拿钱天经地义,干嘛不收啊?”   冯雪被说动了,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第1次凭自己的手挣到的钱。考试成绩好,爸爸奖励的不算。不是一回事。   于是她终于把钱揣回了自己口袋。对,她凭什么不拿钱?她今天不知道往身上套了多少回衣服了。   王佳佳和周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俩自觉今天没帮上多少忙,尤其是王佳佳,差点还惹了麻烦。而且他俩中午居然还要了大肉面和肉烧饼,实在有打秋风吃大户的嫌疑。   他俩不能跟高强比。今天卖衣服最多的人就是高强。   但班长还是把钱发给了他们,鼓励道:“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接再厉啊。”   高强立刻咧嘴笑,那太好了,礼拜天不用学习,又有吃又有喝,最后还能拿钱。这是什么神仙生活呀?   冯雪倒是想起来了:“下个礼拜小周末,就放礼拜天一天,上午还有半天的兴趣班。那我们再过来卖衣服的话,学习小组的活动还怎么搞?”   众人恍然大悟。是啊,他们还要搞学习小组呢。   高强急了,生怕江海潮改主意,立刻强调:“没事的,班长,我们上课好好听就行了。”   可是江海潮怎么能放心呢?他们几个尤其是高强,如果真能这么自觉,至于成绩这么差吗?   身为班长的强烈的责任心和作为学习小组组长巨大的胜负欲让她不假思索:“那好,我们把学习时间往前挪。从下个礼拜起,放学后一个小时汇合,开始集中学习一个半小时。”   哼哼,这样一个礼拜加起来也有七个半小时或者九个小时了。她就不信会抵不上专门找一天出来集中学习。   高强腿一软,感觉自己不是上的贼船,上贼船起码还能跳水,他这是深陷贼窝,周围全是深山老林,爬都爬不出来了。 第77章   来新校长了(捉虫)   老板和老板娘一直竖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呢。两口子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这个妹头,好胜心可真是强啊。   老板娘笑着招呼他们:“好了好了,不早了,赶紧回家吧。下礼拜还来啊,姨妈卤肉给你们吃。”   老板点头肯定:“你们姨妈卤肉可是一绝,卤菜店都怕被抢了生意呢。”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告辞完骑车走人。   刚骑出大街,卢艳艳瞧着前面喊:“哎,是不是陶静啊?前面骑车的那个。”   暮色沉沉,路边又没什么路灯,他们实在看不清楚脸。   大家又试着朝前面喊了两声,结果车子没停下来的意思。估计是看岔了,认错了人。   不然今天他们的生意这么好,但凡陶静过来赶场,绝对能看到他们的摊子。   第二天去学校,卢艳艳瞧见陶静,还说了这事:“真的,长得特别像,我还以为是你呢。不过我们喊了半天,那人都没理我们,我们才知道认错了。”   陶静低着头,整理桌上的书,含糊道:“那你们看错了,昨天我没去江口。”   坐在她们斜后方的女生惊讶了:“啊,你没去啊?我还真以为是你,我在卖花的那里看的也特别像你。”   卢艳艳高兴起来:“是吧是吧,特别像,她穿的衣服你也有一件。哎,张燕,你去江口怎么没找我们啊?”   张燕捂着嘴巴笑:“我看你们忙死了,好几个女生都围着高强转,我才不去凑热闹呢。”   说曹操曹操到,高强兴冲冲地跑过来,拍着桌子冲他们喊:“哎哎哎,我们学校换校长了,今天来了新校长!”   “真的?”江海潮站在学校大门口检查了半天红领巾,借口今天她是升旗手,提前撤退回来,只听了这么一句,立刻追问,“你确定吗?”   “那当然。”高强信心十足,“教导主任他们都陪着呢,都去校长办公室坐下了。”   教室里炸开了锅,大家都激动地伸长脖子,很想好好讨论一番。奈何陶老师来了,得上早自习了。   高强他们几个男生大着胆子问班主任:“陶老师,我们学校是不是来新校长了?”   陶老师瞪他们:“一天到晚就关心这些是不是,一会儿升旗仪式不是晓得了吗?”   哎呀,没错,今天可是礼拜一。   江海潮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待升旗仪式的开始,要知道按照惯例,升旗仪式结束,校长要做国旗下讲话的。   全班同学,估计全校的学生现在都屁股上长牙齿了,恨不得能直接把时钟拨到升旗仪式开始的那一刻。   唉,平常很烦的早操广播怎么还不响啊?   江海潮比班上同学早一步到达操场,今天她和二班的学习委员升旗呢。   奈何两个模范学生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彼此:“是不是真换校长了?”   可惜等全校师生都已经到达操场,他们也没见到一张生面孔啊。   因为这个,两人升旗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差点把国旗升反了。好在都要往上拉线的时候,他俩看出来不对,赶紧调整,总算有惊无险地升完了国旗。   可升旗仪式结束之后,走到国旗下的人是教导主任啊。他拿出讲话稿,开始国旗下讲话。   呀!大家都惊讶不已。   原来不是来了新校长,而是教导主任升官了,他变成了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校长。   唉,这回可以肯定了,原先的校长再没可能翻身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被送去劳改还是进了监狱。   反正现在学校里几乎没人相信他没贪污集资款。   待到早操结束,大家排队进教室,经过刚才在操场上跟其他班同学的短暂交流,他们又收获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那就是教导主任的位置现在由他们班主任陶老师坐了。   啊!一下子老师变成官了。   高强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知道为什么是我们陶老师吗?因为她勇敢,她敢于跟邪恶势力做斗争。当初仇伟民多红啊,校长都捧他的臭脚。我们陶老师就不买他的账,根本看不上他,当初都跟他吵起来。”   同学们深以为然。没错,当时为了江海潮的三好生问题,陶老师都跟仇伟民翻脸了。   果然善恶到头终有报。   江海潮也重重地吐了口气,心里开出了喜悦的花。   真是美好的春天啊。   她从来没说过,其实那时候她就担心陶老师不卖校长面子,跟仇伟民对着干,会被校长穿小鞋。   可她又不是武打片里的大侠,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这个隐忧。   她只好当成他什么都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这些事。   现在,坏人终于完蛋了,好人得到好报。   她扭过头看卢艳艳,兴致勃勃地问她:“你说我应该送陶老师什么礼物啊?”   “啊?送礼物?”   开什么玩笑哦,他们从来不送老师礼物啊。除了像仇伟民那种不要脸的家伙逼着老师请客送礼之外,别说现在不年不节的,就是教师节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特别表示啊。   江海潮却已经打定主意:“还是要送老师礼物的,你说,老师最喜欢什么?”   卢艳艳开始呵呵:“肯定是我们全班每个人都得优啊。”   天底下的老师只要不是混蛋,都巴不得自己学生个个能拿100分呢。   “下一个选项。”   卢艳艳想了半天,迟疑道:“那送花吧,我看电视上都是送女的花呀,女人都喜欢花。”   江海潮很怀疑,但是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电视跟小说,好像送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但问题来了,电视上遍地是花店,想买花什么时候都能去买。可是现实里别说湖港镇了,江口都没花店。   江海潮挠了半天头,最后决定自己采花送给陶老师。其实她还想送陶老师一件衣服呢。   妈妈寄过来的包裹里,有条连衣裙特别好看。别看现在是春天,天热起来快的很,说不定清明节就要穿裙子了。   但直觉告诉她,陶老师不会收裙子的。她还是多采点漂亮的花吧。   下午一放学,江海潮就带着弟弟妹妹拼命往初中跑。   为了轻装上阵,他们把书包都丢给冯雪了,回头他们再过去拿。   气得冯雪大叫:“哎,我怎么拿得动吗?”   那不是还有卢艳艳高强他们吗?   可卢艳艳也二话不说,丢下书包跟着跑。   虽然后山一直在湖港镇呆着,但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去过后山。毕竟后山上也没啥好看的呀,实在不值得特别跑一趟。   可等她跟着大部队抵达后山,抬眼看到春光底下的花红柳绿,她决定收回自己前面的话。   天啦,怎么从来没人告诉她,原来后山长了这么多花。   那粉粉的娇嫩的,应该是毛桃开的花;那金灿灿的映在绿叶丛中的,是迎春花;还有雪白的蔷跟撒了一地像星星一样的蓝色小花,以及好几种她也说不上名字的五颜六色的花,红的,紫的,蓝的,粉的都有。   江海潮也惊喜:“上个礼拜五我还没看到这么多花呢。”   大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赶紧采花。按照江海潮的设想,她要做成一个大花束,好送给老师。   海军和超超还有龙龙蹦蹦跳跳地想帮忙,却被哥哥姐姐们残酷地赶回饭铺:“去,帮奶奶干活去。”   人多力量大,待到初中的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他们采的花拢在一起已经一大捧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海潮感觉明明这些花长在枝头时好看的要命,为什么摘下来反而失去了美丽呢?   电视上花店卖的花束很好看啊。   可现在大生意来了,她只好先把花的事放在一边,先去帮忙打菜。   卢艳艳呆愣愣地看着汹涌的人潮,半晌才冒出一句:“这么多人啊。”   是的,过来打菜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现在五个脸盆都不够用,必须得分成两拨,菜也是双份,屋里屋外各摆出桌子放,不然根本来不及迎接这么多学生。   江海潮都严重怀疑是学校真的要取消晚自习,所以大家要趁着最后的时光来再体验一把小饭铺的手艺。   婆奶奶可有上进心了,她现在连鱼香肉丝都会烧了,跟电视机学的。   只是江海潮感觉她炒的跟县中食堂师傅做出来的不是一个味儿。   但还是很受大家欢迎。几个菜当中,它被选择的概率最高。   现在家婆奶奶信心十足,还要学烧酸菜鱼呢。   忙忙碌碌20分钟过去,菜盆前终于轻松下来。   江海潮来不及帮婆奶奶收拾锅碗瓢盆了,只能赶紧洗手准备跟卢艳艳一道闪人。   婆奶奶喊住她们:“你俩不吃饭啊?饭都没吃。”   本来江海潮想的很好,放学之后过来趁着初中还没下课的时候她把晚饭问题解决了,然后再去参加学习小组活动。   结果今天时间全被她花在采花上,自然就顾不上吃饭的事。   她随手抓了两个早上卖剩下来的烧麦,胡乱应答:“我吃这个就行了。”   “那你让艳艳吃什么呀?”   卢艳艳很想豪爽一番。   但婆奶奶已经手脚麻利的给她们打了两饭盒饭菜,也不留她们:“行了,你们带过去,趁着休息的时候吃吧,别叫人等。”   两人只好捧着饭盒去找冯雪汇合了。海音和杨桃他们倒不着急,吃过饭再去冯雪家拿书包也没关系。   待她俩抵达冯家院子,冯雪已经在门口等了,眼巴巴地看着她俩:“你俩没吃饭吧?”   “没吃。”   不等冯雪笑逐颜开,江海潮亮出了装饭盒的网兜:“我们准备先学半个小时,吃过饭再学。”   冯雪脸垮了,跺着脚抱怨:“你们怎么还带饭过来?”   江海潮茫然:“我们来不及吃啊。”   卢艳艳把手里的那一大捧花往前送:“我们采花去了。”   冯雪满脸一言难尽:“那你们不能到我家来吃吗?”   两人异口同声:“说好的吃过饭过来的。”   “没说!”冯雪强调,“只说放学后一个小时汇合。”   “但学一个半小时再回家已经晚了呀。”   “就是在我家吃饭啊。说好了要轮流当小主人招待客人的。”   江海潮接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挠头:“可礼拜天你已经请过客了呀。”   冯雪气得要命:“那不是在家里招待客人。”   现在,她5个客人,三人已经吃过饭,剩下两个还带着饭,她还怎么当小主人啊?   江海潮手一挥:“嗐,这有什么难的,当夜宵吃呗。反正晚上容易饿。”   冯雪气呼呼:“过一个半小时,饭菜都冷了。”   江海潮还是无所谓:“那就现在再吃一顿呗,我们把不好再热的菜先吃完,剩下的学完再热一回当夜宵。”   冯雪这才高兴,朝她们做出了邀请的手势:“请进,欢迎来我家做客。”   江海潮和卢艳艳互看一眼,莫名浑身鸡皮疙瘩直起。冯雪还说她俩全身是戏,怎么不当演员去。明明她自己也不逞多让。   没错,礼拜天她也是。   撒谎骗她妈说是去搞学习小组的实践活动,张嘴就来。   可见人人都有两张脸。   高强等三人比她们早一步到,现在也被冯雪要求重新进一次门,严格按照做客的流程来。   三人面面相觑,但看在热气腾腾的饭桌的面子上,还是相当配合。   哇!真的好丰盛。   冯雪家的饭桌跟她家的小洋楼一样出类拔萃,丰富多彩。   有大对虾,长得像河虾,但比小河虾大多的那种,白灼了一盘,旁边还摆着醋,醋里切的碎碎的是生姜。   有清蒸鱼,只是这个与江海潮不认识,她没在三舅舅家看过。还是卢艳艳解开了谜题:“这是鲈鱼,清蒸最好吃。”   哇!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原来鲈鱼长这样啊。果然好吃,好鲜好嫩啊。   有一整只鸡,皮烤得焦黄,散发出阵阵喷香。撕一块肉放进嘴里咬一口,里面的汤汁可鲜嫩了。   冯雪骄傲地宣布:“这是烤鸡,我妈用烤箱烤出来的。”   哎!居然有烤箱啊。是不是跟《成长的烦恼》杰森医生家一样的烤箱?   有大田螺,比螺蛳大多了。江海潮夹了一只,想要嘬才发现里面的肉另有乾坤。   冯雪得意地解释:“这是把田螺肉掏出来以后剁碎了跟猪肉混在一起,再塞回去烧。”   天啦,这多麻烦啊。冯妈妈做的真是功夫菜。   冯妈妈笑着招呼大家:“你们多吃一点,阿姨手艺一般。”   江海潮咽下嘴里的田螺肉,赶紧表示:“阿姨,你太谦虚了,你要是开饭店,街上所有的饭馆都得关门。”   冯雪立刻强调:“我妈才不开饭店呢,不是所有人都能吃我妈烧的饭的。”   江海潮可配合了:“是啊,是啊,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   冯妈妈噗嗤笑出声:“你们多吃点吧,也尝尝这个,看牛肉是不是卤的有点老了?”   老什么呀,嫩的很,香喷喷。还有那个凉拌木耳,原来凉拌木耳也很好吃。   饭吃到一半时,院子门响了,虞凯扯着嗓子喊:“大姐,你们在吗?我们来拿书包。”   毫不意外,他们5个也被拎着上了饭桌继续吃。有这么一支后续部队,原本冯雪还担心菜太多吃不完浪费,现在看来,说不定还会不够吃呢。   冯妈妈也把之前留下来准备给他们当夜宵,一直温在锅里的鸡汤端了出来,招呼他们道:“喝碗汤吧,我特地挑了乌骨鸡。”   海军和超超顿时眼睛发亮,美滋滋地啃起了鸡腿。他俩最小,鸡腿就分给他俩了。   超超小小声地跟哥哥咬耳朵:“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龙龙也带来呢。”   现在背着小伙伴吃独食,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如果龙龙来了,两只鸡腿要怎么分呢?那可真够愁人的。   一桌子的饭菜扫荡一空,吃的肚子饱饱的弟弟妹妹们背着书包回家了,学习小组今晚的学习也正式拉开帷幕。   江海潮照旧带着大家复习今天学的内容,然后开始看写家庭作业。   之所以说她在看,是因为她已经趁着课间时间把家庭作业早写好了。   冯雪也在等大家来的时候写完了家庭作业,这会儿便盯着那一大捧花看。   江海潮还跟她显摆后山的花开的又多又漂亮,冯雪已经直接表达嫌弃:“乱七八糟的,丑死了。”   冯妈妈笑道:“你要做成花束啊,不能这么一窝蜂的放在一起,得选着搭配。”   江海潮眨着眼睛,这怎么搭配呀?   冯妈妈兴致勃勃地指点她:“你把这几朵抽出来,对,这几朵放在一起,花长的小也好看呢。”   江海潮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调整一番之后的,攒出来的花束竟然大变模样,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点石成金。   可冯妈妈还是不满意,她又上楼找了彩带跟亮晶晶的玻璃纸过来装饰,最后扎出来的花束就跟电视上一样好看。   原本还在写作业的人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   哇,真的好厉害。   冯妈妈不仅能烧好吃的菜,还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花束。   江海潮看着她,脱口而出:“阿姨,你真是又优雅又能干。”   其他人都扭头看她。   优雅这个词跟湖港镇没关系的,哪怕写作文时,也没有人用它去形容一个人。   它好像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冯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妹头啊,嘴巴可真甜。”   江海潮还一本正经:“阿姨,我说的是实话。”   冯雪都不戳穿她的虚伪,因为她也赞同,妈妈就是优雅嘛。放眼整个湖港,她就没见过比妈妈更优雅的人。   冯妈妈乐不可支,招呼他们:“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学习吧,阿姨给你们做点夜宵。”   大家都表示肚子饱了,晚上已经什么都吃不下。   可是夜宵摊上来,他们又忍不住一人来了一碗。   雪白的果汁里浮着透明的小珠子,里面还有各种果肉,有罐头装的那种黄桃,还有其他几种水果他们还来不及一一辨别。   冯雪尽职尽责地当着小主人:“这叫西米露,大城市里才有的卖呢。好喝吧?”   大家可配合了,一个个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冯妈妈眼睛笑成了月牙:“好吃,你们明天再来,阿姨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高强立刻强调:“不行不行,明天到我家了,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   大家早就约定好了,要轮流当小主人。   学习时间结束,众人告辞走人。卢艳艳和高强都住街上,自然结伴而行。   江海潮跟王佳佳还有周伟住在村里,也是同路。   王佳佳有点担忧:“那我该招待你们吃什么呀?我家没那么多好吃的。”   她今天感觉走进另一个世界了,冯雪家好多好吃的,冯妈妈拿给他们吃的零食,她好些都没见过。   “嗐!有什么吃什么呗。”江海潮不以为意,“这个看的是心意,只要认真准备了,不管是什么,大家都喜欢的。我们又不是去下馆子。说不定下回我婆奶奶没空,我就给你们吃锅巴茶,一人一勺炒腌菜。”   两人都笑起来了,空气里也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等进了村再分开,快要进家门时,江海潮看见了两张熟面孔。   嘿!小伟哥哥跟新嫂嫂。   她有心想上去打个招呼,可惜小伟哥哥已经蹬起了自行车,带着他对象走了。   江海潮跑回家,兴致勃勃地告诉弟弟妹妹们:“我刚才看到小伟哥哥跟他对象了。”   大家都兴奋起来,连已经刷完牙洗完脸上床准备睡觉的海军跟超超都激动的很:“那什么时候吃喜酒啊?”   “不知道哎。”   杨桃估计:“起码要等到春英嬢嬢家盖楼房吧。”   哎呀,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难怪春英嬢嬢现在天天一大早就蹬着三轮车去江口做生意,一直到晚上天黑才回来。   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嘛。   唉,想过好日子可真不容易。   早上起床,江海潮跟婆奶奶说起这事儿。   婆奶奶跟着叹气:“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吗?好在小伟争气,不是浪荡人,你春英嬢嬢不亏。”   江海潮却替春英嬢嬢犯愁:“盖楼房要好多钱哦,要好辛苦的。”   “这有什么办法?他们家人丁单薄,一个人又不能劈成两个用,只好挣一份钱。好了好了,你们自个吃饭,我得过去找你们家公爷了。”   早上还要做生意呢。   江海潮突然间灵光一闪,对呀,谁说一个人不能挣两份钱?明明可以。   她抱住婆奶奶的胳膊,眼睛发亮:“婆奶奶,我们可以问春英嬢嬢买摊的煎饼,然后当早饭卖。你上次不还说有的小孩真奇怪,不喜欢吃米反而要吃面嘛,我们把饼加进去一起卖好了。”   婆奶奶还回不过神,茫然地“啊”了一声。   张海潮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的计划提供充足的论据:“学校取消晚自习的话,晚上生意肯定就泡汤了。我们得让更多的人来吃我们的早饭。煎饼也可以带到教室里去吃的,吃过春英嬢嬢煎的饼的人,就没有说不好吃的,饼肯定会受欢迎。”   她已经列出了账单,“春英嬢嬢只能挣一份钱,是因为她一个人只能在一个地方卖。她在家里把饼摊好了,批发卖给我们,我们再加价,还是卖5毛钱一张,这样我们就能都多挣到钱。”   婆奶奶听了半天,只犯愁一件事:“煎饼热过的味道就不一样了,没那么好吃。”   “你那是上锅蒸的,都进了水气,那肯定不好吃。要还在铁板上重新加热一下,味道就不变了。”   她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们在江口看过人家卖鸡蛋饼。就是那种下面一层面皮上面摊个鸡蛋,里面再包点菜的那种。卖一块钱一张呢,生意还好的很。   那个摊主为了节约时间,就在没客人的时候,先煎上几十张面皮,然后有客人来再放在锅上加热,往上面打鸡蛋。味道也没变差啊。   现在卖煎饼,也是这么回事。   江海潮放出大杀招:“奶奶你想想看,如果买我们早饭的人跟吃晚饭的人一样多,那晚自习停了也没关系呀。”   一直为这事心惊胆战的婆奶奶终于下定了决心:“行,今儿来不及了,春英早走了。等她晚上回来我跟她讲,看明儿能不能加上煎饼卖。” 第78章   真是没想到   生活真是锻炼人啊,江海潮还担心婆婆奶奶会拖延症发作,又不知道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在小饭铺里卖上煎饼呢。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没亮透,婆奶奶就拿那种装脚炉可以用来保温的草瓮端了一钢筋锅的摊煎饼直接往初中去了。   动作如此之迅速,等卖给学生的时候说不定还热乎乎的,都不必放在锅里重新加热了。   江海潮看的都目瞪口呆。   杨桃问她:“大姐,煎饼能卖出去吗?”   “不知道,中午问婆奶奶吧。”   她也有心跟过去看看。   可惜家里地还没打扫,鸡也没喂,他们还要吃过早饭去学校上早自习,她还有一大捧花要送给陶老师呢。   一路上,一路上下田下地去上班的人全都扭头盯着她看。相熟的还朝她笑:“妹头,你采这么多花干什么呀?编花环吗?”   送花这种是在湖港镇是不存在的,所以江海潮都不解释,不管谁问都咧嘴笑。   反正大人能够自己替她找出理由。   大概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吧。自从搞了那个素质教育,学校里的花样精越来越多了。   江海潮捧着花进教室,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呼。   陶静看见时更是惊叹不已,捂着嘴巴瞪大眼睛:“天啦!谁送给你的花?”   送花追女朋友,是电视上小开才会做的事。   他们学校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啊?   江海潮莫名其妙:“这是要送给老师的花。”   “可是?”   “可是为什么花会这么漂亮吧?”冯雪得意洋洋,跳过来强调,“这是我妈妈指点她扎出来的花束。闻闻看,香不香?这上面喷的可是上好的香水。”   好些同学好奇地挤过来,拼命地嗅。他们就说嘛,又不是每种花都会散发出芬芳,好些话一点也不香呢,起码不像这么香。   可人一多,陶静反而挤出去了。   冯雪还想让她多闻闻,好充分领会自己妈妈的厉害,陶老师却早早来到了班上:“好了,怎么还不早读啊?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是脑子最清醒,最适合学习的时候,赶紧读书。”   大家赶紧散开,知情人则拼命朝江海潮挤眼睛,看她到底什么时候行动。   陶老师已经一眼看到了大捧鲜花,还奇怪自己的班长古灵精怪的,又搞什么呢。   江海潮站起身,大声道:“陶老师,祝你每天都有鲜花一样美丽的心情。”   馥郁芬芳的娇嫩花束送到了陶老师手上,她的脸也笑成了一朵花,嘴巴合不拢:“干嘛送老师花?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看吧,看吧。天底下的大人都是这么煞风景,永远对孩子充满了怀疑。   当然,这种怀疑在很多时候是非常有必要的。   于是江海潮十分大度地原谅了老师的煞风景,依然笑容满面:“因为我们感受到了老师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所以我们想表达对老师的感谢。”   陶老师捧着鲜花深深地吸了一口,脸都红了,还要拼命往回拉五官:“好了,你们好好学习,踏踏实实的,就是对老师最大的感谢了。”   等到早自习结束,江海潮去办公室交大家的家庭作业,陶老师还摸着她的脑袋,认真地强调了一句:“行了,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的花。”   都是自己教出来的崽子,她还不知道这帮娃究竟是啥样吗?送花的事儿,除了江海潮这个班长,谁能有这份心?   唉!真不怪老师偏心。搁着谁碰上这种小孩都要偏。   但是班主任很能端得住,又认真地强调:“别多想啊,老师做的都是老师应该做的。你要有心啊,多帮老师盯着班上这群猴,老师就谢天谢地了。”   江海潮张张嘴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应了一声:“哦!”   角落里突然间响起一句:“真的啊?”   原先窃窃私语的六年级数学老师满脸认真:“骗你干什么?是没在他家搜到钱,他的钱全送人了。”   陶老师没能按捺住八卦的心,扭头追问:“送谁啦?”   乖乖,看不出来,瞧着是个正经人,难不成还在外面包了二奶?   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集体激动起来,人人都没把话说破,可人人脸上都写出了所想。   爆料的老师拍大腿:“你们瞎想什么呢?才不是,是送给上面的官了。他想调到城里去当校长。”   江海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师们讨论的是前一任校长。   办公室里可热闹了,老师们议论纷纷。大家一致认为,前任校长实在太急吼吼,一口想吃成个胖子。起码得先调到城里,再考虑当校长的事啊。   爆料的人嗤笑:“他不当校长,在学校能干什么?又不会教书。人家把他调到城里,让他吃干饭啊。”   哟哟,这话说的,合着啥都不会的人当校长才不是吃干饭。   江海潮还想竖着耳朵继续听一手八卦呢。   奈何大人们在屏蔽小孩这方面绝对统一,陶老师立刻打发她走:“回去吧,把投影仪打开,上课要用。”   江海潮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办公室,迫不及待跑回去跟卢艳艳分享第一手的八卦。   卢艳艳恍然大悟:“哦,原来他们讲的是他呀。嗐,这家伙白送了好多次钱了,回回都叫人忽悠。”   同学们一个比一个兴奋,还有比原来高高在上的校长居然是个大傻瓜更让人激动的吗?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卢艳艳一本正经道,“都往上查了,结果那个中间人是骗子,他以为送到钱的领导根本就不认识他,白被泼了脏水,人家气都要气死了。”   当时她就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天底下怎么有这种大傻子?一次送钱被骗也就算了,竟然被骗了好几年,前前后后送了十几次钱,加起来快10万了。   他竟然还觉得是因为自己送的钱太少,人家市里的领导看不上,所以到今天才还没调他!   小学生没听过一个词叫“沉没成本”,他们就觉得他是个大白痴。   卢艳艳也感慨万千:“我真不知道是他,我还跟我奶奶笑了半天呢。”   如果知道是前校长,那她肯定笑不出来啦。羊毛出在羊身上,他送出去的钱还不是从他们身上刮的吗。   哼!真是的,这人应该千刀万剐。   高强一个劲儿地叹气,激动的不要不要的:“我就说嘛,要是他们早点把人抓到,说不定给骗子的钱还能追回头呢。现在好了,鸡飞蛋打,啥都指望不上。”   冯雪嫌他嗓门大,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早就晚了,也不想想看,集资款是上学期交的。”   于是大家跟着担忧,完了完了,要是集资款被花光了的话,他们的新教学楼还能盖起来吗?   唉,这可真不是他们操心就能操起来的事儿。   高强倒是想起件自己能操心上的事儿,他转头看几个女生:“哎,(你们)晚上放学直接去我家吧,反正在我家吃饭。”   冯雪第一个反对:“不要,我要回家。”   “回家干嘛?”高强急了,“一个小时能干嘛啊,不如直接过去,晚上还能早点回家。”   陶静转过头:“让一下,我出去一下。”   高强立刻让开,反正她也不是他们学习小组的人,不在他的游说范围内。   他找江海潮当靠山:“班长,你说是不是。一个小时指望我们几个自己复习写作业,你也指望不上。不如你带着我们复习完了再写作业,还节约时间哩。”   江海潮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放学后她得去饭铺帮忙啊。晚饭是一天最忙的时候。   高强不假思索:”你不还有三个弟弟嚒,让他们帮忙好了。”   嘿嘿,晚上一放学就去学习,那他可不会错过县电视台晚上六点四十五开始放的《莲花争霸》了。好好看的,上次电视台放的时候他落了两集,这回绝对不能再塌了。   为了实现他的目标,他还特地去买了零嘴送到一年级给海军和龙龙,强调他们是男子汉了,应该给家里帮忙干活了。   这俩小的不知道是吃的好说的好,还是被鼓动出了蓬勃的男子汉精神,竟然争先恐后地在大姐面前拍胸口保证:“没问题,姐,我们肯定能干好。”   江海潮看这俩豆芽菜现在长得挺结实,个子也高了不少,琢磨了会儿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行吧。”   反正他们现在也帮忙干活。   至于婆奶奶和家公爷爷那边,不用说啦,大人肯定把学习摆在第一位。   中午吃饭时,婆奶奶听说了还严肃地教育江海潮:“你们老师信任你呢,才叫你看着全班学生。你可不能辜负老师的信任。老师对你多好啊。”   江海潮赶紧保证:“我一定带大家好好学习。”   唉,看来以后自习课她得坐在讲台上看班上的纪律了。   还有高强,课文里的古诗都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高强是班上调皮捣蛋鬼们的头儿,降服了他,班上的风气肯定能为之一振。   嗯,从今天起,重点盯住他。   江海潮作为班长的执行力没话说,她一出手,不仅高强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一门心思要给他们多弄点好吃的,连他大妈都拿他教训晚上放学回家吃饭的堂哥:“你有什么好喊苦的?看看你弟弟强强,才上小学呢,晚上放学都晓得不能瞎玩,回家就好好学习。小学还没安排晚自习呢。”   堂哥气得七窍生烟:“我有讲晚自习吗?反正你都去签字说我自愿参加晚自习了。现在是学校礼拜天都不放过我们,还要补课。我们一天到晚一年到头还有歇的时候吗?”   江海潮的耳朵立刻兔子似的竖了起来。   哦,礼拜天也补课啊。哎哟,真是太好了,那他们家岂不是起码又能多卖一天早午饭了?   还有,签字自愿上晚自习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开口问了句高强。   高强巴不得有机会正大光明地开小差呢:“今天学校开家长会,估计就讲这事儿。我大妈肯定会让我哥上晚自习的。”   楼梯响起“咚咚咚”的声音,大妈气呼呼地下楼来(高家在街上盖了四层楼,三兄弟跟老人各占一层),拽着个人高马大的初中生指着客厅里的小学生道:“你问问弟弟妹妹们?学校老师给你们补课,是害你们吗?”   江海潮第一时间站在家长这边:“老师肯定是为我们好啊。不然我们回不了家,老师同样得待在学校,多辛苦啊。”   高堂哥跳脚:“我又不求着他们对我好!”   “你知足吧。”冯雪嫌这母子俩打扰他们学习,没好气道,“不收你钱给你们额外上课,真是的,你晓不晓得城里补堂课要多少钱啊?”   她虽然没在城里补过课,可她学钢琴和电脑啊,旁边教室补语文数学英语的学生收费一点不比他们低。   “就是。”卢艳艳跟着补刀,“这是初中让你们提前适应。哥哥,等你上县中了,一个月才放一天假呢,晚自习得上到九点钟。”   高堂哥想咆哮,可说话的全是小妹妹,他吼都没人吼,只能“啊啊啊”怪叫着跑出去了。   他妈大喊:“哎哎哎,你还吃饭吧?”   客厅终于恢复安静,高强拿出了身为堂弟应有的节操,忧心忡忡道:“我哥该不会疯了吧?”   江海潮却风轻云淡:“没事,不死就行。他们老师说了,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哇!太可怕了,当真一山还比一山高,初中老师可比小学狠多了。   高强还想发表一番高见,被班长直接打压:“回回神,好好学习。”   一个半小时的学习时间结束,中间吃饭的15分钟就是他们的中场休息。   王佳佳疑惑:“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学一刻钟啊,不然不够一个半小时了。   高强差点没跳起来:“够了,再学脑袋就糊了。”   真是的,这家伙,亏他妈今天还卤了鸭翅膀给他们吃呢,都塞不住她的嘴。   他生怕班长会顺水推舟,赶紧拉拢人心:“班长,你不想知道初中补课到底是怎么回事嚒,正好可以去问问啊。”   江海潮本来在回家等大人回来再问和去学校问清楚之间犹豫,一听便站起身:“那今天先到这边吧,明天早上大家早点起床,把《鸟的天堂》再背一遍,明天陶老师会抽背课文的。”   高强终于松了口气,美滋滋地欢送同学,还特别客气地加了一句:“大家路上小心啊,早点回家去吧。”   正当他准备拍拍屁股回房间时,他妈喊住了她:“你不送送人啊?”   “这才几点,有啥好送的?”   可是最后他还是被他妈逼出了家门,送江海潮去初中。因为卢艳艳和冯雪可以搭伴,王佳佳跟周伟一道回村,就她一个人落单。   江海潮也觉得大人好奇怪,明明初中生下晚自习都是自己回家,也没见谁家大人接送,为什么她走半条街去学校还得有个人陪着啊。   高强一路近乎于小跑把江海潮送到初中门口,立刻嘿嘿嘿:“班长,我就不进去了。”   江海潮相当大方:“去吧,《莲花争霸》最多才开始唱歌。”   高强吓了一跳,跟被狗撵的兔子似的蹿的飞快。   嘿,这家伙,当她傻吗?跟人讨论《莲花争霸》讨论的唾沫横飞,再想想电视播放的时间,她就明白为啥他这么积极了。   估计王佳佳他们也差不多,卢艳艳同样想看电视,就是冯雪可能她妈不会让她看。   江海潮跑到小饭铺里,婆奶奶看到她惊讶不已:“你怎么来了啊?”   “婆奶奶,是不是晚自习不取消了,礼拜天学校还要补课啊?”   婆奶奶点头,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可不是嚒,今儿才定下来的。学生都骂死了。”   江海潮看着婆奶奶的笑脸,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鲁迅先生写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了。因为她也很高兴啊,整个人像泡在一大盆热水里一样的高兴,放松极了。   婆奶奶还感慨:“早晓得这个样子,起码应该再一亩地的菜,现在没地了。”   江海潮听的心惊胆战,生怕婆奶奶还想再开垦出一亩荒地,种了三亩黄豆还不够啊,她只好赶紧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结果大人奇奇怪怪的规矩又来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什么,等会儿一块回家去。”   江海潮企图挣扎:“我要回去看海军他们的作业呢。”   “他们好得很,晚上做这边写完作业才回去的。海音给他们看过了,没问题。”   好吧,江海潮唯有从书包里拿出上次王老师拿给她的数学习题册,继续写数学题。   铺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烫饭散发出的香气。婆奶奶已经把夜宵盛在大钢精锅里了,好让第一波过来吃夜宵的学生第一时间吃上温度正合适的饭。   门口映出了影子,她以为是家公爷爷,抬头一看,吓得不轻,竟然是初中校长。   婆奶奶比她还紧张,拘束地冲人笑,小心翼翼地问:“校长,你还吃了?要不要来碗烫饭。”   江海潮也挤出笑:“对啊对啊,晚上吃烫饭好笑话。”   祖孙二人都担心校长会拉下脸,不曾想他却点点头:“都有什么啊?”   “两种,一种是山芋玉米渣子烫饭,有点甜。,有一种加了青菜火腿肠。五毛钱管饱,小菜不要钱。”   校长皱了下眉头:“没饼了吗?”   “没了,早上才有饼。”   最后他要了一碗山芋玉米渣子烫饭,配着凉拌莴笋丝跟酸腌菜吃了起来。   江海潮一直偷偷看他脸色,婆奶奶的目光则不停地瞟向柜子上摆的闹钟,马上初二的学生要下晚自习了。   果不其然,下课铃声炸雷一般响起,铃声还没落下呢,急着跑过来吃夜宵的学生已经钻进小饭铺:“给我一碗咸菜烫饭,哎呀,莴笋丝我也要。”   他端着碗坐下拿起筷子时,一抬头认出坐在旁边的人是校长,吓得碗都打翻了。   婆奶奶赶紧上前收拾:“哎哟哟,你个娃娃,赶紧冲冲手去,别烫坏了。”   校长倒是镇定,还冲他点了下头:“你吃你的。”   说着他三两口干掉手上的烫饭,放了五毛钱,起身走了。   在饭铺门口跟他插肩而过的学生个忐忑不安。校长这是干什么,明察暗访,好抓到充足的证据关了小饭铺的门?   几个学生各种猜测,听的祖孙俩又开始心惊肉跳。   要命哦,挣点钱怎么这样难,一天天的得看人脸色。   江海潮现在不觉得《小公务员之死》里的伊凡可笑了。人家面对的好歹还是将军呢,她这边才是个农村初中的校长就已经吃不消了。   婆奶奶怕吓到外孙女儿,安慰她道:“没事没事,我们东西都干干净净的,又不拿烂的坏的糊弄,我们家自己也吃这个饭哩。”   初中生们哈哈笑:“就是,比我们食堂干净多了,连只小强都看不到。”   可惜学生的肯定并不能安慰祖孙二人,他们再满意也不能决定饭铺到底能不能开下去啊。   到了七点半钟,家公爷爷来了,听婆奶奶说了校长过来吃烫饭的事,也忍不住绷起了脸。   “我就说他们哩。”婆奶奶抱怨道,“昨天就在山脚下种菜,那一片野草还是我们铲掉的哩,他们倒是会占便宜。”   “啊?”江海潮急了,“山归镇上管,又不是学校的。”   家公爷爷抬了下手:“好了,不行我们就去卖衣服吧,不是衣裳还没卖完嚒。”   江海潮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冒出一句:“那我打电话给妈妈让她跟舅母多给我们寄点衣服过来吧。”   家公爷爷笑了:“看天明儿应该不下雨,大不了我跟你婆奶奶去江口卖衣服好了。”   江海潮十分怀疑,就他俩吆喝一声能要了他们命的个性,衣服能卖掉吗?   饭铺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校长在门口伸了下脑袋,看见家公爷爷便点点头:“你来啦?那就今天谈谈。”   家公爷爷准备抬脚跟他走,结果校长却自己进门坐下,敲敲桌子,严肃道:“老哥,你们两口子要做下去,得保证,东西绝对不能出问题。什么饭里头吃出线头塑料带,抹布掉在汤锅里,这种事但凡有一回,对不起,学校要请你们走人。我去跟镇上讲。”   三人大喜过望,异口同声地保证:“肯定不会,我们家自己都在这边吃饭。”   婆奶奶强调;“几个小孩晚饭都在这边吃。”   校长又抬起手,手掌心对他们:“还有第二条,不能瞎涨价。烫饭五毛钱就是五毛钱,你们必须得保证一顿饭五毛钱学生能够吃。”   江海潮立刻指出:“那不行,中午晚上有饭又有菜,都买的话,五毛钱我们连本钱也收不回头。”   “中午晚上光管菜就行,五毛钱的菜得能让学生够吃。”   家公爷爷点头:“可以,肉菜贵点,他们要想吃好另外加钱。随便吃的话,两个素菜还是有的。”   校长又在饭铺里转悠了一圈,总算没提出第三条,最后才点点头:“那行,你们先忙吧。记住,不能打着学校的招牌糊弄人,你们不是学校的人。”   江海潮打着胆子追问:“校长,那我家能承包食堂吗?”   婆奶奶顺着点头:“对对,我家承包食堂也是这个价。”   结果校长瞪了他们一眼:“学校食堂不对外承包。”临走前他又丢下一句,“我跟学校老师三不五时就过来吃顿饭,要是发现问题,对不起,请你们锁门走人。”   嘿,都过来吃饭了,还不让承包食堂,可真是够够的。   第二天去学校,江海潮跟卢艳艳说了这事。   卢艳艳想了半天,给出了自己的分析:“学校怕承担责任呗。这样相当于你家归学校管,但你家吃的出问题了,跟学校没关系。多划算啊。”   江海潮也服了学校,为了不担责任,连送到手边的承包费都不要。   卢艳艳叹气:“要是我们以前的校长有人家这个劲,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了。”   冯雪走进教室,好奇道:“你们说什么呢?晓得他判几年啦?”   “没有没有。”江海潮立刻否认,“我们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骗人,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冯雪瞪着眼睛,老大不痛快地转达老师的指示,“王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什么事啊?”   “我哪知道!”   反正不是坏事,看到王老师脸上乐开花的表情,江海潮就知道起码肯定不会挨骂了。   王老师眼睛都笑眯了,敲着桌子道:“江海潮啊江海潮,今年你家上坟要多给祖宗烧点纸钱,晓得吧?”   江海潮莫名其妙:“啊?”   “数学竞赛第17名,明年能保送县中。你家海音中年级组全市第1名。”   江海潮的嘴巴张得更大了,竟然脱口而出:“你不会也开愚人节玩笑吧?”   这都4月3号了。   她有1/4张卷子不会写呢,另外1/4也是连蒙带猜,她怎么可能还排17名? 第79章   要不要承包?(捉虫)   王老师当然不是愚人节开玩笑,湖港镇人根本就没过愚人节的概念。再说老师跟学生开什么玩笑?   他瞪眼睛:“瞎讲八道,就是你,67分,第17名。明明白白的名字,还能错啊。海音是满分,全市唯一一个满分。”   江海潮的嘴巴慢慢咧开,然后绽放成一朵花。真的吗?就跟四月天放烟花一样不可思议啊。   王老师还在感叹:“哎哟,你说你们两个,你要是匀个7分给陈小川,你俩不都60分,都能上县中的吗?”   江海潮在心里吐槽,她就知道不能相信大队长的胡说八道。当初是哪个信誓旦旦说自己一道题都不会的?骗鬼呢,明明一半以上都会。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跟着兴高采烈,还趁机敲王老师的竹杠:“请客啊,老王,今天你必须得请客。两个学生都拿奖了,我们中心小学历史上头一遭吧。”   别看江海音是三年级的学生,但全校谁不晓得这是他老王一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   王老师哈哈大笑,痛快答应:“没问题,今天来顿好的,我请客。”   江海潮赶紧接话:“老师,应该我请客的。”   王老师“噗嗤”笑出声:“你个妹头,你请什么客?你以后好好学,就是请老师最大的课了。对了,跟你家海音讲一声,这个礼拜天要去省里参加比赛。”   江海潮点头如小鸡啄米,又忍不住感叹:“他们成绩出来的好快哦。”   王老师敲桌子,脸上还是满的溢出来的笑:“你知道个啥哦?告诉你,这种比赛成绩出来的越快越好。时间一长,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到时候成绩还是不是她的都难讲。”   江海潮没有完全听明白老实话里的言外之意,她懵懵懂懂地出了办公室,嘴巴咧的越来越大。   她能保送县中了!   海音有机会上市一中了!   Yeah!她一蹦老高,真是太好了。   老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江家姐妹的事情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遍了整个学校。   卢艳艳激动地抓着她的手又蹦又跳,不停地念叨:“我们家海音真是太厉害了,第1名啊,全市第1名。”   冯雪在旁边运气,心道什么时候海音成了她家的了?好大的脸!   王佳佳跑过来,好稀奇:“你不应该说班长保送县中的事吗?”   卢艳艳胡乱摆手:“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又开始重复海音实在太厉害了。   高强跟在旁边附和,眉飞色舞,满脸红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家呢。   冯雪在旁边不无嫉妒地想,如果当初老师选她去参加数学竞赛,那是不是现在保送的人就是她了?   但她再想想,连大队长都没考过,更何况她呢。   唉,真是让人丧气啊。难道真的得听妈妈的好好练琴考级,在凭借艺术特长生的身份进入县中吗?   好不想承认技不如人。   江海潮可顾不上安慰又别扭了的学习委员,她一门心思琢磨着自家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   毕竟如果没有王老师,她和妹妹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甚至连考试的机会都得不到的。   中午回家吃饭时,她跟婆奶奶说了这事儿。   婆奶奶二话不说,立刻去灶房抽屉里数了20个鸡蛋,又跑到村里承包鱼塘的人家称了一条大鱼,送去王老师家了。   其实婆奶奶更想再送一刀肉。但现在这个点,镇上菜场根本没肉卖,只能等明天再称肉。   好在明儿就是清明节,一早把肉送过去,人家正好能用上。   小学生们对清明节最大的感受绝对不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实际上,全班同学,包括江海潮在内,没有一个悲伤的。   他们步行去梅山烈士陵园时,大家还一路唱歌呢。   因为天气真好啊,金灿灿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路边大片的油菜花还没开败,一眼都望不到头,被太阳照的跟会发金光一样。   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碧水,野梨花的洁白和海棠花的芬芳,一幅幅地展现出来,仿佛铺开的画卷。   这个季节,真的很适合郊游啊。   班上同学唱起了小学二年级时学的歌:“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白云悠悠,阳光柔柔,青山绿水一片锦绣……”   陶老师听的又好气又好笑,郑重其事地警告他们:“今天回去写作文时,不许写一路欢歌啊。”   四年级时,班上好些同学把扫墓写成了郊游,差点没气死她。   卢艳艳跟江海潮咬耳朵,眼睛活泼的很:“本来就不悲伤嘛,我们家上坟就从来没悲伤过,我爸还给老祖宗派香烟呢。”   结果被她奶奶骂死了。   班主任努力想拯救他们的作文,苦口婆心道:“你们想想看,烈士陵园埋藏的都是烈士。为了大家的幸福生活,他们年纪轻轻就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想到这个,你们还能笑得出来吗?”   高强最近抽背课文都顺利背出来,所以面对班主任时胆子又重新肥起来:“烈士看到我们笑,知道我们生活过得好,才能含笑九泉啊。”   陶老师差点没被这皮猴气死,伸出手指戳他的额头:“你写啊,你作文这样写就完蛋了。”   等到陶老师走了,高强才阴阳怪气道:“为什么我作文写不好?因为我作文写的都是大实话,老师不喜欢大实话。”   冯雪戳穿他:“好意思,一篇作文才多少字,你又写了多少错别字?还有病句。”   高强嘻嘻哈哈,一点都不生气,回头还拿了娃哈哈过来给他们喝。   这人心眼可真宽。   江海潮数了一下人头,四下张望:“陶静呢?”   刚好还有一瓶可以给陶静。   可惜陶静眼睛红红的,从人群里被拽出来,她摇头说自己不想喝。   班主任好不容易找到了正面案例,立刻拿出来说:“你们看看你们,人家陶静才是来扫墓该有的状态。”   众人立刻做鸟兽状散开,羞愧地低头不言。尤其是江海潮和冯雪,她俩可是班上最大的干部,竟然没带好头。   卢艳艳愤愤不平:“陶静实在太不够意思了。明明去年我们还一块挖了竹笋,采了蒲公英晒干泡水呢。”   结果今年她就偷偷进步,一声招呼也不打。   好在烈士陵园近在眼前,江海潮赶紧喝完娃哈哈,跑到队伍最前面,一个个检查大家脖子上的红领巾和胸口别着的小白花。   她就知道,一个个路上全玩疯了,小白花都不晓得飞到哪儿去了。   好在她有准备,从包里拿出备用的小白花,让班上同学别好。   为了这事,昨晚他们家小孩叠了好长时间的小白花。   其他班的老师又开始感叹:“陶主任啊陶主任,你看看你们班的班长,多省心啊。”   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能感受到,原来陶老师真的升官了,是教导主任呢。   陶老师得意地要命,还要以大局为重:“我们学校的小孩哪个不乖,哪个不懂事啊?”   呵呵,现在不是“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的时候了。   大家排队进入烈士陵园,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江海潮本来以为他们是陵园的工作人员,结果凝神一看,她竟然瞧见了熟面孔。   连卢艳艳都认出来,拽着她的胳膊问:“那个是不是你舅爷爷啊?”   仇伟民害的海音进卫生院那回,她们舅爷爷也过去给她们撑腰了。   江海潮胡乱点头。看到舅爷爷她只奇怪却不吃惊,看到舅爷爷身边站着的建生表舅她才惊讶啊。   清明节又不放假,建生表舅怎么会回老家呢。就算要祭拜烈士陵园,市里不是还有更大更有名的陵园吗。   难道是因为重修祖坟的事儿?可跑陵园来干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会硬凑上去套近乎。   可她想龟缩着,新校长却积极的很呢。就连默哀仪式结束之后,原本应该由校长发表讲话,他也硬是请建生表舅站在了大家的面前。   江海潮严重怀疑校长会马屁拍在马腿上。建生表舅又不是过来参加他们小学的扫墓活动的,他肯定没准备讲话稿啊。   现在校长硬把人推上去,简直就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到时候教育局长说不出来,他这个校长会不会也要干到头了?   那可太悲伤了。他屁股还没把椅子捂热呢。   好在局长到底是局长,可比江海潮想象的厉害多了。他不仅能即兴演讲,而且还能讲很多。   他说到了总理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又提到了邓爷爷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计算机的普及要从娃娃抓起”,还专门引用了主席的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最后他还说了,现在已经是1996年,明年就是1997年,香港要回归,新世纪要来临,祖国的未来,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卢艳艳听的全程都是“0”字嘴,最后才感叹一句:“局长不愧是局长,果然比校长厉害。”   周围同学不敢交头接耳,却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局长真的太厉害了。   江海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尴尬,她全程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谢天谢地,领导讲话完毕,便是最后一个流程——敬献小白花了。大家把自己别在衣服胸口上的小白花取下来,放在烈士的墓碑前。   学生们随着音乐,开始绕着烈士陵园走,走到后面队伍自然而然散了。老师也不管,因为现在到了自由活动时间。   玩的好的同学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水的喝水,吃零食的吃零食。   江海潮看到弟弟妹妹们,把他们喊到一起,分零嘴给他们吃。   海军激动地拉大姐的胳膊,小小声道:“大姐,建生表舅真的是教育局局长啊。”   校长一直陪在建生表舅身边呢,那个表情肯定就是讨好。   他到现在都感觉不真实。   江海潮立刻朝弟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爸爸说建生表舅可低调了,向来不喜欢家里亲戚凑上去找他办事。   他们还是别去凑热闹好了。   可是舅爷爷年纪大了,眼睛却非常明亮,看到他们便招手:“过来过来,你们几个娃娃过来。”   江海潮只好硬着头皮带弟弟妹妹们过去,开口喊大人:“舅爷爷,舅舅。”   真不是她要强行装关系亲近,实在是本地人就没喊表舅的习惯。   比方说虞凯他爸爸,已经是一表三千里的表舅了,可他们还是喊二舅舅。   建生表舅倒是看不出生气的意思,还笑着朝他们点点头。   舅爷爷笑容比他更深,难掩得意:“和平家的三个娃娃就是秀才种子,大妹头数学拿了奖,已经保送县中了。小妹头更是不得了,数学竞赛在市里都拿了第一名。”   江海潮震惊了。如果说这话的人是校长,他都不会多惊讶。   可这是舅爷爷啊。   她跟妹妹拿奖的事是昨天才知道的,今天舅爷爷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到底是学校的消息跑得快,还是家婆奶奶的传播速度所向披靡啊。   校长立刻附和:“是啊,强将手下无弱兵,您外甥和外甥女成绩都特别好。真是家风正啊,风气就特别好。”   建生表舅没应校长的话,只笑着看几个孩子,点点头表示肯定:“好好学习,争取更上一层楼。”   王老师立刻机灵地接话:“对对对,礼拜天我们还要带江海音去省里参加竞赛,争取给我们市争光。”   校长又围着建生表舅说话,江海潮偷偷带着弟弟妹妹们往后退。   舅爷爷大概看出了他们的不自在,便朝他们点点头,笑着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江海潮这才稍稍放松,压低声音问舅爷爷:“舅爷爷,你跟舅舅怎么来烈士陵园了?”   大舅爷爷伸手指着不远处一块墓碑:“囔,这里面埋的是你们姑奶奶。”   应该算堂姑奶奶了,因为她是建生表舅的大嬢嬢。   姐弟几人都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烈士陵园里还有他们亲戚啊?   大舅爷爷微微叹了口气:“对,就是你们姑奶奶。当时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回回游击队开会都是在她家。后来碰上汉奸,出卖了她,她一家都被鬼子抓了,就在村口那边,挖坑活埋的,家里的老人小孩一个也没放过。当时她都要快生了,等鬼子好不容易走了,我们再把人挖出来,大的小的没一个活的。”   孩子们都被吓了,活埋啊!   江海潮扭过头,看着之前她从未注意过的墓碑,脑海中突然间冒出一个念头。   那个时候他们一定很疼吧。   她跑步跑狠了喘不过气都感觉肺要炸了。   被活埋,肯定非常非常非常的疼。   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大舅爷爷吓到了,赶紧哄小孩:“不哭啊不哭,妹头,不怕不怕,这都老早以前的事了。”   建生表舅他们也看过了,大舅爷爷赶紧解释:“妹头听讲了她姑奶奶的事,伤心了。”   好歹也是大姑娘了,她总不好讲是被吓到了吧。   建生表舅难得往前走了几步,安慰她道:“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江海潮那一阵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羞耻压住了心疼和悲伤。她怎么就在这儿哭起来了?她要哭也可以跑远一点哭嘛。   她抽着鼻子,卢艳艳还拿手绢给她擦脸。   好不容易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她立刻带着弟弟妹妹们跑开了。   今年来不及了,明年,明年她一定采一大捧花给素未谋面的姑奶奶。   杨桃和海音都担忧地看着姐姐,江海潮赶紧摆手:“没事没事,已经好了。”   虞凯松了口气,好奇地问:“大姐,姑奶奶是烈士啊。怎么从来没听姑爹讲过呀?”   江海潮心道,今年大年初一,我才知道自己有个当教育局局长的表舅呢。更别说还老一辈的姑奶奶了。   海音倒是想起来:“哦,难怪呢。我记得有一次妈妈说她一个隔房表姐跑步特别厉害,被选去国家队拿了亚运会的银牌,80年代去日本定居了。爸爸还讲去哪儿不好,非要跑到日本去。”   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江海潮刚要点头,突然间发现周围同学看他们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以前欺负过海音的那几个男生,发现江海潮的目光扫过去,他们吓得立刻跑了。   卢艳艳倒是满脸惊叹:“原来是真的呀,真是你们舅舅。”   江海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好在卢艳艳也不在意这个,只兴致勃勃地强调:“以后学校肯定不敢欺负你们了。”   高强的脑洞开的特别大,居然蓦地冒出一句:“那你家就可以大棚种草莓了,不交爱国粮也没关系。”   好吧,到底是该说他反应快还是反应慢呢?礼拜天说的事,他这会儿居然还能搭上弦!   卢艳艳跟着高兴起来:“对对对,就搞大棚种草莓。我爸这礼拜就回来了,我跟他讲去考察大棚草莓技术。”   她还特地点了冯雪的名,“到时候你妈妈就不用跑那么远去买草莓了。”   大家越说越热闹,当真没有半点哀戚之情。   陶老师过来时,他们还紧张了一下,生怕再被老师教训。   其实他们今年表现已经很好了。去年他们还一起去捞了小蝌蚪呢,想亲眼看看蝌蚪变青蛙的全过程。   结果变到一半时,没长成的青蛙实在太恶心了,叫他们又重新丢回塘里去了。   陶老师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们,点了江家姐弟:“跟老师过来一下。”   但不管是杨桃,虞凯还是卢艳艳、冯雪,还有高强他们,都相当自觉地跟上去了。   原来大舅爷爷和建生表舅有事先走了,临走前,建生表舅笑着跟江家姐妹打招呼:“我们先走了,回头舅舅给你们寄书,你们到时候记得去邮局拿一下。”   姐妹俩赶紧点头:“谢谢舅舅!”   待到两人走远了,周围的嗡嗡声越来越大。   好几个老师都交换眼神,乖乖,果然是受宠的外甥女儿,临走还要特地交代一声。   啧啧,教育局局长,好大的官啊。   没看到校长对着他就跟电影里的狗腿子一样嚒。   唉!校长的形象真的已经完全坍塌了。前面一个是愚蠢的贪污犯,这一个又是不要脸的狗腿子。   只是过了几天以后,大家便觉得自己错怪了校长。   因为教育局给中心小学拨了10万块钱的款,他们的教学楼又能紧锣密鼓地盖起来了。   校长的形象一下子又变成县电视台里放的老电影《武训传》里那个讨饭办学校的老乞丐武训。   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开始充满了同情与敬佩。   有人下跪,丢掉了尊严;有人跪下,却能赢得世人的尊重。   江海潮听了一回同学们的议论,感觉校长得亏没听到,否则估计得吐血。   他什么时候就变成叫花子了?   老师们可不会像学生一样信口开河。办公室里的感慨声都是办事还得上头有人。   看看镇上大街的路,因为领导回家修坟,发现路况极差,就拨款下来修路了。   现在终于轮到他们学校了。教育局局长的母校,难道还没钱修楼吗?钱就像海绵里的水,领导要挤,总能挤出来。   江海潮深以为然。   只是她天天泡在学生堆里,难免受同学言语的影响,所以看校长的时候,总感觉哪儿怪怪的。   校长倒是特别和气,笑眯眯地问她:“你家大人什么时候在啊?学校想去你家家访。”   江海潮瞬间紧张。   别看她是好学生,跑老师办公室自在的很,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可换成老师来自己家,她就莫名其妙地感觉好别扭。   况且晚上放学时,他们家一个大人都不在呀。就连她自己也要参加学习小组的活动。   她愁了半天,才挑出个时间:“得晚上七点钟,我家才有大人在。”   结果校长盯着她看了好一晌,才叹气一般:“那算了,看你家公爷爷什么时候有空,到学校来一趟吧。”   江海潮愈发糊涂,这是要请家长吗?可她近来也没干啥出格的事啊。   她下意识地冒了句:“我婆婆奶奶来行吗?”   家公爷爷还想再多开垦点地种菜呢。   校长却意味深长:“还是让你家公爷爷来吧。”   搞得江海潮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校长憋了个大招。   待到晚上结束学习小组的活动,她迫不及待地跑回去追问大人:“学校到底有什么事啊?”   婆奶奶表情微妙:“学校问你家公爷要不要承包门面。”   江海潮转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校长问的是学校的小卖部。   天啦!开什么玩笑,要不要承包还是问题吗?当然要了。   哪家学校的小卖部不是聚宝盆啊,不是一般二般的关系,根本承包不到。   之前承包学校小卖部的就是仇伟民他老婆。后来仇伟民被学校开除了,他老婆也没走。   看样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校长,到底不一样了。   家婆奶奶却摆摆手:“不是那个小卖部,是新校区的门面,一共有四间。校长问我们家想不想承包一间。”   江海潮不假思索:“包,当然得包。”   虽然四间门面听着好像会打架,实际上只要大家卖的东西不一样,都不会愁生意的。   月底了,大家营养液别过期啊^_^ 第80章   难道你不想当大队委(捉虫)了?   家公爷爷早把合同签了,承包了新校区的一间门面。   当然要签,挣钱的买卖里,就这个最实在,不怕人家一张嘴就能让你滚蛋。   再说多桩买卖忙不过来不叫事儿,找人帮忙好了。多的是人手找不到能賺钱的活。   她都想好了,初中和小学,自己跟丈夫两人一人守一边。中午家里的小饭桌也能挪到小学门口的小卖部,不就是烧好菜端过来让娃娃打嚒,三四十号人的两菜一汤,简单的很。学校生意,忙也就是上学放学那会儿,课间学校也不让小孩出学校。   忙得过来,没放在眼前的钱不挣的道理。   婆奶奶只是跟踩在云上一样,怎么都觉着不踏实。前脚家里还提心吊胆,生怕学校领导一个不高兴,转头翻脸不让他家做学校的生意了;后脚学校便主动找上门,塞给他家一间门面。   这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江海潮模模糊糊感觉这间门面是学校对建生舅舅的“表示”,因为教育局给他们学校拨了10万块钱盖楼。这叫投桃报李。   杨桃和海音也晕乎乎的,太不可思议了。去年夏天他们为了欠杨家圩医务室10块钱的医药费绞尽脑汁,秋天又因为集资款和爱国粮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结果现在才过了几个月,他们家不仅开了饭铺,卖起了衣服,甚至连学校小卖部也要开始做了。   哪里是老母鸡变鸭,鲤鱼跃龙门也差不多了!   海军和超超兴奋得厉害,嘿,家里着学校开小卖部,那他们真能横着走啦,想吃什么有什么。   江海潮则在深吸气,半晌才冒出一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压力就是动力。”   对,初中老师说的没错,只有压力大了,人才想着进步,这叫穷则思变。   如果不是他们家穷得叮当响,逼着他们想法设法找钱,他们能做到这步?   如果不是初中嚷嚷着取消晚自习的事,搞得人心惶惶,他们也不会百宝使劲大力发展早饭生意。   如果不是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一门心思想开荒多种地,他们更加不会被拒绝的情况下还想尽办法坚持卖衣服。   嗯,压力使人进步。   江海潮心满意足。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才不是单单只靠借了建生表舅的势呢。   一屋子老小正乐呵,外面院子门响了起来,秋月姐姐人还没进门便笑呵呵地喊:“海音海音,你在家吗?”   三姐妹立刻跑出门,瞧见秋月姐姐的眼睛在朦胧的月色下闪闪发亮。她高兴地挥舞着手上的钞票:“稿费来了。”   三姐妹还没回过神呢,什么稿费?   秋月姐姐哭笑不得地跺脚:“哎呀,你们怎么都忘了,《初中生世界》的稿费啊。”   江海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还真有啊。”   上次他们病急乱投医,生怕饭铺的生意做不下去想找更多挣钱的门路,才让海音写数学题借着秋月姐姐的名字投稿给《初中生世界》的,没想到真中了!   秋月姐姐狂点头:“是啊,上午我在学校收到信跟汇款单时,我还不敢相信。中午我跑到邮局去拿,修庆哥哥刚好在,都没要我回家拿户口本就把15块钱给我了。”   本来她准备立刻拿给婆奶奶的,可惜初中的午休时间也很吝啬,她跑了趟邮局差点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傍晚更惨,总共才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搞得她到下晚自习才有空把钱给人家。   三姐妹激动地翻看起杂志社寄过来的那本样刊,虞凯在后面踮着脚张望,海军和超超更是围着哥哥姐姐团团转。哎呀,现在三姐也登报纸了!(报纸和杂志在他俩眼里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里面明明白白印着海音写的那道数学题,三种方法都登了。   江海潮二话不说,直接塞了五块钱回去:“秋月姐姐,你的,你写了一种方法呢。”   秋月姐姐拼命摆手:“不要不要,我这算什么解题方法。这么复杂,大家都会的。你看人家编辑老师都说了后两种方法才是另辟蹊径。”   “那不行。”婆奶奶也帮家里的妹头们说话,“一码归一码,你也写了,怎么就不该拿钱。拿着,这可是你自个儿凭本事挣的钱,买本子买笔买橡皮都好。”   江海潮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婆奶奶也会让还在上学的小孩凭本事挣钱了。   秋月姐姐也叫这句“凭自个儿本事”震住了,一时间忘了往回推,被婆奶奶直接将钱塞进了她口袋。   搞得她羞愧不已,赶紧强调:“没下回了啊,反正下回不许。海音,你再写题目,我看编辑老师很喜欢你解的题呢,说灵气。”   杨桃赶紧去拿妹妹的奥数参考书。自从前天在邮局拿到了建生表舅寄过来的几本书以后,海音天天都不放下手。   “看看,秋月姐姐你看看,海音写哪道题目最好啊?”   《初中生世界》,登的都是初中生的数学题,在场的人当中没谁比秋月姐姐更有发言权的了。   可惜倒霉的初二学生眼睛都看直了,她根本看不懂书里的题目。这真是给小学三年级学生写的吗?那她肯定整个小学五年(她是中心小学最后一届五年制学生)全都上课睡过来的。   杨桃和海音还目光灼灼地期待秋月姐姐呢,江海潮好歹年纪大点更有眼力劲儿,当机立断:“秋月姐姐,你在你数学辅导班发的卷子上挑两道合适的题目吧。就是那种……嗯,你懂得吧?”   嗯,她懂。   秋月姐姐悲伤,不就是那种她能看懂题目却不会写或者写的费力吧唧的题目嘛。   别说辅导班的题目了,即便是期中期末考试最后两道大题她也写的很头痛的。   她立刻开了自己的书包,从里面翻出几张卷子,给海音划题目:“这道,这道,还有这道题,我感觉都比较合适。”   江海潮赶紧跑去拿纸笔过来抄题目,杨桃好奇地看夹杂在里面的一张印满了字母的报纸,奇怪道:“秋月姐姐,这是外国报纸吗?”   虞凯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外国报纸上怎么会印中国字。看看清楚,这分明是英文报。”   “喂,26个字母都写不全的人还笑我?”   海音忙着看数学题,头都不抬。海军和超超嘿嘿笑,一门心思看热闹。婆奶奶也不管,随他俩吵。   江海嫌闹腾,抬头看了眼英文报,好奇道:“秋月姐姐,你们还发这个啊?”   秋月姐姐瞬间满脸一言难尽:“别提了,我们学校发疯哩。初三英语竞赛,一个通过初赛的都没有,我们英语老师非得说是因为准备的太晚,应该从初二便开始。这样初三上学期考才不赶。”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分明是英语老师眼酸。   他们初中参加这种竞赛也没几年,以前都是当分母陪跑的。结果今年不知道是谁家祖坟冒青烟,竟然有个初三的学生得了全省物理竞赛的一等奖和化学竞赛省二等奖。跟这两科一比,剃光头的英语便十分没面子,感觉必须得奋进一把,所以初二的学生躺着也中枪了。   秋月姐姐愤愤道:“我看英语老师就是瞎折腾。我们怎么可能英语竞赛拿奖?人家城里都是小学开始学英语,发音比我们英语老师都地道。我们拿什么去比?”   杨桃和虞凯也不抬杠了,跟着点头,深以为然。   江海潮还盯着那张报纸看呢,连手里的数学题都顾不上抄,半晌冒出一句:“秋月姐姐,你说,英语报纸上发文章是不是要容易些?”   她看英语报上登了不少学生写的文章呢。会英语的人肯定比会汉语的人少的多,她写英语文章投稿,竞争压力不是就小好多吗?   秋月姐姐愣住了,她不知道啊,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   婆奶奶一边腌青菜,好等明天过了性便可以炒干子当小菜,一边笑道:“秋月你就给英文报投稿嘛,正好还能再賺钱。”   秋月姐姐的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可不行,我哪里能写英文文章。我都没会几个单词。”   婆奶奶相当不知学生疾苦的来了句:“不会学就是咯,多写写就能写好了。凯凯以前也不会写作文,逼了一个暑假,上学期期末考试,他们老师都给他作文打优秀了。”   秋月姐姐脸都吓白了。婆奶奶真是看多了海音这种小天才,把学习想的太简单。这英语文章跟小学作能是一回事吗?   她赶紧强调:“我没空,我还要学语文数学物理政治呢。啊,不如让海潮来学。反正海潮都保送了。我看初三那个保送县中的,现在已经开始自学高中课程了。他们老师上课从来不管他,说他再学初中内容纯粹浪费时间。”   秋月姐姐越说越高兴,立刻抬脚自家跑:“我把初一的英语书跟磁带给你拿过来啊。”   杨桃目瞪口呆,在后面跳着喊:“哎,怎么变成我大姐学啦?”   大姐可以卖衣服卖饭菜,再不济后面还有小卖部挣钱呢。   婆奶奶却大力支持:“对对对,早点学,省得到县里上初中,人家学生都学过了你还没学,会吃大亏的。”   早些年公社高中还没撤销的时候,突然间考大学要考英语了。他们杨家圩村里有个人人都说是秀才种子的,就因为没学过英语只能瞎猜,英语只有7分,最终差3分落榜。   江海潮点头:“那好吧,我学英语。”   没老师教她,她只能自己看书听磁带。秋月姐姐的随身听自己要用,不能一直借给她。   婆奶奶决定明天就喊二舅舅给她带一个回来,正好二舅舅要去县里送鱼。   她立刻抬脚:“我到街上打个电话去。”   二舅舅肯定一大早就走,现在不说,那可得等到下回她在去县里才能帮忙带了。   海军好奇地看着英语磁带,突然间问了句:“这个能用录音机放吗?”   姐妹们这才想起来家里有录音机的。他们小时候,爸爸妈妈还会放歌听呢。   后来家里盖楼房,东西全挪位置了,录音机才收了起来。   海音喊出声:“我记得,妈妈把录音机放在楼上柜子里了。”   江海潮和杨桃立刻跑上去找,杨桃还发现了一盘磁带,外面印着歌曲名字,有《采红菱》还有《故乡的云》。   她俩兴致勃勃的把磁带插进去放,竟然噶哇噶哇响了两声之后,里面传出了“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   因为没调整好音量,唱歌的一嗓子喊出来,差点吓的江海潮直接把录音机给摔了。   但有一说一,音量调小了以后,歌还是放的挺清楚的。   她又拿英语磁带试验,确认录音机果然老当益壮。都已经用了这么多年又闲置了这么长时间,依然可以再度上岗。   婆奶奶放松下来:“那你先用录音机吧。”   她想起来这会儿供销社早关门了,打电话还得跑去大外孙女儿那个同学冯雪家里,实在太麻烦人家了。   江海潮美滋滋的:“那我就用这个吧。”   随身听虽然方便,但她也不会一边走路一边听英语磁带,那还怎么跟人讲话呀。有人喊她她都听不到。   秋月姐姐看学英语的事儿已经成功推给江海潮了,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那好,我先回去了啊。我家还有英语报纸,你要看的话我再给你拿过来。”   对着海音,她又保证,“你写好题了就寄过去,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今天她收到《初中生世界》的样刊和汇款单时,全班都轰动了。   当时她差点脱口而出不是她写的,但一想到举报的事儿,她立刻三缄其口。   万一有人使坏,故意写信去杂志社举报,那海音挣钱的门路不就被截断了吗?她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海音兴冲冲地点头:“好,秋月姐姐,我明天就寄过去。我已经写了三题,每题都有三种解法。”   秋月姐姐立刻拔腿就跑。她怕再多待一分钟,心口淌出来的血会直接流成河。   海潮跟杨桃这两个妹妹的心得多宽啊。天天跟海音这个小精灵待在一起,居然都一点没感觉受打击。   晚上洗脚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江海潮突然间想起来:“婆奶奶,那个还在后山占我们家地的人有没有再占啊?”   “没事。”婆奶奶安慰她道,“他就种了点小青菜下面条吃的。”   江海潮这才放心,她真怕有人眼红她家在初中后门口的那点家当。   婆奶奶哭笑不得:“你这一天天的,真是烦神的命。别属牛就真当老黄牛。”   江海潮哼哼哼,她不烦神能行吗?这一大家子,她不烦神才怪!   过了清明节,天就热的特别快。等到劳动节时,他们手上卖的衣服已经全都变成了夏装。   夏天真的要来了。   这学期都走过一半了。   叶子一天比一天绿,绿的汁液都像要滴出来时,大队长陈小川找到了江海潮。   转眼就是六一儿童节了,学校要到大会堂欢庆六一,那就意味着要举办热闹的联欢活动。   以前这事儿都是音乐老师负责。但今年校长说了,既然要搞素质教育,那就得让学生积极参与进来。他把这活直接交给大队部了。   陈小川差点没当场疯给校长看。六一过不了几天他就要参加县中的选拔考试了,他哪儿来的时间管什么狗屁联欢?   真要欢庆六一,直接把联欢会时间用来给大家放假好了。总共才一天假,还要占用半天,神经病才欢快!   江海潮看着已经要爆炸的大队长,愣是没敢一口拒绝,生怕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但她也绝不肯填这个坑:“这个应该文艺委员负责呀。”   “哪儿来的文艺委员?”大队长搞一言堂,“就是你了,就你这个大队委上。”   “那是我们前面搞错了,漏了文艺委员,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是赶紧把文艺委员找出来。”江海潮反手一个祸水东引,“我现在推荐我们班的冯雪当文艺委员。大队长你同意吗?你同意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小川才不管呢,只要事情不重新塞回他手上,他都没意见。   冯雪的第一反应是嫌烦,谁愿意给自己多事儿?全校的联欢会呢,老师撒手不管,还不得把她活活累死啊。   江海潮把她拉到旁边,使出杀手锏:“哎,你真的不干啊?你连大队委都不想当了?”   冯雪莫名其妙:“你打算把你大队委的位置让给我?你下学期不想当大队长了?”   “嗐,大队委又不止一个,文艺委员就是大队部的文艺委员,那自然就是大队委啊。你就给我句准话,你到底想不想干?你要没兴趣的话,我去找2班的陈丽娜了。”   “别别别,我干!”   她输给江海潮也就算了,她再输给陈丽娜,她还怎么在学校混?   江海潮心满意足,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把她推给冯小川:“大队长,你带她去找校长,把她当文艺委员的事儿定下来。”   陈小川早就想脚底抹油了,这会儿干脆去推三六五:“你自己带她去不就行了。”   江海潮郑重其事:“不行,你才是大队长。你必须得用最端正最严肃的态度来汇报校领导。”   冯雪也赞同。她都当大队委了,怎么能是大队委带着她去找校长呢。   陈小川不得不在心中默念把人带到了就好,才拉着一张脸嘀嘀咕咕地领着冯雪走了。   卢艳艳围观全程,长长地吐出口气。虽然她没证据,但她感觉冯雪好像又被江海潮给忽悠了。   关键是她被忽悠的也甘之如饴啊。   谁让江海潮提出的是她绝对没办法拒绝的条件呢。   高强目瞪口呆:“我们学校选大队委就这么随便?”   江海潮点头:“要不是陈小川告诉我,上学期开学时我都不知道我是大队委。”   学校也是,好端端的干嘛折腾学生呢。音乐老师好歹还拿工资呢,他们学生花时间搞联欢会,完全是义务劳动。   高强突然间想起来:“对啊,好像好几天没看到音乐老师了。”   这个礼拜他们班音乐课被数学老师占了,属于正常现象。但是升级仪式时,按照惯例都是音乐老师领唱国歌的,她也没在。   卢艳艳犹犹豫豫道:“这条消息我不肯定啊,听说音乐老师要走了。”   “啊?”   这可真是爆炸性新闻。音乐老师好有能耐哦,她真调去城里了吗?   卢艳艳摇头,因为不确定,所以声音不敢放大:“不是的,听说她是去夜总会当歌手。音乐老师跟朋友一块去玩,唱歌时被老板相中了,叫她当歌手。”   高强兴奋起来:“那音乐老师以后要当歌星唻,杨钰莹以前就是在夜总会唱歌的。”   去年六一儿童节,音乐老师就找了十几个女生排了个小合唱,杨钰莹的《月亮船》。   江海潮疑惑:“我怎么记得是白天鹅宾馆啊?”   电视上放的。   高强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都是一回事。”他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那我们以后就没音乐老师了?”   哪有男生不喜欢漂亮女老师的道理呢。他只希望师范学校分配过来的新老师能够温柔一点。   江海潮猜测:“那估计得下学期了吧,师范还没毕业呢。”   结果过了没两天,新音乐老师直接就位了。不是师范学校分配的,而是直接从幼儿园调过来的。   按照超超的说法,是幼儿园长得最好看跳舞最好看的老师。   卢艳艳还跟江海潮感慨:“我觉得吧,以后村小的老师想调到中心小学来,应该先去幼儿园。以前那个音乐老师也是从幼儿园调的。”   江海潮惊讶,哎呀,还能这样曲线救国。   那男老师怎么办?幼儿园里一个男老师都没有。   她正想像男老师唱歌跳舞的样子,忍不住乐呵,眼睛瞥到教室门口匆匆而来的冯雪,赶紧收敛笑容。   这两天冯雪已经忙得忘记当淑女了,连高强都被她吼的瞠目结舌。   现在她也是柳眉倒竖,直接点名:“江海潮!”   被点名的人不假思索,满脸信任与期待:“你可以的,冯雪,你一定可以办到!”   “我办不到!”冯雪咆哮,“反正我们班出的节目,你别想推给我。”   江海潮这台放松下来,啊呀,只要不是让她接手联欢会就行。   她立刻出了个主意:“还是给你上啊!你想想看,年年六一儿童节,各个班不是合唱就是跳舞,看都看腻了。到时候你把钢琴往台上一搬,你往钢琴前一坐,弹一首曲子,全校哪个都比不上你。”   钢琴多稀奇啊,冯雪弹成什么样都不重要了。   但是冯雪不为所动:“不要。我的钢琴贵着呢,要是搬到大会堂磕坏了怎么办?还有音乐兴趣班会表演扬琴,到时候不是撞节目了吗?一点意思都没有。况且——”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联欢会是集体活动,一定要大家都参与,我怎么能搞成个人英雄主义呢?”   江海潮从善如流:“那就搞个大合唱呗,哎,你们说说看,到底是《黄河大合唱》还是《团结就是力量》?”   “不要!”卢艳艳和高强异口同声,“好多班都会唱这个,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江海潮立刻换歌:“那就唱《大中国》或者《中华民谣》?”   冯雪还是反对:“不要!”   江海潮有点犯愁:“那总不好唱《九月九的酒》吧?”   冯雪跺脚:“我是说不要大合唱!每个班都是大合唱或者跳舞,一点点新意都没有。我都怕联欢会开到一半,大家直接睡着了。”   高强立刻来了精神:“那就演相声小品呗。哪年春节联欢会,我们家都是看相声小品的时候最精神。”   江海潮立刻附和:“好好好,你再找个男生,你俩一块讲相声。那个,相声的台词,《少年文艺》上有,我回头就给你拿过来。”   高强傻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呀,怎么就变成他的事了?   可等到相声稿子拿过来,又被冯雪毙掉了。理由是这相声在春晚上演过,全校师生谁都看过,一点点新鲜感都没有。   江海潮当真犯愁,那要怎么办?总不能他们自己编相声吧。那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们五年级的小学生了。   现在她绞尽脑汁时,不曾想是她的笔友周雪莹给了她灵感。   周雪莹在信里写:5月他们学校有歌咏会(真奇怪,为什么要在5月办歌咏会?),他们班表演了童话剧《海的女儿》(不是歌咏会吗?怎么还演童话呀?),反响十分热烈。从筹备剧本到准备舞台再到最后上场表演,全部是由他们班同学自己完成的。老师都不敢相信,他们能做到这么好呢!   江海潮的目光落在“童话剧”三个字上。对呀,他们班也可以演童话剧,又新奇又省事儿。   嗯,昨天是改过一回文名,改名的原因是这文的成绩的确非常非常差。从2月14号开坑到目前,两个半月,日更六千+,差不多45万字,它的总收益是两千来块,(阿金真尽力写了,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而阿金又不想放弃,所以垂死挣扎一把,但好像也没啥效果。   ^_^,现在我隐约明白为啥一直没能找到代餐了,大概是这个题材本来就冷。阿金显然又不具备把冷题材写热的能力。   反正,阿金坚决不承认是崽儿们不可爱,阿金爱死这帮虎里虎气的崽崽了。   节日快乐啊!已经存好稿了。只要不看成绩,阿金还是能写下去的,幸亏不是全职作者^_^。 第81章   我就是女王   不能演《海的女儿》。   虽然周雪莹在信里详细描述了如何搭建海洋舞台,但江海潮觉得这太费钱太费事,她想找个简单的。   于是活动课上,全班同学讨论并举手表决之后,终于定下了童话剧的名字叫《白雪公主》。   被淘汰掉的选择是《灰姑娘》。它之所以含恨败退,是因为它有三个反面角色,还全是女生。   即便班长江海潮富有牺牲精神,完全不在乎形象,全心全意为艺术牺牲,她也没办法把自己一个劈成三个用。   所以,还是经典的《白雪公主》吧。   大家一致认为,她最适合当黑心皇后。   后面同学们又陆续选出白雪公主冯雪,魔镜卢艳艳以及王子高强。   他能够入选,是因为目前他是班上唯一一个个子比江海潮高的男生。大家都认为王子不应该比王后还矮。   没错,江海潮又长个子了,她现在已经有1米66,比学校所有的女老师都高。   至于7个小矮人,五(1)班的同学们在去幼儿园找外援和自己班学生蹲着演之间反复犹豫,迟迟拿不定主意。   找幼儿园的小孩吧,形象符合,但实在麻烦。排练起来尤其麻烦。   但自己人蹲着演,一看就好笑,到时候台下的人全笑了,他们还怎么演得起来?   高强大着嗓门强调:“就是要笑起来啊!你们看春晚,最好看的不就是好笑的相声和小品吗?”   哦,这样一说,好像的确如此。   高强还在强调:“所以我们这个童话剧一定要好玩再好玩,这样才能让全校的人都忘不掉!”   他信心十足,很有野心一举成名天下知。   但是排练的第一天就出问题了,《白雪公主》里有一个重要的情节是王子吻醒了公主。   看童话的时候,这段戏挺浪漫的。   但真正演起来麻烦大了,要是真这么演,即便就是王子的头低下来意思意思,那也会有人传王子跟公主亲嘴了。   只要一想象那场景,冯雪就死活不肯再演白雪公主。不管江海潮怎么给她做思想工作,她都坚定地辞演。   江海潮实在没辙,只好将这个情节改成王子一靠近公主,公主被他嘴里的味道给熏的吐了起来,这才吐出了毒苹果,醒了过来。   这下冯雪勉为其难答应了,高强却要跳脚,非张着嘴巴追着他们闻,他嘴巴一点也不臭,他天天刷牙的!   江海潮拍着他的肩膀,煞有介事道:“你这是为艺术牺牲,懂不?人家济公演戏的时候,夏天烧鸡都臭了,还不是大口大口吃下肚。你这才算什么?”   卢艳艳也挤兑他:“你不同意的话,你倒是想个好主意呀。”   动脑子的事儿,太为难人了。高强宁愿牺牲自己的形象。   好不容易演员撸顺了,新的麻烦又来了。他们没有足够的麦克风。   整个大会堂,除了主持人用的话筒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有任何扩音设备。   那么多班级选择大合唱不完全是因为偷懒,实在为条件所限。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傻眼。那他们的童话剧还演不演了?大会堂那么大,就算上台的时候他们各自扯着嗓子喊,台下的人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呀。   江海潮抓耳挠腮,死活想不到解决办法。   高强都没耐心了,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各自回家想吧,马上放《霹雳狂刀》了。”   江海潮猛然回过神:“对呀,《霹雳狂刀》!木偶戏都是人配音的。”   高强反应不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听说电影最早进入中国的时候,在电影院播放的还是默片,没声音。电影院安排人在现场配音给大家听。”   所以呢?所以他们需要配音演员,通过话筒把大家的台词传递出去。   高强担忧:“可配音的人怎么知道该什么时候讲话呢?这又不是布袋戏,不是套在手上演的。”   冯雪都听不下去了:“你傻啊?台下的人听不见我们讲的话,台上的人听不到吗?配音的人就躲在上台的入口处,不就听得清清楚楚的。”   江海潮点头:“所以台上的演员一定要大声说台词,感情要充沛,这样才能把配音的情绪给带起来。”   他们又开始在班上选配音演员。这活不需要露脸,还能参与演戏,愿意尝试的同学明显增多。   江海潮特地问了句陶静:“你要不要给白雪公主配音?”   这也相当于跟高强有了对手戏啊。白雪公主的配音演员很抢手呢。   然而陶静一口拒绝:“我不要!”   江海潮才不勉强,直接让大家毛遂自荐。最后干这活的人是王佳佳。   选了一通之后,居然黑心王后的配音演员最难找。因为女生们觉得自己没班长的气势。   卢艳艳好心替她翻译了一回:“就是说,不像你一样凶!”   江海潮翻了个白眼,在班上谆谆善诱:“没事的,大家一起演戏而已。凶还不简单吗?想想跟人吵架是什么架势就行了。”   最后他们嘻嘻哈哈的,总算把人选出来了。   江海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叫她想抓头发的事又来了。不是大家不积极配合排练,而是演员跟配音演员太过于热情,剧情越来越飞,到后面已经完全拽不回头了。   儿童节当天刚好礼拜六,一大早太阳就火辣辣的。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们排队进入大会堂,按照班级前后坐下。   虞凯趁着上厕所的机会跑到江海潮身边问:“大姐,你们到底演什么呀?”   每次他听排练的时候,都听到他们笑得一塌糊涂。但他们死活不肯说到底演的什么内容。   江海潮满脸高深莫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杨桃也好奇死了,跟同学一块跳完《赶海的小姑娘》,便迫不及待地跑回座位,一心想一探究竟。   她不死心,追问海音:“大姐就一点也没跟你透露吗?”   海音相当乖巧地摇头:“没有,我只知道他们演的是《白雪公主》。”   嗐!这话等于没说。   可舞台上真正开始表演的时候,小姐俩又忍不住开始怀疑,他们看的真的是《白雪公主》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呀?   王子真正喜欢的居然是黑心皇后,还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国王。他俩在台上决斗了。   7个小矮人分成两派买输赢,最后国王被王子捅了一剑倒在台上输了。买他赢的小矮人输了,愤怒地跳上去,硬生生地把他给踩死了。   王子仰天大笑:“哈哈,江山美人,尽在我手!”   然后他把王后绑起来藏在了他的密室里。   看到这里,海音小小声问杨桃:“这不是蓝胡子的故事吗?”   对,这个王子是个变态,跟蓝胡子一样残杀情人。   结果他和王后对打的时候,被反杀了,躺在地上。   皇后得意地笑:“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当皇后了,从今往后我就是女王!”   哇,好有气势啊。   台下的女同学们拼命鼓掌。男生们也没话说。因为刚才在舞台上她跟王子对打时,简直是单方面虐打王子。   王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因为嫉恨追过来的白雪公主目睹了这一切。   王子又向她求爱,假惺惺地表示她才是自己的挚爱,要求她救自己。   可之前为他悲伤为他哭泣的白雪公主却毫不犹豫地一脚把他踹到边上去:“滚蛋吧你,什么玩意儿?你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能配得上本公主。”   旁白响起:“可是你的国王父亲已经死了呀。”   白雪公主高傲地昂起头:“没关系,我的母后已经是女王了。”   然后她追着喊,“妈咪妈咪,我的女王妈咪,我还是你最心爱的小公主是吗?”   “当然。”黑心皇后重新回到舞台,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你永远是妈咪最心爱的小公主。以后你也会是这个国家的女王。”   童话剧演完了,演员们集体上来谢幕。   陶老师一边鼓掌,一边哭笑不得地跟同事抱怨:“你看看这帮小孩,都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比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还不靠谱。   可是大会堂里的笑声已经证明了他们演出的成功。反正江海潮他们满意的不得了。   在一堆大合唱和歌舞里,他们的童话剧能够顺利演完就已经代表了成功。   “快快快,把衣服换下来。”   周伟有点迟疑地看着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小声道:“真的送给我们,不要我们花钱买吗?”   每年六一儿童节表演的服装都是参加演出的人各自买回家的。   江海潮摆摆手,十分大方:“没事,这是大家辛苦应得的。”   其实她也没费什么钱。因为演出服装她都是从妈妈寄过来的衣服包里挑出来的。况且上台的演员基本都是学习小组自己人。小矮人们只需要蹲着就好,根本不用穿演出服。   至于白雪公主,冯雪穿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件公主裙。   “走走走。”江海潮豪爽地招呼大家,“今天我们吃顿好,然后再去卖衣服。”   六一儿童节这么好的日子,当然得挣钱啦。   大家说说笑笑往外走,今天婆奶奶可特地杀了只大鹅,放洋山芋一块儿炖。   吃过饭,众人本来以为还要顶着大太阳骑车去江口。   没想到江海潮竟然在街上要了柴油车,他们直接坐车去。   这可真是大手笔。坐车的话,一个人要一块钱的车费呢。   江海潮却大方表示:“没关系,坐车才不晒,不然晒黑了怎么办?”她笑着又摸了把冯雪的脸,“毕竟你是我的小公主啊。”   搞得冯雪脸腾地一下红了,比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还红。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卢艳艳一眼瞧见在街上走的陶静,朝她用力挥手:“哎,我们去江口,你要不要一块去?今天有场哎。”   可是陶静只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走了。   卢艳艳还想上去问一句,她到底怎么了?   可柴油车的司机已经要出发,她只好上了车才跟江海潮抱怨:“这家伙怎么奇奇怪怪的?”   高强也赞成:“他现在好像不怎么跟你们玩了。”   以前她们三个一直扎堆的。班上同学还曾经给她们起过一个外号叫飞鹰三姐妹。(别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是正好三个人,硬套上去的。)   江海潮摇摇头:“不知道,谁晓得她想什么。”   一次两次避着也就算了,回回都避她烦啊。她一不缺朋友二不缺家人,自己姐妹就有两个,实在不可能热脸贴冷屁股。   柴油车挺大的,左右两排座位,10来个小孩坐的稳稳当当。   他们在江口待了一下午,卖掉了两大包衣服。   果然夏天大家买衣服的热情最高涨。因为夏天衣服换的勤,因为夏天衣服薄,比冬装便宜。   待到天黑了,他们才坐着柴油车心满意足地回家。   高强满怀期待地看江海潮:“班长,你可得一直卖衣服啊。”   回回都能吃上好的,回回还有5毛钱拿,实在太划算了。   江海潮也美滋滋。   她想等到放暑假,他们可以分成几拨人,卖衣服的卖衣服,卖海虾的卖海虾,那可真是太棒了。   柴油车开到湖港镇街上,天已经黑透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往前走,迎头碰上了卢艳艳她妈妈。   高强一见人就脱口而出:“阿姨,我们肚子饱了,我们不要吃蛋炒饭。”   他会有此一说。完全是因为卢妈妈太生猛了。   学习小组轮流去各家吃饭,轮到卢艳艳家时,卢妈妈炒了一大锅蛋炒饭,高压锅压了一锅海带排骨汤,除此之外在桌上摆着的就是从卤菜店斩的烤鸭。   导致大家十分怀疑卢艳艳嘴里说的她妈妈不喜欢做饭,其实是她妈不太会做饭,平常主要得靠她爸。   不过这事儿倒是给了江海潮启发,现在饭铺里也开始卖蛋炒饭。   一份加了青菜火腿肠丁的蛋炒饭配一碗汤,咸菜自便,也是5毛钱。   挺受初中生欢迎的。   连在她家吃中午饭的小学生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卢妈妈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对旁边人讲:“好了,现在不急了,都回来了。”   她旁边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笑着喊了一声:“急个鬼,我就没急过,陶静——”   大家茫然,江海潮脱口而出:“陶静没跟我们一块啊,我们喊她,她没去。”   陶妈妈瞬间变了脸色:“啊,她没跟你们在一起。”   晚上女儿一直没回家吃饭,她还以为小孩跑同学家玩了。听卢妈妈说小孩们去江口了,她才放心地等人回家。   卢艳艳解释道:“她最近都不怎么跟我们一起玩,喊她她也不要。”   江海潮也变了脸色:“陶静什么时候不见的?”   陶妈妈已经六神无主:“中午她吃过饭出了门就没回来。”   江海潮赶紧安慰她:“阿姨你别急,我马上去派出所报警。”   可是派出所虽然晚上有人值班,却不是吴警官。包括那条大狗,也被吴警官带走了。听说是去参加战友聚会。   真是的,关键时候怎么能派不上用场呢。   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头:“来,我们想想看,陶静有可能去哪儿?”   同学家最有可能。明天礼拜天又不上学,今天玩的忘了时间很正常。   大家分头去同学家找人。   江海潮也没歇着,重新跑去大会堂,冲里面喊陶静的名字。   她自己有一回六一节的时候把东西落在大会堂了,想起来时回去找了好久,说不定陶静也是这种情况。   可惜大会堂的门都锁了,里面也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应。   卢艳艳急死了:“哎呀,这家伙跑哪去了?真是的,下午跟我们去江口不就没事了吗?”   高强脑洞大开:“该不会在学校里打乒乓球吧?今天学校没人跟她抢台子。”   冯雪都懒得嘲笑她了:“你怎么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天都黑了!”   可大家也实在想不到陶静还能去哪儿。大人们已经去她婆奶奶家找人了,这条路不用他们小孩想。   秉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几人还是跑去了学校。   果不其然,操场上空空如也,乒乓球台静悄悄地沐浴在月光下,一个人影子都看不到。   但她们还是尽职尽责地跑到厕所去找了一回。得亏厕所墙上还有一盏昏黄的灯,否则真要吓死人。   大家重新回到操场,开始正儿八经地慌了。   陶静本质上来讲还是很乖的,去亲戚家肯定会跟家里大人打声招呼。就是突然出去玩,一块玩的也绝对是非常熟的同学。   一时间,被拐卖了?被人害了?各种猜测充斥大家脑海。   听说有的人贩子专门拐小姑娘,打断了腿,然后带到大城市里去乞讨。   还有人杀女的配阴婚呢,录像带里都演过。   高强这么一说,几人愈发毛骨悚然,连黑暗里的声音都带着恐怖的色彩。   不对,哪儿来的声音?今晚的风又不大,根本不是风声。怎么听着像哭声啊?   周伟都吓到了,因为她想到了一个词叫做鬼哭狼嚎。看电影的时候,听到哭声就代表鬼来了。   江海潮也怕呀,可她这人特别要面子。当着班上同学的面,她怎么能承认自己害怕呢?   于是她硬着头皮往哭声传来的方向找过去。   咦,怎么感觉是他们班教室?   她咬咬牙,掏出钥匙开了门,大声喊:“你哪个啊?”   她才不怕鬼呢。宋定伯都能捉鬼。她要是碰上鬼,一定把鬼抓了,然后拿去卖钱。   屋里的哭声停了一下,江海潮已经摸到墙上的开关,灯亮了,趴在桌上的人侧着半张脸,俨然是陶静。   江海潮顿时火冒三丈:“你跑教室来干什么?你晓不晓得,你不回家你妈都急死了!”   她真生气呀,她都要气得爆炸了。   找弟弟找妹妹的两次经历是她的噩梦,偶尔梦到,都能吓得半夜惊醒。   像陶静这样作妖的,她妈回去让她跪搓衣板都应该。甚至像家公爷爷一样动鞭子,也没二话说。   高强不高兴地抱怨起来:“你搞什么啊,要哭回家哭去?真是的,大晚上的折腾人。”   今晚别说《香帅传奇》,连《昆仑奴》都来不及看了。   全怪她!   江海潮同样没好气,都没为陶静说一句话。   结果她“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冲高强喊:“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高强震惊了。他什么时候变成萝卜了?他又什么时候花心了?   江海潮听陶静哭哭啼啼了半天,终于拼凑出故事大概。   在陶静的描述中,她跟高强谈了,但是后来高强移情别恋,又喜欢上了冯雪。她今天因为太伤心,不知不觉走回学校,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高强的座位,越想越伤心,哭的不想回家。   江海潮恍然大悟,她说呢,好端端的,这学期陶静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奇奇怪怪?   只是,这里面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冯雪则惊呆了:“喂!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是日了狗,她好心过来帮忙找同学,反而被扣屎盆子了。   她什么时候变成小三了?啊呸!   高强比她更气急败坏:“你往后去,先说我的事。陶静,我什么时候跟你谈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你谈了?”   陶静哭哭啼啼:“你都请我看电影,我们一起看电影了。”   他不仅请了陶静看电影,还请她吃零食。过年的时候,他们在大会堂坐在一块看电影,吃了好多瓜子花生,他还特地送她巧克力呢,一直对她笑。   在场的几个女生全都盯着高强看,这都约会了呀,还说没谈。   高强急得直跳脚:“我没有,我真没有,我就是想抄她寒假作业而已。电影票是我本来就有两张,瓜子花生是从家里带的,巧克力也是,我又不吃甜的。”   “那你还给我找林志颖的明信片呢。”   “顺便的呀,我刚好看到了,随手拿的。我还给杨桃拿了展昭的明信片呢。”   杨桃拼命点头,对对对,那张展昭的明信片可叫她被全班女生羡慕死了。   “你买零食给我吃。”   “我都给了呀,我还给海音带番石榴呢。”   海音也跟着点头表示肯定。她没什么好心虚的呀。高强也在她家吃了好多零食。   江海潮无聊地掏耳朵,听他俩一人诉说绵绵情谊,一人矢口否认全是乌龙;只觉得这世界真混乱,实在没她插嘴的份。   可说到后面扯上冯雪就不对劲了:“你明明就是花心大萝卜,你看上冯雪了,从你盯她照片看就不对劲。学习小组你也是,听到冯雪你就黏上去。”   高强当真要哭了:“我那是为了班长,我想跟班长套近乎,我想抄她作业。”   “可你还骑车带冯雪,你还喊冯雪去你家吃饭!”   江海潮终于忍不住:“我们学习小组的人都是轮流去各家吃饭的。当初喊你一起你又不肯,怪谁呀?再说了,高强还送过我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嚒。”   陶静抽鼻子:“你又不可能看上高强。”   冯雪跳脚:“那凭什么我就可能看上他?我也看不上!”   以为江海潮不要的,她都当成宝吗?   高强也急了:“哎哎哎,我有这么差吗?一个个嫌弃来嫌弃去的。”   “你闭嘴!”江海潮和冯雪异口同声,“也不看看你期中考试才考了多少分?”   简直就是她们的人生耻辱,她俩联手都没把他给带出来。   “我已经进步了10名啊,陶老师也夸我了,我两门都及格了。”   “进步10名也好意思讲,什么时候你排到前10再说话吧。”   失踪人口终于找到了,大家却根本谈不上高兴。   大概是因为学习小组的成员现在每天忙忙碌碌的,不是忙着学习就是忙着挣钱,人生实在太过充实,就看不上这种没事找事瞎折腾人的行为。   杨桃他们更别说了,真没想到五年级的人还能这么幼稚。   卢艳艳气得直接呸出声,一锤定音:“她就是闲的!”   当初让她加入他们学习小组她不听,如果跟他们一样每天晚上要学习,放假还得去卖衣服挣零花钱,保准她没力气胡思乱想。   哼!他们都进步了,她还在原地打转转,那就是退步。   江海潮说的没错,生活就是学习,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高强最耿耿于怀,一再对着小伙伴们发誓:“我没有,我真没有,我根本就没跟她说过任何出格的话。”   “你活该!”江海潮瞪他,“你就是动机不纯,所以才招事儿。”   当然,她更怀疑是陶静电视剧看多了,自己想多了。人家都没说过喜欢你,你怎么就能自己给自己演一出戏呢?搞得多尴尬啊。   唉!真跟书上说的那样吗,10岁出头的人最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对着异性。好奇怪呀,他们今天还过六一儿童节呢。   更尴尬的人是冯雪,她感觉自己委实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明明什么都没干。   大家分手各自回家时,冯雪突然间冒出句:“江海潮,我以后不跟你出去卖衣服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呢。”   “干嘛?”江海潮急了。   她可是她的招财猫摇钱树。   有冯雪当模特试穿,衣服都卖的特别好。   她满脸严肃地强调:“不行,冯雪你这样想就错了。有人说闲话你就避着,你以为闲话就没人提了吗?人家会认为你做贼心虚。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没做的事就是没做,你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别人看多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再有人说三道四,也没人搭理这种人了。”   冯雪只是一时激愤才说不卖衣服了,事实上,比起被逼着在家里练钢琴,他当然更加喜欢跟学习小组的同学一块出去买衣服。   听人家夸她的样子好,说她洋气,她很高兴。   听江海潮跟人讲价,他们一块附和帮忙,她觉得很有意思。   她以前还从来没跟过这么多同学天天腻在一起呢。居然一点也不烦,反而很好玩。而且时间久了,像王佳佳周伟这种以前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同学,竟然也叫她发现了闪光点。   王佳佳手特别巧,剪起窗花来根本不需要打样,一张纸一把剪刀出来的东西就活灵活现。   周伟则不仅会用芦苇做笛子,还能说出全国所有省市的简称。吓!她到今天都没背下来呢。   江海潮看她神色松动了,赶紧趁热打铁:“走,赶紧回家,明天咱们接着卖,把这批货全部卖完!” 第82章   送海音去县中(捉虫)   可惜江海潮机关算尽,好日子也没能过上几天。   不是因为农忙假开始了,他们要下地收油菜割麦子插秧种水稻。   今年镇上初中取消了初二和初三的农忙假,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忙着做生意,他们干脆请了麦客,全包在地里的活。   二舅舅还拿他们举例,愣是压住了自家的老人,跟着掏钱找人干活,顺带着把全家从农忙中解放了出来。   也不是初中食堂突然间被竞争对手刺激到了,发愤图强,要跟小饭铺抢生意。   事实上,自从校长近乎于公然认可小饭铺可以经营学生的一日四餐之后,食堂就自发给自己减了负。除了中午晚上两次蒸饭之外,他们啥也不干了,连住校生的早饭都完全推给了小饭铺。   食堂的人还撺掇家公爷和婆奶奶蒸包子卖,甚至连蒸笼都帮着拿过来了。只可惜他们自己手艺就不行,更别说教徒弟了。况且家公爷和婆奶奶就两个人,实在忙不成八脚章鱼,最后还是放弃了。   真正给江海潮当胸一击的是海虾。才刚过端午节,还没放暑假呢,江口街上就有人卖卤虾了,而且还不止一家!   江海潮都要捂胸口。完了完了,真跟《山羊不吃天堂草》上写的一样。只要看到能挣钱,大家就会一窝蜂的上。   卤虾根本谈不上什么独门秘籍,想做都能做。   江海潮买了这几个摊子的卤虾,姐弟几人品尝过后,不得不凭良心说,的确不比他们家手艺差。   于是在江口卖卤虾这条财路就这么断了。   家婆奶奶看他们唉声叹气,还不由得奇怪:“不卖就不卖呗,你们不是还卖衣服吗?”   江海潮皱眉毛:“不一样的。江口又不是天天都有场,不是天天都要这么多人卖衣服。”   她本来想的可好了,两拨人,卖卤虾的卖卤虾,卖衣服的卖衣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而且婆奶奶你不着急吗?马上暑假一放,初中生都回家了,小饭铺跟着歇业,要两个月的时间没进账啊。   这得多宽的心,才能笑得出来?   婆奶奶奇怪:“就是因为不卖饭菜,所以我才跟你家公爷有空卖西瓜呀。”   “啊?”   孩子们都惊呆了。看不出来哦,家公爷和婆奶奶实在好有魄力,竟然还能贩西瓜卖!   杨桃还追着问:“奶奶,你们从哪儿贩的瓜,去哪儿卖啊?”   婆奶奶奇怪:“什么贩瓜?家里种的呀,你们又不是没吃。”   刚过端午节,就摘给他们吃了。   “啊?”   孩子们个个目瞪口呆,家公爷拿回来的瓜,是他们家自己种的吗?他们还以为是修远大大给的呢,那个8424瓜。   家里到底在哪儿种的瓜?他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婆奶奶叹了口气:“就在江家村种的呀。”   去年收完稻子以后,这边的地他们除了6分大的小田用来种油菜之外,三亩地全都种了苜蓿草好压绿肥肥田。   本来老两口想的是今年开过春,三亩田压完绿肥以后直接种双季稻,这样多收一季水稻,就不怕家里小孩吃不上大米饭了。   结果世界变得太快,转眼他家在学校后门口开起了小饭铺。三月天那会儿又突然间说晚自习取消,老两口担心生意做不下去,少了挣钱的大门路,于是便咬咬牙,决定放弃在田里种稻子,直接改成种西瓜了,种的就是那种8424瓜。   姐弟几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种瓜呀,他们还以为种了三亩地的黄豆呢。   难怪今年家公爷和婆奶奶明明请了麦客,他们却没看到人,合着是因为这边根本用不上他们。   婆奶奶没否认:“六分田的菜籽收了,我喊人直接帮忙种菜。”   长上两个多月,等开学,自家饭铺刚好能用上。   小孩们还是感觉好神奇。大人们似乎一下子变了个模样,都要叫他们不认识了。   婆奶奶趁机劝几个小孩:“行了行了,好好卖你们的衣服。不忙正好,放假了也该歇一歇。”   可孩子们却不这样想呢。正好放暑假,他们本来就该撸起袖子大展拳脚。   奈何天空不作美,或者更简单点讲,小孩的暑假并不由自己控制。   期末考试刚结束,三好生奖状才到手上,他们都没来得及冲击暑假第一波业绩,噩耗便传来了。   优秀促销员,或者更具体点讲是头牌模特冯雪同学被她妈抓走了。她妈想趁着暑假给女儿找金牌老师好好补习,冲击钢琴考级。   服装摊子痛失一员大将。   再接着,放假第二天,周伟期期艾艾地告诉他们,他要去他婆奶奶家过暑假了。   他妈是外省嫁过来的,每年只能趁着夏天才能回娘家一趟。   好吧,团队又损失一员。   再接着,到第三天,海音接到了王老师的通知,她得去县中上数学课。   为什么呢?因为县中初中部也有一个实际存在的竞赛班,而海音刚好省数学竞赛的一等奖;所以即便她不是县中的学生,但王老师还是成功地为她争取到了这次学习机会。   王老师大手一挥:“明天早上你就去上课啊,人家县中竞赛班只放三天假。”   老天爷呀,这未免也太狠了点。暑假都不放了。   但孩子们更多的情绪是亢奋,包括海军超超跟龙龙在内,一个个都上蹦下跳,积极地从江海潮喊:“大姐大姐,我们也想去县城。”   王老师在心里嘀咕,心想这家大人孩子真够乱七八糟的。小家伙想出门不问爷爷奶奶,反而问起大丫头来了。   他摇摇头,不管人家家务事,只叮嘱海音不要迟到,就抬脚走人了。   三个小的叫的越来越厉害,杨桃和虞凯同样蠢蠢欲动:“大姐,我们一块去吧,我还没看过县中呢。”   婆奶奶发了话:“行吧,行吧,一起过去,明儿早上正好拖瓜过去卖。”   江海潮算算时间,难得大方了一回:“好吧,我们早上过去,吃过中午饭回来,晚上再去江口卖衣服。”   反正天这么热,大白天也做不成生意。   婆奶奶赶她们上楼:“早点睡觉,明儿一早就起来了。”   哪里是一早啊?分明是半夜。外面还黑黢黢的呢,他们就被婆奶奶拉起来了。   拖拉机上装的全是西瓜,前面勉强只能坐下修远大大和家公爷爷两个人,根本没其他人的位置。   但婆奶奶另外找了柴油车,好歹把他们给塞了进去。   到街上的时候,已经晃悠迷迷糊糊的海军跟超超竟然没忘了他们的小伙伴龙龙,特地跑下去,把人给叫上来了。   用海军的话来说,就是要让龙龙看看好学校究竟有多好,这样才能让他心里有目标,将来也考好学校。   龙龙爸妈都感动死了,拎了一大兜油桃给他们带在路上吃。   江海潮怀疑自己这会儿如果去敲卢艳艳家的门,很可能会导致自己跟同桌绝交。所以还是算了吧,她一路安安静静地睡到县城最好。   夏天的县城苏醒的真早。   明明他们上县城大街时,才刚刚6点呢,但街上两排已经摆了不少摊子卖菜。每家前面都有好几个人买菜。   姐弟五人都惊呆了。   超超更是揉着眼睛感叹:“县里的菜场好大。”   他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他只见过菜场外面会有人露天摆摊子。   结果修远大大停下了拖拉机,笑着跳下车:“因为最早也得7:30,工商所才有人上街,大家都趁这时候做生意呢。”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不要交钱。   一大清早卖西瓜,看上去是件挺傻的事。可放在这儿,就再合适不过。过来买菜的人,看到西瓜,问问价格,觉得合适就拎一个瓜回去。   “好瓜呢,最新最好的品种,你看看皮多薄?你再尝尝多甜。种这瓜可费事了,人家同样的心血和投入能种出两倍的瓜呢。价格当然不能一样,一分价钱一分货嘛!你看看,半夜才从田里采来的。你讲是不是新鲜的瓜?这是露水啊,才不是喷的水。”   江海潮放心了。本来他们还担心家公爷爷和婆奶奶都不会吆喝,卖不好西瓜呢。   事实证明,有修远大大一个人在,就已经够用了。   家公爷爷催促:“走走走,赶紧去学校报到。”   婆奶奶惊讶:“这才几点钟啊?人家老师还没来呢。”   家公爷爷瞪眼睛:“你以为呢?先生天不亮就起来了。”   修远大大赶紧表示:“你们先去送小孩,这边有我就够了。”   姐弟几人怀疑家公爷爷是过于紧张。今天学校才开始上课,他们这么早过去,是要吃闭门羹的。   没想到县中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夸张。   他们到的时候,校门口的确没开门,但已经有人站在大铁门外面,手里捧着书,写写画画数学题了。   妈呀!超超跟龙龙目瞪口呆。他俩原本以为姐姐们已经够惨无人道了,结果还有尸山血海啊。   家公爷爷却无比满意:“看到没有?这才是县中的小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原本在传达室里干看着的看门大爷竟然走出来,开了学校大门。   家公爷爷赶紧上前递烟,指着海音说了几句什么。   大爷就点点头,手一挥,放他们进去了。   哇!夏天的县中比春天更好看,林荫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过滤后撒下来,晃在人身上,都带着清晨的凉意。   花坛里,大团大团洁白如玉的六月雪在太阳底下都能反光。旁边的三角梅热烈的跟火一样,一蓬蓬的燃烧出灿烂的红。   百日红也是红的,但个子要比三角梅高多了,它扬着脑袋,迎风笑,不是微微抿嘴的笑,而是肆无忌惮的大笑。   这花开的可真自在啊。   还有教学楼的池塘,大片碧绿的荷叶平铺在水面上,荷花朵朵绽放,也有打着包儿的花骨朵,娇滴滴的直着脖子。花尖尖上居然还停了一只蜻蜓。   哈!当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了。   家公爷爷感叹:“这就是县中,你们要好好学习,争取考进来。”   杨桃嘴快:“大姐已经保送啦!”   结果家公爷爷瞪她:“讲的就是你,看你以后唻。”   杨桃立刻缩脑袋。她有自知之明,她就不是走数学竞赛路子的人。连大姐都说数学竞赛只是她自己进县中的一块敲门砖。   以后他们家能朝这条路走下去的人,估计只有海音。   没办法,王老师早说过了,搞奥数,吃的就是天分。没那1%的灵感,99%的汗水全白搭。   一大家人从校门口慢慢晃到教学楼前,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报到。   倒是之前在校门口写数学题的学生背着书包从1栋楼里出来,看到他们主动问了声:“你们是来干嘛的?普通班还没开学呢,我们竞赛班先上。”   “我就是来上竞赛班的,县中通知我今天过来。”   那初中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糊弄鬼呀,也不看看你多大。小孩子跑到县中来干什么?好玩吗?   但他灵光一闪,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海音,湖港镇中心小学的。”   “哦,就是你啊。”初中生终于恍然大悟。   这个名字简直要变成他们竞赛班的梦魇了。   因为那场全省中小学生数学竞赛,他们竞赛班成绩最好的同学也只拿了个省三等奖。他们老师不好说市里的学生考得怎样怎样,只拿下面小学生说事。   人家是镇上的,什么条件你们心里没数吗?   人家只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一天辅导班都没上过,人家照样全市第一,省里的一等奖。   你们呢?不羞愧吗?   原先他们真的没怎么羞愧,初中生看小学生那都是试卷简单,尤其是他们这种百里挑一的佼佼者。   结果老师拿省赛小学中年级组的卷子让他们做了,好些人当真羞愧撤退。   太悲惨了,后面半张卷子的大题,像他,只做出了一道半。   真不如小学生了。   初中生狐疑地看着江海音:“你跟谁学数学的?你辅导老师哪个呀?”   海音是个实诚孩子,老老实实回答:“王老师啊,他教五年级,我姐就是他学生。”   她还带着点小得意的炫耀,“我姐成绩很好的,她拿了县里的一等奖,也保送进县中了。”   可江海潮的水平在初中生看来最多跟他们差不多,说不定还不如呢,只是普通班学生的档次而已;所以他压根无所谓,只叹了口气:“你今天来报到是吧?走走走,我先带你们去女生宿舍,宿管应该已经安排好你的宿舍了。”   果不其然,对于这个还不是自己学校的优秀苗子,县中的态度相当积极。   舍管一听海音的名字,就把人领进了一间清清爽爽的宿舍,还跟家长保证:“放心吧,我们领导特地指示过的。你们家妹头在这边,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们。来来来,把饭票拿好了,吃饭就在前面食堂啊。早中晚都在这边吃。要是晚上学习晚了饿了,你到老师这边来,老师拿饼干给你吃。”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都被吓到了,赶紧表示:“不用不用,老师太麻烦你了。我们会给妹头买饼干放着的。”   大人又掏钱,“那个,老师啊,交钱是在你这边交吗?”   舍管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们小学老师没跟你们讲吗?免费的,江海音同学这回在县中学费还有伙食费和住宿费都不要钱。”   大家吓了一跳。   家公爷爷更是强调:“这哪行呢?要给钱的。县中这么好的老师教我们海音,我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哪有还不掏钱的道理?”   宿管又推回头:“这是我们领导特别叮嘱的,学校决定的。只要是学习的好苗子,一心向学就行,所有的事情学校都能包了。不仅现在,以后她成绩还这么好,过来上中学,学校还是不要钱。”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都惴惴不安。   但是他们带着孩子去教学楼找老师报到时,竞赛班的班主任也是同样的说法。   不要钱。   唯一的理由就是她成绩好。   虞凯已经看呆了,偷偷跟姐妹两人咬耳朵:“乖乖,原来上学还真有人不要钱!”   杨桃也兴奋,冲江海潮眨眼睛:“大姐,那你一年能省600块钱啦。”   听说县中初中部一学期的学费是300块钱。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愁学费,但能省下这钱,肯定要高兴啊。   江海潮却深深地怀疑这事绝对没戏。   因为她不是海音。   对县中来说,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没了她,另外招一个人,根本不叫事儿。县中却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海音不一样。海音拿了全市第一省一等奖,证明了她是个数学天才。在她面前已经有了更多选择。   所以县中想招揽好生源,就必须得拿出更大的诚意。   所以才有这次免费的暑假辅导班。   时间到了,竞赛班要上课了,无关人等得走了。   江海潮叮嘱妹妹:“有事就去找家公爷,家公爷不在的话打电话,打到冯雪家或者打到卢艳艳她爸爸的办公室,都可以。”   海音乖乖点头,认真地保证:“我就在学校,我不跑。”   婆奶奶又塞了50块钱给她,不敢多给,怕招人眼也怕她丢了会伤心。   “多买点好吃的,大大方方的,人家要请你吃东西,你也要回请人家,晓得吧。”   杨桃怀疑,如果不是怕海音耽误上课,婆奶奶起码还能继续叨叨个把小时。   他们离开学校时才刚刚七点钟呢。但大街两旁卖菜的摊子已经陆陆续续地收了。修远大大也发动拖拉机,把瓜运到了人家小区门口。   远远的,已经有穿着制服的人到街上去了。   大家都庆幸不已,谢天谢地,幸亏他们跑的早。   哎!工商所的人也真是的,这么一大早就出来干活,就不能在家多睡会儿吗?   家公爷爷看几个小孩,有心想让他们自己去玩,又不敢放他们走,怕出事儿。   县城可不比镇上,车子多的很,万一叫车子撞了呢。   但让他们干待在这儿,又怕他们嫌无聊。   事实上,连海军都开始懊悔:“大姐,我们应该把作业带过来的,这样我们就能写暑假作业了。”   好浪费时间啊。   超超跟龙龙特别乖巧,愣是一声都没敢抱怨。   好在大姐眼睛珠子一转,迅速给他们找到了活干:“走,我们去卖西瓜。”   家公爷爷头大:“你们跑哪儿去啊?好好在这边待着。”   江海潮已经往前跑,只丢下一句:“一直待在这里,人家不过来怎么办?我们把买瓜的人喊过来。”   果然树挪死人挪活,跑进小区以后,他们看到的人就多了。   有匆匆忙忙夹着包的,那应该是赶着去上班的。他们肯定不能凑上前。   有拎着布包出来,往小区门口走的,很可能是上菜场买菜的。不管是不是,反正出大门能看见西瓜摊子的,就不归他们管。   有端着饭碗出来,三五个人坐在一起,一边吃烫饭一边说话的,那基本都是家里的老头老太太,也是他们重点想要拉拢的顾客。   “爷爷奶奶,你们要不要吃西瓜?有好大的西瓜,好甜呢。”   有老太太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却没什么表示。   江海潮努力描述给他们看:“瓜皮很薄的,特别甜,两毛钱一斤。”   可是老头老太太们还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懒得搭理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野小孩。   杨桃和虞凯都挺紧张的。他们虽然不至于像陈焕生一样,但到了县城,也是束手束脚,胆量都比平常缩了一半。   他们害怕再这样下去,人家就直接把他们轰走。   江海潮在心里哼哼,掉头跑回大门口,喊家公爷爷:“家公爷,你给我们切个瓜,我们带过去给人家尝尝。”   家公爷爷正在给人挑瓜,闻言皱眉毛:“这怎么给你们拿过去啊?好好在这边待着吧。八点钟新华书店就开门了,到时候你们过去自己挑两本书。”   江海潮却不想放弃:“能拿过去的,把瓜切开了就行了。”   婆奶奶没好气:“切成一片片的,你直接给人吃?这又不是卤虾儿。一个瓜总共能切多少片?”   真当县城的人都大方呢,要是他们这样免费一片片的送瓜,就没人来买瓜了,保证整个小区的人都排成长队,专门等着免费瓜。   节日快乐! 第83章   切开来卖   大人们都不支持,连修远大大都哈哈笑,摆明了看孩子们的热闹。   虞凯劝说大姐:“要不我们先去新华书店吧,再等会儿就开门了。”   家公爷爷让婆奶奶拿钱给他们:“先去买点早饭过来吧,早上都没来得及吃。”   如果孩子们不在,他们三个大人随便凑合一下就行。吃两块锅巴喝两口水,也够够的了。   但小孩不行啊,小孩长身体呢,当然要好好吃饭。   姐弟几人跑到距离小区半条街的地方,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县城和镇上的区别了。   好热闹啊,但是早饭摊子就有十几个。   有卖鸡蛋饼的,里面裹油条,一块钱一个,有辣酱和甜酱两种口味。   有卖油炸糍粑的,切成方方的小块,炸的表面金黄,甜口还是咸口随便自己选。   有卖豆腐脑的,满满一碗,里面放的虾皮炸黄豆还有切得碎碎的咸菜,瞧着就很香。   不过姐弟几人最稀奇的是饭团,居然就是在水纱布上舀一勺煮好的红白米饭,里面放点咸菜再加半根油条,裹起来扎实了,重新打开装进塑料袋里,5毛钱一个饭团。   三个大的瞬间异口同声:“我们早饭也能这么卖!”   对呀,这个多简单,而且多实在。吃一个饭团下去,估计一上午都不会饿了。   杨桃还分析:“里面除了包咸菜和油条外,还可以换成其他东西,这样口味多一些。”   江海潮立刻掏出5块钱,买了10个饭团,刚好够大人小孩吃。   虞凯咬了一口,认真地强调:“这个配豆浆最好吃。”   那可别想了,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只两个人,估计谁都没空去磨豆浆。   婆奶奶看他们拎回来的饭团,习惯成自然地抱怨:“你们自己吃就好了,我又不饿。”   她话说出口,突然间想起还有修远大大在,立刻又补了句,“这个倒是不错,不像包子,咬一口面都是虚的。”   修远大大也认为饭团挺有意思的,还开玩笑道:“以后我下田就带这个,顶饿。”   家公爷爷喊他们:“你们吃完了就去书店吧。”   可几个孩子走了没多远,江海潮看着个穿拖鞋的人端了一碗豆腐脑往小区走,突然间冒出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弄西瓜了。”   “啊?”   弟弟妹妹们都惊讶,怎么又说西瓜的事了?   江海潮难掩兴奋:“你们忘了在冯雪家怎么吃水果了吗?切成小块,放在碗里,上面插牙签,直接拿牙签戳着吃。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到,又不会吃很多。”   她过于激动,画都有点颠三倒四,好在弟弟妹妹们跟她心有灵犀,迅速找到了点。   虞凯还提出了实际问题:“我们没碗啊也没牙签。”   江海潮手一指前面路人端着的豆腐脑:“这不是碗吗?用一次性的碗就行。”   于是他们直接跑到人家豆腐脑摊子上,要问人买一次性的塑料碗。   那摊主直接手一挥:“行啊,你买豆腐脑,我白送你两个碗。”   江海潮狮子大开口:“要10个碗。”   摊主眼睛一瞪:“那你起码得买三碗豆腐脑。”   江海潮毫无意见。用婆奶奶的话来说,他们的肚子都是无底洞,才不怕刚吃完饭团吃不下呢。   豆腐脑是咸口,咸香咸香的。   但虞凯认为应该是甜的,那样才适合配饭团。   江海潮干脆买了7碗,又给家公爷爷他们端回去。   这回婆奶奶真发火了:“你们干嘛?才吃过饭团呢,中午饭不吃了?”   江海潮赶紧塞过去:“你喝喝看嘛,好喝呢,我们不买人家就不给碗。”   “拿个塑料碗干嘛?”   “卖西瓜呀。”   他们虽然有切瓜刀,但没砧板啊。谁出门卖西瓜还带砧板呢?   江海潮眼睛珠子直转,冲小区传达室的老头笑:“爷爷,你有砧板吗?借我们用一下行吗?我们请你吃西瓜。”   老头笑着摇头,却站起身来,往外面走:“我给你们借一个吧。”   他朝旁边的院子喊了一声,说的方言不是本地话,几个小孩都没怎么能听懂。但没过一会儿,院子里面就走出一个跟超超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砧板。   得亏那砧板也是塑料的,如果是他们家用的那种大砧板,他们还担心那个小姑娘会拿不动呢。   江海潮说话算话,切了西瓜,不仅给老头一片,还给那小姑娘也塞了一片:“小妹妹,请你吃瓜,很甜的。”   婆奶奶看得头疼:“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儿,又糟蹋东西。”   瓜都切开了,那要怎么卖?   江海潮头都不抬,一门心思切瓜:“你放心吧,我们肯定能挣回来。”   可这回他们再跑去刚才碰见老头老太太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人影。   都要八点钟了,太阳烧的跟火一样,哪怕树荫底下也热气腾腾,谁没事愿意在外面呆着呢?   杨桃犯愁:“大姐,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江海潮也愁啊,她都满头大汗了。她皱着眉毛,想了半天,突然间灵机一动:“上门推销。”   “兜(售)东西呀,可这里人都不认识我们是哪个。”   在村里,兜(售)荸荠的,兜(售)肉的都有,但那是乡里乡亲,谁还不认识谁呀。   江海潮心里打鼓,却撑起架势:“这叫上门推销,外国电视剧上都这么放的。没问题的。”   杨桃担忧:“人家不给我们开门怎么办?”   现在都放暑假了,待在家里的基本都是老人小孩。学校的安全教育不是说了吗,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江海潮信心十足:“没事儿,我们都是小孩。”   还真是这样,小孩看小孩,天然就有亲切感。   他们跑了一栋楼,上下5层,总共10户人家。家里有老人在的,有两户吃了西瓜后决定去买一个。家里只有小孩在的,只要吃过了,有一半以上的人都要去买瓜。   只是其中有两个跟海音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表示,一个西瓜太大了,他们今天吃不完怕坏了,问能不能只买一半。   婆奶奶下意识地要拒绝,这哪儿来的规矩,在村里买瓜,谁买一半啊。你买一半走,剩下的一半怎么办?会摆坏的。   江海潮还急着再去推销,都没耐心跟婆奶奶解释,跺着脚强调:“哎呀,奶奶你卖给她,我都已经答应了。”   家里有个手这么松的妹头,真是让人愁哦。   修远大大笑着安慰:“没事,不行的话让他们几个吃了。半个瓜而已,一人几口就吃完了。”   江海潮却保证:“我肯定能卖完的。”   因为她接下来推销的时候就跟人讲,一只瓜吃不完怕摆坏了没关系,可以只买半个瓜。   没想到这样一来,买瓜的人竟然更多了。毕竟半个瓜切开,买的时候就能看清楚瓜到底有没有熟。可比拎回家以后切开,发现有问题再拎回来更得人心。   修远大大一直夸她:“你个妹头脑袋瓜子真是好使。”   婆奶奶照旧得在人前找她的缺点:“她考数学怎么考不过海音啊,就是把精神头都放在这些事情上了。”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心疼小孩的,不停地喊他们歇一歇,别一直楼上楼下的跑。大热的天,哪个吃得消?   婆奶奶甚至还在小区的小卖部给他们买了雪糕,5毛钱一根的那种,好奢侈的。   一上午的西瓜卖下来,比昨天他们在另一个小区门口卖的快多了。   修远大大看了眼时间,跟家公爷爷打招呼:“老叔,你们先吃饭去吧,我去工地那边把这些瓜卖了。”   江海潮奇怪:“大大,为什么要去工地卖呀?”   修远大大对小孩耐心十足:“你看,这个瓜甜皮薄,瓜就容易裂开。只要开了口子,就不好卖了。”   刚才有人要买半个瓜时,他们已经尽量把中间裂开的瓜给卖掉了。只是有些瓜裂的实在太厉害,位置也不对,只能去工地低价处理。   杨桃好奇:“那为什么不在小区里便宜卖呢?”   修远大大哈哈大笑:“我的妈呀,我可不想跟他们讨价还价。”   老头可能还好点,老太太一个个真的是蚊子飞过去都要从腿上挑块肉。越是处理的东西,她们压价越厉害。   “我告诉你们吧,去工地上面最快。没人跟我讨价还价。”   江海潮想想,觉得可以理解。老话不是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吗。像他们家是婆奶奶管钱,婆奶奶掏钱就特别不容易。   工地上基本都是男的,他们累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弄个瓜吃吃,正合适。   而且工地上的人不太讲究,瓜裂了口子,反正便宜,他们大部分不会抓住这点喋喋不休。   虞凯听到大姐的解释,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他给家里卖鱼的时候就发现这点了。他最怕的就是抓了一条鱼反反复复看,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又要打折又要抹零头的大姨大妈。做他们的生意,太麻烦了。   江海潮好奇地问大人:“裂口子的瓜卖多少钱啊?”   “1毛5,实在不行就卖1毛。”   姐弟几个瞪大眼睛,感觉有点亏呀。本来卖两毛一斤的话直接卖一毛了,那真是腰斩的价格。   家公爷爷忙着把裂口瓜挑出来,应了一句:“不卖了,摆坏呀。瓜一开口,很快就会馊的。到明儿就只能喂猪了。”   江海潮想了想:“爷爷,你留两个裂的最厉害的瓜下来。”   “干什么,你们不吃饭了又要吃瓜?”   江海潮头摇成拨浪鼓:“我们去卖,我们把它卖掉。”   这下不仅大人皱眉头,连杨桃和虞凯都接不上趟,估计只有海音过来才能猜出点大姐的心思吧。   江海潮得意地眨眼睛:“你们就等着瞧吧。”   中午饭他们是在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吃的。里面卖盖浇饭也卖炒面,不加肉的都是一块钱。   弟弟妹妹们都好奇大姐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连超超都没要求吃肉,扒着一碗青菜鸡蛋炒面吃的喷香。   待大家吃饱肚子,江海潮一抹嘴巴,跑去找老板,要塑料碗。   “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吃饭呢,你多给我们几个塑料碗唻。”   老板大方地一挥手:“行哎,你要几个?”   “50个吧。”   老板直接摆手:“不行不行,哪有这样的?最多给你10个不得了了。我又不是卖碗的。”   “那你卖给我们呗。”   最后老板要了一块钱,卖了他们50个透明塑料碗。其实他还建议直接给他们30个免费的泡沫饭盒,却被江海潮拒绝掉了。   理由是不好看。   她兴冲冲地跑回去切瓜,切成小块装在里,把两个瓜都切掉了。   婆奶奶看的赶紧拦住:“行了行了啊,你这给人免费吃的都比卖的多了。”   江海潮一本正经:“这些是要卖的。”   她又带上弟弟妹妹们,一家一家的跑楼。这回跑的对象是试吃过但最后没去买瓜的小孩。   江海潮对着人家满脸真诚:“一毛钱你有吧?这一碗只要一毛钱。我看你还是蛮喜欢吃这个瓜的。”   两毛钱才能买一根绿豆冰棍,化成水分量还比不上一塑料碗的西瓜呢。况且西瓜是送上门来的,都不用顶着大太阳再特地跑出去一趟。   两相一比较,几乎就没几个不肯掏钱的小孩了。   下楼时,负责帮忙端西瓜碗的杨桃感慨:“大姐,你太厉害了,你怎么想得到啊?”   江海潮也感慨:“他们好有钱啊,家家户户小孩都有零花钱。”   龙龙突然间冒出一句:“我们也挣零花钱了。”   江海潮笑出了声:“对对对,厉害!”   几十户人家跑下来,两只西瓜做成的碗卖的一干二净。   虞凯在心里口算了一回,惊讶地喊出声:“这比好瓜卖的钱还多!”   塑料碗是饭店给客人装配炒面的紫菜蛋汤打包用的,根本不大。   花一块钱买50个时,他还觉得有点亏。现在看来真是他眼睛瞎,明明多划算呀。   碗小,装的西瓜就少,看着却不显。一只五斤重的西瓜能装15碗,那可是一块五,单卖一整个瓜可只有一块钱。   家婆奶奶点评了一句:“嗯,加上买塑料碗的钱,刚好打平。”   杨桃跺脚:“我们还剩了20个碗呢,还可以接着卖!”   只是晚上他们还得赶回江口卖衣服,只能把西瓜生意丢给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了。   明天再卖一天,他们晚上又得回田里去摘瓜。   杨桃好奇:“爷爷和大大晚上不回家吗?那他们睡在哪儿啊?”   “就睡在拖拉机上。”   6个小孩都惊呆了,睡在拖拉机上,那要怎么睡呀?   婆奶奶叹气:“你们以为呢?出门挣钱哪有容易的。”   江海潮焦急道:“那为什么不租房子呢?就像在后山租房子那样,小一点也没关系呀。”   婆奶奶苦笑:“你真是讲稀奇话哟,卖个西瓜还租房子。上哪儿租去?你租两个月,人家肯租给你呀。而且你住在房子里,瓜怎么办?放外面被人搬光啊。”   江海潮哑口无言了。原来很多事情不是大人想不到,而是他们要考虑的更多。   “还好。”婆奶奶安慰他们道,“晚上睡外面还凉快点。”   她真没觉得这算个事儿。想当初给生产队去公社卖粮,怕被人占了位置,连夜排队。都秋收过了,多冷的天,不照样咬牙熬一夜吗。   更别说挑圩的时候,直接倒头睡在圩埂上。   他们这辈人啊,苦吃的太多了,都习惯了,甚至感觉不到吃的是苦。   江海潮一路沉默着回家。连去江口卖衣服时,她都没显出兴高采烈来。   高强倒是兴致勃勃,一直追着问:“海音真去上学了?”他又忧心忡忡,“她这么小,会不会有人欺负她呀?哎呀,你真是的,你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在学校呢?”   江海潮真要无语了:“那我怎么办?她在县中上课,我在县中能干嘛?看门的都不让我进去。”   “你去卖饭啊!”高强满脸理所当然,“买衣服又用不了这么多人。我们都卖熟了的,你把这事交给我们,保准没问题。”   “我卖什么饭啊?”江海潮无奈,“县中门口根本就不让卖饭,再说了,只有竞赛班在上课,总共也没多少人。”   卢艳艳却摇头:“不是啊,大后天就高考了,怎么会没人?不过要是学校不让卖饭,那就没办法了。”   高强瞪眼睛:“大后天高考,县中今天就让竞赛班的上课?就不能多歇两天啊,太狠了吧。”   “你以为是你呢,人家分秒必争。反正初中部跟高中部又不是一栋教学楼,不影响的。”   江海潮没再参与他俩的对话,反而一门心思琢磨起来。学校门口没卖饭的,只是她两次到县中都没看到摊子,说不定是因为刚好时间不对呢。   一次是礼拜天,一次是学校放假了。所以人家没过来摆摊子做买卖。   对,明天去试试看。她也不卖饭菜,就专门卖西瓜,切好了装在塑料碗里的西瓜。   大夏天的,人走在太阳底下口干舌燥。这时候来上一碗西瓜,生津止渴,甜蜜蜜的,绝对是享受。   晚上卖完衣服回家,江海潮便迫不及待地跟婆奶奶说:“明天我还要去县里卖瓜。”   婆奶奶却直接拒绝:“明儿我可没空,要打药水呢。等后儿,明儿晚上你家公爷爷他们回来,你们要去县里后天再走。”   杨桃兴致勃勃:“好哎,我们去卖瓜。大姐,下回我们再重新找个家属区。我看县医院的家属区就隔了一条街。他们也肯定有钱。”   江海潮点头:“那好吧,明天我们先好好写作业。”   到了高考前一天早上,江海潮他们现在医院家属区卖了一圈塑料碗瓜。   搞得修远大大都笑着说,再这么下去,他不用跑工地卖瓜了。裂开的瓜反而能高价卖掉。   中午吃过饭,江海潮把虞凯和超超、龙龙留下,继续跑楼卖瓜;自己则带着杨桃和海军推着自行车跑去县中门口。   其实她本来想把三轮车带上的,好方便做生意。但是三轮车的体积实在太大了,放在拖拉机上太碍事,她只好折中选择了自行车。   自行车的后座叫家公爷爷绑上了那种卖冰棍的箱子,里面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码列的西瓜碗。   结果他们还没到县中门口,只靠近就听到了喧嚣的人声。   杨桃惊讶:“艳艳姐说错了吗?今天就高考了?”   她看走过来的人是一家三口,分明是家长陪着孩子过来的。   海军才不管呢,看见人就扯着嗓子喊:“卖西瓜了,好吃的西瓜。”   结果那一家三口停下脚步,好奇地问:“西瓜在哪里呀?”   江海潮赶紧从后座的敞口箱子里拿出一碗西瓜:“这里,刚切的,直接用牙签戳着吃就行。给你们牙签。”   妈妈模样的人掏出口袋里的零钱,随口问道:“多少钱?”   江海潮抢先一步,大声道:“两毛钱很便宜的,阿姨您尝尝看,这是8424瓜,特别甜!”   杨桃和海军都惊呆了,上午他们卖时还一毛钱呢,现在怎么就变成两毛钱了?   江海潮才不会说,她刚才看到这位妈妈掏出5毛钱了。   果不其然,高中生的妈妈尝了一块瓜,只皱了下眉毛:“5毛钱三碗行不行?我们一次买三碗呢。”   江海潮二话不说,痛快成交。她还趁机问:“阿姨,今天高考了吗?怎么这么多人?”   “明儿才高考,今天是看考场。”阿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要做生意的话,明儿来最好,卖冰棒都卖得好。”   但今天的生意也很不错。   县中是高考考点,全县好多学生都在这边考试,其中大部分人不是县中本校学生,所以要提前来踩点。   还有下面乡镇中学比方说江口高中的考生今晚就得在县里住下,不然明早肯定来不及进考场。   大概是因为明天就是高考,人生大事面前,大家特别舍得花钱。   江海潮他们原本准备卖给竞赛班学生的30份西瓜碗卖得一干二净。不得不中途跑到县医院家属区门口又补了两个瓜。   到后面婆奶奶啥事儿也不干,专门负责帮忙切瓜了。   由此可见,他们一碗瓜卖两毛钱一点不贵,毕竟加工还要付出劳动力呢。   饶是如此,到了下午放学的点,跑出来的竞赛班学生也没能吃上瓜,还抱怨了两句。   江海潮只好跟人道歉:“明天啊,明天我们一定还过来卖瓜。”   海音跟着新认识的同学到校门口看热闹,听到姐姐这么说,惊讶地瞪大眼睛:“大姐,你们不卖衣服了?”   要死咯,她怎么忘了他们还有江口的衣服要卖呢! 第84章   租两个月的房   完了完了,即便他们现在拔腿就跑,也来不及赶回去卖衣服了。   摸着良心讲,到目前为止,卖衣服是他们干过的买卖里最挣钱的。少卖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   江海潮当机立断,跟着妹妹跑进县中,用他们宿舍的楼下的磁卡电话机打给卢艳艳的爸爸。   刚好卢艳艳带着学习小组的人在她爸办公室吹空调呢,接了电话只奇怪:“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天衣服还卖不卖?”   “卖!”江海潮斩钉截铁,“卢艳艳同志,组织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你现在已经非常熟悉卖衣服的流程了。今晚就由你负责把大家带到江口去卖衣服。坐车过去车费报销,包晚饭,酬劳提升为每人每天一块钱。”   “真的?!”卢艳艳高兴地跳起来。   太好了!她帮她奶奶卖麻团时,奶奶给零花钱都没这么大方。况且只是傍晚卖两个小时而已。不像卖麻团,还要一大早起床呢。   于是她立刻大包大揽:“行,这事儿就交给我。你就在县里老实呆着吧,不用回来了。”   江海潮哭笑不得:“你想干嘛?谋朝篡位啊。我今天只是忙忘了而已,谁晓得看考场的人这么多啊。”   看来明天人会更多,他们必须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7月6号一大早,姐弟几人便爬起床跑到车站去坐车。婆奶奶本来想留在家里去地里薅草的,但江海潮他们怕来不及切瓜,愣是把婆奶奶也带上了。   直到上了车,婆奶奶还抱怨:“再这么下去,地里的菜还长个鬼呀。”   大家嘻嘻哈哈,死活不接这个话。   哼哼!只要今天生意做得好,赚的钱不知道能买多少菜呢。再说因为放假初中生意停了,家里吃不了这么多菜,龙龙又跟他们混,他爸爸已经发话说地里的菜都由他管了。   江海潮原本计划上午他们先在小区卖西瓜,等考试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再到县中外面做生意。   可是从车站走到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待的小区,途经县中时,她就改了主意。   因为等在考场外的人实在太多。   这些送孩子来考试的家长似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就一直在外面走来走去,似乎等到考试结束为止。   她再次决定兵分两路,带着杨桃和海军继续到县中门口做生意。   这回他们可做了充分的准备。昨晚卢艳艳还从镇政府的仓库给他们翻出一张折叠桌,长条形的,把腿立起来,刚好可以摆放西瓜碗。   江海潮又问饭馆一口气买了500个塑料碗,花了整整5块钱。   今天卖不完也不怕,反正他们要卖一个暑假的瓜呢。   等待的心情真焦急呀,越着急越口干舌燥。   有的家长手里拿着矿泉水瓶,就是那个“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gg的矿泉水,三两口就喝完了。   江海潮见状赶紧跑过去问人:“要不要吃西瓜?这边有西瓜。”   眼睛一直盯着大铁门内看的家长终于有人回过头来,嗅着西瓜的清甜香气走了过来,掏了两毛钱。   生意一开张,自然慢慢地好起来。随着太阳越来越大,过来掏钱买瓜的家长也越来越多。   甚至连在校门口站岗的警察都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两眼。   江海潮瞬间紧张,赶紧端了两碗西瓜过去,冲人讨好地笑:“警察叔叔,吃西瓜吧。”   她个子高,已经有1米66。再喊人家估计最多20上下的警察叔叔,实在挺好玩的,还有家长笑了起来。   结果警察一开始说不要,后来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接过去三两口吃了。   江海潮感觉好神奇啊,他俩吃西瓜居然不吐籽,不怕吞下去肚子难受吗?   到了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她就顾不上再八卦人家警察了,赶紧跑回桌子后面,扯着嗓子喊:“卖西瓜了卖西瓜,好吃的西瓜,两毛钱一碗!”   虞凯带着超超和龙龙也过来了,六个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就算如此,汹涌的人潮冲过来时,他们依然感觉手忙脚乱。   不停地收钱,不停地往外递西瓜碗,等到桌上都空了的时候,人潮起来渐渐散去。   有人在跟家长说笑,有人对着爸妈直接红了眼。还有人孤零零的一个,蹲在马路牙子上哭。   江海潮跟杨桃对看了一眼,默默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估计要是发现自己被小学生瞧见哭了,这个大姐姐会感觉很没面子吧。   虞凯激动地强调:“下午我们还要多弄点,天热,想吃瓜的人更多。”   所以中午他们吃饭简直跟打仗一样。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要了凉皮。这个上桌就能吃,完全不用担心会太烫。   碗筷一推,他们就能赶紧帮忙切西瓜,好准备下午的生意。   考生考了三天,他们也战斗了三天。   到后面,江海潮都记不清楚自己跟弟弟妹妹们究竟卖出了多少碗西瓜。   反正一天上百块的纯利润是妥妥的。简直要赶上卖衣服了。   最后考生们走出来时,她都遗憾怎么只考三天啊?如果考上30天,嘿嘿,她家三亩瓜田能挣上万块了。   唉,真可惜。其实县城不只有一所高中,据说有三个考点呢。   她应该兵分三路的,这样三天下来挣个1000块都不是问题。   有些世上没有后悔药,怪只怪她脑袋瓜子不灵光,顾头不顾腚,没想那么多。   江海潮一边叹气,一边收拾桌子,招呼弟弟妹妹:“走,我们回去吧。”   下午还要继续在小区卖西瓜呢。   她桌子还没折叠好,前面就有人问:“还有西瓜……哎,怎么是你们啊?”   江海潮一抬头,嘿,真是熟人,陈小川啊,他们学校以前的大队长。   “恭喜恭喜,大队长,听说你考上县中了。”   “同喜同喜啊,你还比我先进呢。”   江海潮笑嘻嘻的:“大队长,你怎么今天就跑过来了?提前感受高考气氛?”   陈小川摇头:“不是,我是来找人有事的。哎哎哎——磊哥,这里!”   来的又是熟人,王老师同事的儿子,他们的学长,上次他来县中考数学竞赛时遇见过的李磊。   江海潮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年李磊也参加高考。   她赶紧笑着朝人拱手:“恭喜恭喜,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李磊一副被榨成人干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别提了,今年数学邪门了,难的要死。”   本来他还觉得数学是他的优势科目呢,这下完蛋了。尤其是倒数第3题,他死活也没想到是用二项式算呀。   小学生跟准初中生都听的满头雾水,啥叫二项式呀?不明白。   好在李磊只是单纯地抱怨,根本没指望他们明白。他朝陈小川招手:“走,你跟我过去,书我不要了,你可以留着。还有生活用品我也不要了,锅碗瓢盆什么的,我也懒得带回去了。反正上大学也用不上它们。”   啧啧,刚才还说会名落孙山呢,这会儿都已经畅想大学生活了。   看来李磊和陈小川是一个德行,属于那种考的明明很不错,还非要说自己一题都不会的奇奇怪怪。   江海潮摇摇头,准备抬脚走人。   陈小川倒是想起来,朝她喊了一嗓子:“哎,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挑两本书走。反正我以后不会走竞赛生的路子,奥数参考书肯定用不上。”   江海潮也不觉得自己是搞奥数的料子。但她可以把书挑出来给海音看呀。   于是几个人又兴冲冲地跑去李磊租的房子。   他租的不是那种五六层楼高的小区,而是附近居民的自建房。确实特别近,从一条狭窄的水泥道绕进去,走路还不到5分钟。院子最中间是3层高的楼房,住了房东一家外加她亲戚。旁边一左一右都是平房,各自三间。   据李磊所说,本来房东想把这两排平房也加盖成楼房的,可惜晚了一步,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个部门不许,只得被迫放弃。因为这个房东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少赚了100万。   但李磊必须得感谢不知名的管理部门,不然闹腾腾,他还怎么复习迎考?   要知道,在高考前100天的时候,他妈还特地跟单位请假过来陪读了,就是为了让儿子心无旁骛地投入到高考中去。   陈小川过来找他,当然不是为了继承他的书和锅碗瓢盆,而是要租他住的房子。   因为陈妈妈不放心他住校,认为他早早脱离家庭监控,会放飞自我,甚至一路堕落。   于是她也会过来陪读。   江海潮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明明大人的任务是好好工作,小孩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为什么要混淆在一起呢?   他妈又不能替他学习。   陈小川唉声叹气:“这话你跟我妈说呀,你要是能说服我妈,我请你吃雪糕。”   江海潮心想,我连我婆奶奶都说服不了,我还能说服你妈?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她和杨桃还有虞凯一门心思挑书,竟然在一堆参考书里发现了一本《笑傲江湖》。   妈呀,这要是让李磊他妈看到了,他又不幸地落榜了,那这本书绝对会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那头李磊带着陈小川参观完整间屋子,后者表示满意的时候,房东过来了,冲他们笑了笑:“你们俩商量好啦,那你们家是今天搬过来,还是明天搬啊。”   陈小川愣住了:“9月份才开学啊,我家9月份搬过来。”   房东变了脸色:“那你俩是怎么商量的?这两个月的房租到底谁出?”   李磊跟陈小川面面相觑,谁都没吱声。李磊都已经考完走人了,他掏这钱不是冤大头吗?陈小川这个暑假根本用不上房子,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房东不高兴了:“不能这样啊,这样的话我只能另外找人了。我过日子也不容易,就指望着这点房租呢。”   说着,她抬脚就往外走。   陈小川赶紧喊住她:“阿姨你别急,我们再商量商量。”   李磊摆手:“你可别找我商量了,我才考完,我都要累死了。我马上收拾完就回家了。”   陈小川摆手:“大哥,没敢指望你。”他眼睛落在江海潮身上,目光灼灼,“要不这样吧,这两个月我分租给你。”   海军立刻瞪眼睛:“你别想欺负我大姐!”   就是,五个弟弟妹妹集体用眼睛杀死他。   江海潮也莫名其妙:“我租房子干嘛?”   “做生意呀!”陈小川满脸理所当然,“你不是卖西瓜吗?跑来跑去多麻烦,直接住下来才方便。”   江海潮被“住下来”三个字吸引到了。她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   为了卖西瓜,他们晚上就露天睡在外面。人都要被蚊子抬走了。   如果租下这么一间房,只租一个暑假,不是刚好可以给他们睡觉吗?   只是。   她要是敢先斩后奏的话,家公爷爷肯定要骂死她了。   杨桃不会读心术,没看出大姐心里的挣扎,只跟只小辣椒一样怒气冲冲地瞪陈小川:“高考又不是天天有,今天都已经考完了。我们把瓜卖给鬼呀。”   “考完了学生就回来补课了呀。”陈小川惊讶,“你们不知道吗?(准)初三跟(准)高三的学生今晚就要回来上自习了,明天正式上课。”   妈呀!虞凯吓得瞳孔地震。他没听错吧,照这样的话,满打满算,初三跟高三的学生都没放够10天暑假。   李磊不以为意:“你们大惊小怪什么呀,县中一直都这样,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卖西瓜啊,那就卖呗,一个年级十几个班呢,初三和高三加在一起,上千号学生是有的,不愁没客人。”   江海潮大大的心动了。他们卖了这几天瓜,学校一直没管,那应该就是不管了吧。   毕竟西瓜不是饭菜,没有油烟,也不会影响县中食堂的生意。   只要不树敌,理论上来讲,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1000个学生,即便只有1/10的人买西瓜,那也是20块钱,一个月下来最起码四五百块钱进账。   “那,房租多少呀?”   陈小川立刻笑开了花:“不贵,100块钱一个月。你看这边有两个屋子可以睡人,还有个院子能用,院子里又打了井。锅碗瓢盆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很划算的。”   他还领着人去看灶台。这里原先是老虎灶,供应附近居民热水的地方。后来盖了小区,老虎灶下岗了。李磊妈妈过来陪读时,不会起煤炉,又觉得煤气灶太贵,而且不是大火炒出来的菜不好吃,愣是逼着房东把这些老虎灶收拾的出来,有两口大锅呢。   杨桃虽然奇怪为什么大姐竟然真打算租这房子了,但还是习惯性地挑刺:“屋子黑黢黢的,连光都看不到,有什么好的呀?”   “哎哎哎,我跟你讲。我考完选拔之后,到现在跑了一个月了,最划算的就是这间房。你们白天出门做生意,管屋里有没有光呢。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得开灯,有什么不一样的?看看地段,可是就在县中旁边,换成其他地方,哪有这么好的位置?真的没更便宜的了,这边房子都这么贵。”   江海潮的眼睛落在院子上,对呀,有这么大一个院子,拖拉机开进来,不用怕西瓜被人偷了。   “那行,我过去跟我家大人说说。他们没意见的话,我们就租了。”   出了院子门,杨桃还在奇怪:“大姐,你真要租房子呀?那我们暑假就待在县城里了?”   龙龙迫不及待地租:“肯定要租啊,租了爷爷奶奶才来卖饭!他们都开学了。”   啊?   江海潮都没想到这一点。对呀,要真租了房子,距离学校这么近,的确可以做饭铺生意。   有一说一,要说挣钱,卖西瓜当真比不上卖饭菜。   家公爷和婆奶奶也是因为学校放暑假,才到县城卖西瓜的。   她兴冲冲地跑到小区门口,和大人们说了这事儿。   三个大人都惊呆了,完全没想到他们不过是去县中门口卖了个西瓜,回头就能给他们租间房。   100块钱一个月的租金啊,这真不是个小数目。   可是当江海潮说:“他们家是自己盖的房子,一个大院子,里面有灶有锅碗瓢盆可以烧饭。”,婆奶奶就心动了。   她觉得卖西瓜这事儿,两个男的就能做了。她过来主要是不放心小孩自己跑到县城。可不让孩子们过来也不好,小家伙有机会到城里长长见识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娃娃不能老窝着。   现在如果能在县城卖饭,那肯定再好不过。   婆奶奶同意了,家公爷爷的意见就不重要了。甚至都不需要家公爷爷出面去签合同,有婆奶奶在,江海潮就能把字给签了。   他们坐车回家时,个个都恍恍惚惚。居然有一天,他们家也会在县城卖饭了。   只是,该卖什么?   跟在湖港镇中学卖的肯定不能一样。因为在村里他们收菜便宜,两毛钱一个菜也有赚头。   到了县城可不行,天天从家里运菜过来根本不现实,真正做起买卖来,必须得现买。   江海潮想了半天,认为婆奶奶卖炒饭最合适。用的菜少,味道好,便宜又方便。   杨桃他们也赞成。毕竟烧菜的话光是择菜这件事,就好耗费时间。还是简单点好。   蛋炒饭也很好吃嘛。   待到他们回家时,秋月姐姐听到院子门响,就跑出来喊她:“海潮,你的信。”   江海潮本来还以为是她又瞎猫撞到死耗子,投稿成功了。拿到信以后才知道是她的笔友周雪莹给她写的。   在信里,周雪莹邀请她放假了去她家玩,她要带她去植物园、博物馆还有动物园。   然而朋友的好意她只能拒绝,因为这个暑假她注定了忙碌,她要做生意呀。就连写寒假作业、自学英语和预习初中的课文,都是她见缝插针挤出的时间呢。   她感觉很不好意思,辜负了人家的一腔热情。   她只有回信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目前的情况,期待下次有空的时候,可以跟朋友一起玩。   哎!不要问她为什么把自己变成了陀螺。因为奋力抽打她的,就是她自己呀。   她忙得很快乐。   信要写完的时候,她突然间想起来她应该送朋友礼物的。可是她不知道周雪莹缺什么,所以想来想去,她只能写下一句:你喜欢吃西瓜吗?我家种的西瓜很甜,我拿两只西瓜给你吃吧。   但是第二天上午,她到县城把信寄出去以后,就感觉自己做了件蠢事。   写信太慢了,可以用来交流感情,但绝对不适合商量事情。   如果周雪莹愿意接受这两只西瓜,那她还得写信过来表达意思。   然后下一波她们就得讨论,她如何把瓜送到对方手上。   如果双方时间不凑巧的话,一来一回再商量一下,估计七月天都过去了,西瓜也没送出去。   好在周雪莹曾经告诉过江海潮她家的电话号码,于是她便掏钱在邮局打了电话,直截了当地询问她:“你今天有空吗?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西瓜过去。”   周雪莹吃了一惊,在听明白为什么朋友没空到城里玩之后,她立刻表示:“我去你们县找你吧,我明天下午没课。”   哎!城里的小学生也不轻松啊。都放暑假了,还要去少年宫上课,太辛苦了。   江海潮痛快答应:“那好,你大概什么时候到?我在车站等你。”   两人说好以后,她又匆匆忙忙跑回新租的房子。从今天开始,他们就跟婆奶奶长住在这里了。连家里的鸡,婆奶奶都拜托修远大妈帮忙照应。   锅里的饭煮好了,盛出来晾凉。做蛋炒饭的米饭一定要有点硬,才更好吃。只是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先凑合了。   婆奶奶也不敢多炒,只先准备大概5个人的分量。毕竟他们又不能在县中门口大喊大叫,拉人过来吃蛋炒饭。   所以中午放学铃声响起时,江海潮姐弟几个还得跑到校门口去卖西瓜。   只是这回他们对着买西瓜的客人,推销的却是自家的蛋炒饭。   一碗蛋炒饭配咸菜加汤,才5毛钱,很香很划算的。   在哪儿?   在我们家。   江海潮指着海军跟超超:“你俩带他过去。”   大概是这两只小萝卜头看着实在太过于不起眼,中学生压根不担心自己碰上拐子,大摇大摆跟着人走了。   靠着这一招,他们一中午竟然也卖出了30份炒饭。   叫家婆奶奶都大喜过望,一个劲儿地念叨:“我还怕县中的小孩看不上我的手艺,人家见多识广的。”   江海潮肯定道:“婆奶奶,你别妄自菲薄,县中的饭很难吃的。”   婆奶奶吓了一跳:“哎哟,那你跟海音讲,以后回家吃饭,我给她烧点好的补补身体。”   江海潮赶紧答应。她也害怕自家妹妹被县中食堂给霍霍了呀。   她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不早了,我去拿瓜给周雪莹啊。”   婆奶奶忙着收拾锅碗,叮嘱她道:“你让你家公爷爷给你挑两只好的,别到时候人家把瓜切开了,里面是生的,那就太不成样子了。”   虞凯跟上:“大姐,我跟你一块去吧,两个瓜你不好拿。”   其实江海潮觉得自己可以,8424瓜好像长得都不怎么大,圆圆的,一只也就五六斤重。她一手一个瓜,还是能拎到车站去的。   但有人帮忙当然是好事。   她叮嘱杨桃跟三个弟弟:“你们中午睡会儿吧,等下午我们再去小区卖西瓜碗。”   反正现在他们住县城,不用担心晚上太晚了。   结果他们刚跑到车站没多久,天突然间变黑,然后咔嚓一声响,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了。   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说的肯定是农历6月吧,正是此时此刻。   江海潮瞬间傻了,从端午节到现在也没下过什么大雨,昨天家公爷爷还说地里的庄稼要遭殃了。   结果她不过出来送一趟西瓜,就碰上了暴风骤雨。 第85章   我就知道你会来   一场雨稀里哗啦,从中午1:00一直电闪雷鸣到下午4:30,才有渐渐停歇的意思。   虞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小心翼翼地问大姐:“要不我们回家吧?要卖晚饭了,晚上人肯定多。”   他真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跟大姐都不怕生,胆儿肥的很。雨一开始下,他俩就当机立断冲到调度室了,才不可能傻乎乎地光站在走廊底下叫雨打个浑身湿漉漉。   但待在调度室里的时间也很难熬呀。因为无所事事的大姐不愿意浪费时间,在他们两手空空,只捧了两个西瓜的情况下,竟然还要逼着他预习五年级的课文。   整整三个半小时,他愣是被压着背会了《七律·长征》,到现在他耳朵边还回响着“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他怕再继续等下去,大姐还要让他背《宿建德江》和《鹿柴》。   调度室里走进走出,一会儿看小电视机,一会儿打电话的阿姨是瞧着很开心啊,甚至中途还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只油桃。   但他不想别人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他只想看着窗外的雨静一静。   “大姐,都这个时候了。人家肯定不会过来的。”   江海潮也觉得悬,但好歹跟人说好了,她总要再多等等。   她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跑过去找调度室的值班人员:“阿姨,我想再借用一下电话。”   这回调度室阿姨竟然连钱都不肯收她的:“没事,打个市内电话而已,雨说下就下,也难怪。”   可周雪莹家还是没人接电话。   她联系不上朋友,就没底气离开。   万一人家真过来了,她跑了。人家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找她出事怎么办。   不行,宁可再等等。   一直到4:45,调度室阿姨才喊了一声:“哎,妹头,市区来的车,看看有没有你朋友。”   江海潮跟虞凯赶紧冲出去。这一下午同样的动作,他俩已经重复好两回了,可惜都没瞧见周雪莹的身影。   连调度室阿姨都说:“这回没了就没了,后面没从市区来的车了。”   江海潮一个个看过去,每张脸都不属于她的朋友。   她叹了口气:“谢谢你啊,麻烦你了阿姨。”   “没事没事。”阿姨安慰这个聪明又负责的小姐姐,“天不好,人家可能出门不方便。”   “江海潮——”远远的,传来呼喊声。   她抬起头,瞧见总站大门口停着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周雪莹推开车门下来,冲她拼命挥手:“我,是我是我——”   江海潮激动地冲过去:“嗳,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给你,西瓜,很甜的。”   周雪莹今天差点真的来不了。她中午吃过饭就出门了,如果一切顺利,下午1点多点就能到达县城的公交总站。   可今天黄历上真的忘了标不宜出门。她刚坐上公交车,开了不到10分钟,公交车趴窝了。   然后她等下一辆车,雨水开始哗啦哗啦。   再然后前面的路不知道是水管爆了还是什么爆了,反正公交车必须得绕道。   这一绕道的后果就是下一班她该转乘的公交车不知道跑哪去了。   大雨倾盆,她就躲在路边的店里不知所措。   她有心想联系江海潮,准备取消今天的约会。可她联系不上人啊。江海潮打给她时用的就是公用电话。   店里的叔叔让她直接回家,信誓旦旦说人家又不是傻瓜。到点儿等不到她肯定会自己走。   但周雪莹不放心,她怕自己的朋友会真的一直等下去。她觉得江海潮就是这种人,只要别人不先喊停,她一定会按照约定的事情继续做下去,像抱柱的尾生一样。   于是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坐公交车的情况下,她想方设法打了一辆出租车。   现在看见江海潮,她才如释重负:“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等我。给你,拿着。”   江海潮看她送到自己手上的随身听,下意识地推拒:“不用真不用,我用录音机学英语就行了。”   周雪莹却坚持:“你拿着吧,这是我之前用的。我妈期末考试奖励了我一个索尼的新的。这个你不用我也只能白放着浪费了。”   江海潮这才收下,感觉自己两个西瓜十分拿不出手。她有心想请朋友在县城逛一逛,但天空还阴沉沉的,谁也说不清楚暴雨什么时候又会再度降临。   于是她只好表示:“下次有事你打县中宿舍楼的电话吧,我妹妹现在在那里上课,她们宿舍阿姨会帮忙接电话的。”   其实今天的情况,宿管阿姨帮忙接了也没用。海音下午在教室,根本不可能中途跑回宿舍。   唉,难怪电视上的大老板都要买大哥大,再不济也得弄个BB机。   周雪莹还不知道这一茬,惊讶道:“你妹妹不是上三年级吗?怎么去县中上课了?”   虞凯迫不及待地炫耀:“海音太聪明了,数学拿了省一等奖。县中都不收钱包吃包住,让她过来上课。”   江海潮瞧见出租车司机一直伸头看他们,估摸着人家不愿意耽误时间,赶紧劝周雪莹:“今天我不带你逛县城,下回咱们一块玩哈。你先回家吧,我给你写了信,等收到信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周雪莹也怕雨下的更厉害,连出租车都会在路上熄火。她只好跟江海潮约定:“那好,下回我俩一块出去,今年植物园种了好多新鲜的花树。”   天空又咔嚓响起一道雷,吓得两个小姑娘再不敢多话,赶紧挥手道别。   等到出租车开走了,江海潮才庆幸道:“幸亏她打车过来的,不然她一个人怎么从车站拎两只瓜回去?”   虞凯奇怪:“大姐,她跟你一样大呀,你能拎,为什么她不能拎?”   虽然她比大姐矮半个头。   江海潮也说不出来为啥自己会那样想。   她挠挠头:“走吧,走吧,趁没下雨我们赶紧走。”   调度室的阿姨却喊住他们:“你们去县中是吧?坐17路公交车,绕一下三站路,好歹能挡雨。”   两人相当听劝,事实证明,他们花的一块钱路费一点也不亏。公交车刚开出站就稀里哗啦下雨了,到达县中门口时,雨才变小点。   杨桃在屋檐底下跳脚看,瞧见他们,如释重负:“哎呀,大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奶奶都急死了。”   “雨太大了,我们不敢出来。”   下车叫风一吹,江海潮竟然感觉有点冷,然后她开始忧心忡忡。如果这场雨把温度降下去的话,那他们家的西瓜要怎么卖。   不等她愁完这件事,下雨天却给了他们意外的惊喜,那就是跑过来吃炒饭的学生变多了。   还有人感叹:“就该晚上来吃,中午都快热死我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屋子只有这条件。唯有凑合着吃。   只是单卖炒饭,也有人不满意。   他们看海音正在吃酱烧茄子和青椒炒蛋,便表示他们也想来同样的一份。   婆奶奶都为难了,这是他给自家人准备的晚饭啊。   江海潮二话不说,直接拿碗给他们盛了:“茄子盖饭跟青椒炒蛋盖饭都是一块钱一份。”   婆奶奶心虚,怎么就一块钱了?一份蛋炒饭才卖5毛呢。   但大外孙女儿已经把钱收了,她当然不可能拆自家人的台,便也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   后面有人看到还能这样卖,立刻嚷嚷:“那我要青椒炒蛋盖饭。”   结果一个来,个个来。婆奶奶总共烧了酱烧茄子、青椒炒蛋、黄瓜肉片三个菜,道道都是挺大的一盆,本来给三个大人外加七个小孩准备的晚饭,却卖得一干二净。搞得他们家除了海音以外,最后大家只能吃蛋炒饭。   但这事给了婆奶奶启发,她笃定:“还是要吃菜,哪有中午晚上不吃菜的道理。”   别看她在湖港镇初中也卖蛋炒饭,她始终觉得这个早上吃吃,偶尔吃吃还行,正经饭菜才是正经。   “明儿我烧盖浇饭吧。”   江海潮想了想,觉得也行:“那就两种,一种盖浇饭一种炒饭。想吃便宜的,就吃炒饭。”   至于盖浇饭的品种,酱烧茄子、青椒炒蛋、洋柿子炒蛋肯定要有。   “黄瓜也要的。”江海潮喊出来,“茄子、胡椒、洋柿子跟黄瓜都能放,过一夜也没关系。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回家就能拿,可以让修远大妈帮忙在村里收。”   大妈收菜肯定吃中间差价,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天底下没有叫人白干活不拿钱的道理。   有修远大妈帮忙,能省好多事呢。   “那再加个豇豆跟洋山芋。”杨桃补充道,“这两个也能放。豇豆烧茄子,洋山芋炒得酸酸的辣辣的,也好下饭。”   婆奶奶高兴起来:“行,你们赶紧给你们爷爷和修远大大送饭去,明儿我喊他们回去拿菜。”   江海潮赶紧强调:“今天就得打电话,不然后儿一大早他们就过来,一晚上的时间,修远大妈来不及收。”   婆奶奶满脸一言难尽:“我看你现在张口闭口就是电话。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我打到哪儿去啊?”   姐妹俩异口同声:“当然是冯雪家咯。”   婆奶奶哭笑不得:“好意思的很哦你们,人家该(欠的意思)你们的,成你家的电话亭了。完了还要给你们跑腿是吧。哪儿来的规矩!”   江海潮二话不说:“电话我来打吧,我在邮局买了电话卡。”   婆奶奶惊呆了:“你烧钱啊,你买什么电话卡,海音有不就行了。”   江海潮已经拎起饭盒:“婆奶奶我先送饭去啊。”   送完饭吃晚饭,吃过晚饭她才去电话亭打电话。   冯雪现在每天都到城里学钢琴呢,不晚点打电话她家根本没人。   她接了电话就抱怨,累死了,她好讨厌钢琴。再听说江海潮现在住县城做买卖,气得跳脚,一个劲儿抽气:“你们太过分了,我跟你们讲,你们实在太过分了。”   “好了好了,跟你讲正经事。你帮我忙唻,我婆奶奶要在村里收菜,你帮我跟秋月姐姐她妈妈讲一声,晚上她爸爸跟我家公爷回家拿。哎,你哪天有空啊,到县中门口找我,我请你吃好吃的。”   “谁稀罕!”   嗯,江海潮晓得了,她答应了。   虞凯好奇怪:“冯雪姐姐到底想什么啊,明明最后她都会做,嘴上非得犟两句。”   “要你多嘴!”江海潮领着弟弟妹妹,冲婆奶奶喊了一声,“我们出去逛逛啊。”   婆奶奶忙着收拾,只丢下一句:“你们不要跑远。”   六个小孩嘻嘻哈哈,没错,龙龙现在也跟着他们混,可见当爹妈的心大起来也吓死人。   龙龙满怀期待:“大姐,你带我们去哪儿玩?”   江海潮东张西望:“找夜市啊,江口都有夜市,县城比江口更有钱,夜市肯定也更热闹。”   像他们湖港镇为什么没夜市?还不是因为穷嘛。要是有钱,谁还不会花?   一行六人跑出县中所在的巷子,先往左走,感觉路上虽然有行人,但实在谈不上人气兴旺。   于是他们转了方向,又朝右边跑。嘿!这回只走出了一百来米远,前面十字路口交叉的洼地便另有乾坤。   哇,好热闹,全是人呢。   一打眼看过去,卖烧烤的摊子烟雾缭绕,有烤羊肉串,有烤鹌鹑,老远就闻到喷鼻的香。   旁边的炸串不遑多让,油香肉香交织在一起,变成钩子勾人的魂。   还有卖卤味的,刚捞出来的猪头肉可真香啊,那一片片的肉哪里是落在砧板上的,分明落在他们心上。   江海潮清楚地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好啦!回头给你们买。”   她跑夜市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他们能在这儿卖点什么。   县城的夜市的确比江口更热闹,卖的东西也更稀奇。   最叫他们看得目不转睛的是一种叫炒冰的吃的。   不锈钢板做成的没下底的空心长方体形状的柜台,上面也装着个锅,旁边摆了一个桶。灯光一照,柜台下面五颜六色的,叫人瞧得眼花缭乱,都分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江海潮也没心思去辨认,因为他们真正惊讶的点是那锅炒出来的东西不是热的,而是冰的,就跟冰淇淋一样。   感觉有点像电视上的冰淇淋机,却又好一样。炒的原料有果汁,有可乐,还有水果丁和煮的烂烂的红豆绿豆。   这一条街,所有卖小吃的,她感觉这一家生意最好。   小小的一个碗,装着的沙冰最便宜的也要5毛钱一份呢。同样分量的西瓜碗,起码能炒出三份,他们才收两毛钱。   即便这样,摊子前面也排了好长的队。   杨桃感叹:“县城的人真有钱。”   旁边卖螺蛳的摊子也是。那么小小的一碟,最多也就是他们以前两毛钱一笊篱的量,比江口卖的还少呢,照样大大方方问人要一块钱。   再说这个绿豆沙冰,有5毛钱,买两个绿豆冰棒不好吗?还能剩一毛呢。   江海潮掏钱,买了一份,6个人一人一口,小碗就已经见底了。   好吃吗?还行吧。可一想到绿豆冰棒,就感觉不划算了。人家生意能这么好,估计还是因为新鲜吧。   另一个应该跟天热了有关,大家更喜欢吃凉浸浸的东西。   没看见卖凉粉的摊子生意也不错嚒。   杨桃立刻心动:“大姐,我们卖西瓜吧。这儿肯定能把西瓜卖出去。”   “行哎!”江海潮没意见。   今天下午大雨倾盆,瓜摊的生意压根就没做起来。今晚得赶紧卖了,不然裂口瓜过一夜,明天肯定馊了。   虞凯突然间冒出句:“姑奶奶原先还说要捞小猪养呢。”   结果哩,结果忙得头晕眼花,湖港镇上会场时,大人们都没顾上这茬。   大家面面相觑。   杨桃笑嘻嘻道:“家公爷爷也不说开荒了。”   刚放暑假那会儿,她可真害怕家公爷爷会开荒。好在大人们都出来卖西瓜了。   江海潮深以为然地点头。   可见书上说的不对呢,农民哪里是深沉地热爱土地,但凡给他(她)一份更挣钱的活,他(她)估计就没那么热爱种地了。   江海潮决定将这份心得也写在信里,跟周雪莹好好分享。   唉!早知道不下雨的话,她应该留下周雪莹,带她也过来逛逛夜市,请她吃三块钱一份最贵的炒冰。   两个西瓜的礼物,实在太单薄了。   周雪莹正在读江海潮的信呢。   她回家就发现信已经寄到了,看着信纸上的字,就好像朋友在绘声绘色地描述一样,实在太有意思了。   她的生活怎么能够这么五颜六色呢?上学的时候丰富多彩也就算了,等到放了暑假,天啦!居然比上学时更热闹。   周雪莹看的津津有味。   过来给女儿送水果的周妈妈见她一边看一边笑,开口问的句:“什么稀奇事啊?”   周雪莹眼睛亮晶晶:“妈妈,你还记得我说的朋友江海潮吗?这是她给我写的信。”   周妈妈当然记得。   为了两个西瓜,她的宝贝女儿竟然跑到县里。晚上她都下班了,女儿还没回来,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她不动声色:“哦!那你的朋友写了什么,你笑成这样?”   周雪莹直接把信给妈妈看,激动得双颊绯红:“你看,她的生活多热闹啊。”   她本来以为放暑假了自己的朋友会很无聊。毕竟大夏天总不能顶着大太阳在田里乱跑吧?而农村既没有少年宫也没有水上公园,她能去哪儿玩呢。   结果事实说明,真正无聊的人是她啊,她的朋友一个人的精彩足以抵得上别人三个人。   周妈妈去看得眉头直皱:“你这个朋友怎么一天到晚一门心思的做小买卖啊。她这样子,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学生?”   农村的小孩真是野小孩哦,学校和家里都不管吗?   周雪莹有点不高兴,强调道:“江海潮很优秀的,她成绩很好,是他们年级的第1名,他们学校大队委,下学期就升大队长了。”   周妈妈不以为然:“农村小学的优秀算什么呀,他们没见过好的,看到什么都能说优秀。”   前两年她跟她母亲去老家乡下祭祖,也有远亲把小孩往他们面前送,说自家孩子是班长,有多优秀之类的。结果上三年级的人了,九九乘法表都背得磕磕碰碰,就这样,还能当班长?   连村小学的校长都承认,他们这些小孩上学,就是家里大人怕孩子没人管,找个地方把人塞进去而已。   周雪莹急了:“妈,江海潮不是那样的。她数学比赛全县第17名,等明年就保送县中了。”   周妈妈不以为意:“县中而已,县城的教学质量就那样。不然你们学校为什么有县城的小孩过来借读啊?”   “哎,那可不一样。”周爸爸推门进屋,笑着看妻子,“你别小看县中哦,去年高考市文科状元就是他们县中的。农村小孩,玩疯了的没人管一塌糊涂的不少。可也有人天生就是读书种子,学起来跟祖坟冒青烟一样。他们县中的高复班也很厉害,我们单位就有同事小该在那边复读考上大学的。原本大专都没考上,苦了一年,直接上本科。”   “就是!”周雪莹找到了同盟,立刻附和爸爸,“江海潮真的很聪明的,而且学习很认真,特别自觉。”   她翻出自己收藏的报纸,指给妈妈看,“你瞧,这是她写的作文,写的好吧。她现在还自学英语呢,初一上学期的单词,她都背了两个单元了。”   当然,她不能告诉妈妈,江海潮说自己学英语的原动力是学会了就写英语作文投给报纸,这样中稿子率能够高一些。   妈妈要听到了,肯定会说江海潮一心钻在钱眼里,一点都不高洁了。   周爸爸来了兴趣:“那不错啊,这小姑娘父母是老师吗?”   “才不是!她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她学习全凭自觉。”周雪莹骄傲地强调,“我最喜欢她的优点是她永远都生机勃勃,就像野地里的花,不管怎样都能灿烂开放。无论碰上什么样的困难,她都不会哭泣抱怨,而是想方设法去解决问题。”   妈妈还说她不务正业,专门做小生意呢。做生意挣钱根本不简单,不知道什么时候麻烦就来了。可每次自己替她提心吊胆的时候,她总是能想出办法来解决麻烦。   周雪莹想说,看朋友的信,感觉好过瘾啊。跟她的朋友一比起来,她在学校的那点小烦恼简直可笑了,都不值得拿出来一提。   周爸爸笑道:“那你这朋友不简单,是个有韧性的姑娘。”   周雪莹立刻讨好地把西瓜送到爸爸嘴边:“爸爸你吃,可甜了,她家公爷和婆奶奶种的,叫8424瓜,特地挑给我的。”   周妈妈对西瓜兴趣一般,只盯着信里的几行字看:“她妹妹可以哦,能拿全市第一名省一等奖。”   周爸爸惊讶:“那真可以咯,乡下小孩会读书的,那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周雪莹高兴起来:“那是,我们都说她妹妹是天才!”   周妈妈立刻把话转到自己女儿身上:“是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什么条件都没有,还要你们捐书捐课桌椅呢,人家成绩多好,你呢?你奥数班上到今天……哎,你别走啊……”   周雪莹气呼呼地跑去阳台躲避,哼!她就不该提起这茬。   真是西瓜都塞不住她妈妈的嘴。   节日快乐!爱生活的人永远年轻^_^ 第86章   哪能让你开饭馆   卖西瓜的人兴致勃勃地搬了折叠桌就往岔路口的夜市去。   可他们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树边的空位,才把折叠桌支起来,都没来得及放好西瓜碗时,就有穿着制服的人板着脸过来。   6个小孩除了龙龙还有点懵以外,其他5人瞬间面如土色。收西瓜碗的收西瓜碗,抬桌子的抬桌子,提脚就要跑。   搞得工商所的人风中凌乱:“干啥?你们几个小鬼头!”   “我……我们还没卖呢,我们马上走。”   “走什么?这是什么?西瓜吗?”   江海潮立刻回过神,赶紧拿了两碗西瓜递过去:“叔叔,请你们吃西瓜,很甜的。”   工商所的人毫不客气,直接接过手就吃,还批评了一句:“你们怎么不弄个小叉子呢?吃水果还用牙签,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吃螺蛳。”   江海潮陪着笑:“我们不晓得在哪边买叉子呀。”   他随手指了一下:“菜场那边的杂货店就有的卖。”   西瓜吃完半碗,两人都没离开的意思。他俩像个门神一样杵在这儿,搞得想买西瓜的人都绕道了。   江海潮急得不得了,只好硬着头皮又送上两碗西瓜:“叔叔,瓜甜吧,多吃点。”   那人噗嗤笑出声,点着下巴看他们:“钱交了吗?摊位费有没有交?”   6个小孩都傻眼,什么摊位费?他们在江口从来都没交过摊位费这种东西。他们还以为只有湖港镇才会要呢。   江海潮只好硬着头皮:“多……多少钱啊?叔叔,我们是在勤工俭学,给自己挣学费呢。”   “10块钱一晚,赶紧交了费才能摆摊子。”工商所的可不管他们为啥要挣钱,“我们一视同仁,都是这个价格。”   好贵呀,在湖港镇交500块钱就能摆一年摊子了。到了县城连两个月都管不了。   但他们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铩羽而归吧。   江海潮只好咬咬牙,就当是交学费吧。   可惜钱交了,门神走了,却没人客似云来。   江海潮只好指挥虞凯带着三个弟弟一人手里捧一碗西瓜,跑到这夜市的入口,向人推销西瓜。   靠着这一招,他们今晚的生意才勉强开张。但是摊子上的客人一直不多。   江海潮猜测跟他们的位置不好有关系。路灯照不到这里,他们的摊子又太简陋了,不像别人还装了灯,灯光一照,五颜六色,想看不到都难。   但是他们上哪儿找灯去呢?况且有灯还得有电线才能点亮啊。线路又从哪里接过来?   唉!好难啊。   可10块钱的摊位费都交了,这可得卖50碗西瓜呢。   江海潮实在没辙,只能让杨桃看着摊子,自己端西瓜碗去别的摊子上推销。   比方说刚嘬完螺蛳的,刚吃过炒粉的,她就上前问人要不要吃碗西瓜,省得嘴巴干。   还真有人要了。   卖的最好的地方是烧烤摊上,基本上没叫啤酒的人都要了西瓜。尤其是吃辣口的,辣的嘶啦嘶啦的时候,还有人一口气要了三碗呢。   江海潮每卖出去一份,都会小心翼翼地看人家摊主,生怕惹毛了人家,把她赶走。   好在摊主懒得跟光长了个却满脸稚气的小孩计较,完全无视了她的推销。   甚至还有个卖铁板鱿鱼的阿姨主动指点客人:“要是怕辣怕咸的话,那个小妹头手里有西瓜吃。”   卖了一圈,江海潮发现这样太傻。因为她一次手里只能拿一碗西瓜,每回卖完了还得跑回摊子上,来来回回太耽误事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张口跟杨桃说了一声,拔脚就往租的房子跑。   虞凯跑回来拿西瓜时,没看到大姐还奇怪:“大姐,人呢?”   “大姐说她回去一趟。”   虞凯急得跺脚:“你怎么能让大姐一个人去呢?大晚上的!”   旁边摊子上卖各种小首饰的姐姐都乐出了声。这小孩还没那个妹头个子高呢,还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   杨桃无奈:“我要看着摊子呀。”   他还想再说话,大姐已经回来了,而且她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姑奶奶。   老人絮絮叨叨:“哪有大晚上一个人瞎跑的道理?就在家门口也不行!”   卖小首饰的姐姐心里嘀咕,你们家这么讲究,还让小孩出来摆什么摊子呀?   江海潮被念的头疼,只能一个劲求饶:“好了好了,婆奶奶,我下回再也不敢了。虞凯,拿着。”   虞凯看见塞到自己手上的菜篮直接满脸懵。他又不去地里摘菜,他抓个菜篮干嘛?   江海潮已经将西瓜碗放进菜篮里,叮嘱他:“你小心点,别翻了。”   但菜篮其实是半圆形的,最下面的平底小的可怜,所以西瓜碗根本摆不了几个。   卖首饰的小姐姐已经旁观了半天,就想看这小妹头到底还能怎么折腾。   换篮子吗?像卖冰棍一样,弄个箱子装西瓜碗。   那除非这小男娃是大力士,能够始终把箱子背在身上。否则但凡他放下来,夜市顶头的摊子肯定要翻脸。那里可是黄金地段,叫你这样抢的先怎么行。   不曾想江海潮看了一眼,跟婆奶奶说:“把塑料砧板拿过来吧,卡在这上面。”   婆奶奶皱眉毛:“你做个事情啊,要把七八十个人指挥的团团转。”   江海潮理直气壮:“你又不让我一个人回家拿。”   婆奶奶带着眼睛呢,两个菜篮,当然不可能只拿一个塑料砧板。   她家确实只有一个,可住同一个院子的房东家有啊,立刻借了个给她。   别说,塑料砧板确实实用,往篮子里一卡,一碗碗的西瓜摆上去,稳稳当当。   虞凯迫不及待地拎着篮子就跑到夜市入口处,又接着卖西瓜碗了。   江海潮则继续在各个摊子之间推销篮子里的西瓜。她卖完一篮以后就跟杨桃换着来。   别以为干站在摊子后面就省心。大夏天的晚上,一直站着不动,蚊子都能把你给抬走。   杨桃卖完一篮回来,一边往篮子里继续装西瓜,一边懊悔:“应该让奶奶在这儿的,她可以切西瓜。咱俩一块卖,能卖得更快。”   江海潮摇头:“婆奶奶绝对不肯,她还要等县中放晚自习,卖夜宵呢。”   杨桃双眼亮晶晶,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感觉在这里卖西瓜比卖宵夜更挣钱。”   包括在学校门口也是,进进出出的学生可乐意买西瓜了。   毕竟现在天这么热,又不会天天都像今天一样暴雨过后清爽一阵。   江海潮摇头:“那不一样。”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她说不清楚。   她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对婆奶奶来讲,西瓜碗卖的再好,也也比不上卖饭。   因为饭铺才是婆奶奶的主场。   他们一直卖到晚上10点,夜市依然热闹。但是婆奶奶喊他们回去睡觉了。往常这个点儿,他们早睡的四仰八叉。   三个大的还兴奋呢,很有冲动继续撸着袖子干到夜市收摊。   可是三个小的已经撑不住了,一个个在打哈欠。   江海潮有心让婆婆奶奶先带他们走。   婆奶奶却发火了:“行啊,明儿一个个都不起来了?”   三人只好放弃,灰溜溜的跟着回去。   进了屋,他们才看见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已经洗完澡,换了衣服,正在院子里乘凉。   瞧见几个小孩,他俩立刻催促:“赶紧洗澡睡觉。”   三个大的还想犟犟嘴,结果人往澡盆里一泡,疲惫就铺天盖地而来。等到洗完澡上床的时候,几乎头一挨上凉枕,眼睛就立刻跟沾了胶水一样,黏的再也睁不开来。   陷入黑甜乡之前,江海潮还想:这房子只有两间摆了床,一间是4个男孩睡,另一间就是她俩再加上婆奶奶。那修远爷爷和修远大大睡哪儿啊?   可她实在太困了,脑子里才刚刚冒出念头,下一秒钟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等到她被尿憋的睁开眼,外面太阳都已经挂到窗户上了。   婆奶奶看她披头散发地到院子里上公厕,跟害眼睛疼似的催促了一句:“赶紧起来吃饭吧。”   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早走了,他们还得忙着卖西瓜呢。   孩子们也不能闲着,他们匆匆忙忙喝完了晾凉的绿豆粥,就得出去帮忙卖早饭。   怎么卖?当然是拎着早饭到校门口去卖了。   早上时间最宝贵,县中的学生才不会专门转到他们这边来买早饭。那只有他们主动送上门。   在县城,没有春英嬢嬢,自然就卖不成摊煎饼。   姐弟几人本来以为婆奶奶会做烧卖。结果看见堆在盆里的早饭,他们才深切地认识到什么叫做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婆奶奶竟然学会了做饭团!   她用的还不是那种黑黑的糯米,而是加了面粉的大米,里面放的咸菜是酸腌菜炒豆干丁。因为婆奶奶不会炸油条,所以她换成了锅巴,就是那种自家炸的金灿灿的油炸锅巴。   江海潮试吃了一口,感觉味道跟前两天他们买的好像不太一样,但也真的不难吃。相反的,她觉得这是就着酸腌菜吃大米饭,更对她的胃口,饭团里的锅巴很有味道。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县中的学生会不会喜欢。   她现在唯一想感慨的是:“婆奶奶,你到底几点钟起来?”   这么一大盆饭团,一个个装在塑料袋里,都要堆成小山了,要多早才能做好啊。   “我又不是你们,小孩才贪睡。快点吧,他们上去早的很。”   6个小孩跟地下党似的,小心翼翼靠近县中门口,看到一个学生过来就问人家:“要不要吃饭团?”   三个人当中起码有两个人直接拒绝。   好在县中班级多,光是初三高三的学生加在一起都过千了。他们当中半数以上不住校,所以一早过来的人并不少。   陆陆续续的,他们还是卖掉了几十份饭团。   只是这个过程当中,6人都紧张的要命,生怕学校里会冲出老师,直接把他们赶走,不许他们在这里卖早饭。   江海潮还考虑过备选计划,如果校门口不许卖,那他们就往前面挪,反正学校的位置是T字型的,上面的一是大街,下面的丨是林荫道,两边全是梧桐树,丨的底端就是县中校园。   他们站在横竖交接处卖早饭,学校的老师总不会跑过来赶他们走了吧。就是要小心会不会被工商所的人逮到。   没想到学校从头到尾都没管,门卫大爷倒是看了他们几眼,但也只是看看而已。   江海潮琢磨了半天,估计是因为早上学生都赶时间,只要不是住校的,几乎不可能一大早再跑去食堂吃早饭。   所以,在早饭这件事上,县中中食堂压根就没打算做走读生的生意。   既然不是抢生意,那人家当然懒得管。   杨桃直叹气:“卖早饭好像不行啊,他们肯定在家里吃过早饭过来的。”   虞凯信心十足:“那是因为他们今天不知道有早饭卖,所以都在外面买好了。你看他们好多人都带了鸡蛋饼和饭团,绝对在家没吃过早饭。”   杨桃瞪他:“人家有地方买呢,干嘛非得找我们?”   江海潮倒是胸有成竹:“他们赶时间就会找我们。在外面买,起码得等做好了。在我们这里,直接送到他们手上,多省事。”   杨桃瞪大了眼睛:“这才几分钟啊!”   不说饭团了,就是摊鸡蛋饼,那也最多一两分钟就能做好。   他们就缺一两分钟的时间吗?   江海潮叹气:“你不晓得他们,李磊哥哥说他从进县中开始,在教室里累了想睡觉,最多只眯三分钟,然后就让同桌把他喊醒了。”   妈呀!   三个弟弟还不明白这究竟有多恐怖,杨桃和虞凯已经吓得脸色大变。   这么夸张啊,那海音会不会也这样?   江海潮想了想,肯定道:“不会的。县中宿舍10:00准时熄灯,海音又没手电筒,绝对不会在被窝里看书。”   话虽如此说,他们跑小区里卖了一上午的西瓜碗,中午回来吃饭时,还是认真地观察了海音的眼睛。   很好,没有红血丝,也没有黑眼圈。   应该睡得不错。   江海潮放下心来,眼睛在屋子里梭巡了一圈,遗憾家里小饭铺的生意似乎并没有比昨天更好一些。吃饭的人寥寥无几。   看来真是万事开头难。这只聚宝盆想要发挥功效,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呢。   海音吃过饭小小声地喊大姐,跟人咬耳朵:“我晚上就在学校食堂吃饭吧。”   “为什么?”江海潮奇怪,“他们都说学校食堂的东西很难吃。里面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吃出来,还有抹布呢。”   海音小脸红红的:“太热了。”   昨天晚上还好,靠着下午那场雨降了温。今天真吃不消,从教学楼走过来她已经满头大汗,偏偏屋里又跟蒸笼一样,摇头电风扇吹在人身上全是热风。   她当真不如在食堂吃。起码食堂空旷,门开着,电风扇吹着,人要爽快许多。   江海潮也想叹气,原来他们在巷子里没瞧见开张的饭馆,不是因为大家不知道初三高三学生补课,而是因为天太热,生意不好做啊。   她犯愁:“要不这样,晚上我给你送饭吧。天热,你更加要多吃点。”   只是她担心门卫根本不放她进去。   海音眨巴眼睛:“大姐,你别从大门口进来。你到学校围墙外面给我,有一块墙塌了,可以把饭盒放在上面。”   她带着姐姐绕到学校后面,这里是一条水泥岔路,颇为狭窄,估计两辆车会车都艰难,旁边是小区的围墙,看着比学校的墙还高。   江海潮往前走,果然瞧见有一块墙要比别处矮一些。   海音细声细气地解释:“是住校的同学翻墙出去玩,所以才弄成这样的。他们说学校过段时间就会修,修好了很快就会又有个地方塌了。”   江海潮突然间想到那句诗: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她头一回感觉原来校园真是个囚笼啊。里面的人是那么绞尽脑汁地想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住校生平常一个礼拜就星期天半天可以出来买生活用品,一个月才放一天假。   憋都憋死了吧。   “行。”她点头,“你们晚上放学,我就在这边给你送饭。夜宵想吃什么?要不要给你打荷包蛋?”   “吃不下,烫饭就好了。”   待到傍晚放学时,江海潮留下杨桃他们在校门口继续卖西瓜碗,拉中学生去家里吃饭;自己则跑到围墙外面给妹妹送晚饭。   海音来的挺快,完全没在教室外面耽误。听到外面的猫叫声,她就喊:“大姐,我在这儿。”   姐妹俩接上头,江海潮一边给她递饭盒,一边解释:“奶奶烧了豆腐烧肉跟豇豆茄子。”   海音还没说话,围墙内传出声音:“江海音你还点外卖啊?多少钱?”   海音脱口而出:“一块钱一份。”   话说出口,姐妹俩都沉默了。只围墙里的声音兴趣勃勃:“我要豇豆烧茄子,辣一点啊。哎呀,热死了,我就在宿舍吃了。”   海音想解释这是姐姐专门送给她的,要吃饭还得去校门口,很近的。   但是大姐抢先一步:“行啊,不过你要等一下。”   “没事,我在这边背书,你到了喊我一声。”   江海潮赶紧往家跑,气喘吁吁地跟杨桃说:“快,打一份豇豆茄子盖饭。”   杨桃立刻去拿盘子,这也是他们在人家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吃饭学会,盖浇饭要用盘子装,看着就更显眼,更丰盛,更诱人。   江海潮却摇头:“不行,这个没办法送。”   哎呀,她刚才真是晕头了。她应该问人家要饭盒的。   不对,县中的学生跟湖港镇中学不一样。这里不蒸饭,去食堂吃饭,由食堂提供饭盘,他们用不着准备饭盒跟搪瓷缸。   可这要她如何送饭呢?   她的眼睛乱瞄,最后落在了装西瓜的塑料碗上。   对,这个可以,人家小饭店原本就是用它装紫菜汤的。   江海潮盛了饭,往饭上浇炖的烂乎乎的豇豆烧茄子。装好了她又怕这点饭人家吃不饱,赶紧又打了碗骨头海带汤,然后拿塑料袋装好扎紧,这才拎过去。   海音的同学很守信,还在等着呢。海音也没走,正跟同学一问一答的背书。   江海潮把饭递过去,十分羞愧:“够吃吗?如果不够我再给你送。我不知道你的饭量。”   “够了够了,已经很多了,还有海带汤啊。囔,给你,一块钱。”   “哎,你们在干嘛?”   江海潮吓得够呛,以为是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说:“你们吃独食都不喊我啊,我也要。哎呀,我不喜欢吃茄子。”   江海潮大的胆子应声:“还有肉沫豆腐跟辣椒炒鸡蛋。”   “我要辣椒炒鸡蛋,越辣越好。”   江海潮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到了夏天,这么多人喜欢吃辣呀。难道是因为辣的满身大汗,所以反而痛快吗?   好像也是哦。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家里跑,好给人准备一份辣椒炒蛋的盖浇饭。   但这回她真学聪明了,她直接拎了5盒盖浇饭过去,这样万一还有人要,她就不用再跑一趟。   七月天的傍晚,太阳也是火辣辣的呢,倒在地上估计都能烫掉一块皮。   事实证明,她的偷懒相当明智。里面真有两个人想吃盖浇饭,还有一个男生失望没有蛋炒饭。   “没问题,我马上给你送蛋炒饭。”   江海潮想把剩下的三盒盖浇饭再拎回去。海音在里面喊:“大姐,你先给我吧,说不定又有人要。”   “对,我去我们宿舍问问看,张欣也不想在食堂吃饭,她准备晚上就吃饼干的。”   江海潮这趟再回去,电招呼虞凯帮忙拎饭盒。饭还得有汤配呢,她一个人拎不动。   弟弟妹妹们却个个满脸严肃,海军还朝大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竖起耳朵听。   院子里,房东满脸不快:“你们瞎搞什么?当初讲好是你们怕小孩在学校不放心,才租的房子,现在倒给我搞成饭店了?这不是瞎来吗?租房子住跟搞饭店是一回事吗?我昨儿还以为你们家是请小孩同学吃饭呢。”   婆奶奶央求:“你放心,我们一定注意卫生,肯定不给你搞得乌漆麻黑的。”   “放个鬼的心!不行就是不行!到时候人家来查,算你的还是算我的?房子都给我拆了。我租了这么多年房子,头遭碰到你们这种没规矩的。今儿就关,马上关!真是会占便宜啊,租房子住还当成门面用了。走走走,马上走!”   婆奶奶追在气势汹汹的房东后面,哀求:“你让这几个娃娃好歹把饭吃了吧。”   “不行,立刻走!”   几个孩子看着大人,茫然不知所措。   倒是那个正闷头吃炒饭的男生一口气喝完了海带汤,招呼江海潮:“哎,你给我打包吧。”   江海潮这才回过神,赶紧拿出塑料碗,把他盘子里剩下的饭全都装进去,还下意识地加了勺酸腌菜炒毛豆。   她脑海里冒出个念头,塑料碗真的好小,装满了也只是半盘子饭的分量。   杨桃他们有样学样,主动上前给其他几人打包,再把人送出去。   其中一人难掩遗憾:“你家明天还卖不卖啊?”   五毛钱一份蛋炒饭能吃饱,好划算的。学校食堂最便宜一份菜也要五毛钱,连油星都看不到,米饭一毛钱一两,他这样的,没五毛钱绝对不够。   杨桃沮丧死了:“她不让卖啊。”   江海潮灵机一动:“你明儿中午到校门口来,我们给你打包好了递给你。”   另外几个人也提要求:“那好哎,我们也要。”   “那你们要吃什么,我记一下。”   六个小孩高兴起来,一人负责记一个,欢欢喜喜又折回头。   他们进门时,碰上房东气呼呼地出来:“下回再瞎搞,马上给我滚蛋,以后都不许开饭店!”   婆奶奶讪讪地跟在后面,脸色灰败。   有一说一,房东碰上这种情况确实要生气的。 第87章   这就是长大吗?   姐弟六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江海潮决定先干自己的活,她指挥虞凯:“走,快点,把汤装好拎上。”   虞凯巴不得能逃之夭夭呢,他都不敢看姑奶奶的脸。   杨桃也积极表态:“大姐,我也拎几盒吧,说不定有人要。”   海军没能抢到饭,反手输出西瓜碗:“大姐,我把西瓜也带上吧。”   “吃饭吃饭,吃你们的晚饭。”江海潮催促三个弟弟,“吃完了准备切西瓜,晚上还要卖哩。快点,一会儿咱们抢个好位置。”   杨桃和虞凯跟着大姐后面,跟有狗撵似的快步往前跑。   墙里的学生等的急死了,开口埋怨:“怎么到现在才来啊?”   江海潮脸红气喘,却是大热天跑出来的,说话可半点都不心虚:“你们也没说要吃炒饭啊,我家刚刚现炒的呢。”   但他们来晚了,拿过来的四份炒饭和六份盖浇饭只卖掉了一半。剩下的海音表示可以给她,说不定晚上有人愿意当夜宵。   江海潮赶她回教室:“上你的课去,你们下晚自习饭早冷了,怎么吃啊,吃坏肚子才麻烦大了呢。”   虞凯拎着饭,追在大姐身后,焦急地询问:“大姐,这要怎么办啊?”   不用他说,他们都心里有数,婆奶奶看到饭菜没卖完被拎回家,肯定会更伤心。   天气这么热,摆到明儿早上烧早饭都会馊掉。   “走!”江海潮打定主意,“我们给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送饭吧,他们胃口大。”   可等他们跑到小区门口时,三人才回过神,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回家了,他俩今晚要摘瓜还得带上修远大妈帮忙收的菜。   只要一想到菜拿过来了,叫婆奶奶看到的场景,他们仨便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   要命哦,人家房东都不让小饭馆再开下去了。   可如果他们再拎着五盒饭跑来跑去,似乎又有点傻。   江海潮咬咬牙,打定主意:“算了,我们就在这边先吃吧。”   忙到这会儿,他们自己也没吃晚饭呢。   姐弟三个一人捧着一塑料碗干饭,剩下的东西没手拿,叫他们直接挂在小区门口的树杈上了。   江海潮大口大口吞下辣椒炒蛋盖饭,很香嘛,其实很好吃的。只是辣椒太辣,辣的她眼睛都红了。没事,喝点海带汤就好。   她大口咽汤的时候,有人经过他们身旁,好奇地张望,望的他们都脸红,想赶紧跑走时,那人竟然主动开口问:“你们在哪边买的盒饭?我怎么没看到摊子?”   江海潮张张口想解释,话到舌头上吐出来,却是:“大概走了吧。你要吗?我们买多了,还有一盒盖浇饭和一盒炒饭。你要哪个?”   那戴着眼镜的男人看了一眼,竟然两份都要了。   小区传达室的大爷伸头看了眼,笑道:“你家的回娘家了,你又糊弄哦,等她回来有的你楦头吃。”   “我是怕我自己烧,我跟姑娘都食物中毒!再讲这么热的天,我往厨房里一钻,我不中毒我也得中暑。”   姐弟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当大姐的发话:“走吧,他们要回来上晚自习了,我们赶紧回去卖西瓜碗。”   卖完校门口还有夜市的生意呢。   虞凯追着问:“大姐,我们今儿还交摊位费吗?”   昨晚根本没人上他们摊子上买西瓜,都是靠他们自己一盒盒的捧在手上推销掉的。   江海潮想到一晚十块钱的摊位费也肉痛,尤其是在她家小饭馆开不下去的时候,十块钱当真不是小数目了。   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该花的钱必须得花。   “我们不交摊位费,说不定工商所的人会赶我们走呢。再讲了,没个摊子摆西瓜,到时候我们一趟趟从家里拿过去,不是白耽误功夫嚒。走走走,我们赶紧过去。”   三人咚咚咚往回跑,快到县中门口时,杨桃“哎”了声:“大姐,那是冯雪吧。”   江海潮也认出来人,惊讶地往前两步:“哎,你怎么来了?”   冯雪本来就耷拉着脸,这会儿脸更是拉得老长:“干嘛,不欢迎我啊?”   海军偷偷朝大姐使眼色,刚才冯雪姐姐过来就这样,吃了两盒西瓜都没见她脸色好看一点。   江海潮有心想问问怎么回事,可家住附近吃过晚饭的县中学生已经回来准备上晚自习,她赶紧招呼冯雪:“来来来,一块儿帮忙……吃西瓜不,两毛钱一碗。”   瞧见传达室大爷又伸头看他们,她立刻保证:“爷爷,我们不丢垃圾的,一会儿我们拿扫帚过来扫地。”   传达室大爷缩回了头。   好不容易陆陆续续的学生进了校园,冯雪以为江海潮终于能闲下来了。哪知她又像火烧屁股似的往前跑:“快快快,把桌子搭出来,我们过去占个好位置。”   她被迫跟在后面跑回那个灰扑扑的院子。冯妈妈正在跟婆奶奶说话,瞧见她,开口问:“你现在是跟妈妈回去,还是和海潮玩啊。”   冯雪撅嘴,一肚子气:“我不回去。”   婆奶奶下意识地想劝小妹头别赌气,可冯妈妈已经潇洒地点头:“行,那我先走了。你别乱跑。”   杨桃还想好奇两句,但大姐已经动手去搬折叠桌了,于是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跟着忙里忙外。   可惜这回虽然他们太阳刚下山就跑去夜市,但想象中的黄金位置依然没能占到。不是姐弟几人到的晚,而是这里的摊位也早被瓜分一空,人人都有自己的地盘。最后他们那十块钱也不过是交了个入场费而已。   真叫人丧气啊。   冯雪一直跟着他们跑,终于憋出一句:“那也太不讲理了,大家都交了一样的钱。”   江海潮赶紧拽她走:“好了好了,我们在这边也挺好。”   “好什么呀?”冯雪气得脸通红,更让她生气的是,“你不生气吗?”   江海潮无奈:“没空啊,我得赶紧干活。”   太阳落山都降不下来的气温,逼着他们必须得尽快把今晚没来得及卖掉的饭菜清干净,否则要么他们自己撑死要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馊掉婆奶奶再脸黑死。   江海潮带着弟弟妹妹把饭菜全装进塑料碗里,然后一趟趟拎到岔路口折叠桌上,再捧在手上跟人推销:“刚烧好的饭菜,自家也吃哩,要不要啊?省得再回家烧晚饭了,好热的天,一身汗,要中暑呢。”   卤味摊的老板听的直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因为没有竞争关系,他甚至还笑着帮忙讲话:“是哎,斩半斤猪头肉,再来三盒蛋炒饭,一顿晚饭,蛮好。”   买猪头肉的人本来有点犹豫,但江海潮说了句:“对对对,我们蛋炒饭还有汤,不怕吃的嘴干。”,他便心动了,要了三份蛋炒饭走人。   也有人对蛋炒饭和盖浇饭都不感兴趣,理由是自家煮了绿豆粥,只想要两个清爽点的菜搭配吃。   江海潮二话不说:“叔叔你稍微等下,我家刚烧好的豇豆茄子和洋柿子炒蛋,马上就给你拿过来。”   她转过头招呼虞凯,“快快快,都拎过来。”   虞凯也压根不给人家反对的时间,立刻拔腿便跑,搞得那斩鸭子的客人只能徒劳地“哎哎哎……”   卖卤菜的老板哈哈笑,又安慰了他句:“还蛮清爽的,回家加个菜,又不贵。妹头,是一块钱一碗吧。”   江海潮痛快答应:“对,就是一块钱一碗。”   待到下班回家的人潮退去,暮色笼罩大地,他们的推销目标又变成了吃烧烤的人。理由是单吃烧烤太单调了,应该配饭吃。   有客人扑哧笑出声:“妹头,你昨儿晚上可是说应该配西瓜的啊,怎么今儿又成了配炒饭了?”   江海潮从善如流:“叔叔,西瓜我们也有,我们还有凉拌黄瓜呢,你们要不?”   结果围桌吃烧烤的人笑得前仰后合,看的杨桃心惊肉跳,生怕他们直接从凳子上摔下来。   谢天谢地,得亏中午生意一般,加上现在婆奶奶烧饭还得去菜场买菜,所以晚上她准备的饭菜不算多。   不然江海潮都怀疑自己必须得像会场上玩杂耍的人拿大顶才能把它们卖掉了。   哎哎哎,赶紧卖西瓜吧。   今晚比昨晚热多了,好像憋了一夜的热气现下全部忙不迭地喷出来。   这可帮了他们大忙。西瓜碗卖的相当快。甚至到了后面,婆奶奶一分不歇地埋头切西瓜都供应不上了。   冯雪更是没办法置身事外,因为江海潮根本没询问她的意见,直接把西瓜碗塞给她,让她跑来跑去给人送货。   待到晚上9:30,最后一只西瓜也卖完了。江海潮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才假惺惺地说:“哎呀,忘了留一个我们自己吃了。”   哼!她信她才是白日见鬼。   然而江海潮压根没给她直抒胸臆的机会。她一拍脑袋:“哎呀,我说要给海音送夜宵的。”   这个点儿,学校早下晚自习了。   今晚他们真的忙得不可开交,甚至都没分人再去校门口卖西瓜碗。   她拔脚往回跑,赶紧往饭锅里加开水,好快点把烫饭烧出来,然后装进饭盒,一路小跑给海音送过去。   虞凯跟杨桃已经早一步过去通知小妹了。这会儿正站在围墙边上跟她讲话。   虞凯特别好奇:“竞赛班都学什么啊?是不是天天都学数学?”   “不啊,也学语文英语,不过我没看他们上副课。”   “英语你没学过啊,那怎么办?”   冯雪好想朝天空翻白眼。连江海潮都能自学英语,何况海音这只小怪物呢?   唉!如果是江海音的话,她肯定什么都能学好的吧。老师也绝对不会说“农村的小孩,难怪”这种话了。   江海潮埋怨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呢?白等半天。赶紧回去吃完就洗澡睡觉,蚊子都要把你抬走了。”   海音声音软软的:“没关系,这边种的是薄荷,蚊子不多,风吹得很舒服。我没浪费时间,我背书了。”   海音不敢再耽误妹妹睡觉,叮嘱了两句便告辞。   她一路走回家,转头看冯雪跟着自己,不由得好奇:“你妈什么时候过来接你呀?”   冯雪顿时变成了被踩了尾巴的猫:“干嘛,想赶我走啊?”   “不是啊。”江海潮矢口否认,“你妈不来接你吗?那你晚上跟我们睡?”   冯雪跟只要战斗的小公鸡一样,立刻抬高了下巴,色厉内荏:“怎么了,不行吗?”   江海潮为难,打开房间门给她看:“你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屋里就一张床啊,蚊帐虽然挂了微风吊扇,但简陋的简直可以说是寒碜。跟冯雪那小公主风格的卧室,完全一个天一个地,压根没法放在一处比。   别的不说,冯雪家可装了空调呢。不是那种两三千块钱的窗式空调,她家嫌吵;而是那种名牌分体式空调,装的时候花了整整8000块。   期末考试前,他们学习小组成员整个半个月都待在她家没挪窝。吹空调实在太爽了,连本来看到她就别扭的高强都舍不得落下一天的复习课。   江海潮得说,他最后期末考试能进步到全班前20名(第18名),空调起码能占1/3以上的功劳。   反正,睡惯了空调房的冯雪真的能在这破旧的小出租屋里屈尊纡贵吗?   冯雪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但强烈的自尊心支撑着她死活不肯认输:“怎么不能睡呀?你们能睡我就能睡。”   “那好,赶紧洗澡吧。我给你拿衣服,新的,我没上过身。”   只是她比冯雪高10厘米呢,得亏是裙子,不然裤脚绝对能当扫帚用。   三个姑娘洗完澡,江海潮才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一张床再大也睡不下4个人啊。冬天还好讲,最多靠的紧点。夏天不行,人一靠近,就感觉自己贴着火炉。   家婆奶奶放下了竹床:“你们早点睡吧,我今天睡竹床。”   江海潮立刻反对:“那不行,蚊子要把你抬走的。”   冯雪直到此时此刻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任性了。她抢了人家的床位。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都到这个点了,她现在说自己要回家,也不现实呀。   江海潮跑出房门,去敲房东的门:“阿姨,我能跟您商量个事儿吗?”   三分钟后她出来了,招呼虞凯帮忙抬竹床到三层楼的一楼堂屋里:“我跟阿姨说好了,婆奶奶,你今晚睡堂屋。她家堂屋装了纱门,还打了杀虫剂。”   婆奶奶皱眉毛:“这像什么样子?哪好这样跑人家门上去。”   “她没睡觉啊,还在看电视呢,灯都亮着。”江海潮委屈,“我没打扰人休息。”   冯雪一直没吭声,这会儿脱口而出:“要多少钱?我来出。”   话说出口,她又懊恼,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好歹这么长时间,她也跟着出去卖衣服,算是懂点人情世故了。   江海潮笑眯眯:“不用钱,我跟房东阿姨说好了,明天早上我们请她吃早饭。”   冯雪这才松了口气,难掩复杂心情。是不是对江海潮来说,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再大的困难也不算什么?   婆奶奶还别扭着,江海潮直接推她走:“你晚上不睡好了,明早怎么做饭团?”   “做什么饭团?又不让开饭馆了。”   “没开饭馆啊,我们又不在这儿卖,我们是在校门口卖。卖饭团跟卖西瓜还不是一回事啊,她家能管我们这许多?快点睡觉去,我们在湖港早讲过了,做不了晚饭就做早饭,总归得占一头。”   冯雪难掩好奇,等大人走了以后憋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   江海潮云淡风轻:“没什么,人家租房子是给我们住的,不是让开饭馆的,不能开了呗。”   冯雪吓了一跳:“那你不急得慌啊?”   “急也没用啊。”江海潮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个不行,再找下一个呗,有啥好急的?”   冯雪用力瞪她,有心想问问,是不是天底下永远没有让她真正不知所措的事?   可床上还躺了一个杨桃呢,当着小妹妹的面,她总要面子的。   冯雪觉得自己今晚肯定要失眠了。毕竟她是那么的难受。   这个暑假她去培训班学钢琴,好准备考级。当着妈妈的面,老师明明夸奖她进步很快的。   结果她东西落了,折回去找时,才听到她的指导老师跟另一个老师抱怨:“没办法,农村小孩没受过艺术熏陶,怎么也弹不出那个味儿。要不是他家给钱痛快,我真不想教这种学生。”   那个瞬间,她感觉都头一桶冰水浇在她脑袋上。大夏天的,她浑身冰凉。   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泪流满面地冲了出去。她真没用,她甚至不敢跑到老师面前跟老师对峙。她反而成了那个做错事的人,只能逃之夭夭。   她好难受啊,她根本没办法回家,她甚至不想看到妈妈,因为她不想练钢琴,她看到钢琴就难受。   冯雪正默默地品尝自己的悲伤,准备用一夜时间慢慢沉浸在其中。   可她才刚刚进入状态呢,旁边响起了微微的鼾声。江海潮和杨桃睡得四仰八叉,估计现在把她俩拖出去卖了,她俩都一无所知。   冯雪想跺脚,她们怎么能睡得这么香?气死她了。   可更叫她生气的是,鼾声似乎具有魔法。她一开始听的时候心烦意乱,可是时间一长,不知不觉的,她也稀里糊涂睡着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江海潮和杨桃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起来了,已经坐在饭桌旁吸溜吸溜的吃烫饭。   看到她起来,江海潮还惊讶了一声:“呀!你上钢琴课也要这么早啊。”   “不,我今天不练琴!”   她以为江海潮肯定会苦口婆心地劝她,结果她完全不在意,反而轻描淡写地一挥手:“那好,正好你来帮忙。”   帮忙干什么?还是帮忙当搬运工,然后卖早饭呗。   条件有限,婆奶奶再发愤图强,现在早饭能做的也只有饭团。但县中学生口味多变,不想吃饭团的大有人在。   所以江海潮彻底打开了思路,那就连饼也一块儿卖吧。   虞凯跟着跑,满头雾水:“大姐,姑奶奶不会做饼的。”   江海潮脚步不停:“所以我们去批发呀。”   怎么个批发法?   她趁着天刚亮,太阳还没出来呢,跑到人家卖鸡蛋饼的摊子前,要求一口气来50张鸡蛋饼。   听得老板都目瞪口呆:“妹头,你是不是说错了?要这么多!”   江海潮一本正经:“我爸他们食堂师傅生病了,我爸帮他们带早饭呢。不过我买这么多,你得给我打折,总不能让我白跑腿吧。”   老板痛快的很:“好呀,那我收你45,给你留5块钱买冰淇淋吃。”   “不行。”江海潮指着自己这边4个人,“一人5块钱还差不多。”   老板吓的摊鸡蛋饼的手都停下来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可不行,我总不能亏本。”   江海潮心想,你亏本才怪。搞得好像我家没做过早餐生意一样。像这种火腿肠,批发价一毛钱一根都不要。鸡蛋这么小,一张饼的成本也达不到5毛。   不过哪个做买卖不要利润呢,她也不能赶尽杀绝。   “你给我打折,一张饼算我7毛5。”她认真地强调,“我爸他们单位食堂师傅起码要休一个月,我天天到你这来买鸡蛋饼,最少也要50张。”说着她数了37块钱塞过去,还催促道,“你快点啊,甜酱辣酱各25张,摊一张辣酱就摊一张甜酱,分开放啊。虞凯你在这边盯着,别让他搞错了。我们去那边要菜饼了。”   所谓的菜饼是薄薄的一张饼皮,里面裹了各种切碎炒制的蔬菜,还有一种碎碎的油碎和切的细细的榨菜丁,反正也挺好吃的,单卖同样一块钱一张。   江海潮拿鸡蛋饼说事,一并以37块钱要了50张饼。   看的杨桃和虞凯都心惊肉跳,苍天保佑,得亏婆奶奶还在家忙着做饭团呢,否则看到这一幕非得气死不可。   大姐真的好大的手笔,他们昨晚卖了那么多西瓜碗,刨掉10块钱的摊位费,到手还没100块呢。   好在大姐没再要第三样早点,不然昨晚挣的钱都撑不住了。   摊饼当然需要时间,哪怕神速一张饼用不到一分钟,50张饼下来也要快一个小时呢。   江海潮可不敢这样等,鸡蛋饼摊了20张,菜饼只摊了18张时,她便直接拎起饼,招呼杨桃跟虞凯继续守着,自己带上冯雪跑了。   果不其然,县中的学生上早自习可真早啊,这还6:30不到,就已经陆续有人或骑自行车或步行往学校来了。   她赶紧冲上去,主动兜售:“有菜饼和鸡蛋饼,甜酱辣酱都有,刚做好的呢,一块钱一张,要不要?”   有人掏钱买了,也有人抱怨:“今天没饭团了吗?昨天不是有吗?”   海军立刻跑出来,用力往上抬胳膊:“有有有,刚做的呢,特别好吃。”   他才刚爬起床,头上的呆毛都翘着呢,脸也没洗。   可他是老大啊,总不好让两个小弟跑出来吧。   等时钟走向7:20,县中的早读课铃声响起时,长海潮才空着手领着弟弟妹妹跟冯雪往家走。   待进了屋,关上门,她让大家把兜里收的卖早饭钱全放在桌上,示意婆奶奶看:“明天应该能卖更多,今天是知道的人少。”   婆奶奶只简单数了一下就感觉不对劲:“怎么这么多?”   饭团卖不了这么多钱啊。   “我批发了饼来卖。”江海潮认真道,“就跟我们在春英嬢嬢家拿摊饼一样的,都是一回事。”   婆奶奶“啊”了一声,呆愣愣的,似乎回不过神。   江海潮已经抬脚:“婆奶奶,我们去找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了,还要卖西瓜呢。”   弟弟妹妹们赶紧跟上,连龙龙和超超都起床了,跟着往外跑。   杨桃突然间小声跟虞凯说:“我奶奶不晓得大姐批发饼卖的事哎。”   虞凯茫然,这有什么好说的?大姐先斩后奏又不是头一遭了。卖衣服的事儿,姑爷爷和姑奶奶不是等衣服到了以后才知道的吗?   杨桃摇头,感觉跟这人说不通。   他怎么懂啊,去年夏天他们想干点事儿,大姐还要绞尽脑汁去说服爷爷奶奶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干脆跳过这个步骤,自己直接拿主意了。   哇!这就是长大吗?大姐已经变成一个大人了呢。   90年代中期空调相对于国民收入来说真的很贵,分体空调挂机都得五千往上。当时比较常见的是两三千块钱的窗式空调。 第88章   山不转水转   杨桃他们都对大姐信心十足,唯有冯雪憋不住追问:“你怎么知道明天买早饭的人会更多?人家不能在外面买吗?”   刚才他们批发饼的地方就有好多卖早饭的,看的人眼花缭乱,选起来的余地更大。   江海潮脚步不停:“因为他们不肯停下来,他们怕浪费时间。李磊说他妈过来之前,整个高二高三阶段,他的早饭都是包子和三角饼,而且他们宿舍轮流去买,一买都是买同样的,就是为了节约时间。”   冯雪不赞同:“那是因为他在学校里没别的选。不住校的买早饭也很快的,做一个饼一分钟都要不到,根本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人多的时候要排队等啊。”   “他们来的这么早,你看早饭摊子要排队吗?人多的时候要到7点了,他们六点多钟就到学校来了。”   所以,在她看来,江海潮的理论根本不成立。她都奇怪,为什么今天总共卖出了160份早饭?简直就是瞎猫捡到死耗子了吧。   江海潮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解释:“其实最主要的是他们不想停下来。”   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鬼话,什么叫不停下来,又不是在长跑比赛。   江海潮看她瞪眼睛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只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隐隐约约的感觉。   这就是一场拼命奔跑的比赛啊!   如果是在写作文,它完全可以描述成是在人生的赛道上奋力奔跑。中途停下来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浪费时间,而且让他们有种被打断的不快。   江海潮连六年级还没上呢,更加别说初三高三了。但她曾在陈小川身上看到过这种紧迫感。   县中选拔考试前夕,他甚至都不回家吃饭了,也不肯在食堂打饭吃,后来是他妈不辞辛苦地每天跑到学校里给他送饭。   为这事,她还曾经调侃过陈小川真正做到了以学校为家。结果前几天租房子的时候再说起这件事,陈小川才说了实话,他真正讨厌的是停下来,那样让他感觉被打断了节奏,会让他焦灼。   江海潮把这些话掰开来说。她不懂什么消费者心理,甚至压根没听过这个词,可她感觉到了,就会顺应本能去做。   冯雪却是个很有质疑精神的姑娘,依然提出了辩驳:“那他们买早饭不需要停下来吗?时间再短也是停下来。”   江海嘲笑了:“都到校门口了,本来就要停下来。”   县中车棚贴在一进大门大门右手边,校园根本不让骑自行车。   冯雪的脸都鼓了起来:“可也有人是走路过来的,根本没骑车。”   江海潮还是笑:“但到了学校本来就是一段路程结束了,这时候停下来买早饭也正常啊。再说初三高三还能走路过来的,家住的肯定很近,有好多是家长陪读,在家已经吃过早饭了。”   他们不买她的,也不会买别人的。压根就不是她的顾客。   她掰着手指头数:“我们卖早饭的竞争对手只有一个,就是外面的早饭摊子。只要我们占据了县中门口的地利,就不怕东西卖不掉。”   冯雪从昨天到现在气都没顺,说话也不顺人耳朵:“县中没食堂啊,食堂不卖早饭啊?”   “县中食堂在教学楼前面,中间还隔着行政楼。早上学生过来的目的地是自己班级教室,谁特地跑到学校食堂去啊?白浪费时间。”   唉,县中食堂肯定是财大气粗,完全不在乎这点零敲碎打。换成她啊,她肯定会在教学楼和宿舍楼底下支起桌子卖打包好的早饭,不信卖不掉。   其实如果不是县中不让他们进去,大家在一个台子上竞争。她真有信心打败食堂。   别的招没有,他们可以直接把饭送到学生的课桌上啊。   怕桌子被弄脏了?他们来抹。   怕饭盒乱丢,教室里会有怪味道?他们准备好垃圾袋,统一把吃剩的饭菜和塑料饭盒通通带走。   绝对不给学校留一点麻烦。   但这些只能想想啦。如果真能公平竞争的话,承包食堂的人干嘛还要绞尽脑汁拿下这块肥肉?   冯雪运气,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抓到能讲嘴的地方:“住校生呢?住校生难道不吃早饭?他们出不来,不还在食堂买。你不做他们的生意了?”   “哎呀。”江海潮正天马行空地想呢,闻言惊呼出声,眼睛闪亮亮的看她,一张脸笑成了花,“还是你聪明,想事情总能想到关键点。对,明天我们多买点早饭,把住校生的生意也做起来。”   冯雪被夸了,心里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些。但她隐隐约约怀疑江海潮是在敷衍自己。   她之前真的没打算卖早饭给住校生吗?骗鬼!明明她昨天都已经卖中饭和晚饭给人家了。   今天应该是没顾上吧,毕竟人家摊饼也要时间。   果不其然,再往前走到步行街前面的早餐点时,江海潮就跑到还没收摊的鸡蛋饼和菜煎饼摊位前,直接掏钱订货:“我爸说了,明天早上要80张鸡蛋饼和80张菜煎饼,6:00我就过来先拿40张,6:30再给40张,还是一半甜酱,一半辣酱,不能迟了。”   鸡蛋饼老板张嘴想说啥,可看见塞到自己手上的钱,他就只剩下点头:“行,别来晚了啊,省得到时候冷了不好吃。”   这回他真痛快,发现江海潮又自觉主动减了5块钱,只给了55,他也只嘀咕了几句“亏死了”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毕竟一口气就是80张饼的生意啊。   离开饼摊,冯雪还频频回头,真心实意地共情了:“哎,到时候人家拿了钱跑了怎么办?你上哪儿买饼去?”   江海潮半点不担忧:“就为了55块钱跑路?你太小看他们了。卖饼很挣钱的,你看到步行街前面的小区吗?这两个老板在县城卖了三年饼,两家都买了房!”   哇!那可是整个县城目前最漂亮的房子之一,一套下来八万还是十万来着。   能买下来代表人家一年起码能攒下3万块,才不至于为了50来块钱,砸了自己的生意招牌。   “就是!”虞凯挺起胸膛,同为做小买卖的人证明,“只有鼠目寸光的骗子才会占这种便宜,正经做买卖的,哪个都不会这么蠢。”   冯雪又开始运气了。江海潮也就算了,凭什么虞凯都嘲笑她?   旁边有个手上拎着豆腐脑的阿姨突然间侧头跟他们搭了句话:“你们要买这么多饼,干嘛非得跑到这来呢?去菜场不好吗,菜场人家卖的饼更多,还便宜。”   几个孩子惊讶,眼睛下意识地转到大姐脸上。   江海潮赶紧问:“阿姨,菜场在哪儿啊?”   “那边,穿过这条马路往前,大菜场的,卖什么的都有。”   江海潮倒是认出来了,婆奶奶上这儿买过菜。只是他们真不知道有卖饼的地方。   这会儿菜场还热闹呢,菜场门口好多卖鲜货的。长得像牛角的鲜灵灵的家菱角,一杆杆跟小棒槌似的白嫩嫩的茭瓜,还有从桶里跳出来打了卖鱼人一巴掌的大鲫鱼,看得大家哈哈笑。   那卖鱼的一边“呸呸呸”,一边趁机打gg:“看到了吧,正宗的野鲫鱼,看看这肉多劲道。”   虞凯撇撇嘴,糊弄鬼呢,就这鱼,看一眼他就知道是在塘里养的,最多放在大沟里喝过两天水。   他们穿过乱糟糟的摊子,跑进菜场都瞪大了眼睛,好大啊,有湖港镇菜场三个大了,比江口的菜场更大,里面各种各样的摊子,几乎卖什么的都有。   冯雪都不敢往里面走了,她最怕菜场的味道,不捂鼻子根本走不下去。   好在卖饼的摊子就在菜场入口旁边,一锅饼刚出锅,香气扑鼻。   几人转头一看,真是大开眼界,原来有这么多饼啊,旁边的红底白字的牌子上写着香辣饼、酱香饼、葱油饼、千层饼、鸡蛋软饼等七八种饼,他们品尝过后一致认为脆脆的酱香饼和喧呼呼的鸡蛋软饼以及喷香四溢的香辣饼最对胃口。   只是,吃饼很容易干哎,还是得配豆浆。   可惜他们总不好在出租房里磨豆浆,况且婆奶奶到现在也不会磨豆浆啊。修远大大要卖西瓜,同样没空。再说这里哪儿来的磨盘?   冯雪可算找到话来说了:“有自动豆浆机的,用电的那种,把豆子泡好了往里头一放,豆浆直接出来了。”她信誓旦旦,“我在城里的早餐店看过。”说着她还撇撇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磨盘磨豆浆呢!”   可大家的兴奋只有一瞬,等再仔细一问全都摇头。这么大的豆浆机,不用问,也知道贵。婆奶奶是绝对不会买的。   “那就干吞饼?”   几人嘻嘻哈哈,这事儿婆奶奶太有经验了,她肯定会煮那种稀的能照出人影子的粥。   江海潮掏了十块钱,预定了明天一早三种饼各要一锅。可惜老板嫌她订的少,只同意抹掉零头,不愿意再多打折。   不过老板也大气,直接撕了张纸,主动写下今日收定金10元,明晨6点提供香辣饼、酱香饼、鸡蛋软饼各一锅,还签了名,写了日期。   江海潮收起那张油汪汪的纸,再三确认:“6点一定要给哦,不能晚。”   老板不高兴了:“我5:30就做生意了,最多给你留到6:30,不拿走我就卖了啊。饼放时间长了,味道就不对了。”   江海潮连连点头:“没问题,明儿6点我一准来。”   冯雪看了她一眼,清晨6点就来菜场,那她起码5:30便得起床。她这暑假过的,跟电视上的人打仗一样。   她就不嫌累吗?   也是,这是她喜欢做的事,当然不觉得辛苦了。   几个小孩又咚咚咚跑回家,江海潮还要给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送早餐,然后再在他们卖西瓜的小区里跑楼卖西瓜碗。   冯雪嘀嘀咕咕:“他俩不会自己过来吃饭?两个人分开来吃不就行了吗?”   她可不相信西瓜摊的生意会好到一个人忙不过来,要真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的卖西瓜碗?   6个小孩都瞪大眼睛看她,异口同声:“不行!”   为什么非要两个人来卖瓜,当然是因为万一城管或者工商所(其实他们也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单位管摆摊的事)以及其他一切大盖帽过来罚款收瓜,好一个人拦着他们,另一个人赶紧把拖拉机开走啊。   不然几个月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种瓜很不容易的。现在修远大妈还跟秋月奶奶轮流住在瓜田边上看瓜呢。   好在冯雪已经卖了几个月的衣服,终于没开口再问“他们为什么要收你们的瓜?”这种话。   几人跑回出租屋,院子里静悄悄的,婆奶奶正蹲在门口,对着地上的一堆洋柿子、黄瓜、茄子、胡椒和洋山芋发呆。   要命咯,昨天下午还没到晚饭的点,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就回去摘瓜,自然带来了修远大妈昨天帮忙收的菜。   现在小饭馆都开不下去了,这么多菜又要怎么办?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瞬间冒出主意:“婆奶奶,洋柿子用井水泡过以后加糖凉拌,做那个火山下雪(这还是她从电视上看来的名字),一会儿我们跟西瓜碗摆在一块卖。黄瓜加醋加油炸辣椒凉拌,晚上我们到夜市上去给人当下酒菜。还有茄子,可以卖给做烧烤的,我看到有烤茄子。”   剩下的胡椒跟洋山芋怎么办?   虞凯突然间举手:“可以炸薯条啊,炸好了之后,我们用碗装着,就在校门口卖。”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寒假快过年那会儿,电视机上教的炸薯条不是用山芋,而是用洋山芋炸。   当时寒冬腊月没洋山芋,他们才被迫另辟蹊径,改用山芋的。   改版的炸山芋片都那么好吃,那么正宗的薯条肯定更好吃,绝对好卖。   “那好,我们就试试看炸薯条。”江海潮一拍手,指挥虞凯,“你带海军去给家公爷和修远大大送饭。”   虞凯不乐意,他还想看看炸出来的薯条到底什么样呢。   可是大姐威胁他:“那好,你留下来烧锅,杨桃去送饭。”   妈呀,大夏天的烧锅,简直能要人命。   几个男孩瞬间跑了,连没被点名的超超和龙龙都生怕殃及池鱼,跑的比叫狗撵的兔子还快。   杨桃都惊讶:“不至于啊。”   他们现在烧锅又不用稻草,都是从粮管所(吓,原来县城也有粮管所)扒来的稻子壳,自然无需打草把子,那只要隔段时间往灶膛里面撒两勺稻子壳就行了,可比以前轻松多了。   电视上教过的炸薯条的步骤,江海潮还记得清清楚楚,最后复原出来瞧着也挺像那么回事,只是她和杨桃都尝过之后,愣是没领会为啥这玩意儿会受欢迎?   到底有啥好吃的呀,听说在那个什么肯德基里还卖的特别贵。   冯雪这才想起来:“哎呀,像你们这样怎能吃,是要蘸番茄酱的。真是的,江海潮,你不是去过城里吗,怎么连肯德基都没吃过?”   江海潮茫然:“城里有肯德基吗?”   冯雪瞬间哑口无言。大概是没有的吧,他们这里就是个小地方。肯德基她还是在上海吃的呢。   “反正,是要蘸番茄酱的。”   可番茄酱是个啥玩意儿,她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装在小袋子里,挤在薯条上,就特别好吃。   婆奶奶泄气:“算了,别瞎折腾了,摆着,慢慢吃当饭吃。”   江海潮却不肯放弃,直接拔脚往外跑:“我去新华书店看看,肯定有书教怎么做番茄酱。”   既然婆奶奶能从《早餐大全》上学会做烧卖,那番茄酱也绝对没问题。   果不其然,到了书店,她问卖书的阿姨哪里有菜谱,她想学做番茄酱;阿姨相当热情地指点了她菜谱的位置。   然后三个人一道发力,花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就成功地找出了番茄酱的做法。   可惜书上写的东西跟实践的结果中间总是存在着把胳膊拉到最长也无法表达的距离。   她们明明严格按照书上的步骤执行的。可人家最后一步产品拍出来的照片,红艳艳的特别诱人。可他们的成果却发黑,吃在嘴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味道。   冯雪像个判官一样给她们判了死刑:“番茄酱肯定不是这味儿。”   江海潮姐妹只好死心了。   本来她们还想自欺欺人,熬出来的酱难看归难看,味道再怪有人喜欢就行。   婆奶奶皱眉毛:“算了算了,别糟蹋洋柿子了。”   江海潮只好运气,先去家公爷爷他们卖瓜的小区跑楼卖西瓜碗。   中午回家吃饭时,倒是碰上了不小的惊喜。   昨天中午那几个中学生总共预定了5份饭,但被派出来拎饭的初三学生今天要的确是10份。因为班上其他同学听说了之后,要求加入。   哎呀,幸亏他们今天又买了一批塑料碗,不然还真怕不够用呢。毕竟加上海音那边要的15份,一中午就卖了25份快餐呢。   江海潮笑嘻嘻地又给人打了5份饭,然后开玩笑道:“那他们给你多少跑腿费?”   她看电视上的有钱人自己懒得跑腿,直接给人小费,让人替自己跑去买东西。   初三学生却像受了惊吓一样:“哪儿来的跑腿费?你们给我跑腿费嚒。”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江海潮却灵机一动,从善如流:“好呀,你今天在我们家买10份饭,那你的蛋炒饭就免费了。”   说这话时,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害怕人家会勃然大怒,认为她是在羞辱自己,像电视上特别有骨气的主人翁一样,直接甩手离开。   其实真没必要啊。如果换成她,反正顺手就能做到的事,自己明明白白得实惠,那为什么不做呢?   她看这初中男生衣服洗得发白, T恤衫都已经薄薄的。况且10份快餐,大部分人要的都是一块钱一份的盖饭,他偏偏继续选择5毛钱一碗的蛋炒饭。除非他对蛋炒饭情有独钟,否则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手头拮据,需要省着花钱。   江海潮怕他不接受,索性开诚布公:“你也看到了,人家不让我家开饭馆。县中又不让我们进去,把饭送上你们的课桌,只好麻烦你帮忙唻。哥哥,如果你能给我们多找几个人,我们请你吃雪糕好吧?要是你想自己买零嘴,那你每找一个可以帮我们带10份饭进去的人,我让我婆奶奶给你5毛钱好吧。”   结果一开始还满脸心动的初中生却吓到了,连连摆手:“我只要一份蛋炒饭就好。”   他看见江海潮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神情,又加了一句,“我给你问问看,看其他人愿不愿意帮忙带。”   江海潮如释重负,笑容满面:“哥哥你实在太好了,谢谢你啊!晚上你还吃蛋炒饭吗?我给你装的多多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能给我舀一勺茄子吗?那个比较下饭。”   江海潮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的蛋炒饭拿过来,又往上盖了一勺茄子:“给你,晚上我们还是烧4个菜,随便你想加哪个都行。你好拎吗,不好拎的话我帮你拎进去。”   “不要不要,我可以。算了,汤不给他们了,让他们自己喝水去。”   江海潮又拿垃圾袋给他:“哥哥你拿着,等他们吃完了,把饭盒全丢在里面,省得到时候有味道,你们老师会讲。”   等人走了,她转过头,兴冲冲地一拍手:“成了!”   冯雪热得满头大汗,连饭都不想吃:“成什么成啊?”   “我是说我们的小饭铺又能开了。”江海潮眉飞色舞,“房东不让我们开饭馆,是不许人过来吃饭,可没不让我们烧饭的道理。其实湖港镇初中的学生也基本不在后山的饭铺吃饭,而且打回教室吃。现在县中的不过来打饭也没关系,只要有人帮他们带就行。”   她兴冲冲地看婆奶奶,“好了,我们只要好好烧饭就行了。”   一屋子的人集体笑逐颜开,从昨晚压到现在的心头巨石终于松开了。   冯雪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十分不可思议:“带饭能带几份啊?能有几个人给带饭?都是初三高三的学生,他们的时间不是很紧张很宝贵吗?”   江海潮笑嘻嘻地围着她转了一圈,故意叹气:“看吧看吧,你是小公主,你就理解不了。县中也有穷学生的,连吃饭也要精打细算的穷学生。”   一天三块钱的伙食费听着很便宜了吧,可一个月下来也要90。一年两学期,积累一起最少也得800块,再加上一年800块的学费,那就是1600。其他杂七杂八买学习资料买生活用品穿衣住宿费用放在一起,总共3000块,听着真不多吧。   可全县又有多少家庭一年收入能达到这个数呢?挣钱的机会好少的。不然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出去闯生活?反正她家去年这个时候,爸妈可挣不到这么多钱。把粮食全卖光了也不够。   那天李磊跟她和陈小川闲聊的时候,曾说过他们班有个学生从来不在食堂打菜吃,都是只打饭,就家里带的咸菜,有的时候甚至连饭都不打,只吃锅巴。每个礼拜天他们住校生有半天的休息时间,他步行来回4个小时,只为了拿他妈帮他准备的下一个礼拜的小菜。   冯雪听得眼睛直眨巴,连扒饭的筷子都停了下来。今年已经1996年了,马上都21世纪了,怎么还会有人连饭都吃不上?   这可是县中的学生!   江海潮摊手:“ You ask me I ask who?”   冯雪还是疑虑重重:“他真能找到人跟他一起拎饭吗?”   “能。”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好学生抱团一样,穷学生也能自然而然玩到一块儿。   “他真愿意找人一块儿带饭吗?”   “绝对的。我们清明节捞小蝌蚪还一起呢!”   “啊?”冯雪跟不上趟了,完全理解不了为啥这两件事能摆在一起说。   江海潮想了想才组织好语言:“就是那个,做出格的事,光自己一个干会慌。拉上朋友一起做就坦然了,叫那个,嗯,法不责众,大概就是那意思。”   当然,用书里的话来说明应该叫人是社会性动物。但说出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冯雪张嘴还想说什么,江海潮却催促她:“快吃快吃,吃完带你去好地方。”   三个小的立刻激动起来:“大姐,你带我们去哪儿玩?”   江海潮笑容满面:“绝对是好地方,你们去了一定喜欢。” 第89章   限制了发挥   一刻钟以后,站在书店门口的龙龙一言难尽。   大姐到底是对他们有什么误解,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进了书店也好开心?   要知道家里妈妈翻出来的旧书旧报纸都是留给大姐他们的呀,他自己从来都懒得翻。   虞凯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摸几个弟弟的脑袋,认真地分享自己的人生经验:“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虽然上个学期期末考试,他已经成功地进入了班级前10名,而且还进步了;但到目前为止,他依然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跟真正的好学生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大姐她们看到书都双眼冒光,他进了书店只感慨好凉快呀,怎么能这么凉快?   婆奶奶却十分满意,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就该多看看书。”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了10块钱给江海潮,“拿着,看中什么书就买。”   想想,她又掏了10块钱,“你们买冰棒吃吧。”   三个小的立刻扭头看大姐,眼里全是期盼。   江海潮哼了声,摇晃了下带出来的大杯子:“不是有绿豆汤吗?”   跟之前猜测的一样,他们一说卖饼得配豆浆时,婆奶奶立刻找到了代替方案。而且因为天热,她没煮能照出人影的粥,而是选择熬绿豆汤。出来的第一锅还没卖,先便宜他们这帮小孩了。   超超小小声委屈:“冰棒不一样。”   江海潮却吝啬如葛朗台:“不行,赶紧进去,渴了就喝绿豆汤。”   超超还要跺脚喊“热”,被极有眼力劲儿的海军和龙龙一左一右拉着,赶紧躲到店里去。   一进店堂,他们浑身毛孔一缩,不由自主地发出舒爽的喟叹:“哇!好舒服。”   跟进来的虞凯也稀奇,书店里面跟外面完全冰火两重天啊!   江海潮得意洋洋:“怎么样,这儿凉快吧。”   上午她们过来找食谱好做番茄酱时,她便意识到她竟然差点错过宝藏。新华书店不仅天花板上挂了电风扇,还装了空调,往外嗖嗖冒凉气。   婆奶奶跟进来吹了口冷风回过神,赶紧叮嘱小孩:“你们下午就在这边待着,别再跑去卖西瓜了,我(回)家去了。晚上你们回来吃饭。”   既然卖饭生意能接着做,那也不用小孩跑上跑下卖西瓜碗了,大热的天。   江海潮却一把抱着她的胳膊:“进来,婆奶奶你也进来。”   婆奶奶下意识地想抬高声音,可她天然畏惧一切跟文化相关的人和事,只能含着嗓子被拽着往里走:“你干啥?我又不识字。”   江海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路把人穿过四五个书架,快到书店后墙才停下。   比起书店前面,这里别有洞天,摆放书的不是架子,而且一张张方桌,书就铺在上面,全是图画书。而且这一片像个小舞台,比其他地方高出约莫10厘米,是用冯雪家书房那样的地板铺出来的。   上午江海潮过来上卫生间时便发现这里应该是给小孩用的,她看到了好多小孩。可此刻应该是因为大家回家吃饭了,所以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江海潮得意地把报纸铺在地板上,拉着婆奶奶靠方桌坐下,美滋滋道:“怎么样?在这里睡觉舒服吧。”   杨桃他们瞬间眼睛发亮,是哦,哪有比吹着空调睡午觉更舒服的事。   江海潮趁机低声教训三个小的:“所以你们不能吃冰棒,不然再吹空调会闹肚子的。”   冯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这怎么睡觉啊?连趴在桌子上睡都不行。往地上一坐,靠着墙就能睡?   天啦!哪有人这样!   婆奶奶想走:“行行行,你们睡吧,我先(回)家去了。”   “回去啥啊!”江海潮推她坐下,“睡觉睡觉。”   婆奶奶挣扎:“我昨晚上睡够了。”   “你糊弄鬼啊,你天不亮就起来了。”江海潮摁住婆奶奶,凭借她1米66的身高优势,愣是没让婆奶奶站起来,“睡觉,醒了再烧晚饭,不然肯定中暑。”   婆奶奶还要嘀咕,但是书店的人来后面上厕所了。她被吓得不敢出声,只能窝在原处不得动弹。   她倒有心等店员走了再起身,可书店的人迟迟不出来,空调发出的嗡嗡声又跟迷魂咒一样,她稀里糊涂地眼睛闭上了,然后没过三秒钟,冯雪惊恐地发现自己听到了她的鼾声。   她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见婆奶奶嘴巴微张,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卫生间里出来冲水声,冯雪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想要是书店的人过来冲他们翻白眼赶他们走,那她真得恨自己不是土行孙,不能直接钻地逃跑了。   然而书店的人压根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扫了眼,便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走了。   冯雪猛然松弛下来,紧张过度的后果就是一旦放松,疲惫便如流水一样倾泻而出,瞬间把人淹没。   直到她靠着桌子睡着时,她都没搞清楚其他人是不是也都合上了眼睛。   但坐着睡必然不舒服,待她再睁开眼时,书店里也没多几个人,应该还算午休时间。   冯雪坐着,茫然地发呆,她胳膊被人碰了下。   江海潮眼睛还眯着,说话带着浓浓的睡意:“要去卫生间不?”   冯雪“嗯”了声,跟着一道往卫生间走。   等到方便完,她从隔间出来看见江海潮正在洗手台前洗脸。   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打着呵欠开口问:“吃雪糕还是蛋筒?”   新华书店门口有个书报亭,里面除了卖报纸,还有个冰柜卖冷饮。   江海潮掏钱要了两个蛋筒,两人又重新回到书店。   店员抬头看了她俩一眼,发现她俩没抓书,便默许了她俩在店里吃蛋筒。   江海潮撕开纸盖,在冯雪嫌弃地目光注视下,舔干净了内层,然后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蛋筒的甜蜜和清凉:“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想憋死你自己啊。”   冯雪一口蛋筒咬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等到冰淇淋在嘴里化成水,咽下那股甜,才含糊地开口,说了昨天发生的事。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经历了昨晚到现在,跟江海潮一家人共同生活了近20个小时。她再开口说自己遭遇的郁闷,感觉特别像语文课上陶老师说的那个晋朝的皇帝。老百姓都饿死了,他还特别奇怪:“老百姓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对,那好像还是个成语,叫做何不食肉糜。只是,肉糜的糜字怎么写来着?麻底下到底是个米还是肉来着?   她脑袋瓜子一开小差,那股憋着的气就东奔西窜,干脆不知道该从哪儿撒出去了,搞得她心情郁闷。   更何况江海潮还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有点蠢哎。”   “喂!”冯雪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嗓门,引的书店店员都朝她们这边瞪了过来。   她只好又压低声音,自暴自弃道,“我知道我蠢,不用你再说。”   “我是说你那个钢琴老师有点蠢。”江海潮还是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农村不就是乡村吗?你借给我让我练英语的那盘英文歌磁带,不是美国乡村音乐吗?如果真像你那个老师说的那样,农村注定的跟艺术修养没关系,那乡村音乐怎么说?她真是钢琴老师吗?她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好蠢啊!”   冯雪瞪大眼睛,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她很有名的,两堂课要150呢。”   江海潮眼睛瞪得比她还大,老天爷啊,150块,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的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   但她并没有被金钱吓倒,依然固执己见:“那她还是蠢啊。”   冯雪急了:“她是钢琴老师,老师啊!”   “老师又怎么样?”江海潮不以为意,“老师也是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人就会犯错。想想仇伟民,想想我们以前的方校长。”   冯雪下意识地反驳:“那不一样,他们是坏人。”   她的钢琴老师,没那么坏吧。起码钢琴老师不会去找小姐。   “不算坏人也会做错事。”   冯雪沉默了,又咬了一口蛋皮,裹着里面的冰激凌吃,听得她声音都凉凉的:“那你要是我会怎么办?”   江海潮也在舔蛋筒,满不在乎道:“换个老师就是了。”   “喂!”   “不能换吗?”江海潮奇怪,“两节课就150块哎,只有她一个老师吗?既然她让你不舒服,那就换一个呗。”   冯雪纠结死了:“非得换吗?就没别的办法吗?”   “那你想怎样?”江海潮盯着她看了好两眼,恍然大悟,“你是希望她对你改变看法,突然间发现是她有眼无珠,对吧?”   冯雪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江海潮点点头:“一般电视跟小说上主人公都是这样的,谁看不起他(她),他(她)就变得更厉害,然后让看不起他(她)的人懊悔不已,无地自容。不过我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江海潮又抿了一口冰淇淋,笑眯眯的:“因为我干嘛要为这种人浪费时间。我知道他(她)错了,我为什么非得让他(她)认识到错误并且改正呢?他(她)能不能变得更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本来就有偏见,说不定我变得更好,他(她)反而恼羞成怒,想方设法地打击我呢。   比方说仇伟民,如果他还是海音的数学老师,他会因为海音数学得奖而羞愧自己错看了学生吗?狗屁吧,说不定他会想方设法阻止海音去参加比赛,好一直打压她。就算没阻止成功,完了以后他也会冷嘲热讽,让海音觉得自己依然是错的。”   所以去年她一直想的是让海音换班,远离仇伟民。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要改变大人,那是痴人说梦哩。   冯雪不得不强调:“我的钢琴老师可没仇伟民那么坏。”   江海潮点头:“应该吧。可我跟她又不熟,我哪知道她是哪种人,我干嘛要冒险?我觉得上培训班就跟你买衣服一样。老师看不上你,不想收你,就是衣服尺码不对,你穿不上。老师让你别扭,让你不舒服了,就是那件衣服你穿上身难受。既然有其他选择,何必勉强呢?”   冯雪运气再运气,才按捺住情绪:“那你在什么情况下才不换老师呢?”   江海潮笑了,眼睛弯成了腰果,带着点狡黠:“当然是我从老师身上获得的更多时啊。她教我,我进步的特别大。那即便她让我不痛快,只要不是完全没办法忍耐的那种,我就捏捏鼻子,受了呗。”   三伏天,她顶着滚滚热浪,楼上楼下跑来跑去的卖西瓜碗不累不辛苦吗?可挣钱了呀,比在厂里上班的工人还挣钱,她当然就能忍下来。   换成这种天气让她去田里拔草,不好意思,她跑的比狗撵还快。   冯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言难尽地瞪她:“你可真是的。”   江海潮笑了笑,侧头下巴示意卫生间的方向,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去年冬天去市里的实验小学,第一次用抽水马桶,我不知道上完厕所要冲水。”   冯雪发出了“啊”的低呼。   江海潮笑容不变:“是吧,很可笑吧?可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呀。”   冯雪想问她这话是不是还有言外之意,可是超超已经愤怒地冲过来,满脸委屈地控诉:“大姐,你俩还吃蛋筒!”   之前是谁说的?连冰棍都不许他们吃。   海军和龙龙在旁边,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江海潮从善如流,理不直,气也壮:“我们已经睡醒了,马上出去干活。因为不好意思叫你们,才在这儿等的。快点,自己去挑要什么,买好了我们就去找家公爷爷。”   一下午的时间,冯雪都在回想江海潮的那番话。好吧,她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可为什么她越来越感觉别扭呢?   好在他们实在太忙了,忙到冯雪想纠结都没空下来的时间。   下午跑楼卖完西瓜碗以后,他们又匆匆赶回出租屋,帮着婆奶奶一道准备晚饭。回去的时候,他们还特地去买了一趟塑料饭盒。家里的只剩下那种装西瓜的小碗了,用它给人装饭,会不够吃的。   县中放学时,中午约好的那位初中生给他们带来了四个同学,每人都是要10份盖浇饭,再领一份免费的蛋炒饭。   加上海音那边宿舍要的10份,今天晚上的生意算是好转了。   婆奶奶的信心终于恢复,洋柿子她不打算拌上白糖卖,而是留着明天做柿子盖饭。   不过大概是因为黄瓜味淡,做盖浇饭不受欢迎,所以还是被她拍了做炝拌黄瓜拿到夜市上卖。   这回他们过去时,天依然还亮着,远远的甚至还能看到夕阳的红光。夜市上的摊子也寥寥无几,真正开始做生意的屈指可数。   江海潮把卖西瓜碗的任务分给了弟弟妹妹们,自己主要盯着卤菜摊子推销炝拌黄瓜。   有人上前买猪耳朵,她就跳过去推销:“阿姨,再来个拌黄瓜唻,这样有荤有素搭配的好。”   当客人听说这样不小的一碗拌黄瓜只要5毛钱时,十之七八都买了。   卤菜摊的老板一边给人切卤肉,一边乐得厉害,还调侃江海潮:“妹头,我这给你拉生意了。”   江海潮笑嘻嘻:“叔叔,我们请你吃,还有西瓜呢。”   一大一小正说的热闹,有人过来看卤菜,眼睛都盯着卤干丝看了,突然间又想起来,扭头问江海潮:“拌黄瓜还有吧?今晚吃点清爽的。”   卤菜摊子老板脸上的笑立刻僵硬了。   江海潮一怔,迅速反应过来:“我手上没有了。”   虞凯刚好过来给人推销西瓜碗,闻声立刻接话:“我马上拿。”   凉拌黄瓜就放在西瓜碗的后面,准备了不少呢。   江海潮赶紧顺着说:“姐姐,那麻烦你等10分钟,我们马上回家拿。”   客人露出了失望的神:“算了算了,还是给我称点卤干丝吧。”   江海潮又讨好地冲她笑,接过虞凯手上的西瓜碗,送上去:“姐姐吃西瓜吧,西瓜美容养颜呢。”   客人噗嗤笑出声,卤菜摊子老板趁机搭话:“行,干丝算你八毛,正好找你两毛钱买西瓜。”   客人走了,老板才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你个妹头,行哎。”   虞凯还不知道这个“行哎”到底是什么意思,下一个客人过来买卤猪尾巴时,他就听到老板主动推荐:“还要买点素的吧?那边有炝拌黄瓜,味道还不错。”   江海潮顺势递上了炝拌黄瓜。   等到暮色降临,这一波下班的客人走了,夜市真正热闹起来之前,他们已经顺利地卖掉了整整35盒炝拌黄瓜。   江海潮端了西瓜碗过去给卤菜摊老板,笑眯眯道:“谢谢叔叔!”   卤菜摊老板也笑:“行哎,妹头,你听到唻,明儿晚上弄点饭过来卖。这种天,买卤菜的其实10个有8个不想做饭。”   偏偏夜市上还真没人卖饭。大家都是奔着小吃来夜市的,谁专门过来吃饭呢。   昨天江海潮他们晚上卖饭是迫不得已,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问怎么不卖了。当听说没有的时候还特别失望。搞的如果不是实在来不及,婆奶奶能直接冲回家现做去。   现在卤菜摊老板又提醒她,江海潮立刻点头保证:“谢谢叔叔,我们明天一定卖。”   老板高兴起来:“这就对了嘛,做生意,和气生财。”   她嘿嘿笑着,又跑来跑去推销了。   冯雪就在边上冷眼旁观,看她带着弟弟妹妹们见缝插针,各种推销西瓜和黄瓜。   甚至有吃烧烤的人想吃凉粉又懒得自己动,让他们帮忙跑腿去买,江海潮也笑嘻嘻地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得买他们的凉拌黄瓜。   结果这人接了凉粉,又嫌炝拌黄瓜的味道太重,西瓜碗太甜,要吃清爽一点的。   大家都以为他在胡搅蛮缠,要生气的时候,江海潮还能笑嘻嘻地指挥虞凯和海军回家洗干净黄瓜又拿开水烫了之后直接拿过来送到烧烤摊桌子上去。   虞凯偷偷跟江海潮说:“他要再说黄瓜味道淡,我这边还有洋柿子呢,看他还有什么话讲。”   不曾想只洗过的黄瓜反而对了这一桌人的胃口。他们人手一根5毛钱的黄瓜,就着烧烤吃的嘎吱嘎吱响。   到后面,听说这群小孩带了洋柿子,竟然也有人要了拿过去生吃,而且是配油炸臭干吃的。   看得大家眼睛瞪得老大,只能说人间种种,人人的口味各不相同。   待到晚上九点钟,西瓜碗和黄瓜都卖完了,连洋柿子婆奶奶都不敢再卖下去,生怕明天不够烧菜。后来他们还是还做了糖拌洋柿子卖呢。因为喝多了酒的人觉得烧心,吃甜津津的糖拌洋柿子好压得住。   婆奶奶赶紧喊停,招呼小孩回家:“回去洗澡,早点睡觉。”   一群人嘻嘻哈哈往前走,今天漫天星光,县城的灯火并不十分辉煌,根本盖不住星子的灿烂。夜色渐深,夏天的风也叫荡涤掉了阳光的热,吹在人身上清清凉凉。   难怪夏天的夜市会这么热闹。如果不是明天早上5:30她们就得起床去菜场拿饼卖早饭,再干一个小时都不成问题。   反正还有西瓜嘛,没裂开口的西瓜同样能切了卖,比整只卖更挣钱。   大家兴头头地跑回租房,刚进院子就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当然不是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而是冯雪的妈妈。   她正站在井边,跟家公爷爷说话。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冲孩子们露出笑脸,对着冯雪说话:“该回家去了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江海潮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冯妈妈心再大,也不可能把女儿往这一丢,便撒手不管。   冯雪还要练钢琴考级呢。   她扭过头,准备主动表态帮冯雪收拾行李。   结果冯雪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炸毛:“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   冯妈妈一言难尽地看着女儿:“你在这儿会给人添麻烦的。”   冯雪眼睛发红,眼泪都要下来了,委屈地看着江海潮:“你说,我是麻烦吗?”   江海潮头皮发麻,心道你干嘛问我呀?可人家都怼到她面前了,她总不好直接把人推开,唯有尴尬地笑:“不麻烦不麻烦。”   婆奶奶也赶紧强调:“你家妹头好的很呢,我家都是皮猴,要有她一半文静,我都能笑死。哪里麻烦了?一点也不麻烦,能干的很呢。”   冯妈妈无奈,把女儿拉在边上,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晚上怎么睡觉呢?好了好了,晚上先跟我去宾馆,明儿再过来找海潮好不好?”   冯雪还别扭着呢,今晚一点不想跟妈妈待在一起,依然犟嘴:“怎么不能睡,昨晚怎么睡的,今晚就怎么睡。”   话音一落,过完暑假就升六年级的小学生也意识到了不对。   昨晚江海潮的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都回湖港镇了呀。今晚他俩也在呢。   她委屈,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找江海潮,就这么巴巴地看着。   看得江海潮当惯了大姐的热血又涌上头,都没怎么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好好好,我来想办法。”   唉,想什么呢?有什么好想的!住宾馆还不好吗?跟上城的陈焕生一样住县里的宾馆,多舒坦啊。   她长这么大,都没住过宾馆呢。   江海潮一边腹诽,一边跑去找房东。   今晚她还要借用房东家的客厅。   这回房东大姨不高兴了,开口埋怨:“妹头,你不能这样啊,偶尔一次也就算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哪有这么占便宜的道理?”   婆奶奶脸臊得通红,下意识的开口想说自家掏钱。   冯妈妈更快一步,教育女儿:“你听到了吗?”   冯雪扁扁嘴巴,死活没说话。   江海潮倒是又开了口:“占便宜啊,阿姨,你既然说到占便宜了,那咱们可得好好掰开来说。房租一月100,我们直接付了200块的房租是不是?可咱们算算,我们是哪天搬进来的?高考结束了,9号我们才搬过来。待到8月底,我们又得搬走了。你自己说掐头去尾,你是不是多收了我们10天房租?”   房东讪讪:“那是你们自己商量好的,你跟那个李磊……”   “我们跟他商量什么?他早就退租走人了,我们租的是你房子,钱也给的你,不跟你算跟谁算。再说了——”   她伸手一指平房,“你自己进去试试看,是不是跟蒸笼一样?能住人吗?”   房东急了:“这我可没强迫你们啊,妹头,做人要讲道理,房子是你们自己看中的。”   江海潮可不顺着她的话说:“你讲左右两排的平房全租掉了,那为什么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一家?还不是因为大夏天吃不消,县中的学生宁可回家过暑假吗?但凡住宿条件好一点,人家住着天天去学校的阅览室上自习,难道不更有利于学习吗?”   说到后来她真生气了,“所以你家平房本来放暑假时就该是空着的。你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就忽悠人是吧?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我们那么相信你!你说100就100,我们连还价都没还,你就看我们老实好欺负是吧?”   房东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冒出一句:“你还老实啊,你这张嘴。”   婆奶奶真不高兴了:“我家妹头怎么了?我家妹头哪里不老实,我家妹头都已经保送县中了,顶顶好的小孩。我家两个妹头,一个数学全市第1,一个保送县中,我家妹头还不好?”   房东瞪大了眼睛:“呀!这个也上县中啦?”   “那当然!”婆奶奶显然忘记了她是来干嘛的,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全县第17名啊,你说好不好?”   房东的眼睛也亮了,上上下下打量江海潮,一个劲儿抽气:“哎哟,老姐姐,你们家真是的,坟山真会选,以后享福死咯。行行行,我把地再拖一遍。给你们点个蚊香吧。”   虞凯目瞪口呆地看着房东忙里忙外,直到婆婆奶奶拿来凉席开始打地铺,他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大姐:“这……这就行了。”   江海潮深深地吸了口气。房东阿姨改口的也太快了吧,她都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呢。   原来县中真的自带金光啊。   就是限制了她的发挥。 第90章   为什么不卖衣服呢?   二十分钟后地拖好了,又用抹布擦干了,凉席铺上去了,蚊香点着了,随时都能躺上去睡觉。   冯妈妈再一次询问女儿的意见:“你真不跟我走?”   冯雪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   冯妈妈拿女儿没办法,只好妥协:“行吧,行吧,等你消气再说。”   江海潮拉着冯雪去洗澡时,忍不住问她:“你干嘛呢?你不是已经想开了吗?”   “那总得给我时间缓一缓吧。”冯雪跺脚,“我跟我妈走,她肯定又要问我,我就是不想说吗。对着她,我说不出来。”   好吧,江海潮能理解。有的时候,有些话她也不想跟大人讲。   好多大人会故意逗她,问她是不是很讨厌弟弟妹妹。弟弟妹妹抢了爸爸妈妈对她的爱啊。   大人总是想当然。他们知道什么呀。有兄弟姐妹的好处大大的,最起码,不能跟大人说的话,可以和兄弟姐妹分享。   她叹了口气,拍拍冯雪的肩膀,老气横秋道:“我再纵容你一天,最多过了明天,你赶紧练琴去吧。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冯雪别扭地转过头,闷声道:“我知道啦!”   杨桃跑上来,悄悄跟姐姐咬耳朵:“大姐,刚才她要是赶我们走怎么办?”   大姐胆子可真大。   “怕什么?”江海潮声音压得低低的,“隔壁小区一套房,2室1厅的那种,一个月也就150。”   当然那是大人们嘴里说的毛坯房,没装修过,还是水泥地呢。不过铺张凉席也能睡觉,有啥好怕的。房子宽敞,睡着还凉快呢。   只不过那里不方便烧饭,所以不到迫不得已,她也不想跟房东撕破脸。   冯雪惊讶:“那为什么县中的学生还租这边?”   一个月多50块钱又怎么了?都出来租房子住了,花在刀刃上的钱总不能省吧。   “这里离学校近啊!”江海潮认真地竖起手指头,“小区必须得从大门出来,绕过来得15分钟呢。这里只需要5分钟。早上节约10分钟,中午就是20分钟,晚上又是20分钟,晚自习过后又是10分钟,加在一起一天一个小时了!”   虞凯带着弟弟们从旁边经过,听得目瞪口呆。妈呀,太可怕了,就为了一个小时?   江海潮一本正经:“让你一天多看一个小时的《香帅传奇》,你高兴不?”   虞凯肯定高兴啊。要说在县城有什么不好,那必须得是电视看不上了。   杨桃老气横秋:“对县中的学生来说,学习等于看电视。”   虞凯立刻拔腿就跑。完蛋了,电视里范进好歹是中举以后才疯的。这些人还没考上大学呢,就已经疯了。   江海潮喊他:“跑什么?水果不吃啦?”   冯妈妈可不是空手来的。她做了两手准备,不仅给冯雪带来了衣服,还拎了一大堆水果和零食过来。   大家围着黑黑的圆溜溜的水果,好奇的要命。这种橘子大小的东西到底是啥?这要怎么吃啊?   江海潮拿手捏了捏,外面是壳,壳子应该要剥掉,上牙咬肯定不行。   冯雪有点小得意,示范给大家看:“这叫山竹,热带水果,跟菠萝在一个地方长的。不过比菠萝贵多了。”   杨桃眨巴眼睛:“比香蕉还贵吗?”   “嗐,不能比,香蕉算什么!”冯雪剥了山竹的外壳,露出里面像橘子一样的白色果肉,只给他们看,“就这样拿出来吃。”   江海潮吃了一瓣,感觉的确像橘子,酸酸甜甜的。她得承认,口感比橘子好。只是这个山竹比香蕉还贵,听起来好奢侈啊。她应该会宁可买橘子吃吧。   修远大大听了哈哈笑:“你们现在是不把橘子当回事,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连橘子都没看过。还是直接下放,带了橘子过来。我头回吃不晓得要剥皮,直接一口咬下去。我的妈呀,我当时就想,这城里人怎么喜欢吃这种怪怪的东西啊?”   大家听了惊叹,橘子这么常见的水果,修远大大那时候竟然没吃过!   婆奶奶笑他们:“你们啊,真是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前哪儿来的水果吃?除了毛桃也就是柿子,其他的果树根本就不让长。现在是日子好过了,什么都有的吃。”   大家嘿嘿嘿,赶紧逃跑。又来了又来了,大人总喜欢忆苦思甜。   今晚大人们留在平房里睡觉,7个小孩全跑到楼房的客厅里打地铺了。   虽然客厅也没装空调,但上面有两层楼顶着,前后纱门又对穿风,凉爽的很。   大姐这一架可真是没白跟人吵,晚上躺在这儿睡觉实在太舒服了,起码不会一觉醒来一身痱子。   客厅里铺了两张大凉席,一左一右。   女孩们在另一边躺下,闭上眼睛的时候,冯雪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她要怎样才能证明自己不仅仅只会给人添麻烦呢?   她肯定很有用的。   但今天实在太累了,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兵荒马乱。她们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认真吃,一人草草喝了一碗绿豆粥,便匆匆忙忙往菜场赶。   待跑了三个摊子,拿了5种饼,再回到县中门口卖早饭时,冯雪终于找到了话,满脸严肃地拉住她:“我问你,你就一直卖饭吗?”   江海潮茫然:“我还卖西瓜啊。”   冯雪气得跺脚:“那你就不管卖衣服了?”   江海潮不以为意:“哦,那边交给卢艳艳他们,4个人已经够了。”   江口那边的服装摊已经摆了好几个月,方方面面都熟,实在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冯雪急了:“那你真不卖衣服了?”   “用不上我啊。”江海潮解释,“摊子就那么大,全挤着没意思,不如干点别的挣钱的事。”   这就好像一只杯子,里面只能装那么多水。再拼命往里面倒,水溢出来,也是浪费。   冯雪冲她瞪眼睛:“谁跟你说江口了,我是说在县城。你都在夜市做生意了,为什么不在夜市上卖衣服?难道卖衣服挣的钱少吗?骗鬼呢,我妈说了,服装生意利润最大,一件赚一半的钱都不稀罕。”   江海潮愣住了:“在县城卖衣服?”   你弱我就强。她一发怔,冯雪的气势立刻起来了:“对呀,你真的好奇怪,县城的衣服居然不卖了,你为什么不卖?”   江海潮有一瞬间的茫然,对呀,她为什么没想过在县城卖衣服?   是因为妈妈寄过来的衣服本来就有限,一个江口已经足够卖了吗?   这个解释冯雪不接受。   “你可以让你妈多寄点过来。放暑假,竟然不好好卖衣服。”   但是江海潮依然踌躇:“能卖掉吗?”   这可是县城,步行街上好多漂亮的服装店,商场里也有好多卖衣服的。县城的人眼光可高了,能看得上被挑剩下来白衣服吗?   “一个县城而已!”冯雪难以置信地看她,“江海潮,原来你在心虚啊。天啦,你有什么好心虚的?”   江海潮想不承认都难。她确实心虚,县城肯定要比乡镇高一档啊,那怎么能一样?   “你卖饭菜你卖西瓜,你怎么没觉得不行啊?又不是让你进大商场卖。”冯雪眼睛闪闪发亮,死命盯着江海潮,“我看你是自卑吧。你看城里人穿的衣服,你就自卑。”   江海潮用力瞪她,自己怎么会自卑?自卑这个词在她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   但是她的记性没那么差,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去实验小学时补着大补丁的裤子,让她感觉自己变成猴子的裤子。   “好啦好啦,我承认行了吧。”   冯雪终于高兴起来,带着点儿得意:“我告诉你,没必要的。你看看县城里人穿的衣服不也就那样嘛,能有多时髦。我可以打包票,你妈妈寄过来的衣服,肯定能卖出去,而且卖的比江口好多了。”   后者江海潮必须得承认。县城的有钱人显然要比江口多,而且他们舍得花钱。   夜市摊子上,有人一顿夜宵就能吃十几二十块呢,足够买条沙滩裤了。   她越想越高兴,眼睛再盯着过来上早读的县中学生身上穿的衣服,瞬间豁然开朗。   对呀,摆摊子卖衣服和卖小吃是一回事,没什么不一样。   她能在夜市上买好西瓜碗,也肯定能把衣服卖得风生水起。   江海潮等不住了,待到过了七点钟,进校的学生渐少,她把剩下的早饭全托给了弟弟妹妹:“我去邮局打个电话。”   妈妈说过他们早上7:40就上班了,她必须得抢在这个时间之前联系上妈妈,让她把衣服直接寄到县城来。   冯雪也拔腿跟着跑,跑了一半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抓着两袋鸡蛋饼。   算了,一会儿他们自己当早饭吃吧。先前害怕不够卖,他们可一直都没敢吃。   她一边跑一边喊:“哎,你去这么早,邮局开门了吗?”   江海潮这才回过神,感觉自己好蠢。算了,还是找个公用电话亭吧。   可她俩已经跑到了邮局门口,大门居然是开着的。   只是她俩想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人呵斥:“哎哎哎,没上班呢,再等等。”   然后里面又传来咒骂:“狗日的,哪个王八蛋寄这么大的包裹?老子今天骑的是摩托车哎。”   先前呵斥他们的人哈哈大笑:“要你个狗日的偷懒噻,我看你今天怎么带回去?还有信呢!”   咒骂的人欲哭无泪:“我他妈哪晓得这么忖,难得我骑一回摩托车。”   等他走到大门口,江海潮惊讶地喊出声:“修庆哥哥!”   “哎哟!”修庆哥哥乐了,“你个妹头怎么跑到县里来了?”   江海潮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好奇地问:“修庆哥哥,你怎么一大早来啦?”   修庆无语,拍了拍邮包:“我当然是过来拿信拿包裹啊,不然怎么给你们送信?”   江海潮惊讶:“我还以为是县里送到镇上去呢。”   修庆哈哈笑,转头说邮局的人:“听到没有,本来就应该是你们的事。”   “狗屁吧,不要想。你们才几封信要送?我们忙都忙死了。走走走,老子帮你把包裹抬到车上去。”   江海潮灵机一动,赶紧上去帮忙。   县城的公用电话亭并不太多,与其她再费心找一个,不如套近乎就近在邮局打电话。   修庆哥哥嘴里说着不用不用,但也没推她走,包裹好不容易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修庆哥哥手一滑,又差点掉下来。   气得他破口大骂:“妈的,非得寄这么多。”   江海潮眼睛无意识扫过单子,突然间怔住了:“啊,这是我家的呀。”   “什么,你家的?”   修庆哥哥扫了一眼,还真是!刚才在库房黑黢黢的,他也没仔细看。   “你妈又给你们寄衣服了?这也太勤了吧,这才过了几天?”   江海潮喜出望外,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都不用再打电话给妈妈了。   “修庆哥哥,你就别麻烦再带回去了,给我吧,我签字拿走。”   但是修庆哥哥并没有把包裹给她,反而跟看笑话一样盯着她俩瞧:“给你?两条麻杆还想抬包裹,也不看看你俩胳膊多点细。”   江海潮和冯雪集体运气,她俩才不是麻杆呢,分明是修庆哥哥太胖了。   胖乎乎的修庆哥哥十分给力,愣是骑着摩托车到了县中门口,还一鼓作气扛着包裹硬是送进了院子。   得亏婆奶奶和江海潮一块儿使劲帮忙搭着,否则下包裹的时候,他准得闪着腰。   “乖乖。”修庆哥哥惊讶地打量院子,“你现在就上县中啦,不是明年才小学毕业吗?”   “没上没上,我家公爷过来卖西瓜的。”   修庆哥哥怀疑他们是在县城上补习班,现在家长对小孩越来越舍得花钱。不过他还急着赶回去,所以也没多问,只接了江海潮硬塞给他的鸡蛋饼就笑呵呵地骑摩托车走了。   杨桃他们看着大包裹里的衣服,都惊喜若狂。   “大姐,我们终于要在县城卖衣服啦!太好了!”   江海潮怔怔的。搞了半天,好像只有她没想起来卖衣服的事。   虞凯兴奋地问:“大姐,我们怎么卖?还跟在江口一样卖吗。”   杨桃立刻反驳:“肯定不行啊,这里可是县城!大姐卖西瓜碗都要考察市场呢,何况是卖衣服。”   旁边房东经过,听到这话噗嗤笑出声。   几个小娃娃,最大的也在上小学,还考察市场呢。   但小学生和准小学生们都很认真,他们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跑到小区里去卖西瓜碗,而是集体转进了步行街,看人家怎么卖衣服。   别瞧他们已经进县城好几天了,但这却是他们第一回真正逛步行街。这里应该是县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了吧,几乎每一家店里都放着歌。   走进去,哇,好凉快呀,店里竟然也有空调!   还有衣服,跟他们在商场看到的都不一样,一间店面,走进去看全是衣服。不是全部挂起来的衣服,还有好多就放在圆形的柜子上。   穿着漂亮衣服的姐姐冲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小妹妹,你们看中了哪件?我们这里的衣服最适合你们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吓得杨桃差点把拔腿就跑。   她终于明白陈焕生在县城的招待所为啥动都不敢动了,她现在也一样啊。   江海潮也慌,可她这个大姐必须得撑着。她还像模像样的问了衣服的价格,不买也没翻来翻去看,而是动眼不动手。   等连着跑了五家店过后,大家都面颊通红,激动得眼睛闪闪发亮。   只冯雪用看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鄙视他们:“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步行街吗。上海的步行街……呜呜……”   江海潮和杨桃一左一右伸手捂住她的嘴,异口同声:“我们没去过上海!”   “快快快,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感觉?”   “全是卖女的衣服,没男的。”虞凯愤怒,“男的就不穿衣服了吗?”   江海潮纠正他:“有童装啊。”   虞凯气得跳脚:“我是说男的衣服。”   江海潮就不理他了,下一个。   杨桃冥思苦想:“他们的衣服都是成套的,一件上衣,一件下衣,连衣裙还配 T恤衫呢。”   明明那T恤衫平平无奇,放在他们摊子上卖,有人10块钱拿走,他们都不会再加价。   可是配上那条碎花裙子之后,店里标个50也理直气壮起来。   就一件普普通通的白T恤哦,他们卖过不知道多少件了,人家堂而皇之地卖5倍的价。   虞凯眉飞色舞:“大姐,我们也搭配着卖,也卖50。”   江海潮瞪眼睛:“做梦吧你!”她伸手指着隔壁饮料店的价格标牌,“看看,这边都是什么价!”   老天爷哎,一杯果汁要5块钱哦,能买10根雪糕了。   他们一盒西瓜才卖两毛钱呢。   虞凯喃喃自语:“这地上镶金砖了?”   冯雪忍不住翻白眼:“你也不看看人家什么环境,这里房租多贵!”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对哦对哦,店里还开了空调呢。一台空调8000(以冯雪家为参照物),那起码得卖1600杯果汁才能把空调钱给赚回来。   还有电费。开一天空调,电费也吓死人。   江海潮不打算给冷饮店贡献空调费,只招呼弟弟妹妹们赶紧回家。   虽然没指望把白T恤卖出50块钱的价,但跟人家店里学学把衣服搭配出来卖还是可以的。   自打昨晚过后,房东对这群孩子格外宽容。即便是大白天,也把客厅借给他们折腾;还在旁边笑个不停:“你们这一天天在干嘛呢?”   江海潮一本正经:“挣钱交学费呀。”   把衣服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不来,可如何搭配却叫他们挠破了头皮。   杨桃急得跺脚:“海音在就好了。”   海音的脑袋瓜子是录像机。逛了多少店看了多少套衣服搭配,她能原封不动地复制出来。   他们可差远了,连江海潮都没记得几套人家店里的搭配。   虞凯异想天开:“我们找照相机拍下来吧,拍好了再照着搭配。”   杨桃先跳脚:“上哪找相机去?买胶卷不要钱啊,洗照片不要钱啊?”   乖乖,人家卖衣服挣空调的钱。他们是打算把照相机给挣回来吗?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趟趟跑着看吧,那要跑到什么时候?”   冯雪在边上早听不下去了,白眼直接翻上天:“干嘛非得跟人家学啊?我们不能自己搭配吗?”   这回6个人异口同声:“我们不会!”   江海潮话音一落,看见冯雪下巴抬上天,灵机一动:“你来搭配呗,放眼整个湖港镇,就没人比你跟你妈眼光更好了。”   冯雪的下巴还抬着,鼻孔里发出一个:“哼!”   江海潮咬咬牙:“就是在县城,我也没见过穿的比你还洋气的了。”   看她下巴还没抬起来,她又昧着良心加了一句,“实验小学也一样,我看都比不上你洋气。”   她就去过一趟实验小学,那会儿冬天呢,个个都裹得能原地打滚,她能看出什么洋气来。   冯雪这才“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点头:“那我试试吧。”   江海潮虽然没啥搭配衣服的概念,但作为一个天生会画画的小孩,她的审美能力并不弱。   连着看了冯雪搭配三套衣服后,她当场拍板:“行了,组织决定把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了。走,我们去卖西瓜。”   冯雪震惊:“你们全跑了,就丢下我一个人?”   江海潮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分,于是手一挥:“你,你,你俩留下,好好听话啊。”   被点名的超超和龙龙立刻跳脚:“大姐,我才不要留下来!”   冯雪气得七窍生烟:“干嘛?还轮到你俩嫌弃了!”   两颗小豆丁!   最后还是看热闹的房东大姨使出了杀手锏,她把卧室里的彩电搬出来了,电视台正在放《海尔兄弟》。   在动画片的诱惑下,龙龙和超超终于没能经受住考验,乖乖留下来给冯雪打下手了。   临走时,虞凯还羡慕地瞅了一眼弹幕里的电视机。放暑假了,有好多精彩的电视剧,晚上还会放《灌篮高手》呢。哈,樱木太有意思了。   可他再瞅瞅冯雪下巴向天的模样,立刻又坚定了往外跑的步伐。   他才不给同学打下手呢。他堂堂男子汉不要面子吗?大姐那是大姐!   只到了步行街旁的小区,看着6层高的楼房,他又忍不住叹气:“要是有电梯就好了。”   天天跑上跑下爬楼,他的腿都细了两圈了。   杨桃揶揄他:“那你还不如祈祷你是个王子,长发公主直接放下头发把你拉上去呢。唉,大姐,长发公主就不怕她头发被薅秃了吗?”   一个大活人哎,王子起码要有百十斤重吧,这么拽的,会不会把头皮也扯下来?就跟电视上放的那样,头发被机器卷进去了,连着头皮一并扯掉?   想想家里彩电那血淋淋的画面,她突然间觉得童话故事都好血腥啊。   大姐却一拍手掌,满面红光:“对,就是这样,太好了!”   杨桃和虞凯齐齐哆嗦了一下,哪里好了?大姐,很可怕的。   江海潮眉飞色舞:“我们可以吊上去呀,用篮子直接吊上去好了。”   连竹篮都是现成的。因为他们拎瓜上楼卖,用的就是竹篮。   至于怎么招呼顾客,自然沟通基本靠吼了。   “123,卖西瓜哦,两毛钱一碗!”   四个人的嗓门虽然比不上七个人,但也相当可以。   一声吼出来,陆陆续续有人开了窗户看。   江海潮赶紧双手高高举起西瓜碗,示意人家:“两毛钱一碗,你把绳子放下来,我把西瓜给你吊上去,不要你跑。”   这年头也没扰民的概念,来小区里卖东西的都是这样吆喝,还有人用大喇叭呢。   听说不用自己跑,陆陆续续有人放了绳子下来,就是那种塑料包装带,因为轻飘飘的怕坠不下来,还有人在上面绑着铁疙瘩呢。   到后来,一个篮子不够用(同时有几家要求买),他们干脆用绳子绑住塑料袋,直接给人吊上去。   再到后来,甚至有人要求他们帮忙跑腿买冷饮,一样给吊上去。   如果不是急着回去卖衣服,江海潮真打算跟人家小卖部谈批发,4毛5一根雪糕,10根起批。她本来想还4毛的,但小区小卖部的人不乐意。   回去的路上,江海潮感慨不已:“还是县城的挣钱机会多。”   像这种帮人跑腿买冰棍,如果是熟人,甚至在小卖部批发都可以赊账,卖了钱再还,完全没本的买卖。   杨桃跟着感慨:“还是县城人有钱。”   虞凯兴高采烈:“那我们晚上衣服肯定能卖得好。”   有钱才舍得买衣服啊。   当时县城步行街上的果汁的确卖五块钱一杯,阿金买过,印象深刻。同样的地方,在菜市场吃了五毛钱一碗的小馄饨。^_^物价就是如此神奇。 第91章   集齐队伍(捉虫)   卖衣服,他们是认真的。   七个人不仅准备了竹床,还抬了晾衣架去夜市。如此一来,挂在架子上的衣服就是样品。不管顾客挑中哪一套,他们都能从竹床上拿出同样的款式,现场搭配出合适的尺码,送到人手上。   这会儿正是黄昏时分,除了卖衣服之外,他们还有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卖饭菜。   结果一开始还好,两头能兼顾,随着人潮越来越多,两边开始手忙脚乱。   最后连卤菜摊老板都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表态:“行了,放我这吧,都是5毛钱一盒对吧?钱给你们单独收。”   忙得不可开交的孩子们大喜过望,赶紧道谢。江海潮还表态:“叔叔,一会儿西瓜来了,请你吃西瓜啊。”   嘿嘿,果然该在县城卖衣服,生意当真好的不得了。   待到天色发灰时,工商所的人过来收钱了,现状还调侃了一句:“哟,我一直以为这儿是美食街的,还开始卖衣服了。”   江海潮痛快地掏了10块钱塞过去:“叔叔,一会儿再请你们吃西瓜啊。”   可惜任凭她嘴巴甜如蜜,工商所的人笑归笑,收钱半点不含糊:“不行,你这一个摊子占了人家两个位置,20块钱,起码20块。”   冯雪要跳脚。当他们傻吗?人家卖烧烤的还摆了桌椅板凳出来呢,那怎么算价钱?   江海潮却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愁眉苦脸地又掏了10块钱递过去:“叔叔,你们再这样的话,我们学费都挣不到了。”   工商所的人哈哈大笑:“糊弄鬼呢,这儿生意什么情况,我们没数吗?一晚上就能把学费挣到手。”   哪有的事!他们一晚上能挣100块就已经很好了。   旁边的摊主也纷纷否认,个个强调自己是小本经营,挣的都是辛苦钱。   一派其乐融融时,有人不高兴了:“没这个道理呀,把我摊子都挡着了,要我怎么做生意呀?”   因为夜市上基本都是卖吃的,江海潮他们为了避免衣服沾上烟灰油污,把摊子摆在夜市入口外面。这里是个上风口,即便起风了,也不怕衣服腌入味。   但入口处本来就属于夜市黄金地段,原先排第1位的摊主感觉被抢了风水,不高兴了。   工商所的人收钱也做事,一直轮流在夜市维持秩序,起码不能让人打起来,砸了大家吃饭的家伙。   他们这边嚷嚷,工商所的人便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   江海潮强调:“我们又没抢你的位置,一分一毫都没占。你卖吃的,我们卖衣服,根本不搭嘎。”   但人家可不认这个账:“哪有这样的?把我摊子挡得死死的。从有这个夜市开始,我家一直摆在第1位的。”   吵到后面,摊主一口咬定工商所的人不管事。明明当初划好了地盘,夜市就是从这头到那头,现在往前伸头算怎么回事?赶紧滚蛋,这叫非法占道经营。   江海潮他们自然不肯认,前脚才交了20块,后脚就变成非法占道经营了。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工商所的人当然不乐意把收到手的钱再退回去,但他们跟这里的商户也是常年打交道的老熟人关系,自有一份香火情在。   但是他们打了半天原场没打过去,又凑到旁边嘀嘀咕咕起来。   杨桃紧张死了,赶紧跟大姐咬耳朵:“他们不会赶我们走吧?”   好不容易开始卖衣服了,过来看的人多,掏钱的人也不少,他们有信心生意做的比江口好;结果愣是起了这么个幺蛾子。   江海潮心里也打鼓啊。这不是他们的地盘,让不让他们混,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可如果不让他们在夜市卖衣服的话,他们能换去哪儿呢?哪里能有夜市热闹?   那头工商所的人已经商量出结果了,抬脚往他们这边走,满脸是笑:“妹头,跟我们走吧。”   婆奶奶刚好切了西瓜,过来给他们送西瓜碗,闻声立刻急了:“干啥?我们又没干坏事。”   工商所的人赶紧摆手:“大嬢,我们可没抓人。钱不能白收啊,总要给你们找个好地方吧。”   冯雪气得双颊鼓鼓的:“我们觉得这个位置很好!”   可惜他们的意见不重要。工商所的人笑嘻嘻的,居然把手上抽的烟都摁掉了,直接上手抬竹床:“走走走,赶紧跟我们走。”   妈呀,他们不仅收三轮车,连竹床都不放过吗?   几个小孩都吓坏了,一路跟着追:“哎哎哎,我们的衣服!”   结果这几个人大概是晚上刚在烧烤摊子上喝过酒(江海潮他们还孝敬了炝拌黄瓜和凉拌毛豆当下酒菜呢),有点上头,竟然嘿嘿嘿地跑得飞快,还逗他们:“快点跟上啊,衣架子别忘了拿。”   江海潮他们4个大孩子抬着衣架子,吭哧吭哧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发神经哦,他们的衣服都被没收了还嫌不够,要自己抬着剩下的去工商所吗?   可他们停下了脚步,工商所的人又跑回头喊他们:“过来过来,到这边来,就摆在这儿。”   老的小的都傻眼了。工商所开在步行街吗?听说这里的房租贵的要死,工商所不愧是工商所,真有钱。   喝的满脸通红,一开口全是酒气的工商所人一边打嗝,一边催促:“快点快点,把摊子摆好了,你们就在这儿摆摊。”   他脚尖点地,跟画地为牢似的,画出了一块地:“这儿,这边归你们摆摊子。”   这地儿他们真熟,等到明天早上,他们每天过来买的鸡蛋饼摊子就摆在这儿。   老的小的面面相觑,他们不能在夜市做买卖,改到这儿了?   工商所的人还在积极游说:“这儿位置还不好啊?看看步行街上多少人?你们在这儿卖衣服清清爽爽,看着都舒服。”   说着,不等他们反应,工商所的人直接扬长而去。   冯雪气得跳脚:“讲不讲道理呀,还收了我们20块钱呢!”   热闹的是步行街,可不是步行街旁边。这里黑灯瞎火的,跟灯火通明的步行街是天壤之别。摊子摆在这里,东西卖给鬼呀!   江海潮咬咬牙,指挥弟弟妹妹们:“走,我们把竹床抬进去。”   步行街两头都设置了大石球路障,好阻挡车辆进入。得亏他们几人个子都不矮,不然铺满了衣服的竹床还真抬不进去。   虞凯吓死了,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大姐,他们会不会赶我们走啊?”   步行街店铺的房租可贵了!   江海潮给自己鼓劲:“我们又不是没交钱,工商所的人让我们卖的。再说了,早上不也有人在这边卖早饭啊。”   可是人家在石球外面啊。   但大家都没拆大姐台的习惯,全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了。   只是步行街跟夜市的环境实在大不相同,他们心虚,自然不敢扯着嗓子吆喝,只能像傻子一样干站着。   甚至旁边音像店的店员出来瞅了一眼他们的摊子,就吓得他们立刻抬着竹床咚咚咚跑到了街中间,坚决不敢打扰人家做生意。   结果如此一来,反而让这个简陋到可怜的衣服摊子变得醒目起来。白玉兰造型的路灯光线打在它身上还不够,两边店铺的灯光也醒目的很。   于是不等他们商量出来到底要不要吆喝招揽生意,便有人主动上前询问:“这多少钱啊?”   江海潮赶紧回答:“这件T恤卖15,你摸摸看,这都是外贸货,出口的,质量好的很。”   结果那穿牛仔裙的小姐姐奇怪地瞅了他们一眼:“我是说西瓜!”   “哦哦哦,这个……”话都到江海潮嘴边了,她舌头打了个转,“5毛一盒,8424瓜,特别甜,特别好吃。”   小姐姐的同伴立刻掏了一块钱的硬币塞过来:“就吃这个吧,西瓜全是水,不比5块钱一杯的西瓜汁划算啊。”   两个小姐姐走了,婆奶奶吓得脸发白。要死哦,张嘴就从两毛变成五毛,这简直就是坐地起价。   江海潮也心虚呀,刚才她就是鬼迷心窍,财迷心智。可她还是强词夺理:“婆奶奶,这条街上的东西都贵。你听到了吧?一杯西瓜汁都要5块钱呢,能买5只瓜了。”   但她也害怕,怕之前在夜市上买过他们西瓜的人过来,到时候会翻脸。于是她当机立断:“婆奶奶,我们换大碗,拿装饭的塑料碗装西瓜。”   其实他们现在的碗不算小,大概中号的样子,装扮的大号碗体积他们算过了,应该差不多前者的1.5倍。   可换了碗之后,5毛钱一份的西瓜,他们就卖的一点也不心虚。   到后来,所有人都惊讶,过来买西瓜的人竟然比买衣服的还多!   显然是因为天太热,手里捧盒西瓜一边吃一边逛街,感觉更爽。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选择冰淇淋?江海潮的分析是冰淇淋比西瓜贵,而且冰淇淋越吃越渴。   生意真是人带人。随着吃西瓜碗的人增多,过来看衣服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尤其在两位小姐姐发出惊呼:“这一套跟店里的一模一样哎,料子都一样!”,而衣服加裙子砍到35块钱就成交之后,这一套搭配直接卖爆了。   到后来,原本还在步行街跑来跑去推销西瓜碗的男孩们都不得不放弃手上的活,跑回来帮忙。   婆奶奶的任务干脆变成了一边切西瓜,一边让买西瓜碗的人自己端西瓜走,她只负责收钱了。   待过了晚上九点,步行街上的人渐渐少去,大家才逮着功夫喘口气。江海潮嘴巴干得起白沫,有气无力道:“婆奶奶,西瓜不卖了,我们自己吃吧。”   婆奶奶哭笑不得:“早卖光了。”   中途虞凯还跑回去捧回两个瓜呢,不是裂口瓜,是完完整整的好瓜。但就这样,也卖得一干二净。   江海潮都怀疑,如果从顾客数量上来算,他们的西瓜碗也许是整条步行街生意最好的。   “走走走,赶紧回家吧。”   杨桃和冯雪正亢奋呢,还想再卖会儿。   但江海潮站在婆奶奶这边:“走吧,走吧,冯雪,你明儿不去练琴啊?”   原本兴高采烈的人瞬间垂头丧气,真是的,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几人又合伙抬家伙什,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真累的不行,浑身都没力气了。   江海潮不得不给大家鼓劲:“走走走,到夜市上我们买炒冰吃去。”   原本他们觉得炒冰好贵呀,经过步行街5块钱一杯的果汁洗礼,炒冰都变成物美价廉的代表了。   超超有气无力:“大姐,我要吃雪糕。”   婆奶奶又呵斥:“大晚上的吃什么雪糕?回家吃西瓜去吧。”   可经过夜市时,他们还是停下了,因为卤菜摊的老板喊住了孩子们:“你们哦,自己卖饭的钱不要啦?”   江海潮一拍脑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对呀,卤菜摊老板帮他们寄卖蛋炒饭跟凉拌菜呢。   她尴尬不已:“叔叔对不起,明儿再请你吃西瓜,今儿我们卖光了。”   卤菜摊老板惊讶:“哟,你们去哪儿啦?生意不错哦,明儿还过来卖?”   大家赶紧表态:“卖卖卖,明儿肯定过来卖。”   回到租房,七个小孩一头扎进闷热的平房,关起门来点账。   没有过目不忘的海音在,只有盘账他们才知道到底做了多少钱生意。   待到钞票全部点出来,大家都吓傻了。妈呀,为什么足有2700多块?比在江口时多多了。   杨桃再一次感慨:“还是县城的有钱人多啊!”   哎呀,好后悔。他们应该暑假一开始就在县城卖衣服的。   再清点剩下的衣服,乖乖,今晚果然卖的多,快到在江口时的两倍了。   明明江口赶场的时候,热闹程度一点也不逊色今晚啊。   江海潮琢磨着:“估计跟买的人有关系,步行街逛街的大部分都是哥哥姐姐,不是叔叔阿姨,不太爱还价。”   要是换成婆婆妈妈,他们可以为了两块钱跟你磨半个小时。   哥哥姐姐就潇洒多了。他们也会还价,但最多两三个回合,你不肯再让,他们当中想买的就直接掏钱了,不想买的也会直接放下衣服走人。   于是同样的时间,在步行街的销售速度更快。   如此看来,他们真得感谢工商所的人,确实给他们找了个风水宝地。   江海潮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当场拍板:“赶紧洗澡,明儿有的忙呢。哎,你们明天想吃什么?我们吃好的。”   放假以来,因为天太热了,大家胃口马马虎虎,还真没吃过大餐。   婆奶奶也笑呵呵:“好,想吃什么,婆奶奶明儿买了烧给你们吃。”   “不要不要。”江海潮摆手,“我们直接在饭店吃。”   弟弟妹妹们都激动了,上饭店吃比下馆子还高级哎,跟在家里吃完全不是一回事。   婆奶奶肉痛白糟蹋钱,饭店里一道菜的价钱够她买鱼买肉烧上一大桌了。可小家伙们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饱含期待。婆奶奶对着他们,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无奈表示:“行行行,你们去饭店吃。”   江海潮抓住她的胳膊:“婆奶奶,你跟我们一块去。”   “那不行,我不卖饭吗?”   “早点吃,11点吃饭,正好过来卖饭给他们。”   “哦哦哦,11点上饭店,不烧饭烧菜,怎么卖给人家吃啊?”   “早点烧啊。”江海潮认真道,“其实我早就想讲了,天这么热,根本不用热气腾腾的菜。菜烧好了,晾上半个小时,吃进嘴里反而舒服。今天还有人问我们卖不卖凉面呢。”   婆奶奶开始犯难,她不会做凉面啊。   “好了好了,反正我们明儿10:30就去饭店,喜欢吃什么菜就点什么菜!”   哈哈,挣钱了,总得痛快地潇洒走一回。   等大家洗完澡,集体躺在凉席上准备闭眼睡觉时,杨桃突然间问了个实际问题:“大姐,明天我们顾不过来哎。”   白天还好讲,一切照旧。晚上麻烦了,夜市跟步行街两边肯定跑不赢,起码得舍弃一样。   虞凯脑洞大开:“明儿姑爷爷和修远大大不回湖港,喊他们在夜市上卖西瓜碗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沉默。   开什么玩笑?且不提他俩晚上也要卖西瓜,就是真闲着,让他们一个个到人家面前去推销西瓜碗。   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能让大家浑身发抖。   “那怎么办?”海军惋惜死了,“夜市上也很挣钱的。”   光在夜市上卖西瓜碗,每天也能进账100上下呢。他以前从来没意识到,原来钱可以这么好赚。   江海潮抓了半天脑袋,只恨自己不会分-身术,不然教给大家,就能两边都赚钱了。   “睡觉睡觉,先睡再说。今日事,今日毕,明天烦恼,明天想。”   待到第二天一大早,江海潮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了。她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色还在发灰,可住在楼上的房东亲戚已经拎着箱子下楼来。   房东也从房里走出来,看到她揉眼睛,还笑着安慰了一句:“睡你的,没事,还早着呢。”   江海潮的困劲儿没过,说话也嗡嗡的:“怎么这么早啊?”   “赶车呢。”   江海潮也没听明白赶什么车,行李箱的轱辘声远去,屋子恢复安静,她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5:30,闹钟把她叫醒,她才听到院子里婆奶奶和房东阿姨的说话声。   “说是说哎,在厂里上班,工资比当干部的高。实际上呢,哪年不安排旅游?大人还能带小孩,一分钱不用自己掏。动不动单位就发这个发那个,根本不用自己花钱买。”   听到纱门推开,房东大姨回头看见江海潮时,都没忍住感慨:“所以你们这些小娃都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学当干部,才是真正的好出路。”   江海潮满头雾水,只能胡乱地“嗯嗯”,跑到自来水龙头边去刷牙洗脸。其实她更加想打井水用,但婆奶奶绝对不允许。夏天再热,大人也不许他们直接用井水。   虞凯跟着起身,在她旁边一边打呵欠,一边用湿毛巾擦脸,忽然间感慨:“要是高强哥他们在就好了,我们可以分成两班倒。”   一大清早起床,真的好痛苦啊。   杨桃笑他痴心妄想:“他们不在江口卖衣服啊,江口的生意又不差。”   虞凯无话可说了。虽然江口比不上县城,但那好歹是他们的大本营,再说同样也挣钱啊。   但江海潮却如同醍醐灌顶般,连牙都顾不上刷了,直接吐出嘴里的泡沫:“对,应该把他们叫过来!”   说着她拔腿就想去打电话。   等她跑到大街上,看着两边摆摆摊子卖菜的街道,她才猛然回过神:这个点儿,卢艳艳他爸根本没上班,电话压根不会有人接。   可理智是一回事,熊熊燃烧的野心又是另外一回事。来都来了,公用电话亭近在咫尺,她兜里揣着电话卡呢,总要试试看吧。   老天爷似乎今天心情特别好,电话拨过去之后,竟然只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了。   卢艳艳的声音特别清晰:“喂,请问你找谁?”   反而叫江海潮吓了一跳:“我找你,你们怎么现在就在你爸办公室?”   卢艳艳嘿嘿嘿,跟偷吃了香油的小老鼠一样得意:“镇长出差了,去学习了,要半个月呢。昨晚我就在我爸办公室睡的觉,哈哈哈,开了一夜空调。”   好爽啊,江海潮都忍不住各种羡慕嫉妒恨。   “哎,问你正经事啊,衣服卖的怎么样了?”   卢艳艳有点笑不出来了:“就那样吧,反正也有人买,但肯定比不上赶场的时候。不管我们怎么吆喝,买的人也就那么多。”   搞得现在都不用她说,高强和王佳佳都自觉主动的晚饭只选择一碗馄饨加一个烧饼,再也不好意思要什么大肉面了。不然一天一块钱的工钱拿的有点烧手。   卢艳艳正羞愧呢,她这个临时负责人实在没能耐。组织都已经放权给她了,结果她不仅没能蒸蒸日上,反而每况愈下。   江海潮却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   卢艳艳要跺脚:“哎哎哎,我们已经喊的嗓子都要哑了,我们尽力了。”   “就是因为知道你们尽力了,所以目前的状况很正常。除了赶场的时候以外,一直待在江口镇的就是那么多人,要买衣服的也只有那么多人。等他们都买过一轮之后,不可能再多买。这叫,对,市场饱和!”   衣服和小吃不一样,一般人只要手上不那么紧,可以隔三差五甚至天天买小吃。但他们绝对不会天天买衣服(划重点,挥金如土的有钱人除外!)。   所以当初她考虑的是在江口卖卤虾和卖衣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好彼此作为补充。   但现在的情况发生变化,她必须得调整政策:“OK!江口不要管了,除了赶场日之外,其他时候我们都不卖。你别急,绝对不会让你们闲着。你问问王佳佳和高强,你们想不想来县城?想不想把下学期的学费挣了?”   卢艳艳震惊了:“干嘛?你在县城干啥了?”   “卖衣服呗,还卖西瓜。县城人多花钱大方,比在江口卖的好。快来快来,你们坐车到县中门口。10:00到的话,中午我请你们上饭店。对了,把书包加上哈,暑假作业不要忘。”   卢艳艳都没再细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回答:“没问题,一个都不会少。”   江海潮挂了电话,终于长长地吐出口气。   很好,她的人马召集齐了,可以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 第92章   人多力量大   江海潮咚咚咚跑回租房,招呼虞凯和杨桃先去拿昨天他们订的饼。   至于她自己,还有项重要的任务呢。她把人招来了,除了管饭之外,必须还得管人睡觉的地方啊。   现在他们在客厅打地铺,足足睡了7个人,再加上3个块头不小的,太勉强了,要肉贴肉的,谁都睡不舒坦。   所以,她把主意打到房东家新空出来的房间上。   按照房东大姨跟婆奶奶说的,她小叔子一家要先去海南玩半个月,再到小叔子岳家待半个月,那房子岂不是白空一个月。刚好可以拿来给他们用嘛。   房东大姨目瞪口呆地听江海潮给她分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出来赚个100块。   “要是你小叔子家不喜欢陌生人住,你把你们的房空出来给我们也行啊。”   房东嘴巴张得老大。她还真不是想说小妹头太没礼貌,一点不尊重人家的隐私权之类的。   毕竟现在是1996年,城里住房相当紧张。家里来客人,去邻居家借床睡也不是稀罕事,更别说去亲戚家做客睡亲戚的床了。   房东只想感慨:“妹头,你的脑袋瓜子专门想这些事情啊。”   江海潮一本正经:“六年级的功课我都预习过了。”   现在想想好亏啊,仇伟民被开除之后,她应该申请跳到六年级去的。这样过完暑假,她就能直接来县中念初中呢。   可惜当时她压根就不觉得跳级这种事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唉,世上没有后悔药。马上都要开学了再说这些,黄花菜早凉了。   她这么老气横秋的一感慨,逗得房东哈哈大笑。   等虞凯他们拎了饼回来,江海潮便轻松地向弟弟妹妹们分享了最新动态:“一楼的两间房也归我们,到时候不怕睡不开。”   冯雪好奇死了:“你拿平房跟她换了?有没有加钱啊?”   “换什么换?是多租了两间房,房东他们家去楼上客厅打地铺了。平房刚好留着摆东西。这两间房男生一间,女生一间,晚上睡觉。客厅给大人,他们自己打地铺。钱当然加了,加了100块钱。”   众人叹为观止,大姐不愧是大姐,她到底怎么谈下来的?蒸笼一样的平房也要一个月100块钱租金啊。   这可是楼房里的两间房,一楼,又凉快又清爽。   江海潮得意地眨眼睛:“我跟房东阿姨说了,等暑假结束,小饭铺的生意我们转给她,不收她转让费!”   啊——这样也行?   江海潮得意洋洋:“怎么不行?也不看看我们生意多好。”   不说早饭,单一个午饭和晚饭。现在一顿就能卖出七八十份盒饭,起码进账五六十块呢,两顿加在一起,轻轻松松破百。   要不是晚上他们实在忙不过,婆奶奶再做一顿夜宵,又能多得好几十。   冯雪现在真是练出来了,眼睛珠子一转便抓到了重点:“不对呀,我们不转,房东家也能接着做呀。”   不管做什么买卖,只要抓住挣钱的关键,就不愁生意做不下去。   比方说他们卖衣服,江口难道没有其他卖衣服的摊子吗?怎么可能!为什么他们的生意最好?因为他们有全镇最时髦最新鲜的货源。人家拼不过他们。   换成卖饭菜给县中学生,他们真正能提上嘴的优势不过是地利,房子离县中近。   而这房子本身就是房东家的啊。他们那种让学生帮忙当送货员带饭菜进县中的销售方式,根本谈不上秘密。房东但凡有心,在边上冷眼旁观几回,便能发现个中奥妙。   这家房东都已经知道盖房子出租挣钱,那绝对有赚钱头脑,压根不需要他们的转让,人家自己不会做啊。   江海潮狡黠地笑了:“就是因为她家会做,所以我们主动开口,手把手带她上路,她才必须得承我们的情。”   做好事不留名?抱歉,年年学雷锋,不代表她是雷锋啊。做了好事,就得让人家记得。   冯雪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一言难尽地看着江海潮,最后才冒出一句:“你难怪学不过海音,你的心思全花在这些事情上了!”   江海潮一点不愧疚,还快活地眨眼睛,得意洋洋:“这叫术业有专攻!等着啊,等卢艳艳他们过来了,我们中午吃好的。”   卖完早饭,大家跑回出租屋自己吃早饭。   江海潮跟婆奶奶宣布了卢艳艳他们即将来县城的消息。   婆奶奶吓了一跳:“你跟他们家大人讲了吗?瞎来哦,一声招呼不打。”   江海潮奇怪:“他们自己跟大人讲不就行了吗?”   婆奶奶头痛:“你这妹头怎么现在越来越自作主张?什么都不和我们讲一声。还有租房子,人还没来你就把房子给租了。到时候人家大人不给来,不是要空着房子,白糟蹋钱嚒。”   江海潮莫名其妙:“这怎么叫白糟蹋钱?就算他们不过来,你跟家公也还有修远大大不能睡吗?这么热的天,平房怎么能住人?为啥赚钱?不就是为了让日子好过点吗?哪有手上有钱还故意受罪的道理?”   婆奶奶瞪她:“我看你是有两个钱烧的。”   江海潮原地反击:“婆奶奶你不也买了电饭锅吗?”   好大的电饭锅呢,饭店用的,可以煮好几十号人饭的那种。   婆奶奶半点不心虚:“电饭锅可以带回家用的,不然开学怎么忙得过来?”   江海潮赶紧逃跑:“我去买凉席,等他们来了晚上用。”   凉席必须得刷子刷过再用开水烫过才好睡呢。   虞凯和杨桃他们跟着跑,也担心:“大姐,他们家大人放他们过来吗?”   这可是县城,不是江口啊。   “肯定会!”江海潮信心十足,“我让他们把书包跟暑假作业都带过来了。”   以她多年当班长的经验,但凡能够跟学习搭上关系的,爹妈都特别好讲话。   虞凯惊讶:“大姐,你还要带他们学习呀?”   “那当然了。明年就小升初了,这时候不加油,什么时候加油啊!”   上学期他们学习小组的同学成绩都进步了,平均分和进步的幅度是全年级第一。   放假前发奖状的时候,陶老师可说了,六年级也接着搞学习小组,想调整的人尽快调整。最后定下来各个小组还是要竞争的。   他们组的人讲好了,谁也不换。   虞凯更惊讶了:“大姐,你们还有空学习呀?”   现在他们可是从早忙到晚,除了中午跑到书店蹭人家空调午睡之外,根本没歇的时候。   江海潮认真道:“所以我打算放弃下午卖西瓜碗的生意。天太热了,再这么跑下去人吃不消。”   在场的人全都松了口气。挣钱的确很爽啊,可早上五点多钟就爬起床,晚上十点多钟才能睡,哪怕天天打鸡血都吃不消。   江海潮心虚,晓得自己把弟弟妹妹们压榨的太狠了。她现在都已经1米66了,以后不长个子也不怕。可要是他们因为睡不够耽误了长个子,她绝对罪孽深重。   作为大姐,她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解释:“所以我们要把能做的生意都试一遍,挑选出最挣钱最省事的,这样才能好钢用在刀刃上。”   其实是她舍不得,哪种挣钱的方式都不想放。现在委实扛不住了,这才不得不取舍。   几个小学生跑到小商品市场,扛了两卷竹席跑回租房。经过县中门口时,大家还惊讶学校门口停了小轿车,多看了两眼。   等进了租房院子门,那惊讶就变成了惊叹。   卢艳艳等人一溜儿蹲在走廊底下,一人手里捧着一片瓜,正吭哧吭哧地啃着呢。   “怎么这么早?”   江海潮算过的,湖港镇最早一班来县城的车,他们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再下一班到的时候,起码得再往后推一小时。   卢艳艳咽下嘴里的西瓜,带着点儿小骄傲:“我爸开车送我们过来的。”   哈,原来县中门口停着的小轿车,是卢艳艳爸爸开的呀。   “你爸真厉害,还会开车啊!”   厉害的卢爸爸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考察了孩子们晚上睡觉的地方,感觉比较满意,点点头,留下属于大人的嘱托:“你们别瞎跑,去哪儿都一块行动,知道吧?”   江海潮立刻保证:“没问题,叔叔,我一定看好他们。”   婆奶奶没好气道:“你第一个不瞎跑,就没人瞎跑了。”   卢艳艳悄悄跟江海潮咬耳朵:“嘿嘿,你这边条件不错啊。”   得亏房间蛮好,不然按她爸的个性,绝对不会让他们吃苦,肯定今天就把他们带回头,权当来县城逛一趟。   江海潮骄傲地挺起胸膛:“这是人家房东原本住的房。”   一间卧室,一间客房,地上铺的都是瓷砖,可不是水泥地,墙刷的粉白,屋子亮堂堂,窗户一开,小风一吹,舒服的很。   卢爸爸也是借着进城办事的机会,才开动了整个镇政府唯一一辆小轿车。现在人员做好交接,他便潇洒地手一挥:“好了,你们就好好听话吧,我先走了。”   江海潮张口想说,叔叔吃过饭再走吧。可再一看墙上的钟,堪堪早上九点,吃什么饭都不合适。   婆奶奶还想让他带个西瓜呢,他推辞不肯。正两边推让间,院子里的卫生间门开了,走出个让江海潮吃了一惊的姑娘。   “陶静!”   卢艳艳原本正踮着脚尖看他爸跟人推让,津津有味中,听到江海潮的声音才猛的一拍脑袋:“哦,对,不是人不够吗?我把陶静也带来了,怎么样?我够灵活应变吧!”   其实她考虑的可多了。陶静好歹是他们的朋友,上学期她成绩退步很快,都已经跌出班级前10了。现在暑假学习小组启动,周伟刚好又不在,空出的名额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正眉飞色舞中,突然间察觉到江海潮的脸色不对。她再眨巴两下眼睛,目光落在冯雪脸上,顿时大惊失色:“你怎么也来了?”   冯雪面罩寒霜,声音比用井水湃过的西瓜还凉:“怎么,我不是学习小组的人?”   卢艳艳瞬间心虚得恨不得挖地洞:“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你不是去学钢琴了吗?”   “我钢琴只学半天。”   卢艳艳想哭了,她要早知道冯雪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打死她也不会颠颠儿去把陶静拽过来呀。   虽然她俩是老朋友,但公私得分明,冯雪才是学习小组的正式组员。   看她挤眉弄眼的怪样子,冯雪愈发没好气:“干嘛,你脸抽筋啊?”   卢艳艳无语,她不是替她俩尴尬吗?这叫啥?王不见王!   完蛋了,要是冯雪闹起来,坚决不跟陶静待在一个屋檐下,那自己到底该站哪头啊?   她爸都开车走了。现在再让陶静一个人回去,那也太不合适了。   江海潮也尴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   她死命拿眼睛瞪高强。小说里说的没错,男人啊,就是万恶之源。有男人的地方,必然是非多!   高强却没半点儿作为罪魁祸首的自觉,瞧见江海潮看过去,他还笑嘻嘻地凑上来,饱含期待地问:“班长,中午我们上饭店吃什么好吃的?”   看看看,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她们。   凭什么呀?他都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和他们更没关系!   江海潮白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眼神示意冯雪和陶静,你俩啥意思?   陶静羞愧地低下了头,这羞愧她不是对着高强,嗐,小学生的爱情来得不知所以然,去得更是风卷残云。她现在对高强没有任何缠绵的惋惜,只恨自己在他面前丢了脸,实在有伤自尊。   倒是面对冯雪,这位被她臆想了大半学期的情敌,她很是没脸见人。   冯雪哼了一声,脸拉得老长,抬脚往房里走:“我搭配衣服去了。”   江海潮赶紧应和:“对对对,把衣服搭配出来。一会儿咱们出去吃饭,下午冯雪还要去上钢琴课呢。”   因为时间太赶,他们上午竟然都没能抽出空去卖西瓜碗。饶是如此,江海潮还是拿出了气度,答应带大家上饭店就真上饭店,还问了一圈,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   得亏他们来的早,后厨就忙他们这一桌,不然等这些菜端上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大家轮番品尝之后,一致认为其中最好吃的是洋山芋炖大鹅。大鹅炖得烂烂的,咸辣鲜香,但不齁,肉吃在嘴里嚼着嚼着还带着股甜。   肯定放糖了。   吸满了大鹅汤汁的洋山芋块,软糯糯的,和着汤汁一块儿拌饭,特别下饭。   当然,价钱也很感人,一盆子足足52块。   都不用家婆奶奶开口,光看她的脸色,江海潮都能猜测出她没说出口的话。   52块钱,自己买鹅烧的话,婆奶奶能烧出这样的四大盆都不止。   还有一道菜赢得了小学生们的集体赞叹,是虎皮小青椒。很简单的一盘菜,就是切成方块的虎皮青椒,但吃在嘴里味道就是不一样。   客人不多,服务员很有耐心给他们答疑解惑。没啥特别的,做法跟平常差不多,只不过做好了之后要把这道菜放在冰箱里冰一会儿,这样端出来的虎皮小青椒夏天吃特别清爽可口。   大家都叹气,没冰箱啊,要有冰箱的话,婆奶奶也可以在盒饭里加上这道菜了。   不过没关系,可以用井水试试,说不定效果不差哩。   吃过饭,卖了中午的盒饭。大家,尤其是卢艳艳他们几个摩拳擦掌的,很有兴趣立刻大干一场。   只可惜卢爸爸又过来了,他办完了事,给他们搬了一大箱雪碧。搞得江海潮特别心虚,总觉得今天如果不学习的话,就特别对不起大人们的信任。   算了算了,就当少挣一下午的钱吧,先睡一觉,起来就学习。反正原本也打算放弃下午做生意的。   高强要疯了:“今天好歹要歇歇吧,明天再学唻!”   他兴头头地跑到县城来,就是想看看在县城到底怎么挣钱啊。   江海潮瞪眼睛:“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从今天开始,先写暑假作业。写完以后开始复习。”   高强瞪大眼睛:“复习啥?”   江海潮也搞不清楚具体要复习什么。但她听秋月姐姐说初三要把整个初中的课程全复习一遍,那么他们马上升六年级了,肯定也要把小学阶段的课都过一遍吧。   虞凯在旁边听的“咚”的一声原地倒下。   妈呀,下学期他升五年级,明年就轮到他了吧。   江海潮虎着脸:“你们一个个的,有点出息好不好?就不想考县中吗?想想看,你们都来县中了,我们就可以在县城接着做生意了,挣的可比在镇上多。”   哎呀,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就是不能让大人听到,不然肯定要骂死他们。   用陶老师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对,本末倒置!   高强还在垂死挣扎:“下午不卖的话,晚上卖不掉,到时候瓜会坏的。再用井水拍湃着也不行。”   江海潮直接呵呵:“你还是先好好写暑假作业吧!”   都已经放假这么多天了,这人暑假作业居然还只写了个名字,他哪儿来的胆啊!   待到黄昏时分,撂下笔的众人被江海潮分成了三个小组。虞凯带队海军、超超和龙龙在夜市上负责卖晚饭和西瓜碗。杨桃则领着王佳佳跟卢艳艳在步行街上卖西瓜碗,剩下的人负责卖衣服。   高强觉得夸张:“两个人卖西瓜就差不多了,卖衣服啊,卖衣服多挣钱。”   一碗西瓜才5毛钱,一件T恤衫都要15了,根本不是一个体量。   谁知卖到后来,超超和龙龙都被调回来在步行街上卖西瓜碗,因为杨桃他们根本忙不过来。   看来还是逛步行街的人出手更大方,花5毛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用婆奶奶的话来讲,就是太年轻,还没尝过没钱花的苦。   超超挺着急的,他害怕没人专门盯着,会有顾客偷衣服。   龙龙也害怕,一件衣服能卖几十块呢,少一件可亏大了。   可实在顾不上了。偷衣服的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手,但是想买西瓜碗的人却源源不断啊。他们总不好不挣钱。   结果晚上回去一盘账,大家惊讶地发现,好像真的一件衣服也没被偷哎。   众人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县城的人素质这么高吗?还是像婆奶奶讲的那样,年轻人没尝过没钱的苦。   感觉不像哎。   报纸新闻都写了,日本的八佰伴,就是那个电视剧《阿信》家在上海开的超市,刚开始营业的时候,甚至有处级干部偷穿衣服被逮了个正着呢。   上海是那么大的城市,处级干部还怕没钱吗?   江海潮抓了半天脑袋,冥思苦想许久,最终才冒出一句:“也许人在高级的地方也会变得高级起来吧。”   好像真是这样哎。步行街看着比夜市高级,在步行街上都看不到吵架的人。可换成夜市,只要不拎桌子打架,那都算天下太平。   啊,大人真的好奇怪,换个地方就能跟换个人一样。   江海潮拍巴掌:“好了,不管了,赶紧洗澡睡觉,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呢。”   房东过来喊人:“妹头,回来啦?你家小妹头让你打电话给那个实验小学的妹头,说她有事找你。”   大家都惊讶,实验小学的妹头就是周雪莹啊。这大晚上的,她能有什么事找大姐。   江海潮立刻抬脚:“我去打个电话问问看。”   婆奶奶阻止她:“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点,人家早睡觉了。大晚上的,别打扰人家了,等明天早上再说。”   孩子们却异口同声:“还不到10点呢!”   都放暑假了,干嘛要睡那么早?电视台现在天天晚上放香港电影,好看死了。   要不是挣钱的诱惑太大,他们天天晚上能看到11:00再睡觉。   果不其然,江海潮打过去的时候,周雪莹很快就接了电话。   她也没寒暄浪费时间,而是直奔主题:“江海潮,你们家西瓜卖多少钱一斤?”   江海潮奇怪:“你要吃西瓜啊?过来拿就是了。一个瓜子又不值什么钱。”   “不是一个瓜,是150个瓜。我爸他们单位,每天要150个西瓜。”   江海潮惊呆了,脱口而出:“干嘛?你爸他们单位搞三产,开始卖西瓜啦?” 第93章   西瓜不够卖(捉虫)   答案当然不是。   周雪莹她爸的单位要西瓜是自己吃。   因为现在已经进入三伏天,按照单位后勤的常规安排,是要给大家准备防暑降温物资的。   不是发高温补贴,那算另外的钱。   而是每天后勤都得为职工送上诸如酸梅汤、绿豆汤之类的降温饮品,除此之外,每人还会发一支雪糕。   多么好的待遇啊。   江海潮在电话里听了都感觉心神摇曳。   难怪大人天天挂在嘴边要小孩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到城里当干部去。   周雪莹她爸爸天天坐在空调房里上班,到底还能怎样防暑降温啊?   可即便如此,职工还是不满意,要求后勤精益求精,努力改善职工的工作环境。   具体落实下来就是大家不满意雪糕了,希望更换其他物资。   夏天能降温的不就是那几样东西吗。领导在会上一提,周爸爸就想到了自家闺女拎回来的8424瓜,随口说了。   不曾想他们领导去上海考察时,刚好吃过8424西瓜,当场惊为天人,念念不忘。可惜本地市场上卖的西瓜基本都是那种黑厚皮的大西瓜,一个足有10来斤重,和8424根本不是一个味道。   现在听周父提起8424瓜,领导瞬间来了兴趣,表示如果可以稳定供应的话,那就直接从瓜田进西瓜到单位发给大家。   江海潮听得心怦怦直跳,也不打马虎眼,开门见山问:“你爸他们单位愿意按什么价买啊?”   周雪莹完全没有要为爸爸单位尽可能压价的意识,老老实实回答:“我爸他们单位领导在上海吃的时候是9毛钱一斤。不过,领导说了,那是进城卖西瓜,要考虑运输费的。我爸单位车可以直接去你家地里摘瓜运过来。”   江海潮听到九毛钱一斤时,差点没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啊!上海的东西都那么贵吗?西瓜还要9毛钱一斤!   她吸气又呼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那领导到底什么意思呢?最高能出多少价?反正我们总不好让你爸爸为难。”   周雪莹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还价就是在占人便宜:“我爸他们领导说了,不能超过5毛钱一斤。不然两个人分一只瓜,成本太高。到时候报账也不好说。”   她又强调,“其实你们家少挣点能省很多事的。把瓜拖到城里卖,万一被城管抓了,那可亏大了。”   江海潮不知道城管是个啥,估计跟工商所差不多吧。她一颗心跳的简直要蹿到嗓子眼,愣是凭借强大的毅力才让自己说话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抖:“行,5毛就5毛吧。那个,什么时候过来拖?我喊我家公爷爷早点给准备好。”   “明天可以吗?明天上午过去,他们是中午吃过饭以后发冷饮。”   江海潮挂了电话,先跑去找家公爷爷说这事儿。   大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本来他跟修远大大是明天下午再回去,现在有这事,明儿一大早得回去。   江海潮拍胸口保证,剩下的瓜不用愁。明天晚上他们肯定能卖完。   小学生们急死了,全追着她问,到底什么事啊?要大晚上的打电话。   等听清楚事情经过之后,海军感叹:“城里人真奇怪,他们竟然不喜欢吃雪糕!”   天啦!那可是雪糕。   超超和龙龙拼命点头,感觉城里和乡下当真是两个世界。   卢艳艳却噗嗤笑出声:“什么跟什么呀?他们是嫌雪糕不好带回家。”   办公室装空调,但不可能配冰箱啊,所以后勤发的雪糕只能职工自己吃完。   像她家那样的,住在镇政府旁边,她抬脚就能去她爸办公室把雪糕给干掉。但家住的远的,雪糕摆着摆着就化了,只能自己吃。   所以跟她爸一个办公室的叔叔就特别不希望发雪糕,他愿意要钱,一天发他5毛钱。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王佳佳开口道:“那还不如发给他呢。”   江海潮摇头:“绝对不可能的。雪糕零售5毛,批发价又是多少?”   哦——理解了,这可是人家来钱的门路。   冯雪意味深长:“所以,直接发钱才是最干净的,大家最满意。”   卢艳艳哈哈大笑:“那可不一定。还有人宁愿拿雪糕呢,这是面子,不一样的!不过这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今年镇长说要节约,别说雪糕了,绿豆汤都不熬了。”   江海潮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过来了,别的不说,绿豆汤管够。”   婆奶奶买了电饭锅便发现了新大陆。这玩意儿煮饭一般般(他们一致认为没有大锅饭好吃),熬绿豆汤却是一把好手,能把绿豆熬成糊糊了。   高强强调:“多用井水冰会儿,要冷着喝。”   “睡你的觉吧,明天还得早点起床呢。”   陶静突然间冒出一句:“他们单位好多人啊,一天要吃150只西瓜!那岂不是有300号人?”   卢艳艳想了想,摇头道:“不一定,估计200来号吧。普通职工两个人一只瓜,总不好让领导也这么分。我估摸着吧,领导应该一人一只。”   哇!果然当官好啊,体现在方方面面。   江海潮打着呵欠,催促大家:“好了好了,赶紧睡觉吧,我可撑不住了。”   好轻松啊,他们给西瓜找了好买家,能多挣一倍钱都不值呢。   哎呀呀,那前面他们真是卖亏了。   江海潮又遗憾又欣慰地躺在凉席上睡着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吃早饭呢,他们便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每天都有人把150只瓜运走,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以后根本没必要再拖瓜到县城来卖。   毕竟他们总共只种了三亩八分地的瓜呀。   那他们该怎么办?他们的西瓜碗生意还要怎么做下去啊!   难道放弃吗?不不不,绝对不可以。西瓜碗卖得很好,一晚上就能进账三位数,轻轻松松。   婆奶奶也犯愁。   现在他们卖饭用的菜都是从村里收上来的,借着用瓜的机会一并带到县城。   这下后面不卖瓜了,专门为了几麻袋豇豆茄子辣椒开一趟拖拉机进城?那简直就是笑话。   “不行!”江海潮踱来踱去,眉头皱得死紧,“瓜碗得继续卖,菜也不能停。不然裂口瓜不浪费了吗?真喂猪啊!”   虞凯出主意:“干脆雇辆柴油车,每天早上把西瓜和菜给我们运过来。”   这主意不错,让家公爷爷他们去找车吧。来回一趟5块钱都没关系,他们有信心把这钱给挣回来。   只是,婆奶奶摇头:“算了算了,现在正抓柴油车哩。别到时候害人家车子被收了,那真是没地方哭去。”   为什么现在要抓柴油车?嗐,没理由,一直都在抓的。只是有的时候抓得严,有的时候抓得松而已。   高强往后一躺,发出长长的喟叹:“班长,这说明老天爷都让你休息。算了,我们就一门心思卖衣服得了!”   “不行!”   他遭遇了群而攻之。   哪能轻言放弃?   高强满脸无辜:“那你说该怎么办?”   江海潮来回踱步,到底谁能帮他们带瓜带菜呢?大夏天的,谁没事天天往县城跑?   天天跑县城?对呀,有人天天来县城的。   修庆哥哥!   他每天要到县城来拿邮件。   一大清早,江海潮就跑去邮局堵修庆哥哥了。   等她噼里啪啦说明来意之后,修庆哥哥瞪大了眼睛。他头回知道,原来除了专门开车的司机之外,像他这种邮递员也能夹带私活。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他骑摩托车来回很爽啊,风驰电掣,快得很。   江海潮却严肃地绷着张小脸:“修庆哥哥,你还是要开车的,不然再来大包裹怎么办?”   修庆哥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除了你家,谁还有这么大的包裹?”   “那可难讲。现在镇上出去闯生活的人越来越多了,谁知道会寄什么回来?再说了,修庆哥哥,你骑摩托车多危险啊,这叫皮包铁。你开车的话可是铁包-皮。”   县邮局的人听了笑得快疯了,伸出来的手指头不停地抖。   修庆哥哥也哭笑不得:“还皮包铁呢。”   江海潮眼睛珠子直转,感觉自己必须要有所表示:“哥哥,你就答应呗,我们请你吃雪糕。要不买烟给你抽?”   修庆哥哥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们也真是能折腾。大夏天的,也不嫌累的慌。”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我们要挣学费呀。”然后她灵机一动,又找到了一条理由,“再说了,我们得帮春英嬢嬢一块挣钱。小伟哥哥要讨媳妇呢。”   修庆哥哥的眼睛瞬间亮了,八卦兮兮地问:“真的真的啊?有没有讲到底什么时候啊?”   “先盖好房子呗。我们都看春英嬢嬢去找瓦匠师傅了。你看,你跟小伟哥哥玩的这么好,成家立业乃人生大事,你应该全力支持小伟哥哥。”   县邮局的人笑得快断气了,一个劲儿拍他的肩膀:“你听听,要是人家讨不上老婆,全是你的错。”   修庆哥哥哭笑不得:“这怎么成了我的责任?再说,这跟他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江海潮满脸认真,“春英嬢嬢会摊饼,可以把她的饼带到县城来,我们帮她卖。”   修庆哥哥瞬间头皮发麻:“卖早饭啊?那我得几点钟过来啊?”   江海潮一本正经:“早点才凉快呀,太阳出来天就热了。”她还撺掇人,“修庆哥哥,你可以从县城批发东西回去呀。现在镇上供销社都已经关门了,村里的小店得自己想办法找地方进货。你刚好可以做这事啊。”   嗐,还是修庆哥哥家不缺钱。不然谁占着一辆车不会自己赚点外快呀。   县邮局的人笑得前俯后仰,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只肩膀一抖一抖的。看得人都害怕他会直接把自己抖散架。   修庆哥哥已经满脸一言难尽,只能有气无力地挥着手:“好了好了,别讲了,别讲了。”   再讲下去,还不晓得这妹头要给他安排多少活呢!   江海潮大喜过望:“哥哥,你答应唻!”   修庆哥哥长长地叹了口气,万般无奈:“我能不答应吗?”   江海潮立刻拍胸口保证:“修庆哥哥,以后你早饭我们包了。你想吃啥就给你准备啥。”   她又热情地介绍,“县城的卤菜比镇上味道好。我们知道一家做的特别好吃,比镇上好吃多了。哥哥,你买回家在村上卖,肯定有人买。”   然而不缺钱花的人根本没兴趣,只拱手求饶:“行了行了,明儿我肯定把东西给你带过来,总成了吧。”   江海潮连连点头:“成了成了,绝对成。修庆哥哥你忙啊,早饭趁热吃,都是我婆奶奶做的。”   她特地带了两份过来呢,刚好一人一份。   趁着修庆哥哥和他朋友吃早饭的功夫,江海潮要了纸笔,还特地掏钱买了信封,匆匆写下一封信递给修庆哥哥:“一定要交给我家公爷爷啊,千万别忘了。”   修庆哥哥哭笑不得:“你个妹头还写信啊,给大人写信。”   江海潮点头,认真道:“我不说清楚了,到时候家公爷爷怎么准备东西啊。摊煎饼、菜还有西瓜,一个都不能少。”   修庆哥哥摇头,他看这妹头写了不少字,一张纸都快写完了。果然成绩好的小孩就是不一样,写个信都能写这么多。   想他上学的时候让他写作文,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修庆哥哥不知道的是,江海潮当然得往多里写,因为她有好几件事要交代呢。   本来她想的是打电话回去,好方便说清楚。可惜她家没电话,所以这个方便很不方便,还得麻烦人家帮忙跑腿通知,她再等电话拨过来。   看到修庆哥哥的邮包,她才猛然想起来,她完全可以写信。   除了问春英嬢嬢订每天50张饼之外,她还要告诉家公爷爷裂的厉害不能再颠簸到县城的瓜该怎么办。   当然不是拿去喂猪。5毛钱一斤的8424瓜啊,喂猪太奢侈太浪费了。   而是用来换菜。   现在他们家蔬菜是掏钱问村里人买,现在她想把钱换成西瓜。   别看西瓜是长在地里的东西,但它属于经济作物。对,就是这个词。是经济作物意味着想吃西瓜得掏钱买。   西瓜的地位也许比不上冰棒和雪糕,但对农村小孩来讲,也是难得的美食。如果能用自家地里的菜来换瓜,她相信村里只要养孩子的人家十之八-九都会乐意。   别看村里有钱人不多,只要条件允许,大人也会竭尽所能满足孩子呢。   为了说服家公爷爷,不让他觉得以瓜换菜是自家在占人便宜,她还特地指出了这么做的好处。   那就是让小孩帮家里干活呀。   你想吃瓜吗?好好去地里浇菜。等菜长出来了,拿去换西瓜。自己劳动得到的果实,最香最甜。   写到后来要不是时间和题材限制,她都能洋洋洒洒写出篇作文来。   对对对,完全可以写作文嘛。暑假作业的作文就写这一篇,然后誊抄完拿去投稿。   江海潮越想越美滋滋,跟修庆哥哥打了声招呼,抬脚就跑了。   杨桃一直在边上,没逮着机会插话。跟着江海潮往回跑的时候,她才忧心忡忡地开口:“大姐,我们不是已经要了饼了吗?再要春英嬢嬢的,那会卖不掉的。”   江海潮脚步不停:“菜场的饼我们不要了,改卖春英嬢嬢的饼。”   杨桃立刻应下:“对,就该这样。”   他们已经上那家买了好几次饼了,结果老板始终不肯打折,最多只肯抹掉零头。   哼!以为天底下就他一家卖饼吗?春英嬢嬢摊的饼可比他家好吃,而且便宜多了。   但是大姐,都已经不要他家的饼了,你干嘛还往菜场跑?   “我去跟人家说一声,省得他多做了卖不掉,白糟蹋东西!”   看吧看吧,她是多么够意思的一个人。真要仰头叉腰,朝着天空抬高下巴哩。   可惜他们的神清气爽只持续了一天。等再做一晚上的生意,大家都发现问题了。   西瓜碗完全不够卖。   其实白天他们就应该察觉到事情不对。家里那三亩八分地的西瓜,每天采摘150只,已经占了大头的大头。剩下开裂的瓜里,还得挑出裂得厉害的,能留给他们卖的,少的可怜。   虞凯掰着手指头一算账,开始哀嚎:“他们单位怎么要那么多瓜呀?给我们留50只瓜也好啊。”   别看5毛钱一斤瞧着挺多,他们切成西瓜碗卖,可以挣得更多。   可现在说这个完全马后炮,再者,能够每天稳定出150只瓜,跟他们这种打游击似的散卖,压根不是一个概念。   江海潮皱着眉毛,盘腿在凉席上坐了半天,突然间站起身,去穿凉鞋:“走,没瓜卖我们就买瓜去。”   县城当然不止他们一家卖西瓜。西瓜是夏天最常见的水果,一条街走下去,能看到两三辆拖拉机甚至卡车拖着瓜卖呢。   江海潮他们轻而易举找到了一家瓜摊,准备买几个西瓜回去。   好在掏腰包之前,她记得要求品尝西瓜。结果一口进嘴巴,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在县城卖两毛钱一斤的西瓜,完全是对8424瓜的羞辱!   天啦!口感真的不一样。以前西瓜吃的少,还没多大感觉。现在他们几乎天天吃瓜,舌头早被养刁了。   杨桃也皱眉毛:“这也差太远了吧。”   他们的西瓜肉嫩的很,根本没有渣渣。现在让他们尝的,刚好中间是硬块,还有发黄的筋呢。   这样的瓜再拿到步行街卖5毛钱一碗,吃过8424瓜的人肯定觉得他们是在糊弄鬼。   卖瓜的人不高兴了:“我这瓜好的很,又大又甜。你们不买拉倒,不要瞎讲话。”   江海潮赶紧拉着大家闪人。一路走,他们一路商量,后面的西瓜碗要怎么办?   高强大大咧咧,完全不当回事:“简单的很,不甜的话往里面加勺糖呗。”   冯雪跟看白痴一样白了他一眼:“哦,你当着人家的面往西瓜里撒白糖,你是生怕人家知道这瓜不甜啊?白糖怎么在西瓜里化开,是不是干脆打成西瓜汁啊?”   说着,她又斜眼瞥陶静。你看看你!这种人你居然也能看上,一天天的脑子里想啥呢?   陶静已经羞愧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只恨年幼无知,这回可真落下把柄了。   高强半点没有要让着女生的意识,反而强行挽尊:“怎么就不能榨西瓜汁?冷饮店里还卖着西瓜汁呢,五块钱一杯!”   他到现在都觉得冷饮店明明可以直接抢钱,为什么还非得榨个西瓜汁。   冯雪朝天空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饭店一盆洋山芋炖鹅卖52块呢?同样的东西换了地方就不一样了!”   卢艳艳惊奇:“你居然也说洋山芋了!你不还山芋坚持说是红薯吗?”   冯雪又要翻白眼:“干嘛?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江海潮警告她:“你再翻,到时候小心斜巴眼。”   吓得冯雪赶紧按住自己的眼角。她可是整个湖港镇最洋气的姑娘,要真斜巴眼了,她还怎么出门见人?   高强兴冲冲地撺掇:“哎,班长,真的,我们可以榨西瓜汁卖。人家卖5块,我们卖一块,保准卖得好。”   明明是异想天开,可他这么一说,大家竟然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榨个西瓜汁卖,好像也不错呀。   于是他们兴冲冲地跑去冷饮店偷师了,好看看人家到底怎么榨西瓜汁的。   冷饮店的姐姐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看他们光瞧西洋景,死活不掏钱,都没冲他们翻白眼,把脸拉成驴。   可是店里的榨汁机,即便他们舍得掏钱买,也没办法用。   因为那是连着电线的。   江海潮无知者无畏,竟然大着胆子跑到人家鞋店跟人打商量:能不能从店里拖个接线板出来?他们可以付钱。   鞋店老板跟看傻子似的瞪眼前的小妹头,两只手老大不耐烦地挥舞:“表给我找事,走走走,不买鞋子赶紧走。”   愣是把他们给轰出了店。   大家都气坏了,有话好好说吗,干嘛这么凶。他都闲的在店里打苍蝇玩了,多听他们说两句又怎么了?   江海潮恨恨道:“他就不急的慌吗?鞋子卖不出去还不急。我们在他店门口卖西瓜汁,起码能多招揽客人过来看吧。看的人多,买鞋的人才会多啊!”   可惜人家愣是看不上他们这三瓜两枣。   杨桃突然间冒出句:“要不我们把西瓜泡在糖水里,就跟罐头一样。”   哎呀呀,罐头可是生病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再酸的东西,比方山楂泡在罐头里也甜甜的好吃起来。   因为罐头,她以前一直以为山楂本来就是甜的呢!   众人眼前一亮,对啊,可以泡成糖水西瓜。   可是冯雪头一个反对:“你们吃过西瓜罐头吗?”   还真没有,有黄桃有山楂有杨梅,甚至冯雪和卢艳艳都吃过荔枝罐头,但真没西瓜。   难道是因为糖水泡西瓜很奇怪吗?   可不用糖水泡西瓜,还能用什么泡?   江海潮冥思苦想半天,突然间眼睛一亮:“酸奶,酸奶拌水果很好吃!”   对啊对啊,他们在冯雪家时,冯妈妈用酸奶拌了香蕉还有草莓给他们吃,很好吃的。   大家又一窝蜂地跑去了整个县城唯一一家超市——世纪华联,就在大街上,离步行街和夜市都不远。   可惜等他们进超市一看酸奶的价格,立刻只想告辞。   好贵的,这都成了《红楼梦》里的茄子,得用十只老母鸡配。   不过杨桃眼尖地发现了种便宜的酸奶,一袋袋的绑在一起,三袋才一块钱!   好划算啊。   江海潮立刻买了三袋,自己先尝了一口。好甜哦!这个酸奶加了不少糖理。   她把自己手上剩下的让给杨桃。   冯雪皱眉,摇头肯定道:“这不是酸奶,真正的酸奶才不是这个味儿。”   可是江海潮又掏了三块钱,买了九袋分给大家喝之后,没见识的小学生们都认为挺好喝的,甜甜的,香香的,带着点儿酸。   他们又咚咚咚跑回租房,拿西瓜切成块泡在这种叫乳酸饮料的酸奶里试了试,感觉还可以嘛。   连一直嫌弃它不是正宗酸奶的冯雪都没再说什么。   江海潮拍板:“行,就它了!”   超超兴奋得不行,眼睛闪闪发亮:“大姐,那它叫什么名字?酸奶碗吗?”   江海潮挠头,转过脑袋看冯雪。   结果冯雪跟炸毛的猫一样,眼睛瞪得老圆:“我哪知道?我妈做的那个叫水果沙拉,用的是酸奶。这又不是酸奶。”   大家又噔噔噔跑到步行街的冷饮店,看人家都起什么名。他们一个个的对照看过去,琢磨了半天,感觉奶茶两个字可以借用,换成奶果。   冯雪听得直翻白眼:“你们说奶果,人家知道是什么吗?”   好有道理呀。   江海潮一锤定音:“就叫西瓜饮吧,能吃又能喝。”   卢艳艳接话:“那我们卖多少钱啊?”   西瓜两毛钱一斤,再加上一袋3毛3的乳酸饮料,再卖5毛钱一碗,好亏呀。可如果加到一块的话,会不会卖不掉呢?   江海潮心里也打鼓:“试试看吧,两种摆在一起卖。要是不好卖,我们少做点,还是盯着西瓜碗卖。”   陶静大着胆子发言:“我估计大家还是愿意买西瓜碗。”   同样大小的碗,买西瓜饮的钱可以买两份西瓜碗了。   但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的8424瓜供应不上了!   唉,人生果然处处有遗憾。   到了傍晚,江海潮拎着盒饭去给海音和她同学送晚饭,随口提了一句对西瓜饮前景的忐忑不安。   海音眨巴眼睛,满脸疑惑:“大姐,非要卖西瓜碗吗?不能卖其他水果吗?比方说梨瓜还有葡萄什么的。”   江海潮呆住了,哎呀,她怎么没想到,她是脑袋泡在西瓜水里了吧,一门心思全是西瓜。   九十年代西瓜价格起起伏伏,常规情况是小瓜(比如特小凤)>中瓜(比如8424瓜)>大瓜(十斤重的)。年景好,六月份瓜价高的时候一块钱甚至更贵一斤也有。年景差,西瓜大量上市时五分钱一斤卖不出去也不稀奇。   家公爷爷他们两毛钱一斤卖8424瓜的确亏了,因为他们是按照普通瓜卖的^_^他们也不清楚其中的区别。 第94章   买鞋送衣服   结果后来他们没卖葡萄碗,而是选择了桃子。   因为吃葡萄要吐葡萄皮,他们总不好把皮全剥了再做碗吧,那也太麻烦了。   超市里倒是有那种不用吐皮的葡萄叫提子,很甜,但真的太贵了,一斤竟然要五块钱。他们要用它做水果碗的话,绝对亏死。   桃子不一样,本地农村好多人家都种桃子,不是那种脆生生的甜桃,也不是传说中插根管子就能吸的水蜜桃,而是介于两种之间,咬在嘴里是软的,挺甜。   大概是因为种的人家多,所以桃子价格卖不上去,三五毛一斤,而且到了晚上菜场要关门的时候,商贩急着脱手剩下的桃子(它比西瓜还不禁放),一两毛一斤包圆也没问题。   江海潮他们逛菜场本来是为了找口感更好的西瓜和价钱更便宜的香瓜,结果发现了这个宝贝,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人家怕天黑桃子砸在自己手上,他们不怕呀,他们做的就是晚上生意。   跟桃子情况差不多的,还有香蕉。这水果娇嫩,放不了几天,原本金灿灿的皮便开始发黑。里面果肉好的也没用,必须得赶紧打折卖出去,否则谁都不愿意买。   江海潮他们同样包圆了。在水果碗里加几块香蕉,然后浇上乳酸菌饮料,他们就能坦然地卖出一块钱了。   而在步行街逛街的人当真默认香蕉属于昂贵水果,一块钱一碗的水果饮也理所当然。   后来江海潮他们上江口赶场卖衣服时,还问菜头爷爷买了他家种的小番茄加在水果碗里。   等到他们利欲熏心,开始往碗里加黄瓜的时候,步行街的夜晚愈发热闹了,开始有其他摊子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加入了摆摊大军。   在卖衣服的摊子旁边就有一家专门卖小饰品的,灯光一打,各种首饰珠串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摆摊的姐姐长得特别好看,大家一致认为她长得像《我爱我家》里的贾小凡。   所以高强主动跟买衣服的人推荐可以搭配一条小姐姐摊子上卖的珍珠项链时,女生们都没朝他翻白眼。   摆摊结束的时候,小姐姐还送了她们一人一个发卡呢。   可惜好时光总是短暂,带到步行街的夜市摊出现了第七家,也就是江海潮他们过来摆摊的第五天,终于有人过来驱赶了。   江海潮一口咬定是工商所的人让她过来摆摊的,他们交钱了。   但步行街的管理人员不认这个,街上铺子的商户都过来闹了,人家每年交这么多钱,怎么可能由着外人抢生意呢?   摆摊的人试图抱团,强调他们跟店铺不是一回事儿。哪家开饭店的也不可能跟外面的小摊子抢生意。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时,工商所的人被叫来了。   一群小孩可算找到了重心,死命扒着人不放:“叔叔,不是说好了让我们在这儿摆摊吗?”   这回工商所的人还是喝了酒,脸红红的,一张嘴全是酒气,却不像之前一样对着他们笑呵呵,反而板着脸:“我是让你们在那边摆,街外头,不是在里面。”   江海潮陪着笑:“可我们也没占人家地方啊,我们卖的东西跟人家店里都不是同一个地方进的货。”   工商所的人吹胡子瞪眼:“不行不行,到外面去,这是人家的地盘!”   他态度一强硬,商贩们都不敢再说话。谁也不是傻瓜,真惹毛了人家,人家判你一个非法占道经营,直接把你给抓了,没收家当不说,还要罚你款,你上哪儿哭去?   大家只好老大不痛快地转移地盘,还有人想抢占紧贴着大圆滚石靠步行街最近的位置。   但工商所的人这回又和气起来,直接把那卖烤串的商贩赶走:“走走走,离远点,烟熏火燎的,人家店里还怎么做生意呀?妹头,你们过来你们在这儿卖吧!”   一帮孩子全鼓着脸,委屈兮兮地看大人。   看得工商所的人怪不好意思的,竟然直接出卖了举报者:“怪哪个啊?你们把人家服装店的生意都抢了,人家能高兴啊。你们要单是卖西瓜,保准没这么多事。”   可卖衣服更挣钱啊,他们总不能因为人家不高兴就放弃卖衣服吧。   况且他们刚接到了妈妈从南方寄过来的衣服,而且江海潮还特地打电话催促妈妈继续寄,衣服实在太好卖了。   几个大孩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把摊子拾掇好。   冯雪愤怒地控诉:“怪谁呀?怪他们的衣服又贵又难看质量还差呗。”   饭店的菜卖的贵,可人家大厨手艺好,端出来的拿手绝活惊艳四方。外面的小摊子东西再便宜也抢不走饭店的生意。   要是反过来,饭店的价格是外面的好几倍,东西却比小摊子还难吃,能有多少冤大头买他家的账啊?   大家都深以为然地点头。虽然冯雪这么说有自夸的嫌疑(强调她会搭配衣服呗),但真的很有道理呀。   江海潮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睛盯着灯火通明,简直像水晶宫一样店铺感慨:“要是我们在这儿有铺子就好了。”   小伙伴们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老大,你真的很敢想哎。你知道这里店铺租金有多贵吗?那么一间一个月要3000块钱哦。   所以人家东西卖的贵也是有道理的。卖的便宜,连房租都交不上。   江海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就是我现在想租,人家也不会租给我呀。”   过完暑假,他们就得回学校上课了。   算了算了,先把这批衣服卖掉才是真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步行街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一切在它笼罩范围内的都自带金光,脱离了它便会被打回原形。   反正虽然位置挪了才几十米,但陡然门前冷落鞍马稀却是真的。   婆奶奶收拾完锅碗瓢盆过来帮他们切水果,见状惊讶:“怎么跑这儿来了?”   等听完事情经过,她一点义愤填膺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点点头表示,“应该的,人家投那么大本钱呢,哪能让旁人占便宜。行了,少卖点就少卖点吧,正好晚上早点回去睡觉。”   听听,大人都这样。明明他们卖衣服挣的钱远远超过卖盒饭,但大人永远觉得他们就是小打小闹,生意做成怎样也可有可无。   江海潮憋着气,叮嘱大家:“123,来一来看一看……”   奈何童声合唱团嗓门再大,也没能招揽多少客人。   因为步行街上一家叫淑女屋的服装店爷把衣服摆到店门口挂着,还搬出了音响,正在播放《爱江山更爱美人》。   哈!江海潮很喜欢这首歌,她还追着《唐太宗李世民》从头看到尾呢。   可现在她看着人家热闹,心里怎么就那么憋屈呢?   卢艳艳却不看好,还一本正经地分析:“他们这样叫自降身价,没意思。都从店里搬出来,变成摆摊子了,难不成他们还能清仓大甩卖?只要价钱降不下来,都没有!再跟咱们一比,更加没优势。”   江海潮深以为然。东西摆在不同的地方就是不同的身价。从店里跑到街上来卖,他们还有什么优势啊?端着的范儿都丢了,等着丢脸吧。   可惜人家生意有没有好转,他们不知道。自己这边的衣服卖得大不如前却是实打实的。   唯一能够安慰他们的是,步行街管不了他们直接跟人兜售水果碗。所以到后来,江海潮意识到没那么多人过来买衣服之后,干脆派出更多的人手去卖水果,也算聊胜于无。   婆奶奶还急着回家卖夜宵,见状安慰了他们两句:“行了行了,今天早点收摊子,回去早点睡觉。”   可大家哪里乐意,愣是坚持到9:30才收摊。   奈何即便如此,衣服也只卖了不到昨天的一半。   好气哦,真的好气。   大家黑着脸抬竹床,一路走一路嘀咕回到租房。   房东阿姨刚帮着婆奶奶一块收拾完锅碗瓢盆。她现在的身份是雇工,婆奶奶以一个月100块的工钱找她帮忙干活。   一开始江海潮提起这事时,婆奶奶还吓了一跳,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竟然雇县城的人做事。   还是江海潮他们集体表示要罢工,把更多的时间用在睡觉和学习上,而婆奶奶一个人又完全忙不过来,她才勉强答应这事儿的。   房东阿姨倒是没啥心理负担,她既然一门心思琢磨着接手卖盒饭的生意,那早点熟悉流程是应该的。   再说人在家里帮帮忙,也能到手100块,相当于白捡的钱,不赚白不赚。   现在她对着孩子们笑得更加和谐,还主动给他们端夜宵:烫饭配清炒洋山芋丝和辣椒炒洋柿子,每碗烫饭里都有一只荷包蛋。   连最注重形象的冯雪都不怕自己吃胖了,端着碗一口口的吃烫饭。毕竟以他们的工作强度,大热的天跑来跑去的,想长肉都难。   房东阿姨听他们絮叨被步行街赶出来的消息,难掩失望:“怎么这样子啊,真是的。”   她一半是为孩子们惋惜,另一半则是懊恼自己计划落空。   步行街上卖衣服生意多好,她早看在眼里了。她昨晚上还跟她男人商量,准备等暑假结束,把这些小孩卖衣服的生意也接手下来。   反正到时候他们也回家上学去了,白歇了摊子可惜。   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做小买卖就这点不好,人家说不让你干就不让你干。你不乐意也顶不起来,只能另起炉灶。   她跟着婆奶奶一道安慰了孩子们几句,又喊他们吃完夜宵赶紧洗澡。   待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躺在凉席上时,杨桃才突然间冒出句:“大姐,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今天是刚开始,营业额就掉了一半。她害怕明天会掉更多,到时候甚至比不上在江口卖,那也太可怕了。   难不成他们还得再换地方摆摊?   江海潮翻了个身,以她对县城的了解,估计不会有比步行街人气更旺的地方了。   况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步行街又干净又漂亮,洋气的很。从乱糟糟的市场上转到步行街卖衣服,神清气爽。再折回头,总像打了败仗一样。   她可不是服输的人。她从小就是个犟种。越不让她干什么,她越是要想方设法干成。   “睡觉!明天早上我们去摆摊,趁着天凉快卖。”   女孩子们又跟打了鸡血一样,纷纷附和:“对,一大早他们可不开门。”   到时候看服装店的人还怎么冤枉他们抢了生意。   一大早,江海潮把早饭生意托给虞凯带三个小的。现在他们已经积累出经验,卖早饭轻松多了。   只要摆两张桌子,上面分别放着各种饼和饭团以及绿豆汤的搭配,一样样拿塑料袋装,旁边摆一个纸盒。学生想买早饭的,自己投钱拿就好,他们最多在旁边补充早饭,防止钱被风吹走。   不怕学生投五毛拿一块钱的早饭吗?   No No No,用婆奶奶的话来说,她一个不敢相信,县中的学生还不能信吗?   不知道是不是强大的信任带来的自觉还是县中的学生原本就素质特别高,反正几天早饭卖下来,盘账没发现少钱。   而且很神奇的,这两天自助买早饭的人越来越多了。   也算是被步行街赶出来的风雨飘摇之际,给他们的一点小小安慰。   江海潮带着杨桃和学习小组的人抬竹床的抬竹床,搬衣架的搬衣架,拿衣服的拿衣服,忙得不亦乐乎。   愣是一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时,就把家当搬到了步行街。   这会儿,街上的店面果然没开门。只在顶头的位置,早饭生意热热闹闹,各种香味拼命往人鼻孔里钻。   江海潮他们仔细观察了,发现早饭生意是在石球的周围,像那个卖糍粑的摊子正摆在鞋店外面,也没见人管过。   可见一大清早在步行街做生意的确没事。   众人暗自松口气,把衣服全都摆开来,然后等客上门。   可惜他们想的很美好,满怀对未来的憧憬。但现实残忍又残酷,根本不给他们做梦的余地。   早上步行街确实没人管啊,但早上的步行街也当真没客人。   这里不是江口,夏天赶场,一大早就有人趁着天不热去长场上买东西。县城的人一大早要么在家睡觉,要么匆匆忙忙赶着去上班上学,最多停下来买个早饭,压根没人跑过来逛街。   偶尔有闲人跑过来瞅一眼,无论他们如何吆喝,人家最多笑一笑,谁也没掏腰包买的意思。   高强感慨:“我们还不如去菜场摆摊子呢,这会儿好歹菜场人多。”   卢艳艳反驳他:“嗯嗯嗯,旁边的鱼跳起来,洒的我们衣服全是水!”   菜场的环境多糟糕啊,到处都是烂菜叶死鱼虾,他们的衣服夹杂其间,简直是在欺负衣服。   而衣服的格调一旦掉下去,想再重新往上爬,那比登天还难。   大家愁眉苦脸,这一早上,白浪费了吗?   待到太阳一点点往上爬,早饭摊子上的人越来越少,终于有人准备收摊走人时,江海潮才开口招呼自己的小伙伴:“走吧,走吧,我们先回去。回头再想想怎么办。”   旁边的店铺也陆陆续续开门了,鞋店老板开了卷闸门,扭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江海潮羞愧死了。之前她还私底下嘲笑人家生意一塌糊涂,鞋子根本卖不出去。现在风水轮流转,一塌糊涂的成了他们。   走走走,赶紧走吧,其实她也要脸的。   只是好不甘心,她又强行挽尊:“要是我们有店铺,我们肯定能卖好。”   陶静生出好奇:“要是给你,你怎么卖呀?”   之前为了拖电线的事儿,他们也逛过鞋店。要她说,这鞋垫的最大问题就是里面的鞋子实在太贵了。   没有一双少于三位数。   县城人的工资也就一个月上百块而已,有几个能掏出这么多钱买双鞋啊。那哪是穿鞋,那是脚踩钞票。   可是鞋子,又不是衣服。100来块钱一套的衣服就已经够贵了,何况鞋子。   都说过年要买新衣服,可没谁把必须得买双新鞋挂在嘴上。   他家卖不出去实在理所当然。   江海潮卡壳,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只好两只眼睛盯着鞋店。   老板开门进去没闲着,竟然拿出了一块黑板,上面用闪闪发亮的荧光笔写着倾情促销。老天爷哎,竟然是打对折!   高强喃喃自语:“班……班长,对折是不是一半的意思?”   “对,就是打5折。”   老天爷,这是清仓大甩卖,他们家不打算继续做生意的意思了吗?   卢艳艳点头:“可见这里是空架子,白看热闹的多。”   现在估计撑不住了,想撤。   陶静双眼放光,饱含期待地看江海潮:“那我们要不要把店盘下来?我们把衣服摆到店里卖,肯定能卖好啊。我们的衣服卖的可比那边便宜多了,也比那边好看!货比三家,长眼睛的都会选我们。”   江海潮卡壳了。   杨桃却忧心忡忡:“我们最多只能盘一个多月啊,开学了我们不得上学去吗?”   哦,谁家租店铺也不可能只租一个来月啊。那不是瞎折腾吗?   陶静还不想放弃:“能卖一个来月也好啊。”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江海潮脸上。   备受期待的人心里暗暗叫苦,她刚才干嘛装逼,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一样,说什么衣服只要进店就一定好卖呢。   现在,她要怎么收场。   大姐级别的人物快速眨巴眼睛,突然间冲上前,拦住摆促销招牌的鞋店店主:“叔叔,你把这个收回去,我们帮你卖鞋。”   店主吓了一跳,旋即火冒三丈:“去去去,别瞎捣乱。”   江海潮一本正经:“叔叔,我没捣乱,我们真能帮你把鞋卖出去。”   店主像看傻子一样白他:“要我花钱打gg去啊?当我钱多烧的!”   “不不不,不用打gg,保准不让你多花一分钱。”江海潮满脸真诚,“叔叔,你别不信啊,你看我们生意做的多好。”   “好个屁!我看这早上你们卖了几件衣服。”   “那你怎么不说我们一晚上卖了多少水果碗呢?”   店主生出了迟疑,这几个小鬼头生意做的多好,长眼睛的都看得到。不然人家服装店也不会撕破脸动手赶人。   唉,服装店还是落了下乘,跟小孩斤斤计较,当真小鸡肚肠。   看看人家冷饮店多大气啊,从头到尾冷眼旁观,根本没伸手。   也难怪冷饮店的生意在整条街都首屈一指。   他狐疑地看小学生们:“那你们讲讲看,到底怎么卖?”   江海潮狡猾地眨眼睛:“山人自有妙计。叔叔,店铺得我们来布置,我们每天再付你二十块钱。”   店主瞪眼:一群小毛孩也当他是傻子了不成?给他卖鞋还给他钱?   江海潮正色道:“我们的酬劳就是你舍出去的利润。你不是要打对折嚒,那我们卖出一双鞋就拿那一半的钱。”   店主的眼睛珠子似乎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们原价卖?”   那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吗?能卖出去他没事打对折?他这都是有牌子的鞋,进价根本不便宜!   江海潮点头:“当然,不然我们怎么挣钱。叔叔,你试试啊,我们还没卖,你怎么晓得我们就卖不掉哩?你要同意的话,我们马上找中人写协议。你放心,真卖不掉,我们一天二十块钱也少不了你的。”   工商所的人被拉过来了,听说小孩们要帮鞋店卖鞋还挺惊讶。这是自己不当小老板了,要替人打工。   乖乖,不至于吧,步行街东西卖得贵,店里请人工资可不高,挺死了一两百块钱而已。   他们做一天买卖说不定就挣到手了。   待听到双方利润的分配方案后。工商所的人来了兴趣:“妹头,你们到底怎么卖啊?”   “放心,叔叔,我们肯定有办法。”   然后大人们便眼睁睁地看着个子最高的小妹头指挥其他人把衣架挪到鞋店中间,又把搭配好的衣服拿下来重新整理,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架,一边是T恤衫配沙滩裤,明显是男款,另一边有裙子有短裤,但都是给年轻姑娘穿的衣服。   店主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小孩子异想天开的边,他们显然是根据鞋子搭配衣服的,都分开来摆了。   可这到底有什么深意呢?人家看着鞋子不想买,瞧见一身穿戴身上脚上都有了,就乐意掏腰包了?   店主摸摸自己的下巴,寻思着换成他自己,还真说不定。别看他卖鞋,你让他跑来跑去买自己一身行头,他真嫌烦,最好一把头搞定。   但,就靠这点小心思?让人买了衣服又买鞋?   他们是想占他便宜,用他的地盘卖衣服吧。   那可不行,他这是鞋店!   店主刚要吹胡子瞪眼睛,话到嘴边突然间转了方向:“你要在我店里卖衣服,那不是20块钱啊,一天起码要给我200块!”   工商所的人吓了一跳:“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你的店铺租出去一个月也租不出6000块。老大一个人,没的欺负小孩的道理,讲出去也不好听。”   店主还在强调:“我的店装修不要钱啊,我买个空调花了多少钱?我一天天电费不是钱,哪里不要花钱?200块,要在我店里卖衣服,没的200块不要想。”   江海潮刚翻出荧光笔,对着黑板写字呢,闻声诧异地转过头:“我不卖啊,我送!”   黑板上已经落下几个大字:好消息,买鞋送衣服!!!   连着标点符号在内也就12个字,却像是在店主和工商所的人瞳孔上丢了炸弹,轰得他们四分五裂。   买鞋送衣服,这是什么骚操作?   店主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遥远的小学时代学过的寓言故事,叫做买椟还珠。   稀奇了,听说过买电风扇送T恤衫的,买微波炉送锅碗瓢盆的,甚至连买彩电送黑白电视机的都有,头回听讲买鞋子送衣服,这不成了头重脚轻吗! 第95章   看我三十六计   可是小孩子们已经忙碌起来。他们在江海潮的指挥下,跑进跑出,忙来忙去。   衣服挂好了,还得有试衣间。人试穿鞋子可以光明正大,君子坦荡荡。可试穿衣服,总不能袒胸露腹,得有个密闭空间。   鞋店没这配置,他们必须自己做出来。   杨桃给的建议是像冬天自家洗澡时那样,弄架子撑起帐篷一样的帘子,这样厚厚的塑料布笼着洗澡盆,热气就散不出去了。   卢艳艳摇头反对:“太矮了,人站不直,那个不透气,太热了。”   现在可是夏天呢!   虞凯吸取了看电视剧的经验,建议使用屏风。古装片里面大家小姐换衣服,都是躲到屏风后面。   可他们跑到小商品市场找了半天,只有一家卖屏风的,还死贵死贵的,那么小的一个,就要100多块钱,简直把宰你们写在脸上。随便他们说买的多,那摊主也懒洋洋的,一分钱不可降。   孩子们气坏了,没有王屠夫还非得吃带毛猪?就是不吃猪肉,他们还有牛肉羊肉鸡肉鸭肉呢。   江海潮带人观察小商品市场卖衣服的摊子,他们也不像步行街上的服装店一样有专门的试衣间,而是用帘子在角落里搭一块地方,谁想试穿直接进去好了。   这下大家伙儿有数了,不用屏风可以用窗帘啊,用窗帘围一圈当试衣间,完了等过了暑假还可以把窗帘带回家,自家接着用呢。   谢天谢地,好歹店里装了玻璃镜,好让客人看看试穿鞋子的效果。否则再让他们买镜子的话,又要多花一笔钱。   鞋店店主看他们跑得满头大汗,十分怀疑他们的促销是否会有效。   冯雪同样满心疑惑,偷偷拉江海潮问:“能行吗?”   要是卖得好,他们肯定划算啊。一双鞋子一百多块,按照对半分,他们最少也要拿五十往上跑。而现在他们卖的是夏装,即便在步行街摆摊卖时,一套衣服平均也达不到五十块。   只上午步行街人影稀疏,上班上学的人这会儿没工夫闲逛,而有空的人大夏天往往会直接一觉睡到中午,把早饭都给省了。   所以她现在真看不出来效果。   江海潮却满脸都是自信:“放心吧,肯定有人买,他们想在步行街上买东西呢。”   什么意思?   她伸手示意冷饮店的方向:“你看,5块钱一杯西瓜汁还不是照样有人买。”   理论角度上来讲,他们在步行街上卖5毛钱一盒的水果碗和一块钱一份水果饮应该对饮料店的冲击更大。   但事实上,花大价钱去喝果汁似乎一个都没少。   这说明什么?说明来逛步行街的人愿意为步行街掏钱。之所以会选中买果汁,那是因为相形之下,5块钱一杯的果汁反而算便宜的。   冯雪眨巴眼睛,半晌才冒出一句:“可我们这边是一双鞋起码要100多块呀。”   江海潮眼睛瞪得老大,立刻纠正她:“我们这是100来块钱就置办一身行头!还贵呀。一个月工资一身新,多气派啊!”   哎哟,这么一说,好像还挺便宜的哦。   江海潮又给冯雪派活:“你挑挑看,觉得哪些鞋子最好卖,给它们对应着配几套衣服出来,到时候我们好推荐。”   剩下的人刚喘匀气,同样闲不下来。   “虞凯、高强,你俩分别带队,把街上所有的店铺都统计一遍,看有多少人需要中午饭。”   卢艳艳惊讶地看着她:“你还打算把步行街的午饭生意也做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江海潮镇定的很,“晚饭我们也可以包了。一块钱一份的饭。”   高强拉着虞凯出去,压低声音问:“哎,我看班长是不是心里虚的慌?这是怕鞋店的生意不好做,先多卖点饭填补啊?”   虞凯向来迷信大姐,眼睛瞪得老大:“怎么可能?就没我大姐卖不出去的东西!快点吧,我们统计完了还得去找姑奶奶说。不然她们烧的肯定不够。”   事实上的确不够,等他们把新需要的盒饭统计完了送过去时,电饭锅和大铁锅里的饭和菜都要熟了。   好在婆奶奶一早接受了孩子们的建议,提前烧午饭,好让菜凉一凉,这样中午最热的时候吃反而舒服。   这就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时间差。县中是中午11:40放学,而步行街商铺的店员们需要的盒饭,12:30之前送过去问题都不大。   婆奶奶和房东赶紧又忙碌起来,赶在中午12点准备了35份盒饭。   江海潮亲自带队去送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笑嘻嘻地问顾客:“晚饭要不要?”   顺便她就统计了,省得再跑一趟。   “有没有荤菜啊?全都是素菜。”   “有啊。”江海潮眼睛笑得弯弯,“加一块钱,有卤鸡腿,还有洋山芋烧鸡和辣椒炒卤猪皮。”   做荤菜要的时间多,所以上午统计午饭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推荐。   待到江海潮他们送来一圈盒饭回鞋店,已经开始吃午饭的冯雪惊讶地发现:“怎么要晚饭的人还多了?”   江海潮拿了一碗酱烧茄子配辣椒炒卤猪皮的盒饭,一边打开盖子一边接话:“因为步行街晚上人最多呀,上午大部分只有老板自己在。晚上店里的人都来了,肯定要吃饭的。”   他们当中也有人从家里带饭,但绝大部分还是到步行街旁边靠近十字路口的位置打盒饭吃。   那盒饭的价格也不算贵,两块钱有4个菜,其中一样还能看见肉丝这种小荤。   江海潮他们这边的竞争优势,其实并不在于多便宜,而是可以送饭上门。大夏天的,中午太阳大的水往地上一躺,绝对重度烫伤。能不出门,哪个愿意跑的满头大汗啊。   鞋店店主酸溜溜地瞥了他们一眼。他现在怀疑这帮小孩的根本目的其实并不是在这儿卖衣服,而是拿他的店当据点卖饭。   高强干完了一盒饭,忧心忡忡:“班长,下午要是再没客人怎么办?”   江海潮咽下嘴里的汤,淡定的不要不要的:“没客人就学习啊,吹着空调学习,你还有意见?”   得,店主已经没话说了,敢情他们是花20块钱上他这里吹一整天的空调来了。十几个小孩,当真一点也不亏。   待到吃过中午饭了,这帮小孩竟然自己在店里找地方靠着睡觉。   哇!吹着空调的确舒服。虽然他们现在租房睡一楼,电风扇对着井水吹,也不算多热,但当真比不上空调啊。即便只是靠墙睡,也好舒服。   得,店主没话说了,他能跟小孩斤斤计较吗?反正左右如果今天卖不出去鞋子,明天他就赶他们滚蛋,他还是要打对折,赶紧把压在手里的货清出去。   店主也迷迷糊糊趴在收银台睡着的时候,冯雪站起了身,小声问江海潮:“真的能卖掉吗?”   “肯定的。”江海潮催促她,“快点快点,你再不走上钢琴课要迟到了。”   冯雪只好出门去坐车,强打精神,上了一下午的钢琴课。   待课程结束,她也没跟以前一样,追着老师继续问东问西,而是二话不说拎起包,赶紧往步行街赶。   待她回来时,太阳已经从金色变成红色。她还没走进步行街,远远的便听到了一阵激昂的音乐。   “あなただけ見つめてる,出会った日から今でもずっと……”   是《灌篮高手》上的歌!   放暑假前,《灌篮高手》就开始播放,他们班好多男生都抱怨学校没有篮球场,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嘿!这回步行街的音像店终于赶上时髦进这盘磁带了?或者是CD吧。爸爸答应要给她买CD机呢,到时候用CD机听歌,感觉肯定更棒。   冯雪兴冲冲地往前紧走几步,结果一进步行街,她就知道不对了,播放歌曲的分明是鞋店。   店门口摆着音箱,从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一时间热闹纷呈。   这热闹不仅仅源自于慷慨激昂的歌曲,更来自于人头攒动的顾客群。   至于他们是如何被吸引来的,估计除了音乐之外,还有免费的饮料吧。   店门口摆了条桌,杵着两个大桶,有水龙头的那种,旁边摆着一次性杯子,江海潮热情洋溢地招呼顾客:“免费喝,不客气,进店看一看吧,买任何一双鞋都免费送一套衣服,随便挑,随便选。”   龙头被拧开,清凉的酸溜溜的味道各自弥漫开来,左右两桶分别装的是绿豆汤和酸梅汤。   冯雪一路跑过来,又热又渴,接了杯酸梅汤喝,感觉竟然挺冰凉的。   看样子井水湃的效果很好啊。   江海潮也伸手接饮料喝,看见冯雪,她眼睛发亮:“快快快,进去帮忙。”   这真的很有必要啊。店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到处都是人。左男右女,泾渭分明。   高强和虞凯负责男生那边,杨桃和卢艳艳还有王佳佳以及陶静则为各位小姐姐服务。剩下的海军、超超跟龙龙那当真跟小蜜蜂一样,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随时给四处帮忙。   冯雪皱眉毛:“要不干脆把海军他们分给高强吧?”   女生这边的人手现在都已经是那边的两倍,再加上她,5打2有点夸张,况且店里的女顾客似乎并不比男顾客多到哪儿去。   江海潮忙着招呼几个小的:“你们把雪冰拿过来。”   所谓的雪冰就是袋装甜水,不过冻成了冰块。他们找不到现成的冰用,索性一口气批发了200袋雪冰,5分钱一袋(批发价),刚好可以一趟趟加在饮料里,帮饮料降温。   她一边忙一边随口回应冯雪:“不用,男的那边忙得过来。”   为什么呢?因为男的做事好像第一原则就是省事。   比方说买衣服吧,正常情况下,好歹也要试穿下吧。   可走进店里的男生,他们试穿衣服根本就不脱下自己原本穿的,而是直接往身上一套,大小合适就差不多了。   至于颜色跟款式,嗐,一开始没看中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试穿。   所以虽然只有高强和虞凯两个人,他俩依然盘的如丝般顺滑。   倒是女孩子这边讲究多了。基本上每个女生都会不厌其烦地一套套的试穿,最后反复比较才能定下来,究竟选哪一套。   冯雪见状,二话不说,赶紧上前帮人出主意。不行不行,这套裙子怎么能配这双鞋?完全不搭嘛,来,试试看这一套,穿上去腿都长了。   天色一点点暗淡,步行街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灯,当真变成了书上说的不夜城,往鞋店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了。   江海潮吆喝了一阵,又招呼三个小的坐在门口帮人张罗免费冷饮的事儿,她自己则跑到女生这边来帮忙。   不得不承认,说起逛街,主力军还是女孩子。现在店里的客人,女生差不多是男生的两倍。   江海潮同样帮人搭配衣服和鞋子。因为她个子高,虽然同样满脸稚气,但似乎站出来就更有说服力。她推荐了好几套穿搭都被客人接受了,痛痛快快地去开单。   冯雪惊讶,大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意思:“你可以呀。”   她搭出来了几套,相当不错,看着特别舒服。   卢艳艳奇怪:“哎,你有什么公式可以套吗?”   就像做题目那样。   江海潮摇头,她还真不知道什么套路。她的原则只有两个字:顺眼。   冯雪摇头,相当诚恳地告诉卢艳艳:“那真没辙,天生的。”   好比画画,她非常肯定江海潮绝对没专门学过,最多幼儿园和小学老师教过,可她就是会画呀。   用她的话来讲,叫东西就长成那样,怎么可能画不出来了?   这种事,还怎么说天理啊!   “快点快点,过去帮忙拉着点帘子。”江海潮冲客人笑成花,“姐姐,你们都可以试的,没关系,我们帮你看着帘子,绝对不会走光。”   待到客人又嘀嘀咕咕,商量到底要哪一套时,冯雪拉着江海潮问:“今天不卖水果碗了吗?”   江海潮重重地吐了口气,还没回应,杨桃抢先给出答案:“已经卖光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事情的发展出乎他们的意料。   原本大家都以为步行街的客流量得到晚上才能起来。但事实上,大概跟他们蹭新华书店的空调一样,不少人睡完午觉,在家呆着又热又无聊,索性跑到步行街一家家店逛过来,好歹能吹吹空调。   当时他们一看人多了,又是大下午的天热,索性提前把水果碗祭了出来。   虽然比晚上卖辛苦,但好歹比当初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轻松多了,况且站在店门口也能吹吹冷气,反正就卖的很快。   也正因如此,大家才认为可以用冷饮吸引客人过来。原本他们真想过弄个榨汁机来榨西瓜汁,但考虑成本太高,就放弃了。最后选择的品种是绿豆汤和酸梅汤。   绿豆汤是婆奶奶用电饭锅煮的,本来准备晚上卖给县中的学生,被他们征用了。   至于酸梅汤,那是用酸梅晶直接冲出来的,一大袋子10块钱,听上去有点奢侈。可考虑到衣服的利润高,便也不算什么了。   这个开水桶还是房东从县中食堂弄来的。天知道她怎么跟食堂搭上的关系。   冯雪瞅瞅店里的客人,点头肯定。   果然老话说的没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江海潮琢磨着,这话听着怎么总觉得哪儿不对?哎呀,管不了了,赶紧劝小姐姐把衣服买下来是真的。   客人一波接着一波,工商所的人还特地跑过来看热闹。   江海潮怀疑他们是吃烧烤渴了,到这边来蹭免费饮料喝。   不过他们露头好处大大的,到了晚上10:30,人流终于散去,鞋店拉下卷闸门盘账时,店主没敢多耍心眼,基本卖了多少双鞋,就按照约定好的,给他们一半的钱。   婆奶奶看着一堆钞票,心怦怦直跳,差点当场没撑住。   店主当着他们的面,把钱放进了保险箱,正色道:“不是我现在不给你们啊,你们现在拿钱出去,三更半夜的,叫人抢了都没地方哭去。我写个条子,等天亮了,你们再把钱存到银行去。”   婆奶奶镇定的很:“行啊,信得过你。不信你的话,我们家也不会跟你家店合作。”   待到走出步行街,冯雪十分肯定地开口:“他绝对玩手脚了,多占了我们钱。”   婆奶奶笑道:“哪有不占便宜的道理?占的不过分就差不多了。”   江海潮点头,深以为然。有便宜占,店主才会更加积极地维护这门生意。他想长长久久地赚钱啊。   老的带着小的往租房赶。   夏天的夜晚当真热闹,夜市竟然到现在还没收摊子,远远的就能看见烟熏火燎。   街上还多了不少警察,来来回回地走。   高强奇怪:“他们干什么呀?又要严打了吗?这回抓什么?抓小姐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然后女生又齐齐地转头看陶静。   陶静已经恨不得掐死这家伙了。因为她的小伙伴们正用目光无声的谴责她,看看你什么眼神哦,竟然瞧不上这种人,张口闭口就是小姐。   卢艳艳猛然反应过来:“对对对,就是严打,上面已经发通知了,我爸他们都要配合呢。”   婆奶奶用力地点头:“该!明年香港就回归了,要是到时候还乱七八糟的,这不是丢人丢到外头去了吗?”   孩子们深以为然,的确如此,就应该好好打打,省得那些坏人兴风作浪。   江海潮眼睛还盯着夜市摊子,突然间冒出句:“哎呀,晚上我们都没来得及顾上这边。”   当时步行街上的人流量已经相当大了,他们根本分-身乏术。连给各家店铺订的晚饭都要婆奶奶和房东大姨帮忙才送完的。   婆奶奶呵呵:“指望你呀,我们自己卖了。”   哎呀,原本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孩子们一个个来了精神。   婆奶奶,你跟房东大姨到底怎么卖的呀?   想象不能,婆奶奶和房东大姨端着碗一个个找客人推销的样子。   事实上,孩子们的想象力还是太有限了。婆奶奶她们可干不出来这样的事。   她俩采取的是精准打击策略,基本盯两个地方,一个是卖卤菜的,一个是卖烧烤的,都用请人家吃盒饭的方式让人帮忙卖。   这样的确少挣钱,但省事儿啊,特别省事儿。   江海潮一边打呵欠,一边表示赞同:“就该省事,不然哪里吃得消啊。”   从早到晚,都没歇的时候。   她还建议婆奶奶:“算了,别做饭团了,干脆全部批发饼卖好了。”   婆奶奶却瞪眼睛:“又不要烧锅,用电饭锅煮饭就行了。做饭团还不简单?不要你们管,明天我们自己卖早饭。”   得得得,反正受苦受累的是她自己。作为小孩,他们要讲道理,得尊重大人的选择。   大家跌跌撞撞地回租房,赶紧洗澡睡觉。   等躺在凉席上时,挂钟都已经走到零点时分。   江海潮眯着眼睛想,既然婆奶奶说卖早饭不要他们插手,那她明天绝对一觉睡到自然醒。   王佳佳却突然间冒出一句:“今天女的比男的多多了,可男女鞋好像卖的差不多呀。”   江海潮打着呵欠,嘟囔道:“你也不看看一个女的买一双鞋的时间,有三个男的买鞋了。”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一直是女客比男客多,但从人流量算,男客其实少不到哪儿去。   而且江海潮发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那就是男的好像真的不太爱逛店。他们走进来看热闹的少,起码十之七八试穿鞋子衣服,只要选到了合适的尺码,都会直接掏钱买。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的都这样,还是县城的男的有这种特殊偏好。   卢艳艳十分笃定:“男的都这样。过年时我们家去商场买衣服,我妈让我爸试穿一下衣服简直能要他的老命。什么都说好好好,差不多就行了。”   冯雪却反对:“那可不一定,有的男的比女的讲究多了,我的天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江海潮强打着精神想,哎呀,真有意思,卖个衣服都能分析出这么多问题来。难怪人家养鸡养鸭的还能写那种论文,好大好长的一篇,看着特别的高大上。   说不定将来她也能写一篇关于卖衣服的论文呢。   杨桃没能加入她们的讨论,因为她已经扯起了小呼噜。   江海潮赶紧催促大家:“睡吧,睡吧,太晚了。”   卢艳艳翻了个身,跟江海潮确认:“明儿海音放假吧。”   天啦,他们实在太需要海音了。   周末放假,逛步行街的人会更多。他们绝对会忙不过来的。   江海潮闭上眼睛,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嗯嗯:“放假放假,她下午肯定放假。”   结果海音难得一个假期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待到晚上9:00,婆奶奶接她回学校,再不回去,宿舍就要熄灯了;她才一路走一路喝酸梅汤。   而向来恨不得把海音变成自己亲妹妹的高强则是连心疼的时间都没有,只忙着招呼客人。   这一晚上,他们忙到什么程度?关门之后,连盘账的力气都没有。店主也有气无力地挥手:“明儿早上啊,明儿早上大家一起来盘账。”   大家都没意见,他们实在搞不动了。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们能直接倒在地呼呼大睡。什么洗澡,什么回家,全都顾不上。   只是等第二天早上,江海潮等人再去店里拉下卷闸门盘账时,店主报出昨天的进账,她就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不对呀,叔叔,你算错账了。”   店主瞪眼睛:“怎么可能算错?看看,我这边记得清清楚楚,总共卖了47双鞋,总进账是6273块,哪里有问题?我用计算器核过的。”   江海潮摇头:“肯定是算错了,因为到昨天晚上9点我妹妹走的时候,我们已经卖了56双鞋,8236块。后来也没人过来退货,怎么可能鞋子越卖越少,进账也越来越少呢。您要是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把单子拿过来给你看,这56双鞋分别是哪些,是什么尺码什么款式。我们这边卖出了多少套衣服,也是有数的。要不我们现在重新盘盘货?”   要是换成旁人他们没信心,可昨天是海音在这儿帮的工。她连哪双鞋卖给了谁,顾客又挑了多长时间试穿过哪几套衣服都能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   还想糊弄他们,也没看看他们到底长没长第3只眼!   叨叨下90年代中期人们的消费观念,因为当时有铁饭碗的人(机关事业单位及国营厂)还分房且好多单位把职工及其子女的教育医疗都给包了,所以当时不少人都非常舍得花钱。用我同事的话来说,她当时一个月工资基本上都花在逛街买衣服吃饭玩上面了,等下岗潮来临,单位又房改房时,她才意识到要存钱。   可见房子、医疗、教育是三座大山,真非虚话^_^而稳定的收入又是消费的底气。 第96章   电视台采访   店主面色发红,难掩尴尬,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哎呀呀,肯定是我忙糊涂了。我一个人又算账又看店,实在是忙不过来。”   江海潮笑眯眯的:“我们也觉得叔叔你实在太辛苦了。要不从今天开始,我们派个人给你帮忙吧。反正有计算器,我们也会加减乘除,两个人一块算,总会少出点错误。您再找找看,肯定还有其他单子,昨天太忙,可能被你随手塞在哪儿了。”   店主打着哈哈:“也有可能啊,你们忙你们的,我找找看。”   孩子们也不管他,重新开始拾掇搭配衣服。待到衣服挂好之后,他们照样不盯着他,而是自己拿出书本来,开始写作业。   店里当然没有现成的课桌椅,但有那种装在地上的正方形一圈的矮条凳,给客人坐着换鞋用的。   但因为现在生意火爆,他们又准备了一摞的塑料板凳,眼下刚好拿来当桌子用。   得,这是把店当成免费的自习教室,吹着空调享受来了。   店主摇摇头,看他们陆陆续续写完作业,要拿起书本开始复习的时候,才主动开口:“对对对,我确实落了几张单子,应该是卖了69双,总共9572块。”   江海潮微微笑:“那就好了,要是搞错了,回头盘货发现鞋的数量对不上,我们还得担心招贼了是吧?”   “对对对。”店主笑得跟没事人一样,“还是你们脑袋瓜子灵光。喊你们家大人过来吧,把钱最好存到银行去,安生点。”   孩子们一点意见都没有,虞凯跑腿去找他姑奶奶,结果来的却是姑爷爷。   几个小孩都惊讶地瞪大眼,家公爷爷怎么来了?难道今天他专门送菜送瓜过来的吗?可这个点儿了,修庆哥哥早开着邮车回去了呀。   家公爷爷客气地冲店主点点头:“咱们去银行吧。”   几个男孩也站起身,兴头头的:“好呀,好呀,我们也去。”   江海潮提醒了句家公爷爷:“给我妈他们汇钱啊,不然他们要没钱进货了。”   “晓得唻。”   等到大人们带走了男孩,冯雪才皱眉头抱怨:“他当我们傻呀,根本不可能就这点钱。9572-8236等于多少来着?1336,再除以12,才111块来钱。看看他家的鞋子,有几个款式是112以下的?基本上都是120以上。我还记得有人买了189的那双鞋呢!”   摆明了占他们便宜。   江海潮安慰她:“算了算了,就让他占两天便宜。今天开始我们一块算,省得养大他的胃口。”   步行街旁边就有一家农业银行,大人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存好钱回来了。   江海潮看男孩们兴头头的,便开始点兵点将:“走,跟我去小商品市场。”   虞凯惊讶:“干嘛?大姐,我们要买什么呀?”   江海潮已经走出鞋店,只丢下一句:“去了就知道了。”   咚咚咚,跑了四五个人,直到上了街,她才解释:“去批发鞋子。”   高强一拍大腿,恨恨道:“就该这样,这家伙不老实,我们不跟他玩。”   江海潮瞪眼睛:“能挣钱干嘛要一拍两散?”   几个小伙伴都傻眼了。你还跟人家一块做生意,你现在找什么鞋子?   江海潮一本正经:“我找的是便宜的鞋子,三五块钱就能批发下的鞋子。在步行街,我们买鞋子送衣服。到江口,我们就买衣服送鞋。”   不管是鱼还是虾米,反正一个都不能少。   乖乖,进了小商品市场,大家才知道卖鞋子的利润有多高。   镇上的杂货店,最普通的那种塑料凉鞋也要10块钱一双,可批发100双,单价三块钱就能拿下。   小白鞋的情况差不多,杂货店卖15块钱一双,这里摊主刚开始报价8块钱。可后面他们磨啊磨缠啊缠,5块钱一双也成交了。   老天爷哎,早知道这样,他们应该早早开始批鞋卖,说不定早就发家致富了。   得亏他们来的人多,不然200双鞋子还真不容易拿走。   大家扛着大包小包回步行街,好第一时间吹空调爽一把。   结果鞋店的店主却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看见他们袋子里的鞋子,瞬间炸毛:“哎,你们什么意思啊?不是说好了吗,买鞋送衣服。你们现在就想拆伙啊?我跟你们讲,没这个道理啊。”   家公爷爷正盯着几个小的写暑假作业。连超超也被海军布置了作业,闷头老老实实地写呢。   家公爷爷转过头,看了眼店主。   原本气急败坏的人立刻压下了情绪,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和缓些:“这个,合作的好好的,没二话不说就拆伙的道理呀。”   江海潮笑了笑:“没说拆伙呀。哦,你说鞋子呀,叔叔,你别想多啊。鞋子我们不打算在这儿卖的,你放心吧。”   可她越是这么说,店主越心里直打鼓,还拼命地跟他们强调:“你们这个鞋子真不行的,一点都不上档次,穿出去就知道是地摊货。”   江海潮瞧着可坦然了:“是啊,我不知道啊,所以不是说不会在这儿卖吗。”   高强他们还以为店主会生气呢,没想到他竟然一改常态,开始对他们特别和气起来。甚至连中午饭都要在他们这边订,而且还定的最高规格的,要了红烧鸡架卤猪皮炒辣椒盖浇饭,还额外点了鸡腿,足足三块钱呢。   到这会儿了,大家才知道家公爷爷从家上跑过来干嘛。原来是被婆奶奶支使着当跑腿的了,整条街的盒饭都是家公爷爷拿过来送的。   江海潮跟杨桃都点头。应该的。婆奶奶不识字,单靠房东大姨一个人对单子一个个送到人手上,实在太不方便了,还是得家公爷爷上。   况且有家公爷爷在,店主都老实多了。今天江海潮跟着他一块收银,他一点花招都没敢耍。   他们倒不担心家里的瓜没人管,还有修远大大呢。都是定好了的事,修远大大一个人也能忙过来。   但家公爷爷并没陪他们一晚上,送过晚饭之后他就走了,只在晚上10:00过来接他们关门回家。   待到第二天早上,大家才发现家公爷爷竟然还接手了早饭生意。可见婆奶奶也扛不住了,不得不找外援。   好在卖完早饭之后,家公爷爷吃了饭就回房间睡回笼觉了。   大家深以为然,就该这样,不然从早到晚忙个不歇,铁人都要垮掉呢。   比方他们,晚上忙到那么晚,零点时分才能真正合上眼,不一觉睡到自然醒,谁吃得消啊。   当然,他们的辛苦也有回报,而且是大回报。现在鞋店每天的营业额已经破万了!   呀呀呀,真的吓死人了咯,竟然能卖这么多!   连鞋店店主都已经不再说清仓完就关门的话,而是开始联系准备再进一批货。   可江海潮仍然不满足,店里的客人太少了,根本达不到她的期待。   早上端着碗在房间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早饭时,她咽下嘴里的凉拌黄瓜丝,说了自己的感慨。   高强一个劲儿地抽气,忍无可忍:“班长,你还要怎样啊?已经很好很好了。现在放眼整条步行街,你觉得还有谁家能比得上咱家?把他们绑一起,卖的都未必有我们多。”   江海潮点头,认真道:“所以我们要挖掘更多的客人啊。”   她算发现了,步行街的热闹就像每晚它点燃的灯火,虚的很。永远逛街看稀奇的人多,真正掏钱买的人少。   与其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不如另辟蹊径,寻找更大的客源。   杨桃惊讶,都顾不上吃咸鸭蛋了:“大姐,还要再找啊?我们的客人已经不少了呀。”   江海潮正色,没再接着喝粥:“这是因为刚开始。鞋子又不是吃的,一个季节买双新的就不错了。等经常逛步行街的人买遍了,下回还想让他们买,估计起码得过好几个月。”   高强又想躺平,有气无力道:“班长,你操哪门子闲心啊?我们就卖一个暑假,马上都快八月份了,再卖一个月我们就回家了。你管他后面卖不卖得掉鞋子呢。”   江海潮却摇头:“这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好不容易起来了,总要图个长久。”   大家惊讶,难不成开学还要做买卖吗?不上课啊!开玩笑哦,大人能把他们的腿直接打折了。   不过冯雪更好奇:“那你准备怎么招更多的客人?”   海军积极举手,激动得不行:“我知道,发传单!”   步行街旁边新开了一家饭店,还有人特地跑到街上一家家送传单,叫自助餐,35块钱一个人。大姐还说有空带他们过去吃吃看呢。   可是这回大姐没支持他,反而摇摇头:“没必要,步行街在县城就是大明星,根本不用打gg。”   而只要他们来了步行街,也不必再看什么传单了,直接就能瞧见买鞋送衣服的鞋店。   在县城下功夫,事倍功半,没多大意义。   挣钱挣得顺风顺水的人已经不愿意再卖这种苦力,她更希望事半功倍:“你们想想看,还有谁可以弄到步行街来买鞋?”   卢艳艳想了想,肯定道:“下面乡镇应该愿意。也就是现在天热,要是凉快的话,到县城来逛逛蛮好。虽然100来块钱一套行头不便宜,但偶尔买一回也不是问题。”   高强跟着点头。   像他们这种住在镇上的人家,花个上百块,置办一身新,不算稀奇事。   放在村里应该也差不多。又不是天天买月月买,隔个一年半载穿一身新,总不叫过分吧。   他们买新衣服新鞋的频率应该比不上县城,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呀。全县这么多乡镇呢,加在一起,也是个很惊人的数目了。   只是要跑到下面乡镇去发传单,那绝对是天方夜谭,跑断大家的腿都跑不过来。   卢艳艳笑着说:“那就一家家的跑镇上的广播站。村里不是装了广播吗,到时候一喊,各个村都能听得到。”   江海潮点点头,却接着问:“还有其他地方吗?”   高强冒出句:“还有什么地方啊?乡镇村里,已经差不多了。总不能往上跑,还到城里吧。”   说着他笑了起来。当然不可能市里人跑到县城来买东西,市里什么没有啊。跑县城来看什么热闹?   冯雪却不服气:“市里怎么啦?我看也就一般般,商场里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   大家集体发出嘘声。行了行了,知道啦。你都是在上海在省城买东西的。   卢艳艳哈哈笑,一扭头却发现江海潮正若有所思,不由得伸手推她胳膊:“哎哎哎,你想什么呢?”   江海潮扭过头,认真地看冯雪:“我觉得把市里的人引过来买鞋子也不是不可以。市里人多,有钱人更多,愿意掏钱的人也多。”   这下子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冯雪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还真有办法?你怎么把他们引过来啊?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去找广播台让人家喊?我告诉你哦,市里可没人听广播,大家都看电视。”   广播只有声音没有画面,谁有电视看还愿意听广播呀。就连听歌,电视上还能放MV呢。   江海潮眼睛盯着电视机:“我说的就是电视啊。”   电视上的市台正在播放《消费指南》,这是一档推荐各种各样吃的喝的玩的节目,此时此刻,被大力赞扬的是一家桃子种植大户。今年桃子便宜,但他家的桃子却卖得特别贵又特别好。因为他在桃子上写了福字,变成了福桃。顾客相中的好兆头,才特地在他家买桃子。   哎呀,还是聪明人多啊。他们就没想到这一招。其实西瓜比桃子更加适合写字呀,西瓜大,能写好几个字呢。   可惜他们的西瓜早找好了出路,已经不够卖了。   卢艳艳看江海潮眼睛发光,突然间反应过来,赶紧打消她的痴心妄想:“别别别,电视上做gg可贵了。那按分钟算,上万的!打一个gg,咱们这个暑假就白忙了。”   江海潮眯着眼睛,开始学《香帅传奇》里的楚留香摸鼻子:“非也非也,我不花钱打gg。相反的,我还要挣他们的钱。”   她伸手指着电视机,示意大家看下面滚动的小字,“上面不写了吗?有奖征集新闻线索。”   可是她说的云山雾罩,大家集体满脸茫然。这新闻线索,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江海潮发出长长的叹息,伸手指自己,又指小伙伴们:“我们啊,我们就是新闻。”   哎呀,这回连无脑吹组合的弟弟妹妹们都没办法昧着良心赞同了。他们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竟然能够上电视变成新闻。   买鞋送衣服,是脚重头轻,但也算不上新闻吧。   江海潮却行动力十足,吃完碗里的烫饭,咽下最后一口咸菜煎饼,就去拿电话卡。临走前,她还没忘了抄下电视上的热线电话。   虞凯惊讶得要跳起来:“大姐,你还真要去找电视台呀?”   江海潮君子坦荡荡:“当然了,打个电话又要不了多少钱。”   大家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奔向电话亭。   高强开始摸下巴:“班长有点飘了。”   肯定是最近顺风顺水,钱太好赚,班长已经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结果他遭遇了虞凯杨桃海军异口同声地呵斥:“闭嘴,我大姐才不会飘呢!”   即便他说的是大实话,但他们也要坚定地维护大姐的尊严。   卢艳艳也瞪他:“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成功啊?世间万物皆有可能。”   “就是!”陶静可算逮着diss他的机会了,“说不定瞎猫逮到死耗子了呢。”   冯雪看了她一眼,感觉这话还真不如不说。   结果过了三天,大下午的,大家刚睡完午觉爬起来招待进门的客人。   外面“知了知了”的叫,店里空调发出的嗡嗡声跟催眠曲似的,客人又不多,大家懒洋洋的,个个都还完全没睡醒。   突然间就热闹起来。   一个瘦猴样的中年男人,陪着个穿着一步裙烫着大波浪短发的年轻女人走进了鞋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他们身上。   不是瘦猴瘦得吓人,也不是年轻女人脸上的妆活像刚从戏台上下来的一样,而是瘦猴肩膀上扛着电视里的那种摄像机,且年轻女人手里拿着话筒。   王佳佳有点懵,随口问:“他俩谁呀?”   卢艳艳的目光落在摄像机上,跟梦呓似的冒出句:“瞎猫真的来逮死耗子了。”   妈呀,电视台,这明显是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了。   江海潮也晕晕乎乎的,别看她当着学习小组的人和弟弟妹妹们的面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实际上她真实的心态是有枣没枣打三杆。   万一真被电视台相中了呢?   结果现在美梦成真,她能不晕吗?   她伸手捅捅冯雪,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   冯雪今天没钢琴课,正傻眼了,被她捅得满脸懵:“干嘛?”   “去啊。”江海潮急了,“她是主持人,你也是主持人,你赶紧过去接受采访啊。”   总不能指望店主吧,瞧他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冯雪却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我我我不行。”   江海潮瞪眼睛:“这有什么好不行的?赶紧去啊。”   可是冯雪脚有千斤重,死活赖着不挪窝。不管江海潮怎么推她,她都坚决不动。   江海潮急死了,这是正儿八经的电视台主持人啊。电视台来店里采访了。   听听,那个短发波浪头的姐姐还问店主为什么会想到卖鞋子送衣服呢。如果真要送的话,难道不应该反过来吗?衣服才是大头。   除非这衣服是廉价货,三文不值两文,完全是拿出来当添头的。   店长从看到电视台的人开始,就处于一种诡异的梦游状态,只会冲着摄像机镜头傻笑,反复叨叨一句话:“对,我们是买鞋子送衣服。”   拿话筒的主持人(其实应该是出镜记者)又重复了一句:“是因为衣服比鞋子便宜吗?根本不值钱?”   江海潮脑袋炸了。她是要电视台帮他们扬名,可不是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什么叫他们的衣服廉价是地摊货呀?大实话也不能说。   因为他们的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质量一点也不差,从来就没输过服装店。   她拉不动冯雪这个没出息的,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一本正经道:“完全是误会,我们是为了倾情回馈新老顾客,所以下了血本送衣服。这些衣服都是正宗的外贸货,出口转内销的。您看看,有过时的款式吗?您再摸摸,都是上好的衣服料子。摆在外贸店里卖,一套起码上百块。要不真的舍本回馈顾客,给顾客真正的实惠,我们哪里舍得送啊。”   她虽然满脸稚气,脸上带着婴儿肥,但她个子高啊,跟穿了高跟鞋的主持人都差不多高了,所以说出来的话倒不像是小孩鬼扯。   也得亏她关键时刻跳出来力挽狂澜,否则指望店主的话,别说锦上添花了,直接落花流水吧。   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嘿嘿傻笑,连做主帮主持人搭配了一套小西装配碎花连衣裙,又表态要送给她的人都是江海潮。   只主持人坚持不收,一直强调店里既然说买鞋子送衣服,那她还是买双鞋吧。   背着摄像机,她压低声音解释:“台里会给我们置装费的。”   江海潮这才收下145块钱,然后笑眯眯地送人离开。   像是有个开关键,电视台的人走了,鞋店的主人和客人才突然间醒过来。   刚才接受采访的顾客开始啊啊啊。真的是电视台啊,妈呀,刚才他(她)都说了什么?   还有人抱怨鞋店:“你们好歹事先打个招呼,也让我准备一下。”   完了完了,刚睡完午觉就过来了,蓬头垢面没化妆。这样子出现在电视机上不是光耀门楣,而是家族耻辱。   江海潮被这么一提醒,也呐喊了。店里的镜子这会儿可照得清清楚楚,她脸上还有趴着睡觉时留下的红印子呢。   店主可不管他们的出镜形象,只恨铁不成钢地瞪江海潮:“你怎么能真收钱呢?”   就是就是,收了人家的钱,还指望人家帮你说好话吗?   江海潮心里打鼓,却认为自己没犯十恶不赦的大罪,强撑着为自己辩解:“我们公平买卖,童叟无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我们凭什么不能收钱?”   说着,她还扭过头,煞有介事地说顾客,“你也看到了,我们卖给电视台的主持人都是这个价钱。真的已经是最低价了,不还价的。你看看,就这一套,人家主持人都说要穿了上电视的。你拿这一套绝对不亏。”   得,店主白捶胸顿足了,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还趁这机会,一口气推销出去了三套衣服。   店里的几个顾客谁都没落下。   新进店逛的客人,也被一帮小孩狂轰乱炸。哎呀,你们太可惜了,竟然来晚了,没看到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不然你们也可以上电视的。   别小看我们店里的衣服鞋子哦,这可是卖给电视台主持人穿的。当然是正儿八经的品牌货,你看过主持人穿地摊货吗?   甭管电视台会不会帮他们说好话,反正他们自己借着这股东风,狠狠地吹了一波牛皮,多卖出了不少鞋。   店主又开始唉声叹气,算了算了,好歹趁着电视台播出节目之前,能多卖点多卖点,省得到时候一双鞋都卖不出去了。   他这种态度,搞得孩子们心里特别没底。   胆子最大的卢艳艳都问江海潮:“要是电视台的人真生气了,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怎么办?”   江海潮当然害怕啊,电视台的力量多大呀,她比谁都清楚。   当初仇伟民的事情明明已经尘埃落定了,结果报纸一采访,一上新闻,这事儿就彻底闹大了。不仅是学校,连湖港镇的领导班子都换了个底朝天。   这就是新闻的力量啊,记者可是无冕之王。   但江海潮轴啊,她自认为没错就胆大包天,还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词:“怕什么?要是电视台污蔑我们,我们就去找报纸,让报纸为我们主持公道。看报纸的人可不少,广播打不过电视,报纸能打得过。再说了,要是真不行,大不了大家打官司,我们行的正,坐的直,没什么好怕的。”   所有人都吓到了。天呐,你好大的口气。   可江海潮越说越有兴致:“打官司好啊,一打官司就红了呀。你们看歌手干嘛老跟公司打官司,不就是打了官司全国都知道了吗?”   店主差点没当场晕倒。   他的老天爷哎,他良民,他世代良民。他这辈子连派出所都没进过,他还打官司。   不行了,不行了,卖完这批鞋,赶紧一拍两散。再这么下去,他得活活吓死。 第97章   神奇的县电视台   大家忐忑不安地等到礼拜四,悬挂在头顶上的那只拖鞋终于落地了。   傍晚时分,鞋店正忙得不可开交时,突然有个左胳膊纹青龙,右边像只猫的大光头用与他肥胖的身躯不相符的灵活步伐飞快地冲进店里,一把抓住正在收银台后面忙着算账的店主:“老七,你个狗日的,你他妈上电视了!”   完了完了,小学生们集体心里拔凉。他们还以为能瞒天过海起码一个礼拜呢,结果电视台的动作这么快,都已经播放了。   江海潮第一时间镇定下来,无师自通地控制舆论走向,扯着嗓子喊:“听到没有?都说我们店是给电视台主持人拿衣服鞋子的,怎么会有假。对,就是这双搭扣皮鞋。人家主持人看了半天呢,刚好没她的码子,她才换的另一双。还有这套衬衫配裤子,也是人家相中的。”   店主心怦怦跳,对对对,就该这样,起码今天再卖一天。在大家都看到电视发酵起来之前,想办法狐假虎威把剩下的鞋子能卖多少是多少才好。   他用力拽大光头的胳膊:“上电视啦,我晓得唻,走走走,我请你喝酒去。”   “哎哎哎,你不做生意啦?你们忙得过来吗?”   可这回店主连收银台都丢给了江海潮,愣是死拖活拽的,坚决把朋友拉出了鞋店。   开玩笑哦,再让这货嚷嚷下去,整个店的客人都晓得他们被电视骂了。   杨桃紧张到要爆炸,见缝插针地跑到江海潮旁边:“大姐,怎么办啊?我们真找报纸再打官司吗?”   江海潮心跳得快窜出嗓子眼,却输人不输阵:“怕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扯起来,无论如何我们都吃不了亏。再说……”   她声音低下去,变成了不自信的嘀咕,“好歹是电视台哎,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还真跟我们一般见识啊。”   卢艳艳跑过来,眼睛瞪得老大,告诫她不要心存幻想:“他们都已经播了。哼!你当时说要送的,是她自己非得掏钱。到时候咱们就咬定这条不松口。”   大家以打鸡血的姿态全身心投入到销售大业中去,集体怀揣着悲愤的心:怕个鬼,无论如何都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结果等到晚上八点钟,店主满面红光地跑回来了。他跟他那个大光头朋友一人手里抬着大彩电,一人手里拿着DVD机,跑到鞋店门口一顿倒腾。   江海潮他们都没搞明白这是在干啥,电视机屏幕亮了,先是放两个哥哥载歌载舞的“旭日升冰红茶”gg,然后屏幕一暗再亮起来,变成了电视台主持人的脸。   ”近日,我县步行街发生了一件新鲜事,买鞋送衣服,是新时代的买椟还珠还是玩噱头货不对板?我们《与您相约》亲临现场一探究竟……”   哎哎哎,开场好像不错,没说坏话啊。   江海潮连找钱的动作都慢了半拍,竖起耳朵听电视机的动静。好在客人压根顾不上这一茬,已经迫不及待地先跑去电视机前面看热闹了。   江海潮再抬头,暗自窃喜,放在店门口的电视机背对着它,但刚好对着店里的一面镜子,倒让她囫囵看了个大概。   嘿!那主持人穿的真是她给她推荐的那套小西装配连衣裙,真好看。电视机里采访的话也没被乾坤大挪移,一是一二是二,主持人甚至还夸了句鞋子款式多样,衣服式样时新。   这这这,没给他们穿小鞋啊!   连为什么能卖鞋子送衣服都说是因为店铺是自家的,所以有底气薄利多销,想先让利好赢得市场,赢得消费者的心。   主持人甚至还给了正面的评价,大意是商品销售要真诚要另辟蹊径之类的。   高强兴奋地跳过来,眼睛亮地吓死人:“班长,还真给我们扬名了啊!”   江海潮的小心脏也就比他早落回胸腔没两分钟。但她要端老大的架子啊,必须得做出高深莫测的姿态:“这不理所当然嚒。”   要是坏事,店主疯了大张旗鼓地把彩电搬过来用DVD机放给大家看。肯定是好事啊,所以才大肆宣扬。   只一件事好奇怪,电视不是只播一遍吗?最早也要等明天再复播,他们到底是怎么把电视节目给录下来的?   好奇心得到充分满足的女客随口应答:“嗐,咱们县电视台就这样,一段可以穿插着放好几遍呢。放个《情剑山河》能反复看三次《与您相约》。”   孩子们惊呆了:“县电视台!”   “不是,大姐,你不是打给市电视台的嚒。”   虞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啊。   江海潮满脸一言难尽。   她要怎么解释呢?她当时的确是怀揣着打给市电视台《消费指南》的心去找的公用电话,可当时她一抬头,看到杂货店里的老板正在看《情剑山河》,再一低首,书报亭的报纸正大喇喇地挂着。   于是她想有枣没枣打三杆,那起码也得打三杆啊。   所以她又多打了两个电话。   谁曾想普遍撒网重点培养的培养没出结果,反而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啊。   就,挺遗憾。   她还想把市里的客人给招揽来呢,县电视台可没这么大的影响力。   卢艳艳他们也反应过来了,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好歹咱们县看县台的人不少,到时候他们来了,也是好大的一波顾客呢。”   县电视台为什么受欢迎?因为它不晓得从哪儿找来的门路,能从早到晚放各种好看的电视剧和电影啊。   比方《古惑仔》,比方《情剑山河》,再比方《灌篮高手》,市台和省台都没放的时候,县台已经冲到第一线了,可精彩了。   杨桃还添油加醋:“放暑假呢,大家肯定能从早到晚看电视,到时候绝对会一堆人跑来买鞋。”   江海潮勉强得到了安慰:“行吧,咱们先好好卖再说。”   托大彩电不停滚动播放的福,整条街的顾客都跑鞋店来了。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钟,衣服跟鞋子实在来不及补货了,店主才不得不开口劝店里的客人离开:“明天,明天我们一定早早开门,把所有的货都补上。今晚实在对不住大家了啊。”   好容易把人劝走,拉上卷闸门盘账的时候,店主有气无力地意味深长:“妹头,你还能耐不小啊。有电视台的关系也不早讲。”   江海潮故意做出撇清的姿态:“谁有啊,没有没有,叔叔你误会了。”   她越是这么说,店主越怀疑。   杨桃表现出身为姐妹的高度默契,小小声嘀咕了句:“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结果她这话一说,学习小组的人也开始生出疑虑:该不会真有关系吧。   毕竟江海潮可能瞒了。要不是清明节大家去烈士陵园扫墓亲眼目睹了,他们可一直都不知道她有个当教育局局长的舅舅。   江海潮眨巴眼睛,这要怎么解释?哎哎哎,没有就是没有,赶紧回去睡觉吧。今晚都如此疯狂了,差不多比平常多卖了一半。等到明天,等着看什么叫门庭若市吧。   小学生们这才回过神,赶紧往家冲。   哎呀呀,累死了,果然财富是汗水浇灌出来的花啊。   回到租房,婆奶奶早给他们准备好了夜宵,洋柿子汆肉丸汤,里面还下了粉丝,当菜又当饭吃。   平常这道汤可受欢迎了,但是今晚女孩子们分外矜持,一个个只喝汤,不仅不碰肉丸,甚至连粉丝都不伸筷子。   乐得高强他们一个个吃得肚子溜圆。   婆奶奶发现不对,立刻皱眉毛:“干嘛呢?好好的怎么不吃饭。不想吃粉丝,我给你们煮个锅巴,有腌菜炒毛豆米。”   女孩子们不约而同:“不要不要,奶奶,我们不饿。”   “不饿个鬼!”婆奶奶瞪眼睛,“忙到这会儿能不饿啊?”   女孩子们拼命点头,不饿不饿,就是不饿。   开什么玩笑,平常都没觉得,结果一上电视才知道自己的脸居然那么圆,天啦,简直一个人占了一张屏幕。   那个主持人的脸只有自己的一半大哎!   这种事情跟婆婆奶奶是讲不清楚的。毕竟大人就喜欢小孩胖,越胖越有福气。   房东下楼倒水喝,见状哈哈大笑:“这个老姐姐啊,她们是怕发胖。”   婆奶奶瞪眼睛:“胖个鬼呀,这点大的小妹头,上哪儿胖去?一个个瘦的跟猴一样的,一阵风吹过来都能把人刮跑。你不看看天天忙的,腿都跑成麻杆了。”   最后还是房东给出主意,让婆奶奶给她们打了荷包蛋,理由是吃蛋不会胖。电视上都说吃蛋能减肥。   江海潮相当怀疑,所谓吃蛋减肥是把蛋当成饭来吃吧,而不是让他们作夜宵吃的。   不过鸡蛋的确抵饿,总比再吃一大碗锅巴茶好。   婆奶奶一边恨恨地收碗筷,一边抱怨:“你们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的吃还不吃。我们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夜里饿得吐清水,树皮都扒光了,吃观音土。”   大家嘻嘻哈哈,才不相信婆奶奶的话。她才不可能吃了观音土。   社会课上老师说了,观音土不消化,吃了观音土的人会活活胀死。婆奶奶可好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骂人呢。   等捧着肚子躺下来睡觉,女孩们又开始自我安慰。没事没事,吃鸡蛋长肉也没关系。她们这样辛苦,长出来的肉也会自己掉了的。   县电视台瞧着不起眼,据说除了盗播港台电视剧和新加坡片之外,唯一自己制作的节目就是本县新闻以及那档当真不是很能拿出手的《与您相约》了。但它的影响力竟然不容小觑。   接下来的日子,店里的顾客一天比一天多,甚至连李磊都大上午的也特地跑来挑鞋子。   江海潮瞧见人时,赶紧放下手上的单词本,惊讶极了:“至于吗,大哥,你还专门跑过来看这热闹?”   李磊心情显然很好:“什么啊,我是来拿高考成绩的。哟,你们可以呀,这还不忘学习。”   江海潮点头,那当然了。小伙伴们的家长之所以敢放心大胆地把自家的孩子交给她,就是指望她带着大家学习呀。   挣不挣钱,对大人来说反而是次要的。   就现在上午也好忙,只能见缝插针地学了。   不过她没空阐述这些,只惊讶:“高考成绩出来啦?”   “当然出来了。”李磊哭笑不得,“都八月份了还不出来,那不要命啊。哎,电视上天天讲高考状元,你们人在县城还不晓得?”   大家整齐划一地摇头,不清楚,忙呢,忙着挣钱,没空管这事儿。   李磊愤愤不平:“军校体检明儿都开始了。”   跟他一块儿来的同学今晚就得住在县城,明天一大早坐大巴去省城参加体检。   小学生们更稀奇了,他们都以为军校体检起码得在高考前啊。难道考前不填写志愿吗?高考前不有体检吗?   “不一样!”李磊真是跟这帮没见识的小孩说不到一块儿去,“军校体检严死了。”   江海潮深以为然地点头:“肯定是怕高考前你们体检合格,高考把身体搞垮了,军校再录取那就亏大了。”   电视上可放过呢,古代人科举直接在考场上一命呜呼的都有。现在好些,估计好的也有限吧。   李磊已经不想再跟小屁孩说话了,要不是最后他挑中鞋子后江海潮做主给他抹了零头(注:七块钱,能买一斤多的猪肉呢),他绝对能原地表演一个暴走。   江海潮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李磊哥哥,你考了多少分啊?”   李磊故作谦虚:“一般一般考得不怎么样,还没三模好呢。”   他的同学捶他:“听他鬼扯,他考了590呢,北理工稳了。”   啥叫北理工?   “北京理工大学呀。”   哇塞!那可是首都。   小学生们的眼睛珠子集体要瞪出来,跟看什么稀奇宝贝似的盯着李磊:“你好厉害呀,你要去首都上大学了!”   李磊貌似谦虚地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运气好而已,幸亏没滑档。”   他们宿舍有个兄弟可倒霉死了,就差了一分,直接滑档了,已经开始考虑要复读。明明他考了600多分呢。   哇,这实在太吓人了。   李磊认真地告诫他们:“你们以后填志愿一定要小心。会填志愿比会考试还重要。”   但这个话题距离小学生实在太遥远了,他们聊不下去。   李磊付了账,和同学一道离开,江海潮还热情地邀请他:“李磊哥哥,去我家吃中午饭啊,我婆奶奶今天烧的洋山芋炖老鹅。”   “对对对。”杨桃热情地附和,“我奶奶学饭店烧的,比饭店烧的还好吃呢。”   嘿!奶奶要是知道他考上首都的大学了,肯定对他比亲孙子还热情。   天底下的大人都一个样。   待到人走了,江海潮立刻转过头催促店主:“快快快,印点宣传单出来,到县中门口发去。就写鞋店祝大家鹏程万里,高考生可凭借分数条到店里买鞋,除了赠送衣服外,还有礼品送。”   店主吃了一惊:“你还去县中门口打gg啊。”   “当然了。”江海潮一本正经,“现在是大家肯花钱的时候。”   之前高考时她便发现了,不管是陪考的家长还是考试的学生,个个都舍得花钱。他们西瓜碗的生意就是在那时正儿八经狠賺了一笔。   对了对了,不仅是县中,还有二中跟职教中心,他们都在县城,都有学生高考呢。拿分数条的时间应该是一样的。   店主有点忙不动了,他感觉店里的生意已经够好了。大夏天的,他实在懒得再动弹,还找理由推拒:“这么热,到哪儿找人去发传单啊。你们忙得过来吗?算了算了,不差这点生意。”   “你快点!”江海潮恨铁不成钢,“叔叔,这光高考生的生意吗?这是免费的自己走来走去的gg。拿到分数条下一步就是录取通知书,考上大学家里不要请客啊。请客不得穿新衣服新鞋子啊,到时候家里亲戚但凡看了多问一句,那就是下一波可能会来买的客人。”   店主叫她的气势给吓得原地蹦起来。乖乖,这个小妹头,脾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大。   江海潮才没空跟他墨迹呢,直接要抬脚:“你不去我去,不过拿着分数条来买鞋的,我们要多分成,因为我们付出了更多努力。”   店主哪里肯,忙不迭起身:“行行行,我去,那是不是(这些人)该我多分点啊?”   “那不行。”江海潮坦然的很,“主意是我出的,智慧是最大的财富!”   店主讲不过她,又不好真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只能悻悻地摸鼻子出去找文印店,那里也做小gg,一百张起步。   江海潮冲他喊:“多印点,别到时候不够用,光县中一个年级就十六个班呢,还有高复班。”   哎呀,对了,高复班。   高考成绩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会有很多人选择复读啊。县中的高复班什么时候开?他们吃饭问题如何解决?嗯,必须得规划起来。   卢艳艳赶紧喊停:“谁去发传单啊?”   别管什么高复班了,先把手上的事做好才是真的。   江海潮早有主意了,这会儿招呼虞凯:“你回去找李磊,问他跟他同学愿不愿意到高中门口发传单?这会儿开始也就半天时间了,给5块钱,可以管午饭跟晚饭。他俩要是不愿意的话,麻烦帮忙找三个愿意的人。”   虞凯笑起来:“姑爷爷姑奶奶肯定不肯,他们起码能出一个人。”   乖乖,5块钱不是钱啊,姑奶奶在这方面可吝啬了,能不多花一分钱,坚决不会花。   江海潮却摇头:“必须得他们去,家公爷和婆奶奶他们不行。因为大家只会相信自己人。”   就好比跑到小区里上楼敲门卖西瓜碗,家公爷爷和修远大大根本敲不开门,也只有他们这些小孩上才行。   现在一样的。   高强跟着抬脚,喊虞凯:“我跟你一块去,刚好把中午饭拿过来。”   倘若不趁着现在人少,赶紧把饭吃了。等到忙起来,不知道吃饭要到什么时候呢。   原本他们早饭只吃烫饭的,现在为了扛肚子,个个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加饼加饭团。   李磊他们也不嫌5块钱少。少个鬼呀,县城厂里一天的工资也就5块钱,他们才干半天活呢。   虞凯一找,他俩就拉上了另外一个哥儿们,三下五除二干掉了饭,兴冲冲地跑过来打人生的第一份工了。   倒是店主把传单给他们的时候,感情十分微妙,还特地扭头调侃了句江海潮:“可以呀你,妹头,都找大学生给你干活了,你档次够高的啊。”   李磊他们笑哈哈的,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那位要上军校的同学还冒了句:“亚当斯密说了,财富是交换劳动的权利。”   哇,听上去好高大上啊。虽然他们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甚至连亚当斯密是谁也不认识,可他们必须得承认,大学生到底是大学生,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   显而易见,去中学门口发放传单是有效果的。过了中午最热的时候,店里就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县中毕业生。   尽管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只是过来看看,但江海潮有信心,其中起码一半会再过来买的。因为他们只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而已。   到了夕阳西下时,鞋店愈发热闹。大家正忙着不可开交呢,江海潮听到了满怀惊喜的声音:“哎,真的是你啊,我在电视上看着就像。”   她一抬头,同样惊喜不已:“周雪莹,你怎么来了?”   “我一下课就过来了。”   周雪莹眼睛亮晶晶,她前天看电视的时候就感觉是江海潮,可又不敢确信。因为她知道江海潮自己卖东西呀,哪有人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做反而过来打工呢?   江海潮压低声音,小声解释:“我们是把东西放在这儿卖的。”   周雪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呢,她就说比起被人指挥,江海潮明显是那个喜欢指挥人的。   江海潮突然间反应过来:“你从电视上看到我的,哪个电视啊?”   她虽然给市电视台打过电话,可是没人过来采访啊。她非常肯定,她一直待在店里没离开过。   “就是你们县电视台呀。”周雪莹咯咯笑,“每次放电视都要播,我妈还说你长得像明星呢,真上相。”   江海潮大吃一惊:“你还看我们县的电视台?”   “是啊,装了有线电视都能收到的。”   江海潮迫不及待地追问:“那跟你一样看县电视台的人多吗?”   周雪莹想了想:“应该不少吧,我在少年宫的同学好多都看《情剑山河》呢。李煜真不是个东西,他老婆都病的快死了,他还勾搭小姨子。他小姨子也是脑袋不好,赵匡胤不比李煜好多了啊。”   江海潮没空看电视剧,搞不清楚这复杂的男男女女关系。   她只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看县电视台的城里人不止周雪莹一个。   “还有其他人看吗?你妈看不看县台?”   周雪莹笑出声:“我家就一台电视机啊。我跟我妈一块儿看的。我爸不喜欢看《情剑山河》,他想看《宰相刘罗锅》,还说怎么女的都喜欢看这种腻腻歪歪的电视剧,他们单位女的也一样。”   嘿!江海潮惊喜地合掌。   本来她以为县电视台只能吸引来本县人,没想到靠着一部《情剑山河》,竟然也有好多城里的观众。 第98章   过来打工吧   江海潮想让周雪莹多待会儿,起码请她吃顿晚饭。可是她没空,周雪莹又要在天黑前赶回家去。   她挠挠头,决定让周雪莹自己挑一套衣服鞋子,她送给她。   结果周雪莹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已经送过我了。”   之前爸爸单位的司机帮忙带给她连衣裙的时候,她爸妈都感觉诧异。她妈还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人家小孩真的太会来事了。   当然这话周雪莹听的感觉怪怪的,所以没提。   她只强调那条裙子很漂亮,她穿到少年宫时,好多同学都追着她问到底是在哪儿买的?她们在商场怎么没见过。   江海潮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指着刚下课回来的冯雪道:“这是冯雪给你挑的,怎么样?她的眼光好吧。”   冯雪还是头回正儿八经地见周雪莹,也不晓得她到底是谁。可听到江海潮夸自己,她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努力展示自己身上这一套。   怎么样,长眼睛的都能看到,很漂亮吧?   周雪莹立刻点头赞同:“是啊,这身真洋气。”   江海潮立刻撺掇她:“那让冯雪再帮你挑一套呗。”   周雪莹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了,真的不要了。还有菜,我妈都说天天吃你们家的菜,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她爸单位的司机每天早上去瓜田拖瓜时,她家公爷爷都会特地准备一袋子新鲜蔬菜。什么辣椒、茄子、西红柿、菜瓜、瓠子、蕹菜、韭菜、小青菜,甚至还有鸡蛋,她妈已经好多天没正经买过蔬菜了。   她爸都说不能这样,老占人便宜,太不像话了。可不管他怎么托司机带话,下回人家还把菜塞回来。   而且因为这菜还有司机一份,搞得她爸不好态度强硬的拒绝,不然岂不是要得罪司机。   江海潮笑眯眯的:“你别客气,我们现在住在县城,家里菜也没人吃的,白放在地里浪费了。”   事实上这些菜基本都是修远大妈收的。周爸爸给了他们家这么大的实惠,他们家总得有点表示吧。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呢。   菜的事情,周雪莹说不过江海潮。但衣服鞋子,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的。否则她跑来岂不是为了占朋友的便宜?   “怎么可能是占便宜呢?”江海潮一本正经,“我是想请你帮忙的。”   “啊,我能帮什么忙?”   “帮忙穿我们的衣服鞋子呀。”   周雪莹满头雾水,这话太奇怪了,什么叫帮忙穿?   “你穿这一套新的去少年宫上课,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请你直接告诉他们是在我们店里买的。”江海潮一本正经,“帮忙当模特儿,给我们打gg啊。”   周雪莹的眼睛瞪圆了,瞧着特别像《只要你过得比我好》里的玻璃美人。   gg模特儿她知道啊,可那是在摄影棚里拍画报的,最不济也要站在商场里,穿上衣服让人看。哪有去少年宫展示的道理?   江海潮一本正经:“我想要的就是少年宫的顾客呀,多一个人来买,我不就多挣一份钱吗?”   她眼睛珠子一转,回过神来,“要是不方便的话,没关系的。”   哎呀,她怎么没想到。城里人应该不愿意到县城来买衣服吧。   好比冯雪特地跑去上海买衣服,是时髦,是有档次的象征。可你让上海人跑到他们湖港镇买衣服,人家吃饱了撑的呀,不够让人笑话的呢。   周雪莹完全没领会到她隐晦的意思,反而奇怪:“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就是怕没效果。”   这回瞪大眼睛的人换成了江海潮,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你怎么会认为没效果呢?你太低估你的影响力了。”   像她自己,她喜欢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甚至梳什么样的头发,在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都会有人模仿的。   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有啥好学的,真要学的话,干嘛不学她学习呢?   周雪莹眨巴了两下眼睛,决定接受这项任务:“好吧,我轮着穿这套和那条连衣裙。”   “那没必要,你怎么舒服怎么穿吧。”   周雪莹点头,强调:“我今天没带钱出来,下回给你吧。我不能老占你便宜。”   一套又一套的新衣服,像什么话呀?   江海潮想说她这个当模特的过程,事实上已经付出劳动,可以换钱了。可她不接受。   被逼的没办法的小老板只好退一步:“要不这样吧,我们这儿缺人。你不上课的时候,放假可以过来打工,正好抵消衣服钱,你看行吗?”   周雪莹小脸红红的,开始忐忑不安:“我能打工吗?我什么都不会做啊。”   她帮妈妈洗碗,还把碗给打了呢。她妈都已经对她绝望了。   江海潮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没事,学学就会了。我弟弟们都会干的活,你怎么可能学不会。”   时候不早了,怕晚了没公交车回市区,冯雪帮忙搭配好衣服鞋子后,江海潮就送周雪莹出门。   临走时,她还特意接了杯绿豆汤让周雪莹解解渴。   两人刚要告别,突然间有个黑黢黢的小男孩冲过来,没头没脑地加了个一次性塑料杯,冲周雪莹喊:“姐姐,吃西瓜,5毛钱一杯,好吃又便宜。”   周雪莹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那跟海军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急了,唾沫横飞地强调:“真的很好吃,很划算。”   可是周雪莹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妈呀,这小孩的手黑黢黢的也就算了,怎么还脏兮兮?指甲缝里全是泥垢。   况且一次性塑料杯没遮没拦,他说话的唾沫都飞上去了。   还让她买了吃呢,想想就够恶心她的了。   龙龙从店里冲出来,愤怒地吼小男孩:“你能要点脸吗?还跑上我们家门来拉客了!滚,有多远滚多远!”   小男孩吓到了,赶紧一呲溜地跑开。   旁边挑鞋的顾客惊讶:“呀!他们不是你们的人,不是你们安排卖西瓜的吗?”   另一个客人立刻抱怨:“就是,你们家西瓜怎么搞的?以前还挺甜的,现在成什么样了?小老板,赚钱也不能这样赚的。”   龙龙急得脸通红,拼命否认:“不是不是,他们是……李鬼,对,就是李鬼,我们才是李逵。”   说话的哥哥哈哈笑:“可以啊,你还看《水浒传》啊。”   龙龙脸羞得通红,其实不是他看的啦。是老大(海军)看的,好多连环画呢,然后讲给他和超超听的。   周雪莹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怎么回事啊?”   超超跳出来,气呼呼的:“是他们不要脸,学人精!”   原来是因为有人看他们在步行街卖西瓜碗生意好眼热了,也有样学样。   江海潮说了一句:“哎呀,生意大家都能做,又不是我们家独门的。”   海军更生气了:“大姐,他们就是故意伪装我们,故意让人家以为跟我们一家的。我们家怎么会卖这么差的东西?”   事实上,现在他们已经不卖西瓜碗了。   自从发掘了步行街的盒饭生意后,家婆奶奶需要的蔬菜更多了,用去换菜的裂口瓜自然也更多。此涨彼消,留给他们的当然越来越少。   江海潮见状,索性放弃了卖西瓜碗,而是当成gg单上的小礼品送给来买鞋子的高考生。   如此一来,他们只要把西瓜切好,装在塑料饭盒里,摆在鞋店直接送就行,也省了他们跑来跑去兜售西瓜碗的功夫。   反正现在大家忙死了,上午都有客人来,何况下午。实在分不出人专门去卖西瓜。   可能也正因为这样,叫人钻了空子,趁机抢占他们撤出来的市场。   海军愤愤不平:“大姐,我们还卖西瓜碗吧。”   江海潮摇头:“不卖,我们的西瓜碗现在只送不卖。”   一方面是因为没人,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没瓜了呀。   现在都已经8月份了,用修远大大的说法来讲,就是8424瓜本来就属于早瓜,很快要拉藤了,不可能再长更多的瓜。   周雪莹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追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呀?”   市场被抢走了呀,按照电视剧上的走向,应该得想办法抢回来。   江海潮却一副不在状态中的模样,漫不经心道:“不打算怎么样啊。他们想卖就卖是了,我又管不了他们。”   周雪莹倒是比她还着急:“可人家打着你们的旗号卖呀。”   江海潮歪了下脑袋,嗯了声:“那让他们别这样就好了。”   周雪莹急得要跺脚了。   这人怎么跟放电视剧一样?每到一集的最后死活不把事情说清楚,只留个钩子,非得且听下回分解。   江海潮满脸无辜:“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啊?”   她真觉得这事儿无所谓。因为从鞋店免费提供酸梅汤和绿豆汤开始,留给西瓜碗的市场已经很小很小了。   想少花钱在步行街消费的人,可以选择冷饮店5块钱一杯的果汁。   想不花钱在步行街也潇洒一回的人,完全可以来喝免费的冷饮。如果觉得面子挂不住,那他们进店里逛一圈好了。又没人逼着他们喝了冷饮就必须得买鞋。   这二者都已经被抢走了,5毛钱一碗的西瓜还有多少人买账呢?   周雪莹感觉有道理,却还是催促她:“可你还得想办法解决李鬼的事啊,否则不是败坏你们的名声吗?”   江海潮点头,催促她:“晓得了,你赶紧回去吧。明儿礼拜六,你上课吗?不上课的话就过来啊。午饭晚饭我包了,我婆奶奶现在烧菜很不错的。”   周雪莹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等她走了,海军还愤愤不平:“大姐,必须得给他们点教训看看。”   高强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谁还不知道谁呀?像这种小崽子,我打怕了他们,他们有的闹腾呢。   哼,要不是看他们年纪小,胜之不武。他早揍的他们绝对不敢在步行街混了。   江海潮瞪眼睛:“你生怕严打打不到你,你非得当少年犯进少管所啊?”   吓得高强不敢吱声了,他可不想被当成典型。   海军一张脸气得鼓鼓:“那怎么办?白让他们恶心人吗?”   江海潮摆摆手:“别急,肯定有办法的。我们管不了他们,总有人能管。”   她眼睛在街上梭巡一圈,锁定目标,立刻冲人招手大声喊:“叔叔,叔叔,过来喝点饮料吧。”   工商所就设在步行街上,上班的人出来去夜市巡逻,自然得经过鞋店门口。   他们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即便江海潮不喊,也会过来接冷饮喝。现在看到小妹头这么热情,工商所的人还笑着接了句:“生意兴隆啊。”   江海潮赶紧挤过去,热情地帮他们接饮料,然后做出苦恼的模样:“叔叔,有个事情得麻烦你们。”   哎哟,看来天底下真没免费的午餐,喝杯酸梅汤也得帮人干活。   “你说说看,到底什么事?违反原则的事情,我们可不做啊。”   江海潮立刻正色:“你们是好人啊,怎么可能让你们做坏事呢?我只是想好人应该保护好人。”   工商所的人笑得差点把饮料喷出来。还好人坏人呢。   “说吧,到底什么事?”   “也不是大事,就是有几个小孩卖西瓜碗。哎,叔叔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说不让他们卖。这又不是我家独占的生意。是他们非得打着我们旗号卖,说跟我们是一家的。偏偏他们的西瓜不好吃也就算了,还脏兮兮的,就用个一次性塑料杯装着,连个盖子都没有。人家客人吃的拉肚子,跑到这儿找我们算账,我们冤枉死了都不知道找谁申冤去。”   工商所的人惊讶了:“还有这种事啊?”   江海潮点头:“可不是吗?大家各做各的生意。我们不管他们,他们也不能蹭我们。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愁,哪有这样坑人的道理?”   工商所的人喝完了酸梅汤,点点头:“行吧,我们去讲一声。确实不能这样瞎搞,这不张冠李戴吗?你们摆摊子卖衣服时也没说是店里的货呀。”   江海潮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是就是,干哪行都得讲规矩。”   工商所的人走了,露出李磊和他同学的脸。这会儿学校早放学了,他们也结束了一下午的发传单工作,是来结账拿钱的。   李磊满脸感慨地看着她:“你可以呀,连工商所的人都能被你指使着干活。”   江海潮半点都不心虚:“本来就是他们的错嘛,我们又没仗势欺人,打压他们。是他们惹到我们的。工商所不管,谁管啊?”   工商所也不是所有事都管的。做小买卖的主动找工商所,那得要多大胆子呀。   也不怕被扒下一层皮。   江海潮得意洋洋:“在步行街做生意,就是工商所的人安排我们的。”   准大学生们面面相觑,哟吼,真没看出来,这还是背后有人啊。   江海潮理直气壮:“就冲我给步行街招来了这么多客人,工商所也不能不管我们。我可是连城里的客人都给吸引来了。”   哎呀,那就是有背景的人还有实力哦。   江海潮骄傲地挺起胸膛,趁机招揽他们:“对了,你们后面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要不要过来帮忙卖鞋子啊?包吃,打地铺的话可以包住,一天开10块钱工资。”   李磊他们瞬间来了精神。寒窗苦读十一年(他们当初还是小学五年制),发传单是头回自己挣钱,现在竟然还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哈。   10块钱一天,干上一个月,能抵得上他爸那位光荣的小学教师的工资了。   李磊二话不说,直接痛快答应:“没问题。睡觉算了,老七,晚上睡你家成不?”   “行啊,谁让你俩高考分数比我高呢。”他同学特别实诚,“可我不会卖鞋子啊。”   发传单他都是闷头往人手里塞的,要不是看在同龄人的份上,他又架着个眼镜,一看就是老实人,他绝对会挨揍。   李磊一把抱住他脖子,瞪眼睛:“不会不能学啊,弟弟妹妹们又不是天生会的。学,从现在开始学!”   傻不隆冬的,这么好的工作还往外推。不干这个还能干啥?去给小孩当家教吗?   且不说人家乐不乐意找个高中毕业生当老师,就是找了一天也最多十块钱,你还得被明明自己飞不起来偏下了一个蛋就要指望蛋飞的家长折磨死。   况且那是当老师吗?那是自虐!   他高考结束给他上初中的表弟补了两个礼拜的课,成功地从兄贤弟恭变成了鸡飞狗跳。他这辈子都不要再教差生学习了。   江海潮立刻附和:“对,你们连大学都考了,还怕学不会卖鞋子吗?马上吃晚饭,吃过饭赶紧干活。”   小伙伴们一开始是叫大学生的光环给晃花了眼,相当于默认老大花钱请吉祥物了,并不十分指望李磊他们能正经干活。   毕竟做了这么长时间县中学生的生意,大家心里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在县中上学的人是什么样的?   书虫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虫。   就是思想品德教育课上,老师说的那种一手看书一手吃糍粑,结果把墨汁当成糖蘸糍粑也吃不出来的人。   然而事实证明,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他们不仅学知识快,学其他的也上手特别快。   到了后面,高强他们惊悚地发现,进店的客人竟然更加愿意跟李磊他们说话,从他们手上买鞋子。   明明他们是新手,对鞋子和衣服的熟悉程度远远比不上自己这边。   高强和虞凯都感受到了严重的生存危机,晚上十点钟最忙的时候过去后,李磊他们先撤退(军校生明天还得去体检呢),剩下的男同学除了三个小的不明所以外,个个面色凝固。   卢艳艳奇怪:“干嘛,有人给你们帮忙,你们还不高兴啊?”   她巴不得再来人呢,八点钟最忙的那会儿她感觉店里空调都失灵了,全是白雾。   高强满脸严肃:“你知道什么,他们又不卖女的那边。咱们调转个儿,保准你们急死。”   妈呀!照这样下去,班长会不会觉得他们很没用,全都找高中生了?   江海潮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这是正常的,大人不喜欢从小孩手上买东西。”   连大孩子都懒得搭理小孩子呢!   卢艳艳来了精神:“那咱们要不要找几个高中女生啊?”   “不要!”冯雪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满脸一言难尽,“县中的女生土死了。”   虽然她们会学习,虽然老师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但她们真的就是好土啊,土得灰头土脸的那种土。   她们过来卖衣服,生怕顾客嫌弃他们的衣服不够土吗?   陶静没忍住,嘀咕了句:“李磊他们就洋气吗?”   还不是土兮兮的,跟洋气沾不上半点边。   结果冯雪满不在乎:“那是男生都土,一个别嫌弃一个。”   这下换成了高强和虞凯跳脚拼命地证明自己:“我们哪里土了?我们明明很时髦。”   冯雪释放了毒舌的潜能,直接鼻孔里出气:“呵呵,拎起来抖一抖,掉下的土扫一扫,直接能种两盆花。”   大家笑喷了,超超哈哈的笑声简直能震破天。   虞凯气死了:“也包括你啊,她说你土你还笑!”   超超得意洋洋地扭来扭去:“我是小孩,我不算。”   “对!”姐姐们集体护短,“你们以后可不能跟他们一样土。”   哼!这就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说的好像她们有多洋气一样。最多五十步笑百步。再说他们这叫土吗?明明是……放纵不羁爱自由。   切!女生们集体嘘他俩,多厚的脸皮啊。   家公爷爷就听他们叽叽喳喳,一句话都没说,只回去了才叮嘱:“吃过饭赶紧洗澡睡觉。”   是啊,明儿可是周末,肯定忙死了。   饶是大家做了心理准备,但真到了礼拜天,汹涌而来的客流还是让大家狠狠吃了惊。   难怪厂家会花大价钱在电视台打gg啊,一个县电视台的影响力就如此惊人。   周雪莹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跟她同住一个小区的朋友,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他们竟然也没看不上县城的东西,进店之后挑得津津有味,好几个人都买了呢。   所以,李磊那位被称为老七的同学又带了个女生过来一块打工时,连原本嫌弃县中女生太土的冯雪都没吱声,只埋头招呼客人。   这姐姐就算完全不会卖衣服,只要帮忙看着简陋的布帘试衣间,也能派上用场啊。   海军和超超以及龙龙认真地点头,没错,看不了试衣间,也可以在店门口看冷饮桶,省得有人眼红使坏。   嗯,至于他们,当然得做更重要的事。他们已经是卖鞋卖衣服的老前辈了。放在《射雕英雄传》里的丐帮,起码能算八袋长老。 第99章   全都卷起来   忙到中午,客人终于少了些。   周雪莹终于想起来问:“哎,昨天那几个冒充你们的小孩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管啊?”   刚才还看到他们从店门口跑过呢。   海军和龙龙还有超超气呼呼地跑出去。只有他们动手,才不算胜之不武。   结果过了不到三分钟,三人又满脸一言难尽地回来了。   “他们现在卖两毛钱一杯。”   哎,都已经降价了,也不敢硬攀关系了,自己这边再动手的话,好像有欺负人的嫌疑。   海军还煞有介事地强调了句:“有违侠义精神。”   江海潮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侠你个鬼!”   她又朝店外扫了一眼,那晒得黑黢黢的小孩瞧见她,吓得立刻拔腿就跑。   她不由得咋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抄都不会抄,真笨。”   李磊好奇:“怎么个不会抄法?”   “就他们几个啊。你看看他们的手,我的妈呀,脏死了。卖吃的,还身上脏兮兮的,谁敢吃呀?”   假如大晚上的在夜市上,黑灯瞎火看不清,勉强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现在青天白日,大太阳还明晃晃地在头顶上照着呢,什么东西不看得一清二楚?还是在步行街,人人不说衣冠楚楚起码衣着整洁的地方,你这副刚从泥坑里打过滚的模样,还卖吃的,人家眼睛该有多瞎才会买?   江海潮越说越觉得眼睛疼:“还有他们装西瓜的东西,杯子口深,用牙签戳多不方便啊,你起码配个长点的塑料叉吧。”   包括他们兜售西瓜杯的位置,看在江海潮眼里也是个大写的蠢字。   且不说他们鞋店给客人送西瓜碗,比他们的瓜起码好吃10倍;单一个外面杵着的冷饮桶就足够秒杀所谓的西瓜杯了。   两毛钱一杯便宜吗?免费的冷饮难道不更香?   “真要卖的话,他们应该去步行街那头。那边的客人要么不知道我们这边有免费的饮料,要么懒得跑这么远,才更愿意掏钱买西瓜。”   啊!真是的,得亏不是她弟弟。   否则连抄都不会抄,绝对能被她骂死。   龙龙和超超听得瑟瑟发抖,大姐说的这些他们都没想过啊。小哥俩唯一想的就是,胆敢抢我们的地盘,欠揍!   江海潮意味深长地摸两人的狗头,苦口婆心道:“世事洞察皆学问,做任何事都要多想想。”   海军坚定地站在大姐这边,附和着教训自己的小弟:“听到没有?你俩就是凡事不爱动脑筋。”   李磊发出长长的叹息:“我的老天爷哎,你一天天的都琢磨些啥呀?你但凡把这精力放在学习上,我跟你说江海潮,你绝对不是第17名,肯定是第1名。”   江海潮一个劲儿朝他杀鸡抹脖子,闭嘴,没看到家公爷爷来了吗?   家公爷爷不知听了多少,但他从来都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教训自家小孩,所以只是把两大袋子盒饭放在收银台上,招呼大家:“赶紧吃饭吧,别饿肚子。”   大小孩小小孩全都围上去,连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准大学生也满怀期待。   哇!除了各自的盒饭之外,家公爷爷又端了一大盆洋山芋炖老鹅过来,好香啊。   切得大块的鹅肉炖得亮晶晶,加了这样的汤上飘着一层泛光的油,同样切得大大的洋山芋点缀其间,卤香肉香混合在一起,猛烈地冲击人的鼻腔。   “快吃快吃,都尝尝,我婆奶奶的手艺没话说。”   李磊吃了一块,惊叹道:“这怎么烧的呀?我奶奶做的红烧鹅不是这个味道。”   海音立刻骄傲地抢答:“因为鹅肉要先腌一下,才能更入味。”   周雪莹更加喜欢吃烂烂的炖洋山芋,也好奇:“这怎么烧的呀?我妈做的土豆烧肉土豆吃起来跟这个不一样。”   “洋山芋要先用油锅炸一下。”杨桃可有话说了,“我奶奶为了烧这道菜,可尝试了好多回呢。”   反正她现在觉得,奶奶的手艺一点也不比他们去过的饭店差。   李磊竖起了大拇指:“你们家族遗传吧,一个个也太牛了。”   店主也深以为然地点头。洋山芋炖老鹅,他没少在饭店吃,自己家里能做出这个味儿,实在不容易。   江海潮还没接话,店里又来了客人。   她刚要站起身,就听见客人发出惊叹:“呀,终于有店卖饭了。哎,这个盒饭多少钱啊?”   客人的同伴抢先回答:“一块钱,我看他们卖给其他店里的,加肉的是两块钱。”   李磊赶紧咽下嘴里的饭,想说这不是卖的快餐。家公爷爷特地多留了几份,是怕他们吃不饱,好叫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加餐。   但是江海潮反应比他更快,笑着站起身:“对对对,这几份都是一块钱的。刚好只剩三份了。”   进门的客人痛快掏钱,一人捧了一盒饭,完全不认生地自己找地方坐,一边扒饭一边感叹:“早就该这样了,整条街一个卖饭的地方都没有。”   江海潮呵呵,眼睛瞟店主。   店主赶紧回答:“本来该有一家洋快餐店的,专门卖汉堡跟三明治。结果人家老板后来改主意了,最后换成了服装店。”   当着顾客的面,他不好讲,现在想想看,人家才是真聪明呢。就像那个肯德基还是麦当劳来着,开店之前都要做市场调查,消费能力不够的地方,打死人家都不会开店。   他们这些就是二傻子,叫步行街三个字给迷花了眼,以为街盖的这么漂亮,店铺都是绝对的旺铺,只要在这儿开店,就能闭着眼睛挣钱。   事实上呢?如果不是这几个小鬼头打着买鞋送衣服的旗号在店里搞促销,他亏的都要当裤子了。   顾客不晓得他心里的嘀咕,只跟着懊恼:“应该开的,要是卖汉堡的话,我肯定尝一尝。”   江海潮坐的离她们有点远,所以能够扭过头小小声地问冯雪:“那个肯德基的汉堡卖多少钱啊?”   “有9块钱的,也有10块钱的。”   江海潮点头:“放在步行街卖,肯定买的人不少。”   大家愿意花5块钱买饮料当水喝,肯定愿意掏10块钱拿汉堡包当饭吃啊。   话说到今天为止,她还没吃过汉堡包呢,只在秋月姐姐的英语书上看过汉堡包的图片。   “不好吃。”周雪莹十分肯定,“外面的皮好硬,还不如直接吃鸡翅鸡腿呢。”   冯雪跟着点头,说了大实话:“我也觉得一般般,不过吮指鸡蛮好吃的。”   江海着琢磨着她肯定得找机会自己尝尝,看汉堡到底有什么魔力,不好吃还能这么赚钱吗?   唉,没开汉堡店,真亏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给了他们再发展一门生意的机会呀。   等客人吃完盒饭,又挑了双鞋走;小伙伴们不约而同,连眼神都不用交换,便异口同声:“我们也卖盒饭吧。”   李磊他们和周雪莹都没反应过来,连店主也莫名其妙:“你们不是已经卖盒饭了吗?”   他手上的这份盖浇饭还是从他们手上买的呢。亲兄弟明算账,一点都不通融。   整条步行街的盒饭基本上都被他家包了。   海军已经激动得近乎于喊:“那是卖东西的,这是买东西的。他们饿了也要吃饭啊,难道让他们扛着肚皮逛街吗?”   店主乐了:“你们不卖西瓜碗改卖饭了?是不是还得招人啊?”   李磊他们几个顿时来了精神,准备推荐自己的朋友。   然而无论是高年级的大小孩,还是还没上小学的小小孩,都整齐划一地摇头:“不要,直接摆外面,谁想吃自己放钱拿好了。”   反正就那几个品种,要么一块钱要么两块钱,简单的很。   至于谁去看,嗐,饭点本来店里客人就少,随便哪个一边吃盒饭一边看着就行。   多大点事,至于再掏钱请个人吗?   他们的钱可是辛辛苦苦挣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呢。   周雪莹感觉自己当真大开眼界,原来挣钱也是世事洞察皆学问,只要你多想多思考,遍地都是挣钱的机会。   到了晚饭时分,鞋店门口便又多了一张桌子,上面摆了15份盒饭。   为什么这么多呢?头回试水,万一卖不掉,可以留着他们晚上当夜宵,不浪费。   当然,步行街巨大空缺的市场根本没给他们机会。   到了礼拜天中午,这个数字直接飞奔成50份。为了保证供应,房东大姨还特地又去买了个大电饭锅,甚至把自家的厨房也贡献出来了。   虽然煤气灶小锅炒菜慢,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想方设法的话,盒饭根本来不及烧。   周雪莹看得目瞪口呆,夹了半天毛豆米都没能夹起来。   不是,她想象不能,这么长的一条步行街,这么多的店铺,怎么就没人想起来卖饭呢?明明街上有卖冷饮的,也有蛋糕铺。这代表大家并不是忘了吃喝呀。   江海潮咽下了嘴里的辣椒炒卤猪皮。哎哎哎,婆奶奶做的卤猪皮真好吃,她当真百吃不厌。   她又喝了口汤,缓过来才小小声回答问题:“因为大家都想挣大钱啊。”   步行街商铺店租贵,人气又旺,几乎所有商铺都奔着挣大钱的目标去。   按照他们的规划,一两块钱的快餐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一开始就想岔了。   步行街的规划可以照搬大城市。但它没办法把大城市里的有钱人也搬过来呀。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热闹之后,剩下的就是虚假繁荣。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大家想买的东西,这里反而没有。   大人们不想岔了,哪里还有小孩的事。   江海潮笑眯了眼,心情格外好。   周雪莹感慨了一句:“就是店里地方太小了,大家坐不开吃饭。”   其实不是店的面积小,主要是衣服和鞋子把地方占得满满当当。15个人还能坐的开,50个人实在坐不来。   江海潮挠挠头,琢磨着要不要在店门口摆上桌椅板凳,就跟夜市的烧烤摊一样。   可现在店里店外冰火两重天,大中午的让人在外面吃饭,真是生怕人家不中暑。   还没等她琢磨出办法,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行动了。   穿着西装裙的阿姨笑容满面地到店门口,跟捧着饭盒不知道该去哪儿吃的人说了几句话,10来个人便跟着她走了。   江海潮下意识地要站起来。   店主赶紧喊住她:“哎呀,不是人贩子,开照相馆的。”   啊?她跑来干什么?   海军他们几个可不放心,立刻跟着追出去。   过了不到10分钟,男孩们神情复杂地回来了。   原来照相馆(不,具体名称叫艺术写真馆)的老板把客人拉过去,让他们在自家店里吃饭。   海军百思不得其解:“她干嘛这么好心啊?”   那个艺术馆好大啊,里面冷气嗖嗖的,坐着吃饭的确舒服。真是学雷锋做好事吗?   虞凯脑洞大开:“肯定是为了显示他们店里生意好,有人!”   他爸带他去饭店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了,饭店的人特别喜欢把他们安排在靠门靠窗户的位置。   这样外面走过的人一看,哟,这饭店生意不错,肯定味道也不错,不然怎么这么多人来吃呢?然后他们就被吸引走进了饭店。   艺术写真馆肯定也是这个套路。   唉,说起来艺术写真馆也真是的。步行街的其他店即便生意不好,也不乏热闹,什么服装店精品店来来往往的人多的去。   但艺术写真馆偏偏门可罗雀。   江海潮觉得不是街上的游客,对它缺乏好奇心。而是店门口那块“倾情优惠999元”这招牌把人吓跑了。   都倾情优惠了,还999,那不优惠的岂不是要9999?   妈呀,即便是他们这种好奇心旺盛的小孩都不敢踮脚踏贵地。心虚,没底气。   江海潮跑到鞋店门口,朝艺术写真馆的方向多瞅了两眼,然后认真地发出感叹:“她可真精明。”   提供地方给客人吃饭,难道仅仅是为了拍照人气鼎盛的假象吗?   非也非也,人被拉进店了,怎么可能闷头干饭抬脚走人?是不是得做着看看他们的gg宣传册呀?再听听老板姐姐的甜言蜜语呀。   这一来二去的,写真馆的灯光一打,气氛一烘托,保不齐就有人心动,晕晕乎乎地掏了那999块钱拍一套艺术写真。   卢艳艳回过神:“那我们岂不是替人做了嫁衣裳?”   江海潮心情复杂:“各取所需,各显神通吧。”   谁让他们这儿没地方给人吃饭呢?   店主听得乐呵,难得说了句公道话:“写真馆生意不差的,现在是时候不对。人家主要做的是拍婚纱照,好家伙,一套好几千。三年不开张,开张就能吃三年。夏天热的慌,结婚的人少,所以没什么人拍照片。5月份的时候,人家可是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到了夏天,艺术写真馆也转移了销售策略,把目光从新娘身上挪开,主打一个少女艺术写真。   可惜的是,店里显然高估了县城少女的消费能力。   能轻轻松松掏出上千块拍写真的人,比方说冯雪这种,干嘛非要在小县城拍?人家完全可以去上海玩一趟,顺便拍一套艺术写真回来啊。   “她家要把价格调成两三百块钱,说不定生意会好很多。”   周雪莹跟着点头:“没错,其实也就这个价。我妈朋友专门搞艺术写真的,300块钱就能拍20来张照片。你们要想拍的话找我,我带你们过去。内部价300。”   她说着笑了起来,“我妈说外面的价格就是糊弄冤大头的。几张照片而已,还上千块,那不是二傻子吗?”   学习小组的人表情微妙起来,好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冯雪。   哎呀,当初她那个写真花了多少钱来着?   气得冯雪直跺脚:“喂!”   江海潮赶紧打圆场:“嗳嗳嗳,不一样,你那是在上海拍的,大城市,价钱当然贵了。”   冯雪这才扭过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江海潮感叹:“要是她家肯把价格降下来,也就不用这样曲线救国了。”   店主却摇头:“那怎么行?给小姑娘拍写真,两三百块钱。给人家拍婚纱摄影,最少也要两三千。那人家能认账?婚纱照的价格提不上去了。”   唉,这就是熊掌鱼翅不可兼得呀。   一鞋店的人都好奇,不知道写真馆拉吃饭的人过去这招到底有没有效果。   江海潮真诚地期待着:“最好有效果,能拉住客。这样她以后肯定乐意更多的人去她店里吃饭,咱们这儿也不怕坐不开了。”   周雪莹摇头:“我估计悬,除非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拍写真,否则大家身上不会带这么多钱。”   江海潮脑洞大开:“不是说有信用-卡吗?就像电视上放的那样,身上带着卡出门,刷了一下,把钱给花了。”   大家面面相觑,还真有可能。   江海潮心情愉悦,收拾大家吃剩下来的塑料饭盒,用大垃圾袋装着出去丢。   她瞧见那个黑黢黢的小男孩这满脸焦灼地捧着他的西瓜杯,四下寻找客人,还难得动了恻隐之心,指点了一句:“别在这边卖,这边有免费的饮料喝。你跑去那头,那边的人才有可能会买你的西瓜。”   小男孩咚咚咚跑了。   海军也帮忙过来丢垃圾,见状抱怨姐姐:“你管他干嘛?大姐,我没揍他就不错了。”   高强他们出来接饮料喝,也深以为然地点头。班长,你这也太善良了,又不是咱们学校的人。   江海潮挠挠头:“我是可惜西瓜,再卖不掉只能馊掉了。搁在县城,连喂猪都没地方喂。”   虞凯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嗐,马上到告秋(立秋)了,也没几天西瓜卖了。”   江海潮点点头:“那也好。”   总比眼睁睁地看着东西在自己面前坏掉强。   可惜她难得的恻隐之心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他们吃过饭不久,结伴去公用厕所方便,回头便看见步行街那头的服装店门口也摆上了大大的冷饮桶。   人家比他们更高级,是透明的玻璃塑料桶,里面装着淡绿色和橙黄色的饮料,旁边竖着大招牌:免费品尝。   嘿,又是一个学人精。   男孩子们跑过去,接了免费饮料回来给大家品尝。嗳,人家是下了血本的,竟然是果味汽水饮料,一喝下肚,一股气冲上来。哇!好爽啊。   这种饮料他们喝过,会场上有人卖,一块钱一杯呢。   虞凯替他们担忧:“他们这么送下去,会不会送亏本啊?”   汽水的成本可比绿豆汤和酸梅汤高多了。   杨桃咚咚咚跑进去看,折回来摇头:“亏个鬼,他们到现在都没打折呢。”   想想看,一杯汽水一块钱就一块钱吧,衣服打折的话,哪怕是9折,也远远不止一块。   大家放下心来,一致认为,即便免费送汽水,服装店也不会对他们的生意造成多大冲击。   真要说影响的话,那也只会落在卖西瓜杯的小孩身上。街上免费品尝的饮料都有4种了,谁还会买西瓜杯?   除此之外,估计冷饮店也会不痛快。果味汽水都上了,买果汁的人肯定会少啊。都是步行街上的东西,逛街的人哪个不在心里算笔账啊?   海音今天放假,也过来帮忙,见状忧心忡忡,细声细气道:“大姐,那他们会不会恨我们啊?”   最早在步行街上搞免费饮料的,可是她家。   而且现在服装店都有样学样了,说不定其他店也会跟着摆出免费的饮料桶。那到时候冷饮店还做什么生意?   江海潮眨巴眼睛:“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呀。再说我们送的是绿豆汤和酸梅汤。冷饮店也不卖这个呀。”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绿豆汤和酸梅汤带有强烈的家常意味,自家也会煮着喝,跟外面卖的饮料还是有区别的。   哎,管不了了。后面人家要怎么玩,跟他们可没关系。   大家又开始满怀好奇地等待,看街上能多出多少免费冷饮。嘿嘿,最好大家有服装店的精神,只抄精髓,不抄细节,能更换饮料品种,好让他们每种都尝尝鲜。   可到了傍晚时分,新的饮料桶没亮相,新的生意单子先跑来了。   下午4:30,艺术写真馆的老板亲自跑到鞋垫来下单,她要的不是鞋子和衣服,而是50份快餐。   她青出于蓝胜于蓝,不免费送饮料,改成送饭了。   所有进艺术写真馆的人,都可以免费赠送一份晚餐。   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集体惊呆了。哎哟,这是要人从早逛到晚,不愁吃喝的意思吗?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必须得大书特书,好好宣传啊。   放眼全县,不,是放眼全市,还有比逛步行街更爽的地方吗?   周雪莹都保证,市区的超市有免费试吃,但只给一点点,绝对不让你放开了吃喝。   江海潮快活地眨眨眼睛,嗯,确实要好好宣传宣传。以多年看书读报养成的眼光来看,这绝对算一个相当不错的新闻点。   上个月鞋店在县电视台亮了回相,他们的生意立刻蒸蒸日上。这都八月份了,再来一回,吸引更多的顾客逛步行街,他们店里的买卖必定能锦上添花。   免费的gg好香啊!   江雪潮美滋滋地等啊等,等到街上出现第4家免费冷饮时,《与您相约》栏目组那位主持人小姐姐终于举着话筒上步行街了。   可不待他们热情招手,小姐姐和那个长胡子的摄影师叔叔便大步流星去了艺术写真摄像馆。   江海潮赶紧安慰她的小伙伴:“应该的,照相馆可送饭呢。”   现在每天起码从他们这儿订50份盒饭,最多的一次午饭晚饭加起来要了80份,完全可以算他们的大顾客了。   要是写真馆这次任好风凭借力,直接上青云,生意好起来,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啊。顾客多了,她家订的快餐应该会更多。   可惜大家稍稍宽解的心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主持人小姐姐出了艺术写真馆,不仅没过来找他们,反而进了步行街最贵的那家服装店。真的好贵,她家一条裙子能卖500!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摆出来专门用来吓唬人的。   海军憋不住,带着超超咚咚咚跑过去。过了大概20分钟,超超绷着小脸回来了,面色凝重:“大姐,他们一直在拍那个店呢。那个姐姐跟她家老板说了好多话。军军哥哥说他们家肯定给电视台塞钱了。”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目光集体落在江海潮脸上。   老大,你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江海潮心里也咯噔一下,换成艺术馆被拍20分钟,她肯定不着急,毕竟大家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可现在是服装店哎,人家的衣服种类可比他们多得多,人家的店也装修的比他们漂亮的多。   她只好强行挽尊,清清嗓子强调:“那个,本来我们有100个客人,现在又多吸引了100个,就算钱不给她家,我们也没任何损失呀。”   冯雪冷笑,半点不给她面子地相当毒舌:“哦,那我们可得提醒一下她家,专门给你送面锦旗,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想的倒挺美的,你怎么就知道你原先那100个客人不会被人家拐跑呢?   这篇文的评论阿金都看过,上章有小伙伴提出疑问我也看到了,本来想在评论下面回复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回不上去,在这里回复下吧。   我看疑问主要有三点:一、服装生意过于顺利。二、主角作为小孩为什么没被欺负?三、主角不像小孩。   关于第一点,服装生意的顺利,最关键的点是它具备核心竞争力:便宜且时髦,满足了它的销售市场的消费者需求。短期内,同一片市场上没有可以与之势均力敌的竞品的话,它的优势都不会消失。   也正因为如此,江海潮针对它的各种销售策略才能获得成功。   而且不知大家发现没有,江海潮一直在有意无意主动被动地扩大销售市场。她最早是在本镇卖衣服,然后觉得江口人多,想赶在年前把衣服卖掉,所以去江口卖。再后来,进了县城,发现更大的市场,于是又转战来县城。生意好她也不满足,继续想吸引更多的人来买,不管是乡下还是城里,所以她又把目标放在了电视上,希望通过电视节目来扩大影响力。   从这点上来讲,她其实已经超越了同时期的很多小商贩。大部分摆小摊的人都安于现状,生意不错,足够养家糊口,那就继续下去好了,不愿意再往前走。毕竟,往前走要承担相应的风险。承担生活压力的大人,不敢轻易冒险。从这点看,这也是主角的幸运之处。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怕失败,什么都敢尝试,有枣没枣打三杆。   第二点,小孩为什么不会被欺负?   他们被欺负过呀。   ①在湖港镇做生意的时候,被工商所直接没收东西(所以被迫放弃了卖螺蛳)。   ②在江口卖衣服的时候,有顾客偷衣服,反而诬赖他们搞错了。(最终是菜头爷爷找了工商所,解决了这次纠纷)   ③在县城夜市卖衣服,别人认为他们挡了自己的生意,把他们赶走了。(县城工商所出面,把他们安排在步行街旁边)   ④在步行街摆摊,被服装店举报赶走。(他们自己想办法跟鞋店合作,获得了步行街的入场券)   ⑤与鞋店合作时,店主试图欺骗他们,蒙骗他们的钱。(海音记忆一流,主角们这边有账可循,店主不得不改口。)   如果说欺负的方式是直接动手打他们,那的确不存在。   因为一来成年人除非穷凶极恶,否则只要能通过恐吓之类的手段达到目的,他们一般不会动手打孩子。   事实上,绝大部分成年人对小孩都怀揣善意,在对方没有影响自己利益的时候,存有惜贫怜弱的心。   二来,从一开始在江口做生意,江海潮就可以说是背靠大树——菜头爷爷,获得了对方的帮助和庇护。他实际上是江海潮商业道路上的第一位导师。(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因为人生阅历的限制,没办法充当这个角色。)   在江口的经历,潜移默化间让江海潮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不管谁的地盘上混,就必须得和这块地盘的老大打好关系,起码不得罪对方。在他们刚到县城卖西瓜碗,挣钱并不算多的时候,夜市一天要收10块钱的摊位费,他们明明可以投机取巧不交这个钱,但她还是坚持交给工商所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获得对方的庇佑,包括给工商所的人送凉菜送西瓜,都是这个目的。事实上工商所也的确收钱办事,维持了夜市的纪律。在夜市做生意,不存在明目张胆被欺负的情况。   至于为什么其他摊贩没挤兑他们?因为大家没有利益冲突呀,甚至可以相辅相成。各人有各人的生意,家家生意都不错。主角又特别会做人(有人在卤菜摊上买素菜时,她宁可说自家的凉菜卖光了,也要把生意让回去,好结善缘)。那么好端端的,其他人为什么要欺负他们呢?   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耍酒疯的?倒是有可能。但工商所的人一直待着,他们白吃白喝也会维持纪律。在有规律的场所,为非作歹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况且当时正在严打呢(文中提过),1996年的严打很有名的。真坏人也会那个时候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往枪-口上撞。至于为什么没被抢劫,也跟严打有关系。90年代治安不好,可严打开时和严打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治安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步行街时也是,服装店会看不惯他们,但不会直接掀了他们的摊子。因为没必要。服装店可以直接举报,不耍阴谋,直接以阳谋赶他们走。事实上也的确把他们赶出去,不让他们摆摊子了。   换到鞋店老板这一边,耍小聪明玩小手段偷偷吞钱他会做,但撕破脸勉强他肯定不会干。一则他们决定合作的时候,是请工商所做的中人。作为被监管对象,鞋店老板没必要得罪自己的管理者。二则鞋店生意好,老板也知道长久做下去会更划算,实在不必为了几千块钱,彻底跟主角撕破脸。   当孩子们跟鞋店捆绑后,他们就变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外人欺负小孩,相当于损害鞋店的利益。那想使坏的人也得掂量掂量啊。毕竟小孩好欺负,拥有左青龙右白虎朋友的店主显然不是什么善茬,没那么好欺负。   还有一点,他们是小孩呀,过完暑假就得回去上学的小孩。这样一个限期的竞争对手,别人也没必要非得对他们赶尽杀绝。毕竟8月份一结束,他们就退场了呀。   其实②⑤两件事里,海音的超强记忆力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是我想表达的一个主题,就是大部分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是讲理的。②当中,工商所还没露面的时候,因为主角等人有理有据,舆论已经站在他们这边了。   第三点,主角不像小孩。   没错,她早就不是普通小孩了,从心态上来讲,她并不完全把自己当孩子看。这与她的出身、天性、生活阅历有关。   首先她是大姐,两边都是大姐,从小她就习惯于指挥弟弟妹妹们。碰上事情也是她拿主意。家里长辈在这方面是对她放权的。当时的多子女家庭尤其在农村,大的管小的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大的把小的给带大了。   其次她一直是学校的班长,后来又当大队委大队长,老师也对她很放权,她在同学中有很高的权威性。她是事实上老师的助手,这个角色承担久了之后,她就不可能单纯的从学生角度去思考问题。在很多时候她会把自己代入老师(大人)的角色去想问题。   对孩子来说,学校和家庭基本上已经占据生活的全部。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她被养成凡是习惯性出头的大姐大性格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家庭不发生意外,从小被肯定鼓励长大的她大概也就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自信心爆棚,基本上不会被 Pua的那种人。   但事不如人愿,父母失业,被迫外出打工。照顾他们的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无力替他们遮风挡雨,生活的沉重压力逼着她飞速成长了。其实几个小孩都在成长,可因为她是老大,所以表现的就最明显。   她难过吗?当然难过。年前父母回来,她崩溃地大吵大闹,斥责父母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就是对被迫提前结束的童年的一种反应。   但与此同时,她也迅速认清了现实,那就是父母还是会离开。这个角色依然会缺失。   小孩的一大特性是碰上事儿找大人(通常是父母)帮忙。可当他们发现找不到这样的大人时,有人会逃避,有人会把自己变成自己理想中的大人。   江海潮是后者。她的飞速成长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来了,比方说租初中后门口的房子,就可以说是她一手推动的,而且谈了价格之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大人,而是自己赶紧去签合同。对此,外界的反应是诧异。(借卢艳艳的嘴表现出来了,你一个小孩签什么合同?江海潮的回答是忘了自己上五年级,这其实也反映了她并不认为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能够被完全依靠。)   之后她的弟弟妹妹们也说过类似的话,比如大姐怎么不经过家公爷和婆奶奶的同意,就做决定之类的。因为她已经习惯自己做主了,而且从中尝到了甜头。   在县城做生意碰到困难时,大人同样没能承担那个力揽狂澜的角色。房东不让开饭铺,婆婆奶奶的反应是沮丧,没能提出任何解决办法。最后还是江海潮想办法解决问题。   而小伙伴们习惯性对她的期待和依赖,又刺激着她飞速地成长,站出来扛事。脑袋瓜子是越用越灵的。原本小孩不考虑,指望大人来解决的问题,现在她自己考虑了,她又是个极为聪明而且观察能力相当强的人,自然就一路往前跑了。   这可以说是她的幸运,也可以说是不幸。   毕竟她还是个小孩,她的人生阅历极为有限,想事情很多时候想当然,表现的极为幼稚。心里把自己当大人,但到后来发现自己能力跟不上的话,她会痛苦的。   不过她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碰上事儿不轻易服输,比如写举报信,被打回来差点遭遇报复,她继续往上写给报社   可如果那个坎跨不过去,她也不会死磕到底,而是另辟蹊径。比如湖港镇的工商所,到今天为止也不让他们在镇上摆摊。她就选择以学校为突破口,另外做生意。   生活的磨砺,让她身上社会属性变得极为大,甚至可以用圆滑两个字来形容她。小孩子才谈对错,大人只讲利益,这方面在她身上也有所体现。   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准确点讲是指望不上大人的小孩被迫提前成熟。   这文本质还是一篇轻松的童话,认真脸,阿金真的砍了很多残酷的情节。而这些残酷又是非常容易在留守儿童身上发生的事。 第100章   大学生和小学生(捉虫)   江海潮当然没那么高风亮节,她做个好事不闹得天翻地覆,就已经算她含蓄了。   现在她更加不能让自家生意被人截胡。于是她叮嘱弟弟们盯紧了服装店,只要栏目组一出来,就赶紧把人请过来。   可惜大概是《与您相约》自觉已经拍过鞋店,没兴趣再炒冷饭。所以尽管主持人小姐姐对海军他们笑得十分和气,也只是简单喊摄影师带一镜头鞋店门口摆着的冷饮桶,根本没进店的意思。   大家伙儿慌了,连冯雪都顾不上再嘲讽江海潮聪明反被聪明误,全都盯着她,指望她力挽狂澜。   奈何江海潮跟他们一样,连小学六年级都没上呢,又不是神仙,能出什么高招呢。   她情急之下,只抓一个重点,先把人诓进店再说。于是她目光先落在主持人的脚上,然后冲人笑得特别灿烂:“姐姐,要不你换双鞋子走吧?脚也能轻松点。”   11岁的小学生当然不该穿高跟鞋,但江海潮现在都1米67了,脚也有37码大,鞋店的鞋,她自然会好奇地试穿。实际上基本店里所有的女鞋她都穿过,只有了解了自己卖的东西,她才好跟人推荐啊。   穿过之后她便明白,高跟鞋看着漂亮,走路可要人命了。即便不走,光是站着,也好累人。   主持人姐姐今天要出镜,自然配上高跟鞋战靴。她从进步行街到现在,足足走了站了一个多小时,江海潮就不信她不会累。她脚后跟明明都贴了创口贴。   小学生们还杵着呢,只会附和老大的话,那位准大学生邹澜姐姐已经机灵地跑进去拿了双平底圆头鞋,笑容满面地邀请主持人进店:“您坐着换这双鞋吧,这鞋不磨脚。”   都到这一步了,主持人姐姐也不好直接姿态生硬地拒绝走人。况且她上次在这边买的鞋和衣服的确都比较满意,她也得意自己的节目竟然反响挺好,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于是她点点头,微微笑:“我正好也缺双鞋子。”   江海潮赶紧跟上去,学着电视上外国名牌店的店员蹲下来给主持人换鞋。   结果反教让从来没享受过这种档次服务的主持人小姐姐吓了一跳,连连挪着腿拒绝:“别别别,我自己来就好。”   江海潮尴尬吗?当然尴尬。但她立刻调整姿势,拿了一套衣服过来给主持人看:“姐姐,这套怎么样?你皮肤白,穿着特别精神,特别洋气。”   边上的人拼命点头,个个都满怀期待。   搞得主持人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她又不傻,当然明白这群小孩如此殷勤小意的用心。   她再想想这趟他们栏目组之所以过来拍摄主题为“夏日逛街休闲好去处,步行街清凉饮料喝不停”的节目,除了服装店的邀请之外,就是因为眼前这个高个子的小姑娘主动给他们台打了电话,提供了关于免费饮料的新闻线索;便笑着主动给双方个台阶下,点头指着衣服道:“这套不错,刚好可以穿着出镜。”   大家如释重负,小孩子们个个都笑成了太阳花,简直能晃花大人的眼。   主持人姐姐的笑容也更真诚了。果然施予是件快乐的事,尤其自己抬抬手,便能让小孩子们这么开心。   杨桃相当有眼力劲地送上水果碗,是用乳酸菌拌的香瓜。她还给摄影师叔叔送了一份。   他们一早上班就过来拍节目,又走又站这么长时间的确累了,便顺水推舟吃起水果,还笑着看了一眼江海潮的英语书,随口找话题:“哟,暑假不忘学习呀。”   海军第一个骄傲地跳出来强调:“我大姐保送县中,数学竞赛拿奖,明年就上县中了。”   主持人笑了:“哟,那就是说你还没学过英语?”   她倒并不知道江海潮是在乡镇上的小学,所以没学英语。她依据的是自己上学时的经验,她那会儿小学根本不教英语,县城的学校也一样。   于是阴差阳错的,话题反而接上了。   江海潮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着磁带学,不会的就问哥哥姐姐们。”   其实也没问过几句,毕竟大部分时候店里都特别忙。但这并不妨碍江海潮骄傲地跟主持人介绍:“哥哥姐姐们都是大学生,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哦。”   她就是在炫耀。   她不厉害,她还没上县中呢。可她的朋友们厉害呀。   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朋友们都厉害了,代表起码将来有一天她也会厉害的。   主持人的眼睛亮了,惊讶地看着几个其貌不扬的大孩子:“你们是名牌大学的学生?”   李磊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矢口否认:“不不不,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我只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学。”   在他看来,只有清北上复交那种还足以称为名牌大学。他考的算不错,可远远达不到那个标准。   主持人的眼睛亮得更厉害了,语气简直可以用亢奋两个字来形容:“你太谦虚了,北理工非常好,怎么不上名牌大学呢?你们呢?”   等大家报完一圈学校名字,主持人小姐姐饶有兴致地追问:“考得这么好,马上上大学了,这个暑假你们为什么不好好放松放松?反而要到鞋店来打工呢?”   李磊很想实话实说,当然是为了挣钱。可他好歹知道这是上电视,说话不能肆无忌惮,他得注意形象。   故而平常嘴炮技能满点的人,到动真章的时候竟然怂得一塌糊涂,对着话筒,脸红得像猴屁股,支支吾吾半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关键时刻还得巾帼英雄上,那位素来话不多的准大学生小姐姐邹澜接过话筒开始123。   什么勤工俭学可以减轻家庭负担,拓展眼界,让长期埋首书屋的他们得以接触社会,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他们之所以不选择去做家教,而是到步行街来打工,就是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都说县中的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事实上并非如此,只要有机会,他们也会竭尽所能从社会大学里汲取更多知识。   在这儿打工辛不辛苦?   辛苦是肯定的,但可以为顾客服务让顾客满意,他们也感觉很满足。况且店长和同事都非常照顾他们,一日三餐管饱管够,饮料也随时都能喝。晚上下班,还让他们提前走,好保证休息时间。   至于大晚上的回家害不害怕?当然不怕。街上有好多警察叔叔巡逻呢,听说现在正在严打,让他们感觉很安全。在这种国泰民安的氛围下勤工俭学,他们都觉得很开心。   乖乖,不愧是大学生啊,这一套接一套的。   小伙伴们集体将目光转移到江海潮脸上,看看,被比下去了吧?你肯定不能这么层层递进。   江海潮羞愧捂脸,她的确不行啊。人家小姐姐中学六年是白过的吗?   主持人和摄影师采集够了素材,心满意足地走了。   店主笑得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嘴角在哪儿了。什么叫惊喜?这就叫大大的惊喜!用他儿子学过的成语形容叫什么来着?对,欲扬先抑。   他一个劲儿地对着江海潮吸气又叹气:“可以啊,真的很可以呀。你家这关系,杠杠的。”   来了一趟不够,还来第二趟,实在太够意思了。他刚才可是见缝插针地专门看了时间。电视台的人在他们店里待了整整半个小时,可比对服装店上心多了。那个摄影师的机子一直都没关。   胶卷不便宜啊,拍了肯定不能浪费。所以这回上电视,势必还是他们鞋店独占鳌头。   但有一件事他必须得批评江海潮:“你这妹头也真是的,明明早有准备,还故意吓唬人。搞得我心脏都吃不消了,当真以为这回要被人踩在脚下。”   江海潮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呢。她也没想到电视台的人会在他们店里留这么长时间。主持人小姐姐开口应诺会穿今天买的衣服鞋子(这回他们坚决打了8折)上电视,她已经觉得是意外惊喜了。   谁知道后来主持人还会跟邹澜姐姐他们聊这么长时间呢。   嗯,反正这回他们不吃亏。她打了这个电话就算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才不怕原先奔着他们而来的客人叫服装店给拐走了。   冯雪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把她拉到边上逼问:“你老实交代,你们家跟电视台到底是什么关系?”   亏她之前还担心,真是一颗真心白喂了狗。   江海潮无辜地看着她,试图让自己瞧上去更真诚些:“我发誓,我真的只打了个电话。”   信你个鬼。   除了心知肚明的弟弟妹妹们之外,其他人都用眼睛斜睨她,哼哼,一次又一次,真当大家是傻瓜啊。   海军突然间冒出一句:“要这样的话,会不会大家都到街上来喝免费饮料啊?”   哎哟,那还真有可能。看来明天他们得多准备点绿豆汤和酸梅汤,省得到时候不够喝。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天气陛下从来不配合人类的行动。当天晚上八点多钟开始,外面突然间刮起了大风,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场雨,下了足足半夜。   等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爬起来时,甚至得穿着长袖才敢出门。这温度绝对比昨天这时候降了足有七八度。   谢天谢地,得亏他们家的西瓜已经卖完了。不然天一冷,谁还买西瓜哦。   江海潮看看天,催促自己的小伙伴:“快点,趁着凉快早点去江口摆摊子,也好多卖点衣服。”   王佳佳扭头看她:“你真不跟我们一块去?”   说实在的,他们都半个月没去江口了,莫名其妙的,她心里还有点直打鼓呢。好像一下子就不适应江口会场闹腾腾的环境了。   江海潮坚定地摇头:“我不能去。”   开玩笑哦,她可是上过电视的人。全县不说十之八九起码也有1/3认识她的脸。   哦,人在电视上信誓旦旦,说他们的衣服是正宗的外贸货,跟地摊货绝对不是一个档次。一转头,跑到江口摆摊去卖衣服了,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回头人家拿这话堵到店里,她平白丢大脸哦,还要连累店里的衣服鞋子卖不出去。   虞凯懒得动弹:“非得去吗?咱们店里现在生意这么好,再放两天说不定就卖光了。”   江海潮却坚定地摇头:“不行,今天上新货了。半个月都没卖掉的,再不赶紧出手,等九月份更加卖不掉。”   王佳佳开始犯愁:“我今天降温了呀,短袖和裙子还能卖出去吗?”   “卖的掉,中午天就热了。”江海潮信心十足,“咱们这儿又没秋天,10月份都能穿裙子呢,再说我们还送鞋。”   大家伙儿跑到院子里,准备去厨房吃早饭。结果一出堂屋门,他们惊呆了,什么时候院子里又多了炉灶?   好大的一口锅,这是要烧什么呀。   房东大姨笑容满面地出来,嘴里说的却是抱怨的话:“哎呀呀,再不起个炉灶,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一顿就要400多份盒饭,哎呀,真是要把我们老命忙掉了。”   明明他们一开始只做学生生意的,一顿卖个一两百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结果后面越来越多,又是步行街的商户,又是逛步行街的人。老天爷哎,她都搞不清楚这么多客人是怎么找上门的。   现在他们家不仅是她,连她丈夫跟女儿都被勒令从单位请假,过来帮忙准备盒饭,否则把人劈了都忙不过来。   反正上班就那几个死工资,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卖一天饭的利润。虽然眼下他们拿的还是婆奶奶给发的工钱,但等这一家租客走了,生意不还是他们家接手吗。   所以现在房东大姨可舍得掏钱了,单是高压锅她就一口气买了两个大的,电饭锅又来了一个。这些都要留下来用,当然不能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掏钱。   孩子们听她名为抱怨实则炫耀的话,个个都嘻嘻哈哈。忙才好啊,忙有钱赚。   他们去厨房盛了早饭吃,杨桃偷偷跟大姐咬耳朵:“以后还能卖这么多饭吗?”   江海潮感觉悬。   且不说等到开学校门口肯定有很多卖早饭的,单是步行街的生意,也会有人抢的。   那几个黑黢黢的小孩都知道跟着他们学卖西瓜,何况是盒饭呢。只要摸清楚套路,真做起来并不难。   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凉拌啦。那时候他们都回去上学了,还管这许多事。江山是他们打的,守不守得住,全看房东大姨自己家的能耐。   修庆哥哥给他们送了菜,又上邮局拿了邮包,这会儿把车开过来,捎上王佳佳他们几个,直接去江口赶场。   剩下的人则按部就班地上步行街卖鞋子去。   卢艳艳那天也上了电视,不好去江口。她还满怀遗憾:“唉,今天我们看不成热闹了。”   今天可是立秋,按老规矩,今天江口的场是大场,热闹死了。什么吃的喝的卖杂耍的,精彩纷呈。   高强笑她:“步行街还不够热闹啊?全是人。”   卢艳艳反驳:“上午可没什么人。”   可她话刚说出口,便听见前面喧嚣的人声。   哎,难道是因为今天特别凉快,大家醒得早,所以早早跑过来逛街吗?   可走进步行街,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么多人,好多是大人带着小孩,全挤在鞋店门口。   海军浑身一个激灵,说话都哆嗦了:“大……大姐他们想干嘛?砸场子吗?”   他们也没得罪谁呀。   李磊跟他的小伙伴们刚好过来,相当熟门熟路地从江海潮手里接过煎饼,一口咬下去,乐呵呵地看热闹:“哎——你终于惹毛服装店,人家要上门揍人啦?昨儿人家都以为自己翻身,你还非得去截胡。”   江海潮尚未没来得及冲他翻白眼。突然间,一位手里牵着胖孙子的奶奶激动地指着他们喊:“在那边!”   我的妈呀,一群大小孩跟小小孩都没来得及反应,便瞬间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海洋里。   江海潮被人挤到外围,只看见那位奶奶激动地抓着李磊的胳膊,说话都哆嗦了:“淘淘,过来,握握大哥哥的手,将来你也考大学。”   卢艳艳惊呆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是当成摸金顶啊。”   大学生的光环原来如此耀眼。   江海潮也目瞪口呆,不过想想都能理解。因为大学实在太难考了。   别看大家都说进了县中等于一只脚踏进大学的门,事实上,像县中这样的好学校去年高考录取率也没超过25%,其中不仅包含了大专,还有大中专。   连续复读几年都考不上大学,才是现在的主流。   换成普通高中,一年一个大学生都出不了的也正常。   现在,四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到鞋店来勤工俭学,不值得大家追捧吗?当然值得。   冯雪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我也就一年级时,在上海看我表姐追小虎队有这种劲头。”   现在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热情一点也不逊色于追演唱会的歌迷呀。   江海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怎么知道李磊哥哥他们是大学生啊?”   难道是县电视台的节目?那未免也太快了吧。昨天上午才过来拍的呢。   可事实的确如此,《与您相约》雷厉风行,上午拍了素材,下午剪辑,晚上便随着《情剑山河》一道播放。   于是李磊他们就成了金光闪闪的吉祥物,人人都想摸一把沾沾文曲星的文气。   店主笑呵呵地过来开卷闸门,招呼大家伙儿:“进来进来,外面多晒呀,有话进来说嘛。”   他当然高兴了,四大吉祥物镇店,他生意不好才有鬼呢。   哈哈哈哈,服装店花了钱上节目又怎么样?他们鞋店有大学生在,不掏钱,一期节目也占了一半以上的时间。   而且,看看,看过节目的人有几个记得服装店的衣服?起码十之七八是奔着他们鞋店的大学生来的。   这都是上帝呀,掏钱给他们的上帝。   事实的确如此。带着孩子过来追榜样的家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或多或少,他们都掏了腰包。   甚至有位白发苍苍的奶奶偷偷把李磊拉到边上,小生跟他确认:“你们是卖一双鞋给一份提成吧。放心,奶奶买的,算在你头上。”   李磊脸爆红,连连否认。他们拿的都是固定工资,跟手里能开多少单没关系。最多生意好多吃点好的。嗐,从他们进鞋店以来就没不好过。要生意不好的话,还干嘛找他们干活。   但老太太有自己的逻辑,认定了李磊需要多开单,一口气买了三双鞋。   搞得李磊赶紧喊停:“奶奶,你买这么多鞋干嘛?不要,不要这样。”   奶奶却坚持:“要的我有三个孙子孙女儿呢,一人一双,一人一套衣服,让他们好好跟你们学学,将来也考大学。”   其他人附和:“就是。”   还有人强调:“不要不好意思,像你们这样学习好还懂事的,凭自己的手挣钱,不丢人。”   有这么强大的拥趸,立秋这一天的热闹可想而知。李磊他们几个也难得没有提前下班走人,而是一直忙到拉卷闸门才离开。   小学生们快笑死了,他们看了一天只觉得好玩。   江海潮还用手做出话筒的模样故意采访李磊等人:“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感想?”   李磊表情复杂,半晌才冒出一句:“我就觉得吧,我要是进了大学不好好学习,将来不干出一番成就,对不起大家。”   这些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对他们实在太好了,那种热情,那种关切,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邹澜姐姐也点头:“还有奶奶问我是不是学费不够?她跟爷爷想资助我。”   现在上大学已经不免学费了,也不再发生活补贴。而且费用并不低,一年光学费就1000来块。考上了大学却上不起,确实存在。   邹澜叹气:“那位奶奶自己衣服都洗的发白了,还说要资助我。我要不好好学呀,真是对不起他们。”   她语重心长地告诫弟弟妹妹们,“你们要好好学习啊,学习绝对不是坏事。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们也能考上大学。”   大家面面相觑。好吧,大学距离他们有点遥远。不过学习好的好处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就连卖鞋子,顾客都爱捧大学生的场。   第二天早上,去江口赶过场的王佳佳他们回到步行街继续干活时,看到李磊等人被追捧的盛况,还吓了一跳。   天啦!这比起明星做gg效果都好吧。   拜大学生光环所赐,他们一直忙到中午才得空坐下来趁着吃饭,说了几句闲话。   “菜头爷爷说你是心虚,所以不敢去江口的。他说你把步行街都弄上电视台了,大大地出风头,连城里人都被引到步行街来了,怎么没想想江口啊?江口才是你的娘家。”   王佳佳说到“娘家”两个字,笑得完全直不起腰。   江海潮无辜极了:“那我有什么办法?电视台的事本来就是瞎猫逮到死耗子。”   她估摸着他们县实在没啥可以拿出手的东西,步行街算一张名片。好不容易得了个消息,人家刚好闲着没事,就这么过来拍了一回。   说不定连县电视台自己都没想到它家还有这样的影响力。   否则为什么以前在它家做gg的全是猪饲料?   现在县电视台就是想帮忙,那也得给人家递上能宣传的点啊。   江口的场对乡下人来说热闹,可放在城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场上卖的东西琳琅满目?嗐,县城的小商品市场品种都比它丰富。   王佳佳手一摊,摇摇头:“那就是你想的事情啦,你自己跟菜头爷爷说吧。他对你充满希望呢。”   哎呀,大人们啊,真是的。这要给她多大的压力呀。   卢艳艳帮忙出主意:“要不让李磊哥哥他们去江口吆喝两声?”   她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   李磊还没用眼刀刮她呢,店门口又亮出了长-枪短炮。   妈呀,县电视台有必要这么拼吗?再这样采访下去,江海潮感觉自己真说不清楚了,她对天发誓,她真没给节目组塞钱。   然而这回是她戏太多,因为来的根本不是县电视台的人,而是本市日报的记者。   他们奔着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来的,要做专题采访。   小学生们赶紧给大学生挪窝,生怕碍了正经事。这次他们没像前天一样挤眉弄眼做鬼脸,反而蹲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扒饭。   原来大学生这么厉害呀,这么被人看重。   江海潮在报纸上发了一回文章,就已经轰动了整个湖港镇中心小学。   他们上了一回电视,便感觉自己撞大运,此生再没有更辉煌的时刻。连所谓的采访,主持人原先选定的目标也不是她江海潮。   结果现在,不仅仅是县电视台,市里的报纸也追着要采访李磊他们,就因为他们是大学生。   明明买鞋送衣服的生意是他们这帮小学生搞起来的呀。   大学生好厉害哦,厉害的小学生都有点不自在了。   卢艳艳伸手戳江海潮:“哎,既然记者追着他们采访,要不喊他们去江口赶场,到时候说不定记者也追过去呢。”   店主看了半天采访,一直没机会插上话,索性过来想夸奖一句江海潮。   还是这个妹头厉害。他就说当初她为什么想高中毕业生过来帮忙呢,原来是一套接一套,老早打好埋伏了,就等着现在呢。   前天是县电视台,今天是市里的报纸,再过两天会不会省里都来人?   哎呀呀,可惜省里太远了。就算知道了他家鞋店的大名,也不好千里迢迢跑过来买东西。   可即便如此,店主听到他们要把他的吉祥物弄到江口石去招揽人气,也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想都别想,瞎搞什么?”   卢艳艳还想不服气地撸袖子呢,江海潮先拉住她,敷衍店主:“开玩笑呢,谁让他们去了?让他们去干嘛?舞龙还是舞狮子?”   店主这才放下心来:“就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能瞎比划。”   说着,他又颠颠儿地凑上去,好见缝插针地对着记者说几句话。   杨桃朝他的背影做鬼脸,扭过头又担忧:“大姐,不找李磊哥哥他们的话,要怎么帮江口上新闻啊?”   菜头爷爷对他们一直很好,从去年他们在江口卖卤虾,就是菜头爷爷在帮他们。后来卖衣服,也一样。他把他们当成自家小孩呢。   江海潮挠挠头,江口会场已经够热闹了,可菜头爷爷非要往上发展,吸引城里人。   乡下的会场,有什么值得城里人驻足的呢?这个答案,大概只有城里人才知道吧。   隔了两天到周末,周雪莹来店里帮忙时,趁着吃饭的时间,江海潮便将问题砸向她。什么理由会让你愿意跑去乡下?   周雪莹眼睛亮晶晶,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类的,充分体现了一个城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强大的诗词素养。   但这不是江海潮想要的,她想说的是会场。   周雪莹眨巴了半天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其实她小时候回老家玩,听她妈说她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蹲在鸡笼前看鸡,一看能看半天。   现在想想毛茸茸的小鸡小鸭,她依然心神摇曳。多可爱呀。可惜他们小区不让养鸡鸭。   店里的农村娃儿们个个神情微妙。呵呵,小鸡小鸭好可爱哦,等它们拉粑粑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可爱了,臭死啦!   江海潮挠头,会场上是有小鸡小鸭,但那是春天的事。八月天谁捞小鸡小鸭养啊,人怕热,鸡鸭只会更怕热,一身大毛衫呢。   周雪莹实在想不出来了,她对农村生活的认识委实有限。她只好让江海潮说说会场上都有啥。   当听到有耍把戏的耍蛇的玩猴儿的,她瞬间眼睛发亮:“真的真的,还有这个啊?”   说实在的,什么小吃之类的她兴趣一般。市里本来就有美食一条街啊,可市里没地方耍蛇!   江海潮大喜过望,立刻决意修书一封给菜头爷爷。   周雪莹在旁边激动死了:“唱不唱戏啊,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奶奶带我回老家有唱戏的,咚咚咚的,可热闹了。”   江海潮二话不说,把唱戏也加了进去。她记得会场上有的。不过听戏和看耍蛇要额外买门票,五毛钱一张,够买雪糕了,好贵。倒是玩把戏的和耍猴的只要赏钱,不躲着演。   大家伙儿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唱戏好啊,虽然他们听不懂到底唱了什么,但是很好玩啊。   杨桃还记得小时候村里办白事有人请唱戏,那大花脸蹲在地上扫灰,还拿手沾了尝,笑死人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海音突然间冒出句:“可是他们晚上怎么回去呢?”   “啊?”   “没车的。”海音认真强调,“晚上没车回县里。”   县城和乡镇之间当然有公交车,但这车是上午从各个乡镇开到县城,下午再陆续返回,一天单向也就三四趟吧。反过来,没了。   不是公交车偷懒啊,是大家出行需要决定了发车方向。早上进城办事,下午天黑前回去,没毛病,很方便。   反过来没必要啊,城里人一年到头难得下回乡。   江海潮卡壳了,瞅着海音认真的小脸,半晌才冒出句:“那个,他们自己开车。”   “对对对。”其他人像好容易挽回面子似的,赶紧附和。   城里车多啊,街上全是车呢。   周雪莹也无法反驳,她家没车,但她爸真要回老家办事,会借单位的车。   只海音又有问题:“那车停在哪里呢?场上没地方停啊。”   江海潮已经被问得左支右绌,不由自主地支支吾吾起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大学生终于看不下去,一言难尽地直摇头。   自尊心过剩的小学生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干啥?学习我们是比不上你们,可说起做生意的事,我们才是老前辈,世事洞察皆学问呢。   李磊哭笑不得,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痴心妄想:“别瞎折腾了,根本搞不起来,城里人跑去江口干嘛?”   他掰着手指头数,“一个是交通问题,刚才已经说过了,除了做买卖的当老板的,城里谁家买车?不晓得车多贵嚒。”   看江海潮又想开口,他立刻一挥手,“好,车的问题咱可以先不提。就说一个去江口干什么?赶场是吧。你从早逛到晚吗?有那么多摊子可以逛吗?湖港会场,一年一度,规模够大了吧,从头逛到尾,最多三个小时。除了赶场之外,江口还有什么能看能玩的地方?”   他伸手一指外,“包括步行街,够闪亮了吧,谁从早逛到晚啊,不无聊吗?你问问看周雪莹,她的朋友跟她一块来,光是逛街吗?”   周雪莹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当然不可能。   他们大概会逛两三个小时,然后去旁边的自助餐厅搓一顿,再接着就是去水上公园坐鸭子船打水仗了。   距离步行街一条街,大概1千米左右的位置,有个水上公园,里面还是蛮好玩的。   李磊立刻拿话说异想天开的学弟学妹们:“听到没有?咱们县城破归破,多少也有点东西能拿得出手。不然光凭一条步行街,能引来多少客人啊?江口有这条件吗?起码得让人待一天也不嫌烦。”   大学生到底是大学生啊,说话有理有据,高瞻远瞩,考虑问题比他们全面多了。   李磊看他们瞬间蔫巴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所以想问题不要想当然,听风就是雨。一个地区的发展是讲规划的,是一个整体,要考虑的问题很多。商业的发达必须得依托工农业的发展,不可能是空中楼阁。这个等你们上中学学政治了就明白了。”   知识果然是力量。   他一顿输出就把大家打的落花流水。   店主一直在旁边听热闹呢,这会儿趁机教育小孩:“听到没有?所以你们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像哥哥姐姐们一样厉害。”   小学生们缩头耷脑的,一个都不敢吱声。   但江海潮属于打不死的小强,蔫巴了不到三分钟,又贼心不死,开始搞社会调研,询问自己的小伙伴们:“那你们城里的亲戚到农村喜欢干什么呢?”   周雪莹不用问了,她就喜欢看小鸡。   她爸妈则是在听七大姑八大姨说八卦。哼!别看他俩嘴上好像很看不上的样子,其实他俩最喜欢听了。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佳佳想了半天,她城里的表姨过年时会到她家来,回回来她表姨和她表姐都要抢着烧锅。   也不知道灶膛有什么魔力,也许是因为天冷烧锅暖和吧。   另一件事是挖野菜,过年前后是挖荠菜的好时节,每回她表姨都双眼放光,总要挖一大兜走。   “对对对。”陶静也有印象,“我大姑喜欢去菜地上摘菜,每次都摘好多。我妈倒没意见,就是觉得奇怪,不怕鞋子弄脏吗?”   高强附和了一句:“他们好像真无所谓,去年夏天,我堂爷爷家的还跟我妈一块去翻菱角呢。我的妈呀,她激动死了,要不是我妈拽的快,就掉河里了。”   超超激动地喊:“还有柿子!”   前年收稻子的时候,爸妈带他和姐姐去他婆奶奶家,隔壁家城里亲戚采了好多柿子。   他婆奶奶还说城里就是表面光,连柿子都当成个宝贝。   江海潮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给出总结:“事实上,他们对长出来的东西还是感兴趣的,而且喜欢自己摘。”   李磊看了她一眼,大概是顾忌周雪莹在,所以没反驳,只在心里嘀咕一句:难道不是因为这些东西不要他们这些城里亲戚掏钱吗?   免费的东西谁不爱呀!   江海潮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两三个小时上会场,中间吃顿饭一两个小时,再去摘一两个小时的……嗳,现在有什么呀?”   高强第一个举手:“菱角!”   那不行,得坐在盆里下水,太危险了,万一掉水里,正儿八经会闹出人命案的。   王佳佳不肯定:“去地里摘菜?现在菜倒不少。”   周雪莹点头:“我妈说自家地里长出来的菜到底不一样,味道都好。”说着她突然间笑起来,脑洞大开,“现在晚了,不然摘西瓜挺好的。我爸他单位的司机现在可惆怅了,因为不能摘西瓜了。”   那位叔叔特别逗,先前去田里运瓜时,他每次都特别积极,到的特别早。就是想趁机下田,自己挑几个瓜,好好过过手瘾。   江海潮却双掌一拍,眼睛闪闪发亮:“没错,可以摘西瓜!”   8424瓜是下市了,但市场上还有西瓜卖,就代表还有瓜在长着。   她记得清清楚楚,去年暑假一直快结束的时候,她在江口还吃了西瓜。   周雪莹惊奇地瞪大眼睛:“真的吗?我还以为现在卖的都是外地运过来的瓜呢。”   江海潮认为江口应该不会卖卖外地瓜。运过来的路费太贵了,本地瓜还未必能消耗掉呢。   “还有呢,你们再想想看,现在还有什么?”   既然说到西瓜,那大家的思路必然打开了呀。都是水果,夏天葡萄必须有姓名。   8月份是紫葡萄上市的时候,现在菜场葡萄可便宜了,而且特别甜。   嘿!那现在有两种水果可以摘了,应该能消耗不少时间吧。如果还不够的话,可以接着摘菜呀,或者……嗯,钓鱼!江口的村里怎么可能没鱼塘,还有人养王八呢。   到时候吃自己钓上来的鱼,不是很有意思吗?   江海潮扭过头,得意洋洋地看李磊:“怎么样?现在能消磨一天的时光了吧?”   李磊张张嘴,半天没找出话来反驳。   等这些小孩美滋滋地干掉午饭,他才慢半拍地想起来,就算能够消磨一天,也得人家乐意从城里跑到乡下去玩啊。   过了立秋,是比三伏天凉快些了,但也凉快的有限。   况且他之前假设先不提交通的问题,就真能不考虑车子要怎么坐吗?   呵呵,他倒希望自己去大学报到之前,能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把什么人忽悠到江口去一日游。   ^_^,没错,我还在写。嗯,100章了,庆祝一下,万字更吧。   下一本应该开《穿书女配不替人养娃》。   文案:付明月穿进了一本小说,同名同姓的女配当了一辈子的后妈。   为了做好这个后妈,她放弃事业,全身心投入家庭,甚至没有生自己的孩子。   结果人家亲妈荣归故里,丈夫对着白月光两眼放光,女儿说到底这才是亲妈。   女配成了个笑话。她明明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本来有个光辉的前程。   睁开眼,付母正对着她泪眼婆娑:你就嫁吧,后妈哪里是好当的。   房门外头的小姑娘又哭又闹:你不是我妈,我不要你当我妈。   付明月看了眼贴着喜字的窗户,点点头:没错,我不是,我不嫁了,我没资格替人养娃。 第101章   批发给你卖   大学生还真是低估了小学生的能耐或者具体点儿讲,是脸皮的厚度。   因为江海潮属于典型的杀熟,羊毛逮着一只薅。   他们家祖上三代都属于贫下中农扎根农村,实在没啥关系亲近的城里亲戚,她也不认识几个城里人。   所以,顺理成章的,她把主意又打到了周雪莹的头上。确切点说是周雪莹爸爸的单位。   通过8424瓜事件,江海潮早已初步断定周爸爸单位福利不错,舍得给职工花钱。   于是和菜头爷爷电话沟通,确定他家的小番茄正值采摘期,他们村有专门种葡萄和种西瓜的,且正是上市的时候;她便询问周雪莹:你爸他们单位要不要搞个短途一日游啊。   游玩项目包括钓鱼、摘西瓜、摘小番茄、摘葡萄,以及去会场上随便逛。费用支出为钓的鱼摘下来的东西自己掏钱,按照市价买,在会场上掏腰包也是自理。除此之外也就是一顿饭,按人头算,5块钱一个人,保证有荤有素有菜有汤,饭菜管够。   唯一的麻烦在于车来车往,不知道他们单位愿不愿意想办法租公交车。   结果周雪莹认为这完全不是事儿,因为他爸单位有大巴车,接送培训中心职工用的。   “培训中心特别偏,前两年连公交车都没通。那时候他们上班,每天都到会计那边去领5块钱,作为上下班的车费。后来有人坐残疾车出事了,领导一看这样不行,决定买了大巴车,总共三辆呢。”   没啥见识的农村小学生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还能这样啊?原来除了领导之外,普通职工上班也有车接车送。   周雪莹对摘西瓜兴趣一般,但她超级想采葡萄。她小时候看阿凡提的故事就对葡萄园充满了兴趣。   江海潮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阿凡提到底哪一集讲了葡萄园?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周雪莹来了兴趣,便痛快答应回家游说她爸。她爸单位是两年旅游一次,两拨人轮流来,今年就没轮到她爸。   谢天谢地,她爸单位的一把手爱好钓鱼。听说有鱼钓,直接手一挥,同意了。而且因为没出本市范围,离得近,所以职工带家属的费用也是单位包的。   如此一来,人太多,大巴车也装不下,只能分成两拨人了。尽管如此,照周雪莹的说法,大家玩得挺满意的。   周雪莹最惊艳小伙伴推荐给她的会场上的小馄饨,哎呀呀,真的好好吃。他们一车人把整个馄饨摊子都给占满了。   不过更让大家惊喜的是他们都买到了大铁锅烧出来的锅巴。这可算正儿八经的农家土特产了。   周雪莹用惊奇的口吻强调:“我都不知道菜头爷爷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的锅巴,难道把全村的锅巴都收来了吗?我就跟大人出去看他们趟螺蛳,回来就有锅巴了。”   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偷偷交换眼神。他们有充足的理由高度怀疑,所谓的锅巴就是用米饭在锅里塌出来的。   婆奶奶做饭团时用油炸锅巴代替油条,可哪有这么多锅巴呢,直接用煮好的饭在锅里炕呗。   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周雪莹,总不好破坏她对农家乐的美好幻想。   李磊他们几个听得叹为观止,实在没想到小鬼头们还真把这事给做成了。   比起成功地把客人拉到江口去,县电视台上会场采访倒不算多稀奇了。   大概是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带红了步行街,《与您相约》节目现在可活跃了,一直在全县各个地方拍啊拍。本县好几个景点都上电视做了宣传。   江口会场作为民俗的一种展示,随大流被选中应该也正常。   李磊叹了口气,表示自己认输:“行了,做生意还是你们厉害。”   江海潮可没这么大的脸,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一般般,全靠你们撑生意呢。”   从立秋开始,他们四个接二连三地接受采访。市日报完了之后,紧接着市电视台。接下来是省报,然后上个礼拜连省教育台都过来采访了,中间还穿插了两个广播电台。   结果如何?不用说,必然是轰动效应。   她敢说全市最有名的景点都没他们店热闹。而且过来看大学生的人都非常够意思,没一个空手而归的,高低也会买双鞋。   反正这些天他们这帮小学生也没干别的事了,专门在店里帮忙跑腿就已经腿忙得腿细了两圈。   为什么他们这回一个人都没再去上会场?一来是忙,二来是搭配鞋子的衣服销得太快了,根本没剩货。   其实小学生们也奇怪,大学生的影响力真的这么大吗?为什么报纸、电视台以及广播都要追着他们采访?难道他们市乃至省都没事发生,一件也不值得被报道吗?   后来还是卢艳艳她爸爸给他们送菱角时,猜测跟现在大学收费政策有关。   他有位战友的小孩,去年上大学,一学期学费1050元,外加住宿费150。出门在外,小孩再节俭,一个月两三百块钱的生活费必不可少。加上买教材,买参考书,杂七杂八一年下来,没有4000块钱都挡不住。   可现在家长的收入水平如何呢?他算是捧铁饭碗的了,这个夏天又涨了工资,但一个月也不到400块。   换成城里干临时工甚至只能打零工的的和乡下种田的家庭,上哪儿找钱供得起大学生?   况且一年4000块也就是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后面还会接着涨。   还是他那位战友的小孩,比他高一届的师兄师姐一学期学年400块,每个月还有60块的补助,那会儿他们还怨声载道,抱怨学校收这么高的学费。掉头一看下一届,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幸运。   所以,在这种大环境下,鼓励大学生勤工俭学实在理所当然。总不能真因为没钱不上大学吧。   李磊他们几个,显然是被当成典型了。   既然是典型,那必须得密集地死命宣传啊。   江海潮都满心遗憾:“你们怎么开学这么早呢?”   但凡坚持到9月份,她有信心实现收入翻番。   李磊哭笑不得:“你当还是小学呢?我们不军训啊,开学早的都已经报到了。”   江海潮叹气,开始给他们数钱发工资。   大学生们一拿到手,便感觉不对劲。说好的,10块钱一天。他们满打满算都没上20天班,怎么现在每个人都拿了500块?   李磊立刻要把多出的钱塞回头,干嘛呢这是?   江海潮连连推脱:“多的是奖金,你们卖得好,当然得多拿钱。”   他这话当真不虚,从大学生勤工俭学新闻刷遍全城乃至全省之后,甚至有外地游客特地从市里跑过来,就为了买双鞋支持他们鼓励他们。   这10天时间,他们实现的不是销售额翻番,而是直接翻了三四倍。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店主也站出来帮江海潮说话:“对对对,该你们拿着就拿着。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劳动创造财富,凭自己双手挣钱,不丢脸!”   杨桃和卢艳艳交换了个眼神,立刻笑嘻嘻地开口:“叔叔,那你是不是也该有表示?”   他们卖的是鞋,扬的是鞋店的名。过完暑假,不管是大学生还是小学生全撤退了,鞋店可一直都在这儿开着呢。   店主一阵肉痛,可是刚才他还说大学生多拿江海潮给的钱理所应当呢,现在他要改口,实在拉不下脸。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呵呵:“那当然,放心,叔叔是大人,总不能还往少里给吧。500块,叔叔也给你们一人500块。”   说着他跟被割了肉似的,颤巍巍地数出2000块分给4个人。   这回李磊他们没推脱,都痛快地收了。   李磊特机灵:“要是再有记者采访我们,我们肯定要好好替店里扬扬名。我们碰上好老板了,对我们特别好。”   店主这才嘴巴往上咧,故作风轻云淡的姿态:“哎呀,这个不重要的。都说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的。”   李磊却一本正经:“不行不行,这个是应该的。”   店主一副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勉强接受的模样。   邹澜姐姐笑了笑,没插嘴,只把1000块钱又送到江海潮面前:“这个给你,有件事情我想麻烦你,我想在你这儿进货,我到大学门口卖。”   众人惊呆了,连三个男大学生都眼睛瞪得溜圆。开什么玩笑啊?这还没去大学报到,先惦记上做小生意了。   邹澜笑了笑:“我就在本省上大学,不远,我觉得衣服挺好的,大学人多,地方也热闹,应该好卖。我先进1000块钱的,你看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吧。”   店主第一个跳起来,脱口而出:“不行!”   大家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移到他脸上。   他面皮发红,说话支支吾吾:“那个,你是大学生,上学就得有个上学的样子,怎么能把精力花在这些事情上呢?哪有时间。你放心,等你放寒假了,到叔叔这来,还收你。”   邹澜却十分认真:“周末放假,周末我可以卖衣服。学校里人这么多,肯定能卖掉。”   店主哑口无言,两只手拢在一起,有心想拦着,却又找不到能说出口的话,只好下意识地看那个个子最高的小妹头。   江海潮却摇摇头,认真道:“小红姐姐,我现在不能卖给你。你还没有去学校报到,根本不知道学校周围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卖不了的话,不是让你白糟蹋钱吗?”   “对对对!”店主大喜过望,连声附和,“做生意可没那么简单。我跟你说,也就是这个把月我挣到钱了,之前一直亏本。人多有什么用啊?白看热闹不掏腰包,你照样白搭。”   没等他高兴三秒钟,江海潮又冒出句:“小红姐,我建议你到大学以后先考察一下市场,合适的话再联系我。你要全面考虑好了再做决定。”   她掰着手指头提醒大姐姐,要卖衣服首先得有地方存放衣服。她不可能一接到衣服立刻卖,也不可能一卖就卖得一干二净,她必须得有自己的仓库。   比如他们这帮小学生,决定到县城卖衣服,也是在租了房子之后的事。至于江口,他们卖不完,向来都是寄存在馄饨铺的。   换成邹澜姐姐,衣服摆在哪儿?宿舍吗?别指望了。县中宿舍她进去看过,小的可怜,都是上下高低床,对面摆着课桌椅,上方贴墙打了柜子让人放行李,中间的空间并排走两个人都挤得慌,哪有地方放衣服啊。   大学宿舍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要租房的话,肯定是距离学校越近越好。条件好的房租必然高,卖衣服赚的钱能不能承受得起要打个问号。至于条件差的,呵呵,老鼠过来把衣服咬得一塌糊涂,你血本无归,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别说养只猫啊。猫的杀伤力丝毫不逊色于老鼠。   假设仓库的问题解决,接着还有麻烦摆在你面前。   你打算在哪儿买衣服?学校内部?学校让你卖吗?   大学究竟是啥样的,谁都搞不清楚。反正他们是没见过有人在高中摆摊,小学初中也不行。   假如学校不让卖,你打算把战场转移到什么地方去?   人流量大热闹的地段,有没有地头蛇收保护费?别以为不可能啊,这再正常不过了。   即使没有地头蛇,城管、工商所,要孝敬的地方多了去。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处理?不掏腰包的话,人家能让你生意做不下去。掏腰包的话,搞不好得赔本赚吆喝,挣的还没送出去的多。   江海潮小嘴叭叭叭,一通下来跟机关-枪似的,直接把邹澜问的瞠目结舌。   小学生们一看大姐姐这反应,都在心里叹气。得得得,果然是想当然了。真以为做生意简单啊,要简单的话,为什么到今天为止他们也卖了半年衣服了,凡事还得老大出头?   跟着干活当然容易,换你自己拍板打江山的话,麻烦可多了去。   江海潮又安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大姐姐:“你要在学校外面摆摊,我倒有个主意,你可以打个招牌,写明了是大学生勤工俭学。”   啊?几个大学生都替自己的同伴不自在。他们在鞋店打工是一回事儿,真跑到自己上大学的地段打出这种招牌,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江海潮却一本正经地强调:“这是你最大的倚仗。大家都相信大学生的人品和眼光,愿意从大学生手上买东西。你看这段时间大家不都是找你们买鞋吗?就连城管和收保护费的,说不定看你是大学生,也会高抬贵手。”   她这猜测不是无的放矢哦。像他们湖港镇,难道没有街溜子吗?怎么可能!   但秋月姐姐说,这些街溜子基本不会招惹成绩好的初中生。他们默认大家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他们不学无术,却也尊重好学生。认为好学生才有未来,自己不过是混日子而已。   邹澜艰难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到学校再看看。”   江海潮笑弯了眼睛,诚心实意地高兴:“好哎,那到时候你打这两个电话,把地址跟要求告诉我们,我们肯定给你寄衣服。”   店里生意太好,大家抽不出空吃散伙饭。婆奶奶烧了两盆洋山芋炖牛肉和冬瓜烧肉,算是给李磊他们饯行了。   因为他们明儿还得各自坐车去学校报到,所以吃过晚饭便各自回家收拾行李。   等他们一走,店主迫不及待地抓住江海潮:“哎,妹头,我跟你讲,你可千万别把衣服拿给那个大妹头卖。哎哟,上学他们是厉害,真要做买卖,这个都是那个什么,纸上谈兵!”   江海潮姿态摆得可高了:“没关系啊,慢慢来嘛,我们以前也不会的。大学生聪明,学什么都快。”   店主急得团团转,明明店里还开着空调,过了立秋之后气温也赶不上三伏天那会儿了,他还是满头大汗。   偏偏这会儿客人不少,江海长撂下话又去忙着张罗,愣是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一直憋到晚上下卷闸门盘账时,他才终于发话:“你给个价吧,以后衣服就放我这边。都说了买鞋送衣服,总不好你们走了我就换腔调不送了吧。电视也上过了,人家看了跑过来,回头见我不送衣服,那不得骂我骗子,撅我啊。做生意不能这样,还是要童叟无欺的。”   江海潮听他煞有介事地叭叭叭,只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瞧着就是一个乖巧的好小孩,特别善解人意:“那叔叔你说要怎么办呢?”   店主看她递梯子,忙不迭接话:“你们这个衣服就摆在我这边,我批发了。省得你们上学还要惦记着卖衣服的事,多不好啊。”   “不行!”小学生们集体反对,“我们周末放假自己卖。”   当他们傻呀,零售跟批发完全两个价。能多挣钱为什么要少挣钱呢?   店主赶紧强调:“你们周末能卖多少衣服?又是上哪儿卖去?放在我店里,走的量大,才能卖好哎。”   杨桃脱口而出:“那我们不能自己来店里卖吗?”   话音落地,大家便感觉不对味。是啊,鞋店可是他的地盘。   店主倒没当场撕破脸,皮笑肉不笑:“你们只礼拜天过来卖,平常让客人到哪儿找衣服去?还是放在我这边吧,卖给我就好。”   吼,大家都有点悻悻,感觉这家伙果然不老实。从头到尾就没老实过!   江海潮倒没摆出生气脸,心平气和地问:“那你打算拿什么价钱批发?”   “一件T恤5块钱,一条裙子10块,放心,过来的衣服我都要。”   江海潮直接呵呵,扭头跟冯雪说话:“明儿我们把衣服搬到艺术写真馆吧。上次老板娘还跟我讲,她正觉得他们那边衣服要更新呢。”   其实是在他们店里拿了衣服的姑娘去那边拍艺术照,觉得提供的上身衣服不好,坚持穿了自己刚买的海魂衫,反而更出彩。   所以老板娘过来拿盒饭的时候,才提了这么一嘴。   可鞋店老板不知道啊,他一听就吓一跳,赶紧喊停:“好好好,这不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吗?你说说看,到底什么价格合适,大家慢慢谈。”   江海潮二话不说:“没啥好谈的,一件T恤15,一条裙子或者单裤是20,长袖也是20。对于后面天冷了怎么卖衣服,到时候再谈。”   她笑容满面,“放心,你这边要是销不掉,退给我。每个礼拜我们都会给你送货,上个礼拜卖不掉的,我们通通拿走。你买了不吃亏,你买了不后悔。”   店主眼睛瞪得老圆:“这么贵呀,这也太贵了。”   “我们拿出去卖,卖的价格更高。”江海潮理直气壮,“贵什么呀,很便宜了。一分价钱一分货。你以为我们讲外贸货是假的呀?正儿八经的外贸货,是真的外贸订单的尾货。别说在我们这儿了,就是南方,一堆人跑过去搞批发,抢到这些货也要笑死,很抢手,很紧俏的。我们家大人要不是在那边的话,根本拿不到这样的衣服。你说的5块钱10块钱的,多了去,一麻袋一麻袋的,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小商品市场就能直接批发,可那一样吗?不用上手摸,看一眼都不行。”   店主被她叨叨叨了一通,咬牙坚持说太贵,非得让她压价。两边你来我往,一分一厘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杨桃讲到后面急了:“你还说呢,连交税都要我们掏钱。明明我们是帮你卖鞋的,我们拿的叫提成,根本不该算税。”   说到这个,大家都好气哦。工商所的人上门,税款居然让他们担了一半。   也是大姐好讲话,说好歹摆在店里做生意,外面风吹日晒雨淋没挡着他们挣钱。交税就交税吧,既然大家拿钱五五开,那交皇粮国税也应该如此。   一交就是上万块哎,心痛死个人了。   店主也有点尴尬,因为这事儿他其实不是十分占理,现在只能强行挽尊:“以后不要你们交税的,30一套怎么样?就30吧。”   “不行。”江海潮摇头,“就是这个价。”   “你总不好一分不让吧。”   “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们的衣服是搭配出来卖的。你看看人家杂志上的形象设计师,给人搭配衣服,一套收多少钱?知识就是力量!我们每个礼拜过来不仅给你送货,还会根据鞋子帮你配衣服。划算的人是你!”   大家最后吵了半天,实在是太晚了,一个个困得要死,扛不住,最终各自退让一步。   T恤按12块钱算,裤子裙子和长袖是18。   说定了,他们才打着呵欠分道扬镳。   高强突然间反应过来:“那不还是30吗?”   合着他们白吵了半天。   几个女生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蠢不蠢啊?现在8月下旬,马上都要9月份了,短袖T恤还能卖几天?   杨桃猛然回过神:“大姐,你是不是早就打算批发衣服给他卖了?”   7月份那会儿,大姐就说过不能光看眼前鞋子卖得好,得把生意做大,吸引更多的客人长长久久地过来。   那时他们还觉得大姐实在太烂好人了,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合着根本不是闲事,而是自家事啊。   江海潮点头,满脸理所当然:“肯定的啦,不然我干嘛多事?”   换成卖盒饭和早饭,她的策略是现在能多挣一份钱便多挣一份,绝不管过完暑假怎么办。因为等他们离开县城回家上学,他们也没办法从这生意里面再挣钱。   你要说蔬菜和煎饼都是从村里收上来的,不好不管?嗐,那管也不该她管啊。   咸菜煎饼是春英嬢嬢的生意,收蔬菜是修远大妈的事。他们在县城的时候可以捎带手管。但人离开了,如何维系生意,那只能当事人自己想办法。   小伙伴们倒没觉得她不够热心肠。毕竟他们三观正常,没那份圣母心。   只冯雪奇怪:“那你干嘛不早点跟店主讲,以后把衣服批给他。你早就告诉房东大姨过完暑假盒饭生意转给她呢。”   怎么一下子就双标了?   江海潮反而对这问题感觉奇怪:“那当然不一样啊。盒饭生意转给房东,我们又不收一分钱,她后面卖好卖坏也跟我们没关系。但是衣服不一样,转给鞋店之后,我们还要从里面赚钱啊。要是我一开始就摆明了以后也找他合作,我岂不是落了下乘?上赶着不是买卖。他先开口就是他先求我们,怎么定价当然我们说了算。不然你反过来试试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里面有这么多门道啊。   哎哟,做生意果然大学问。他们连自己的店铺都没呢,就已经有这么多弯弯绕。   卢艳艳脑洞大开,突然间兴奋起来,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那你老实交代,邹澜姐今天说要从你手上批衣服,是不是你们一早商量好的?”   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只要被抢,才会身价倍增。   江海潮头摇成拨浪鼓:“这我真没有,我也是今天才头回听她说要批衣服卖的事。”   她甚至怀疑邹澜完全是临时起意。毕竟按照他们之前说的,她最多只能拿到200块的工钱。   而200块又能批几件衣服呀,根本做不起来生意。   大家难掩失望:“那她去大学不卖衣服了吗?”   他们还指望她能杀出一条血路,再帮他们销一部分货呢。   江海潮摊手,笑嘻嘻的:“这哪知道?一切皆有可能。”   就像去年今天,她还一门心思地想着怎样才能弄到更多的海虾卤了卖。   如果那时候告诉她,以后的夏天都卖不成卤虾了,她肯定会崩溃的。   可是现在,即便告诉她衣服卖不了了,她也最多会气上一天,明天就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人生啊,真的有无限可能。   96年不少地方的单位调整了一次工资,阿金认识的一位老教师,上半年每个月拿150多块钱,下半年直接翻倍。另外查资料的时候,阿金发现1996年下岗职工也挺多,根据当时国家统计局供稿,截止到96年底已经有890多万下岗职工,他们拿的平均生活费是925元,月平均77元。 第102章   开学啦!(捉虫)   8月底,太阳还烈着,暑气已渐渐消散,悠长的假日也走向了尾声。   毫无疑问,小学生们该归位了,赶紧回家报名去。   陈小川报到的可比他们早,已经把行李搬到了租房。   他看着自己的学弟学妹们,感慨万千:“你们这日子过的,够充实的哈。”   充实到他还没正式开学呢,已经接到了一个打零工的活,就是在初一年级发展带饭工。每发展一人,他便可以得到一块钱的奖励。   他这是零工,他妈则是整工。房东阿姨找他妈帮忙做盒饭,每个月开300块的工钱。   原本他妈还天天对着他叨叨:就是为了你呀,我连工作都辞了。   现在他妈一声也不好吭了,因为这份工的工钱比他妈原先的工资都高,而且房东还包了他们母子的三餐。   就,挺完美的。   江海潮笑嘻嘻:“谁让你不早点过来?你要暑假不走的话,我保准你一个夏天丰富多彩。”   陈小川连连摆手,这是他最后的潇洒时光。从今往后,他都不要幻想能一口气玩上两个月了。   小学生们才懒得理睬初中生的惆怅。他们有大事要做呢,他们要去吃自助餐。   35块钱一个人的自助餐哦!   从7月份在步行街旁边看到自助餐厅开业开始,大家便心心念念地说要去吃自助餐。   结果因为忙着挣钱,分-身乏术,所以一直拖到离开县城前的最后一天,江海潮才拍板。   今天必须得去吃,她还没吃过自助餐呢。   原本周雪莹也要跟他们一块的。结果他们实验小学开学还要搞什么仪式,愣是压缩学生的暑假时间,提前三天就把人捞到学校去彩排了。   不过大家并不害怕,因为他们还有冯雪啊。冯雪连上海的自助餐都吃了,还怕小小的县城?   临进门前,冯雪认真地告诫他们:“千万别一进去就来一盘蛋炒饭啊,肚子吃撑了,可亏大了。”   大家笑嘻嘻,一个劲儿保证坚决不会。开什么玩笑哦,蛋炒饭他们才不稀奇哩。婆奶奶每天都会做蛋炒饭,他们早不当回事了。   刚进餐厅大门,小学生们就个个瞪大眼睛。除了见多识广的冯雪之外,连卢艳艳也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呀。红色的廊柱,绿色的扶栏,雕满了花鸟图案的窗棂,看得他们眼睛都直了。   还是特地开车过来帮他们搬运行李的卢爸爸发出了一声感慨:“真是古香古色啊。”   嘿,没错,就是这个词,真像电视上放的古代房子呀。   不过里面的吃食倒不是古代的,一进门便是两排水果和点心,红的西瓜,绿的葡萄,白的秋梨,还有各种各样的糕点。   江海潮他们一看便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拿着托盘,每种小点心都夹一块好尝尝味道。   什么小蛋糕、沙琪玛、芝麻饼还有蛋挞,她都想吃吃看。   结果隔着桌台,对面发出嗤笑声:“真没见识,吃自助餐居然专门盯着点心吃。”   另一个年轻点的声音也在笑:“农村的小鬼头不就这样吗?生怕吃不饱,哪知道什么东西是好。”   十里不同音,外人听他们县方言是一模一样。本地人一听便晓得哪个是县里哪个是下头村镇的。这帮小鬼头说话声音不大,可她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学生们面面相觑,哪儿来的神经病?他们掏钱吃自助餐,又没吃她们家大米,管得倒宽哦。   冯雪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下江海潮,压低声音道:“她是我钢琴老师。”   江海潮个子高,不用踮脚就能看清楚对面。一个30多岁的女人陪着个五六十岁的,瞧着像母女俩。   她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叱,呵!真丑,长得丑,人更丑。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扭头跟卢艳艳说话:“哎,有些人真奇怪,得贪小便宜成什么样,非要吃个自助餐还要吃回本钱。是不是饿死鬼投胎呀,提前饿上三天,好往肚子里塞进五斤肉,不然可吃不回本。”   卢艳艳哈哈笑出声:“那应该吃排骨,排骨贵呢,说不定真能让他们吃回本。”   对面的母女听到声音转过来,用力瞪他们。江海潮毫不犹豫地瞪回头,谁怕谁呀?什么玩意!   他们第一次吃自助餐又怎么样?他们自己掏钱买的票,顾客是上帝。   冯雪一直缩在后面,不敢跟老师照面。不过等他们找位置坐下来之后,她终于吐出一口气,转过头看江海潮:“谢谢你,我终于出了这口气。”   她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这个钢琴老师。可是小县城又有多少优秀的钢琴老师呢,全市也没两家琴行。   江海潮狐疑地看着她:“你确定你爸妈钱没白花?”   她很怀疑哎,这个老师水平真的可以吗?   冯雪忍不住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们这里能找到什么很厉害的老师啊。”   太小了,真的太小了,每次从上海回来,她都深切地感觉这里实在小的可怕。   当初爸爸到底是怎样才能坚持留下来的呢?   江海潮看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安慰了一句:“要不你别走艺术生的路线了,直接考县中吧。有那个时间精力,就你,怎么可能考不上呢?”   冯雪吹自己的头发,声音闷闷的:“那不一样。”   江海潮也懒得再劝她:“行行行,那你吃吧。”   嘿嘿,35块钱的自助餐还是很不错的,有烤乳猪,有片皮鸭,还有咸水鹅。   小学生们大快朵颐,婆奶奶也毫不逊色。   倒是家公爷爷和卢爸爸精力倒不完全放在吃饭上,他们正一边吃着炒蟹一边说话。   “老叔,我跟你讲,你们家的情况最适合搞大棚。你不是说8424瓜容易开裂吗?因为它生来就该种在大棚里。”   江海潮竖起耳朵,好奇地问卢艳艳:“大棚不是为了冬天种菜吗?西瓜夏天收,干嘛还要大棚。怕不够热吗?”   卢艳艳摇头:“不知道。”   卢爸爸还在游说:“你看,现在瓜田空了,刚好种草莓。元旦前后就能上市,那时候价格不用说吧。一直能卖到开过春,接着2月份种西瓜,五六月份就能上市卖。那时候西瓜紧俏哎,卖的可比7月份好多了。你把西瓜收了,还能再种一茬菜,花菜就挺好的,9月份收,刚好接着草莓。你种草莓的时候,还能套种洋柿子,冬天卖的可贵了。种西瓜时再套种个豇豆、丝瓜之类的,又是一笔收入。”   小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生产队的驴都不能这样使吧。一个大棚到底要干几块地的活呀?   家公爷爷倒不是嫌弃卢爸爸画大饼,他只担忧:“从来没搞过大棚,不会弄哎。”   自从西瓜收完之后,他深耕地压肥,准备9月份种辣椒。这个龙龙他爸爸清楚的很,去年也在自留地上种过,不怕种砸了。冬天收了辣椒,不怕卖不掉。   卢爸爸赶紧强调:“你不会没关系,我们有人。农科站刚来的技术员就是专门搞大棚的,门门清。你要是觉得搞大棚太费钱,信用社可以贷款,不要利息,明年卖了草莓和西瓜还。我跟你说,最多一年,本钱肯定能收回来。后面大棚能赚好多年钱呢。”   家公爷爷没吭声,只闷头吃炒蟹。   超超把烤乳猪推给他时,他才抬起头看着江海潮,问了句:“妹头,你讲能搞吧?”   江海潮懵了,她完全没想到大人会主动询问她的意见。   可她哪知道啊,大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说不清楚。   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的重点落在钱上。   盖大棚要钱,而且是不小的一笔钱。   这么重大的家庭支出,作为家里挣钱的生力军之一,她的确有资格发表意见。   “搞呗。”   说实在的,江海潮一点不怕搞大棚种植会血本无归。   因为她家现在亏得起啊。   婆奶奶卖盒饭和早饭总共挣了多少钱,她搞不清楚。   西瓜碗,因为涉及到西瓜的成本,她也说不明白。   单一个衣服,嘿嘿,不好跟外人讲,刨除掉给妈妈的进货费和运费,他们挣的钱已经足够盖一栋三层楼,全部粉刷好,冰箱彩电洗衣机一应俱全,可以直接让小伟哥哥讨老婆的那种。   即便只靠这笔钱,他们家也有底气搞大棚啊。   江海潮认真道:“不搞怎么知道能挣多少钱?”   家公爷爷又问其他几个小孩:“你们说呢?”   大家可稀奇死了,他们都想见识一下大棚到底是怎么回事。搞呗,为什么不搞呢?哈哈,到时候他们家也有大草莓吃了。可甜可甜了。   家公爷爷终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好吧,那回去就搞吧。”   老人考虑的事情更长远。虽然现在家里做买卖挣钱,但这都是一阵一阵的,今天能挣到明天可未必。地里的东西不一样,长出来了,那就是你的。   卢爸爸大喜过望,拍着胸口保证:“老叔,我敢打赌,这个大棚只要搞了,稳赚不赔。”   卢艳艳闷头干肉,死活不好意思抬起眼睛。他爸真是干部啊,撒谎都不打草稿。如果真稳赚不赔,毫无风险,那她家为什么不自己搞?   他们家有地呀,四亩多田呢!现在已经让人家种了。   大家痛痛快快地干了一顿自助餐,最终普遍认为,虽然种类比较多,而且有好些东西他们是第一次吃。但说起做饭的手艺,还是比不上婆奶奶。   婆奶奶倒是没被他们捧得忘乎所以,说了句大实话:“这种大锅菜怎么可能做的好吃,大概是个意思就差不多。”   杨桃偷偷跟大姐咬耳朵:“奶奶没吃多少肉呀!”   天啦,这回奶奶竟然一点也没觉得亏,反而认为自助餐很好,很长见识。   江海潮同她窃窃私语:“婆奶奶现在可大款了,好有气势。”   海音在旁边小小声:“这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整个暑假,她几乎都在县中上奥数课,见家人的时间少,所以感触特别深刻。   好像所有人都脱胎换骨了,连婆奶奶和家公爷爷眼里都看不到愁苦了。   家公爷爷在前头催他们:“动作快点,公交车要走了。”   他们回湖港镇,卢爸爸只能帮他们搬行李。小车塞不下这么多人。他们得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从自助餐厅到公交车站,得经过步行街。   服装店老板出来给汽水桶加饮料,看见他们竟然主动打了声招呼:“要开学了吧?”   “是啊是啊。”大家笑嘻嘻,一点都不心虚,“我们回学校报名了,老板,祝你家生意兴隆啊。”   老板笑逐颜开,主动邀请他们接汽水,一边走一边喝。   小学生们老实不客气,一人手里端了杯汽水。   走出好几十米远,卢艳艳才憋不住笑:“服装店老板要开心死了,他肯定以为我们走了鞋店就没衣服了。”   被他们的营销策略逼的,服装店上了电视也没占太大便宜。后来他家大概是实在吃不消了,借着七夕节的机会,开始全场打88折,然而只热闹了不到两天,又跌落回原样。   当时他们还饱含期待,想看看服装店会不会搞买衣服送鞋子。如果送的话,会不会送名牌鞋?又或者干脆拦腰打5折?结果空欢喜一场,一直到他们走都没见店里出新招。   估计就等着他们开学撤退呢。   海音有点担忧:“服装店会不会找鞋店麻烦啊?”   鞋店可关系着他们的衣服生意呢。   江海潮无所畏惧:“怕啥?服装店能赶我们走,不让我们在步行街做生意,是因为我们是外人。鞋店可不怕他家,大家在步行街平起平坐,做买卖各凭本事。”   再说,单看现在鞋店生意的火爆程度,如果谁搅和了他的生意,店主绝对能跟人拼命。   大家一路快走跑到公交车站,上了车二话不说,往座椅上一靠,开始眯眼打盹。   哎呀,好辛苦的。昨晚他们又是盘货又是算账,一直忙到零点时分才睡觉呢。况且这个暑假他们又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会儿可不得趁着坐车的机会好好补补眠。   车子发动了,婆奶奶看着孩子们睡得昏沉沉的模样,原本还有点惋惜暑假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现在却想,得亏暑假只有两个月,再多一个月,大人还好说,孩子们可要熬干了。   公交车开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湖港镇,所有人都睡得满意极了,下车时还晕乎乎的。   卢艳艳他们准备直接回家,却被江海潮喊住了:“走走走,先去我家。”   几个人晕晕乎乎的,干嘛,去她家有啥事?吃晚饭吗?太早了吧。中午自助餐吃了好多,估计真到晚上都不饿。   江海潮无语,同志们,你们未免也太高风亮节了吧,难道你们不要工钱了吗?   六年级的小学生们这才恍然大悟。对哦,虽然他们在县城一直好吃好喝,可真的一分工钱还没拿哎。   江海潮正色道:“不到家也不敢给你们啊,万一被扒手扒了怎么办?”   别看现在严打,小偷还是不少呢。步行街就有人逛街的时候被偷了钱包,失主气得当场哭了起来。   大家又来了精神,咚咚咚地跑进村。   待开了院子门时,他们还啥感觉。等到大门打开,所有人都惊呆了。   哇!到底发生了什么?家里怎么装修过了?   墙刷的粉白,地上抹了水泥,屋子里重新装了灯,不是白炽灯,而是日光灯。茶几上方的墙上还挂了幅画呢,山水画,猛虎下山图。   大家跑进跑出,跑上跑下,确定每一个房间都装修了。最神奇的是,冯雪惊呼:“江海潮,你们家也装了抽水马桶!”   哎呀,这可太好了,以后他们都不用去倒痰盂。   婆奶奶笑道:“你修远大大家帮忙看着搞的,饭都是你修养大妈烧的(农村盖房子搞装修素来主家包饭)。本来想把外面的墙一并粉刷好的。但老是下雨不方便,准备9月份再搞。”   江海潮每个房间都看了个遍,发现家里竟然还多了台洗衣机。哎,婆奶奶也发现了吧。家里这么多人,每天洗衣服就够让人崩溃了。   他们在县城时,每天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都是直接丢房东家的洗衣机,可方便了。   直到此时此刻,小学生们才有种直观的真切感受,那就是他们家挣钱了,他们家的生活开始变高级了。   婆奶奶招呼他们:“来来来,过来把钱给你们发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几个人竟然小脸通红。哎呀呀,这回是他们正儿八经地挣钱了。   上学期不算,上学期他们赚的是零花钱。   这回班长说的可是把学费给挣。   但是,学费涨了这么多吗?去年好像是150吧,怎么今年直接变成500了?   婆奶奶笑道:“你们干的多,起早贪黑的,一天都没歇,这钱是应该拿的。”   “但这也太多了吧。”卢艳艳的眼睛瞪得圆溜溜,“这都赶上我爸工资了,我爸一个月才300多。”   婆奶奶乐呵呵:“你爸还没你们辛苦呢,天天忙到一大晚。”   可大家还是感觉不好意思。他们当然知道大学生从这边拿了500,可那是大学生啊,还拉了那么多客人。他们只是小学生,除了听吩咐干活,什么都没做。   江海潮又掏出一把钞票,一个个的发过去:“500块钱估计你们得上交给爸妈,这50块钱是给你们的零花钱。”   这回高强都觉得烫手了,一个劲地推脱:“不要了,不要了,已经很多了。”   他有个表姐家里条件不怎么样,去年初一暑假去远房亲戚办的娃娃厂打工,起早贪黑忙了两个月,每天吃的菜里面连油花都看不到,最后加了300块钱回家。这还是亲戚照顾她家,才招她干的活。   他们干了还不到两个月,怎么能拿这么多钱。   江海潮直接塞过去:“行了行了,该你的就是你的。都收好。现在我要把丑话说在前面,从明天开始起,晚上学习小组活动继续,谁都不许找理由推脱。”   这50块钱,她其实是在买心安啊。因为这个暑假,咳咳,摸着良心说,她真没带大家怎么学习。   原本她想的是常驻扎步行街之后上午有空可以学习,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拜大学生勤工俭学的热度所赐,他们从早忙到晚,根本没空再翻一页书。   谢天谢地,得亏7月份大家就把暑假作业给做完了,否则说不定今天他们得闷头在一块补作业呢。   既然班长都如此表态了,大家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众人正准备告辞,婆奶奶拿了针线出来:“来来来,给你们把口袋缝起来。”   妈呀,这么夸张。   他们只听说县中学生从家里带生活费到学校去,会把钱缝在口袋里,生怕路上被偷。   没想到今天他们也有这种待遇。   婆奶奶给他们缝好口袋,龙龙乐不可支。   婆奶奶也笑了,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行了,你们几个先玩吧,等吃过晚饭再送你回去。”   今晚大家都睡得特别早。江海潮还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家里的床呢。结果她们姐妹三个脑袋一挨上枕头,便立刻呼呼大睡。   真的太累了,这个暑假真的好充实啊。   对了对了,她还有话要跟冯雪说来着。是什么呢?算了,等明天去学校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姐弟6人也不用大人陪着,自己跑去学校报名。   快到学校时,几人发出惊呼:“这么快就盖好了?”   明明上学期期末的时候,他们只看到楼成样子了,一没粉刷二没做墙,连操场都不成样子,结果现在当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呀。   学校大门好高级,是那种闪着红灯,自己开的门。连县中都不是这种门。江海潮只在实验小学看过。   新学校好大,足足有5层楼呢。站在外面就能看出教室的宽敞明亮。   教学楼前面是一大块水泥地,中间点缀着花坛,还有乒乓球台。   江海潮数了一下,足足9个。嗯,很好,活动课抢乒乓球台应该轻松点了。   再往前便是操场,好大的一块,中间长着草坪,周围竟然装了塑胶跑道。哇,看着就好高级。   小学生们交头接耳,一致认为这一届校领导还是很清廉的,虽然肯定赶不上焦裕禄、孔繁森,但即便捞钱也绝对捞的很少。不然盖不出这样的学校来呀。   大家排队交钱,然后再拿着条子去劳务处领书。   这回海军没再坚持要用姐姐的旧书,看大姐掏出钞票给他们交学费时,他神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没啥感觉。   思来想去,大概是这个夏天他看到的钱经手过的钱实在太多了吧,100多块钱不过是卖几个小时的西瓜碗而已。   唉,好怀念啊,可惜开学了,他们不能再笑看风云了。   这次开学唯一可以被拎出来说道说道的,就是海音跳级了,她直接去五年级报到,跟杨桃和虞凯一个班。   她可是湖港镇近10年来唯一一个跳级的学生。   之所以没直接跳到六年级,是因为学校特别鸡贼,王老师他们想让海音五年级参加一次数学竞赛,万一拿不到一等奖,那六年级可以再参加一次高年级组的比赛,这样可以双保险。   跟杨桃玩得好的同学都笑死了,一个劲儿朝她挤眉弄眼,完了完了,第1名的宝座不保了。   杨桃双手一摊,表现得特别高风亮节:“这可是我妹妹,我从来不跟我妹妹比。”   江海潮则夸张地捂着胸口:“谢天谢地,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我还能扛住。”   旁边人哈哈大笑。   王老师故意怼她:“你怎么知道海音不会拿一等奖?等拿了奖直接上初中去,跟你一样是初一。”   江海潮完全无所谓:“我们又不在一个学校,我才不怕呢。”   大家嘻嘻哈哈的,抬脚往班上跑。   结果王老师却喊住了这帮六年级学生:“停下,你们教室不在这边,还在老校区。”   啊?大家目瞪口呆,高强头一个喊出声:“我们也交了集资款啊!”   太过分了,明明集资款没退给他们,怎么还让他们用旧学校?   王老师瞪眼睛:“教学楼装不下啊!”   5层楼怎么会装不下?因为今年村小萎缩的更厉害了。三四五六年级各有三个班,远远超出了学校之前的预期。   之前划好的教室不够用了,校领导紧急开会,最后决定把六年级三个班集体打包丢回老校区。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六年级了,马上就要小升初,当然得全心全意投入到学习中去。拥有独立的校园,可以让大家心无旁骛地学习。   摆明了糊弄鬼。   大家还想再掰扯两句呢,江海潮这家伙居然头一个当了叛徒,欢天喜地地往老校区跑。   卢艳艳赶紧跟上:“干嘛?那边有金子要捡啊。”   江海潮头也不回:“傻不傻?老校区有6个乒乓球台,全归我们六年级用,有什么不好的?”   新校区有啥呀,不都是教室操场嚒,也没见啥新鲜玩意儿。   争这种注定没结果的长短,还不如找点实实在在的把好处抓在手里呢。   况且多了班级来了新同学代表什么呀?代表有更多的学生走远路到中心小学来上课,代表他们的早饭午饭很可能现在还没着落。   她得赶紧报到完,招呼弟弟妹妹们去各班通知他们能够提供便宜又好吃的饭菜,早饭午饭各是5毛。她还要回家跟婆奶奶说这事儿,早早准备,省得明天措手不及。   有一说一,90年代歧视农民不少见。政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歧视农民,通过粮食的统购统销以及户籍管理等手段,在劳动就业、社会福利、教育培训等方面剥夺农民选择自由和决策权。2004年国家九部-委联合发布了《关于进一步清理和取消针对农民跨地区就业和进城务工歧视性规定和不合理收费的通知》,也在侧面反应了这种歧视的客观存在。所以文中钢琴教师母女俩的优越感并非没有社会土壤。毕竟人都长眼睛看,口感再喊平等,政策歧视谁,谁就受整个社会的歧视^_^而谁被政策优待,社会也会优待他(她)。 第103章   又拿稿费啦!(捉虫)   新学期新气象。   陶老师烫了头发,看着特别精神。高强他们几个男生还狗胆包天地吹起了口哨,小陶老师瞪了一眼,才消停。   不过陶老师没真生气,很快又重新恢复笑脸,还笑盈盈地看着大家:“开学了,高兴吧?”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哀嚎。   陶老师伸手往下压:“好啦,好啦,今天真给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你们听了肯定高兴。”   大家都来了兴趣,江海潮也竖起耳朵。老师嘴里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消息呢?总不会是老师打算再给他们免费补课,把整个礼拜天都给占了吧。   结果江海潮想多了,老师也是人啊,老师也想休假。   陶老师宣布了两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当然她不承认那是坏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从这学期起,周末双休,也就是不分大小礼拜了,周六周日都放假。   坏消息是农忙假也取消了。   第二个好消息是,六年级停上兴趣班,以后不管是作文班还是奥数班通通都没六年级学生的事了。   坏消息是每周六补一上午的课。   于是大家随着陶老师的宣布,一时间“哦哦哦”,又一时间“嗷嗷嗷”,听得班主任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明年你们就要小升初,以后穿皮鞋还是穿草鞋,全看你们自己。好了,赶紧把教室打扫干净。班长,你跟我过来一下。”   全班同学高度紧张,生怕陶老师连最后一天残留的假期都不放过,从今天开始书山题海政策。   好在只是大家想多了。陶老师把人领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敲了敲桌子,脸上带笑:“不错啊,还记得投稿。”   江海潮伸头一看,赶紧撕开信封瞧里面的内容。嘿!竟然真中稿了,是汇款单。   陶老师挺好奇的:“你写啥了?”   上学期江海潮投了无数次稿,结果一篇没中的事,她也知道。没想到过个暑假倒是中奖了。   江海潮嘿嘿:“没啥,就是写我们在县城步行街卖西瓜碗的事儿。”   当然她在作文里可没说之所以想起来卖西瓜碗,是为了消耗掉裂口瓜。要真那么写了,人家看了肯定感觉不舒服。   她给安排了个特别高大上的理由,说是她看步行街上的人想吃西瓜,又怕西瓜汁黏一手,连洗手的地方都找不到,实在太不方便了。所以她才想到把瓜切成小块放在碗里,让大家直接吃。   写作文时,她还特别升华了下主题。既然顾客是上帝,所以卖东西的人一定要急顾客之所急,想顾客之所想,全心全意为顾客服务。   写那段话的时候,她得意的不得了,感觉自己实在太聪明了。她的作文不拿高分还能谁拿高分?   陶老师听得啼笑皆非,不得不开口提醒自己这个个子比她还高的学生:“收收心啊,六年级了,明年就上初中了。你不用考也要把基础夯实。强中自有强中手,别上了初中成绩反而掉下来。”   江海潮点头如小鸡啄米,还主动邀功:“我们学习小组说好了,这学期我们还是放学后一块学习。”   陶老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回教室吧。”   江海潮却没走,反而眼睛珠子一转,冲班主任嘿嘿嘿:“陶老师,我看这栋楼有好多教室空着,我们能不能借用一间啊?”   “干嘛?”   “那个,我们学习小组在一起复习功课,有间教室用方便啊。”   陶老师却狐疑地看着她,直截了当:“说实话,不说实话不会给你们用的。”   还专门要个教室学习?现在的小孩一个个无法无天,真当老师傻呢!   江海潮被这一眼瞪得立刻老实了,支支吾吾道:“我看学校多了好多从村小转过来的人。他们中午在各自班上吃饭不方便,容易弄脏书和作业本。我看这边教室空着,不如开放给大家中午吃饭。到时候轮流值日,把卫生做一下,也不至于弄得到处都是。”   陶老师手敲桌子,满脸严肃:“那你为什么不老实讲?好好的事情还扯谎。你是学校的大队长,你考虑这个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呢?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好,非得耍小聪明。”   江海潮这才回过神,对呀,她已经是大队长了。   虽然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少先队除了抓壮丁查红领巾查迟到查卫生查纪律之外,好像也不干啥事儿。但周雪莹可说了,他们实验小学的大队部要组织很多活动呢。一切跟学生有关的事,他们都要考虑。   由此可见,大队部大有可作为。   陶老师看她眼睛发亮的样子,又警告她:“你呀,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净玩小门道。行,给你开两间教室门,把卫生做做好,别弄得乱七八糟的。”   江海潮猜测陶老师已经知晓她要空教室的真正用意。   当然是用来给学生打菜的了。   她哪有那么闲的好心,关心他们吃饭会不会弄脏书本。   她真正担心的是在学校吃饭的人全挤到他们家承包的小店门口打菜,会影响不好,还不安全。   毕竟新校区的小店都不开在学校里,全贴墙正对着大马路啊。   现在学校食堂都不承包了,新校区压根就没食堂,还用着老校区的食堂,而且只安排了一个师傅光管蒸饭。   这摆明了是把生意留给她家做呀。他们家再不好好接着,简直对不起学校的良苦用心。   她嘿嘿笑着,拿着汇款单回教室。   卢艳艳她们正在擦玻璃,看见她立刻紧张地问:“陶老师找你干嘛?”   江海潮挥了挥手里的汇款单:“没事,我拿稿费了。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哇,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虽然稿费只有15块,比起他们暑假里大把挣的钞票,实在不值一提。   但这可是稿费呀,文化人的事,能用钱的数量来衡量吗?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卢艳艳兴奋地盯着汇款单猛瞧,老实不客气地提要求:“我要吃炸鸡柳。”   江海潮痛快答应:“没问题,一会儿去邮局拿了钱我们就去买。”   她又问了一圈自己的小伙伴,奇怪地催促周伟,“你还没想好啊?行吧,等上街再决定也行。”   周伟大吃一惊:“班长,你还带我啊?”   江海潮莫名其妙:“你不是我们学习小组的吗?说好了不换组啊!”   这学期他们学习小组还想拿第一呢。临阵换将,视为不详。   周伟的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简直语无伦次:“不换不换。”   他从报名到现在,早已沮丧得无以复加。   他干嘛非得跟他妈去婆奶奶家过暑假,还一过就过两个月。哪怕他提前一个月回来,也能去县城卖衣服呀。   现在好了,一分钱没赚不说,连学习小组都加了一个陶静,摆明没他位置了。   连高强都替他惋惜,一直恨铁不成钢地说他:怪谁呀?全怪你自己。   没想到班长竟然还认他是学习小组的人。   江海潮搞不明白这家伙干嘛激动成这样,只招呼大家伙:“快点快点,我们早点打扫完卫生。”   她看见冯雪,突然间想起来:“哎哎哎,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卢艳艳、王佳佳还有陶静都来了兴趣,全都凑上来想一探究竟。   江海潮倒不避讳,只问冯雪:“你要不要回家问一下你妈,有没有兴趣帮忙一块儿搭配衣服?”   “干嘛?”冯雪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怎么,你觉得我搭配的不好?我搭配的卖得都很好!”   “不是。”江海潮认真道,“大人跟小孩的眼光不一样的。后面天冷了,卖的大衣服多,我们搭配未必能扛得住。再说你平常要上学周末要练琴,哪有那么多时间?不如找你妈帮忙嘛,这样多有意思啊。去嘛去嘛,你回家问问你妈妈。你妈妈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呀。”   她知道冯雪家不缺钱,因为她爸是跑远洋的,月收入以万为单位,而且还能从国外带东西回来。别人家有一台彩电就可以满大街炫耀。她家有两台!她爸妈卧室里的那台是从日本带回来的,而且她爸一分钱都没花。   她妈一不下地二不上班,也从来没兜里缺过钱。   但那不一样啊,自己挣的钱跟从别人手里拿钱完全不一样。   冯雪被她缠得吃不消:“行行行,我回家问我妈。”   卢艳艳听得快乐死了:“你还给大人安排活呀。你要不要给我家……不,我爸妈都上班……哈哈哈哈……”   江海潮也不明白为啥她的笑点这么低,反而一本正经道:“你别说,我还真有个活可以找你奶奶。”   “啊,什么活?”   “给我婆奶奶帮忙啊。我家公爷爷肯定顾不上初中那边,我婆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得找个人帮忙。”   初中的小饭铺,最忙的是晚饭。打饭这活可以杨桃他们过去帮忙,但准备晚饭得有人帮忙搭手。   卢奶奶一般早上去菜场卖炸麻团,上午就回家了,下午刚好可以空出来。   江海潮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卢艳艳却认真追问:“那你婆奶奶管饭不?”   “当然管。”   卢艳艳双手一拍,直接把擦窗户的纸给拍飞了:“没问题,我奶奶肯定乐意过去。”   挣点零花钱什么的不重要,她奶奶也不缺钱。吃饭同样是其次。关键的点在于,她奶奶去小饭铺就有人说话了呀。   两个做小买卖手上挣钱的老太,绝对有话题聊。   昨天她回家,她奶奶可抓了她半天胳膊,追着问究竟在县城干了些啥。一边听,她奶奶还一边懊悔,只恨自己没跟过去。   她对她自己的信心可足了,觉得她的麻团在县城肯定受欢迎。   她还在西瓜碗的基础上大胆创新,说可以卖麻团串,就是把炸好的麻团用竹签串起来,炸小点儿,跟糖葫芦一样,卖一块钱一根,用塑料杯接着,不怕吃的时候掉了。   江海潮听得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叹。别说,她真觉得这小吃可以在步行街卖得不错。   毕竟步行街的吃食实在太少了。嗳,要是谁家开个汉堡店或者卖三明治,绝对能挣钱。   江海潮意犹未尽地收回思绪:“那说好了呀,我回家就跟我婆奶奶说。”   陶静听得又羡慕又疑惑:“可是卢艳艳,你奶奶不是还要去江口赶场吗?赶场的时候怎么去小饭铺帮忙啊?”   哎,这倒是个问题,逢到江口有场的时候,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江海潮手一挥,狂妄至极:“那就让江口把场挪到周末呗。”   啊,你想的美哦,你哪个啊?人家多少年的场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好大的脸!   江海潮却一本正经:“我这完全是为了江口的发展考虑。江口的场想发扬光大,必须得吸引更多的人去,现在都双休了,不安排周末有场安排什么时候?其他时候大家有空吗?菜头爷爷还想吸引城里人去江口。人家周末去了,好,今天没有场,让人逛什么?”   大家越听越有道理。是啊,江口的场可上过电视呢,菜头爷爷也接待过好几波城里的客人。为了这个江口的领导还特地表扬了菜头爷爷。嗯,的确应该把场改到周末。   冯雪满脸复杂地看江海潮。难怪这人能当大队长,而自己只是大队委。因为她可不像江海潮一样,明明目的是A,她却把B抵在前面,还说的冠冕堂皇。这大概是当官的必备,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呸!江海潮才不承认,她这分明是共赢。大家都得好处的事情才能顺利做下去。   全班同学合力大扫除,即便教室已经一个暑假都没待人了,也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便打扫得窗明几净。   陶老师过来检查了一遍,便大手一挥,豪爽地宣布:“放学!”   大家立刻拎着书包,兴奋地往外面冲。   嘿嘿嘿嘿,他们到底是六年级了。看看新校区还热闹纷呈,他们六年级的反而放学最早。   学习小组的人先到新校区去接弟弟妹妹们。   听说大姐又拿了稿费,大家都兴奋得上蹦下跳,必须的,必须得好好搓一顿。   一群人笑笑闹闹地走出校门口,刚好碰上婆奶奶过来拉卷闸门,布置他们的小店。   江海潮赶紧跑过去,向婆奶奶报汇总的统计数据:明天早上大约有七八十号人吃早饭,54个人明确表示要吃饼,其他人对饭团倒是挺好奇的。   婆奶奶惊讶,她压根就没想过在小学卖早饭啊。现在大人们一个个真是的,连小孩的早饭都不管了。   卢艳艳听得哈哈笑。   她妈要知道学校有早饭卖,绝对直接把她打发走,才不会一大早爬起来给她烧早饭呢。   真是亲妈呢。   婆奶奶哭笑不得:“行行行,明儿早上就给你们备上。”   江海潮倒是想起来担心:“那春英嬢嬢忙得过来吗?”   现在她可是既要管着县城那头,还得顾着湖港镇初中,现在又加上小学,估计三头六臂都不够忙。   “没事。”婆奶奶并不十分担心,“你招娣婶婶现在给她帮忙呢。”   江海潮还是觉得不够:“照我说啊,小伟哥哥去砖窑搬什么砖头,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一心一意帮春英嬢嬢摊煎饼哩,能挣的更多,人还不垮掉。”   她的小伙伴们纷纷附和,就是就是,背砖头是下苦活,身体很容易垮掉的。   婆奶奶瞪她:“你晓得个啥呀?小伟他在窑厂背砖头,一个月稳稳的三四百块。这卖饼能卖到哪天可说不准。说不定回头县城就不要了。”   江海潮冲她做鬼脸,把婆奶奶给逗笑了,一个劲儿地挥手赶他们走:“赶紧回家去吧。”   大家嘻嘻哈哈:“不不不,我们还要去拿稿费。”   听说大外孙女儿又在报纸上发文章了,婆奶奶乐坏了,根本顾不上在嫌弃她一天到晚想当然,痛快地数了两张10块钱的钞票,大方的不得了:“多买点,你们吃点好的。”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呀,原先在雪糕和炸串之间挣扎的小伙伴这下全不纠结了。成年人才做选择,像他们小学生,必须全部都要啊。   大家咚咚咚往外跑,快要上大街时,好几个小孩从他们身边蹿过,嘴里发出“哦哦哦”的怪叫,手挥舞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后面跟着个人追着跑,嘴里带着哭腔:“还给我……”   江海潮先是觉得后面的人有点眼熟,然后目光落在地上,顿时火冒三丈:“站住!全都给我站住!”   开什么国际玩笑?抓着人家的书包,把人家的课本摔了一地,这都是今天新发的书。   原本嬉皮笑脸的几个男生都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要拔腿就跑。   妈呀!他们都已经跑出学校了,怎么还能碰上大队长?大队长的个子比老师都高,她还会打人!   江海潮冷哼:“哪个敢跑试试看?一人三分,我扣光你们班的纪律分!”   海音就跟刘备身边的诸葛亮似的,关键时刻特别靠谱,这会儿一个个点名字:“四年级3班的吴磊、王琪,还有2班的赵凯和曹军。”   嘿嘿,她跳级了,她现在上五年级,扣不到她们班上的纪律分。   四年级的男生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知道要是敢报复江海音的话,甭说把她当成宝的老师了,她大姐就能先直接拧掉他们的天灵盖。   她后面还站着他们学校的老大,高强打人可狠了。   他们挨挨蹭蹭的,老大不乐意地缩在原地,不敢再跑了。   “捡起来!”江海潮板着脸,伸手指地上的书,“全都捡起来,放回书包,跟人道歉。听到没有?动啊!”   领头的男生终于憋不住,带着点儿委屈嚷嚷出声:“大队长,他是李涛呀,他还欺负过江海音呢。”   他的跟班连连附和:“对对对,我们是在给江海音报仇。”   江海潮这才看清楚苦主的脸。   妈呀,李涛不是又高又白又胖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这瘦了足有20斤的黑竹竿竟然是李涛!   比起她印象中的嚣张跋扈,现在这家伙只能用窝囊两个字来形容。明明挺大的个子,被人欺负了竟然也只会哭哭啼啼。   当年他欺负人时,那不可一世的嚣张劲呢?   不对呀,李涛怎么还在湖港镇中心小学?他妈不是改嫁去绿杨镇了吗?   但现在她没工夫纠结这些,她只冷笑,眼睛用力地剜试图狡辩的男生:“那你们还是替天行道咯?学校是不是该给你们发奖状啊?当时眼睛瞎了,不晓得怎么回事?你们还替海音报仇?那你们怎么不先自己刷自己两耳光啊?以为我老年痴呆,不记得去年你们欺负海音了?”   几人立刻闭上嘴巴。去年他们当中好几个可是挨了大队长的拳头。   “捡起来!”江海潮也懒得再浪费时间,“把书都捡起来还给人家。以后不准再平白无故地欺负人,不然叫我发现了,我扣光你们班的纪律分。这次就算了,一人交500字的检讨。”   四年级的男生本来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还没来得及大喜过望,就被500字的检讨砸得头昏眼花。   “不是……大队长,检讨……”   “嫌少啊,嫌少的话800字,在国旗下读给全校同学听。”   几人吓得连连摇头:“不少不少,一点也不少。”   写500字的作文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江海潮不会主动欺负李涛,却也对他没啥同情心,只挥挥手,示意这帮家伙可以滚蛋了。   等凶手和受害者都一窝蜂地跑远,她才迫不及待地问:“哎,李涛他妈没改嫁吗?”   自从李涛他爸聚众淫-乱被抓走蹲大狱之后,他妈先是各处闹腾喊冤,后来大概是发现于事无补,家里应该也没钱再折腾了,这才消停。   结果她安静了不到半个月,又开始张罗改嫁的事。当时李涛他奶奶堵在大街上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一对婆媳打得鸡飞狗跳,叫大家看了好一场热闹。   但最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前婆婆根本拦不住儿媳改嫁的心,最后她还是改嫁了。   只是李涛他爸还在蹲大牢呢,他妈改嫁怎么不带上他?难道他爸会被枪毙,他奶奶怕他们老李家断子绝孙?   “才不是呢!他奶奶也不想养的,他奶奶有5个儿子呢,才不差他一个孙子?”卢艳艳消息最灵通,主要是他们挣钱以后忙于生意,所以她没能及时传播八卦动态,“他妈后面那个老公不肯养李涛。说女儿无所谓,带个儿子过去,算哪家人?他才不帮人养儿子呢!哎,这事我没说过吗?这是暑假前的事了。”   呀,没印象。也许是她忘了说,也许是大家听了就忘了。毕竟李涛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杨桃瞪大眼睛:“所以他妈就不要他了?”   卢艳艳点点头,满脸一言难尽:“他妈说是为了他好,她养不活他。”   这话引起了小学生们的集体嗤之以鼻。他妈是缺胳膊少腿还是脑袋磕坏了不能干活?还养不活他!   分明是她好吃懒做,这辈子都没正经干过活。   当初李涛他爸当化工厂厂长时,她就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嗑瓜子看报纸的人。后来他们家卷了化工厂的资产,他爸又成了镇政府的干部之后,她干脆成天吃喝玩乐,连个班也不上。   现在要她自己干活挣钱,大概等于要她的命吧。   比起她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享受生活,儿子不儿子的死活根本无所谓。   众人唾弃了一番,亲妈当成后妈,真是够够的。   “走吧,走吧。”江海潮发话,“拿了稿费,咱们去吃好吃的。”   这回她没回家拿户口本,但有修庆哥哥在,自然痛快地兑到了钱。   修庆哥哥感慨:“你这妹头啊,真是越会挣钱越能挣钱,什么钱都能挣。”   江海潮嘿嘿嘿:“你也不差啊,哥哥你不也挣钱了吗?”   之前暑假里修庆哥哥帮忙当柴可夫斯基,每天婆奶奶可是付五块钱的。现在这钱归房东出了。   “我谢谢你啊。”修庆哥哥瞪她。   他天天一大早起来,辛苦死了,一个夏天他瘦了有10斤。   江海潮还要给修庆哥哥出主意,让他从县城带东西回镇上买。像之前,他帮他们家给店里运货时,婆奶奶额外付他五块钱一趟车。   结果她直接被修庆哥哥赶走了。   他挣个香烟钱就够了,他还想留着命好好享受生活。   虽然已经是9月份,但天还热着呢,所以吃冷饮理所当然。   大家先一人来了一根雪糕或者蛋筒,吃得一嘴冰冰甜甜,再去大街上那家买炸串。   要是大人们看见他们前脚吃冷饮,后脚就吃又油又辣的炸串,肯定会骂死他们:生怕自己不拉肚子呀?   可这样吃很爽啊,尤其一口炸串完了再接一口蛋筒,感觉可刺激了。江海潮特地要的巧克力草莓味的蛋筒呢。   快到炸串摊的时候,虞凯奇怪地抬了抬下巴:“咦,他们怎么又在一起玩了?”   江海潮抬头,惊讶地瞅见李涛竟然跟那几个刚欺负他的男生凑一堆买炸串。   呵,都挺阔,人人手里拿的都是肉串和鸡柳。   肉串的价格可是蔬菜串的两三倍。   嗳,是李涛掏的腰包。   高强恨铁不成钢:“真他妈的软蛋,就这样,还请他们吃炸串?”   搁着他,绝对揍趴了这帮小兔崽子。   江海潮的目光落在满脸赔笑的李涛的脸上,突然间冒出一句:“他哪儿来的钱?他爸坐牢,他妈不管,他穿的裤子都短了一截,人也瘦了二十斤,谁给的他钱?”   众人面面相觑,大姐,你好像发现了盲点。 第104章   中毒了(修改)   难道他偷了学费?   当然不可能。   海音立刻答疑解惑:“他偷他奶奶的钱,买零嘴给他们吃,讨好他们。”   江海潮闻声瞪眼睛:“这是贼!”   对他们湖港镇的小孩来讲,说谁是贼,属于最高程度的羞辱,完全可以让两拨人打得死去活来。   她捋起袖子要上,虞凯他们赶紧拦着。海军更是急得跺脚:“大姐,你管他,他活该!”   哼,李涛这家伙坏死了。当初仗着他们家有钱有势,可没少欺负人。他还欺负三姐呢。   江海潮眼一横:“所以就由着他们欺负人是吧?今天他们欺负的是我们都讨厌的李涛,明天呢?他们欺负人尝到甜头难道不会上瘾,不会接着欺负其他人,光盯着他一个欺负吗?还有剩下的人呢?看着他们欺负人就吃香的喝辣的,再跟着有样学样,那还有几个人不被欺负?到那个时候,咱们学校成什么样了!人家说我们贼窝。就因为怕这几个家伙,所以我们假装视而不见?”   一群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大队长不愧是大队长,时刻把学校荣誉放在心上。   高强他们几个则气得跳脚,直接捋袖子上阵。开什么玩笑?他们会怕那几只兔崽子!呵,一只手一个,还不够他们拎的呢。   四年级的男生正在开心吃炸串,忽然瞧见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领头的正是他们学校的大队长和老大。   吓得几个崽子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求助看似还有可能讲理的大队长:“我……我们没在学校门口吃炸串,这是街上!”   卖炸串的现状也强调:“哎哎哎,你们学校管的也太宽了吧,工商所不管,你们都管。”   江海潮还想吃人家的炸串,肯定不会得罪人:“跟这事儿没关系。”   她目光转向那几个男生,“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他们又不傻,当然不愿意走黄泉路。可后面有高强、周伟、虞凯几个盯着呀,还有海军、龙龙和超超欲跃跃欲试,根本不给他们逃之夭夭的机会。   于是4个人外带一个李涛,硬生生地被逼回了学校。这会儿校园静悄悄的,只大办公室校长跟陶老师他们几个校领导正在开会。   听见外面咚咚的脚步,陶老师作为学校资历最浅的干部,第一个走到门口看怎么回事。   瞧见自家班长气吞山河的架势,她一愣:“这怎么了?”   江海潮直接将4个男生往前推:“陶老师,他们在街上吃炸串……”   带头男生从进学校开始跟脚踩在火炭上似的,恨不得直蹿升天。这会儿求生的本能逼着他瞬间胆大包天,直接插嘴强调:“我没在校门口买,不是校门口的摊子!”   江海潮用力瞪他:“我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你们吃炸串,让李涛掏钱!”   陶老师瞬间变脸。当了10来年的人民教师,她还不知道混小子们敲诈勒索同学是怎么回事吗?   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不得了。   校长也沉着脸走出来,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要不怎么说人被逼到绝境会迸发出智慧的光芒呢,那带头的男生叫吴磊还是赵凯来着,瞬间灵机一动:“我们都是轮流请客的,今天刚好轮到李涛。是吧,李涛?”   这小子真是狗胆包天啊,当着校长和老师的面,还敢满嘴瞎话。   江海潮还没冷笑,里面走出个人,绷着张脸:“请客啊,你们几个分开,一个个分头交代都是哪天请的客,都请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   大家伙儿吃了一惊,怎么派出所的人都来了。周警官还带了他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看着好想摸一把啊,又怕大狗会不高兴。   周警官冷笑。他今天代表派出所过来,是为了预防未成年人犯罪。今年6月份他们接到通知开始严打。湖港镇总共就这点大,方方面面他都要跑个遍。   之前学校放暑假,他没顾上。结果今天刚开学他登门,便碰上小学生搞敲诈勒索,正撞他满怀。   吴磊、赵凯等4个人下意识地要交换眼神,叫高强为首的正义爆棚男子汉们一个个全拎着分开站了。   结果当然是乱七八糟,没一个能说的对上号。   带头的赵凯还在负隅顽抗:“我们经常一起玩,请客的次数多了,几乎天天不是你请我就是我请你,买的零嘴什么都有,哪里能记得清楚啊?”   吴警官叫着小崽子给气笑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江海潮直接呵呵:“哦,你们天天请客。要不要请老师去你们家家访,问问看每天你们爸妈给你们多少零花钱?好大方哦,什么都买。”   赵凯几个吓得面如土色,找家长对小学生来说是最高惩罚。他意味着即便在学校里不挨老师的打,回家也会被往死里打。   校长则气得头顶都要冒青烟。刚才周警官过来开会,他还信誓旦旦,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孩子皮是皮了点,但一个个都是好孩子,从来不会搞违法犯罪的事儿。   结果现在好了,小小年纪搞敲诈勒索,还叫逮个正着。   他气得一人给了脑袋上一巴掌:“好啊,厉害啊,能耐啊,我们湖港镇中心小学历史上终于能出少年犯了啊。我现在就通知你们爸妈赶紧去买鞭炮好好庆祝一番。”   几个人被勒令正对墙贴着站立反省,不时脑袋后脖梗上就挨上一巴掌。   看得江海潮他们都忍不住发笑。   可大队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瞥见李涛也咧着嘴傻乐的时,立刻剑眉倒竖:“你还笑?你给他们买炸串的钱哪儿来的?”   李涛吓得一缩脑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陶老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冷脸逼问:“你老实交代,哪儿来的钱?”   李涛想装死,结果吴磊他们几个怎么可能让他独善其身,死也要把他拉下马,立刻嚷嚷:“他装什么好人,他偷他奶奶的钱!”   得,都不用外人指证了,自我先暴露。   气急败坏的校长毫不犹豫地请了家长。   四个臭小子瞬间被揍得鬼哭狼嚎,简直要满地打滚。   李涛家里大人不在,跟个没事人似的咧着嘴傻笑,叫江海潮一眼看了个正着,顿时火冒三丈:“你有脸笑?你哪儿来的脸!你爸坐牢了,你妈改嫁了,现在也就你奶奶肯管你吃喝愿意送你上学。结果你为了讨好别人,竟然偷你奶奶的钱,你还是个人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怎么比贾环还坏啊?你非要你奶奶不敢再养你这个家贼,把你赶去睡大街讨饭吃,你才高兴!”   挨打的坏小子简直要气死了,凭什么只有他们挨打,几人立刻落井下石:“他就是坏良心,他们家种坏。他爸坐牢,他以后也会蹲大牢。”   江海潮冷笑:“他偷他奶奶的钱买零嘴给你们吃,你们不晓得吗?他偷你们吃,你们就是参与销赃,你们是共同犯罪!”   周警官想说共同犯罪不是这么解释的。可这小妹头气吞山河,搞得他也不好当场拆台,反而必须得帮忙撑场子,板着脸附和:“湖港镇多少年没出少年犯,这是今年要打破记录吗?”   吓得坏小子们的爹妈赶紧强调:“没有的事,他不长脑袋瓜,他什么都不晓得。”   说着又一巴掌拍歪了自家儿子的脑袋,打得他们直接一屁股跺在地上。那啪嗒一声响,听着叫人怀疑他们尾椎骨摔断了。   但不等他们爬起来,挨打的家伙突然间放了个响亮的臭屁,然后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再然后臭屁接二连三,还有人扶着墙吐了起来,臭气熏天。   妈呀,这不仅仅是放屁,这是拉了呀!   海军瞪大眼睛,扭头看哥哥姐姐们:“他们屁股摔坏了,漏了,全跑出来了?”   天啦,真的跟动画片上放的一样哦。   校长气得大骂:“要你们别吃炸串,垃圾食品,终于吃出问题来了吧。”   江海潮他们被熏得吃不消,赶紧连奔带跑,瞬间撤退。   十几个人一口气跑出校门口,海音才眼睛闪闪发亮:“大姐,你好厉害呀,你一点都不怕校长。”   别看她已经成为老师眼中的宝贝,在县中时也处处受老师照顾,可她见到老师都是能躲则躲,能不打招呼坚决不会抬一下头。   卢艳艳哈哈大笑:“你大姐从来都不怕校长啊。”   不仅这个不怕,上一个也没见她怎么怕。   “不一样的。”海音试图解释,“大姐好像大人一样。”   咦,好像真这样哎。   校长和周警官说话时,班长也能自自然然地发言。   好神奇呀。   更神奇的是,刚才他们怎么一点都没感觉不对劲?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难道是因为这个暑假他们跟太多大人打过交道,而且还要看着班长(大姐)和鞋店老板斗智斗勇,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反而是整个夏天基本在县中上奥数班的海音才感受到了不一样。   当真好新奇呀。   一群人咚咚咚跑到江家,刚好碰上秋月姐姐骑车回来。看到他们劲头十足的模样,她便露出了一朵疲惫的笑。   能不累吗?湖港镇初中暑假的确没像县中一样安排初三学生补课,但秋月姐姐还是上了整整一个暑假的课呀。   江口有几位老教师私底下搞了个补习班,湖港初中也有老师过去上课,把秋月姐姐也捎上了,从头到尾总共只休了三天。   私底下江海潮他们都说湖港镇初中还不如直接补课呢,起码县中暑假补课不额外收钱。秋月姐姐这个暑假直接上掉了她初中三年的学费。   上学真的好贵。   江海潮安慰秋月姐姐:“双休了,以后放假就多了。”   秋月姐姐苦笑:“我们没有双休,周六补一天课,礼拜天上午上自习,下午休息,晚上再回去上晚自习。”   江海潮一下子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了。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因为初三补课时间长,意味着他们家小饭铺能卖更多饭菜,可以多挣钱。   毕竟她可是挣过大钱的人,眼皮子已经没那么浅了。   好在秋月姐姐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开口问:“你家真的要搞大棚了吗?”   那当然。   他们这么多人急吼吼地跑回来,就是为了去田里呀。   今天家公爷爷他们开始盖大棚了,他们可得去看热闹。   对,没错,就是今天。   别说是江海潮他们了,连卢艳艳都严重怀疑她爸早就做好准备,只等家公爷爷一点头,立刻上马大棚工程,生怕晚一步就不能成功地生米煮成熟饭。   她自己也好奇,要是家公爷爷不答应的话,他爸会怎么收场?难道要以镇政府的名义,自己搞田做实验?   这么一想,真的好对不起江海潮一家呀。   江海潮他们自己倒没啥感觉,一个个只想去看大棚。小拱棚他们见过,用竹片插在地上覆盖薄膜就能做。可田那么大,要多长的竹竿才能撑起来呀?   她问秋月姐姐:“你家搞不搞?卢艳艳她爸爸说8424西瓜就适合在大棚里种,才不容易开裂。”   修远大大之前特别懊恼只种了八分田的瓜,愣是少挣了好几千块钱。   秋月姐姐摇头:“我爸妈应该暂时不搞。我们家田稻子还没收呢,等收完稻子以后种草莓也来不及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她不好说出口。盖大棚太烧钱了,一亩地要好几千块钱呢。明年她就要中考,到时候考成什么样很难讲。她爸妈都决定暂时不动家里的钱,好应对不时之需。   江海潮惋惜地点头:“这倒也是。”   虽然10月份能在大棚里种一茬菜,但蔬菜价格怎么也没办法跟水果比呀。   两边挥手道别,初中生要回家包书,小学生们则一心跑去田里看热闹。   的确好热闹呀。   他们家田里全是人,叮叮咚咚地树钢架。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塑料大棚用的不是小拱棚的竹竿,而是钢铁呀。   难怪贵。   海军突然间眼睛瞪圆,特别好奇地问:“蒙古包是不是也这么盖?”   这这这,哥哥姐姐们谁也给不了答案。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冯雪都羞愧,她也没见识过真正的蒙古包啊。   江海潮发出长长的叹息,唉,世界好大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家公爷爷正和卢爸爸陪在个中年男人的旁边,听对方指点如何盖大棚,后面又该怎样种草莓西瓜。   江海潮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好奇地问卢艳艳:“他就是农科站的技术员吗?”   那他未免长得也太着急了点,头发都能看到白的了。   卢艳艳摇头:“不是,技术员在那边呢,蹲在田里抓土的才是技术员。”   那这人是谁呢?明显家公爷爷和卢爸爸都非常尊重他。   小学生们还没讨论出结果,大人们看见他们先招手,卢爸爸还调侃了一句江海潮:“怎么今天过来看怎么盖大棚,再写一篇作文发报纸?”   “对呀,对呀。”大家都兴奋得不行,全都指着江海潮,“她又发了一篇了,今天才拿的稿费呢。”   卢爸爸挑高眉毛:“哎呀,真够厉害的。”   他笑着跟那中年男人说话,“徐老师,那你可要给我们小妹头好好念念大棚西瓜的经,叫她多发两篇文章。”   这位可是他拜遍山头才请来的西瓜种植大户。为了开启本地大棚西瓜事业,他算下了血本。   徐老师笑得特别豪爽,跟庙里的弥勒佛似的:“这也没啥好瞒的,种西瓜嘛,一个要地势高还有水,千万不能汪着。另一个就是土质,沙土不是最好的,像这种盐碱地反而适合种西瓜,再差一点就是黄土,你们这儿没有。瓜好不好吃,主要看日照和日夜温差。……”   江海潮都后悔没拿个本子好记下来。   卢爸爸一介绍,她就知道这是真正的厉害人了。   徐老师从80年代就开始种瓜,已经把他们全村都变成了瓜田,现在开始计划跑到广东海南那边去种瓜,目标是汇聚一条向南追逐太阳的线。   如此,他便能一年四季都供应西瓜。   小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那就是说冬天也能吃西瓜了。好牛气呀!原来围着火盆吃西瓜,不仅仅是在新疆才会发生的事啊。   徐老师被孩子们逗乐了,又感慨万千:“现在条件好了。我八年前开始种西瓜,市面上的塑料薄膜只有两米宽。这哪能带瓜田大棚呢?我让我老婆孩子扛着塑料薄膜在前面走,我拿电烙铁在后面焊,愣是一块块的拼出了三亩地的大棚。结果当年三亩田就卖了万把块,我一看,大棚种西瓜,绝对有出息。”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8年前的1万块多值钱啊。他们今年卖西瓜还没挣到1万块呢。   唉,说来说去,还是家公爷爷和修颜大大一开始卖得太便宜了。   徐老师摆摆手:“瓜的产量也不一样,露天瓜的产量比不上大棚。所以说,越早搞大棚种8424瓜越挣钱。晚搞一天你都会后悔。现在不仅我们村,站在我们镇高处,放眼看过去,全是种瓜的塑料大棚。”   江海潮越听越感兴趣。得亏今天海音也来了,所以没小本本做笔记也没关系。   她听到后面好奇一件事:“徐大大,这么多人都种西瓜了,你不担心到时候瓜卖不掉吗?瓜太多了呀。”   对对对,学习小组的人集体点头,连杨桃都跟着担忧,他们可都看过《山羊不吃天堂草》,所有人都养羊了,那所有人都得完蛋。   他们去年卖的海虾不就是活灵灵的例子吗?今年夏天好几个人卖卤虾呢,可把他们逼的都直接主动退出市场了。   今年他们家种西瓜挣钱了,明年村里人肯定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大家都种西瓜,那可完蛋了,能卖给谁呀?   徐老师却认为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你们村的人都种西瓜不好吗?都种瓜的话,意味着你们村每天都能提供十几几十万斤瓜。这对收购的人来讲,是多么大的一个市场。他原本要跑断腿才能收购到还品质良莠不齐的西瓜,一下子在你们村全到手了,他能不高兴?你们种的瓜多,供应的市场大,那么瓜能卖出什么价格,要怎么卖?你们就能上桌说话了。”   大家惊呆了,还能这样?   江海潮若有所思,她想起来周雪莹的爸爸他们单位要西瓜,第一个摆出来的条件就是每天能供应150只瓜。   如果他们家像修远大大一样,只种了8分田,供应不上,那这门好生意也只能跟他们擦肩而过了。   你给的瓜,人家不够吃啊。   而且如果当时他们家有更多瓜的话,说不定还能卖给其他单位。   城里福利好的单位就一家吗?其他单位的人都不发防暑降温物资吗?   才不可能哩!   她想,这位徐老师之所以要跑到南方广东海南那边去种西瓜,应该就是为了达到他所说的西瓜卖什么价怎么卖他能说上话的目标吧。   海音也陷入了思考:“我们的卤虾卖不下去,是因为吃卤虾的人太少了?”   杨桃和虞凯都眼睛发亮。   对呀,如果大家像爱吃西瓜一样喜欢吃卤虾,那江口多几家摊子卖卤虾又怎么样呢?   哎哎哎,就算江口人太少,吃不过来,他们还可以去县城卖哎。县城夜市摊上吃螺蛳的人那么多,吃卤虾的只会更多。卤虾肉可比螺蛳肉好吃。   哎哟,他们怎么从来都没想起这茬?嗯,他们一开始就卖西瓜碗,后来又接着卖衣服,这两个都超级挣钱。   去年卖卤虾时,他们一天挣十几二十块钱,就已经开心的恨不得原地表演拿大顶了。   可是今年,咳咳,说个遭天谴的话,十几二十块钱他们压根都看不进眼了。   卖西瓜碗和卖衣服的利润可比卤虾多得多。   徐老师听这群小孩说得热闹,不以为意:“那是因为你们卖的量少。要是你们一天卖上万斤乃至十万斤的虾,哪怕一斤只有一两毛的利润,加在一起,挣的钱还少吗?”   小学生们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10万斤虾,一斤挣一两毛,加在一起可是一两万啊。   乖乖,这个数字很可以哦。   虞凯结结巴巴:“哪哪哪有这么多虾?把所有的水塘,所有的沟都翻遍了也没这么多海虾呀。”   徐老师哭笑不得:“你不能光指望水里自己长啊。你要靠这个挣钱,肯定得自己养。卖鱼的哪个不是养鱼的?卖虾儿也是一回事啊。”   海军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海虾也能养吗?”   “当然能养了,鱼能养,对虾能养,海虾这种东西肯定更好养。”徐老师笑道,“我看呀,养出来的海虾说不定比野生的还好吃。”   为什么?肉肥呀!   他本人是不喜欢吃海虾的,因为肉太柴。   他也对野鸡半点不感冒。吃过真野鸡肉的人都知道,那肉柴得要死,干巴巴的,根本不香。   可当他吃过人家养殖的野鸡之后,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家养野鸡肉里的油变多了,肉也变嫩了,比普通鸡更多了一份弹性,味道很不错。   学习小组的人没经历过卖卤虾的辉煌时光,所以基本也只听一耳朵热闹。   江海潮跟她的弟弟妹妹们,却是心头火热。照这么说,他们的卤虾事业其实也可以大有作为的。   就算今年没养虾,他们同样可以发动自己留在村里的同学去钓虾儿卖给他们,让修庆哥哥连着蔬菜和西瓜一并送到县城去,然后他们再卖。   只是,虾儿要收拾干净才好卤。他们实在分不出人手。   哎哎哎,再租一套房,再多找几个同学过去每天专门负责刷虾儿?嘿嘿,好像也行啊。   只是这样一来,挣的钱好像还是比不上卖衣服和卖西瓜碗,又特别辛苦。到时候两边要怎么分钱呢?   大人听小孩们一本正经地讨论,简直要笑死了。   卢艳艳她爸爸忍不住插了句嘴:“你们就是分给他们的,钱少,他们也未必不乐意。有的人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宁可在后面闷头干活。”   王佳佳深以为然地点头,她就是那种人。当初去江口卖衣服,她完全赶鸭子上架,是被班长硬推上去的,锻炼了好长时间才慢慢适应。   如果当初有两个选项,她绝对会躲在院子里刷海虾。哪怕钱少她也乐意。   当然以后会不会后悔就很难讲了。   杨桃遗憾地叹了口气:“来不及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立秋早就过去,下个礼拜六就是白露,海虾全往泥巴里钻,把它们挖出来,也只剩下壳了。   “等明年吧。”江海潮信誓旦旦,“明天咱们接着卖海虾。”   弟弟妹妹们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县城的夜市多热闹啊。这个夏天到后来,他们都没怎么顾得上夜市的生意。   只是海虾要怎么养?会场上会卖鸡苗、鸭苗和猪苗,连鹅苗都有,可就是没有虾苗啊。   虾儿啥时候下崽?到时候他们跟捞小蝌蚪一样去捞虾崽,然后再放到一起养吗?   海虾吃啥呀,跟鱼能在一个锅里搅勺吗?   哎哟哟,原来事情提出来简单,真正要做下去却好多麻烦。   大人们只在旁边笑,一个也不帮忙出主意。反正他们谁也没养过海虾呀。   江海潮一拍巴掌,打定了主意:“我去给李磊哥哥写信。”   “给他写信有什么用啊?”虞凯急了,“他成绩再好也不会养虾。”   “他不会,大学教授会呀。大学教授最有学问了,他们什么都知道。”江海潮理直气壮,“让他问大学教授好了。”   大家面面相觑,总有点怀疑。理工大学的教授也管养虾的事吗?好像电视新闻里讲养殖的时候,似乎是什么农业大学海洋大学之类的。   但他们不认识任何在农业大学、海洋大学上学的学生啊。   哎呀,死马当成活马医吧。首都那么多大学,肯定有农业大学海洋大学吧,要是理工大学的教授不养虾,就让李磊哥哥跑去其他大学问。   婆奶奶说的没错,年轻人多跑跑,总归没坏处。   大人们听得目瞪口呆,除了家公爷爷早已习惯成自然之外,连卢爸爸都笑得直摇头,这些小孩真不得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   说不定还真让他们把海虾给养出来了呢。   就是,养出来有人吃吗?他实在很怀疑。   不过小孩们热情正高涨,他才不会这会儿傻兮兮地去泼冷水。   生怕不够得罪人呢!   王佳佳她爸爸背着农药壶去他们家田里打农药,现在可是防治稻瘟病的关键时期。   他看见自家女儿正跟同学在一起,立刻扬着嗓子喊了一声:“佳佳,你们别去街上吃炸串啊!”   他女儿有自己的零花钱的事情,他跟他老婆心知肚明,一不戳穿,二也不管。   江海潮他们听到这话莫名心虚,赶紧强调:“没吃没吃,我们今天吃的是雪糕。”   王爸爸走近了,解释道:“不是不让你们吃,是街上卖炸串的老糊涂了,眼睛不好使,把桐油倒进油锅。好唻,吃的人食物中毒,卫生院都住不下了。我上街买农药,看到他们正在往江口送呢。”   众人大吃一惊,怎么能搞混了呢?   桐油是用来箍桶箍木盆的,味道很重,大老远就能闻到。   况且桐油是淡黄色的,跟深褐色的菜籽油根本不是一个色。   这得眼睛多花鼻子多塞才能搞错呀。   王爸爸拍了下大腿,忍不住感叹:“我讲是吧!整个街上就他穷讲究,非得说菜籽油炸出来的东西味道不对,还从城里买那个什么色拉油。那个油能吃啊,我吃一回吐一回。结果呢,色拉油颜色跟桐油差不多,一样难闻,他就搞混了呗。”   听到的人都感慨不已,家公爷爷还趁机教育他们:“以后不要在街上乱吃零嘴,到时候食物中毒还不是你们自己吃亏。”   大家偷偷互相使眼色,集体在心中腹诽:呵!他们卖西瓜碗给县城的人吃时,怎么不说不能卖呀?西瓜碗难道不是零嘴吗?   大人哦,总是有两套标准。   大家借口要看大棚怎么盖,跑开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嘿嘿,还是他们运气好。肯定是老天爷也觉得他们是好人,所以让他们成功地逃过一劫,免遭上吐下泻的悲惨世界。   海音突然间冒出句:“大姐,那学校会不会不让在学校里卖吃的了?”   以前老师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们天天吃校门口的东西高兴哦,哪天吃的中毒,人家等着吃你们的席!   众人面面相觑,还真有可能。学校最讨厌他们在外面买吃的了。   江海潮也心里打鼓,却强撑起自信:“不会,学校食堂都不卖菜。不让我们卖,大家吃什么啊。” 第105章   把学生用到极致   一群小学生跟打了鸡血似的,各种摩拳擦掌,准备好了,跟学校斗智斗勇。   连冯雪都高风亮节,在大家的一顿吹捧下,主动应承万一学校不让在校内卖饭菜,她可以把她家走廊贡献出来。   她家就在学校旁边,到时候婆奶奶把菜盆端过去就行。   到时候看学校还能找什么理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大家眼睛闪闪发光地等着学校放大招,结果学校却啥事儿都没干。   早饭早饭,饭团和煎饼用塑料袋装着堆在小卖部门口的桌子上的箩筐里,自买自取。连校长看了都要了一个饭团。   午饭午饭,婆奶奶骑着三轮车进校园,一路畅通无阻。陶老师甚至还叮嘱了一句江海潮:打菜时小心,天还热呢,千万别被汤烫伤了。   搞得大家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十分之不知所措。   连用高压锅压出了骨髓的骨头汤喝着似乎都不那么香了。   周伟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小伙伴们抛弃了。学校没找他们麻烦,难道不该庆幸吗?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一群人在教室里没滋没味地吃完了午饭。江海潮指挥大家打扫卫生,务必将教室恢复成干净整洁的模样。   高强突然一阵风似的冲进教室,眼睛闪闪发亮:“班长,他们背信弃义,三家小店啥都卖。”   教室里来吃小饭桌的小学生们不明所以,个个满脸懵逼。   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则“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睛亮得活像夜里的狼,气势汹汹地捋袖子往新校区门口冲去。   “太过分了。”海音一张小脸气鼓鼓,“当初说好的一家卖一样的。”   新校区4家门店,一排摆开,校门左右各两家。靠的这么近,当然不能卖同样的东西,否则不是自己打自己吗?   所以一早大家便约定好,每家各主攻一样,有人卖零食,有人卖玩具,有人卖文具,有人则卖贴画之类的小物件。   如此一来,不用互相盯着对方的价格,自家专卖的东西还能种类更丰富,吸引更多人来买。   明明是双赢的决定,结果除了他家老老实实地只卖文具以外,其余三家店竟然包罗万象,完全把学校小店能卖的东西全都塞进去了,生怕自己少挣一份钱。   呵!真是的,这些人不守约,竟然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反而还得意洋洋。   呸!得意什么呀?以为你们冷不丁来这一出,我们就要束手挨打吗?做梦!   周伟跟在边上。他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因为他感觉大家眼里的兴奋远远大于气愤。   事实上他真相了。   因为大家是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的主啊,现在来困难了,当然要摩拳擦掌。   都是在一块开店的,我们把学生全都引到我们店里来,看你们后不后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海军第一个急吼吼地发言:“大姐,我们摆冷饮桶,到时候肯定所有人都进我们家的店。”   卢艳艳立刻摇头:“那不行,我们卖衣服那是利润高,每天出十几二十桶饮料都无所谓。小店卖的东西哪一样,到时候本钱都收不回头呢。”   不说熬绿豆汤,单是用酸梅晶冲,一袋子也要10块钱呢。   江海潮却“嗯”了一声:“不给冷饮,就摆开水桶,里面灌水。到时候谁想喝水直接自己接。”   海音赶紧点头:“这个肯定好。”   她在县中上学时,最羡慕的一点便是每层楼都有一个开水间,连着电自动烧水的那种,什么时候过去都能喝上热水。   他们学校可没这条件,大家想喝水,除非自己从家里带水过来,否则一上午一下午的,自己硬扛着吧。   理论角度上来讲,可以去老师办公室问他们倒水喝。   但不到迫不得已,有几个学生愿意进老师办公室啊?还开口跟老师要水喝,借他们几个狗胆都不敢。   高强和虞凯感触最深:“对对对,能在咱们店里喝上水,以后买东西肯定也会到咱们店里来。”   大家都讲义气的,谁好意思白占便宜不要脸啊。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引流的招吗?必须得有。   江海潮拦住两个急着赶回家换球鞋好上下午体育课的女生:“别跑了,我家可以借鞋给你们。你俩把班级跟姓名都报一下,签个自己的名字,租一次一毛钱,下了课还回来,我们再把你名字划掉。”   当初他们在县城小商品市场批发了100双小白鞋和100双凉鞋,本打算去江口买衣服时一卖一送。结果因为鞋店生意太好,衣服清仓太快,去江口送鞋的方案就没能实行下去。   剩下这批鞋,他们辛辛苦苦从县城拎回来,预备着后面再卖衣服时送。现在刚好可以拿出来派用场。   两个女生只稍犹豫了一瞬,便痛快掏腰包租了鞋。她俩都住在村里,跑回家再折回头,说不定下午第一堂课会迟到的,还不如租鞋。   周伟中午回家吃饭,这会儿赶过来看小伙伴们的这般操作,忍不住着急:“租鞋不划算的,上完体育课,鞋子都臭死了,肯定得洗。”   别以为女生脚不臭,骗鬼!他们学习小组天天混在一块,他还不晓得女生的脚臭不臭吗?熏人的时候照样熏死人。   哎——学习小组的人集体摇头,连江海潮的弟弟妹妹们送一副你脑袋瓜子怎么转的这么慢的模样。   他们租鞋子是为了挣鞋子的钱吗?当然不是。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大家迅速建立起对自家小店的信任。   日本电视剧里把小店叫做便利店,应该就是因为它便利的原因。   现在他们也要便利,叫大家遇见困难第一时间想到小店,然后小店帮他们解决了麻烦,让他们产生是自己人的感觉,当然就照顾店里生意了。   “你们再想想看,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能做的?”   这回举手的人变成了虞凯,他眼睛亮得惊人:“红领巾,还可以租红领巾。”   大队部动不动安排人杵在校门口查红领巾,同学要被抓到时,真是急的恨不得原地能长出一条红领巾。   如果校门口就有红领巾出租的话,一次一毛,肯定很多人愿意掏钱,而且感激死了他们小店。   周伟听得眼睛越瞪越大,心中愈发后悔自己错过了这个暑假。明明大家原本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现在他已经被抛得老远。   他根本想不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办法啊。   高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就告诉你,不要随意脱离组织,要有集体主义精神,个人奋斗肯定没前途。”   江海潮则信心十足将他们的方案重复给家公爷爷听,特别认真地强调:“爷爷你放心,只要咱们这三板斧上,肯定所向披靡。”   家公爷爷正忙着收拾店里的东西,闻声随口应答:“晓得了,你们赶紧回教室。大中午的太阳也不嫌晒得慌。”   唉,真是的,他们如此斗志昂然,大人怎么不当一回事呢?真是皇帝不急太监……阿呸,他们才不是太监呢。   大家又咚咚咚地跑回各自教室,艰难地等待放学铃声响起。   因为新校区的小店并不开在校内,课间学生根本不可能跑去买东西,要看生意好坏,还得等放学。   谢天谢地,今天最后一堂课是美术课,老师自然不会拖堂。   所以放学铃声一响,大家就飞快地收拾好书包,往身上一甩,然后脚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呲溜蹿到楼下,一股劲冲到新校区门口。   正是放学时间,校门口热闹的不得了,挤挤挨挨全是人。但江海潮他们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他家小店门口人最多。甚至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一句,几乎所有人都挤在他家店门口。   嗐,周伟惊呆了,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你们的三板斧也太好使了吧,把别家的生意全抢光了。”   江海潮他们也惊讶,不至于吧,起效也要时间,最起码的他们红领巾都还没批呢,光靠一个开水桶和租鞋,就把人都引过来了?   莫名的,大家膨胀的自信心有点虚。   等再走近点,卢艳艳吸鼻子:“什么味儿?好香啊。”   能不香吗?一大锅卤味哎,锅盖一开,远远的看不见里面红亮的汤汁,但喷鼻的香味早就随着风钻得人心痒痒里。   大家再往前急走两步,便瞧出乾坤了。原来这么多人聚集在小店门口,是因为桌子上摆着密密麻麻的塑料饭盒,里面装的都是卤味。   杨桃和虞凯他们正指挥学生排队,扯着嗓子喊:“每人都有,不要往前挤,排成4队,一人拿一盒走。”   学习小组的人目瞪口呆,高强半天才找回自己舌头:“班……班长,家公爷爷也太大手笔了吧。”   他们只说免费供应开水吸引顾客,没想到家公爷爷干脆连卤菜都上了。   对,塑料盒是很小。就是他们最少卖两毛钱一盒西瓜碗时的那种盒子。   但他们学校连老师加学生可是900多号人,这么送下去真是亏血本哦。   要知道这卤菜杂烩里头除了卤豆干、卤干丝、卤洋山芋之外,还有肉皮、猪心、猪大肠和五花肉啊。   卤菜切好了装在盒子里,泡了卤水,上面还浇着红彤彤的辣椒油,看着就诱人的很。   一盒下来,成本最少一块钱吧。   老天爷哦,这一送直接送出了千把块。   杨桃手忙脚乱地维持纪律,看见江海潮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忙不迭地喊:“大姐,你过来啊。”   江海潮脑袋还乱乱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一脑门子的官司,家公爷爷什么时候做的卤菜?他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他们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大学生实在太多了,校门口被堵得一塌糊涂。她只能压下心中的疑问,先上前指挥人:“骑自行车,跟走路的分开。这两边是走路的,这两边是骑车的。拿起一盒就走,不准停留。要等人到那边去等。”   家公爷爷忙着给人发传单,嘴里叮嘱:“回家跟大人一块吃,吃的好,过来买。明儿早上说,晚上放学带回家去吃。”   卢艳艳等人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   如此一来,速度快多了。堆的跟小山一样的塑料盒迅速变成了平地,然后一箩筐一箩筐的新塑料盒又被运出来。   等到人潮散尽,时间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   所有人都汗流浃背,活像打了场恶仗。   江海潮也总算能够喘口气。她脱口而出:“爷爷,你什么时候会做卤菜的?”   对呀,对呀,小伙伴们集体附和。会做卤菜,可是手艺活。他们湖港镇也只有一家卤菜店。   家公爷爷同样满头汗,脸却没他们红,说话也不像他们一样激动:“买的人家卤菜方子,就在县城买的。”   哦,大家这才回过神,夜市上卖卤菜的。他家卤菜的确香,生意向来好的很。   那会儿江海潮就一个劲地撺掇修庆哥哥批发人家卤菜带回来卖。如果怕得罪镇上的卤菜店,那带到村里卖好了。   结果修庆哥哥懒得做。   反倒是家公爷爷把人家的卤菜方子都买了回来,干脆自己做了卖。   高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我头回看学校小店卖卤菜呢!”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十分有种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新奇感。   江海潮却陷入了沉默,她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喊:不对,家公爷爷根本没把它当成学校小店在做。   学校小店卖零食卖文具卖玩具,卖各种各样杂七杂八。就像当初四家店约定好的,谁也不会想在这儿卖卤菜啊。   旁边小店的人被抢足了风头,说话都酸溜溜:“哎哟,老哥啊,你真是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们学校是菜场呢。”   家公爷爷也没多客气,声音淡淡的:“我也不晓得你们家也卖本子、尺和笔呀。”   那人闹了个没脸,只好悻悻地拉卷闸门关门走人。   不关门能干什么呢?这个点儿了,学生早放学了,连值日的学生都已经陆续离开了学校。   学校门口的小店做的可不就是学生生意吗,顾客走了,还开什么门。   可家公爷爷却没离开。   他只催促孩子们:“赶紧回去写作业。”   江海潮猛然回过神,扭头看弟弟妹妹们:“你们怎么还没去找婆奶奶?初中放学了!”   家公爷爷开口:“不要你们过去,你婆奶奶找了几个学生帮忙打饭,省得你们跑来跑了。”   是啊,婆奶奶在县城卖盒饭时都已经习惯学生帮忙当小工了。现在回了湖港镇初中,自然依葫芦画瓢,反正酬劳不过是请学生吃盒饭。   对了,这个叫勤工俭学。   小伙伴们满脸惊奇,嗐嗐嗐,还能这样。   卢艳艳捂着胸口如释重负:“我刚才还想要是周末江口有场,初中又刚好补课怎么办呢。”   她奶奶已经说好了去初中小饭铺帮忙,平常还好讲,时间错得开,周末可是大麻烦。毕竟江口的场卖麻团还是挺挣钱的。   结果婆奶奶不声不吭的,已经自己解决了周末人手不足的问题。   家公爷爷又催促了他们一回:“赶紧去写作业,都快点快点。”   大家赶紧拔腿回家写作业。既然海音他们不用去初中帮忙,那大家自然一块儿回去。   高强一边走一边满脸新奇:“我真是头回在学校门口看卖卤菜,而且还是在我们小学门口。”   卖炸串都比卖卤菜理所当然。因为炸串是零食,卤菜可是正餐。   江海潮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把它当成学校小店做。”   虽然门面在校门口,但开脸的方向决定了它跟学生之间的联系,仅仅只存在学生进出校园的那点时间。   所以单纯做学生生意,很不划算。毕竟学生连课间以及上体育课活动课的时间,都没办法出校门买东西。   江海潮也不知道,最初学校决定这样盖门面究竟是为了维持校园卫生,还是有的别的考量,甚至根本没想那么多。   杨桃恍然大悟:“难怪呢,我说为什么明明卖零食最挣钱,校长又主动找我们家,家公爷爷为什么还要卖文具?原来如此。”   课间谁急着去买文具呀,往学校小店跑的都是要吃零嘴。所以即便只有上学放学的时间段,他们家小店才能开张生意,但实际上对生意的影响也很小。   哇塞,好厉害啊,家公爷爷竟然想的这么深。   江海潮却摇头:“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家公爷爷想做的不仅仅是学生的生意。”   卢艳艳叹了口气:“它倒是面向街道呢,可也不是大街呀。”   湖港镇的街道呈现出倒T字形。   那一竖是大街,也是全镇最热闹的地方,街两边全是门面,菜场也在那边。   那一横被大街分成两截,右边稍微好一点,也有零星的门面,还开了全镇唯一一家浴室。反正天冷的时候挺热闹。   左边便是新校区所在的位置了。新校区是盖在农田上的,可想而知,它原先有多冷清。就是现在,街对面也只零星住着镇上的居民。   这个位置,除了做学校的生意,还有什么指望呢?   高强都替家公爷爷担心:“不好做吧,那家卤菜店开在大街上,人家要买卤菜也会往那边去的。”   虽然他家卤菜种类很少,只有猪头肉、咸水鸭、烤鸭等寥寥几种,而且跟家公爷爷做的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但总共镇上就那么多人买卤菜吃啊。人家恐怕很难舍近求远。   江海潮摇头:“不,我家公爷爷做的其实不是镇上生意。”   啊,怎么会这样?刚刚不是你说的,没把它当成学校小店吗?   杨桃和海音对视一眼,也是满头雾水,没跟上大姐的节拍。   江海潮脚步不停,声音带着点惆怅:“学校小店想的是把东西卖给学生,我家公爷爷想的是把卤菜卖给学生所在的家庭。”   中午他们那么上蹦下跳,口出狂言什么三板斧,全部都是针对学生个人做生意。   但大人们跳出了这个狭小的圈子,以学生为纽带,将生意和家庭绑在了一起。   江海潮的声音急促了些:“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说过让修庆哥哥批发卤菜到村里卖的事?”   除了周伟跟不上趟以外,其他人都拼命点头。这事儿他们聊过好几次,奈何修庆哥哥缺乏一颗蓬勃挣钱的心,死活不肯跟卖豆腐卖卤干的贩子一样,推着自行车在村里走。   “当时我们还说,如果这个批发生意做大了,其实薄利多销还是很能挣钱的。但我们没那么多人,一个村一个村的跑。再单独雇人的话,又要多花本钱,而且存在风险。毕竟不是从我们自己手里卖出去。所以我们后来说完就算了。”   可江海潮也没想到家公爷爷似乎听进这话了,而且他特别巧妙地找了一堆免费的搬运工,那就是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   哪家小孩没跑腿给大人买过东西呀。去小店买烟买酒,去镇上斩卤菜,司空见惯。   几乎家家户户都默认跑腿是小孩的专属活计。   “我家公爷爷只要靠着学校的小孩,就可以把卤菜卖到各个村里头。他说想买卤菜的人早上过来登记,晚上放学带回家。这样家公爷爷早上卖完早饭,直接根据要卤菜的量,准备材料,下午卤好装好,等放学直接拿。也不怕东西准备多了,不好摆,白浪费。”   小伙伴们个个瞪大眼睛,他们根本没想到大人们的用意还有这么深的层。   难怪呢,家公爷爷大手笔送出这么多份免费卤菜。为了是在各个村打gg,让所有人都知道可以这样买卤菜。   即便家里没小孩在小学上学也没关系。左邻右舍隔壁邻居,总能找到上学的小孩。随手帮忙捎份卤菜,真不是什么大事。   卢艳艳突然间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力拍江海潮的胳膊(她太高了,要拍她的肩膀好辛苦。),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开口:“我本来以为你是突变的,跟美国电影上的外星人一样。现在看你们家是遗传,你家公爷爷到底怎么想到让我们学生心甘情愿帮着干活的?”   难道就是因为在县城卖盒饭时,他们让县中学生帮忙把饭带进学校,给了他灵感?   可那时候他们一心一意想的都是学校的生意呀。   江海潮的心情更复杂了。她不得不承认她飘了。   她想到自己中午还在家公爷爷面前大放厥词,好像能教大人怎么做生意一样。   结果现在看来,她完全是井底之蛙。不说外人,单是他们家的大人,眼界都比她高的多。   尽管她清楚家公爷爷绝对不会嘲笑她,大人对他们其实很宽容。   可以想到自己那副蠢样子,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啊。   小伙伴们见状赶紧安慰她:“你已经很厉害了,你家公爷爷他是大人,比我们厉害不是理所当然嘛。”   卢艳艳更是一本正经地强调:“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老人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   唉,他们是在安慰江海潮吗?不,他们明明是在安慰自己。   江海潮可比他们厉害多了。她还能看出来家公爷爷做这些事情的用意。他们却白看了一场热闹,没人解释说明,就啥都不明白。   她还要挖地洞钻进去?那他们还不如直接找宇宙黑洞掉进去呢。   不过没关系,小天才海音也没看出来。可见术业有专攻,个人的天赋摆在不同的地方。他们肯定跟樱木花道一样,都是天才,只是暂时尚未发掘出天才的那个点。   唉,还是赶紧等周末去县城收回滞销的衣服带到江口去卖吧。   不然大家心里可真是空落落的,感觉自己哪都派不上用场。   江海朝加快了脚步,催促大家:“快点,我们平常抓紧时间学习,周末才能好好挣钱。” 第106章   1+1>2   家公爷爷真金白银的广而告之策略确实效果斐然。   第二天,小店卖出了124盒卤菜,进账为610元。大部分人选择的是5块钱一盒的杂拌。   因为浇了卤汁和辣椒油,据说吃完菜以后拿汤拌饭也很香。江海潮他们试了一次,感觉可以把据说两个字去掉。   到了第三天,这个数字变成了147,进账则增加到728块,买卤肉卤大肠的人变多了。   大家欢欣鼓舞,期待一天进账破千的日子早日到来。   家公爷爷还开始搞买1送1,店里原先进的文具,买5块钱以上卤菜的人,不管本子还是笔或者尺子,可以随便挑一样当做添头。   小学生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单冲着这点小甜头,也肯定会有人积极在左邻右舍间推荐,吸引更多邻居找他们帮忙带卤菜。   生意蒸蒸日上,是指日可待的事。   然而不等好消息传来,江海潮先遇上麻烦了。   麻烦的源头是谣言。   卢艳艳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现在学校都传她这个大队长为了讨好老师,不惜陷害同学,害的同学都已经被家里大人扫地出门,露宿街头了。   江海潮瞪大眼睛:“我害谁了我?”   说个不好听的,以她今时今日在学校的地位,她有必要为了讨好老师去陷害谁?   呵呵。   卢艳艳表情微妙:“还有谁呀?就是李涛呗。他奶奶知道他偷钱的事,把他打了一顿,不管他了。”   江海潮半点不同情:“活该!”   明明是咎由自取的事,谁也不能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她二话不说,直接去截谣言的源头。   还能有谁呀,以李涛的窝囊劲儿跟他在学校的地位,给他10个胆子,他都不敢招惹江海潮。   只有那几个吃他喝他欺负他的坏小子还贼心不死,嫌弃校长教训的不够狠,嫌弃检讨写的不够长,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当然,这几个人抵死不承认。   江海潮冷笑:“要说李涛被他奶奶赶出家门,罪魁祸首不是你们吗?如果不是你们一再欺负他,他至于要偷钱讨好你们?”   她手一挥,“你们别觉得上回警察只是骂了你们几句,也没把你们怎么样。那是他念你们初犯,所以放过了你们敲诈勒索和分赃的罪。现在呢?你们不仅不思悔改,还开始诽谤了。要不要跟我去派出所问问看,数罪并罚,又是严打,还能不能再放过你们?”   其中一人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道:“我就说不能嘛,让你们不要惹她。这下好唻,我妈说的没错,就不能跟你们一起玩。”   其他人顿时火冒三丈,谁稀罕带他玩呢,好有脸哦。   江海潮可没心情听他们吵架:“总之,这祸是你们闯的,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但凡我今后听到一句谣言,我就去派出所举报你们。到时候蹲少管所,估计你们就痛快了。”   4个9岁的小孩吓得脸都白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解决?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现在他们想把谣言消灭掉,也消灭不了啊。   江海潮瞪眼睛:“怎么消灭不了?从明天早上起一大早,你们站在校门口跟每一个进学校的人澄清事实的真相,直到上早自习。连续一个礼拜。或者再写800字的检讨,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国旗下朗读。再或者,学校找你们爸妈谈谈。”   于是4个人立刻觉得能够消灭。站在校门口,一个个的跟同学澄清虽然丢脸,但写检讨是精神折磨,请家长则会遭受肉体虐待。   上回校长请家长,如果不是他们因为吃了桐油突然间闹肚子,说不定已经被打死了。   解决罪恶的源头,江海潮自觉可以无事一身轻,好好学她的英语,争取也在报纸上发一篇英语文章。   结果第二天又来新麻烦了。倒不是那4个小子阳奉阴违,又起什么幺蛾子,而是谣言的另一个主角李涛盯上她了。   要说盯上吧,也不准确。   他就是从放学起便远远地跟着江海潮他们。   不管是海军还是龙龙甚至涛涛回头瞪一眼,他都吓得一缩脖子,往后退几步。   但大家再转过头,又能发现他竟然继续跟上了。   哟呵,这胆儿肥的。   高强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一把抓住拔腿就要跑的人:“干嘛?跟着我们干嘛?你还真觉得是我们害了你?”   李涛身上脏的要命,也不晓得几天没洗澡了,靠近了就是一股馊味。高强抓着他的衣领,都觉得手上油腻腻的。   这小子好歹还有求生欲,拼命摇头:“没没没……”   “没就赶紧滚蛋。”高强瞪眼睛,“我告诉你,你是运气好,我们班长现在不许我打人。不然你这样的,早被我揍趴下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故作低调地邀功,“行了,料他也不敢再跟着。”   可惜他大话说早了,还没到他家门口,大家一转弯,又瞧见李涛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这回几个男孩子都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挑战。他们可是横扫湖港镇中心小学高中低年级的老大,居然联合起来都压不住一个软趴趴的鼻涕虫。   江海潮看他们有捋袖子的架势,瞬间头痛:“把人带过来问问清楚吧。”   李涛想跑啊,可他也要能跑得掉,硬生生地叫高强和周伟给架过来了。   江海潮绷着脸瞪他:“既然你知道不是我们害的你,你跟着我们干嘛?”   李涛耷拉着脑袋,他现在更瘦了,却一点也没因此变得灵活些,还是那么的笨拙,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看的人很不舒服。   江海潮强压着自己想揍人的心,拔高了声音:“说话呀,你到底想干嘛?”   可是他只会耷拉着脑袋,死活不吭声。   江海潮感觉再这样下去,高强他们要揍他的话,她估计也会当做视而不见。   还是海音偷偷拽了下姐姐的胳膊,小小声道:“他怕挨打。”   江海潮皱眉头:“我们也没人打他呀。”   相反的,他要再这样下去,绝对会挨揍。   海音摇头:“不是我们,是吴磊他们,他怕被他们打。”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几个坏小子被她逼着站在校门口跟人澄清谣言,肯定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他们没胆量再过来找她的麻烦,保不齐就把气撒在李涛身上。   而李涛这家伙以前欺负惯了人,现在又被人欺负惯了,所以就下意识地想找靠山。   为什么找上她呢?显然不是因为她的形象足够活菩萨,而是他清楚,那几个小子不敢再招惹她。   算盘珠子拨得挺清,瞧着不像个傻的。但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庇护他?   她不欺负他,看见他被欺负,阻止校园暴力,已经算她大队长的责任心爆棚了。   还要庇护他?她脑壳又没病。   高强他们也反应过来,全都一言难尽地看着江海潮:看吧看吧,好人不能当。   就跟电视上的吴二一样,老古道热肠,老给人帮忙,老惹一堆麻烦上身。   电视是一门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电视里的结局永远是好的,生活可没那么多好事儿。   江海潮也感觉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但她懒得纠缠,这种赖皮糖臭狗屎一样的家伙,找能管住他的人就行。   她开口道:“你就是怕有人欺负你?那我给你找个地方,让你不受欺负,你愿意不?”   李涛仓皇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江海潮就当他默认了,直接招呼人:“走,跟我走。”   这下不止李涛,其他人都茫然。她能带他去哪儿啊?难不成找他奶奶,据理力争,让他奶奶重新管他?   肯定不会呀。   江海潮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她的目标是把麻烦抛出去。   于是她找上了派出所,谁让派出所外面墙上还刷着红漆:有困难找警察呢。   吴警官看到浩浩荡荡的小学生,先是满脸笑。等听清楚她的来意,他便笑不出来了。   这种事情怎么也归他们管了?他们这是派出所,是警察。   江海潮理直气壮:“是你们自己说的呀,有困难找警察。现在他爸坐牢,他妈改嫁,他爷爷奶奶不管他,总不能真让他睡大街吧。警察叔叔,你当然得想办法来解决问题啦。”   吴警官想挠头,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鸡飞狗跳的家务事他怎么管?   但江海潮已经把包袱给丢出去了,绝对没有再收回头的道理,她直接带着小伙伴们告辞走人,还一本正经地告诫李涛:“警察叔叔不打人的,你在派出所,吴磊他们绝对不敢打你。”   吴警官还在后面“哎哎哎”,这群小学生已经脚底抹油,溜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跑出来。   海军高兴得不得了:“大姐,早该这样了,让他在派出所多关两天,吓死他。”   平时待在派出所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警察不揍你,待多久也没什么好怕的呀。吴警官又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打小孩的大人。   众人神清气爽,兴头头地跑去冯雪家。   现在弟弟妹妹们不必赶着去初中帮忙打晚饭,所以他们跟着学习小组一块去各家吃饭,学习时再各自分开。   婆奶奶则包了大家的中午饭。   冯妈妈正在整理今天刚收到的衣服,瞧见他们还有点奇怪:“今天是值日吗?”   回来的有点晚哎。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李涛的事。   冯妈妈好奇了一句:“公安真能收留他?”   江海潮摇头:“估计还是会送回他家吧,他又不是孤儿。”   但这跟他们没啥关系,大家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开始埋头写家庭作业。   等作业写完,冯妈妈看了一眼时间,主动打开电视机:“你们看会儿动画片吧,我去炒两个菜,一会儿吃饭。”   超超和龙龙的眼睛瞬间亮了,江海潮他们也兴致勃勃。   这个点儿,正是放《灌篮高手》的时候,电视都开始唱歌了,不知道这回他们能不能请回三井寿?   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待到片尾曲响起来,大家还意犹未尽。真的好想他们赶紧举起一支强大的队伍,去打全国大赛呀。   咦,什么味道?好香啊。这种香带着奶味,带着甜,却不是牛奶的味道。   冯妈妈端了饭菜上桌,招呼他们:“赶紧洗手吃饭吧。”   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桌上,盘子里装的是什么呀?看上去像切开的梨子,但远比梨子大多了,而且里面的肉换成了米,发出喷鼻的香味。   冯妈妈笑容满面,喊他们坐下:“吃吧,今天咱们就吃椰子饭。”   哇,这就是椰子吗?椰子肉在哪儿?椰子不都是汁吗?   “外面这一层就是椰子肉。”   “那饭是用椰子汁煮出来的吗?”   “还要加牛奶,把糯米泡好以后装在椰子壳里,然后加椰汁和牛奶,再放糖,上锅蒸四个小时都熟了。椰子外面有一层硬壳,把它敲掉,剩下的就是椰肉。再把椰子切开,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   大家发出惊叹,做个椰子饭可真不容易。原来椰子切开是这个形状的呀。   江海潮感慨:“阿姨,你真的好优雅,你好厉害,你会好多好多。”   她到今天还是第1次看到正儿八经的椰子呢。   冯妈妈大笑:“我也没什么事做,吃吃喝喝不就是行家了嚒。”   她算同龄人中的幸运儿,虽然是农村姑娘,但她爸爸当年是大队书记,她又是家里的老幺,属于妥妥的乡村白富美。   后来找了下放知青谈朋友,虽然结婚后也没人跟着丈夫回城里,但她丈夫能干啊,早早便开始跑远洋,现在已经是船长了,大把大把往家里拿钱。   她一个人在家带女儿,女儿又上学了。她一不种田,二不种地,三也不上班,能有多少事忙呢?这久而久之,有钱有闲的人,自然就钻营吃穿用住,积累出自己的心得。   可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玩家也是家。   冯妈妈听了江海潮的感叹,笑得愈发厉害:“对了,一会儿你上身试套衣服。”   她个子高,比冯妈妈还高,有些衣服她来穿才有感觉。   江海潮痛快点头:“好,没问题。”   吃完了又香又甜的椰子饭,今天的水果还是椰子,是一整只,上面开了三角形的口插了吸管,大家直接喝椰子汁。   江海潮吸了一口,嗯,就有点失望。大约是先开始期待值拉的太满,他反而觉得这个椰子汁没有店里卖的椰树牌椰汁好喝。   其他小孩也偷偷交换眼神,因为大家的感受都差不多呀。这椰子汁就是甜水,好像没啥多特别。   冯妈妈乐不可支:“对吧,对吧,我也这么讲。冯雪他爸爸刚开始还硬撑呢,后来终于承认,难怪做椰子饭要在里面加牛奶,不然不够香啊。”   江海潮捧着硬邦邦的椰子,突然间脑洞大开:“要是椰子饭蒸熟了,不从外面去壳,直接捧在手里吃,好像能省个碗哎,而且还特别有意思。”   冯妈妈点头:“有的地方不去壳,不过我觉得椰子肉到时候不好舀,吃起来太麻烦。”   于是大家纷纷献策,不如一开始就把椰子肉取出来,切成丁拌在糯米里一块蒸。这样吃的时候就方便了,不怕吃不到椰子肉。   海军兴冲冲地冒出一句:“那这个是不是不叫椰子饭,应该叫椰子碗了?”   大家笑起来,哎,这个名字好像真不错。用椰子来做碗,感觉好新鲜。   杨桃灵机一动:“我们当初也可以用西瓜皮做碗啊。”   刮掉西瓜馕,西瓜皮就是一个天然的容器。大家打仗的时候还拿它到破在头上当头盔呢。   嗳,要是他们用西瓜皮装西瓜碗,肯定很有意思。说不定西瓜碗能卖得更好呢。   海音声音向来小一些:“可是西瓜太大了呀,这么半个捧在手里,怎么一边逛街一边吃呢?半个瓜下肚,肚子也会撑到吧。”   众人卡壳,是这么个道理。原本小小的一碗,捧在手里还挺精致的,现在捧着个大西瓜,怎么看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儿。   江海潮眉头微蹙,认真道:“所以还得有个专门卖吃的地方,能坐下来吃的那种。一个人吃不掉一只西瓜碗,几个朋友一块吃就能吃掉了。里面摆好几种水果,也用酸奶做成沙拉。”   嗯,这样一碗起码应该卖五块,不对,是10块钱,因为不是一个人吃。   “那还要卖三明治,汉堡包。”虞凯激动起来,“大姐,你不是说应该在步行街开个饭店嘛。”   杨桃本能反驳:“不是饭店是餐厅。”   虞凯坚持:“一回事儿。”   冯妈妈听着快乐死了:“哎呀,你们还想开餐厅啊?”   江海潮认真地点头:“步行街确实应该有家餐厅,不开火烧饭,专门卖三明治、汉堡之类的,可以抓在手上随便坐在哪儿吃。”   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应该动起来。   哎呀,还有海虾呢。海虾做卤虾,专门摆在夜市上卖,也是一门好生意。   唉,暑假才刚过,她又迫不及待地期待下一个暑假了。   好大展拳脚。   卢艳艳兴奋地附和:“对呀,就该在步行街弄店,租金3000也行,我们肯定能赚回头。”   冯妈妈哭笑不得,这帮小孩一个个,全都钻到钱眼里去了,一门心思想着挣钱。   “椰子汁喝完了赶紧学习,不是说今天要复习的吗?”   江海潮这才想起正经事,立刻催促大家:“好了好了,开始学习吧。”   暑假里都没怎么顾得上复习的事儿。   冯妈妈却喊她:“你过来,换套裙子试试看。”   冯雪立刻站起身想要过去帮忙,结果却被她妈眼刀剜了一下:“你看你的书,人家海潮已经保送县中了。”   冯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瞬间气成河豚。等江海潮换好裙子下楼来,给大家看效果时,她直接撇撇嘴,十分嫌弃的模样:“一般般。”   江海潮也不觉得这件上身红色圆点下面白裙子的衣服搭配的有多惊艳,最多也就是顺眼而已。   冯妈妈却白了女儿一眼:“我才刚换衣服呢,什么都没打扮,当然看不出来。”   冯雪鼓着腮帮子:“能打扮成什么样,不还是这么个人吗?”   然而一个小时后,江海潮再次下楼,冯雪便感觉自己的面皮发烫,好像被啪啪打了巴掌。   妈呀!高强和虞凯他们几个男生的反应最激烈,直接跳起来,又慌慌张张地坐下去。   这这这是班长(大姐)吗?为什么脸还是那张脸,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她梳着公主头,对,就是那种童话故事里头公主的发型。头发披着,有点卷,后面还夹着大蝴蝶结。   她脸上应该是涂了粉,嘴上擦了口红,像会反光一样。   她手上拿着个小皮包,真的很小,让人怀疑根本放不进去任何东西。   高强他们都不太好意思盯着她猛瞧了,班长明明是东方不败来着,怎么一下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她站在这里,他们喘不过气来了。   卢艳艳的感叹最直接:“我觉得这套衣服不应该卖50,而是应该卖500。”   对,就是衣服突然间贵起来。   可是衣服一直还是那套,那贵起来的便只有她这个人了。为什么呢?因为她梳了个漂亮的头发,又画了个闪闪发亮的妆吗?   江海潮跑到镜子前看自己,心怦怦直跳。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好看的,三年级时就有人说她长得像台湾明星呢。但她真没想到,原来她可以这么好看。   哎,难怪跟她长得像的明星那么有名,确实好漂亮。   冯妈妈笑了起来:“人靠衣装马靠鞍,还要打扮一下才能出彩。”   江海潮双手一拍,决定了:“礼拜天我们卖衣服时,我就这个打扮,这套肯定卖得光光。”   没错,美是一个整体。1+1其实是大于2的。这叫什么?叠加效应还是什么来着?哎哎哎,不重要,反正晓得有用就行。   卢艳艳不得不提醒她:“这衣服要先去拿给鞋店卖的,他卖不掉才轮到我们。”   大家瞬间都感觉好可惜。要是他们出手的话,肯定能卖得比鞋店更好。   没错,的确要在步行街开店。   江海潮拿了张写过的试卷,直接在背面的空白处开始画像。她得把自己现在的样子记下来,以后才能再这么打扮。   冯妈妈先是好奇,听了她的用意,哭笑不得:“行了,我给你拍张照片,回去你照着来吧。”   江海潮都没来得及谢绝,太麻烦人家了,她画画很快的。   但冯妈妈拍照片更快,而且拍了照片根本不用洗,直接拿到她面前:“行了,下回就照着这个来。”   看江海潮瞪大了眼,冯雪终于又开始我心飞扬:“这叫立可拍,拍了就能看到照片。”   哇,好稀奇啊。卢艳艳也只在景区看过人家这样拍照片。   江海潮准备换下身上的衣服。   高强他们又失落又高兴,高兴的是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但失落啥?说不清楚。   冯妈妈却伸手摁住江海潮的肩膀:“换什么换呀?又不差你这一套衣服卖。穿回去吧,叫你家公爷和婆奶奶看看,女大十八变,已经是大姑娘了。”   江海潮也存着炫耀的心,索性没换衣服,直接坐下来盯着小伙伴学习。她这么一监工,刚才男孩子的心里泛起的那点涟漪瞬间消退得一干二净。   呵呵呵,他们瞎想什么呢?班长就是打扮成公主,她也是东方不败。 第107章   现实与孤单   江海潮领头带着大家过了一个单元,剩下的时间就让小伙伴们自己巩固。   至于她,则拿出一张白纸,趴在桌上开始画画。   周雪莹她爸爸单位每年国庆节都要搞庆祝活动,其中一项固定节目是职工子女书画大赛。她书法不错,但不擅长画画,回回都是写字。   当发现自己的朋友画画技能满点时,她便撺掇江海潮画一张画去碰碰运气。   因为奖品很诱人的。他爸问过工会了,今年的一等奖是小霸王学习机,二等奖是随身听,三等奖也是名牌书包。   江海潮瞬间心动了,不管是学习机还是随身听都好啊。她现在自己有一个随身听,还想给弟弟妹妹们留一个,好让大家早点学英语。   当然他们不是没钱不能买,只是不用掏钱赢来的奖品,难道不更香吗?   于是她画得十分起劲。   冯妈妈在旁边整理衣服,伸头看一眼,又在心里感慨。这家就是家底子差,不然这个妹头跟她小妹妹一样,绝对不该只是今天的成就。   看看,她眼前什么都没有,抓着笔就在纸上画,用的还是最普通的12色水彩笔,连24色的那种都没有。   可那些花儿草啊,一朵朵的在她笔下绽放,活像在纸上长出来一样,怎么看怎么精神。   冯妈妈看她落笔,似乎自己也颇为满意的模样,还露出个笑脸。大人便看了眼墙上的钟,招呼孩子:“时间差不多了,回家洗脸睡觉吧。”   高强惦记着回家看一集电视剧,闻声赶紧收拾书包。   江海潮想着三个小的该困了,也赶紧带人告辞出门。   走出院子大门,才刚上马路呢,前面突然间晃过一个手电筒,伴随着一声惊呼:“妈呀,鬼啊!”   众人吓了一惊,冯妈妈厉声叱喝:“胡说八道什么?哪儿来的鬼,泼一身狗血。”   结果那鬼哭狼嚎的声音落下,响起了“汪汪汪”的叫。   江海潮他们手电筒照过去,瞧见两人一狗,吴警官带着那只漂亮的大狼狗呢。跟在他旁边的是李涛,缩着脖子,满脸惊恐地看着江海潮。   吴警官一言难尽,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小子刚刚在派出所看录像带,吓到了,看什么都像鬼。我出来巡逻,他都不敢一个人待在派出所里。”   他不好意思讲,一个小妹头大晚上的穿着白裙子,嘴巴又涂得红红的,头发又没扎起来披着,风一吹,手电筒照过去,瞧这确实跟录像带上的女鬼有四五分像。   杨桃直接翻了个白眼,埋汰死了:“他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是鬼。”   卢艳艳则惊讶:“他怎么还在派出所看录像带呀?你回他奶奶家吗?”   吴警官顿时满腔苦水,不知往何处倒。他这个公安当的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还回他奶奶家呢。李涛他奶奶跟他叔叔家压根不肯收留他。   他这个公安劝了没两句,人家老奶奶就要死要活,一会儿要拿绳子上吊,一会儿要拿刀割脖子。反正公安逼她,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一个老奶奶,自己都要靠儿子养,她哪儿来的能耐养孙子?这辈子养孙子他爹就已经把她熬干了。   他爷爷都不发话,他叔叔们更加不愿意,全都缩着头不吭声,由婶婶们出来骂人,张口闭口就是家里养不起贼。   他亲妈还没死呢,讲到天边去也没要婶婶替人养便宜儿子的道理。他们家自己又没绝后,还指望他替他们养老送终吗?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吴警官总不好闹出人命案,只能灰溜溜地带着李涛离开了。   “不对啊。”虞凯回过神来,“你爷你奶都不管你,你这几天怎么活的?”   糊弄鬼呢,谣言都在学校传了好两天。也没见他饿死呀。   吴警官苦笑:“他家有袋炒米,他这几天就是炒米,家里连口水都不会烧。”   他渴了怎么办?家公爷爷不是在小店门口摆了开水桶,水想喝自己接嚒。他就靠着这水撑过的这几天。   妈啊,听着当真怪惨的。   吴警官看江海潮不吭声,想起这件事的始末,到底安慰了句她:“这又不是你想的,不是你的错。”   江海潮莫名其妙:“当然不是我的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这样啊,咎由自取。”   吴警官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冯妈妈则听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这个小妹头向来理直气壮,绝对不会因为旁人多说两句,她就把责任往自己头上堆。   也好,这样的小孩不管怎么长都自在。   江海潮已经掰着手指头明目张胆地嫌弃:“亲戚收养他图个啥?图他脑袋瓜子不灵光,成绩差,将来看不出出息吗?但凡他成绩好,一看就是读书种子,人还勤奋,搁在以前宗族都掏钱把他养了,将来他考出去了,也是家族的荣光。他有吗?   成绩差也就算了,他要人勤快懂事,家里的活不用大人讲,自己就先干了。说不定他婶婶看他可怜,也就多给他添双筷子了。他呢?这么大一个人连开水都不会烧,还有脸说出来,好光荣哦!   又笨又懒心还坏,偷大人的钱。他婶婶说的没错,谁家养得起贼呀?”   李涛被这样劈头盖脸地嫌弃,除了缩脖子还是缩脖子,一个屁都不敢放。   吴警官叹气:“现在讲这个也没用,我就烦现在把人放哪儿。”   江海潮不假思索:“孤儿院呗,他才9岁。”   吴警官吓了一跳:“他爸妈还活着呢,什么孤儿啊?再讲咱们镇上有孤儿院吗?”   整个湖港镇就一家敬老院。   江海潮语气轻松的不得了:“那就让他去敬老院。”   冯妈妈听了又忍不住笑。这妹头肯定早就烦死了,9岁的小孩上敬老院,亏她想得起来。   江海潮却一本正经:“又不是让他去敬老院当五保户,是让他去照应五保户。”   他们镇上的敬老院,里面呆的都是风烛残年,没办法再养活自己的五保户。但凡还能下田下地的,本地老人基本都没当老封君的意识,都还在田里干活呢。   敬老院的老头老太,太需要人照应了。但大概是因为敬老院没啥钱请人,所以里面的环境真的是普普通通。   每年他们少先队组织去敬老院献爱心,光是给爷爷奶奶们打扫房间卫生擦玻璃扫地,几十号人能耗费半天功夫。   李涛别的不能做,扫扫地,抹抹桌子,帮忙烧个锅总可以吧。也不用给他开工钱,管他一天三顿饭,跟着老人一块吃好了。   吴警官下意识地摇头:“他还烧锅呢,他连开水都不会烧。”   江海潮瞪眼睛:“不会不能学啊,他是什么龙子凤孙,还不能学烧锅了?高贵的他哦!我这几个弟弟哪个年纪不比他小,哪个不会烧锅?”   就是就是,三个小的拼命点头。他们什么都学,他们做的一点不比哥哥姐姐差。   高强也跟着附和:“没错,学学不就会了。”   上次他妈有急事赶去婆奶奶家来不及回来,可是他自己炒的蛋炒饭招待大家吃的。   虽然炒的过程中,他被一群指导老师骂死了,但炒了两次不也就会了吗。   江海潮雄赳赳气昂昂:“反正主意我们帮你出了,吴叔叔你要不放心,就留在你们派出所好了。正好他还不怕被人打呢。拜拜,我们要回家了。”   高强突然间喊出一声:“妈啊,我的《天地男儿》。”   《情剑山河》放完之后,县电视台又无缝对接了香港电视剧,可精彩了。   大家嗷嗷叫着,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因为要先把龙龙送回家,所以江海潮姐弟暂且还和卢艳艳他们一路。   陶静突然间感慨一句:“大人好现实啊,亲戚也只喜欢有用的小孩。”为了强调她的观点,她又对着江海潮加了一句,“要是你,肯定大家都抢着收养你。”   话说出口,她意识到不对,赶紧往回找补,“那个我不是说你啊,不不不是……我是说像你这样厉害,大家都会当成宝的。”   江海潮明白她的意思,倒并不生气,反而笑出声:“那可不一定,我奶奶可就从来没喜欢过我们。我们再好都没用。”   不过陶静说的有道理。大人的爱也是有条件的。   像李涛他爷爷奶奶,又没七老八十,比家公爷和婆奶奶大不了几岁。他们都能拉扯好几个小孩,李涛他爷爷奶奶为什么不能?   估计也是觉得养了白养,将来享不到他的福,不如别给自己找事儿。   卢艳艳不假思索,说陶静:“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舅舅姨妈叔叔嬢嬢,你最喜欢哪个呀?为什么喜欢啊?”   理由不外乎两点,被喜欢的亲戚要么就特别厉害,是家里最有出息的那种;要么就对你特别好,什么好事都想着你。   两头都不沾的,谁稀罕啊?   由此可见,大人小孩都一样,其实都有所求。   杨桃突然间冒出句:“这就是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爱。如果没有爱,很多钱也是好的?”   这是他们在龙龙妈妈那里翻出的一本旧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大人的世界好混乱啊,父子俩同爱上一个人,这个人还是女儿的同学。最神奇的是,这个喜宝竟然还选择了父子俩中的老父亲。   不过,她还算好。起码她知道自己给老男人当二奶图的是钱,脑袋瓜子算正常。   新月格格更夸张啊,给老头子当小老婆,竟然口口声声是为了爱。说实在的,她最后死的实在也不冤。   毕竟脑壳不好,就算长得漂亮,他们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可怜。   谁让她上赶着自找啊。   还一个格格呢,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的。搁在他们湖港镇,随便哪家的姑娘要给有老婆孩子的老男人当小,绝对会被周围唾沫星子淹死。爹妈也肯定捶死她。   不过她没爹妈了,最坏的还是那个老男人,太恶心了。肯定是老男人的种不好,所以养的儿女也是神经病。   话题迅速跑了十万八千里,大家嘻嘻哈哈各自回家。   进了村以后,海音才想起来问大姐:“敬老院肯收他吗?他们会不会不要他啊?”   “肯定不要!”杨桃和虞凯都斩钉截铁。   连自己爷爷奶奶都不想理的货色,谁愿意带上他惹麻烦啊?   不过敬老院是政府的,只要政府硬压着,里面的人想赶也赶不了。   江海潮摇摇头:“不一定,说不定里面的五保户会喜欢他呢。他们最喜欢找小孩讲话。”   少先队去敬老院打扫卫生献爱心的时候,她就发现爷爷奶奶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做什么。老人更喜欢跟他们聊天,听他们说学校里的事。   还有爷爷奶奶特地留了瓜子花生,就为了等他们过去。   她想应该是因为老人太孤独了。他们无儿无女,家里的侄子侄女之类的晚辈也很少过去看他们,他们希望有人陪伴。   “对哦。”虞凯反应过来,“我们杨家圩以前的那个五保户奶奶,回回看到我都会给我一把吃的。”   比起大人,好像还真的是老人更喜欢小孩。所谓的隔辈亲,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大家说服了自己,便轻轻松松把这事儿撂开了。   说到底,跟他们也没啥关系。   到了院子门口,姐弟六人惊讶地发现家里灯亮着。   平常这时间家公爷爷也会去初中的小饭铺帮忙卖夜宵,待收拾完了跟婆奶奶一块回来。   今天怎么家里这么热闹?走进院子里就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修远大妈笑着打包票往外走:“你就放心好了,老婶,回头肯定给你们家栽的好好的。农科站的技术员在旁边看着,再笨我们也不会栽坏的。”   婆奶奶跟着送出来,满脸笑:“要你们费心唻,实在腾不开手。”   “能忙是能耐。”修远大妈叹气,“忙才有奔头哎,我巴不得我们都能天天忙。”   比方她,从夏天开始帮着收菜。一开始在本村收,后来村里都来不及供应,她连隔壁两个村都开始去收。   累不累?当然累。大热的天怎么可能不累。但累的有收获呀,一天大几百斤的菜进出,哪怕只加价5分钱,也有好几十块钱的进账。一个月做下来,都赶得上以前家里一年的收入了。   现在老叔老婶又托她找人帮忙栽草莓,干一天10块钱,就在家门口干活,多划算的事。村里好几个人听说了,可是主动找上的门。   江海潮扫了一圈,发现今晚来家里的都是手脚麻利干活勤快的人。看来只要有机会,勤劳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想方设法挣钱。   她好奇道:“大棚这么快就盖好了吗?”   上次他们过去看,感觉盖大棚好像挺慢的,要一根根的竖杆子,然后才能把塑料膜覆盖上去。听说4个人起码要三天时间才能盖好一亩地的大棚。   从开学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没一个礼拜。   婆奶奶笑道:“都9月份了,再不快点盖,到时候来不及栽草莓了。”   看来是多请了人。   姐弟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都在心里偷偷感叹。   秋月姐姐的政治书上写的:人不可能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   看来是真的。   现在的婆奶奶跟一年前的婆奶奶已经大不相同,花钱找人干活,早就变成了天经地义。   小孩们从院子走到走廊下,廊灯一照,显出了江海潮的一身打扮。   修远大妈立刻惊呼:“哎哟哟,妹头不是小妹头,是大妹头咯。这一身啊,哪里像村里人?分明是个城里姑娘。”   其他几个嬢嬢婶婶跟着附和,不停地强调,她一看就不是乡下人。   搞得本来存心回家炫耀的江海潮都不自在了,借口还有书要看,赶紧往屋里跑。   等进了里屋,海音才小小声道:“她们好热情哦,跟以前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哪有人不喜欢钱呢?以前她家穷,小孩又多。不说当面给你难看,明目张胆地看不起你,懒得跟你家打交道总不稀奇吧。   今天来她家的几个嬢嬢婶婶,其中就有人去年这个时候看到他们姐弟从来没反应,跟没看见一样,更别说这么夸张地夸他们了。   唉!杨桃叹了口气,小小声道:“大人好现实哦。”   是不是整个世界都这么现实呢?你有用,你厉害,你能给人带来好处,你看到就是一张张笑脸。   所以,想要过得好,就必须把自己变得更厉害。   江海潮催促弟弟妹妹们:“别想了,赶紧刷牙洗脸,早点睡觉吧。”   今晚婆奶奶在家,别想看什么《天地男儿》了。   姐妹仨惆怅地上楼睡觉。   都躺上床闭眼睛了,海音突然间想起来:“大姐,草莓栽好了谁管大棚啊。”   上学期他们家种西瓜,那会儿是家公爷爷看着。但当时家里还没在学校开小店,家公爷爷两头跑也能跑过来。   现在绝对不行,两边学校的生意已经把他们完完全全地占牢。   江海潮也不知道,只能胡乱猜测:“请修远大大帮忙?”   答案第二天一大早就揭晓了。   他们爬起床,看见灶房里朦朦胧胧有人影,都惊讶的不行。   为了做小学和初中的早饭生意,不管家公爷爷还是婆奶奶都天不亮便出门,这个点儿怎么还没动身?   等走近了,看清楚人脸,杨桃吓得“啊”的一声。   剩下几人本还以为遭贼了,虞凯第一个冲到前面。太嚣张了,天都亮成这样,贼竟然还敢不逃跑?   等他冲到前面看清楚人脸,吓得也“啊”了一声。不过他比杨桃出息,好歹还能结结巴巴地喊一声:“婆婆婆奶!”   江海潮稀里糊涂,虞凯的婆奶奶怎么会到这里来?不对呀,这张脸怎么这么熟?   妈呀,想起来了,这不是杨桃和超超的婆奶奶吗?   去年秋收时,她过来帮忙,几乎没有一天不骂他们的,早就把他们骂出心理阴影来了。   就连江海潮认出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拔腿就跑,想跑回房去换衣服。   她这一身蕾丝镶边的裙子,还特地梳了公主头。虽然因为家里没化妆品,所以没上妆,但落在杨婆奶眼里,肯定是大写的没规矩,绝对能叨叨死她。   结果杨婆来眼睛一瞪:“跑什么跑几点了?还不赶紧刷牙洗脸吃饭,不上学了啊。”   吓得江海潮一声都不敢吭,乖乖听令。   今天的早饭桌真安静啊,家公爷爷拿着鞭子在旁边吓他们时,他们吃饭都没这么规矩。   包括原本还撒娇,说今天不想吃早饭要去学校吃煎饼的超超,也乖乖端着碗吃烫饭,半句话不敢讲。   杨婆奶还是那张铁板脸,看他们闷头吃饭,眉毛皱得更厉害了:“吃鸡蛋,鸡蛋煮了不吃啊?一点规矩都没有。”   “咔咔咔”桌子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磕鸡蛋的声音,大家剥了蛋壳,赶紧吃鸡蛋。   等到吃完饭,不用杨婆奶说半个字,他们便争先恐后地赶紧收拾桌子。   反倒是杨婆奶不耐烦地挥手:“放着吧,赶紧上学去。假积极个什么劲?上学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   江海潮真是要憋死了。她拼命告诉自己:忍住忍住,过几天等草莓栽好就行了。   临走前,杨婆奶又塞给他们一人一只石榴,绷着脸:“带到学校去吃吧。”   现在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她拿给他们的石榴不大,但是相当甜,吃在嘴里水润润的。   大家走在上学路上,杨桃突然间猜测:“我婆奶奶不会过来专门看大棚吧?”   妈呀,所有人都吓得脸色惨白。他们原本以为是行政拘留三天,结果现在看来起码是有期徒刑5年。   太可怕了。   虞凯结结巴巴:“你……你婆奶奶怎么也不应该跑到这儿来啊。你舅舅舅母能放心啊?”   “放心的很。”杨桃好想翻白眼,“我舅舅舅母根本不搭理她。”   虞凯都要跺脚:“那她跑我们这来干嘛呢?她又不是不能干活,瘫在床上要人养。”   这谁说的清啊。杨婆奶的脑回路,他们就从来没理解过。   正常情况下,谁没事背井离乡,非得跑到别人的地盘去混?说个不好听的,管大棚也不是非她不可呀。   “是不是因为她孤单啊?”海音小小声地试探问,“二姐的舅舅舅母都不理她,表哥表姐们也不跟她讲话。她其实也像五保户呀。”   大家面面相觑,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还不如五保户呢。   她又不是真的五保户。   虞凯动了恻隐之心,小声问:“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对她……嗯,亲亲热点?”   话一说出口,他自己先打了个哆嗦,想象不能。   其他人个个噤若寒蝉,不约而同将头摇成拨浪鼓。   不要不要,他们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反正他们现在早出晚归,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和婆奶奶打照面的机会都少,何况杨婆奶。   江海潮突然间想起一件要命的事:“那杨婆奶住我们家的话,她睡哪儿?”   她家的房子上下两层都是2室1厅的结构,两间房之间是卫生间。现在1楼两间房分别住着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以及虞凯和海军跟超超。楼上房间睡的则是三姐妹。   如果再加一个杨婆奶,楼下两间房显然不合适,只能是睡她们的床。   一想到那场景,江海潮头一个站出来高风亮节:“我个子高,占的地方大,恐怕睡不赢。我打地铺吧。”   呸。   一个被窝睡的姐妹,谁还不知道谁。杨桃和海音也争先恐后:“我打地铺吧,我睡相不好,我爱翻身。”   最后她们决定统一当孝顺的外孙女儿,把床全留给杨婆奶,集体打地铺。   而且既然打地铺了,也不非得在一个房间里睡。楼上其他两间房都空着呢。   她们坚决不打扰长辈。 第108章   做好事的福报   可惜大人们没给她们刷孝顺的机会。   当天晚上,他们挨挨蹭蹭地回家,发现根本轮不到她们打地铺。二楼另一间房多了一张床。   而且因为这间房的后门开在后走廊上。甚至杨婆奶上来睡觉时,都没经过她们的房间。   搞得大家不由自主羞愧起来。他们的盘算在大人看来显然浅薄的可笑,赤裸裸地像小丑一样去演了一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吼!他们人小不代表是小人啊。   好在学校里大家的风评变好了,确切点讲是江海潮的社会形象变得特别光风霁月。   原本她在学生群体尤其是男生中的印象,跟凶残脱不了关系的。毕竟好多人看过她这个老师嘴里的好学生揍男生。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家窃窃私语讨论的是江海潮不愧是学校的大队长,高风亮节,已经堪称圣光普照大地。   她不仅警告了欺负李涛的那几个人,把李涛划归到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还给他安排了吃穿用住,找了政府,让政府掏钱养他。   江海潮听得目瞪口呆,别看她在学校里跟校长说话都不害怕,可她真没跟政府干部正儿八经打过交道啊。   她唯一认识的干部就是卢艳艳她爸。而且熟悉,还是因为暑假时,她爸经常借着到县城办事的机会,给他们送东西。后来就是因为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实在太忙,在大棚基本上全靠他盯着。   反正哪桩都跟李涛扯不上关系。   但谣言止于智者的智的标准显然太高了,连老师都相信了她光伟正的鬼话,还把她叫到办公室,让她填写什么是十佳少先队员的申请表。   江海潮不得不澄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这牛皮吹破天,还要写在纸上,那被人戳穿的时候,她脸要往哪搁?   陶老师却瞪她:“怎么就变成吹牛皮了?人家派出所连表扬信都给你写了。”   江海潮难以置信地看着表扬信,她怎么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尚了?她明明只是想甩掉一块牛皮糖啊。   陶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目的是什么不重要,结果是好的才最重要。”   江海潮想挠头,有点犯愁。申请表上让她写自己的事迹,她也没干啥。   个人荣誉部分在报纸上发文章,数学竞赛得奖她知道要写。   其他的呢?学习小组应该算一项,这叫团结友爱同学,有集体主义精神,帮助大家共同进步。   除此之外,她也真没干啥了。总不好把她带着大家去卖衣服卖小吃写上去吧。这在大人看来,分明叫不务正业。   没想到陶老师还挺开明,竟然点头:“能写啊,为什么不能写?勤工俭学是好事,帮助家庭困难的同学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交学费,有什么不好?”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跟不上老师的趟。   陶老师都叹气了:“勤工俭学以前都搞的。我们学校不也有校办工厂吗?我以前上学还在校办厂干过活呢。”   只是现在社办厂都倒得一塌糊涂,何况校办厂呢。学生想勤工俭学,也没现成的路可以走。   江海潮在心里打好了草稿,也有闲情关心事情后续:“那敬老院管李涛的饭,给不给他发钱啊?”   吃饭的问题解决了,穿衣服也不是大事。   李涛家落魄前,他妈可舍得在他身上花钱了。衣服一买就是一大堆,动不动换新。而且她买的都是牌子货,只要自己不丢,就能穿好久的那种。   李涛现在瘦了,不存在衣服穿不下。短了直接接一截不就行了?不会接,学呗。   反正短时间内,新衣服对他来说不是必需品。   住宿也不成问题。他们家挺漂亮的一栋楼还杵在那边呢。他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不肯管他,但也没占了他家家产。   可学费不行啊。这学期没事儿,等下学期还得交学费。   到时候他爷爷奶奶叔叔不肯掏钱的话,难不成让他辍学?   那可不行,雏鹰少先队一个重要指标就是九年义务教育绝对不能有人辍学。   他们湖港镇穷归穷。但她以前还真没听说过谁家小孩不上学。   陶老师叹气:“到时候再说吧。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他争取点经费。”   学校同样穷得叮当响,校长不去镇政府围追堵截领导,连老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说个难听的,李涛这样还不如是孤儿呢。起码政府有经费,专门管孤儿这一块。像他这种爹妈都活着,却一个也派不上用场的,才真要人命。   她催促江海潮:“回去吧,早点把表填了,回头就交上去。”   江海潮回了教室,卢艳艳他们都好奇,老师又找你干嘛?没看你带卷子回来呀。   她晃了晃手上的申请表,也不藏着掖着:“让我填这个,申请十佳少先队员。”   哇,这可是头回听说。小伙伴们好奇地伸头看,高强啧啧称奇:“没想到班长你多管闲事,还管出荣誉来了啊!”   “这怎么叫多管闲事?”卢艳艳拿出了干部子女的觉悟,“这叫乐于助人,友爱同学。”   啧啧啧,这话只能糊弄糊弄老师,谁还不知道谁呀。   江海潮却盯着申请表,心里琢磨着,她是不是真该想个招解决下李涛的学费问题?不然派出所的表扬信,她收的心虚不说,这十佳少先队员的荣誉她就算拿到手也烫得慌。   总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高强一直盯着她看呢,瞧她若有所思,忍不住心中警铃大振:“你该不会把李涛也拽进来管吧?”   妈呀,难怪老话说妇人之仁。班长再像东方不败,她还是个女的,跟电视剧的女主角一样,碰上啥事儿都爱管。   江海潮瞪他:“我疯啦?什么猫三狗四都能凑上来。”   她从头到尾都深深地嫌弃着李涛,她这完全是为了少先队的荣誉。   不过既然暂且没想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江海潮也毫不犹豫地把这事儿先抛到旁边。   今儿可是礼拜六,中午放学,大家还有硬仗要打呢,而且得兵分两路。   江海潮带队学习小组的同学坐车去县城给鞋店送衣服,顺带着拿走鞋店这个礼拜被挑剩下来的衣服。   杨桃则负责跟虞凯一道带着弟弟妹妹们给家公爷爷的卤菜店帮忙。   没错,家公爷爷已经正式把小店变成了卤菜店。除了一毛钱租一天的红领巾和球鞋之外,店里只零星剩下还没送完的文具,其余全是做卤菜的家伙什。   礼拜六上卤菜店最忙的时候。因为平常人家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农忙时候外,想买卤菜改善下生活,也大部分都选择周末。   刚好礼拜六学校只有一上午课,中午小学生们拎着菜回去,便是丰盛的一餐。   学习小组的人顾不上安安生生地坐下来吃顿中午饭,直接拿着饭团一路啃去街上坐车跑上县城。   高强感叹了句:“我觉得我们当初就应该在步行街上卖卤菜饭团。这样大家可以抓在手里,一边吃,一边逛街。”   所谓的卤菜饭团就是婆奶奶在做饭团的时候,往里面浇了点卤菜汁,又把咸菜换成卤干丝或者卤肉。   当初婆奶奶这么做,是因为晚上卤菜没有卖完,又不好放过夜,干脆用来做夜宵卖给初中下晚自习的学生。省得几个男生太容易饿,八点多钟吃烫饭,竟然还能半夜饿醒。   结果卤菜饭团竟然特别受欢迎,大家都觉得有味道,很香。   江海潮他们吃的又特别加了卤肉,自然味道更好。   现在高强提起来,大家也觉得有道理,而且认为饭团里应该能加更多东西,因为她就是饭包菜啊。吃米饭,能当上桌配的菜可多的很。   说到后来,江海潮忍不住恶狠狠地威胁自己的小伙伴:“你们都给我好好学,明年考上县中,我们干脆在步行街盘一家店,专门卖吃的。”   我的妈呀。   高强恨不得穿回10分钟前堵住自己的嘴。他真是没事找事,干嘛非得提这茬。   他现在不倒数,不代表他能考上县中啊。   他们上一届,可只有陈小川这么一个大队长考上了县中。   江海潮不用他开口,光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想说啥,立刻恨铁不成钢:“亏你还天天看《灌篮高手》呢。人家樱木花道以前一天篮球都没学过,不也以打进全国大赛为目标嚒?你这才哪到哪,才县中呢!”   这回不用高强穿越回去捂自己的嘴,卢艳艳和陶静二话不说,直接一左一右堵住她的嘴。   什么叫做人间凡尔赛炫耀党?她这样的就是典型。   还才县中而已,不知道县中有多难考吗?   冯雪没加入辣手摧花的队伍。作为年级第二的学生,她自认为还是很有资本拼一拼县中的。况且她还有钢琴特长呢。   只她也不会帮江海潮逃出生天,因为这家伙有时讲话真的很讨嫌啊。   冯妈妈在旁边看这群孩子,简直笑死了。她要去鞋店亲眼看了鞋子,才好帮忙搭配衣服。况且虽然孩子们人数多,但都还在上小学呢,大人也不放心让他们单独跑到县城里去呀。   不过作为一个自诩开明的家长,她坚决不参与小孩之间的争执。   江海潮呜呜呜了半天,才在愤怒的小伙伴们的魔掌下抢回自己的话语权,退而求其次:“考不上正式的,最差也要自费吧。就当花钱买分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县中收自费生。”   周伟倒抽一口冷气,班长口气太大了吧。还花钱买分?作为一个有追求(没追求他也不会当初坚持加入班长所在的学习小组了)的农村小学生,他可清楚县中自费生要交5000块呢。   那可是5000块!   虽然因为城里养狗办狗证也要5000块,所以自费生有个难听的绰号叫二狗子。   但真的想当二狗子,也要有资本。   5000块钱啊。   挣过500块的人,没他那么激动,大家更愁怎么才能考到自费的分数线。   周伟莫名感觉自己错过的不是一个暑假,而是一段人生,他已经赶不上大家的趟了。   江海潮语气轻松,又野心勃勃:“那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在县中开学前,每个人都能挣够5000块,堂堂正正靠自己的双手走进县中大门。”   卢艳艳瞬间来了兴趣:“那咱们要怎么办?咱们还得上学啊。”   现在不是暑假,服装生意虽然一直还跟鞋店做着,但大家谁也不会不要脸到认为那些衣服是自己卖出去的,还应该拿高工钱。   冯雪跟她妈妈不算。人家付出劳动了,她们母女俩可负责搭配衣服呢。一套拿5块钱的佣金,理所当然。   江海潮挠挠头,坦白承认:“我也没想好。不过总要有梦想嘛,现在咱们把目标定好了,等放寒假放暑假,不就可以行动了嚒。”   周伟又忍不住倒吸凉气。寒暑假加在一起,包括过年在内,撑死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要这5000块,因为每个月起码挣1700块才行。   不对,还不够。除了借读费之外还有学费和住宿费,那可是400块钱。5400,每个月要挣1800才够。   周伟只想倒在车里,1800块,已经抵得上一个大人在厂里上一年班了。   可他的小伙伴们真的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不仅没觉得恐惧,反而一个比一个兴奋。   对对对,就是要想办法好好挣钱。   7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冲进步行街。周末不愧是周末呀,即便已经不是暑假,大概因为天气凉快了,街上的人比他们在的时候更多。   鞋店里的人也不少,他们到的时候,店主请了几个店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可就算这样,店主看到他们还是要老生常谈地抱怨:“哎呀呀,现在生意真不好做。妹头,你再找找你亲戚帮帮忙,多到我们店里采访采访噻。不然人家都要忘了我们店了。”   江海潮呵呵:“我把人找来了,采访什么呢?总要有东西可以讲吧。”   店主一噎,现在他们店里的确没啥新鲜的可说。人家大学生早去上学了,他们市都没一所大学,更别说县城了。他上哪儿找大学生继续给自己打gg去?   他只好推锅:“你想想哎,你看鞋店生意好,衣服也能卖得更好是不是?”   冯雪都想朝天花板翻白眼了。多大的脸啊,好意思说这种话。   这就相当于开饭店的要求给店里送菜的想办法招揽更多客人。搞得店好像是卖菜的开的一样。   店主看这帮孩子不接腔,就拉他们去后面仓库:“你看看,要是8月份那会儿,这些衣服怎么可能剩下来?现在不行哦,完全没人要。咱们可是讲好了,卖不掉的你们得收回头。”   江海潮看了看,剩下的衣服其实不算多。每套也就是10来件的样子,去江口赶场卖掉不成问题。而且因为去摆摊间隔的时间长,说不定会有更多人等着买呢。   她不懂什么叫饥饿营销,也从来没听过这个词。但她知道有的时候东西越难得,就越容易被当成宝贝。   好比挑担子到村里卖的卤干,去年夏天他们姐弟三人可以买一块分着把汤汁吸干了,然后再小心翼翼吃掉,感觉世间美味不过如此。   但现在只要他们想买就能买到,卤干反而没印象中那么好吃了,再也无法被当成宝。   妈妈说她还是小妹头时,供销社有香皂卖,大家攒上一个月的工资也要去买。后来香皂敞开来供应,大家也不急着买了。   可见不管对大人还是小孩来说,物以稀为贵是通行的。   江海潮跟小伙伴们点了剩下的衣服数量。   卢艳艳惊讶:“哎,这件怎么剩了这么多?”   她感觉这件T恤很好看啊,比在身上都美滋滋的。   江海潮也拿着比划了下。   她身量高,已经像个大人,干脆套在身上看效果,想搞明白为什么挺好看的衣服竟然会乏人问津。   小伙伴们都围着她,一致认为衣服还是很好看,搭配着牛仔裙很棒。   冯妈妈也这样认为。她对自己的眼光向来有信心。   江海潮低头看了一眼,心里有数了,痛快点头答应:“行,这些衣服我们都拿走。你再点点我们带过来的量。”   店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老大不痛快地“嗯”了一声,清点衣服算账。   大家拎着剩下的衣服去银行存钱时,卢艳艳老大不痛快地埋汰:“这家伙刚才肯定是想压价。”   一个劲儿说衣服剩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说他们的衣服不好吗?   冯雪嫌弃地撇撇嘴:“才不是我们的衣服不好呢,明明是他们没眼光,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美!”   但赌气的话能说,衣服被剩下来却是事实。店主靠衣服挣钱呢,他不至于撒这种谎。   小妹头们还百思不得其解,冯妈妈已经看出个中乾坤,笑道:“没事,去小商品市场看看,我们批点小吊带就行了,穿在里面。”   这T恤衫什么都好,就是领口太大,开的太低,弯腰时容易走光。   还没发育的小姑娘当然意识不到,她也是看着江海潮穿在身上,才反应过来的。   江海潮摇头:“不用搭吊带,有两个带子挂在肩膀上反而不好看。”   那怎么办?   “在这儿,别个蝴蝶结。”江海潮认真道,“这样一挡就行了。”   大家还在想象T恤上加蝴蝶结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已经取下自己头发上别着的蝴蝶结夹子,比划到T恤衫上给自己的小伙伴们看:“怎么样?”   当然是很好看了,本来白T恤配牛仔裙,感觉相当文静,但加上蝴蝶结以后,蝴蝶好像会飞一样,衣服也活泼起来了。   真奇怪,大概是卖久了衣服,真的会产生感情。他们竟然用活泼这个词来形容衣服了。   明明衣服不会动啊!   卢艳艳欣喜地一拍巴掌,难掩得意:“嘿嘿,他不要衣服才好呢,省得再便宜他!”   以她泡在衣服堆里大半年的经历,看到这套衣服都心动,她就不信打不动其他人的心。   高强绷着脸,认真地告诫江海潮:“那家伙不老实。”   从一开始跟他们合作起,店主就各种小心思。他们撅回去那么多次,他也没老实起来。   大家拼命点头,就是就是,都说诚信为本,就没见过这么不老实的家伙。   唉,可惜邹澜姐姐空有雄心壮志,却到今天也没联系他们。可见她已发现从头开始打江山不是件简单的事。   那他们只好暂时先忍忍鞋店的店主啦,谁让他是大主顾,能让他们挣钱呢。   冯妈妈在旁边听的快笑死了。这帮小鬼头,还指望大人给他们挣钱,真是什么都敢想。   大家拎着衣服先去小商品市场批蝴蝶结。以前来去匆匆,大家没怎么仔细逛过。今儿因为要挑蝴蝶结,反而见到了摊子上不少好东西。   比方说那个帽子,穿上那套连衣裙,歪着戴上帽子,特别有感觉,像杂志上的电影画报一样。   还有那个小包,抓在手里,好像逛街的意思都不一样了。   可惜大概是因为他们表现的太过于惊喜,导致摊主咬死牙齿,坚决不肯降价。批发一顶帽子也要5块钱,小小的布包也一样。这么贵,他们再拿到衣服摊子上当添头卖,那可太不划算了。   冯雪直接拍江海潮的肩膀,急得很:“哎哎哎,你找你妈呀,让你妈批点帽子包包之类的给我们。”   江海潮无奈:“你以为我妈是机器猫啊?我们想要什么,她就能变出什么。她能拿衣服过来,是因为她在服装厂上班。”   唉,那只好暂时放弃了。反正他们在江口卖衣服时都已经送鞋了,够可以啦。   过了夏天,日头明显比以前短。大家不敢多耽误时间,拎着衣服和蝴蝶结,赶紧坐车去江口。   呵!现在江口好像越来越热闹了。场上人来人往,连摊子也多了。   冯雪难掩复杂心情,扭头看江海潮:“还真让你给说成了。”   现在江口的场就是周末,礼拜六礼拜天连着两场。   卢艳艳得意地挽江海潮的胳膊:“那当然,江口镇政府的人又不傻。”   事实上,他们觉得自己傻爆了。他爸跟他们一块去县城开会时,江口的干部就懊恼得要命,感觉自己脑袋瓜子是摆设。这么多年都没觉得有问题,还得小孩子给他们提建议,把赶场的时间改成了周末。   这下子一来,礼拜六礼拜天不用说,十里八乡的大人未必会来,但放假的小孩子们几乎都把这儿当成玩耍的首选。即便兜里没两个钢蹦,单是看看,也让他们欢喜啊。   杨桃他们帮家公爷爷卖完卤菜就过来了,远远的便朝哥哥姐姐们挥手:“这里这里在这里!”   好家伙,现在摊位越来越紧张了。要不是菜头爷爷帮忙,馄饨摊的老板娘也空出了门前的位置,他们还真找不到地方摆出衣服呢。   周伟吓了一跳:“这么多人啊。现在又不是清明节,这会儿他们下乡干嘛?”   过来赶场的,除了十里八乡的人,明显还有好多城里人。光看人家的打扮和姿态,就是大写的洋气。   海音忍不住挺起胸膛,与有荣焉:“因为我大姐把会场改到了周末啊,现在可是双休,好多人过来玩呢。”   江海潮却好奇:“现在还有葡萄和西瓜可以摘吗?”   光赶场的话,可玩不了一天时间。难不成他们集体钓鱼吗?   海军迫不及待:“摘梨子,他们去摘梨子和石榴了。”   还真是什么招都想出来了。   效果也斐然。   江海潮他们更是沾了会场热闹的光,逛会场的人多了,掏腰包的人也多了,衣服简直嗖嗖往外卖。   尤其是江海潮穿在身上,胸口别着蝴蝶结的那套,不到一个小时就卖得一干二净。   待到落日余晖普照大地,太阳变成鸭蛋黄的形状时,摊子上的衣服一售而空。   大家伙儿都意犹未尽。   因为电视报纸宣传的尾音效果,上个礼拜鞋店几乎没剩下衣服来,所以今天还是他们开学后第一次来江口会场卖衣服。   没想到这么好卖。   卢艳艳喘了口气,看着热闹纷呈的集市,突然间冒出句:“这是不是就叫达则兼济天下?”   高强难得有机会逮着前十名们的错处,立刻哈哈大笑:“陶老师要气死了,她刚讲过,达则兼济天下是说一个人在得志发达的时候,就要想着造福天下百姓。这什么跟什么啊?”   “你才是什么跟什么呢!”比嗓门卢艳艳怎么可能输给男生,她气吞山河,“明明是你肤浅,理解不了。”   高强要跳脚,是她自己不知所云,还把锅扣在他头上?   可卢艳艳一着急,就成了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来,反反复复颠三倒四都是江口得了好处,我们也得了好处。虽然是大实话,但跟达则兼济天下真没啥关系。   卢艳艳急狠了,抓江海潮的胳膊:“你懂吧。”   江海潮嫌热,一叠声强调:“懂懂懂,你是说我们从江口得了好处,所以愿意为江口出力,希望江口好。我们春风得意,所以有心情为江口的发展出谋划策。而江口的热闹又让我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对吧?”   “对对对。”卢艳艳眉飞色舞,毫不迟疑地嫌弃高强,“听到没有,难怪你语文这么差,阅读理解不行!”   高强反怼:“明明是你作文不行,说话都说不清楚。”   海音突然间冒出句:“这算不算山不过来我过去?”   啊?高强迷茫了,在他心里,海音是绝对不会说错话的。那么只能承认是他笨,他听不懂人话了。   六年级的大哥哥满心悲伤,偷偷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小伙伴。   很好,大家都是满脸迷茫。可见平凡的人类是没办法理解天才的世界。   真的不是他蠢。   可惜江海潮残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她竟然半点障碍都没有的接过妹妹的话:“也算吧。我们从湖港镇到江口再到县城做生意,就是在找人更多更有钱的地方。”   可那时候他们放暑假,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跑来跑去。   现在不行啊,小学生怎么能缺席课堂呢?去不了更热闹的地方,只能把人拽过来。   只是湖港镇比江口还差远呢,甚至连会场都没有,上哪拽人去呢?   只能白想想而已。   冯妈妈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听到这里忍不住瞪眼睛:“你们不上学了啊?”   就算他们现在还在县城,也绝对不能像放暑假时那样。   江海潮偷偷吐舌头,莫名心虚。她是保送县中了,她的小伙伴们还要经历小升初呢。   于是她眼睛珠子一转,迅速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朝前面挥手:“菜头爷爷。”   她从小商品市场给菜头爷爷带了篦子呢。现在用这个梳头的人少,江口也没得卖。   不过菜头爷爷现在没精力跟小孩子们多叨叨,他只草草冲江海潮摆了摆手,又侧过头,试图说服站在他身旁的中年女人。   结果那位大姨满脸嫌弃,一个劲儿摆手,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江海潮倒没想听墙角,但那位大姨就是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的。所以她听得一清二楚。   “不行不行,这种房子怎么住?你们这儿真是的,不说大酒店,怎么连个像样的招待所都没有?”   这还真不怪江口。来江口的外地人本来就少,即便有也基本都是走亲访友的。现在可不时兴去亲戚家做客还要在外面住旅馆。   没市场需求,自然也就没供应。   哦,你说江口明明有厂,人家外地的业务员过来,没有招待所住哪儿?   嘿!有招待所啊。只是那招待所跟职工宿舍没啥区别,根本入不了出门在外住惯了酒店的客人的眼。   菜头爷爷追过来,无奈地询问:“那你们到底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呢?”   现在双休,到江口来玩的人,也有人愿意过一整个周末,省得一大早起一大晚回,太折腾人。   为了招待城里来的娇客,他可在村里特地挑了盖楼房的人家专门空出了干净明亮的房间。   可都这么高规格了,还是有人不满意。   那位烫着卷发的大姨,满脸无法忍受:“还说呢,让我们用痰盂。要什么没什么,这怎么吃得消?”   她叨叨叨提了一堆要求,听得小学生的眼睛越瞪越大。   到最后杨桃直接扭头看冯雪,认真道:“我感觉好像除了你家,谁也达不到这个标准啊。”   大姐家都装修了,也没这条件。   冯雪吓了一跳,警告地瞪江海潮:“我们家可不开旅馆。”   江海潮无辜极了:“我又没打你主意。”   “那你眼睛怎么这么亮?”   谁还不知道谁呀!她的眼睛就看到钱的时候才会这么亮。   呸!这完全是污蔑。   她分明是看到了未来。   江海潮朝菜头爷爷的方向喊:“阿姨,有套房子应该满足你们的要求,你们要不要去看看?也不远,开车过去也就10来分钟吧。”   冯雪都吓死了,眼睛瞪得老圆:“你这是要先斩后奏啊?”   简直明目张胆。   江海潮急着当掮客呢,甩开她的手:“不是你家,是李涛家。”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对呀,虽然李涛他爸被抓走了,但他们家漂亮的小洋楼可没被充公,还好好地杵在那儿呢。   海音和海军到今天都记得那小洋楼装修的究竟有多豪华。   全皮的大沙发,一水的漂亮家具,冰箱、洗衣机、彩电应有尽有,还有电热水器呢。他们家天天在家洗澡。   那会儿李涛他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又不是你们村里人,一身馊味。   哦,跑题了,关键点是李涛家空着,好几个房间可以用。   甚至他们家装了卡拉OK机,在家就能像电视上放的那样唱卡拉OK。   江海潮热情地推销:“我们镇上还有录像厅,你们要是不想唱卡拉OK或者看电视,也可以去看录像带。嗯,对了,我们后山上还长了不少漂亮的花。你们早上起来没事做,可以去看日出,也可以去看花。”   她画的那张后山秋景图自己觉得没啥,周雪莹收到以后却说她和她妈妈都很喜欢,还准备10月份野菊花开更多的时候,好跑过来看一看。   唉,城里人真挺奇怪的,明明有那么大的植物园不稀奇,还非得跑到农村看野花。   那大姨对野花兴趣不大,听到卡拉OK倒是立刻双眼发亮,迫不及待道:“行啊,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地方。马上天都晚了,要再没合适的地方,我们可得赶紧回去。”   江海潮笑容满面:“当然可以,不过咱们先说好了,每人每晚10块钱。要是你们人多觉得亏,100块钱住一晚,随你们怎么打地铺,不要把房子弄得一塌糊涂就行。”   大姨也痛快:“房子条件好就没问题。”   江海潮拔腿就跑:“那我去打个电话,说好了就带你们过去。”   嘿嘿嘿,要是这事儿办成了的话,哪怕李涛家的房子一个月只租出去一次,只能挣三四十块钱。一年下来也有三四百块,差不多够他交学费了。   嗯。他们少先队没人辍学,她这个大队长拿十佳少先队员的荣誉就一点也不心虚。 第109章   神奇的卡拉OK   江海潮的电话打给了派出所。   虽然李涛现在吃住都在敬老院(老人真的太孤独了,竟然都不嫌弃他),但敬老院穷啊,根本没装电话机。   周警官接了电话,下意识地感慨:“你这个妹头啊,真是的。”   真是什么呢?他都说不清楚。明明那么嫌弃李涛,却还是想方设法帮人解决困难。   江海潮没空听他絮叨,反而觉得大人好奇怪:“我是大队长啊,这可关系是我们少先队的荣誉。(嘿!李涛这种人怎么变成少先队员了?真是侮辱了少先队员。)周叔叔,你赶紧去问吧,我马上要带人过去呢。”   答案当然是没问题。   甚至江海潮带着人去李涛家,还是李涛奶奶又抱来了新被子,一个劲儿地跟客人强调:“都是新的,干净的,好的。以前这里招待的都是干部。”   是不是非干部不得入住李家,江海潮不知道?但小洋楼收拾的窗明几净却是真的。   明明都一个礼拜没住人了,桌台窗角却看不到一点灰尘,可见一直被精心照应着。   鉴于李涛是个连开水都不会烧的家伙,照应房子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小学生们当了回向导,完成了交接工作,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原来助人为乐是真的快乐啊,很有成就感。哪怕被帮助的对象是他们看不上眼的人。   他们还是很厉害的嘛。大人们都一筹莫展的事,竟叫他们给办成了。   嗯,9岁甘罗可拜相。他们赶不上甘罗,但起码也往这个方向靠了靠啊。   周警官心情有点复杂,对着小孩子们感慨万千:“你们不比甘罗差,人家甘罗的爷爷可是丞相。”   他的本意是想表达干罗家庭背景深厚,而后才有个人能力加成。   结果小学生们更加赞叹,乖乖,原来甘罗背景深厚啊。   那他可更厉害了。   搞得周警官自觉鸡同鸭讲,只能挥挥手招呼他们赶紧回家去吧。   大家欢欢喜喜走上大街,外面已经星光满天,还有半轮月亮挂在天上,真像是月亮船。   陶静抒发感慨:“他奶奶其实还是关心他的吧。”   只是养他的话,麻烦太多。那份关心抵不了那许多麻烦。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杨桃和自己的表姐妹们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杨婆奶。   嗯,她们也是关心杨婆奶的。只大家还是少打交道,彼此会舒服点。   高强兴致勃勃:“哎,你们说,等梨子和石榴都摘完了,还有什么可以摘呀?”   没东西摘的话,估计单靠一个会场,也难吸引多少城里人到江口去。   那李家的房子可租不出去几回。   大家七嘴八舌,没了梨子还有柿子呀。柿子更多,村里好多人家都长了柿子树呢。   这树实在好活,根本不用管,到了10月份就叮叮挂挂,一树的红灯笼。   大约是因为长得太急太快,反正柿子甜归甜,倒也没让小孩多稀奇。甚至有的人家柿子就白长着送给鸟儿吃,自家光看个红彤彤的热闹。   江海潮掰着手指头数:“除了柿子还有菊花,嗯,到时候芦苇花也差不多长出来了。”   嘿呀,那可真稀奇了。菊花好歹还有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芦苇棒子开出花,白花花的,有啥好看的?   江海潮信心十足:“好看的,他们喜欢看。”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李家的小洋楼,周末的确没断过客人。但没一个是冲着菊花和芦苇花来的,也没谁要去采柿子。   他们冲着共同的目标而来,就是为了花100块钱包一晚上的小洋楼,好痛痛快快地唱卡拉OK。   这发展,当真把自诩见多识广的13位小学生都给惊住了。   江海潮百思不得其解,这城里人跑到乡下玩,不就是想看看城里不容易看到的东西嚒。   城里没会场,城里也没地方给他们摘梨子,但城里可能没地方唱卡拉OK吗?   她问过周雪莹,周雪莹非常肯定,市里歌厅就有唱卡拉OK的。   那他们为什么舍近求远,非得费尽心思跑到乡下来?   甚至还有人是礼拜五下了班就倒腾着先坐公交车到县城,没赶上末班车来湖港,愣是叫了柴油车一路突突突跑到镇上来的。   原本周警官他们还以为这些人是想早早过来休息,明天好一大早就去江口玩。   结果人家入住后,连饭都顾不上吃,直接开了机子开始唱卡拉OK。   目标明确的不得了。   冯雪也搞不懂城里人在想什么,就好比她从来没理解过她在上海的爷爷奶奶们的想法。大家不生活在一个世界里,完全无法懂得对方。   反而是卢艳艳猜测:“大概是因为便宜吧,城里的卡拉OK很贵呢。”   他爸有个战友在北京的公司上班,晚上去夜总会招待客人唱卡拉OK。好家伙,一晚上就花了一生一世。1314块钱,当真没怎么潇洒。因为人家一瓶矿泉水28,两瓶可乐76,一听啤酒45,一个果盘198。   妈呀,明明可以抢钱,竟然还拿出个卡拉OK机让人唱歌,实在是太善良了。   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都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这镶金了吗?果盘里到底装的啥呀,竟然要198?   “没啥,就是普通水果。”见识最多的冯雪给了答案,“反正到了里面,所有东西都特别贵。这是规矩。”   那还有人去啊?   当然有了。人家生意可好了。你要不早点去,进门都别想挤到位置。   江海潮咋舌:“那我懂了,来我们湖港唱卡拉OK,比城里划算多了。”   198的果盘,可以让人一分钟不歇地唱两晚了。   周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是图便宜过来的?城里人不是很有钱吗?”   从小到大,老师耳提面命的就是让他们好好学习,将来去城里过好日子。   什么叫班长这么一说,好像城里人过得还不如农村人?   如果是真的话,那为什么农村人都想往城里跑?   江海潮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巴才找回舌头:“城里人到农村玩本来就是为了少花钱啊。一趟一个人三四十块钱,就能玩得蛮痛快的。换成去外面旅游试试看,一个人三四百都未必能打得住。”   这可不是她信口雌黄。这是周雪莹她爸爸单位工会算出来的成本。他们组织过职工去外地旅游,也带人到江口玩了一个周末。支出的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大家咂嘴,如此一说城里人肯定要比农村人有钱,但有钱的也有限,能省一分是一分呢。   难怪他们去江口玩的时候,临走前几乎每个人都大包小包拎着菜和鸡鸭鹅,图的不仅是新鲜啊,更多的是在城里买,价钱更贵。   江海潮脑洞大开:“你们说,要是咱们湖港要是有更多的卡拉OK机,那是不是能吸引一堆人过来唱卡拉OK呀?我们卖果盘的话,不要198,10块钱总可以吧。”   那可是卡拉OK机替他们挣钱。   比找鞋店店长划算多了。人有一堆小心思,机器比人靠谱。   卢艳艳和冯雪一左一右,赶紧打消她可怕的念头:“很贵的,卡拉OK机比空调还贵。”   妈呀,那算了吧。就算每晚有客人,一晚上才挣100块,周末两天200块,一个月800块,那起码得挣10个月才能把本钱挣回来。   投入本钱太大了,又不是他们熟悉的行当。况且即便有了卡拉OK机,他们放在哪儿啊?他们可没跟李涛家一样的小洋楼。   划重点,空着的小洋楼。   那,就让闲置的卡拉OK机和空置的小洋楼给李涛挣学费吧。   至于他们干什么?当然是埋头好好学习了。都放过大话说要考县中,肯定不能最后叫白白打脸啊。   只后面事情的发展实在让小学生们心动。   继城里人不辞辛苦趁着周末跑到李涛家唱卡拉OK之后,湖港镇也有人对唱K感兴趣了。   礼拜四晚上,大家在高强学习完回家,经过十字路口时,杨桃第一个听到前面传来的歌声。   是《潇洒走一回》。   众人都稀奇,谁家办丧事不请人唱戏也不放电影,改唱流行歌了?嘿!果然洒脱,来人间潇洒走一回。   说来也微妙,本地人一生最热闹的时候不是出生也不是结婚,而是办葬礼。且除了主家得哭以外,其他基本没人悲伤,大家都挺乐呵,吃得开心,玩得也开心。   等靠近了,他们才发现不对,因为唱歌的人走腔走调,连自认为五音不全的江海潮都有自信说唱的比她好。   这水平也能接白事賺钱?到底哪家这么好讲话。   大家再往前紧走几步,想一探究竟。迎头碰上周警官带着大狗巡街,江海潮立刻好奇问:“叔叔,哪家办丧事啊?”   周警官莫名其妙:“什么丧事?”   等小学生们伸手指方向又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周警官哑然失笑:“哪个办丧事啊,人家是去唱卡拉OK,就是李家。”   “可今天才礼拜四啊,他们明儿不上班吗?来得及回去啊?”   周警官表情微妙:“不是城里人,就是我们湖港的,几个小年轻看人家唱歌热闹,也跑过来要唱卡拉OK。”   众人惊呆了,哇塞!他们低估湖港人的腰包了,100块包一晚哎。   哎哎哎,要这样的话,他们也可以考虑卡拉OK生意。城里人只能周末来,本地人却能让卡拉OK机每天都挣钱。如此一来,不到三个月收回本钱,倒是值得一试。   卢艳艳都不拦着江海潮异想天开了,兴冲冲地问:“那咱们把卡拉OK机放哪儿?你家没街上方便哎。”   “放学校啊。咱们学校还空了好多教室呢,上次陶老师讲学校以前也搞勤工俭学的,现在没条件了。我们这不就给学校创造勤工俭学的条件了嚒。”   周警官听得目瞪口呆,他就愣了一下神的功夫,这帮小孩挣钱都把主意打到学校头上了。   他赶紧强调:“没没没,都是乡里乡亲的,哪儿来的100块钱?一晚上5块钱而已。”   小学生们瞬间变成了被戳破了的皮球,集体蔫巴了。   才5块钱啊!   周警官哭笑不得:“5块钱不少了。一个月弄个大几十,那小兔崽子上学学费买笔买本子都有指望了。”   他忍不住感叹,盯着江海潮看,“你这妹头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竟然想到用卡拉OK机挣钱。”   江海潮摇头,不敢居功。她当初想的只是把房子租出去,卡拉OK机不过当作添头而已。   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卡拉OK反而成了宝呢。   唉,可惜他们挣不了这份钱。   他们要好好学习呢。   大家和周警官道别,江海潮趁机摸了把大狼狗的狗头才走。   啊啊啊,真的好威风好帅啊,以后她家也要养一只这么帅的狗。   他们走到大街尽头要分开时,陶静突然间冒出句:“我们真能考上吗?”   虽然她一直都是班级前十,算好学生,但她还是感觉县中距离自己好远。   江海潮却信心十足:“能,肯定能,我有秘密武器。”   小伙伴们的眼睛嗖的亮了,冯雪怀疑:“你该不是会说礼拜天也学习吧?”   现在鞋店剩下的衣服不多,礼拜六半个下午就能卖完。他们已经学习学习再学习了。   江海潮摇头,煞有介事:“非也非也,说是秘密武器,就是秘密武器。”   她还想卖关子呢。4个女童装一个都不客气,直接上手,愣是逼着她揭开了谜底。   所谓的秘密武器是历年真题。   县中初中部招考向来单独进行,卷子也是他们自己出的,跟小升初不搭嘎。   “我问过了,县中这几年初中部招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县城的。我分析了一下啊,除了咱们学校教学质量确实比不上人家城里外,还有其他的因素。”   海音分享内部消息:“他们老师在外面搞补习班呢,专门针对小升初的学生。”   她在县中虽然不太爱跟人聊天,可她那双小耳朵一天天竖着,眼睛也一直睁着。事情想瞒过她,可真不容易。   况且她的同学本身都已经进县中,自然没必要瞒。他们还分享经验,以自己切身体会说到底哪个老师补习效果最好。   卢艳艳和冯雪不约而同:“谁呀?”   江海潮瞬间警觉:“你俩想干啥?”   两人立刻清嗓子:“没啥没啥,好奇呗。”   江海潮呵呵,到底没当场戳穿她俩,只说第二点:“除了补习班之外,还有一个就是真题。县城的学生门路广,得到的学习资料也多,其中这个历年招考的真题,就是个特别有用的东西。陈小川当年就写过好几套卷子。”   啊,这家伙,以前可从来没露出过一点风声。他当年还是大队长呢。   江海潮一本正经道:“所以我让他发挥余光余热,给咱们搞县中的真题。我本来想给你们个惊喜的,你们非不给我机会。”   “那你可别给其他人啊。”王佳佳脱口而出,一张脸红得厉害。   好自私啊,她这样说,班长肯定要批评死她吧。   一点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哪知江海潮答应得特别痛快:“没问题,这本来就是咱们学习小组的东西。”   卢艳艳高兴地一把搂住她的肩膀,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咱们才是自家人。”   江海潮却叹了口气,感慨万千的模样:“所以我想说从我们决定考县中开始,我们已经把一半以上的竞争对手踢出局了。”   以前她感受不深刻,但后来学生干部当久了,站在老师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她才明白陶老师他们看到学生一天天的混日子,不思进取;究竟有多痛心疾首了。   就像老师说的那样,农村小孩家里一没万贯家财给你继承,二没铁饭碗工作让你接班,你不考出去你能怎么办?   在家修地球,饿不死你,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连家公爷爷能盖大棚种草莓种西瓜,也是因为夏天在县城挣了钞票,掏得出本钱来。   什么都没有的人,想往前走,太难了。   偏偏不管老师如何苦口婆心,如何讲事实举例子,大部分学生还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完全意识不到学习究竟有多重要,尤其对一无所有的人而言。   江海潮一边叨叨一边叹气:“我真觉得书上的名人名言说的完全没错,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吸取任何教训。历史永远不断重演。前世之事后事之师,也没师到。”   “不是的。”周伟突兀地开了口,“不是不知道学习重要,也不是不想学习,是学不进去。我告诉你们,我当初加入学习小组,就是想让人带着,盯着我学习。”   江海潮手一挥,特别大包大揽:“没问题,肯定盯着你。所以我跟你们说,我们的竞争对手还达不到我们想象中的一半。大部分人早就自己放弃自己了,以有心算无心,我们的赢面大的很。”   她这么讲,倒是让大家安心的不少。   冯雪还催促了她一句:“那你早点让陈小川把卷子拿过来啊,马上都10月份了。”   “他答应放月假的时候给带过来的。行吧,明天正好轮到你家,我打电话去县中提醒他别忘了。”   大家分手各自回家。   家里只有杨婆奶在,看到他们绷着脸。但大概是因为小的他们放完学也没瞎玩,而是聚到一块学习,所以也没骂他们,只脸色阴沉地让他们喝藕粉。   搞得6个小孩战战兢兢,一边喝藕粉,一边偷偷交换眼色。   杨婆奶的脸跟糊了糨子一样:“喝完刷牙洗脸早点睡觉。”   说着她咚咚咚上楼,又丢下一句,“把碗洗干净。”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江海潮都不太确定:“婆奶奶是特地等我们的吧。”   他们都是跟着彼此喊长辈。   杨桃浑身一哆嗦,她怎么感觉这样更吓人呢?   超超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大姐,那我们能不能看一集电视啊?”   虞凯悄悄跑到楼梯口听动静,回来压低声音道:“我们把电视(声音)放小点吧。”   嘿嘿,他也想看。放《精武门》呢,陈真好厉害。   大家偷偷躲在房里看了一集《精武门》,哎,由美好漂亮,就是她跟陈真肯定没结果哒。   他们又不是没看过《南京大屠杀》,日本占领了上海就到南京搞大屠杀了,那上海还能好到哪里去。   绝对是人间地狱。   姐妹三人一边叹气,一边上楼准备睡觉。   三人进卫生间要刷牙洗脸,刚好杨婆奶上完厕所出去,两边一对面,吓得姐妹三人一个都不敢吭声。   好在杨婆奶也没跟她们说话的意思,直接从连着她房间的门走了。   姐妹仨松了口气,赶紧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靠上枕头时,杨桃发出满意的喟叹,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大姐,她俩肯定会去找县中的老师补课的。”   江海潮点头:“那当然。”   海音转过脸来问她:“大姐,那我要不要告诉他们哪个老师最好?陈老师在外面名气很大,但他们说他名副其实,每次都吹牛浪费好多时间。方老师脾气特别坏,动不动就骂人,可他讲的干货最多。吴老师和他相反,经常夸人,而且夸的人特别舒服。”   江海潮打了个呵欠:“你照实跟他们讲,到底要找哪个老师,让他们自己选。”   杨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姐,他们都去上补习班了,那你学习小组还怎么搞啊?”   “他们最多周末能过去,我们周末本来就不学习。”   杨桃还是难以接受:“那……那周末我们不卖衣服了吗?”   “也没几件衣服呀,礼拜六下午就卖完了。我估计他们也就是补礼拜天一天。”   海音插了句嘴:“礼拜六他们不在,我们也忙得过来。”   杨桃感觉有点别扭,哼哼唧唧:“真是的,大姐,你这么好。你都已经保送县中了,还给他们补课。他们现在还要去找老师补习,明明是你带着他们进步的。”   江海潮完全无所谓:“我只能带到他们这个程度啊。我也没什么灵丹妙药了。再找个厉害的老师,他们应该能更上一层楼。”   说句招人恨的话,她一直觉得小学课程很简单啊,根本没理由学不会。   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她真没感受过什么奥妙。   杨桃认真地告诫她:“大姐,你可千万别说这话,容易挨揍。”   谁说小学课程不难,没有奥秘?明明可以总结很多窍门的。   不过估计大姐跟海音都用不上。唉,她还是老老实实学习吧,不要想通过数学竞赛走捷径了。   果不其然,礼拜五晚上,大家去冯雪家学习时,六年级的哥哥姐姐几乎都找理由偷偷把海音喊到边上,问了她县中补习老师的情况。   海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看高强没过来找她,想起昨天是大家离开高强家才说了补习的事,但是她又特地跟高强说了一回。   结果高强大惊失色,一把捂住海音的嘴,拼命地央求:“小姑奶奶,我求你了啊,你可千万别在我爸妈面前说这事儿。我已经很惨了。”   他现在一个礼拜才休息多点时间啊。他几乎每天都在学习。   好不容易还有一个完整的礼拜天,求放过,他只想安安静静过个周末。   海音眼睛眨巴眨巴,最后冒出一句:“好吧,人各有志。”   高强差点没流出心酸男儿泪。听听,多可爱的妹妹,多善解人意的妹妹。要换成她姐,肯定会捶死他,骂他没志气。   其实他真想多了,江海潮压根没心思管他们到底要不要上补习班。   她按昨晚说好的,打电话去县中宿舍楼找陈小川,省得他忘了真题的事儿。   接电话的是宿管阿姨(真奇怪,为什么男生宿舍的管理员也是阿姨呢?难道不会不方便吗?),她朝宿舍楼喊了两声。   然后听筒里响起啪啪啪啪的拖鞋声,接电话的不是陈小川,而是他舍友。   “他不在,他去医院了。……他中毒了呀?”   啊?江海潮震惊了。   陈小川得罪谁了?居然被投毒了。   舍友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中毒了,回头你问他自己吧。”   说着,他啪嗒把电话给挂了。   江海潮转过头,看见同样满脸惊恐的小伙伴。   高强难以置信:“县中不都是好学生吗?好学生还会给人下毒-药啊?”   海音摇头,小脸紧绷:“那可不一定,清华多好的学校,不也有投毒的吗?”   给他们上竞赛辅导课的县中老师女儿就是那届清华学生,而且还跟那个姐姐住一层楼。据说当时大家都吓坏了。   大家面面相觑,照这么说,还真有可能啊?   那陈小川可倒大霉了,如果跟那个清华的姐姐一样,也太倒霉了。   高强发出长长的叹息,捂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县中太可怕了,我还是别考县中了。”   “闭嘴!”   大家集体回头瞪他。   说的好像你张嘴就能考上一样。   90年代卡拉OK属于奢侈品享受,到千禧年过后,量贩式KTV才开始逐渐占据主流。 第110章   全是你们的错(捉虫)   事实上县中没那么倒霉,倒霉的是陈小川自己,他并没有被人投毒,而是在外面吃东西吃坏了肚子,中毒了。   宿管阿姨听学生一通瞎叨叨,可不能让他败坏了学校名声。她愣是又把电话给拨过来了,解释了事情经过,还埋怨道:“学校三令五申让他们别在外面瞎吃,这帮小孩就是不听。一堆人拖去医院,有的他们受罪呢。”   一堆人?那中招的人还不少哦。   江海潮有心想问他们到底吃了什么,怎么一堆人全叫放倒了?   可接电话不要钱,舍管把电话打过来,要花话费的,自然没空跟她多说。   最后江海潮挂了电话也只能瞎猜,是不是陈小川他们也吃了桐油炸的串串?那玩意儿还挺厉害,上次四年级那几个可折腾了好几天。   海音一本正经道:“那他们老师肯定要骂死他们了。就因为嘴馋,耽误这么长时间的学习。”   冯雪等人都深以为然地点头。   高强扫视一圈,惊恐地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为什么他听到陈小川的悲惨经历,第一个念头是这哥们不会是在路上就拉了吧?哈哈哈。哎哟,好惨哦,屁股可要擦破皮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这跟学习有什么关系。   好在江海潮还算有良心:“明天要是他没出院的话,我们去医院看看他吧。”   卢艳艳有经验:“那我们买点水果带过去。陈小川喜欢吃什么呀?”   这谁知道呀。   于是最后大家决定买自己喜欢吃的水果,反正冯小川都中毒了,就是好了估计也得喝好几天稀粥,根本吃不了水果。   为了防止浪费,还是买他们自己喜欢吃的比较实在。   冯妈妈看时间差不多了,催促孩子们赶紧回家洗漱睡觉。   别看都过了中秋节,这两天可热得很,回去都得洗热水澡。   江海潮姐弟一路往家走,快到院子门口时,突然听见修远大大家传来咆哮声:“我不找你们找哪个?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们真是害死人了!”   修远大大家门口围了一堆人,大家都伸长脖子往里看。   姐弟几个凑上去,想一看究竟。   没想到站在院子里的杨婆奶瞧见他们,竟然厉声呵斥:“回家去,看什么热闹?”   可江海潮姐弟已经认出了院子里那个气急败坏的女人,都惊讶不已:“阿姨,你怎么来的?”   暑假里他们可是住了人家两个月的房子,一块卖了好久的盒饭。   房东大姨哪还有分别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一瞧见几个小家伙,立刻拍着大腿嚎啕:“我的天爷哎,妹头哎,你们害死我嘞!毒了那么多人,要我们怎么活哟?”   杨婆奶火冒三丈:“你瞎喊瞎闹什么呀?这做媒的还能包人家儿孙满堂啊?天底下都没这个规矩!”   姐弟6人满头雾水,什么毒不毒的?怎么又毒了?到底有多少人中毒啊?   房东大姨可不怕杨婆奶,又哭又闹的,总算让江海潮他们从断续的抱怨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陈小川不是吃铜油炸串中毒的,而是吃了房东大姨家的盒饭。并且不仅仅是他,吃盒饭的倒了30来个人,县医院的病房不够用,又分了一半去中医院。   姐弟六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么严重啊?   房东大姨又开始拍大腿:“你们害死人唻,我信你们,你们坑我,打了药水的菜也拿过来给人吃,这是要杀人啊!”   站在她对面的二呆子的嫂嫂,江海潮他们应该称之为七婶婶的女人满脸慌乱,拼命地强调:“我又不是才打过药水。药水都打过5天了,我们家自己也吃黄瓜,一点事也没有。你别瞎冤枉人!”   “啊,我冤枉哪个了?全是吃了炝拌黄瓜才出的事。吃其他盒饭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江海潮这才恍然大悟。   她就说菜是从好几个村子收过来的,即便有人吃出问题来了,也很难判断究竟是哪家的菜。   是黄瓜便难怪了。   毕竟在本地,黄瓜属于早夏蔬菜,6月份便开吃。这时候除了留种的老黄瓜,一般人家的黄瓜藤早拉了,送的秋菜都吃了一茬。   可七婶婶家不一样。   她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尤其在她那位祸害满门的小叔子终于被抓去蹲大牢之后,她愈发有奔头。   上学期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在初中卖饭菜,自家地里菜不够,开始在村里收菜后,七婶婶便是最早一批卖菜的人。   待到收了小麦菜籽之后,她更是拿出了一亩田专门种菜。   像晚豇豆、冬瓜、黄瓜,都种了不少。   也正因为她家是6月份才下的秧苗,所以现在附近几个村唯一能够供应黄瓜的人家只有七婶婶。   房东大姨先叫卫生监督所的人罚了五千块,后脚又被工商所再罚了五千块,30多个住院的人的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以及各种补偿,全都要她家掏腰包。她能不找罪魁祸首算账吗?   她男人跟女儿还被扣在医院呢,人家盯着她家要账。   七婶婶却咬死了一点:“我家吃的没问题,海潮,你给我作证,你们家也吃了黄瓜对吧?哪个有事啦?一点事都没有。”   江海潮姐弟还真不是包庇本村人,他们前天的确吃了黄瓜,也是凉拌的,是凉拌黄瓜丝。婆奶奶在里面放了点糖,挺好吃的。   “听到没有?”七婶婶跟抓了救命稻草一样,一个劲儿强调,“都是一样从田里摘来的菜,我们吃了都好好的,就你们有问题,哪有这个道理?你不能把屎盆子硬往我头上扣!”   房东大姨眼睛都红了,伸手指着江海潮:“妹头,你不能昧良心啊。当初要不是你们家让他们供货,我要费这么大精力到你们村上买菜呀?我这又是罚款又是医药费,我都掏出去5万块了,我们一辈子的血本全赔光了,后面无底洞还不晓得怎么填呢。这事你们也别想撇清!”   杨婆奶怒气冲冲:“你懂不懂规矩啊?你抓着哪个都要给你负责啊?天底下都没这种规矩!”   江海潮也不痛快,一张脸绷着:“大姨,你是说卖饭是从我家接手的,所以我们家也要负责任是吧?”   “对呀,要不是你们家,我哪有这么多事?以前哪家这样卖盒饭啊?从来没有的事!”   江海潮呵呵:“大姨,卖盒饭的生意原先是我家的,后来才是你家接手的,对吧?”   “对呀,这哪个都晓得事啊。”   “那我们把生意给你,你给钱了吗?”   房东大姨张张嘴,脱口而出:“房子是我家的!”   旁边已经有人发出嘘声,修庆哥哥老大不痛快。   他今儿也是烦死了,前天学生食物中毒,昨儿早上他送菜过去还没事。结果今天一早再去才晓得昨儿人就被带走了。他只好又把菜跟饼拖回头,差点连邮包都带不了,狼狈得一塌糊涂。   现在对着房东,见证了整个暑假的邮递员没好气道:“你也一把年纪了,要点脸!县里大街上的铺子转租,还要给个转租费呢,不管生意好和坏。哦,房子是你家的,你不是转租,你这是完全接了人的生意。夏天那会儿饭铺生意多好,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人家租了你家养鸡,生金蛋的母鸡养在你家鸡圈里,你就觉得这鸡是你家的了?”   众人发出哄笑,不少人朝着房东大姨指指点点。   江海潮趁机接话:“大姨,说句你不爱听的。当初就是你收回房子不肯租了,我们也可以租别家的房子继续做生意。县中门口可不止你一家租房子。我们是看在大家相处两个月的情分上,想结个善缘,一分钱没收,连房租都没少交,白白把生意让给你的。”   房东大姨脱口而出:“那你家怎么不收走了,留着全是我倒霉!”   杨桃气呼呼地吼出声:“那你可以不做啊,哪个拿枪逼着你做了?”   虞凯附和:“就是!八月份天天巴不得我们早点走,好把生意全抓在手里。现在到你嘴里反成了我们赖着你了。”   房东大姨咬死一口不松:“要不是你家,我会在你们村上买菜吗?”   江海潮刚想反驳,七婶婶又喊起来:“我们家黄瓜好的,哪个都没吃出问题,就你们吃出事来了。你表想冤枉人!”   吵吵嚷嚷间,婆奶奶回来了,眉头皱得老紧:“这怎么回事啊?”   房东大姨和七婶婶都急着说话。七婶婶占着方言便利的光,缠着婆奶奶发话:“老婶婶,你可得给我做主,我们家种的黄瓜自己吃,你们家妹头也说吃了,我们都是好好的,对吧?”   婆奶奶额头上还冒着汗,实话实说:“我们家是要了一篮子黄瓜,前天吃光了,确实没哪个讲有事。”   房东大姨绝望了,又哭又喊:“你们怎么能包庇?怎么能这么不讲理?明明卫生监督所的人查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家黄瓜上有农药。这事儿县中的人都能作证。陈小川跟他妈都是你们湖港人吧,他们都晓得这事儿。”   她又气又急,哭得一点样子都没了。   杨桃偷偷拽大姐的胳膊,小小声道:“那怎么都是从一个地里摘出来的黄瓜,我们吃的一点事都没呢。会不会根本不是七婶婶家的黄瓜?”   这疑问,在场的人都有。七婶婶也喊出来了:“你讲是我家的菜就是我家的?县城又不是没菜卖!”   房东大姨脱口而出:“都是你家的,我疯了我在县城买黄瓜,菜场上黄瓜1块5一斤呢!”   七婶婶嚷嚷起来:“我2毛5一斤卖给你,你占大便宜了。你占了我多少便宜不讲了?”   两人就黄瓜的价格又吵了起来。   海音在旁边看了半天,扭头小声问大姐:“他们这样是不是写作文跑题了?”   吵架吵到一半怎么换主题了?   虞凯认真地点头,十分肯定:“对,要扣分的,这样作文拿不到优的。”   杨桃不关心作文的事,只疑惑地问大姐:“照这么说,应该还是七婶婶家的黄瓜。房东大姨是个抠门精呢。那为什么黄瓜在她家吃就出问题呢?”   江海潮重复了一遍:“抠门精呗。”   弟弟妹妹们满头雾水,想问大姐到底什么意思?   七婶婶的丈夫,也就是二呆子的哥哥,村里人叫道生的气急败坏地跑过来,一把拽住他老婆:“老老实实地种稻子,你不肯种。种什么菜呀?一天到晚找事,败家的娘们!”   说的好像他家有多厚的家底给败了一样。   姐弟六人都特别讨厌这家伙。当初二呆子的事,好歹七婶婶还过来送了他们红鸡蛋。他呢,光长了一张嘴。   哦,种菜卖就是败家。那卖菜的钱也没少见他买香烟抽啊。   江海潮当他不存在,扬高了声音:“七婶婶,你家吃黄瓜之前,黄瓜是怎么洗的?”   七婶婶跟丈夫吵得唾沫横飞,被修远大妈拽了一把,才反应过来正经说话:“就是这么洗哎,用淘米水洗的再用水冲啊,洗的水我都浇院里的菜了。”   围观的人都点头。村里基本都是这么洗菜,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井,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跑到池塘边洗菜,所以村里人自家用水都挺节约。用淘米水洗碗洗菜是普遍操作。   江海潮松了口气,她明白了,果然如此。电视上可放了,淘米水洗菜去除农药的效果比清水好多了。   道生还在嚷嚷:“什么洗不洗菜?我们家就是被你们家害的!”   胖爷爷吼了他一句:“你给我歇歇行吧?你还有脸讲!二呆的是咎由自取!”   老生产队长的气势一出来,道生可算不敢再吱声了。   江海潮又问婆奶奶:“奶奶,那你怎么洗的菜?”   婆奶奶莫名其妙:“就是这么洗呀,装在筐子里面,先在河里泡,然后再用淘米水过一遍,再一根根的洗呀。”   家里有井,在用水洗菜方面,婆奶奶一向不怕麻烦,从来都是洗好几遍,进嘴巴的东西当然要干干净净。   她所谓的装在箩筐里泡在河里,是用家公爷爷编的大菠萝,能收口的那种,装了菜吊在河里,这样流水冲上个把小时,刚从地里起的菜,再多的泥巴也冲得七七八八了。然后淘米水泡一泡,菜就好洗了。   江海潮抬头看房东:“大姨,现在你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房东大姨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强调:“就是在你们村收的黄瓜。”   “我是问你,你的黄瓜是怎么洗的?到底洗了几遍,又用了多少水?”   房东大姨强撑着:“当……当然你们以前怎么洗,我就怎么洗呗。”   江海潮奇怪:“我们以前可都是起码洗三遍啊,你确定吗?要不要看看你们家的水表,自来水用的多少?”   大姨本能地反驳:“我们家有井,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海音认真道:“现在井水涨得慢。夏天井水涨得快。浅水井水源主要来自于降雨和河流渗入,所以夏天井水怎么用好像都用不完,因为夏天降雨多,几乎三两天就要下一场大雨。”   周围的大人都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家里有井的人都知道。   只其中一部分人已经明白小妹头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一部分人则张着嘴,满脸茫然。小妹头说这个干什么?   杨桃灵机一动:“9月份基本没下雨,所以井水少,你家洗菜肯定洗不了三遍,水根本不够用!”   难怪大姐说抠门精啊。房东大姨这样会过日子的人,哪舍得用自来水哗哗地冲?   所以,同样的黄瓜经过不同人的处理,最后的结果完全不一样了。   七婶婶赶紧附和:“听到了吗?菜不洗干净了就吃,吃坏了肚子怪哪个?哪个想得到你们家这么邋遢,连菜都不洗。”   房东大姨当真心虚。因为她太忙了。   她丈夫女儿总不能长期缺班,她又舍不得让他们干脆停薪留职,所以9月份做盒饭的人除了她以外,就是陈小川的妈妈和另一个租房的学生家长。   别看干活的人从五个变成三个,好像也没少一半。但原先五个人已经忙得一分钟不歇了。少两个人,就意味着好多流程被压缩再压缩。   那黄瓜估计也就在自来水龙头下冲了不到一分钟,然后便拍散了做炝拌黄瓜。   她这一愣神的功夫,气势彻底落在了下风,只能拍着腿嚎啕大哭:“我要不在你们村里买菜,就没这么多事。我的老姐姐哎,你说说看,天底下还有这道理吗?”   姐弟6人生怕婆奶奶惜弱怜贫的菩萨心肠发作,赶紧挡在前面。   杨婆奶干脆把婆奶奶直接拉到后面去了。   江海潮绷着脸:“大姨,你不能这么说。我们村里菜都是自家种的自己吃,打的药已经是最少的了。你去菜场上看看,那些漂亮的菜,打的农药更多,不然怎么连虫眼都看不到啊?”   房东大姨满心悲愤:“对,你们都是好的,全是我家的错了?”   江海潮没接腔。讲到底,这事跟她家没关系。她也不是电视上放的包青天,断不了案。   杨婆奶看几个小孩还杵在院子里,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最后干脆动手把还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超超给拽回头,低声呵斥:“还不赶紧(回)家去睡觉。”   江海潮他们也不想看房东大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底有香火情在,闻声立刻往家跑。   好在婆奶奶和杨婆奶都在,没大人拉着他们不让走。   姐弟几个回了家,海音疑惑道:“大姐,我怎么觉得房东大姨有点怪。”   “她哪是怪,她是在作怪!”杨桃气呼呼,“搞得好像我们家对不起她一样,菜又不是我们家种的。”   海音焦急道:“我是说她为什么赖上我们家,又……哎,反正就是很奇怪,也不够狠。好像她不会吵架一样。”   江海潮没回答妹妹的疑问,她自己心里也是影影绰绰的怀疑。她招呼弟弟妹妹们:“赶紧洗脸吧,不早了。”   这一闹腾,他们连电视剧都没赶上看。   三姐妹要上楼时,自家院子门响了,然后传来婆奶奶的劝慰声:“发生这种事,哪个想哪个都不想。”   房东大姨嚎啕大哭:“我的老姐姐哎,你说我怎么办?这么多人还躺在医院追着我要钱啊。我挣的不够贴的,我家底都掏空了,我要怎么办?”   杨桃没好气:“总不会要我家掏钱吧!”   江海潮浑身一激灵,突然间拔高声音:“我们家现在哪还有钱?才还了盖房子的钱,大棚还欠着信用社的债哩!”   啊?杨桃瞪圆了眼睛,家里欠债了,她咋不知道啊。   可海音跟虞凯一左一右已经捂住她的嘴,直接把她拽上楼,完全不让她再说话。   一直到了楼上,她都没回过神,愤怒道:“你俩干嘛?”   “嘘——”两人不约而同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全都伸长脖子看楼下动静。   大姐还站在楼梯口呢,就等着房东大姨再发招,她好见招拆招。   杨桃感受到了深切的悲伤。她偶尔跟不上大姐和海音的趟,也就算了。怎么连虞凯都把她甩到后面了?   殊不知,虽然虞凯成绩比不上她,但他家早早承包了杨家圩的大沟,是村里的富户。对旁人上门借钱这种事,他要比一般人敏感多了。   难怪呢,海音说的没错,房东大姨就是怪怪的,她是想来借钱。   杨桃眼睛瞪得跟猫似的:“她借钱?不是讹钱啊?”   院子里的人没进屋的意思,江海潮又咚咚咚跑上楼,想在二楼走廊听下面的动静会更清楚。   经过弟弟妹妹时,她丢下一句:“她讹不上。”   不管从哪点讲,这事儿也赖不到自家头上,房东大姨心里有数。   杨桃眨巴眼睛,追着大姐问:“那她为什么抓着我们家不放?”   “想让我们家愧疚,觉得害了她家给她家惹事,好掏钱填窟窿呗。”   杨桃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半晌终于找回自己舌头:“她要找也该找七婶婶。”   “七婶婶家没钱。”虞凯门儿清,“找她没用。”   “而且她没证据的。”海音一板一眼地分析,“她说黄瓜是七婶婶家的,谁能作证?前天的黄瓜都吃掉了。”   “昨天的呢?”杨桃灵光一闪,“昨天卫生监督所就找上房东家了,没剩黄瓜吗?他们不会检验啊?”   哎,房东大姨一直没提这茬,总不会是她忘了。   那就是检验没问题?她在找人背锅?   江海潮摇头,应该还是黄瓜的事儿,就是不晓得里面有什么讲究。   他们在楼上等了足有半个小时,家公爷爷都回来了。   婆奶奶才叹气送房东大姨出门:“唉,都会过去的。去年我家儿子女儿出去闯生活没拿钱回家,娃娃们没钱交学费,家里米都卖光了。小家伙们吃山芋吃的洼酸,半夜都哭醒了。……”   说话声渐渐远去,四人面面相觑,婆奶奶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刚才江海潮真害怕婆奶奶会大包大揽,特别大方地掏钱给房东大姨填坑。   所以她才特地哭穷的!   杨桃看人走了才放下心,捂着胸口说了句实在话:“那房东家这回可真完蛋了。”   都已经掏了5万块,后面不知道还要填多少钱。   最要命的是,这么多人中毒,以后她家肯定卖不了饭菜了。这还怎么挣钱啊?   她数着手指头算账:“她家满打满算做了一个月的生意,按一天800块钱算,也就是24,000。还不够填一半呢。”   虞凯摇头:“未必,虽然县中开学学生多了,但卖饭的肯定也多,她家能保住暑假里的销量都很难。”   那更惨。   当真赚的不够赔。   3万块的债务啊,那得还到猴年马月。   江海潮不以为意:“也不是还不了。卫生监督所和工商管理所肯定是不让她家再卖饭菜,又没说不让买早饭。县中估计也差不多。卖不了饭菜,专门卖早饭好了。县中学生有一半以上都不在家吃早饭呢。”   这些学生除了住校生之外,还有家在县城的。因为他们早读课太早,因为好多家长自家也不烧早饭,直接去单位食堂吃;所以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是家里订牛奶,直接拿着瓶奶出门,在外面买个鸡蛋饼之类的,就是一顿早饭。   杨桃听大姐分析,恍然大悟:“那她家要专门卖早饭的话,赚的钱也不少呀。春英嬢嬢一张饼都能让她赚两毛。她加加油,一天卖500张,也有100块钱呢。一个月就是3000,那不到一年就能还清,用不了猴年马月。”   况且只要够努力,别说500张了,更多都有可能。   就是,县中的学生还敢在她家买东西吃吗?   “有什么好不敢的?饼里又没蔬菜。再说了,你看街上卖炸串的,之前用了桐油。现在不还做着生意,照样一堆人买。”   海音深以为然地点头,一本正经道:“人都是记吃不记打的。”   只是他们规划的再好,谁也没提去告诉房东大姨的事儿。   毕竟连像婆奶奶这样古道热肠的人,都没留房东大姨在家住。   唉,房东大姨要是实在点,直接登门老老实实地借钱,说好了要怎么还,而不是自作聪明,非得把责任压在他们家头上,说不定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也就借了。   现在,谁疯了掏这个钱啊?张口闭口都是他们家的错,这钱借出去了,还敢指望还回头吗?   人家觉得就是该你们掏的。   可谁家的钱又是大风刮来的呢?   反正他们家可不敢当这个冤大头。 第111章   店主的背叛(捉虫)   婆奶奶和杨婆奶回来以后,江家小院更热闹了。   好些长期供菜的村里人都着急地问前程。以后还收不收菜?   婆奶奶叹了口气:“明天肯定不收。今天这么多菜拖回来,明儿学校就放假了,我还不晓得怎么处理呢。”   她抬高声音,语气严肃起来,“我丑话讲在前面,以后要是谁家的菜出问题了,我可担不起责任。都是乡里乡亲的,在学校上学的娃娃也是咱们湖港人的小孩。真出事了,不用我讲,人家里大人过来,能把你家里给撅了。哪个有胆子哪个拦,我可拦不住。”   院子里的人拼命点头:“一定一定,种的菜自己家也吃呢。”   虽然菜不值几个钱,但哪怕每天卖个两三斤,挣上五毛钱也能捞一碗豆腐,给家里小孩子打个牙祭了。   婆奶奶摆摆手:“我不管你们自己家吃不吃,打完药水,起码过10天,不,两个礼拜再弄菜。怕菜老了的话,一次性全卖了也行,但你们要自己商量好,不能一下子全卖给我同一种菜。”   大家要赶紧保证:“不会的,不会的。”   杨桃还是担忧,扭头问大姐:“过半个月有用吗?会不会还会农药中毒啊?”   江海潮摇头,她真不知道有用还是没用。   其实打完药水过5天吃菜,在村里也很常见,以前也没见谁吃出问题来。   这回大概是因为太长时间没下雨,农药单靠露水实在消不掉吧。   不过她并不十分担心:“用洗洁精洗呗,白猫洗洁精不是说能够去除99.9%的农药吗。洗完了再多过几遍水好了。”   婆奶奶看房里灯还亮着,扭头喊了一声:“还不睡觉啊?明儿不上学了是吧?”   吓得三姐妹赶紧去刷牙洗脸,虞凯也跟咚咚咚跑下楼。   姐妹三人躺上床的时候,还能听见修远大妈的声音:“我要是再让她晚两天也没这么多事了。”   三人都心情复杂,杨桃小声道:“大姐,明天我们还去医院看陈小川吗?要是再碰上房东大姨,会不会惹麻烦啊?”   “去。”江海潮闭上眼睛,“陈小川还帮忙找真题呢。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他。”   唉,不管是谁的责任,好端端吃顿饭就中毒的学生才是真冤枉。   别说什么他们不听学校的话,非要吃学校外面的东西。但凡学校食堂便宜又好吃的话,哪有那么多人非得跑到学校外面吃饭?   周雪莹就说她爸从来不在单位食堂外吃东西。外面饭馆师傅手艺还比不上他们食堂呢。   哎呀,好烦啊。好端端的,怎么就闹出食物中毒的事呢?   明明是一门好生意的。   江海潮难得失眠了,一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睡着。   结果礼拜六早上起来兵荒马乱,要不是杨婆奶一直催着,他们上学都差点迟到。   到了学校,卢艳艳不负她江湖包打听之名,竟然已经知道了江家村发生的事儿,只是不晓得具体情况。   江海潮叹了口气,细说了一回这场风波。她唯一的疑惑就是:“七婶婶家前天应该也有黄瓜的,她家种了半亩地的黄瓜呢。”   冯雪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真的跟她家黄瓜没关系啊?”   卢艳艳却哈哈笑出声:“这有啥好奇怪的,前天她家黄瓜泡了水呗。”   卢奶奶一直在菜场卖炸麻团,卢艳艳陪了奶奶这么长时间,积攒了一肚子生意经。   比方说卖菜的,会在水里加大籽盐(腌菜用的,比食盐便宜多了)泡成淡盐水,然后用来泡菜。   为什么呢?蔬菜摘下来时间长点就容易蔫吧,拿淡盐水一泡,菜就水灵灵的,看着特别漂亮。买菜的人瞧见了,自然乐意掏腰包。   高强恍然大悟:“我难怪呢,我看卖菜的老爱往菜上喷水,我还以为他们想多增加点重量呢。”   江海潮恍然大悟:“我就说呢,那些专门种菜卖的打农药更厉害,怎么没见多少人吃菜农药中毒。原来是菜用盐水泡了。”   她在报纸上看过,淡盐水、淘米水洗菜,去除农药的效果都比普通的水更强。   估计平常大家都用淡盐水泡菜,只是大前天,七婶婶恐怕忘记了,或者是黄瓜刚摘下来,还水灵着,自觉没必要。   王佳佳心有余悸:“幸亏现在不是我们卖盒饭了,不然我们麻烦大了。”   大家不由自主捂住胸口。虽然这事儿房东大姨和被药倒的人都很倒霉,但死道友不死贫道,总比他们自己中招强。   陶静不确定地问:“那我们今天还去看陈小川吗?”   “去,当然去。”江海潮又强调了一遍,“人家总归还给我们找资料呢。”   旁边有同学经过,立刻竖起耳朵,无比好奇:“什么资料啊?”   “没啥。”大家伙儿立刻否认。   结果他们实在太过于整齐划一,反而让开口问的同学更加怀疑:“骗鬼呢,肯定有好东西。”   她抓着江海潮不放,“班长,你可是我们整个班的班长,有好东西不能瞒着我们。”   江海潮在一群小伙伴们挤眉弄眼的暗示下,特别镇静地清了清嗓子:“真没啥,就是关于黑板报的资料,学校不是搞板报大赛吗?咱们班肯定不能输。”   问话的学生没兴趣了。办黑板报?呵呵,估计也就是已经保送县中的班长才有这心情。   亏得他们学习小组也能陪着她闹。   待到好奇地同窗走了,大家立刻互相使眼色,千万不能再暴露了。   上了考场,他们可都是竞争对手。   中午放学,众人照旧兵分两路。学习小组的人上县城,剩下的弟弟妹妹们则去帮家公爷爷的忙。   卢艳艳一路走,一路喝娃哈哈,扭头看卤菜店的繁忙,感慨了一句:“幸亏我们还是好好的。”   其他人可惨了。   比方说修远大大家,原本帮忙收菜,一天也能进账几十块。现在少了县城的大头,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另外像春英嬢嬢,也同样失去了一条挣钱的好门路。   江海潮叹气:“走吧,我们先去县城。”   步行街一如既往的热闹,丝毫没受到食物中毒事件的影响。礼拜六的下午,街上全是人。   只是好像大家还是逛的多买的少,那家最漂亮的服装店伊人坊门口都已经挂出了旺铺转让的牌子,显见凉了一夏之后,进了秋天,她家的生意也没有多少起色。   看的怪叫人唏嘘的。   其实她家装修的很漂亮,衣服也挺不错的,就是真太贵了。   瞧着就是大写的高攀不起。   哎,干嘛不打折呢?进入秋天,夏装可以打折啊,别再搞什么88折了,打个对折,估计也能走不少货。   真不明白她家老板在想什么。   大家一路唏嘘,走到步行街的尽头。   这回鞋店老板倒是没作妖,痛快地接了衣服点数,都没再开口要求压价。   大家正准备去仓库拿卖剩下来的衣服,店门口响起了个熟悉的声音:“哎呀,非要买吗?我又不是没衣服穿。”   众人回头看,居然是熟人,陈小川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鞋店。   哎哟,这家伙真是吃了大亏,面颊凹陷,衣服挂在身上晃晃荡荡的。   他妈皱着眉毛:“当然要买新的,换了去去晦气。”   江海潮赶紧跟人打招呼,惊讶地看陈小川:“哎,你出院了,我们还说要去医院看你呢。能不能吃石榴啊?我们给你带了石榴。”   陈小川立刻伸手接,满不在乎的模样:“没事儿,我昨天早上就该出院了。”   为什么会拖到今天下午?嗐,真不是他想逃课,是中毒的人太多,中间牵扯到的纠纷不少,那些人不愿意放他走。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升天的呢。   江海潮同情地看着他:“你也怪倒霉的,要被人恨死了吧。”   陈小川摇头:“还好。”   他左右看看,瞧见他妈正在挑衣服,压低声音道,“还有人巴不得在医院多住几天呢,总算可以歇歇,不用上学了。”   妈呀。   高强听的毛骨悚然。县中到底有多可怕啊?里面的学生宁可农药中-毒,都不想上课。   陈小川显然不在此列,他不仅自己好学,还十分积极地督促学弟学妹们学习:“对了,你说的真题集。我找人要了,前面五年的都有,走,我带你们去拿吧。”   陈妈妈在后面喊:“哎哎哎,你好歹试试衣服鞋子呀。”   陈小川头都不回:“我穿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也要看看到底要哪一套呀。”   “我看中的你又不喜欢,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高强跟着江海潮一块去拿学习资料,深以为然地点头。   没错,天底下的妈都是一样的。   表面上可民-主了,啥都问你的意见。   实际上人民只有她自己,做主的当然也是她自己。   陈小川走回租房时,江海潮还有点紧张。   她怕房东大姨再抓着她叨叨,好聚不能好散,实在太尴尬。   陈小川摆摆手:“怕啥?他们家还在医院付账呢,今天大家都出院了。”   江海潮心念一动:“你住院花了多少钱啊?”   “300多块吧。”   江海潮追问:“其他人呢?”   “差不多吧,大家都差不多。”   高强立刻冷哼:“我还以为房东多老实,糊弄鬼呢!一个人350,就算总共40个人。”   “没有,36个。”陈小川纠正他,然后眼睛转了转,展现出强大的口算能力,“12,600块。”   哈,加上罚款的钱是22,600。   她家9月份应该挣到这笔钱了。   就算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高强气愤不已:“她也好意思骗人说已经掏了5万块。”   江海潮猜测:“估计是怕人家要赔钱吧。”   “赔不了多少。”陈小川门儿清,“每个人150块营养费。中毒的基本都是学生,也没啥误工费。”   江海潮感觉不舒服。   说实在的,如果房东大姨家真的已经掏了5万块。她昨晚跑到江家村,想赖上他们家,也算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   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陈小川听了直乐,老气横秋地教训学弟学妹:“财帛动人心,你们还真以为她多高风亮节?想方设法多收房租的时候,可从来都不肯少一分。”   江海潮叹气:“我不是指望她接着卖早饭,春英嬢嬢也能多卖点饼吗。她还急着盖楼房讨儿媳妇呢。”   陈小川眼睛珠子一转,直接掏出口袋里的钞票塞给江海潮。   吓得江海潮一跳:“你干嘛?”   “拿着。”陈小川伸头看看外面,压低声音道,“哎,你傻呀,卖早饭非得她家吗?”   江海潮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你?”   陈小川挺起胸膛:“怎么了?”   江海潮实话实说:“我是怕你妈揍你,说你心思不花在学习上。”   “嗐,这有什么,不就带个早饭吗?”陈小川兴致勃勃,“以前我又不是没带过。我跟你们说,所有带饭的人我都熟。这生意交到我手上,绝对能发扬光大。”   高强都佩服他的勇气:“大哥,你好敢哦,这可是人家的地盘。你在这里卖早饭,不怕被他们家揍啊?”   陈小川潇洒地挥手:“怕个屁,我妈说这房子风水不好,影响运道。我们马上搬到隔壁小区去了,那边就是毛坯不好,不过房子不小。”   高强反驳他:“这房子运道还不好?李磊都已经考了北京理工大学了,好厉害的。”   陈小川煞有介事:“我妈说李磊把运气全吸光了,所以剩下的运道就不好了。”   江海潮懒得听他俩瞎掰扯这有的没的,只关心一件事:“你妈让你卖早饭吗?到时候骂死你哦。”   “当然让。”陈小川眨巴眼睛,“你以为我妈是柳下惠,真坐怀不乱啊。她天天看着人挣钱呢。”   江海潮下意识地想纠正他,坐怀不乱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可这又不重要。   所以她脑海里千般念头,最后也只化成一句话:“我可不保证修庆哥哥愿意帮你送煎饼。”   “5块钱。”陈小川毫不犹豫,“我还付5块钱。”   他眼睛眯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对了,除了饼以外,饭团也可以。”   高强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不愧是前任大队长,实在太会搞事了。   这是要饭团吗?明明是想把班长家绑上这条利益链。   江海潮白了眼陈小川:“我们家可没人有空。”   为了卖早饭,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已经一大早就起床了,好辛苦的。   实在没必要再多挣一份辛苦钱。   陈小川完全无所谓:“那就煎饼也行。反正150块钱给你了,你看着给货吧。”   他既给了钱,又拿了前几年的招考真题塞给学弟学妹,便不再去步行街,而是摇摇晃晃地回学校上课去了。   看的高强唏嘘不已。   好学生到底是好学生,争分夺秒主动学习。   如果是他的话,怎么也要在家里多赖会儿。   不过当着班长的面,打死他也不敢直抒胸臆。他凭着求生的本能咂嘴,把话题挪到了早饭生意上:“陈小川早饭能卖起来吗?”   江海潮看手里的资料是几张订在一起的卷子,完全不是她想象中新华书店卖的那种《黄冈密卷》。   看来还是县中不够有名啊,只能在自己内部小圈子里玩。   她心里想着事,听了高强的感慨,便随口应道:“怎么卖不起来?他有货源,有销售渠道,他还深入在县中内部,十之八九能卖得更好。”   别的不提,单一个送货上门就足够吸引恨不得把一分钟劈成两半用的县中学生了。他们甚至不用在校门口停一下,直接进教室,课桌肚里便已经摆了热腾腾的早饭。   哎,想想怪叫人心动的。   高强还是有点唏嘘:“这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啊。大姨想接着卖早饭都难了。”   “这生意就没啥特别的,谁掌握渠道都能做。”   真正能跟陈小川竞争的一是县中食堂,二是县中学生。   前者大爷当惯了,没这服务精神。   后者一心向学,或者就是眼睛羡慕,估计没啥靠卖早饭发家致富的心。   高强听她这一分析,顿时忍不住卧槽。   没想到陈小川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捧上了生金蛋的母鸡呀。   别说学费了,一个月就能赚上步行街商铺的房租。干个三年,能买县城一套房了。   高强忍不住深深地嫉妒了。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呀?捡这么大一漏。   江海潮冷酷地打击他:“因为人家考上了县中。”   外人想做做生意,也要能踏进县中的大门。   高强想的却是千万不要得罪班长。   假如房东大姨没搞昨晚那一出,最差也能保住早饭生意吧。   现在,呵呵,鸡飞蛋打。   两人拿着几套卷子咚咚咚跑回步行街。   这会儿还算中午时间,店里客人不多。但他俩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吵嚷声。   陈小川他妈妈好奇地伸头往后面看,瞧见江海潮跟高强,立刻感慨了句:“怎么好好的,还吵起来了?”   两人跑进去一看,库房里,冯雪捏着手上的衣服,一张脸气得通红:“你当我们傻子呀?这是我们的衣服吗?你拿差的滥竽充数,还想让我们原价收回头,你做梦!”   冯妈妈在旁边皱眉毛,给女儿撑腰:“大家也不是一回两回做生意了,你这样实在太过分了。没你这样的。”   店主一张脸发红,却气势十足,嗓门比谁都大:“哎,别冤枉人啊,这不就是你们拿过来的衣服?自己衣服不好,现在倒赖上我了。”   江海潮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你确定这是我们的衣服?”   店主昂着脖子:“当然,衣服不都是你们家的吗?咱们早就说好了,卖不出去的衣服你们得收回。”   江海潮呵呵,直接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来示意店主看:“你瞧瞧清楚,上次我们过来带的衣服究竟是哪几套?到底有没有这种?”   的确是长T恤,而且是一个颜色,但胸口印的图案不一样不说,连衣服的料子都不一样。   他也好意思赖皮。   学习小组的人都感觉自己开眼界了。   他们一直都知道店主不老实,动不动就想搞事,回回被打脸,下回却还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再折腾出点事情来。   但他们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没下限,连以次充好退货的事都能干出来。   刚才江海潮和高强去拿试卷了,他们清点剩下的衣服,本来也没多在意。   还是冯雪穿惯了好的,衣服一上手感觉面料不同。她妈再过来一看,立刻发现问题了。   这些衣服基本都是她和她妈亲手搭配的,每一件都过了手。这才一个礼拜的时间,她们母女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结果店长耍赖皮,死活不承认。   好在江海潮早有准备,送过来的每一套衣服都拿立可拍拍了照片留存。   她的本意也不是提防店长,毕竟小孩子永远猜测不到大人究竟能够多没下限。   她只是想留着这些衣服的资料,好做分析,根据销量看后面怎么进货怎么安排出货。   不曾想歪打正着,竟然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店主看着相册,不仅没有幡然醒悟,反而恼羞成怒,一叠声地嚷嚷:“你什么意思啊?你说这套就是这套啊,我讲你拿来的就是这些。我随便跑到上海的大商店里面去拍一张照片,说是我的衣服就行了吗?赶紧拿走,这衣服就是你们拿过来卖的!”   小学生们都要气炸了,冯妈妈也气得眼睛发红:“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怎么啦?”店主梗着脖子,“我不跟你们这帮小孩一般见识,你们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江海潮冷着脸,丢下手里的衣服:“那你的意思是咱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以后拆伙?”   店主还要占据道德高地:“是你们没事找事,说话不算话。”   江海潮懒得再跟他掰扯是非曲直,只招呼自己的小伙伴们:“走,把我们的衣服拿走。”   大家伙儿毫不犹豫,不争馒头争口气,他们才不当猴被人耍着玩呢。   库房的门开了,小学生们绷着脸,直接拿他们刚刚挂上去的衣服。   搞得店里试衣服的客人满头雾水:“哎哎哎,这衣服我挑中了呀。”   江海潮笑容满面:“这一套50块,您要的话卖给您了。”   客人喜出望外:“不用买鞋子,可以单买啊?”   店主脸色发青,伸手要夺衣服,怒气冲冲地瞪江海潮:“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我们店里的衣服!”   “什么时候成店里的了?”江海潮毫不客气,“钱货两讫,你付钱了吗?没付钱,生意没成交,衣服还是我们的。”   客人可不管他们之间的纠纷,趁双方剑拔弩张时,直接数了50块塞给这个高个子的小学生旁边的人,拿着衣服就跑了。   店主火冒三丈:“那你就是撕破脸,不想做下去了?好好好,把衣服都拿走,把钱退给我!”   江海潮看小伙伴们已经把衣服搬的差不多,干脆利落地掉头走人,根本不搭理店主。   店主一路追到外面,扯着嗓子嚷嚷:“还有仓库里面的,你得把货款还给我!”   小学生们气坏了:“那又不是我们的衣服,凭什么要我们收回头?”   “当初说好了的,挑剩下的你们都得收回去。”店主眼睛一扫,看见过来喝免费冷饮的工商所的人,立刻拉人过来撑腰,“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当初讲好的事情,现在翻脸不认账了。”   工商所的人听了一脑门子雾水,完全没兴趣断这种官司。   可鞋店店主非得让他做主。他做个屁的主啊,关他屁事。他又不是搞服装鉴定的,他哪晓得衣服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行啊,当初可是你们做的中人,你们不给我做主,谁给我做主?”   工商所的人莫名其妙。他们什么时候做过这中人?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海潮按住还要据理力争的小伙伴,直接转移了打击方向:“对呀,你说我们答应回收,谁能作证?不要张口就来。你鞋子卖不出去,我们也没看过你退货呀。”   店主没想到她竟然也能翻脸不认账,直接被噎着指着她一个劲儿的:“你你你。”   江海潮才不怕呢。夏天衣服在鞋店寄卖的时候,他们的确找过工商所当中人。   到暑假结束,大家改变合作方式以后,就是双方口头约定,压根没找中人这回事。   现在你不仁,我不义。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跟小人讲什么君子啊?   工商所的人本来就怕麻烦,听到这儿,赶紧顺杆上:“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们又不是法院,还给你们断案呢。”   说着,他便抬脚溜之大吉。   店主气得够呛,伸手威胁江海潮:“妹头,你别后悔啊。今儿你要是不带仓库的衣服走,以后别想再进我家店门。”   当他是傻瓜吗?现在是他给他们挣钱。   他都已经托关系到电视台问清楚了。那个女主持人亲口说的,这些小孩跟电视台根本没关系,只是凑巧采访了而已。   搞了半天,只是狐假虎威,倒害的他真把他们当祖宗供了这么长时间。   呵呵,不就是卖鞋子送衣服吗,一招鲜还想吃遍天?鞋子是他的,衣服也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有。他不拿他们的衣服,自己进货,能便宜好多钱呢。   所以,他完全有底气放这狠话。   江海潮半点不退缩:“走出这个门,我们就没想过再回来。”   小伙伴们当然不能塌台,一个个大包小裹的,气势汹汹离开鞋店。   可没走出步行街,高强就心里直打鼓:“班长,咱们真拆伙了?”   冯雪、卢艳艳、陶静和王佳佳都瞪他:“你有点骨气好不好?”   高强冤枉死了:“他能拿出衣服来就代表他自己有进衣服的渠道。他有衣服有鞋子有销售渠道有名气,他现在就是抛开我们单干了!”   唉,他前脚还看陈小川不动声色接手了房东家早饭生意的热闹。后脚他们变成人家眼里的热闹啦!   没有鞋店,他们把衣服都拖到江口去卖吗?那得少卖多少衣服,少挣多少钱? 第112章   盘店自己做   陈小川他妈听了一脑袋浆糊,等弄明白她儿子给她揽了卖早饭的活儿之后,她不仅没生气,反而瞬间笑得合不拢嘴,还相当不够意思地落井下石前雇主房东大姨一家:“她家就是死抠门,招一个人恨不得干三个人的活,不然哪有这么多事。你放心,妹头,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湖港人,我们讲良心。自己家搞出来的事,死活也不可能扯到你们家头上去。这个买卖,我们家做。”   江海潮可不敢打包票:“修庆哥哥悬啊,他未必肯帮忙送早饭了。”   他一不缺钱花,二怕麻烦。房东大姨闹的这一出已经足够他打退堂鼓了。   结果陈妈妈完全无所谓:“没事,要是他不乐意,我喊陈小川他爸爸骑摩托车送。肯定耽误不了事。”   小学生们瞪大眼睛,太狠了。   好歹修庆哥哥还能开车呢,多少也是铁包-皮。到陈小川他爸这儿,直接皮包铁不说,后面天冷了,一大清早骑个摩托车。唉,人家刘德华在《天若有情》里是浪子的潇洒,到陈小川他爸这儿,只剩生活的沧桑了。   只是,卖早饭好挣钱啊。   不然他妈不会生怕他们改主意,还一分钱的价都没还,跟抢似的拿了他们一套衣服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江海潮再一次强调:“所以,你们要好好学习,争取都考上县中。要是咱们在县中上学了,这生意能让给人家吗?”   不能,必须不能,一个月好几千块呢。   卢艳艳拉她回现实:“衣服怎么办?我们都拿到江口去卖吗?”   一天半的时间,想卖掉很难哎。   而且十月份天气变化最快,可以一天从夏天变成冬天。衣服这个礼拜卖不掉的话,下个礼拜搞不好可会砸在手里。   偏偏衣服不是塑料凉鞋,后者今年卖不掉放到明年四五月份再卖都不愁。前者可不行,压着压着就完蛋了。   大家全都盯着江海潮看,恨死了鞋店店主背后捅一刀的无耻。难怪自古以来最恨叛徒,实在太可恶了。他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海潮吸了口气:“不,我们还在步行街卖。这里人多,这里人有钱。”   大家下意识地寻找鞋店,可整条街就一家专门买鞋的地方。   江海潮伸手指前面:“我们的衣服要摆在店里光明正大地卖!”   众人随着她手指头都方向看过去,都大吃一惊。   伊人坊,整条街最漂亮也最白热闹的一家服装店。里面衣服是挺好看的,可它真贵啊。兜里不揣个两百多块钱,你连人家一条背心都不好意思试。   所以,它开不下去要转让,也实属情理之中。   卢艳艳的眼睛“嗖”的亮起来,兴奋地拽同桌的胳膊:“你终于决定盘店了啊?”   啊啊啊!夏天里每回鞋店的老板搞小动作的时候,他们都吐槽要是自家的店,谁发疯惯的他哦。   学习小组的人跟着亢奋,对啊,他们又不是没在步行街上卖过衣服。他们衣服又不是卖得不好,凭什么他们不能盘家店,一心一意地自己卖衣服?   冯妈妈看这群小孩要上天的架势,再壁上观也观不下去了,赶紧拽住人:“你们不上学了啊?盘了店谁看着?”   大家哑火。   他们好歹是做过生意的人,再小学生也清楚不敢指望请几个外人当店员,自己甩手掌柜就能把生意做下去。   鞋店老板还只是跟他们合作的关系呢,都能背后给一枪。何况这是自己的店。   冯妈妈见状,赶紧趁热打铁,打消孩子们的异想天开:“你们都六年级了,先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衣服周末卖卖就行,谁家也不差你们上学的钱吧。”   小学生们下意识地想反驳,才不是,县中借读费5000呢。   但这话当着大人的面可说不出口。   冯妈妈扫视一圈孩子,发现江海潮不仅没跟其他小孩一样躲着她的视线,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搞得她十分怀疑自己吃饭团时米粒粘在脸上一直没擦掉。   “怎么了?哪边?”   “没哪边。”江海潮亮得跟灯泡一样的眼睛暗淡了些,叹了口气,“我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又觉得恐怕不方便。”   “说说嘛。”大家都急了,“到底谁啊,有什么不方便的。”   江海潮犹豫了一瞬,还是开了口,示意冯妈妈:“阿姨,你啊,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的眼光,你的形象,最适合掌这个舵了。”   冯妈妈下意识地拒绝:“不行不行,我到县城卖衣服,小雪怎么办?”   江海潮沉重地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不方便啊。”   谁知冯雪这个不孝女竟然双眼发亮,直接抛弃她妈:“妈,没事的,我在家没问题。早饭我在家公爷爷那吃,午饭也一样。晚饭,江海潮,你管我饭不?”   “管管管,肯定管。你想吃啥,随你点餐。”   卢艳艳和陶静也赶紧帮腔:“对对对,要是她晚上一个人在家怕,可以到我们家睡觉。”   结果冯雪高傲地拒绝了:“我才不要,你们家床可没我们家舒服。我睡的是正宗的席梦思。”   哇塞!   女学生们瞬间嫉妒了,坚决要求晚上不回家了,就睡她的床。   嘿嘿,暑假里大家都睡一起的。   冯妈妈张张嘴,愣是没找到插嘴的机会。   江海潮看她有松动的意思,立刻放大招:“阿姨,我会盯着冯雪学习的。从早到晚,一分钟都不放松。”她拍拍包,示意里面装的县中招考真题,“我会把每道题都做出来,配上答案解析,就跟《黄冈密卷》一样。”   卢艳艳特别机灵地帮着加码:“还有海音,我们带上海音。她连初中的内容都基本预习完了。有她在,绝对没有难题解决不了。”   冯妈妈忍不住心动。她本打算给女儿在县中找个补习老师,礼拜天过来上课。但她也听过种说法,那就是有个好学生带着学习,效果往往比老师更好。因为只有学生才最了解学生。   她家冯雪常年老二,单从考试排名上看不出进步。不过开家长会时,陶老师和王老师都说了,冯雪现在基础明显比以前牢固,这就是被带着从头到尾捋知识点的成果。   这种事,指望补习班的老师不现实,一个礼拜才一天的课,人家最多只能带着学生抓重点难点。   但考试的时候,对好学生来说,最容易丢分的往往就是那些零碎的小知识点。   冯妈妈终于松了口:“我也没卖过衣服啊。”   开学以来,她倒是一直陪着这帮孩子做生意呢。但让她动真章,却是头一遭。   “没事儿。”江海潮满不在乎,“阿姨,你站出来就是最好的店长,比电视明星打gg效果都好呢。”   冯妈妈被她捧得哈哈笑:“那到时候赔本你可别哭。”   他们在店门口待的时间太长,搞得人家店老板都忍不住伸头出来看:“你们是要买衣服吗?”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直接暗示冯妈妈:“阿姨,就是这家店,那我们先走了啊。”   说着,她掉头带小伙伴们去了艺术写真馆。   冯雪着急:“哎,怎么让我妈一个人去啊。不是你要盘店吗?”   江海潮摇头:“我们不能过去。鞋店的肯定还盯着我们呢,我们一去,保不齐他会使坏。”   哈!这人太坏了,自己背信弃义,还想再坏他们的事。   “先让你妈妈问问清楚情况吧。反正要怎么盘店,我们也没盘过。”   这倒是大实话。   人家大人上班还有个入职培训呢。他们好了,从来都是赶鸭子上架。   冯妈妈好歹是大人,考虑的问题不出意外都比他们更全面。   一行人进了艺术写真馆。   秋天果然是结婚的旺季,夏天赔本赚吆喝的写真馆现在可忙了。   卢艳艳捅捅江海潮的胳膊,小声道:“他们现在送饼干了哎。”   免费的饮料和饼干,坐在店里感觉可真舒服。连好几千块钱一套的婚纱照瞧着都……还是好贵啊。不过漂亮的相册拿在手里看,不想花钱的事儿,也蛮舒服。   写真馆老板算他们的老熟人,对这几个小孩跑进来看热闹并没开口赶人的意思。她还指着小孩撺掇补拍婚纱照的顾客:“像小孩,也可以带过来一起拍照嘛。我给你们打扮成小天使的样子,拍照很好看的。”   卢艳艳跟江海潮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夏天我们还觉得照相馆真不容易,一单生意都没有。现在落魄的变成我们了。”   冯雪瞪她,压低声音道:“你别乌鸦嘴,我妈把店谈下来,我们就能笑看风云了。”   噢——听着好有气势哦。   冯妈妈并没让他们等多久,不到半个小时便过来找他们了,但没带来好消息。   店是不错,老板也是诚心转让,但她有一条件,接手店面的人得连着衣服一道接了。   高强不满道:“我们又不是没衣服卖,要她家的。”   江海潮倒无所谓:“接也行,她家衣服不差,就是太贵了。咱们按进价接,打折应该能卖出去。”   冯妈妈却摇头,满脸一言难尽:“问题就出在大不了折上。她的衣服是从‘伊人坊’这家公司进的,人家公司要格调,不让随便打折的。她签了合同,自己没有定价权。她想把衣服退回去,公司说过季了,也不肯收。她想打折,公司说按照合同可以告她。”   这这这,小学生们惊呆了,大人的世界也太复杂了。卖个衣服好多事。   冯妈妈叹气:“她也算绞尽脑汁了,县电视台上过,买衣服也送鞋,但效果都不怎么样。”   “嗐,她家衣服太贵了呗。一套下去送鞋也要三四百,能在鞋店拿两套了。哪个不会算账啊。”卢艳艳说了一半才回过神,“啊呸!全是我们养肥了破鞋店。”   “没事。”江海潮安慰她,“顾客又不是傻子,他拿三文不值两文的地摊货当外贸尾单做添头,能糊弄多久?后面人家知道衣服不值钱,就不乐意到他家买了。要他自作聪明,以为重点是买鞋送衣服?重点是真能让买的人感觉实惠。”   冯妈妈苦笑:“那服装店算了吧,实惠不了。它家最多只能打八八折。”   江海潮却快速眨巴眼静,抿了抿嘴唇:“也不是不能做。”   啊?众人齐齐看她,你不是说核心竞争力是实惠吗?一套衣服三四百,怎么也跟实惠搭不上关系吧。   江海潮手指头点点抓着看的这本写真馆宣传册,神秘兮兮道:“不能减那就加。”   所谓的加是什么意思?   大家跟着她看换好礼服出来的新娘子坐在镜子前化妆。原本眉眼平淡的一个人,上了妆,头上戴了发冠,再灯光一打,身上那件发黄的白婚纱裙子瞧着都像是圣洁的代名词了。   江海潮难掩激动的心情,叨叨自己的小伙伴们:“上次阿姨给我化妆扎公主头你们还记得吗?冯雪一开始说衣服普普通通,后来卢艳艳讲应该在衣服价格后面再加个零的那回,记得不?”   哎哎哎,这么一说大家都有印象了。   高强和周伟印象最深刻。当时他们竟然误以为班长从东方不败变成了公主,实在是肥了他们的狗胆。   江海潮还在兴奋地输出:“我们觉得衣服贵,是因为虽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但单换一件衣服,人的整体形象差别并没那么大。可是从头到尾变了,整个人焕然一新,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效果可强多了。”   花三四百块钱买一套衣服感觉好贵,可是花三四百块钱让丑小鸭变天鹅,闪闪发亮地变成了璀璨的人,是不是就没那么贵了。   在场的女孩子多,大家太了解变漂亮这件事巨大的吸引力了。   卢艳艳第一个表态:“我觉得能做。”   陶静也跟着点头:“应该可以吧。”   王佳佳脸有点红,同样是赞成的态度。   冯雪最迫不及待。她小时候第一次跟爸爸妈妈去上海,她就想变成那样时髦的人。那种渴望太迫切了,以至于时隔多年,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落在了冯妈妈脸上。搞得唯一的大人都有点慌:“真要盘店啊?”   “盘!”江海潮斩钉截铁,“要多少钱啊?”   “10万块,连衣服带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10万块呀,能买上步行街旁边最漂亮的房子还有剩余了。   她可真够敢开口的。   冯妈妈说了点实在话:“她那店装修就没少花钱,用的都是好材料。还有那么多衣服,也是实打实花钱买的。”   江海潮却十分冷酷:“阿姨,你跟她接着谈。店装修的再好,没用。铺子又不是自家住,是用来做生意的。谁家店铺转租以后不重新装修啊?还有衣服,他们公司不收,那也不能原价转给我们。她是想保本,可天底下做生意亏本的多了去。菜场上卖菜卖水果,到了晚上赔本也得卖,不然全砸在手里,亏的更多。”   大家拼命点头,就是就是。   冯妈妈又抬脚出去,再度上服装店谈判。   陶静没忍住,小声问江海潮:“店真打掉重装修吗?我觉得很好看啊。”   “伊人坊”真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服装店了。那玻璃,那灯光,走进去她都感觉好贵好贵。   其他人还没说话呢,高强第一个跳出来鄙视她:“动动脑子,谈判呢,你说你喜欢,人家怎么可能还肯压价?”   陶静快气死了。人生耻辱,她竟然有一天会被高强嘲笑。   江海潮怕两人在人家的地盘吵起来不合适,赶紧喊停,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你们想想看,我们还能弄点什么东西,让人家心甘情愿地进店买衣服?”   冯雪立刻晃了晃手里的宣传画册,一本正经:“咱们也得有个画册,找模特穿好看的衣服,拍了照片印出来。”   她当初在上海之所以花那么大价钱拍艺术照,就是因为看了人家的照片,感觉好好看啊,连4位数都掏了。   拍画册是对的,但问题在于找谁拍呢?谁能当这个模特儿?   现在他们卖的可不是童装,基本都是大人衣服。他们当中除了江海潮个子高,还能撑起衣服来,其他人都不行。包括最洋气的冯雪也不成。   可要从外面找人,又好麻烦。   江海潮掏出了小本本,郑重其事地记下这一条:“先放着,还有其他的吗?”   大家没好意思白吃写真馆的小饼干,但也喝了人家饮料,都表示服装店应该准备同款。   高强脑洞大开:“班长,你不是一直说要在步行街开饭店卖三明治吗?那也划一块出来,专门卖三明治,汉堡包,让她们一边吃一边看画册。”   结果女孩子们异口同声:“不行!”   高强委屈死了:“那也没多贵吧,衣服都那么贵了。你们说的送包送帽子也不便宜。”   冯雪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懂什么呀?我表姐为了穿进一条裙子,饿了整整一天!”   还让人家吃饱喝足试衣服呢,完全是生怕人家想买衣服。   这又不是在卖鞋子。   “还有呢?我们盘了店应该换个名字,不能再叫伊人坊了。再叫下去,人家公司要收我们的钱。”   冯雪撇撇嘴:“他们公司也好意思,衣服根本卖不掉。”   说这些没意义,换一个响亮的名字才是重点。   大家想了一圈,冯雪看过一个店名叫卡萨布兰卡,虽然没进去买过衣服,但对这名字印象特别深刻。   毕竟电影很好看啊,歌也特别好听。   江海潮却摇头:“不行不行,人家看了店名,不知道是干嘛的,还以为是电影院呢。”   高强和周伟直接退出:“你们想吧,卖女装的,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江海潮却认真地看着他们:“那什么样的女孩子,你们男生会觉得她们花再多的钱都理所当然呢?”   高强和周伟今年都还只11岁啊,他们哪晓得大哥哥们想什么。以他们自己浅薄的认知,花钱这种事,不管男女,当然是自己有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呗。   江海潮若有所思:“那就是说,看着就知道是有钱人。”   她又扭过头问自己的姐妹,“那你们呢,你们是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   冯雪立刻摆出姿态来:“我想当居里夫人。”   太高大上了,不适合现在讨论的话题,下一个。   卢艳艳咯咯直笑:“那当然是当公主了,没听过吗?女人是一天的公主,10个月的女王,一辈子老妈子。”   冯雪又立刻反驳她:“才不是呢,你忘了我们六一儿童节,还说与其当公主,不如当女王呢,皇后也没意思。”   卢艳艳据理力争:“可是大家还是更加喜欢当公主啊。你们看看童话故事里,主角是不是都是公主?”   这倒是大实话。   江海潮打了个响指,潇洒地决定了:“OK,我们的店就叫公主日记,记录公主的诞生。”   听着好像那么回事哦。   大家叽叽喳喳说的热闹,冯妈妈又回来了,这趟她把价格压到了8万块。   再低人家是真不肯了。按照服装店老板的原话,她单是店里的水晶吊灯就花了整整8000块。那些灯本地根本没有,她还是找人专门从外地运过来的。   其他的诸如空调之类的,同样不是小数目。   这些东西不管怎么装修,根本没必要拆掉,还能接着用。   说到后来,店老板都要哭了。她年初才开的店,大半年时间下来,一分钱没挣不说,还把之前几年做生意攒的钱全倒贴进去了。   8万块是最低价,再低真的不行了,她连欠人家的债都要还不起。   江海潮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感觉还行,便点头:“那就8万块吧。”   哇塞!小伙伴们个个眼睛亮晶晶,兴奋得不行。   真的要在步行街盘店了,那实在太好了。   冯妈妈可不敢由着小孩闹腾,赶紧提醒她:“你得找你家公爷爷过来说,签合同也得找大人。”   江海潮的急性子发作了,生怕夜长梦多:“阿姨,你签不就行了吗?”   冯妈妈哭笑不得:“我是店长又不是老板,店长怎么能替老板签字呢?”   冯雪倒是想起来了,立刻拍江海潮:“哎哎哎,你给我妈开多少工资?”   江海潮一愣:“阿……阿姨,你不想当老板啊?”   她本来想的是跟冯妈妈合作,一边占一半本金。她负责出谋划策,冯妈妈负责执行,这样大家利润也好对半开。   可冯妈妈却笑着摇头:“我当什么老板?我从来没做过生意呢。”   小伙伴们偷偷互相使眼色,心中各有思量。冯雪她家肯定不差钱,只是做生意就得承担风险。虽然现在大家说的热火朝天,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但到底能做成什么样,真的很难讲。   万一跟伊人坊的老板一样,一把头亏掉了几年的积蓄,那真是只能抱着大树哭了。   江海潮从善如流:“那行,阿姨,我就请你当店长。工资嘛,那一个月肯定起码1000块。奖金提成另外算。”   冯雪可关心了:“到底怎么算啊?”   “等我回家看书。”江海潮无奈,“李磊哥哥寄给我的书,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什么书,当然是关于如何做生意的书,叫商业运作。   冯雪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那你看完了,可得赶紧给我妈定下来。”   冯妈妈听的只想扶额。这帮小孩根本什么都稀里糊涂的,竟然也要掏8万块盘点正经做生意了。   不过细想想,他们以前也什么都不懂啊,不也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吗。   冯妈妈笑着点头,还开了句玩笑:“那好啊,江老板,我就等着你给我开工资啊。”   江海潮笑哈哈:“阿姨,到时候你的奖金提成肯定要比工资高。”   她站起身往外走,招呼小伙伴们:“你们现在拿男装去江口,争取多卖点儿。女装留下,放在店里一起卖。”   卢艳艳惊讶:“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块去吗?”   江海潮摇头:“不,我打电话喊我家公爷爷赶紧过来,今天就把合同给签了。”   众人目瞪口呆,这么急呀,难道不等明天吗?   当然不能等,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明天她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店要重新布置,又要想办法广而告之,还得计划下一步画册究竟要怎么做?   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当真一分钟都不敢再耽误。 第113章   116,000块   冯妈妈看着江海潮去打电话时开始后悔。她觉得自己被小孩子们带偏,头脑一时发热,真掺和进这件事了。   叫人家大人听了怎么想?估计要骂她白长一把年纪,跟着小孩瞎折腾。   算了算了,要是江海潮家的大人不同意,了不起她来接手这家店。   别说,小妹头的想法说不定真能成。女人对美的追求,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括号,这个女人的范畴可以包含下到7岁,上到70岁。不过如果细划分的话,还得是结婚前的女人。   女人一旦有了家庭,除非男人特别能挣钱而且是真打心眼里疼老婆,否则女人都不敢在自己身上花钱。   哪怕这钱是她自己挣的。   嗯,公主日记。这名字不错。没结婚之前的姑娘,可不就是公主吗。   自己手上的钱不够也没关系,让冯雪她爸爸再交一回私房钱。   哼,男人常年出门在外,体面是要给他体面,钱却不能多给。否则鬼知道钱花在谁身上了。   冯妈妈在胡思乱想时,江海潮也心里打鼓呢。   她不是怕家公爷爷不许她在县城开店。从家公爷爷询问她要不要家里盖大棚起,她就知道家公爷爷不会拦着她挣钱。   但她害怕家里没这么多钱啊。   对,从春天开始,她一直卖衣服挣钱,夏天挣的尤其多。   今年单卖衣服这一项,刨除所有的开支,挣到手的钱肯定超过了8万。   但问题在于,他们也花钱了呀。家里的房子装修,买洗衣机这些家用电器,加在一起也有小两万呢。   另外家公爷爷盖大棚,请人种草莓西红柿,开销的都是钱。而这个收益起码要等到过了元旦节。   如果现在要一把头掏出8万块,是不是太为难大人了?   她忐忑不安地等着,家公爷爷却只说了一句:“好,那你跟冯雪她妈妈等着,别到处跑,我过来找你们吧。”   电话挂断了,冯妈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妹头家的大人未免也太放手了,竟然真让她支配这么一大笔钱。   哪怕这钱是她挣的啊。   江海潮挂了电话,也没乖乖站在原地等家公爷爷过来,而是张罗着找人订做招牌。   冯妈妈都吓了一跳:“合同还没签呢,你现在急什么?”   江海潮却认真道:“现在不定下来的话,要耽误好多时间。我们总不能白给伊人坊打gg吧?”   冯妈妈笑了:“你这也太快了吧,你都想好打gg了,你要怎么打?”   江海潮一本正经道:“当然是找县电视台了。我上次听主持人说他们上镜穿的衣服都是自己买的,台里每月固定会给一笔置装费。我们把这个钱帮他们省下来,赞助主持人的衣服。她天天穿我们的衣服上电视,就是在给我们打gg了。”   冯妈妈听了特别惊奇:“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她本来以为所谓的打gg是花钱请电视台过来拍他们的店,就像之前鞋店通过《与您相约》扬名一样。   江海潮笑眯眯:“是主持人姐姐告诉我的呀。之前她不想再做鞋店的节目,又怕我们难过,就说买了衣服穿着上节目。既然这样效果好,那就天天请她穿我们的衣服。嗯,一个礼拜她可以在店里选两套喜欢的衣服。”   不能一天一套新,换的太频繁了,观众看了反而记不住。短时间内来来回回穿个两三趟,可能效果会更好。   当然,还有个原因,天天送她也吃不消啊。   再说,即便每天都有新款式,也不是所有的衣服都适合同一个人。   可要是知道自己每天都能选一套三四百块钱的衣服不用掏腰包,而不选的话,这衣服也不会折成钱给你。又有多少人能抵制住诱惑呢?   江海潮自认做不到。她一个兢兢业业的红领巾大队长都抵抗不了的诱惑,还是不要拿出来考验大人啦。   大人更加经不住考验。   冯妈妈听她一板一眼地分析,简直要笑死了。说她还是孩子吧,她想事情还想的真挺深。说她少年老成吧,可她又不知道藏着掖着,什么都突突突说出来。   江海潮疑惑:“阿姨,你是自己人啊,我当然不能瞒着你。”   她要给大人留面子,肯定不能说出自己真正担忧的事。她要上学,冯妈妈是店长,店里的事情实际上是她来掌舵。   万一大人自作聪明,认为多送主持人几套衣服可以拉近彼此的关系,那他们岂不是过犹不及,得不偿失。   冯妈妈不会读心术,不晓得小妹头实际上在心里已经正儿八经把她当下属来指导了。她还乐呵呵地追问:“就给主持人送衣服吗?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   江海潮她自己坚持留在县城,一方面是因为作为真正的大老板,她必须得是那个最后拍板的人。另一方面她要亲力亲为,上阵拍gg呢。   她十分诚恳地表态:“阿姨,你跟冯雪都好看,而且特别洋气。但就是因为太洋气,不管穿衣服还是化妆,都是你们人衬托着,显不出她特别好。我不一样,我上不上妆,做不做头发,看着就像两个人。”   因为她设计的gg片段,是改造前后的强烈对比。刚好配合县电视台正在热播的日本电视剧《东京灰姑娘》。   虽然江海潮只断断续续地看了几集。但灰姑娘啥意思谁都知道啊,灰扑扑的灰姑娘被仙女棒一挥,就变成光彩夺目的公主坐上马车去皇宫跟王子跳舞了。   寓意多强烈啊。   冯妈妈笑得直摇头:“你个妹头,别谦虚了啊。要讲脸长得好啊,你最好,你是天生的明星相,上镜好看的很。”   之前县电视台在鞋店拍节目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平常还没多少感觉(也许是亲妈滤镜吧),真上了电视,差别立刻选出来了差别。   她觉得女儿挺瘦脸也挺小的啊,结果电视机活像一块板,愣是把人的脸压得又大又扁。   江海潮的脸上电视其实也不小,但人家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啊,瞧着就能立起来。   唉,明星相就是明星相,不上电视还真看不出来。   一大一小,盘算得挺好。可惜电视台的热线电话始终没人接,打了三趟都没打通。   还是家公爷爷先过来的签合同。   步行街的管理方对于店铺转让没啥意见,他们甚至痛快地退了“伊人坊”服装店老板剩下的三个月租金。   江海潮听到“租金”两个字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她只记得转让费了。   她生出了心虚,缩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家公爷爷。   她原本觉得家公爷爷只需要替她签合同就行,反正钱是他们卖衣服挣的。可是现在,还要大人再掏荷包。   家公爷爷倒是完全没意识到她的不自在,只问管理处的人要笔准备签合同。   可他一看合同内容,眉毛立刻皱起来了:“怎么是一个月4000块呀?不是3000吗?”   鞋店的租金就是3000。   管理处的人赶忙强调:“我们可不是糊弄人啊,店铺的租金是跟面积挂钩的。服装店多大啊,有鞋店一个半大哩,4000块钱已经是最优惠的价了。”   他的确没睁眼说瞎话,毕竟铺子的面积即便不上手量,眼睛看一看也知道大小。   但如此一来,家公爷爷准备的钱就不够了。一个月差1000,一年的租金可是12,000。   江海潮张嘴,准备好好跟管理处的人磨一磨。他们不租一年,先租半年。   别说没这种规矩。   没看步行街的商铺驴粪蛋子表面光,人家做不到一年就吃不消退租走人了吗?管理处难道不应该好好反省反省吗?   可不等她打好腹稿,生怕没人接手的服装店老板先咆哮起来:“好意思吗?你们也好意思收4000块。刚开始牛皮吹得响破天,坑了我们这帮实在人。现在还想接着忽悠人啊?你到店里去问问看,到底有多少人做不下去了?”   她吼完之后才后悔自己好像冲动了。毕竟转让费还没到手呢,万一人家一听这儿是假热闹,掉头走人怎么办?   可她再一想,同人不同命,她在步行街亏的都要当裤子了。人家可是实实在在从步行街挣了不少钱。   且不说卖衣服的事,夏天那会儿,她跟店里请的人可没少买这老头送的盒饭。   于是她唾沫横飞,指着管理处的人噼里啪啦一顿怼。因为有真情实感,因为的确亏得让她伤心欲绝,所以吼到后面,不仅仅是出面接待他们的办事员,连他们的领导都被吼得只能满脸尴尬地安慰:“好啦好啦,做生意都是慢慢熬的,熬着熬着就熬出头了。”   “熬个屁!”服装店老板娘柳眉倒竖,“最多3000块,多一分都不行!”   江海潮目瞪口呆地看着管理处的主任竟然真的点头:“好好好,3000块就3000块。”   那模样,似乎生怕被口水再喷一脸。   直到家公爷爷签完合同,她依然感觉不可思议。   还能这样啊?步行街的商铺不是公家的吗?公家的东西也能随便打折?   还有服装店的老板,做生意不行,砍价竟然这样厉害。   看来她是入错行了。如果她不是卖衣服,而是专门帮人砍价,抽取佣金的话,说不定她已经挣大钱啦。   大开眼界的小学生晕晕乎乎跟着大人出了管理处的门,去银行转账。   服装店老板看着8万块钱到账,终于松了口气,半点不心虚:“好了啊,我也算没坑你们。”   步行街管理处的人立刻感觉自己被内涵了,慌忙强调:“我们也没坑过哪个啊。这么大的人流量,生意总归都能做好的。妹头,你说是不是啊?”   平常爱说爱笑的小学生却陷入了沉默。   家公爷爷带了两张存折,就这样送了出去。   明明存折轻飘飘,可当它们离开时,江海潮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落在了自己肩上。   116,000块钱啊,为了给她盘下这家店卖衣服,大人们把钱都掏光了吧。   不行,她得赶紧把钱都挣回来。   江海潮咚咚咚跑去电话亭又给电视台打电话。   这回倒是有人接了,但今天礼拜六,县电视台同样双休,只留了人值班。   至于《与您相约》栏目组干脆没人在,要找的话也得礼拜一。   她当然不能等到礼拜一,且不说礼拜一要上学,礼拜六都没过完呢,宝贵的周末时间怎么能浪费呢?   于是她毫不犹豫在电话里询问值班员主持人和摄影记者的家庭住址,理由张口就来:“多亏了他们来拍我们,我们生意变好了,我们村的人想送点土特产,感谢你们节目的帮助。现在天挺热的,东西不经放,我们怕放坏了。那个,你们台里收不收锦旗?我们还想做个锦旗。”   接线员乐了,一点防范心都没有,相当痛快地给了家庭住址,还指点她,今天来不及送锦旗的话,明天也行。礼拜天台里也有人值班的。   她挂了电话,回头直面大人们一言难尽的脸。   冯妈妈张张嘴,满肚子的感慨,最后话到嘴边只冒出一句:“你怎么还送锦旗呀?”   江海潮已经捏着家庭住址,抬脚往外走:“我听陈小川说,他住院的时候有病人家里给医院送锦旗了,护士长特别高兴,拿一面锦旗,医院会给他们科室发50块钱的奖金,够买不少水果大家吃了。我估计电视台也差不多。阿姨,店里麻烦你收拾下,等招牌做好了送过来赶紧挂上去。家公爷,我们去找电视台的主持人。”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叫个小妹头安排得明明白白。   家公爷爷向来话少,只朝冯妈妈点点头:“冯雪妈妈,麻烦你了。”   冯妈妈立刻摆摆手,半开玩笑道:“没有没有,我还等着海潮给我发工资呢。”   《与您相约》栏目的主持人和摄影记者都住在电视台家属区,刚放暑假那会儿,他们还过来卖过西瓜呢。   所以爷孙两人谁都没想坐车的事儿,直接靠着两条腿跑到小区门口。   也是他俩运气好,主持人小姐姐刚好下楼倒垃圾,顺带着去菜场买晚上家里要烧的菜,刚好出门时遇上了爷孙二人。   说来挺乌龙的,不是家公爷爷和江海潮认出了主持人,而是小姐姐先认出了江海潮。   没啥特别的原因,主持人采访过那么多人,也不可能记住每一张脸,只不过这小妹头恰恰长了张明星脸,特别像琼瑶电影《窗外》的女主角,谁见了都难忘。   而且主持人还记得这小妹头的伶俐劲儿。   所以看到人,她便笑眯眯地打招呼:“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来走亲戚吗?”   倒是江海潮看见她,反应了足足两秒钟,才认出来她是主持人。   小学生在心里哇了一声,果然秋月姐姐借给她看的英文报上的名句摘抄说的没错。   God hath given you one face and you make yourselves another(上帝给了你一张脸,你为自己创造了另一张。这可是她查了英语字典才翻译出来的)。   化妆品就是那神奇的魔术师啊。卸了妆的主持人还真不太容易认出来,得亏江海潮记得她的声音。   于是六年级的小学生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跟朵向日葵似的:“姐姐,我们就是过来找你的呀。”   她噼里啪啦说了来意,伊人坊被她阿姨盘下来了,想请主持人姐姐当形象代言人,酬劳是每个月8套上镜衣服服装店包了。   主持人颇为心动,她倒没有多看好服装店的发展前景,要真是旺铺的话,上一家为什么只做了几个月就迫不及待地转手?   只这不是她能关心的事儿。况且哪怕新老板也只能撑几个月,她也白得每个月8套的新衣服不是?省下置装费,等于台里给她发奖金了。   至于台里会不会同意?嗐!他们电视台的自制节目少得可怜,经费也捉襟见肘。所以节目内容的自主权也相当大。基本她决定做什么都能做成。   主持人还笑着说了句喜庆话:“新店新气象,恭喜发财,生意兴隆啊。”   对于小妹头迫不及待要求今天就去店里拍摄,她也只犹豫了一瞬便表态:“好吧,我们找唐老师问问看,要是他同意的话,今天拍就今天拍吧。”   可惜唐老师不乐意。每天上班还不够烦吗?大周末的,好好歇着不行吗?他还打算明天带老婆孩子去城里好好逛逛。   主持人有点尴尬。   跟她搭档的唐老师已经是老资历,她正儿八经要喊老师的。   服装店请她当形象代言人,点了她实实在在的好处。但店里卖的是女装,总不好也送衣服给唐老师。再说唐老师又不出镜,人家店里送了能有什么用呢?   可这些话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当面说出来,只能讪笑着在旁边摸鼻子。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笑眯眯地劝说唐老说:“所以店里想请你当星期天工程师啊。”   这个说法唐老师听过。   80年代乡镇企业刚开始冒头时,星期天工程师可是大热门。几乎每家大型国营厂的技术员都下乡去做过技术指导,包括手艺精湛的老工人。那会儿他刚参加工作,还在广播电台呢,都做过相关报道。   但他一摄影记者,跟星期天工程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江海潮煞有介事,“叔叔,工程师可以星期天下乡去,你也可以利用周末啊。那时候我爸就是星期天工程师带出来的,后来他当了化工厂的技术员。那个老师对他可好了,每次厂长发了钱,他还给我们买糖吃呢。叔叔,您就辛苦辛苦吧,今天赶着拍完,绝对不耽误您明天和阿姨一块去城里逛街。”   听话听音,主持人立刻反应过来,笑着帮腔:“就是就是,唐老师,就当挣回加班工资,逛街也能逛得更痛快。走走走,咱们赶紧去台里拿上家伙什,今晚把片子拍了,早点拍好早点上节目,咱们也能早点省心。”   去店里拍摄倒没费多大事。   衣服是现成的,模特是现成的,连化妆品都是冯妈妈自带的(作为一个精致的女人,她怎么可能不随身带着化妆品?)。   包括做头发需要剪发棒,江海潮也发挥了小学生的厚脸皮,愣是跑到人家写真馆问老板借来用。   但即便如此,一个短短5分钟gg型采访片也拍了足有三个小时。到后面江海潮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都笑不出来了。   逛街过来看热闹的人也吃不消:“我都来回走了三趟了,他们怎么还在拍?”   主持人倒是在旁边咯咯直笑,安慰她道:“这才哪到哪,真拍片子的话,一分钟的内容都能磨你好几天。”   江海潮听了直捂胸口。老天爷啊,果然哪行哪业都不容易。看着电视电影上的明星光彩夺目,这夺目过程可太折磨人了。   好不容易等到摄像机关了,大家去后面仓库说话。   冯妈妈笑着邀请电视台的人吃夜宵,叫主持人摇头婉拒了。为了出镜需求,她连晚饭都是蔬菜沙拉(重点,不放沙拉酱的那种),又怎么可能沉浸在夜宵这种罪恶中呢?   家公爷爷适时递上了红包,一个劲儿地强调:“麻烦了,辛苦两位老师了。”   主持人伸手一捏,有点不好意思:“您也太客气了,都是为了工作。”   江海潮赶紧强调:“就是为了工作呀,周末加班,嗯,起码应该付三倍工资。”   她往少里说的。县电视台的工资并不高,家公爷爷一人给了300块的红包,直接抵了他们一个月的工资了。   唐老师哈哈大笑:“你个妹头,晓得的倒不少。”   两人美滋滋地走了。   三人赶紧跟出去,一路送到人家走出步行街才算完事。   冯妈妈重重地松了口气,捂着胸口看小妹头:“你怎么这样把电视台的人搞来了?还星期天工程师!”   江海潮理直气壮:“就是跟星期天工程师一样啊,我爸要不是有星期天工程师带着,他自己都说一个礼拜上了一学期的那点化学课,他怎么也当不了化工厂的技术员?”   “我不是说这个。”冯妈妈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了,“你个妹头,怎么能直接对电视台的人说钱呢?”   这可是电视台。不管谁能上一次电视,都足够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中吹上两三年。   电视台,那是文化人的事,哪能直接谈钱?他们是主持人和记者,又不是gg布拉gg的。   江海潮莫名其妙:“文化人又怎么了?县中老师还利用晚上跟周末时间开补习班补课呢,不也是为了挣钱?”   总不能说老师收钱补课是单纯为了给学生传播更多知识吧。   嗐,忽悠谁呢?学校学生不够多,不够他们教育啊。县中有那么多学生呢。   反正在她这个小学生看来,利用业余时间凭劳动挣钱,一不抢二不偷,没啥好说的。   冯妈妈又感受到了那种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的憋闷。   但凡站在她面前说这话的人,再大上个10岁,她都只会夸:妹头,你也太聪明了。   可这孩子才11岁呀,她怎么一点点对大人对体面人的敬畏心都没有呢?   这样少年老成,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唉,估计她家大人也没把她当个孩子看。谁家掏空家底就为了孩子心血来潮盘下一家店?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呀。   可不等她再细想,店员已经跑出来找人:“店长(划重点,不能叫老板,老板不洋气),赶紧的,有客人想请你帮忙挑衣服,化妆,你改造形象。”   没错,店长现在可是店里唯一一个私人形象顾问。   冯妈妈连拍脑袋都来不及,慌慌张张跑回店里了。   哎哟哟,怎么这么快就来生意了?不行,明天一大早她起码得弄个卷发棒过来,不然生意都做不下去。   节日快乐。   另:每次改名都是作者的垂死挣扎,至于能不能挣扎出来,阿金也不知道。其实3月份就知道这文扑定了,但一直舍不得放弃它。 第114章   免费的gg模特   整个礼拜天,江海潮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一大清早,她先去给冯妈妈找租房。   昨晚忙到十一点钟才打烊,他们谁都没回湖港镇(即便关门早也不可能回),而是直接住了县城的宾馆。   好家伙,平生第一次住宾馆就叫江海潮打开了一回眼界。不是宾馆房间有多高档,冯雪的卧室可比它装修的高级多了,而是房费竟然这么贵。   一晌天,一间房足足要五十块!比陈焕生上城那会儿,整整涨了10倍。人家还是县委书记亲自送进去的招待所呢。   心痛的江海潮恨不得把一秒钟当成一小时来睡,好赚回五十块的过夜费。   不行不行,作为一个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的小老板,她必须得赶紧给冯妈妈找到合适的租房。否则这么一个月下来,1500,可比她开给店长的工资都贵。   当然,房租也要从店里的开支出。   虽然每个月多花几百块让她想捂胸口,但所谓小钱不花就得花大钱。冯妈妈一个明明有财力也有实力自己当老板的人,却心甘情愿月入一千当店长,她这个做老板的人已经赚得半夜睡醒了都要偷笑,当然不能再小气。   只不管她还是家公爷爷,都只在县城待了堪堪一个暑假,对县城知之甚少。唯一熟悉的租房的人,那位房东大姨一家,前天两边还彻底闹翻了。饶是江海潮脸皮厚,也不敢再登门,万一人家恶从胆边生,坑他们怎么办?   损失钱财是小,冯妈妈这么时髦又好看,坑人才要命哩!   派出所的周叔叔到学校里做普法宣传时,可特地强调了,女孩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小心保护自己。   服装店的店员帮着出主意:“找个房虫子(注:当时对房产中介的称呼)吧,帮忙问一问。”   “伊人坊”易主,她们这两个店员特别害怕会被炒鱿鱼家里蹲,没想到新老板十分大气,直接留任了她们,还说要是店里生意好,月底给她们发奖金,以后每卖一件衣服都给提成。   不管这饼到底是不是挂在驴子面前吃不到的胡萝卜,反正能保住工作就是喜事一桩。她们也希望新老板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好继续捧住手里的饭碗。   江海潮眼睛一亮,兴冲冲地问店员小姐姐:“那你有熟悉的房虫子介绍吗?”   店员尴尬地摇头:“我也搞不清楚哎。不过东大街公园那边有个换房市场,大概有人租房,可以过去问问看。”   什么叫换房呢?大概也属于眼下的一种时代特色。   1996年,虽然县城也有商品房了,不用公家分,自己掏钱就能买。但能买得起房的毕竟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绝大部分城镇居民想要改善住房条件要么指望单位分大房子要么自己想办法换。   比方说我家面积小,但地段好,在中心区域呢,那就找住的位置偏的换一套面积大的房子,起码能塞下祖孙三代人。   但你想找的换房对象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得自己去寻摸。于是换房市场自然而然就兴起了,跟公园自发组织的相亲角差不多。   江海潮听稀奇听得津津有味,感觉城里人也不容易。搁在他们村里,换啥房啊,多攒点钱,宅基地想怎么盖就怎么盖。住不下又没钱,盖不成楼房不还有平房瓦房嚒,实在不行泥巴屋草房又不是不能住人。   可她还得赶紧去找租房,所以只能先抬腿走人。   出店门时,她跟家公爷爷都要往公园走了,她又突然转了个弯:“爷爷,我们去找陈小川妈妈吧,他家也要换房子。多个人,到时候砍价都多张嘴帮忙。”   实际上,她是觉得在砍价这种事上,她完全不能指望家公爷爷帮忙。他只会掏钱包,婆奶奶都比他强多了。而砍价,最好有个搭子在边上帮腔才能事半功倍。   家公爷爷没意见,爷孙二人直接去了县中门口。   这会儿时间还早,房东大姨端着饭碗在院子里没精打采地吃早饭,看到他俩连嘴角都懒得扯一下。听说爷孙俩是来找陈小川家的(当然,江海潮不会傻到说是去结伴租房子,而是借口要问陈小川借书),更是没好气:“不晓得,昨儿就搬走了。还嫌我房子晦气呢,我房子盖了这么多年都没事,他家一来我就倒大霉,还不晓得到底是哪个晦气!”   江海潮惊讶地瞪大眼睛,陈小川家未免也太雷厉风行了点。昨天下午才说要搬家,晚上就搬了,竟然都不等过夜。   她还想打听他家到底搬哪儿去了,房东大姨已经头一扭,直接端饭碗回屋去了。   家公爷爷拉她走:“好了,人家心里不痛快,算了,我们自己去吧。”   可爷孙二人刚出院子,迎头匆匆走来个人,差点跟江海潮撞满怀。   “嘿,陈小川,你们家不是搬了吗?这么快!今天放月假吗?礼拜天不该上课吗?”   陈小川脚步不停:“我昨晚下晚自习才知道搬的,我妈落了我练习册,我回来找。”   等他跑到房里拿了掉在桌子底下的练习册后,出了院子,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囔,这个给你,二百五十块,要150块的煎饼和100块的饭团。要是你婆奶奶懒得挣这钱,全部是煎饼也行。”   江海潮吓了一跳:“我昨天没回家,你给的150块,我还没给春英嬢嬢呢。……怎么,你今早已经卖了早饭?春英嬢嬢给你的煎饼?”   天啦!其实她昨天压根忙忘了这件事。今早起床掏口袋才想起来,准备今天回去再跟春英嬢嬢说的。   陈小川理直气壮地点头:“是啊,昨晚我爸过去说的。你今天一并把钱带过去给她好了。嗳,修庆哥哥也真是的,果然穷则思变,他一点挣钱的动力都没有。今儿早上还是我爸骑摩托车把饼带过来的。”   江海潮现在一点也不想讨论修庆哥哥,事实上,她脑袋瓜子还处于震惊中呢。   都说她是急性子,分明是错断了急的定义。看看人家这雷厉风行的速度,昨天还是打工仔,今天翻身当老板,才叫一个麻利。   她一言难尽地点头收了钞票,又忍不住好奇:“你们同学转性了,都用大钞票买早饭?”   “哦,我在学校小店换的。都五毛五毛的零钱,装着也不方便啊。”   江海潮难得有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只好问关键点:“你家搬哪儿去了?还是旁边的小区吗?要是你妈不忙的话,我想请你妈去公园换房角帮忙砍价,我想租房……”   陈小川抬头莫名其妙地看她:“找什么换房角啊,要租房直接找我妈得了。她刚租了房。”   好吧,江海潮又被噎到了,有种落了下风的羞耻。   可在伟大的卖衣服事业面前,丢点脸实在算不了什么。于是大家在县中门口分了手,她和家公爷爷跑去旁边的小区找陈妈妈。   陈妈妈的确没让他们失望,一听爷孙二人的来意,便笑着拍巴掌:“哎哟,我还真有房,就在楼下。”   打她儿子食物中毒住院起,她便起了换房的心思。几天功夫,县中附近的租房她都跑了个遍。   要说最满意的,肯定是楼下这套房。80个平房,一室一厅的结构,卫生间厨房一应俱全,而且卧室中间用木头橱柜隔断了,分成两个卧室也蛮好。   最最重要的是人家房子的装修好好啊,又是地板又是瓷砖的,里面冰箱、彩电、洗衣机、电热水器一应俱全,甚至主卧室里还装了空调!   老天爷哎,真是她的梦中情房。   可惜太贵,房东一开口就要四百。好家伙,人家干部一个月的工资都未必付得起。   陈妈妈砍了半天价,最后也只落到三百。她思前想后,以自己是来陪读,而儿子一个县中学生没资格耽于享受为理由,勉强说服了自己,放弃了梦中情房,以一半的房租价要了楼上的毛坯房。   为此,昨天下午她还跑到旧货市场去淘了两张旧床呢。   江海潮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陈妈妈的精打细算,只好呵呵先去看房。   楼下的房子装修的确不错,虽然比冯雪家差些,但出门在外不能太挑剔。况且房子就在县中旁边,距离步行街不远,小区安静治安也不错。综合考虑下来,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找到比它更合适的房。   江海潮痛快拍板:“行吧,就它了。”   陈妈妈立刻笑得比房东还灿烂,特别热情地强调:“都乡里乡亲的,以后常串门啊。我们家陈小川一直说你灵光哩。”   要不是她的眼睛跟长在家具上一样,江海潮当真要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她现在严重怀疑陈妈妈之所以大力推荐这套房,就是因为自己舍不得租,又想多看看好过眼瘾。推销给熟人,以后她就能借着串门的机会多过来逛逛了。   家公爷爷签下合同后,江海潮赶紧给冯雪家打电话。   快快快,房子租好了,拎包入住的那种,速度的把你妈妈的包裹递过来,今晚你家就你当家了。   冯雪正准备出门跟小伙伴们一块儿去江口赶场卖衣服呢。昨天他们只卖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衣服,唉,江口要是有夜市就好了,肯定能卖更多。他们应该和菜头爷爷说说的,争取多架几盏路灯,只要光够亮,白天晚上也没多大区别嘛。   听了江海潮的要求,她大喜过望:“真的啊?”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开心似乎很不孝,于是她又开始挑三拣四,“哎,我跟你说,我妈可挑剔了,你可不能用咱们夏天睡的那种房糊弄我妈。我们母女对生活的要求都很高。”   话说出口,她意识到自己前后矛盾了,又拼命往回找补,“我暑假那会儿是在磨砺自己,可不是我降低了对生活的要求。”   “行了行了。”江海潮才懒得跟她掰扯,“保准你满意,还给你留了间房。以后你礼拜天来县城补课肯定有地方住。”   冯雪吓了一跳,心虚地支支吾吾:“谁……谁说我要补课了?”   江海潮当真烦她磨叽:“快点,把地址记下来,我把钥匙留给陈小川他妈了,你过来拿。叫……我婆奶奶今天在家,喊我婆奶奶一道跟你过来吧。你别一个人跑啊,你妈会劈了我的。”   挂了电话,江海潮如释重负,半点儿都不耽误,喊家公爷爷:“我们去小商品市场吧,得批点发卡之类的,好配衣服。”   得亏他们去的早,小商品市场逛的客人不多,各家摊位老板又大多秉着开门第一单生意最好顺顺当当的原则,没多跟江海潮磨价格。她只花了个把小时,便扫荡了三大袋子战利品,什么蝴蝶结、发箍、发卡甚至连小包包都装得满满当当。要不是家公爷爷跟着她,她都拎不出小商品市场的门。   江海潮准备一鼓作气拎回步行街时,家公爷爷却伸手拦了路边的三轮车,招呼外孙女儿:“坐上去吧。”   她愣了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商品市场到步行街,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反正不到半个小时。按照家公爷爷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车啊。   别说什么拎着三大包东西呢,他可是曾经挑着两担米到县城卖的人。   家公爷爷催促了句:“快点啊,店里还一堆事情等着收拾呢。”   江海潮“哦”了一声,才想起来:“爷爷,你也坐。”   可三轮人力车小的很,三大包东西已经占去了大半,勉强坐一个人够呛,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家公爷爷挥手:“快走,爷爷跟着你。”   蹬三轮车的人腿脚立刻动起来,一边骑车一边笑:“妹头哦,看你爷爷多疼你。”   江海潮下意识地想纠正他,这是她家公爷爷,不是爷爷。可话到嘴边,她自己都愣住了,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喊爷爷奶奶而不是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了。   对,跟人介绍时,她分得很清楚。可喊的时候,她好像早就混乱了。糊叫乱答应的,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也从来没纠正过这种事。   她稀里糊涂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三轮车已经停下,步行街就在脚下,大滚石路障拦住了车轮。   “一块钱。妹头,车子实在骑不进去。”   家公爷爷果然如他所说的紧跟在后面,付了账,一手一个车上的大塑料袋。   江海潮跟在他后面,拿着最轻最小的那一袋。   不知道是她长高了还是家公爷爷累瘦了又或者跟书上写的那样人老了骨头会缩下去,反正以前在她眼里特别高大,跟座山一样的家公爷爷这会儿竟然瘦小了起来。   瘦小的她下意识地喊了声:“爷爷。”   家公爷爷回头看了她一眼:“拿不动先放着,在这等会儿,我回头来拿。”   江海潮感觉胸腔里有股气堵着,堵得她鼻子发塞眼睛发酸,只能支支吾吾:“没没事,我就问问中午吃什么。”   “你婆奶奶不是过来嚒,肯定会带饭的。要是不带,下馆子好咯。”   好吧,家公爷爷现在可真大方。也是,他刚卖卤菜时,可是免费送了一千盒,即便是小盒,也足够震惊了整个湖港镇。   爷孙二人拎着大包小包进服装店,刚到门口,店里便传出个尖利的声音:“什么你的私人形象顾问?你家衣服值380块吗?我花钱买的是你们的服务!”   怎么了,这是?   江海潮赶紧跑进店里,只见冯妈妈满脸无奈:“这位小姐,我不是不给你做头发,我只是说您先去参加聚会,等回来我再教您怎么做头发可好?”   原来这位顾客昨晚花了三百八十块买了一套新衣服,冯妈妈给她做了头发化了妆,把她打扮成美美的公主,让她美滋滋地走了。   结果上午她又哭丧着脸回来。昨晚她睡觉卸了妆又解了头发,今早死活想不来要怎么再打扮自己,所以登门求助。   冯妈妈相当好讲话,又重新给她上了妆,编了别致的辫子,好叫她去老同学聚会上闪亮登场。   本来这事发展到这步也该皆大欢喜告一段落。结果不知道这客人是犯轴还是怎么的,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转了半天,竟然自己把头发拆了,非得让冯妈妈再来一遍,她好自己学会儿。   可礼拜天本来就是步行街的人潮高峰期,服装店还叫“伊人坊”那会儿也是门庭若市(看的多买的少),现在换了新招牌,更是吸引了不少客人驻足。   她们目睹冯妈妈给这顾客打扮的过程,颇为心动,好几个都要求冯妈妈帮忙打造形象,是以冯妈妈忙得要命,哪有空现场收学生教人家编头发。   她倒是好声好气跟人商量,但那客人跟拉不回头的犟牛一样,只梗着脖子强调:“你们的服务呢,我花了380块钱买的服务呢?”   店员忍无可忍,出口反驳:“这位小姐,且不说我们这是服装店,就是理发店,也不能你做一次头发自己扒拉掉了,再让理发店重新给你免费做一回的道理吧。我们店长已经一分钱没收给你做过了,现在你还要怎样?”   披头散发的客人昂着下巴:“我要再编一次!”   江海潮拦住想要辩驳的店员,笑眯眯道:“行哎,我来给你编头发。”   客人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个小妹头别想糊弄我,我要店长编。”   江海潮笑得更灿烂了:“我是老板,我比店长大。”   “你个妹头糊弄鬼呢!”   江海潮笑容不变:“我可没糊弄,我就是娃娃脸,看着显小而已。我们店长的手艺还是我培训出来的呢。来来来,您坐,坐这边。我先给你把头发梳顺了。”   说着,她扬高了声音,“这款编发是从日本传过来的,东京最时髦的发型。大家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看看,不复杂的。”   她可没吹牛。冯妈妈做头发的手艺是自学成才,学的全是日本、港台这些地方的美容杂志,是冯爸爸跑远洋时带回来的。别说县城,放眼全市,都未必有多少人能有这条件。   而她可是冯妈妈的高徒,上次冯妈妈给她编过同款辫子,她还在杨桃头上试验过呢。   两个店员互看一眼,不复杂个鬼,刚才她俩也想息事宁人,帮店长上来着。可她俩谁也没看会啊。   江海潮一边编头发,一边说明手上的步骤,引了不少人转过来看。   1996年,大陆银幕上的日剧虽然比不上八十年代那会儿《血疑》、《阿信》那样风靡全国,但也相当有市场。到现在《排球女将》还是湖港镇中心小学学生的心头好呢,更别说今年县电视台还放了一部《东京爱情故事》,简直迷死个人。   一听是日本传来的时髦发型,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还有人拆了朋友的头发,跟着江海潮一块儿学。   搞得稀里糊涂变成模特儿的顾客十分不自在,一直嚷嚷:“干嘛啊你。”   全都盯着她看,连她的头皮屑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江海潮冲着镜子里的人笑:“你不是怕记不住嚒,大家一起学,记起来比较快。”   旁边有客人喊:“哎,将才这一步你再重复一次,我没看清楚。”   “没问题。”江海潮答应的特别痛快,“这样,这股头发这样别过来。看明白没有?明白的话,我们再来下一步。”   一群人跟着在边上学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把每一个步骤都重复了足有四五遍才心满意足。乖乖,原来这么编。到底是日本传来的,果然洋气又精致。   江海潮将最后一个发卡别好,展示自己的成果:“来,大家看一看,这个发型配这套衣服,是不是很棒啊?”   不等众人点头表示肯定,模特儿愤怒地扯开了自己的头发,挑衅地瞪江海潮:“我没学会,你编的不好,我要你们店长编头发。”   江海潮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笑眯眯地问:“小姐,你不参加同学聚会啦?时间不早了。”   “你管我!我就是要你们店长编。”   店里的客人开始露出意味深处的表情,啧啧,这是来砸场子的吧,摆明了存心找茬。   冯妈妈皱眉毛,想开口,被江海潮笑着推过去:“行啊,那就请我们店长再给你编一次。”   原本试穿衣服的客人都好奇地伸头看,不知这人闹腾够了没有,会不会就势收场。   可她们显然低估了砸场子的人的脸皮厚度,等冯妈妈重新给她做好头发之后,她又扯开了,挑衅地梗着脖子:“我没学会,再来一遍。”   冯妈妈拉下脸,想要态度强硬起来。   江海潮抢先一步将一张纸递到那女人面前:“学不会没关系,对着步骤图学就行,你看,一步步的,都给你拆解描述清楚了。”   靠的近的客人发出惊呼。   呀,这是什么时候画出来的?一张白色纸板上,用钢笔画了八张图,发型的每一步都清清楚楚。最绝妙的是,它还有三张效果呈现图,正面、侧面和反面都一清二楚,连模特儿的脸都画了,寥寥几笔便展现了这人的面部特征。   乖乖,这妹头,手艺比景区里给人画像的美术学校的学生还厉害啊。   这速度这水平,绝了!   江海潮将纸板塞到女人手上:“好了,我再最后一次给你把头发编起来。你一看就特别聪明,对着教材肯定能学会。”   旁边的客人感叹完毕,有人揶揄捣乱的家伙:“再学不会,那真要去测测智商了。”   大概是周围人的嘲笑压得她实在扛不住,一直折腾不停的女人终于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海潮朝店门口龇龇牙,皮笑肉不笑。   落地玻璃窗外,鞋店老板跟被烫到了一样,刺溜一下跑了。   哼!无能小人,连找茬的手段都这么低劣。怕你个鬼!   江海潮收回视线,大方表态:“要是大家感兴趣的话,不管哪位买了衣服打造好形象,我都可以赠送钢笔画一幅,帮助大家记录美好时光。”   呵呵,上门找茬的,那就是免费的gg和模特。   恢复更新,如果明天早上7:00没有看到下一章的话,那就等晚上5点吧。我尽量写,这一章我写了整整7遍,鼻血开头都艰难。心情恢复当中,我尽量克服。   另外文中提到的房虫子。98年房改之前房产中介都比较少的,文中的县城就干脆没有,基本上都是靠私人在中间当中人。 第115章   公主的城堡   江海潮很快为自己的年幼无知口出狂言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太惨了,她的手就没停下来过,不是给人编头发就是在给人画简笔画,连钢笔都吸了两回墨。   如此悲凉,怪谁?除了怪她自己嘴上不把门之外,最该怪的是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小姐姐和摄影记者叔叔行动力惊天动地。   哪个晓得他们的动作这么麻利哦。明明礼拜六晚上,摄影记者还口口声声强调今天得陪他老婆到城里逛街,结果不晓得是不是300块钱的红包给他们打了鸡血。今天早上他们便速度地剪好了片子,然后伴随着一上午的《唐伯虎点秋香》和《古惑仔》一道播放出来了。   不管这插片gg节目跟电视播放内容到底有多不搭,反正礼拜天窝在家里看县电视台电影的人应该不少。到了下午,跑店里来点名要冯妈妈做造型的人越来越多。   冯雪给她妈收拾好屋子后跑店里原本还想发挥专长帮人搭配衣服呢,结果被迫沦为打杂小妹,一直给她妈还有江海潮打下手,不是帮忙递珠花就是给人卷头发。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乖巧地把卷发棒给带过来了,江海潮这不要脸的家伙明明连那么复杂的盘发都学会了,却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卷头发,全逼着她上。   所以,打死她她都不同情姓江的悲惨遭遇,她画画画到胳膊断了都活该!   到了晚饭时分,客人们跑去吃饭,店里好不容易冷清下来时,冯雪还阴恻恻地跑到江海潮身边呵呵呵:“加油啊,大家都喜欢你的画呢。”   江海潮信她的邪!她严重怀疑这些客人之所以每个人都要画,纯粹是秉着有添头不要是傻瓜的原则。就跟菜场里买菜菜贩子附赠的那把葱一样,用不上也得收着。   冯雪开始哼哼哼:“我看你就留在县城吧,省得明天没人画画人家顾客会不高兴,说店里狗眼看人低,管这个不管那个。”   江海潮画了一天的画,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只能左手抓勺子舀饭往嘴里送,含含糊糊道:“没事,不是有立可拍嚒,直接拿过来拍照片好了。”   “喂!”冯雪瞪大眼睛,“你怎么啥都惦记我家的东西!”   卷发棒卷发棒是从她家拿的,现在连立可拍的主意也打上了。   江海潮咽下嘴里的饭,跟她嘿嘿嘿:“这不是放眼全县,不,是全市,我就没见过比你家更高级的地方了嚒。”   可惜现在的冯雪不是上学期的冯雪,经过了一个暑假的锻炼,绝对不会再听两句奉承话就被忽悠瘸了。她相当扛得住:“高级也跟你没关系。”   “别啊。”江海潮强行跟她上演姐妹情深,非得拽着人家胳膊,下狠心放大招,“一个点,每卖出一件衣服,你妈拿一个点的提成。”   冯雪怦然心动了,一个点的提成听着好像不是很多,但架不住衣服贵,流水多啊。按照他们暑假在鞋店卖衣服的销量,她妈一天光提成就有上百块。一个月下来,起码好几千。   哈!抵得上卢艳艳她爸一年的工资了。   冯雪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立可拍归店里用了。我告诉你,你可别糟蹋了好东西。你想买都不一定买得到呢,它用的可不是普通胶卷。”   “一定一定。”江海潮兴奋起来,伸手在墙上比划,“我觉得可以在这里做个照片墙。给打扮好的顾客拍两张照,一张自己留着做纪念,一张贴在墙上给大家看。”   这可是她听周雪莹说去博物馆参观所见时学到的招。   把照片贴在墙上,让所有人都来看,多有面子啊。同意自己照片上墙的,势必照片拍的不错,起码拍照的人自己有信心,贴上去就是现成的gg。   而自己的照片贴在店里,那服装店对自己的意义也不一样了啊。   就好比她,在报纸上发过文章以后,那份报纸就成了她的心头好。经过报亭时,她哪怕不买报纸,也要多看两眼晚报。那是她的报纸。   产生了感情,再买衣服时,首选可不就是她们“公主日记”了嚒。   冯雪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你好贼啊,这样你就不用掏钱请模特儿给你拍画册了!”   哈,这人真是,蚊子腿上都能叫她剜下肉来。   江海潮嘿嘿嘿直乐,死活不承认:“哪有,我这是在给大家展示自我的机会。”   谁不爱显摆美好的自己?连冯雪这样在学校里下巴抬上天的人,去上海拍了漂亮的艺术照,不也巴巴地拿到学校里给大家看嘛。   大人可比小孩更爱显摆。   当然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冯雪不要面子呀。她当众不给她面子,简直生怕半夜睡觉人家不一枕头闷死她。   两个妹头嘻嘻哈哈时,店里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烫着台湾歌星欧阳菲菲那种爆炸头,身穿花衣服的女人一步一摇走进店里,吓得江海潮赶紧上前要搀扶她。   她怀疑这客人是盲人,因为这会儿天都黑了,爆炸头女人鼻梁上还架着墨镜。   可是人家不仅不需要她的搀扶,反而手一挥,用一种睥睨的姿态慢慢拿下墨镜,轻轻地点了点下巴:“可以,我看你们勉强可以当我们的连锁店。”   江海潮从她的表情中读出来一个词叫屈尊纡贵。真的,就是特别勉为其难俯就到感觉。   不是,你谁啊?什么连锁店,你当你哪个哦。   端着饭盒吃晚饭的店员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爆炸头女人惊讶不已:“冯总,你怎么来了?”   江海潮还满头雾水呢,哪个冯总?他们店里只有冯妈妈这一位店长。   “伊人坊,这是伊人坊服装公司的老板,呃,总设计师。”店员十分肯定,毕竟以她人生二十三年的阅历,她从未再见过跟冯总一样打扮的人,永远爆炸头配墨镜,永远花裙子,永远蕾丝手提包。   冯总没递名片,而是在店里转来转去,用挑剔的口吻一二三四五地挑毛病,嫌弃他们没把店装饰成童话里的城堡,配不上伊人坊精致优雅的衣服。   江海潮耐着性子听她叨叨了半天废话,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虽然你们什么都不懂,但我还是勉为其难同意你们加入伊人坊大家庭,参与国产的时尚巨头的诞生。”   店里人面面相觑,冯妈张了张嘴巴,忍不住开口:“我们叫公主日记,我们为什么要加入伊人坊?”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们可以见证时尚巨头的诞生。”   江海潮好想翻白眼:“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爆炸头女人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参与一项伟大的时尚事业,这是无上的荣耀!”   得,说了半天完全是在画大饼啊。不,连饼都没画。   她这是看服装店改换门庭后生意好了,跑来想捡现成的漏。   只是她大概晚上墨镜戴久了,眼神不好使,以为他们都是傻子呢,由着她异想天开。   伊人坊又不是什么全国知名品牌,要不是为了盘店做生意,连见多识广的时尚达人冯妈妈都不晓得还有个名为伊人坊的服装品牌。   既然没知名度,无法为服装店自带gg效应,那凭什么他们要眼巴巴地加盟伊人坊,啥都由这公司说了算?疯了他们!   冯雪直接翻白眼:“你当你谁啊?还加盟你。”   爆炸头冯总看着足有三四十岁,但情绪特别不稳定,叫江海潮和冯雪两个小学生一唱一和挤兑了没两句话,眼睛居然都红了。她愤怒地用力拍收银台的桌子:“不行,不加盟我们伊人坊,就不许卖我们的衣服。”   冯妈妈急了,这人一把年纪怎么讲话跟小孩子一样,还蛮不讲理了。   江海潮却毫不犹豫,满口答应:“行啊,那你把衣服买回去好了。我们是按照吊牌价买的,十六万七千四百五十三元,你拿钱来带衣服走。”   冯总眼睛通红,眼睛瞪得叫江海潮心里直打鼓,特别害怕她会像外国电影上的鬼一样,眼睛珠子直接滚出来。   她拔高了腔调:“怎么可能?我卖给她也就是原价。不行,你不是我们伊人坊的加盟店,你不能卖我们的衣服。不然我去法院告你们!”   冯雪想捋袖子跟人好好掰扯了,奈何江海潮这家伙完全不给她发挥的机会,麻溜儿应下:“行行行,我算你狠,你原价拿走也行。马上拿钱出来,现在就给你拿走。”   冯雪急了,用力将江海潮拉到旁边,压低了声音也拦不住她气急败坏:“你搞什么?她把衣服收走了我们卖什么?我们亏死了!”   江海潮声音比她更低:“不亏,我们又不是原价从以前的老板手上拿的。”   一进一出,那也是两三万,半点功夫不费,多省事啊。   冯雪用力眨眼睛,可是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那我们衣服不够卖了。”   既然叫公主日记,那店里的衣服肯定是那种公主淑女风格的。即便他们手上有从鞋店拿来的衣服,也不是所有的女装都适合摆在店里卖。   江海潮信心十足:“没事,她舍不得掏钱原价收回头。”   要是她这么大方的话,也不会跟伊人坊服装店的老板闹翻了。   果不其然,在冯总暴跳如雷了三分钟后,工商所的人登门了,她便像受了千般委屈一样嘤嘤嘤地离开了。   服装店的人集体开了回眼界,江海潮还意犹未尽地伸长脖子看人离开的背影。哇!婆奶奶说的没错,小孩子的确得进城,这样才能长见识。   在他们湖港镇,可真长不出这样的人。   客人们跟着看了回热闹,都嘻嘻哈哈,怀疑这人是疯了。   倒是两位老店员叹气,冯总也怪不容易的。   她是瞧着有些疯疯癫癫的,但她真有才华。她前几年在南边当服装设计师,自己单干接单子,两年功夫就挣了三四十万。   靠着这笔钱,她跟着她男友回了老家,创办了“伊人坊”服装公司,以前也蛮好,在本省挂了好几家店的招牌呢。她男友管公司,她管设计,夫妻搭档。结果今年她男友跟人跑了,卷了公司的钱,跑出国留学去了。公司瞬间陷入混乱,各种乱七八糟起来。   而她自己呢,身为艺术家,本来就生活在梦里。这下子梦被打破了,她又醒不过来,颠三倒四的事情自然也没少做。   江海潮叹气:“她还不如继续当设计师专门接人家公司的单子呢。”   两年挣三四十万,天啦!不比当老板爽吗?做生意要担心亏本,况且她压根不会做生意。   “可不是嚒。”一个店员直摇头,“她设计的衣服还是蛮不错的。”   这点江海潮得承认,他们第一次走进这家服装店时就没觉得衣服丑,只觉得它们太贵了。   冯雪看江海潮那惆怅的眼神,突然间心中警铃大震,立刻警觉地拽住她的胳膊,警告她道:“你可别想拉她给你设计衣服。”   江海潮眼睛瞪得比她还大。好敢想哦,到底是去过上海的人,眼界真高,竟然敢妄想让人家一个服装公司的老板给服装店设计衣服。   “我们又没开服装厂!”   对哦,冯雪可算回过神来了。衣服设计出来了还要打板然后才能送到厂里让人做,做好了才能拿出来卖。   这又不是海音解数学题,能够直接跳过中间步骤给出答案。   她松了口气,警惕地上下打量江海潮:“那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眼睛扒在人家身上拿不下来。”   哼!幼儿园就是同班同学,她从小盯着点竞争对手,她还不晓得她是什么德行,无利不起早!   江海潮相当老实:“我头回知道设计衣服这么挣钱。三四十万啊,人坐在家里就能挣三四十万。一张纸一支笔,什么本钱都不用出。”   想想可真让人心动啊。   冯雪看她心神摇曳的模样,直接吐槽:“那也得有那个脑子。你自己也说人家鲁迅先生靠稿费在北京城买大大的四合院呢,你也写啊。”   迄今为止只发过两篇豆腐干,总稿费为30块的人羞愤撤退,恨恨地瞪自己的小伙伴。   打人不打脸,懂不?这天就被你聊死了。   冯妈妈看小孩跟小猫小狗似的,三分钟就能闹腾起来,哭笑不得地催促她俩:“好了好了,赶紧回家去,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你们明天不上学啊?”   小学生们吐吐舌头,这才老老实实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江海潮问自己的店长:“阿姨,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过来不?下回我托陈小川他爸爸帮忙带。”   冯妈妈摇头:“等我想想再列个清单。”   其实比起东西,她现在更缺的是人,不是卖衣服的人,而是做头发化妆的人。后者还能紧急培训店员,爱美的小姑娘涂个口红画个眉毛打个腮红都是熟手,只要告诉她们做成什么样就八九不离十了。   但做头发真不行,做头发尤其是当需要修剪刘海,帮人做卷发时,都只能靠冯妈妈一个人动手。而她作为店长,本来要管的事情就多,专职当理发员可真不成。   所以,店里必须得赶紧招个会做头发的人。   这事儿有点棘手。   跟卖衣服不一样,理发属于标准的技术活,手上没工夫,真不能赶鸭子上架,实在做不到边学边做。   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又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会做女头的人呢?   冯妈妈都考虑直接去理发店挖人了。   实在不行,对面的艺术写真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给人拍艺术照,当然得做头发,写真馆有现成的员工。   只可惜,现在属于婚庆金九银十的黄金阶段。写真馆不说日进斗金,生意兴隆4个字绝对担得起。估计人家的店员短时间内也没跳槽打算。   江海潮在脑袋里扒拉了一圈,还真叫她翻出了个人。   谁呀?小伟哥哥的对象,燕燕姐姐(他们一直想叫嫂嫂来着,但每次燕燕姐姐都脸红的特别厉害,搞得小学生们都不好意思再欺负人家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叫姐姐)。   燕燕姐姐会剪头发,她家在他们村口开了个理发铺,原先是她哥哥和她一人负责男头,一人负责女头,生意马马虎虎。   但去年底她嫂子进门了,跟在店里打下手。时间一长,剪发的手艺嫂子也学的七七八八,打下手的人就渐渐变成了燕燕姐姐自己。   谁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合适。   反正燕燕姐姐过不了多久也要嫁到江家村来了,总不能一直在娘家干活。   连小伟哥哥也说将来打算在街边弄个店,让燕燕姐姐剃头发,就算挣的不多,也比种地强。   小学生们听说这事后,还偷偷讨论了一回,一致认为理发店的生意不会太好。   不是燕燕姐姐的手艺不行(大部分湖港人对头发的要求都相当简单,没给理发店进步的动力,大家手艺都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高明到哪去),而是市场已经饱和了。   湖港镇有两家理发店呢。   燕燕姐姐家里的店能生存下去,是因为他们村离镇上远,本村和隔壁村的人懒得特地跑到镇上去理头发。   可江口村就连着镇,村里人抬脚便能到镇上来。头发又不用天天理,三五个月才剪一回呢。   实在没给燕燕姐姐留下发挥的空间。   当时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讨论过后都认为燕燕姐姐进门之后还不如一门心思帮忙做煎饼,反而能挣更多的钱。   现在她说出这个人选,冯妈妈也持同样的看法:“不行吧,人在家就能挣钱,何必大老远跑县城来呢?到时候房子盖好了结了婚,她再天天跑来跑去也不方便吧。”   比起从外面理发店找人,当然是知根知底的湖港人更靠得住。否则万一招个贼进来,賺的不够偷的,到时候人家一转屁股跑了,找都没地方找去。   可也得人家乐意赚这份工钱。   江海潮却十分自信:“问问看呗,说不定燕燕姐姐愿意呢。”   实际上,她的心中模模糊糊有个念头:燕燕姐姐肯定会乐意的。   为什么?因为理发是属于她自己的事业啊。   他们听小伟哥哥说将来给燕燕姐姐的打算时,已经过了暑假。那时是春英嬢嬢生意最好的时候,每天要做大几百张饼,再来一个人帮忙,绝对不嫌多。   可燕燕姐姐还是想理头发。   就像他们衣服卖得再好,婆奶奶依然想做小饭铺一样。   冯妈妈听她一通分析,当真目瞪口呆:“你个妹头,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啊?”   一天天的想七想八,想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江海潮反而糊涂起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一想就能明白。   完全不需要长什么特别的脑袋瓜子啊。   冯妈妈开始理解自家女儿了。她以前老觉得冯雪丁点儿小事就被江海潮搞得上蹦下跳的,一点儿也不端庄稳重。现在她也感觉看着这妹头噎得说不出来话了,唯有赶紧催促她们回家:“动作快点吧,不早了。你跟人家好好讲,过来暂时跟我住,回头我看再在小区里给她找间房。”   冯雪奇怪:“妈,两间房够住了啊,怎么还要找。”   她不是帮江海潮省钱啊,她是觉得好钢得用在刀刃上,不该花的钱没必要花。   江海潮攘她胳膊:“你礼拜六不过来住啊,到时候你住哪里?”   冯雪忘了自己要否认上补习班的事,脱口而出:“我跟我妈住好了。”   反正一礼拜不过一天,她可不是娇气的人。   冯妈妈看女儿那一脸得意劲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瞪她一眼:“你妈我娇气,你妈我不乐意跟人待一屋行了吧。”   江海潮深以为然地点头,冯雪家条件好,讲究是正常的。现在她也不喜欢和大人睡一间屋啊,六年级的小学生也有隐私的。   冯妈妈瞅瞅小老板一本正经的脸,当真哭笑不得。   得得得,小孩就是小孩,懂什么啊。   她是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小伟他爱人。人家两口子现在没结婚还好说,等年底结了婚,新婚燕尔,小两口难不成还跟她这个外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别扭不?他们不别扭她都别扭。   江海潮痛快放话:“阿姨,那你问问陈小川妈妈,看小区看有没有其他房子出租。租金少于三百块的就行。你是店长,可不能住的比别人差。”   冯妈妈扑哧笑出声:“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我没空送你们。”   现在天都黑透了,县城自然没公交车去湖港镇。   家公爷爷在街上要了柴油车。因为这个点儿回头肯定空车,所以他们付了双倍的价钱。   冯雪悄悄跟江海潮咬耳朵:“你家公爷爷没皱眉毛哎。”   老年人不都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吗?她可记得江海潮的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最节俭了。   江海潮瞪了她一眼:“我婆奶奶没少你肉吃啊。”   “嗐,谁稀罕这个。”冯雪不以为意。   上了车,过了老半天,她才突然间冒出一句:“哎,你说,店里生意能一直好下去吗?”   她慌啊,今儿礼拜天又上了电视,所以生意有起色是正常现象。服装店还叫“伊人坊”那会儿,七夕节打折不也热闹过嚒。   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她怕这热闹是昙花一现。等下个礼拜,服装店又被打回原形了。   江海潮却信心十足:“能,肯定能一直好下去。”   冯雪瞪大眼睛:“为什么?就凭电视台的gg?”   “凭gg有效果了。”江海潮提醒她,“你记不记得吃晚饭前有个客人一直说自己懒得做头发化妆,她朋友说不做白不做,衣服都买了的那个?”   当然记得,冯雪可太记得了。   她觉得那人特别事儿逼,明明想做头发的,她给她上卷发棒做好发型以后,她兴奋得脸都红了,可嘴上非得叨叨个不停,说什么太麻烦了。   还是妈妈给她打口红时让她别说话,省得口红被蹭掉了,她才消停。   江海潮认真道:“她眉毛没修过,头发都开叉了还没剪,进店时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单位制服。她都进店掏三百多块买套衣服,你还怕其他人不来?”   “啊?”冯雪有点回不过神,完全跟不上小伙伴的节奏。她怎么觉得江海潮话里有话呢。   事实上,江海潮真有,她摊开来说:“她渴望变美又不敢变美,怕被嘲笑。只能顺带着变美。”   这话太绕了,绕的冯雪头晕眼花,感觉她还不如不说。   好在江海潮又提起个人:“你记不记得咱们上四年级时,陈文静有次眉毛涂了圆珠笔,她妈跑到学校大吵大闹,说我们班同学欺负她。”   记得,冯雪可太记得了。陈文静她妈完全是无理取闹,班上根本没人孤立欺负陈文静。   有江海潮这个班长在,男生的事儿她也许会看心情伸不伸手。女生,哪个敢欺负他们班的女生,是嫌命太长。   “是啊。”江海潮叹气,“陈文静的眉毛是她自己用圆珠笔画的。她应该是看人家画眉毛好看,有样学样,可她没眉笔,只好用圆珠笔画。画了奇怪被她妈看到了,她又害怕被骂不敢说。所以才闹成那样。”   冯雪奇怪:“她为什么不敢说,我看她妈很护她啊,还跑到学校找老师了。”   江海潮点头:“是啊,可她妈也不喜欢她打扮啊。好多大人都不喜欢妹头打扮的,说精神不放在学习上,一天到晚臭美,将来吃大亏。”   冯雪这才回过神来。   确实是这样。她妈爱美,带着她也从小爱美。可家里有亲戚就爱私底下说闲话,好像打扮漂亮=不正经,天然有罪一样。   “陈文静经过那事以后,你看她是不是更加灰头土脸了。头发梳的都不整齐,还跟人说她梳头最多四梳子,多一梳子都不浪费时间。可她其实想化妆的,上学期六一儿童节,她给我们帮忙排节目,我给她打了腮红,她嘴上说不要,到最后才洗掉。”   江海潮叹气,“我想应该有很多陈文静吧,大人里也有很多。”   就像那个仿佛被朋友逼着才做头发的小姐姐一样。   她们的公主日记,可是个能让人放心大胆当公主的地方。   没装修成城堡又怎样?它就是童话王国里公主的城堡。   下一章应该还是明天的下午5点,我要留时间给自己修改。 第116章   送上门的合作   等柴油车开到湖港镇,跑到街上来接他们的卢艳艳又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针。   “肯定好啊,贵也好。”   卢艳艳嘿嘿嘿,“你们不知道吗?咱们县好多事业单位和厂子都是10月份加的工资。有的是月头发有的是月中发,把前头几个月的都补齐了。”   废话,她们两家都没吃皇粮的人,哪里搞得清楚什么时候涨工资?   冯雪突然间反应过来:“那照这么说,伊人坊可转亏了,她最多再坚持半个月,店里不愁没客人。”   伊人坊之前最大的问题是贵。但这个贵是相对于收入来讲的。   以前两三个月的工资才能买一套伊人坊的衣服。现在工资直接翻番,还补了大几百块钱。那么三四百块钱一套衣服也不算什么了呀,不过一个月的工资而已。   伊人坊的前老板实在是太倒霉了。   江海潮可不允许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可不一定。鞋店以前也是100多块钱就能买一双鞋,你见他家生意好吗?”   卢艳艳一听他家的名字就来气:“要不是我们,能有他今天?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他要关门。”   冯雪跟着气愤:“你不知道这家伙多坏,她还找人来捣乱,故意缠着我妈,就是不想让店里做生意。”   要说这人笨吧,他相当会抓重点,晓得“公主日记”服装店核心人物是店长。缠住店长,生意起码毁了一半。   可要说他聪明吧,瞧瞧他办的这事儿,连使坏魄力都不够。   冯雪听江海潮如此评价,心中立刻响起警铃:“你想干嘛?全天下的店都死光了,你还打算跟他合作啊?这种人有多远滚多远。”   江海潮一本正经:“在商言商,只要能挣钱,我干嘛指望他有多高尚?如果钱货两讫不退货,也能继续做下去啊。”   冯雪气得跳脚:“你的骨气呢?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这跟骨气有啥关系?”江海潮分的可清了,“你想想看,鞋店一年365天起码能开300天,这300天他天天卖,就相当于给我们赚了300天的钱。否则光靠我们周末去江口卖,卖的肯定少很多。”   “可已经有公主日记了!”   “那还有男装和童装呢,公主日记也不能卖所有女装啊。多个渠道就多挣一份钱。”   卢艳艳突然叫出声:“男装,有的卖,走走走,快点快点。人家等着你呢。”   她倒还想着回头跟家公爷爷说一声,“爷爷,一会儿高强把江海潮送回去。我们先去冯雪家有事。”   家公爷爷摆摆手:“我去初中看一下,你们早点睡觉。”   高强早在冯雪家院子门口等着,看到他们匆匆而来,忍不住抱怨:“怎么到现在呀?卢艳艳,你肯定没早点说。”   卢艳艳难得心虚,没反驳他,只嘟囔着:“不是把人带过来了吗。你以为她们玩去了,她们忙到现在才回来。走走走,进去吧,人家早等着了。”   等江海潮的人没在屋里呆着,听到声音便走进院子,看见江海潮就笑:“哟,小老板回来了,这下可有人能拍板了。”   江海潮看这个剃平头的叔叔,满脸茫然。她认识他吗?在脑袋瓜子里扒拉半天,她也没能找出这张脸啊。   站在平头叔叔后面的男人戴着眼镜,露出笑容:“江海潮,你好啊,我是周雪莹的爸爸。”   说起来,周爸爸的大名她早已久仰,她还靠着人家做了不少生意呢。可今晚是她头回见到本人。   江海潮偷偷在心里想,得亏周雪莹长得应该像她妈,不然估计要郁闷的。她爸爸长得可真不算好看。   但江海潮还是愿意夸人家一声帅,因为他带了财神爷过来呀。   那位平头叔叔是他朋友。早两年单位流行停薪留职时,他就自己出来做生意了,目前他经营一家鞋店,专门卖运动鞋。   江海潮听“鞋店”两个字,立刻眼睛亮了。   果不其然,平头叔叔的确是暑假里看了县电视台关于鞋店的片子动的心。   他女儿也是周雪莹的朋友,还跟着过来挑了一套回家。   他当时就觉得衣服质量不错,用买鞋送衣服的方法搞销售主意很妙。   但他也听女儿说了鞋店生意特别好,衣服销的特别快,估摸着人家不乐意另找合作对象,只好暂且作罢。   可今天他家和周雪莹家一道去江口上会场时,却瞧见卢艳艳他们正在卖衣服。周雪莹上前打招呼,奇怪,怎么这么多衣服?而且基本都是男装。按道理来说,衣服里面女装最多呀。   小学生们正气愤呢,你一言我一语,就在朋友面前兜个底。   平头叔叔一听,耶,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吗。他们不跟县里步行街的鞋店搭伙了,换成他家的店啊。   于是他便跟着小学生们上湖港镇来,好跟小老板好好聊。   周爸爸笑道:“周雪莹本来也过来的,时候太晚了,明天要上学,她就回去了。”   江海潮颇为遗憾。她都好久没见朋友了,她还想和周雪莹好好聊聊呢,把她也弄到公主日记里,打扮成美美的小公主看看。   哎,只能多写信了,等下回吧。   平头叔叔相当爽快:“咱们也别兜圈子了,你给前面的什么价给我就什么价。但我保证一点,衣服不管走不走得掉,都不会给你退回头。”   冯雪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要不是得在大人面前保持淑女姿态,她肯定能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有人接手运动装,他们再也不用跟步行街恶心的老板打交道了。   江海潮也痛快:“行啊,你要多少衣服?”   卖剩下的衣服不多了,叫平头叔叔全部打包带走。他开了辆面包车,跟周爸爸一道走了。   卢艳艳看着车子远去,长长地吐了口气,活泼地转头问她的小伙伴们:“哎,你们说,这算不算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冯雪摇头,认真地纠正她:“这里应该用俗语:没了张屠户,不吃混毛猪。”   卢艳艳反驳:“那也是我们的衣服好,买鞋送衣服的主意好,人家才找上门的。”   高强在旁边煞有介事地给两人分析:“你俩说的都对,站的角度不一样而已。”   哎哟喂,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家伙在女生面前居然会讲人话了。   卢艳艳想找江海潮吐槽一下,却见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不由得奇怪:“干嘛呢?”   江海潮掩不住的羡慕,连连叹气:“唉,我们什么时候有车呀?”   有个车多方便,自己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带东西就怎么带东西。   冯雪和卢艳艳毫不犹豫地一左一右捂住她的嘴。歇歇吧,她们刚盘了一个铺子呢,不说穷的叮当响,兜里也绝对剩不下几个钢蹦了。   “我就说说而已。”江海潮委屈,“人还不带有点梦想吗?”   冯雪半点不客气地打击她:“你做梦也做点有用的梦。赶紧的,回家把你衣服拿过来,明天上学呢,早点睡觉吧。”   虽然他们之前说大家一起住在冯雪家,就跟放暑假那会儿一样。   但是令不同了,夏天打地铺没问题,十月天打地铺不是开玩笑吗。   所以最后大家决定学习小组的人轮流睡在冯雪家。客房留给男生睡,女生睡冯雪的房间。   江海潮却摇头:“今晚不行,今晚你们睡吧,我得回家。我还要跟小伟哥哥说燕燕姐姐的事,她要同意明天就得去县城。对了,还有煎饼,我得赶紧把钱给春英嬢嬢。”   这会儿都已经晚上八点钟了。她来来回回,得多久才能睡觉啊?   高强咬咬牙:“行吧,我送你回去。快点啊,电视唱歌最多5分钟,我们跑回去吧。我要回来看电视的。”   他俩还真跑了,跑到村口时,刚好碰上小伟哥哥骑着自行车送燕燕姐姐回家。   瞧他俩气喘吁吁的样子,小伟哥哥还乐得不行:“干嘛呢?大晚上的不回家。”   江海潮喘了口粗气,赶紧拦住人:“燕燕姐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想不想去县城给人做头发?”   她言简意赅说了事儿,痛快承诺:“包吃包住,先开300块钱一个月,月底根据营业额发奖金。反正肯定不会低于50块的。”   小伟哥哥听得目瞪口呆,还开了句玩笑:“这说的,我都想去了。”   高强一点都不给大人面子:“你又不会给女的剪头发。”   江海潮在心里偷偷点头,对呀,你一家属又不会剪头发,安在店里有什么用?   况且她模模糊糊还有个念头。即便小伟哥哥会做头发,她也不想请他。   因为他是男的。   店里卖的是女装,全是女的才自在。   燕燕姐姐却下意识抬头看小伟哥哥,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瞧的高强急死了,他还想赶回去看电视呢。   “哎呀,燕燕姐姐,这是你自己的事儿,你干嘛看他呀?他又不能替你做头发。”   江海潮也点头,还加码:“冯妈妈有好多杂志,都是咱们这里买不到的,上面有好多美容美发的知识呢。她还会做各种漂亮头发,咱们镇上的理发店别说做了,估计看都没看过。你要过去的话就是她徒弟,保准能学好多。”   燕燕姐姐果然心动了,咬咬牙,点头应下:“行,那我去试试看。”   江海潮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好啊,明天早上你就过去吧。在步行街,下了公交车问人就能问到。店名叫公主日记,你别忘了啊。”   她又问小伟哥哥,“春英嬢嬢在家吧?陈小川家还要煎饼呢。”   “在的在的,你过去跟我妈讲吧。”小伟哥哥笑道,“还没跟你讲谢谢呢,什么好事都忘不了我们。”   之前他家都觉得要损失一大笔生意了。结果只停了两天,今天早上生意就接起来了。   江海潮笑嘻嘻的:“那好哎,到时候我们去给燕燕姐姐帮忙拦门,小伟哥哥,你要多给我们红包。”   燕燕姐姐的脸腾的红了,得亏大晚上的,不然大家肯定要看到猴屁股。   两个小学生嘻嘻哈哈跑了,快到岔路口时,又碰上杨婆奶从田里回来。   自从大棚里下了洋柿子和草莓苗之后,杨婆奶晚上也会过去看一趟,怕人使坏。   江海潮他们还偷偷说过她真不怕辛苦,大晚上的有啥好看的,又不要非得晚上浇水施肥。   结果他们集体挨了骂。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呀?晓不晓得笑人无恨人有。虞凯家包大沟,二舅舅都要守着,怕人偷鱼是小事,要是有人一瓶乐果倒下去,还不晓得死多少鱼呢。   你说自家种的是田里的玩意儿,不怕农药。哼!人家大晚上赶一群鸡鸭到大棚就能把地里全都嚯嚯光。   吓得江海潮他们再也不敢吱声。   这会儿她看见杨婆奶还浑身不自在呢,就怕挨骂。   大晚上的在外面跑什么跑啊?不晓得要早点回家啊!   可高强急着回去看电视,根本不管她死活。瞧见杨婆奶,他还兴高采烈:“婆奶奶,我把江海潮交给你了啊,拜拜,我走了。”   说着,就溜之大吉。   剩下倒霉的江海潮不得不战战兢兢独自面对杨婆奶。   她灵机一动,主动出击:“婆奶奶,我去找春英嬢嬢说早饭的事。”   说着,她便加快了脚步,跟杨婆奶拉开距离。   她在心里为自己竖大拇指,嘿!她可真机智。   然而杨婆奶却喊住了她:“你说什么早饭?你奶奶早自己说了。”   得,大家都还不知道陈小川家已经卖上早饭的事了。   她解释了一回。   杨婆奶又惊讶:“250块,要这么多饼?有这么多人吃吗?”   江海潮硬着头皮又做了一回说明:“他本来想要150块钱的饼,100块的饭团。但我奶奶不是忙不过来了吗,所以只好让春英嬢嬢做了。”   说实在的,她也觉得有点不合适。饭团的拥趸可不少,陈小川但卖煎饼的话,会损失一大堆客户的。   可现在谁有空干这活呢,要不找修远大妈试试?做饭团其实挺简单的,煮好了米,在里面加上配料包起来,搞定。   县中的农药中-毒事件,受打击最大的除了房东大姨,就是修远大妈了。她的收菜大业可以说被冲击的七零八落,称得上损失惨重。   加一个做饭团,辛苦归辛苦点,起天不亮就得起床做饭团,但好歹也有几十块的进账。   江海潮寻思好了,便点头:“我问问看修远大妈愿不愿意做饭团。”   哪知道杨婆奶直接瞪眼睛:“你问她干嘛?家里不会自己做啊。”   “可我爷爷奶奶都没空啊,家里哪个人都没空。”   杨婆奶的眼睛瞪得更厉害:“我不是人啊。”   吓得江海潮差点原地倒下。杨婆奶说让他们几个小孩早点起来做饭团,都不会让她这么惊吓。   她支支吾吾:“婆奶奶,你已经很忙了呀。”   杨婆奶眼睛瞪得吓死人:“忙什么忙?都以为跟你们一样呢,太阳晒屁股都不肯起床。”   江海潮赶紧逃之夭夭:“我去跟春英嬢嬢说饼的事了。明天早上陈小川他爸还要过来拿呢。”   妈呀,他们还不勤劳?放眼全国,能有几个小学生比他们还勤劳啊?学习挣钱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倘若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都能像他们一样,校长和陶老师真能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咚咚咚跑到春英嬢嬢家说了事儿,又数了300块钱给人,然后才带着春英嬢嬢塞给她的枣子回家。   杨桃他们正在看电视剧呢,瞧见大姐进门,立刻围着问东问西。   听说跟城里的鞋店合作的事情已经敲定了,大家都欢天喜地。   太好了,又多了人给他们挣钱。   海音悄悄地指厨房方向:“大姐,你没吃晚饭吗?婆奶奶这是要给你烧夜宵啊。”   妈呀,一想到这个大家又忍不住浑身发抖。他们宁可不吃夜宵,也绝对不想挨杨婆奶叨叨。   江海潮摇头:“不是,婆奶奶应该在泡米,明天早上做饭团。”   她说了陈小川家接手县中早饭生意的事儿,大家听了都叹为观止。   厉害呀,真厉害。什么叫做唾手可得?这就是典型。   海音倒是替修远大妈感慨了一回:“春英嬢嬢不愁了,修远大大和大妈估计要烦了。”   她小小声道,“他们在准备钱呢,想让秋月姐姐也上县中。”   这个钱不仅仅是补课费,还包括上自费的钱。   没错,县中除了初中不收自费生之外,高中部也收。而且价钱更贵,足足6000块。   要是不想办法挣外快,单靠家里几亩地的收成,除非能种出金子来,否则钱肯定不够。   虞凯往沙发上一瘫,唉声叹气:“那可没办法。都吃进医院了,谁还敢要咱们湖港的菜?”   而农村挣钱的手段少的可怜。总不能让修远大大和大妈去做稻客挣钱吧。何况那也挣不了多少,一人一天才10块而已。   好吧,小学生们已经被养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管是说的还是听的,都没意识到,仅仅是一年多前,去年夏天,10块钱足能够把他们折磨疯了。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突然间有了主意:“我们可以喊修远大大做豆腐。”   海军立刻摇头:“他不肯的,去年我们说让他做豆腐卖,他还说做给我们吃可以,批发给我们卖绝对不行。”   杨桃附和弟弟的话:“没错,撑船打铁磨豆腐都苦死了,夜里捞不到睡觉,太累了。”   江海潮直接挥手:“豆腐又不是非得夜里磨。人家夜里忙,是要一大清早卖豆腐,所以半夜没得睡。他不需要啊,他下午能把豆腐做好了就行。”   她不给弟弟妹妹们疑惑的时间,便滔滔不绝说了下去,“咱们把豆腐拿到小学门口卖呀,跟卤菜一块卖。你们想想看,卤菜贵,能隔三差五吃卤菜的人家毕竟少。豆腐不一样,拿回卖豆腐的,挑着担子到村里来会卖不掉?豆腐,是穷人的肉!”   杨桃的眼睛噌的亮了,狂拍马屁:“大姐,你太厉害了,你怎么想到的呀?豆腐肯定好卖。”   挑担子进村卖豆腐的人并不是天天会去,甚至一两个月看不到都正常。所以每回想吃豆腐,在家那会儿,他们都要碰运气。   毕竟总不至于为了捞一碗豆腐,特地跑到镇上去吧,那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但海军却很有参与感的提出问题:“他们放学为什么不去菜场买豆腐呢?要买的话也很方便啊,菜场就有卖豆腐的,还有豆干呢。”   超超不管听懂没听懂,都相当捧场地跟着点头:“就是就是,豆腐又不稀奇。”   虞凯哈哈大笑:“菜场不到中午就关门了,还下午呢,人家豆腐早上就卖掉了。”   豆腐这玩意儿不禁放,早上捞的,只要天气稍微热点,搞不好晚上就坏了。   所以,其实晚上除了卖豆腐的挑担子进村之外,大家临时想吃豆腐,竟然没那么容易。   这就是他们发挥的空间啊。小学生放了学把豆腐带回家,刚好给家里打牙祭。   江海潮站起身:“我去跟修远大大说,明天先少做点,让大家瞧瞧,除了卤菜之外,我们还卖豆腐。要是卖不完,我们烧菜自己吃。”   她咚咚咚地跑到隔壁,跟大人说了一通自己的商业构想。   修远大大先是目瞪口呆,感叹她的异想天开,旋即便痛快的去舀自家收的黄豆。   磨豆腐,豆子起码要泡一夜,不然可磨不好豆浆。   修远大妈眉开眼笑:“明儿喊你们喝豆浆啊。”   嗯,这个可以有。   夜宵喝豆浆,好爽啊。   哈哈哈,她终于实现了天天喝豆浆的目标。   比起牛奶,她觉得豆浆更好喝啊。   她可真是太机智了。   回家刷牙洗脸上床睡觉,大家都钻进被窝了,海音突然间冒出一句:“大姐,为什么陈小川非要找我们拿早饭啊?”   杨桃不假思索:“我们出的便宜呗。”   海音却摇头,认真道:“便宜不到哪里去。比方说卖饼,他要是在县城问人批鸡蛋饼,7毛钱一张能赚三毛。还有饭团,要的多的话,三毛钱一份也能买到,同样可以赚两毛。而且特别方便,不用他爸辛辛苦苦来回跑。”   杨桃急了:“我们的饼,我们的饭团好吃呗。县城根本就没这么做的。”   海音反驳:“可鸡蛋饼和油条饭团也很好吃啊,喜欢吃的人很多呢。”   杨桃无话可说,想了半天才解释句:“可能他们习惯成自然吧,以前也从春英嬢嬢那边拿煎饼啊。”   海音一点不给二姐下台的机会:“那是顺便的,房东大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从村里买菜,一事不烦二主。”   杨桃本来都要睡觉了,这会儿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睡意全无:“那你的意思是这生意也不保险,过不了多久,陈小川就不在我们这边拿早饭了?”   哎呀,那麻烦大了。她婆奶奶肯定要骂死。   想想那场景就不寒而栗。   江海潮摇头:“应该不是,我估计他们家所谋不仅仅是早饭。”   杨桃眼睛瞪得滴溜圆:“什么意思?他们想干嘛?”   海音反应更快:“大姐,他们家是不是也想做盒饭生意啊?”   江海潮点头:“肯定的啦,卖盒饭很挣钱的。”   杨桃倒吸一口凉气:“他家胆子可真大,县中能让他们卖吗?”   “县中还不让学生在外面吃饭呢,不照样一堆卖吃的。”江海潮老气横秋地念出了李磊寄给她的书里的话,“只要有市场需求,就永远有市场供应。”   但凡大家想吃盒饭,张家不卖,李家也绝对会卖。   杨桃倒在床上,喃喃自语:“那照这么说,早饭就是陈小川的投名状啊。他用早饭把跟我们的关系搭起来,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收菜。哈,我们的菜可比县里便宜新鲜多了。这人好贼呀!”   “这叫精明。”江海潮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觉,声音含混,“要不人家怎么考上县中的呢。”   上半年参加数学竞赛那回,要不是王老师说,她都不知道竞赛拿名次可以保送县中。   陈小川却早早就门儿清。   唉,这世上的聪明人可真多,真会捡漏。   关键是,被捡的还心甘情愿。   实在厉害。 第117章   他们花钱我们挣钱   陈小川当真没辜负学弟学妹们对他的期待。   礼拜五傍晚,大家在冯雪家写家庭作业时,陈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点名要从村里收菜。她得做盒饭来保证她儿子和她儿子的同学的吃饭问题。   “哎呀呀,哪个能晓得,县中噶好的学校,食堂稀巴烂啊。吃个钢丝球、塑料带哪怕是钉子也就算了,咋能还漂个死老鼠哩。把人家娃娃吓得魂都飞了。”   江海潮听得毛骨悚然,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死老鼠?!”   “就是啊,本来是活的,在汤桶里硬生生烫死了,还扑腾了好一会儿,差点窜出来。打汤的妹头直接吓晕过去了。哎哟哟,你说说,哪家还敢让小孩吃这样的饭菜啊。啧啧啧……实在是太可怜了。”   但凡她少啧两声,江海潮都能相信她是当真全心全意地同情无辜的县中学生。可那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赤.裸.裸地展示了她内心的激动。   也难怪。   毕竟这的确是好机会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县中前脚才不允许学生吃校外饭菜,后脚自家食堂就啪啪打脸。   饭菜里吃出死老鼠,也许杀伤力比不上农药中毒,但性质恶劣程度绝对远压后者。亲历者估计会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   所以短时间内,校方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逼迫学生必须得在学校食堂吃饭。   这不就给了陈小川家做学生盒饭生意的空间了嚒。   当真老天爷都帮他家啊。要没这事,他们家起码得再等个把月,学校对校外食品态度松动了,才好把盒饭带进县中大门。   江海潮心情复杂地拿笔记单子:“行,阿姨,我马上跟修远大妈讲,今晚收好了,明儿早上跟早饭一并送过去。对了,阿姨,叔叔骑摩托车能带这么多菜吗?”   陈妈妈连唏嘘都懒得再假装了,直接咯咯笑起来:“没事,明儿早上还是你修庆哥哥去拿货,装得下。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陈小川爸爸跟他爷爷奶奶都过来帮忙。你放心,我们家烧饭绝对不会搞出纰漏来,菜肯定洗得干干净净。”   江海潮心知她深谙做学生盒饭的流程,也跟着吃过农药中毒的亏,倒不怕她家在同一个地方跌跟头。她只好奇一件事:“修庆哥哥怎么肯运菜了啊。他前头讲的可狠了,坚决不插手这一茬。”   陈妈妈笑得更厉害了:“他老婆怀孕了。陈小川爸爸跟他讲,想好好培养娃娃可花钱了,不能跟他们小时候一样当羊放。指望邮局的死工资,到时候肯定不够。他送一趟货,拿十块钱。”   哇塞!果然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讲。   江海潮挂了电话,感慨万千。   卢艳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家是早就计划好了做盒饭生意吧,有没有县中食堂的老鼠都一样。”   “肯定的唻。”杨桃听大姐提过这茬,现在足以侃侃而谈,“烧那么多菜,绝对要大锅大灶。她要不早早找好了地方,人家想吃她家的饭她都烧不出来。”   陶静深以为然地点头:“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县中食堂就是反面典型,学校都把其他人赶跑了,大家都在食堂吃饭,它还接不住。”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什么叫扶不起的阿斗,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江海潮抬脚:“你们写完作业先看书,我去找修远大妈。”   高强却巴不得有机会放风,赶紧伸手接单子:“行啦!我拿过去,我走路比你快。”   周伟看了全场,忍不住奇怪地看江海潮:“你怎么还管这事儿啊。咱们又不在县城卖饭菜了。班长,你是大队长又不是大队书记,还管这么多?”   难道上回房东大姨跑过来闹腾,他们吃的亏还不够吗?   呀!小伙伴们集体鄙视他。当然要管了。村里人卖了菜手上才有闲钱,有了闲钱他们就能买卤菜买豆腐。这怎么能说没关系呢。   周伟目瞪口呆,他根本没想到这茬。   虞凯老气横秋地趁机充大哥,对着他语重心长:“所以,你丧失了一次重要的锻炼机会,以后一定要积极补上。”   江海潮听到厨房的高压锅响,赶紧跑进去放气。今晚他们都在冯雪家吃晚饭,主打除了卤菜和皮蛋拌豆腐以外,就是这锅萝卜鸡汤。等吃完肉以后,直接在汤里下面条,好吃又省事。   高强的腿脚的确快,大家才刚把菜端上桌,他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刚好大家可以一边看《灌篮高手》,一边吃晚饭。   高强看着鸡汤,突然间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竟然狗胆包天地问江海潮:“哎,班长,你婆奶奶那边不会有老鼠吧。”   他们现在中午吃的可都是婆奶奶烧的饭。   江海潮姐弟集体瞪他,连龙龙都气急败坏地强调:“才没老鼠呢,怎么可能有老鼠。学校里有猫呢。”   其实重点不在猫,而在婆奶奶的小饭铺根本不留隔夜菜。   这个菜的范围可不光指刚烧好的菜,还有没做完的原料,都不会留着第二天用,而是直接带回来喂鸡。   婆奶奶之所以大手大脚,一则是因为在农村,地里的菜除了人吃以外,本来就是家禽家畜的重要饲料来源,不存在浪费这一说。二则是饭铺每天要烧的菜都有数,剩也剩不了多少。   像有些食堂那种洋山芋摆的发芽,豆腐干放的发臭还下锅烧给人吃的情况,她家绝对不会发生。都没隔夜菜,夜里饭铺空荡荡的,老鼠做窝都不稀罕找上门。   婆奶奶这样做倒不是为了防老鼠,她没想过这茬。她真正防的是有人眼红饭铺挣钱投毒。   前几年,他们县出过一起案子。有个家伙因为嫉妒邻居家生意好,在邻居家的烧饼铺子面粉里下了老鼠药,毒死了好几个人,闹得很厉害。   婆奶奶大字不识一个,却晓得吸取别人血淋淋的教训。反正卖出去的吃的,从头到尾不能离开自己眼睛看到的地方,省得出事。   高强听得叹为观止,竖起大拇指夸奖:“婆奶奶才是有大智慧。要是县中食堂能这样,肯定不会闹出老鼠汤了。”   气得冯雪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哎哎哎,你有完没完,别张口闭口说什么老鼠,你还让不让人喝汤了?”   搞得她现在看到汤都心里发毛。   卢艳艳哈哈大笑,拿汤勺在锅里搅给大家看:“没有,看,干干净净的,除了乌骨鸡就是萝卜。”   冯雪白了她一眼,自己反而又提起县中食堂的事:“怪就怪食堂太贪,都这样挣钱了,还舍不得多请两个人。和房东大姨一个德性,因小失大,都是自找的。”   海音认真地强调:“食堂承包了,就是资本家。秋月姐姐的政治书上讲了,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承包的人肯定会想办法拼命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   呀,剩余价值,这个词好高级。   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们其实没几个能听懂,毕竟小学不学政治。   高强却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笑得厉害:“海音,你把你们家也给裹进去了。你婆奶奶也承包了食堂啊。”   “不一样。”海音强调,“我们家跟学校不是一家的。”   江海潮点头赞同妹妹的说法:“我们可没县中食堂的底气。别的不说,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家饭铺里,二话不说,不管初中还是小学,绝对直接让我们滚蛋。但县中食堂不一样啊,你看这回,估计也就是打扫几天卫生,意思意思一把,以后要怎样还是怎样。陈小川都说,学校现在不许大家再讨论这事儿,更不让往外面说。”   高强却反应过来,指着电视机道:“还是不对啊,日本是资本主义国家吧。他们学校食堂是资本搞的吧,难道天天喝老鼠汤?怎么可能。”   江海潮倒没反驳他,反而点头赞同:“所以还是书上说的对,问题的关键是垄断。垄断必然导致腐败。县中里面只有食堂能正大光明地卖吃的,它卖成啥样都有人吃,当然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改成跟大学一样,三四家甚至四五家承包,情况就好多了。李磊哥哥他们都说大学食堂比县中食堂不晓得好多少倍。它家活该,明明能轻轻松松挣一千,非得压缩成本想挣1500。结果把人赶跑了,1000都未必能挣到。垄断,害人害己。就好比以前我们在鞋店卖衣服,就它一家出货,所以它才各种作妖,如果多几家,它们之间竞争,那就没那么多事儿。”   冯雪高度警觉:“喂,你不会又想折回头再找鞋店吧。咱们现在都已经跟市里的鞋店合作了,疯了才转回头。”   江海潮却认真道:“市里的鞋店现在看着好,以后可未必。香港电视剧不说了嚒,商场无父子,只有利益。他要是包了咱们绝大部分的出货,他就成了合作里做主的人。我们想出货,哪怕他压价,我们也得捏着鼻子受了。除非我们还有其他能大批吃货的选择。”   “那你也不用非得找步行街的那个合作吧。”冯雪老大不痛快,“天底下卖鞋卖衣服的多了,不行我们给其他地方的服装店供货也好啊。”   江海潮摊手:“我也没说非得他家,就是强调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得多找销路。再说咱们得承认,他挑鞋的水平不错,他家店里的鞋不至于丑的不能见人。”   可小伙伴们还是懒得再跟那家伙打交道,他们宁可等鞋店撑不住倒闭了,江海潮再盘下店铺做生意。   江海潮赶紧强调:“没钱啊,真没钱。盘服装店,我家公爷爷把家底全掏了。”   冯雪狠狠地瞪她:“那你不会等服装店挣钱啊。有我妈在,生意绝对差不了。”   周伟不想露怯,一直旁听不吭声。这会儿他忍不住发言:“可是已经盘了服装店了,都在步行街上,再买鞋送衣服,不是自己打自己吗?”   对啊,说的热火朝天的小伙伴们集体回过神。他们现在跟鞋店可是竞争对手关系,还合作呢,人家鞋店老板可比江海潮能认清事实,早早就找人到店里捣蛋了。   江海潮手里还抓着筷子,只能拼命摇头,满脸一言难尽:“嗐,两家店根本竞争不起来。一个做加法,一个做减法。一个是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对,就是这个词。另一个是方便、省事、实惠。两边价位不一样,想要的顾客也不一样,竞争个鬼啊,分明是互相补充。”   大家嘻嘻哈哈:“好哎好哎,那就等他家做不下去关门了,盘下店接着做。”   江海潮跟着兴奋起来:“好哎,那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搞钱盘下鞋店!”   大家伙儿笑得更加厉害了,她下一个目标分明就是指望人家关门大吉。   一片欢声笑语中,陶老师走了进来。   湖港人,哪怕是生活精致讲究的冯雪家,除非晚上睡觉,平常也不锁院子门。所以陶老师来的悄无声息,吓得一帮小学生本能地心惊胆战。   高强更是第一个喊出声:“陶老师,我们家庭作业写好了。”   江海潮就觉得他们奇怪,确实写好了,又没撒谎,干嘛他们一个个看到老师还这么紧张。   陶老师早习惯学生的过激反应,还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哟,挺热闹啊。刚好,江海潮,你跟冯雪,还有你们,好好想想看,咱们少先队申请雏鹰少先队,能弄个什么特色。”   沉浸在金钱海洋里的小学生们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儿八经的身份,对啊,他们可是少先队员,得为少先队的发展做贡献。   可他们能搞什么特色啊。   跟城里小学一样,上街捡垃圾?哈,搁在他们这儿,往前数十几年,扫猪粑粑去生产队换工分更现实吧。   还是干脆发挥农村小学生得天独厚的优势,下田帮忙割稻子去?正好这会儿也秋收了。嗯,要体现出舍小家爱大家的情怀,专门帮家庭有困难的,对,五保户那种割稻子。   哎,别说,这招好像还真行。   江海潮却第一个跳起来反对:“不行,你们这帮没下过田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割一天,不,割半天稻子我保准你们都爬不起来。”   杨桃和海音拼命点头,没错没错,去年要不是杨婆奶,她们能直接瘫在田里。   高强两手一摊:“这不行那也不行的,你们倒是说个能用的啊。”   江海潮问陶老师:“那其他学校都搞了什么啊?”   陶老师也是头回接这种任务,以前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可朴实了,从来不搞这些门门道道,所以她收集的资料极其有限:“像西山头小学,他们靠山,搞的就是山林卫士,主要就是防火和禁止盗伐树木这块的宣传。”   得,这招他们没办法借鉴。他们湖港是圩区,所谓的山在别人眼里,分明只能称为土坡。   江海潮挠挠头,决定寻找外援,打电话问问周雪莹他们实验小学少先队除了捡垃圾外还有啥新招没。   别说,城里的小学生生活的确丰富多彩,实验小学少先队的确没让大家失望。   周雪莹难掩得意(好吧,其实估计她根本没掩藏),咯咯笑着:“哎呀,没什么啦,我们不过搞了个少儿京剧团。”   这灵感源自于什么呢?   源自于她这个大队长在电视上看到大名鼎鼎的小红花艺术团出国演出的新闻,灵光一闪,感觉自己学校可以组建。   她兴奋道:“上次咱们一道看初三语文书上不也写了北京的中学有自己的管弦乐队,连指挥都是中学生嚒。我们没那条件,但我们兴趣小组有教唱京剧的啊,干脆多找几个人,就把少儿京剧团给撑起来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面向社会公开表演三次,获取门票收入571元,准备等凑到1000块就捐献给手拉手活动,你等着啊。”   江海潮听得目瞪口呆:“你们好厉害啊,竟然还卖票!你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都卖给学生家长了?”   她才不相信京剧那么受欢迎呢。市里的京剧团都活不下去了,人家是专业的,何况小学生的三板斧。   周雪莹不由得清清嗓子,拿出了大队长的官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弘扬了传统文化瑰宝,社会影响非常好。”   切!当真好想鄙视她。   可更多的情绪是羡慕嫉妒恨啊。   “行了,既然说了这事儿,你帮忙想想看,我们京剧团还能上哪儿找更多观众去?我们计划是三年演出100场,今年起码弄个三四十场吧。”   江海潮吓了一跳:“你们不小升初了?还演出三四十场。”   周雪莹莫名其妙:“又不是我们六年级的学生上,主要是三四五年级的。”   “那你们不有学生家长吗?一个学生爹妈爷爷奶奶家公爷婆奶奶加在一起就是六个人,你们轮流邀请他们当观众好了。”   “不行不行,已经有学生家长说了,直接收门票钱,他们当学校组织捐款算了。他们没空来听什么唱戏,忙不过来。”   虽然这是雏鹰少先队的任务,但谁辛辛苦苦地在台上唱戏,结果台下人直打呵欠只想逃之夭夭,他们能高兴呢。   江海潮笑得差点没倒在地上,直到电话那头的周雪莹恶狠狠地威胁她,她才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帮忙支招:“行哎,不收门票我就有办法。你们免费送戏下乡好了,嗯,就送敬老院,把全市所有大小城里的农村的敬老院统统跑一遍,三四十场演出都打不住。”   周雪莹如醍醐灌顶,抓着话筒都忍不住跳起来:“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老人喜欢听戏,我爷爷还天天盯着电视看唱戏呢。哎哎哎,真是的,我们居然没想到。好,江海潮,我决定了,一定送戏到你们湖港镇,以此来表达我们的谢意。”   江海潮也乐呵:“好哎好哎,你们这个周末就过来吧。嗯,坐车我管不了,不行找你们学生家长想办法。吃饭没问题,盒饭管饱。刚好让我们取取经,我们也弄个剧团。”   “不行!”周雪莹过河就拆桥,“你们也搞剧团唱戏,我们还算什么特色啊。”   “哎哎哎,我们不唱京剧,我们唱地方戏,嗯,越剧也行,我们跟着录像带学,专场演出《五女拜寿》。”   这戏曲片可受欢迎了,电视台老放,他们看过好多回,下一回看的时候照样津津有味。   “那也不行。”周雪莹半点都不肯退步,“讲起来都是唱戏的,没多大区别。行啦,周末不是明天下午就是后天,我们肯定过来。”   她怕江海潮会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彻底把她给说晕了,未雨绸缪地挂了电话,坚决不给农村小学大队长发挥的机会。   啧啧,真该让婆奶奶也听听这通电话。她还说周雪莹淑女呢,要自己好好学着。实际上,只要牵扯到切实利益问题,她就没见过一个温温柔柔的淑女。   周伟十分怀疑:“班长,不是所有老人都喜欢看唱戏吧。我爷爷奶奶就不喜欢。人家办丧事请唱戏的,他们听了都嫌烦,说唱个没完没了。要是人家辛辛苦苦跑过来,唱戏没人听,那多不好看啊。”   这回根本不用江海潮回答,小伙伴们先激动地强调:“关键不在唱戏,是有小孩去敬老院。”   像李涛那种一无是处的小孩,在敬老院都是老人们的心头好。敬老院的老人太孤独了,有小孩跑进去,不管闹腾什么,他们都高兴。   对,应该跟实验小学的说说,除了唱戏之外,还应该给敬老院做个大扫除,这样写活动总结都有更多的素材。   陶老师听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不得不提醒自己的学生们:“别光看人家热闹啊,想想你们自己,我们学校能搞个什么特色。”   其实她觉得江海潮刚才说的唱越剧挺好的,尤其是《五女拜寿》,唱的比京剧好懂多了。不唱越剧,学黄梅戏也不错啊,都好懂。   只是人家实验小学态度都这样强硬了,大家好歹是手拉手学校,他们也不好撕破脸。   小学生们想了半天没啥好主意,最后只能后面再慢慢想。总不能耽误了今天的复习时间。   待到礼拜六下午,大家帮家公爷爷卖完卤菜和豆腐(农忙呢,现在买卤菜和豆腐的人特别多),实验小学的少儿京剧团果然来了。   城里的学校当真大气,他们包了一辆大巴车来的呢。   只是装扮好了的小学生从车上走下来时,江海潮就迅速放弃了说服实验小学“戏剧百花齐放”的念头。   原因无他,唱戏要行头,化妆还要油彩。《霸王别姬》上可说了,行头贵的很,特别烧钱。   实验小学估计经费多,有办法筹钱。   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穷得叮当响,连老师工资都不能保证准时发,哪儿来的这笔经费开支。   周雪莹是组织者,不负责上台表演。她下车看自己朋友沉默,难免心虚,赶紧上前抱住江海潮的胳膊,找话题打岔:“哎哎哎,你们那个卡拉OK室找谁预约啊,我爸他朋友来了好几趟都被人抢先了。他说掏钱都没人收。”   江海潮眨巴两下眼睛,脑海中模模糊糊闪现出一个念头。   旁边过来帮忙的周警官笑着接话:“那可得好好排队等了,别说周末了,现在平常时候都一堆人等着。有我们湖港的,甚至江口的也跑过来唱歌呢。”   他也搞不明白,想唱歌什么地方不能唱,为什么非得掏钱对着卡拉OK机场呢。三五块钱不是钱嚒,能买两包烟抽了。   江海潮听到“花钱唱歌”,豁然开朗。没错,指望大家掏钱看演出不现实,他们小学生的水平压根不值钱。但可以指望人家掏钱唱歌啊。   搞一台卡拉OK机,不放李涛家,放在……学校操场,嗯,下雨天就放大会堂,收钱让人唱歌。   嗯,他们小学生在其中能干什么呢?对了,维持现场纪律,打扫卫生。   OK!不是要特色嚒,把舞台让出来给想展示自己的人上场,他们学生只做服务,保准放眼全市,哪个雏鹰少先队都没这种特色。   况且人家贴钱搞特色,他们可挣钱呢。   还能跟勤工俭学联系起来。   她可真是太机灵了,完全称得上一句十佳少先队员。   固定下,以后无意外都是下午五点更新。   另外,阿金发誓,阿金真没蹭热度,故事已经在我脑海里长了好几年了,大纲也是年初写好的。鼠患一直都是食堂乃至整个餐饮行业的大患。 第118章   主打就是双赢   这回小伙伴们可不陪着江海潮疯。   开什么玩笑,你跟卡拉OK杠上了,前提是你得有卡拉OK机啊。上万块钱的机器,你就算有钱买了,你打算啥时候把本钱挣回来啊。   高强认真地劝她:“班长,我们知道你全心全意为少先队服务,但真没必要这么拼。”   搞得他们好心虚啊,感觉被甩了十条街都不止。   江海潮不得不强调:“我没钱,谁说要买卡拉OK机了?不是有现成的嚒。”   哪儿有?镇政府呗。镇政府肯定有。   她用与她身为少先队大队长不相符的思想境界笃定地开口:“从古到今,当官的,绝对没亏待自己的道理。你们想啊,李涛家都有卡拉OK机,镇政府怎么可能没有?他爸要是这点觉悟都没,又怎么可能化工厂倒了也没耽误他去政府当干部。”   这话听着好有道理啊,只是似乎略不太合适。   大家伙儿集体将目光转向在场的唯一干部子女。   卢艳艳倒是想强行挽尊,但她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她憋了半天才冒出句:“早就有了,不是李涛他爸买的。前几年就买了。那个,是招待外地客商用的,不是什么自己享受。”   哦——小学生集体拉长声调,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笑得卢艳艳脸都红成了秋天的柿子。   陶静不满地抱怨:“有卡拉OK机,你怎么不早说啊。”   刚开学那会儿,江海潮就说想用卡拉OK机挣钱的事儿了。   卢艳艳眼白向她:“那是政府的机子,怎么可能拿出来给我们挣钱。”   江海潮从善如流:“现在是给学校挣钱。卢艳艳同志,组织把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了啊。你看咱们学校多穷啊,老师工资都得校长堵着镇长才能发下来。想干点啥都没钱。像李涛那种情况,放在实验小学,肯定学校减免学杂费保证九年义务教育不流失学生啊。结果哩,结果学校没钱,镇上也没经费,还是靠他家出租挣钱。他家是底子厚,有这个条件,换成其他人家呢,能指望什么?”   卢艳艳本来下意识地想推拒,听她说到这份上感觉心里有谱了:“你是说由学校出面借卡拉OK机,然后保证再有像李涛那样的学生,学校就自己解决了?”   江海潮纠正她:“不是学校,是我们少先队,这是雏鹰少先队的活动,用少先队的名义借。”   高强他们几个糊涂了,少先队不也是学校的少先队嚒,怎么还非得强调少先队啊。难道怕申请雏鹰少先队的时候,用学校的名义听着像被抢了功劳?   那未免也分得太清了。   卢艳艳却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自己同桌的用意,咬牙切齿地直摇头:“你好贼啊。”   啥意思?一圈人傻眼了。难道她俩说的是密码吗,为什么他们都听不懂所谓的言外之意?   还是海音小小声跟杨桃咬耳朵:“大姐是说用少先队的名义出面,到时候要是挣不到钱,再有李涛那样的情况,学校还能找政府要钱。”   少先队是少年先锋队,他们都是小孩啊。大人怎么能跟小孩斤斤计较。再说了,这本来就该是政府的责任。他们有啥好心虚的。   可换成学校出面不行,校长是大人,在镇领导面前说话得算数。   杨桃听得眼睛越瞪越大,心情足以用一个五味杂陈来形容。原来最贼的人是大姐啊。   鸡贼的江海潮不停地拍卢艳艳的肩膀,给人戴高帽子:“组织相信你,绝对没问题。那个,大队部还缺个组织委员,你要不要上?人才不能浪费啊。”   “滚!”卢艳艳白她,却怎么也舍不得直接拒绝,只好咬牙切齿,“要是我借到卡拉OK机了,那我就当这个大队委。”   她不像冯雪,千年老二底气足,她最多排个年级前十而已。多个大队委的头衔,到时候想升县中,说起来也好听点。   至于借卡拉OK机,她嘴上嫌麻烦,心里还是有点底的。新来的这位镇长走的是勤俭节约路线,从来不唱卡拉OK。他不动,底下人当然不敢动。与其让机子摆着落灰最后放坏了,不如拿出来发光发热,为少先队做贡献呢。   周雪莹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呆滞地拿食指戳江海潮的肩膀,跟做梦似的:“哎,你们学校的大队委你说了算啊?”   太夸张了吧。他们实验小学的大队委选举可是所有候选人都上台演讲,全校学生投票呢。   江海潮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我们这儿没人稀罕当。多费事啊,我们又没优秀学生干部能保送。”   再说他们的大队委即便有关系户的嫌疑,那也是正儿八经为学校干了实事的。   周雪莹的脸微微红了,清了清嗓子,说正经事:“你们太厉害了,同样搞雏鹰少先队,大家都是学校出钱,你们还能挣钱。”   江海潮不以为意:“那是因为我们穷啊。要是我们学校有钱,我们才不绞尽脑汁瞎折腾呢。”   她羡慕地看着已经粉墨登场的实小学生,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看你们多好啊,这样上台多鲜亮啊。”   虽然咿咿呀呀唱的她一句都没听懂,可台上的人竟然翻跟头了哎,翻得好利落好漂亮!   一时间场下掌声雷动,好多人巴掌都拍红了。还有嘴巴都瘪了的老爷爷大声叫好。   周雪莹也与有荣焉。对啊,他们有这个条件,当然得好好用。看,放眼全市,有哪个小学能撑起这么像模像样的少儿京剧团?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嘿!下次她可以找妈妈安排啊。他们离退办慰问离退休老同志时,京剧团免费送戏上门。   老人都喜欢听戏。   演出告一段落,浓墨重彩的实小学生忙着去卸妆。等洗干净脸后,他们还得给敬老院打扫卫生呢。   最神奇的是李涛竟然主动拎着热水瓶张罗着带他们去洗脸,忙前忙后的,脸上全是快活的神色。   看来,这个敬老院他是来对了。   在这里,他既不像家里有钱有势时被吹捧,也不像家道中落后到处被嫌弃。原先连水都不会烧的人,现在干起活来也有模有样。   江海潮想起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gg词:世上没有垃圾,只有错置的资源。   大概人也一样吧。   不过她没空感慨别人的人生,她还得跟她的小伙伴们一道规范他们的卡拉OK雏鹰少先队大计呢。   卢艳艳已经跑去找镇长说借机子的事,剩下的人得安排好全部章程。   喊人花钱唱卡拉OK的话,一首歌要多少钱?   五块钱?太贵了,肯定没几个人愿意来。   两块钱?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不便宜啦!”高强着急地强调,“镇上人去李涛家唱一晚上也就五块十块钱。”   江海潮下意识地一挥手:“我指望的不是咱们镇的人。周末才能搞活动,不是好多城里人都想过来唱卡拉OK却排不上队嚒。”   冯雪指出了个实际问题:“城里人过来唱K,他们住哪里啊?我警告你啊,不许你打我家主意。”   “我才不呢。”江海潮保证,“我还睡你家呢。我可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他们住……住学校呗,学校还有那么多空教室呢。咱们不是早就说过了嚒。”   陶静担忧:“教室里没床啊。”   杨桃和虞凯异口同声:“把桌子拼在一起就行了。我们美术老师说了,刚上师范时,学校没给他们弄好宿舍,他们十几个人睡了整整一个礼拜的课桌呢。”   “可他们当时肯定刚开学,天还热呢,直接睡课桌都没事。看看现在几月份了,晚上不盖被子等着感冒吧。”   只这问题在江海潮看来压根不算难题。她已经有了主意:“号召全校学生借出自家暂时不用的铺盖呗。把名字和班级绣上,等不用了再还回去。”   周雪莹本该跟她实小的同学们一道去打扫卫生的,却不由自主地追在江海潮身边,她很好奇他们的卡拉OK计划到底要怎样实行。   听到这儿,她忍不住开口:“可你们愿意拿家里的铺盖吗?”   反正换成她绝对不行。都不知道什么人睡过的床单被褥,打死她都不会睡。   江海潮哈哈大笑:“你出去玩睡宾馆,睡的不也是人家睡过的床嚒。”   好吧,你赢了。   少先队的大队长还是会给队员们谋福利的:“借出铺盖的同学主动成为勤工俭学小组的组员。到时候咱们根据营业情况,适当地给他们一些……嗯,叫劳务报酬。书上是这么说的。就当是他们借铺盖的租金。自家的铺盖自家洗,每次用过盖的垫的都得晒,床单被套必须得洗。还有,教室卫生他们排值日表,轮流打扫。大人唱歌的时候,他们到操场上去维持纪律。”   应该的,小伙伴们纷纷点头,有劳就有得。   可问题又回来了,他们到底应该定什么价?   江海潮想了想:“两块钱一首歌吧,住宿包晚上和早上两顿饭,嗯,八块钱。统共十块钱。”   “那洗澡怎么算?”   “去镇上澡堂洗呗,咱们澡堂不都是一块钱一个人嚒。”   “人家要是不洗澡呢,就洗脸洗脚。”   “那每间教室给几瓶开水好了。对了,还要准备盆和毛巾。”   得,这么一算起来,必须得出一笔启动资金。好在塑料盆跟毛巾批发价都不算贵,她上县城时去小商品市场带回来吧。   先挂在账上,等挣了钱再还给她。像她这种掉进钱眼里的人,别说跟学校了,就是亲兄弟,那也得明算账。   大家合计一番,感觉里里外外都考虑清楚了,准备出发去找陶老师说这事。   海音作为一个好操心的妹妹,十分担忧:“大姐,他们真的会来唱歌吗?”   大家也跟着踟蹰起来。虽然都说卡拉OK受欢迎,但有的时候听着挺好,真做起来却未必尽如人意。   主要那个是吧,他们这个卡拉OK舞台好简陋啊,还想把人大老远地从城里吸引过来。一趟收人家10块钱呢,差不多抵得上城里工人一天的工资了。就挺那个啥的。   江海潮不由自主地心里打鼓,试探着问大家:“要不,咱们弄个唱歌比赛吧。唱的最好的那个,给个奖品啥的。”   她扭头问周雪莹,“哎,你爸单位金秋歌咏比赛冠军的奖品是什么?”   “一台微波炉。”   告辞!   穷嗖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微波炉多贵啊,好几百块钱呢。他们一个人收十块,就算一趟找十五二十个人,那也不够买微波炉的钱。   “那没辙!”高强摇头叹气,“唱歌又不是写作文,写的好的自己印成书,然后让写的人买回去,连稿费都不用掏。”   他说的是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搞的素质教育成果展示,参加作文兴趣小组的学生全都写了文章,然后学校自己印成了书。稿费当然没有,书也要自己掏钱买回家。   江海潮之前参加的是奥数班,但因为她作文见过报,老师特批她可以写。但她眼睛长在钱眼里,一听没稿费,便借口要好好学习坚决拒了这事儿。   现在听高强提起,杨桃还脑洞大开:“那就给唱的好的人录磁带,让他们买回家当纪念?”   老天爷啊,她可真够敢想的。   周雪莹不得不提醒她:“录东西很贵的,我听说有人录了半小时就好几百块钱。那还只是说话而已。”   那这条路肯定走不通。   他们的目标是少花钱,而不是烧钱。   “再想想看,还有什么好办法?”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敬老院,往学校方向去。街上店里有人在看电视,声音放的挺大:“第七届青歌赛……”   周雪莹突然间冒出句:“我妈有个朋友也参加比赛了,不晓得有没有上。要上了就能在电视上看到她了。”   大家集体“哇”起来。冯雪都难掩羡慕:“那你可认识大明星了,都上电视唱歌了,好厉害!”   杨桃咯咯笑:“我们也上过电视啊,暑假里我们都上过。”   冯雪认真地强调:“不一样,这样上电视要当大歌星的。周冰倩知道吧,唱《真的好想你》的那个,就是在上海台卡西欧大奖赛出来的,大明星呢。”   “对。”江海潮突然间眉飞色舞起来,“假如咱们这个卡拉OK比赛的优胜者能够去电视台参加歌唱比赛,那是不是会有很多人来啊?能上电视呢。”   周雪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脑洞堪比黑洞的朋友了,她怎么能这样异想天开?电视台哪来的唱歌比赛?   她每天都偷偷看电视的,根本没听说有比赛。   江海潮自带野孩子混不吝的气质,满不在乎道:“没有就办呗。唱歌比赛又不要多好的条件,有音响有话筒就行,电视台是现成的。”   周雪莹张了半天嘴巴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可电视台为什么要举办唱歌比赛呢?”   “他们没节目啊。”江海潮一本正经道,“县电视台总不能一天到晚放电影电视剧吧,那又不是他们的节目。歌星、影星、作家都要自己的代表作,难道电视台不想要吗?我们可是免费送节目给电视台。”   好吧,听着似乎蛮有道理的。   就是,明明是请电视台帮忙,她怎么就能这样理直气壮呢。   江海潮奇怪:“这难道不是双赢吗?大家都能得好处的事啊。我们可是在帮他们选拔初赛选手呢。”   所以她跑去冯雪家打主持人姐姐的BB机,等人家回复过来时,半点儿都不心虚,一二三四五说了他们的计划。   初赛选手每周二十人,从中选出得票最高的两个人。等攒一个月下来,有8位选手了,就去电视台参加现场比赛,获得月度冠军的人再去争夺年度总冠军。   怎么样?很有意思吧。   但主持人姐姐很快提出疑问:“照这么来,岂不是一个月才出一期节目?节目不能这么做,起码一个礼拜得有一期。”   江海潮卡壳了。她脑袋跑得太快,完全忘了这茬。   可是学校只有礼拜六傍晚办比赛合适啊,礼拜天都不行。礼拜一早上六年级学生上课了,那边嗨了一晚上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呢。他们还要不要早读啊?   主持人姐姐想了想,试探道:“要不初选的人数放宽,三十个人,三十选六,六个人到电视台来比赛。唱歌加上评委点评,差不多能凑到一期节目的时间了。”   “不行。”江海潮摇头,“唱的时间太多了,台下观众会坐不住。”   实话实说,参赛选手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专业歌手。搞不好跟她一样五音不全的不在少数。人家唱歌要钱,他们唱歌要命。人太多,肯定扛不住。   其实要不是为了多收点钱,她觉得一组10个人就差不多了。人一多,大家哪里还记得谁唱的。   周雪莹在边上听半天了,终于忍不住眼睛闪闪发亮地插嘴:“我们实验小学也可以提供场地啊。我们有现成的礼堂,我们学校自己就有音箱和话筒。卡拉OK机,嗯,我问我爸单位借就行了。”   “喂!”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们集体咆哮,这家伙怎么能这样呢?他们明明都有京剧团了,那么好,还要跟他们这些乡下小孩抢卡拉OK比赛。   周雪莹脸红成了猴屁股,支支吾吾道:“我……我这也是为了参赛选手着想。你们想啊,他们大老远从市里跑过来肯定不方便是吧。我们那边凑三个选手,你这边凑三个,六个人去电视台参加比赛,多好啊。”   好个鬼!明明是拦路打劫的。   江海潮盯着周雪莹看了半天,直看到她心虚气短后,才哼了一声,抬高下巴,姿态摆的特别高:“行吧,但我要求你们现场摆一个gg牌,告诉大家这比赛有两个赛场。还有,雏鹰少先队,这是我们队的特色。你们最多只是协办方。”   周雪莹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拼命强调:“我们肯定不抢你们的功劳。”   其实她真正的目的是想挣点钱。虽然实小不差钱,给少先队的经费不抠,但人家农村小孩都能一边搞特色少先队一边把钱给挣了。他们却只会花钱,那也太丢脸了吧,他们难道不要面子吗?她这个大队长的脸要往哪儿搁啊。   主持人小姐姐倒是十分欢迎这项安排。如此一来,参与到他们节目中的选手肯定有很多来自市区,那他们节目的影响力直接冲出本县了,是送到手的成绩。   相形之下,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可憋屈了。平白无故叫人占了这么大一便宜。果然城里人大大的狡猾。   班长(大姐)也真是的,太好讲话了,怎么周雪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周雪莹也知道自己触犯了众怒,立刻识相地撤退:“那个,我先去敬老院看看啊,我要帮忙打扫卫生来着。”   江海潮在后面喊:“哎,我们送你吧。”   高强都放弃了所谓的绅士风度,没好气道:“她这么大一人,青天白日的,你还怕她丢了啊。”   江海潮瞪他:“你知道啥啊。”她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咱们不吃亏。实小安排个分场,相当于免费在市里给唱歌比赛打gg了,顺带着不也宣传了我们湖港镇嚒。”   海音认真地点头附和:“是啊。市里人多,想参加的人也多。在那边报不上名的,退而求其次,会选我们。还有两边的中选名额一样,他们那边竞争大,肯定有很多人觉得到咱们这里来比赛通过的概率更大。”   江海潮美滋滋地搂住自己妹妹。不愧是她家海音啊,瞧瞧这小脑袋瓜转的多快啊。   “高考移民听说过没有,报纸上写了。那种高考竞争特别大的地方,像咱们省,就有好多人往新疆、西藏那边找办法,在那里高考,录取的机会能大好多。这事儿,一个道理。”   冯雪扶额,她想静一静。她明儿早上去县城必须得跟她妈说,不是她比江海潮笨,是她太老实了。谁能像江海潮一样啊,浑身上下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这都能让她算计上。   大家跑上街,快到镇政府门口时,刚好碰上卢艳艳从里面出来。瞧见小伙伴,她瞬间眉开眼笑:“成了!”   冯雪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跟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说了半天,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其实那会儿他们连卡拉OK机都没搞定。   当真是飘了,到底谁给的他们勇气。   这话不能问江海潮,问的话她要是没卡拉OK机,她就直接上话筒和音箱。反正歌唱比赛,没规定非得是卡拉OK比赛啊。做人做事,都要随机应变。   江海潮兴奋地跟卢艳艳击掌:“好!我们马上安排,今天就举办第一场比赛。”   大家吓得脸色大变。今天就比赛?开什么玩笑,啥都没准备呢。到时候肯定一堆纰漏。参赛选手上哪儿去找?场地都还没布置呢。   江海潮却半点儿不当回事:“现在开始布置啊,选手,嗐,咱们镇喜欢唱卡拉OK的就那些人,问派出所的周叔叔,高强,你负责挨家挨户通知一下好了。还有李涛家,不一直有人打电话问他家机子什么时候空出来嚒。虞凯,你们去他家跟他奶奶说一声,就讲,嗯,五点钟,学校操场上也能唱卡拉OK,唱完了刚好吃晚饭。”   至于她自己,当然是去敬老院跟实小的学生说一声。傍晚有卡拉OK比赛,要不要去现场看看?看的话,他们能投票决定谁是冠亚军,外加附赠盒饭一份当晚饭。 第119章   天才总是被人抢   周雪莹很快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同为少先队的大队长,她和江海潮掌握的权力差别实在太大了。   如果是她打算在少先队开展一项活动,她得先通知大队委开会,大家讨论表决后定下方案,然后上报大队部老师,由老师再报给校领导,再在校务会上讨论是否通过。   江海潮听的眼睛越瞪越大。乖乖,大户人家果然好讲究。好比大观园里吃个茄子得十只老母鸡配,他们实小少先队想干点事,光这一步步上报花的时间,活应该早就干完了吧。   周雪莹各种羡慕嫉妒恨,眼红自己的朋友:“你再看看你,多牛气啊。你说想干啥就干啥,直接上手就做了。”   敢信吗?从头到尾她唯一汇报的对象只有她的班主任兼教导主任——陶老师。而陶老师甚至没问活动到底怎么搞,直接一个“哦”字解决所有。他们甚至连校长的意见都没征询,因为校长不在家,校长也没BB机,时间紧找不到人,干脆先斩后奏了。   最绝的是,卡拉OK开唱后,校长从他老丈人家回来了,瞧见老校区里人头攒动歌声震天,不仅没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竟然还乐呵呵地过来看热闹,点头表示蛮好。   这要放在他们实小,不乱套了嚒。   江海潮哈哈大笑:“这叫民-主集中制,你们负责民-主,我们直接集中了。我们学校总共才多少人,跟你们没办法比的。”   周雪莹觉得不是,她认为问题的关键是谁掏钱谁说了算。他们雏鹰少先队啥都要靠学校批经费,自然得听管。湖港中心小学的,什么都自己上了,腰杆子硬也理所当然。   嗯,所以,他们实小的选拔比赛一定要做好。   起码,得比湖港小学这边好吧。   这个目标当真定的一点也不高。江海潮他们想当然要搞卡拉OK比赛,开局只有一台卡拉OK机,什么都是现场调试,整个比赛过程可以说是乱七八糟。   有人陶醉地唱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没跟上节奏。有人唱着唱着开始念歌词。还有人临时听到消息赶过来,本来五点钟开始,六点钟结束的比赛,愣是延迟到了七点钟。最后因为操场实在太黑了,大家不得不转到教学楼前面,好歹还能借着教室里的日光灯。   可即便这样,大家依然玩得十分欢乐,台上台下嗨的很。   尤其最后投票决定谁是第一名,现场拉票时,大家更是笑翻天。   有的对着台下不停地拱手作揖,当场各种认亲戚拉关系。有的干脆公开行贿,蛊惑跑来看热闹的小学生,承诺给所有投他的人买冰棒吃。   江海潮他们坚定地抵制住了诱惑,还偷偷告诉周雪莹和她的同学们。别上当,买个鬼的冰棒,也不看看现在都秋收了,整个湖港镇没一家卖冷饮的地方,他上哪儿给大家买冰棒去?   还是投那个唱《梦里水乡》的姐姐吧,多好看啊,唱歌也好听,声音好甜啊,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呢。投她,投她绝对不亏。   不过因为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得汇报他们领导由领导同意后才能正儿八经地搞电视卡拉OK歌唱比赛,加上这次比赛过于仓促,基本玩闹为主,所以最后比赛奖品不是晋级名额而是五斤大米外加10个鸡蛋。   别小看哦,大米是刚收到稻子打出来的新米,雪白雪白的,熬粥能漂一层厚厚的米油,可香了。很实在的奖品。还有鸡蛋,无论何时都是好东西,自己吃送人从不寒碜。总共收了二十四块钱,他们拿10块钱出来当奖品,实在好有良心。   起码拿冠军的姐姐很满意,捧着奖品笑得合不拢嘴。可惜冯雪家的立可拍已经拿到服装店去用了,不然现场拍张她捧着奖品的照片,该多有趣啊。   实小的学生拍红了巴掌,笑得腮帮子都酸了。他们一致认为虽然唱歌好听的不多,好几个人都走调破音了,但是好玩啊。连带队的老师都说有意思,一点都没嫌待到天黑透了再回城,白耽误时间。   周雪莹意犹未尽,拉着江海潮的手强调:“真的,咱们两个少先队合作,叫,对,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这是哪个武侠电视剧里的台词啊?江海潮悲伤地发现她好像太忙了,今年连电视都没好好看。   哎,到底从什么时候起,电视已经对她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明明一年前她还会为了小青的命运抓耳挠腮啊。   实小的大巴车走了,也带走了江海潮短暂的惆怅。   龙龙和超超手拉手跑过来,激动地又喊又叫:“大姐大姐,有人问我们找地方睡哎。”   哇!大姐说要把学校的空教室变成旅馆,就真的有客人上门哩。   要求住宿的是那位刚得了冠军的姐姐。她本来是跟朋友一块儿去李涛家唱卡拉OK的,但她和朋友吵架了,唱不成卡拉OK跑到学校参加露天比赛也算过了唱歌的瘾;可李涛家被她朋友包了,人家不带她住宿,她也坚决不肯低头道歉,所以只能另找窝将就一晚上。   江海潮瞪大眼睛,她今天敢赶鸭子上架直接搞比赛就是觉得通知时都下午了,即便参赛的有城里人,人家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住宿,所以压根没想到还得收留参赛选手这茬。   现在,教室倒是空着,课桌也是现成的,拼起来能当床用。但教室都空了好几个月了,里面全是灰不说,铺盖呢?十月天他们让人光板躺在课桌上睡?   龙龙第一个举手表态:“大姐,我家有,我马上回家拿。”   江海潮刚要松口气,陶老师过来打断了学生的异想天开:“行了,这位小姐,晚上你睡我家吧,我家就在旁边。放心,东西都是干净的。”   学生们还想再挣扎一下,睡一宿再包个早饭,他们能挣八块钱呢。加上选手两块钱的报名费,奖品的钱直接挣回来了。   陶老师瞪这群挤眉弄眼的小学生:“瞎搞,现在屋子都没收拾出来,连个窗帘都没有,让人怎么睡觉?”   对哦,要是男的还好讲,这可是位漂亮姐姐。   陶老师趁机撵他们:“去,赶紧去办公室。江海音,你过去,市一中的老师过来找你了。”   大家面面相觑,市一中?那个号称全市第一的市一中?它家老师找海音干嘛啊,海音才上五年级呢。   陶老师满脸憋不住的笑,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月牙:“当然是好事了,快去吧,你家公爷爷都都过来了。”   他们确实看到了家公爷爷人,爷爷过来给他们送盒饭的。后来没见到他,他们还以为家公爷爷回家了,没想到竟然去了老师办公室。   可那个市一中的老师过来找海音有什么事?   假如是县中,他们还敢放心大胆地猜测县中老师是想笼络海音,好叫她小升初时报考县中。   但市一中不一样,全市的好学生由着他们学校挑,不缺生源。连海音这种小天才,市一中都保持高冷态度,想看她六年级数学竞赛的成绩,再决定是不是破格录取她这个农村学生。   一行人稀里糊涂地进了老师办公室,王老师正跟个戴着眼镜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老师说话,家公爷爷就坐在旁边。   地中海老师一个劲儿拿手指头在王老师面前点:“你说说你们,像江海音这样的学生跳级一年怎么够?她小学课程都自学完了,那干脆上初中好了。白白再多耽误两年时间。”   王老师笑得眼睛都眯了:“我们也是怕孩子太小上初中不合适。想让她多在家里人身边待两年。侯主任啊,妹头才九岁哩。”   “怎么不合适?”被称为侯主任的地中海老师手一挥,“我看就合适的很。搞奥数嘛,娃娃年纪越小越能看出天赋来。我这不是看不起你们啊,你们再让江海音这种小孩放羊,那真是白耽误了孩子的发展。她就不该待在小学课堂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课耽误时间,她现在得立刻马上接受系统的全面的奥数训练,将来才能出成绩。”   他扭过头,冲小学生们笑,搞得江海潮特别怀疑他到底认不认识她妹妹的脸。   但侯主任眼睛扫一圈便锁定了目标,冲海音招招手,“江海音,你过来。刚才我已经跟你家大人说了,你到我们市一中来吧,别浪费时间了。”   他晓得江海音这个妹头还是上半年的数学竞赛。但当时他们市一中都觉得孩子太小了,一时的成绩看不出来发展前景,所以有心等等。   这次的事,严格来说,是阴差阳错的乌龙。   作为初中数学教研组的组长,专职搞奥数的老教师,他偶尔也看每个学校必发的《初中生世界》,所以十分凑巧地看过几回秋月姐姐解数学题的文章。当时他觉着这孩子挺灵光啊,明显有天赋。   于是这回他自驾来湖港镇玩,便顺带着想见见秋月姐姐人,好考察考察看看是不是个值得挖掘的好苗子。   秋月姐姐还在学校补课呢,听说一中老师的来意,吓得她当场腿软。背过人去,她赶紧一二三四五交代了事情真相。她可不敢糊弄老师,万一人家老师真阴差阳错把她招进一中了,就她的成绩,纯粹是进去受罪的。   侯主任听了一耳朵稀奇,感觉现在的小孩当真会玩。当秋月姐姐强调海音数学拿了第一名时,他才猛然想起这么号人。   既然来都来了,怀揣着一份好奇心,他又找到了湖港镇中心小学,见到了曾经有一面之缘的王老师,被人抓着一通胡吹乱侃。   这顿牛皮一吹,直把他吓得后背冒冷汗。   好家伙,他们还在观望呢,县中那不要脸的东西却早跟苍蝇闻到血一样,巴巴儿贴上来了,还把人拉过去上课。而且小妹头上课的成绩很好,在县中竞赛班跟一群初中生考同样的卷子,回回都能拿第一。   王老师还翻出了海音刚在数学报上发的文章,炫耀给同行看:瞅瞅,厉害吧,他们妹头啊,就是个香饽饽,实打实的小天才。县中老师看到文章了,已经打电话想喊妹头周末也去县中上课了。他正准备跟孩子说呢。   侯主任当真坐不住了,只怕自己稍微漫不经心了点,就眼睁睁地看着好苗子被别人挖走了。   开玩笑哦,搞竞赛能不能出成绩,99%汗水绝对打不过1%的天赋。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努不努力差别大不到哪儿去。   于是他当机立断,打了校长家的电话,以他奥数金牌辅导老师的身份跟校长保证,这绝对是个好苗子,错过了实在可惜,得早点下手。   校长未必完全相信他的话,但他们一中财大气粗,秉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同意他提前把学生招进门。   这个中曲折,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自然无从得知。   众人只大吃一惊,海音才五年级,去市一中算啥呀。这又不是暑假里去县中上课,纯业余性质的。   侯主任侃侃而谈:“这个学年肯定来不及转,涉及到小升初,太麻烦。你学籍暂时还保留在湖港镇中心小学,等明年,明年不要上六年级了,直接升初中。从现在起,你正经开始奥数培训。这样等明年你上初一,也能直接出成绩。”   大家面面相觑,全都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到王老师脸上。   王老师一把年纪,却像是被小学生们看涨了面皮一样,竟然下意识地清清嗓子才能开口说话:“这个,对江海音的发展肯定好。不过她年纪的确小,市一中虽然有住宿,对了,侯主任,那时候县中可是一分钱没收我们海音的啊,包学包住,还给我们海音发饭票,什么都包了。”   县中的饭票,那等同于钱。不仅能在学校小卖部当钱用,县中附近的店也都认饭票。   侯主任略微皱了下眉头,只犹豫了不到三秒钟便痛快放话:“行哎,我们的目标是培养优秀的学生,又不是靠学生赚钱。免费,我在这儿放话了,江海音在我们市一中所有的费用都免了。”   妈呀,他这么大方,听得小学生们个个都心惊胆战,严重怀疑他是人贩子。   侯主任把主要精力放在说服家公爷爷身上:“怎么样,老人家,我也是养小孩的人,晓得当大人的都舍不得孩子离开自己眼皮底下。但雏鹰得离巢才能长大,舞台有多大,人的成就才能有多大。”   王老师也在旁边劝:“大爹,我跟你讲个实在话。海音这妹头太聪明了,我就这点水平,教不了她什么东西了。我让她暑假去县中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她去市一中,肯定能学到更多。”   家公爷爷沉默着,没吭声。   杨桃偷偷跟大姐咬耳朵:“王老师怎么肯放海音走啊?他不还想让海音再拿一个数学奖嚒。”   当初学校明明可以让海音连跳两级直接升六年级的,可为了拿奖保险,硬是压在了五年级。   江海潮也跟表妹咬耳朵:“海音学籍还在我们学校。”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直到明年暑假前,海音得奖,荣誉依然属于湖港中心小学。   而负责培养海音的市一中也不吃亏,他们提前把海音招进学校开始培训,那等下一个学年,才10岁大的海音就成了他们的秘密武器,一鸣惊人的效果更轰动。   谁也不吃亏。   老师们还在游说家公爷爷,小学生们则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   高强急死了:“海音,你真去啊,要是他们学校的人欺负你怎么办?你这么小,又不像你姐一样会打架。”   暑假时海音的确跑去县中上课了。可那会儿他们不都跟到县中旁边了嚒,每天都给她送饭。但凡她有一点儿不好,他们都能捋袖子直接上。   现在去了市一中怎么能一样?   海音软软地看着江海潮:“大姐——”   江海潮叹了口气,轻声问她:“你想去吗?”   说实在的,作为姐姐,她心情特别复杂。换成她自己,她肯定二话不说抬脚进城,她又不是好欺负的人。可海音性子太软了,她真害怕城里的学生欺负妹妹啊。   但她又清楚地明白城乡教育差距究竟有多大。就像王老师跟那位侯主任说的一样,湖港镇已经留不住海音这只金凤凰了,她得去更广阔的天地翱翔。   海音嗫嚅了半天,最后咬紧牙齿点头:“想去。”   她的求知欲太旺盛了,现在王老师根本指点不了她奥数,她完全靠自己看书琢磨。可有的时候,书上写的太含糊了,她不知道自己琢磨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她需要更多指点。但不管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是家里的大姐,都没办法帮她。   现在,有老师能教她了,她不想错过。   江海潮摸妹妹的脑袋,下了狠心:“想去就去吧。你别怕,一放假我就去学校接你。哪个敢欺负你,你告诉老师,老师不管你就告诉侯主任。他费心思招你是看好你出成绩的,不会不管。真不管你也别怕,跟家里讲。你别忘了,我们舅舅是教育局局长,正好能管他们。我们什么都不怕。”   原本惴惴不安的小学生们顿时松了口气。对啊,他们怎么能忘了建生舅舅,哪怕他一年到头都难得回趟老家,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他可是坦荡荡地承认是江家姐弟的舅舅呢。   侯主任在办公室里听到了小孩子们说话的声音,顿时哭笑不得,还跟王老师求证了一句:“哟,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我真不晓得这事儿。”   王老师哈哈:“他们舅甥都低调,上次局长回乡还让我们好好教育他们几个小孩呢。”   对,就该说出来,早早告诉人家你有靠山你不好惹,人家心里有忌惮,才不敢轻易欺负你。   说到底,不管大人小孩,欺负人的,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给他们10个胆子,他们都不敢随便招惹硬茬,怕得罪不起。   家公爷爷看小孩们自己已经商量出了结果,这才点头松口:“我们得去学校看看,我家妹头也没离过家。”   侯主任生怕夜长梦多,当即邀请:“我今晚不走,明天吧,我开车过来的,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我们一中看看。不是我吹牛,我们一中各方面条件绝对不差。”   他有心跟家公爷爷一道回家,好趁着今晚,再各种狂轰乱炸,防止江海音的家人改变主意。   但王老师坚定地拉住了他:“不行,江海音家住宿比较紧张,没空房间。走走走,上我家去,刚好我再跟你说说海音这妹头的情况,以后你也好接着教导孩子不是。”   说着,他愣是生拖硬拽把人拉走了。   虞凯眨巴眼睛猜测:“大姐,王老师是不是害怕侯主任看到咱们家条件,不肯免了海音的费用啊?”   江海潮怀疑这是其次,王老师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侯主任非海音莫属。   她看书上有种说法,叫一个人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投入的越多,感情就越深,越不舍得轻易放弃。   那个词叫啥来着,哦,沉没成本。   嗯,越容易得到的越不会珍惜。反之亦然。   冯雪一路沉默,她对着江海潮心情就够复杂的了,再看看江海音,唉,大家真的是在一个星球上的高等智慧生物吗?   他们为了考县中都绞尽脑汁,人家却是好学校追着捧着生怕她不乐意上。   杨桃读懂了她的情绪,主要是她脸上表情太明显了,只差写成字叫人读出来。   五年级的妹妹好心安慰六年级的姐姐:“你别想了,像我,还有我大姐,从来不跟海音比这个。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卢艳艳若有所思:“你们说,王老师当初让海音去县中上课,还有叫海音给数学报投稿,是不是早等着这天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都是摆摊做过生意的人,他们可太了解凡是被抢的都是抢手的道理。   王老师张口闭口都是县中,其实言外之意是市一中并非海音唯一的选择。你爱搭不理时,县中已经偷偷放大招,把海音当成宝了。这样市一中才会紧张啊。   在市一中主动找上门时,主动权就转移到自己这一边来了。   呀!大人也一样啊,不比小孩子稀奇到哪里去。   高强咋舌:“那市一中也好舍得下血本,现在就把海音招过去了。”   江海潮摇头:“他们不亏的,海音要是这个学年学的不好,明年数学竞赛出不了成绩。到时候他们肯定有理由把人退回头。别忘了,海音学籍还在我们湖港小学呢,她现在还不是一中的人。”   高强先是呸了声,这一中也太贼了吧,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过没关系,他们海音这么聪明,到时候还是被抢着要的大宝贝。   他豪情万丈,当场拍胸口:“海音你别怕,明儿我也送你过去。让市一中的人好好看看,你是我罩着的,哪个敢欺负你,到时候我揍不死他们!”   你歇歇吧!   所有人都怒瞪他。   你别想逃,明儿老老实实去县城考试去。   考啥试啊?决定能不能上县中老师出来办的辅导班的入班测试。   现在不管什么一稀缺,都是掌握话语权的人。就好比这县中的老师都出来赚外快了,人家也不是什么钱都收。人家不缺找上门的学生,所以肯定得挑选学生。   那种底子太差,指望从头补到尾的,谢谢,您另请高明吧,师生放过彼此,都别互相折磨。   补课老师收的是那种底子不差就缺口气能飞升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学生。这样学生学的能看到进步,老师教的也有成就感,彼此相得益彰。   要选出这样的学生,除了考试别无他法。毕竟成绩报告单也能造假。   高强哀嚎:“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我觉得我真考不上县中的。”   “闭嘴!”   大家异口同声,真是的,你必须得去。   你不去的话,选拔考试换谁垫底啊。   难道他们都不要面子的嚒。 第120章   来都来了   礼拜天一大早,大家兵分两路进城。   卢艳艳他们去县城考补习班。   江海潮则跟弟弟妹妹们外加家公爷爷一道上了侯主任的吉普车,往城里去。   本来婆奶奶还有杨婆奶也该一起去的,可一来人太多车子坐不下,二来今天杨家圩那边的稻田请了人打稻子。昨天请稻客割稻子时,还是二舅舅家帮忙张罗的一日三餐。今天打稻子,无论如何主家都该照面安排人家吃饭。所以她俩干脆都没去。   小孩们上了车之后,杨桃偷偷朝大姐使眼色,然后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小姐妹们笑成一团。   虞凯莫名其妙,她们笑啥啊。   杨桃在人家车上,当然不能说出口。   其实她是看到吉普车猜的,侯主任肯定没少给人补课挣钱。不然光靠中学老师的工资,上哪儿买车去呢。   嘿!别小看老师补课的收入哦。   光海音知道的,县中老师在外面办补习班,收费可不低。   那种五人一班的小班,老师补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或者一晚上,能收五十块!   想便宜点也有,十块钱的,却是大班课,一个班上有三十个学生。   如此算算,只半天功夫,老师就能进账两三百,差不多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工资了。要是他们周末甚至平常晚上全给人补课,哇!一个礼拜能进账两千多块哎,一个月破万都有希望。   不能想不能想,太吓人了。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事儿绝对不能当着老师的面说,太冒犯了。   她们赶紧把目光转向窗外。外面是大片的农田,正是秋收时节,好多人蹲在地里割稻子。   去年这个时候,她们也是其中一员,家公爷爷还出去给人家当稻客呢。   而今年,家里早就请稻客包了所有,不用她们下一天的地。   江海潮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以后她也不要下田。劳动再光荣也没用,反正她不喜欢下田。   她只想好好挣钱。   车子一路开进城,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礼拜天,实验中学静悄悄的,校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只有林荫道两旁的银杏树叶开始泛黄,可想而知再过一段时间究竟会有多漂亮。   杨桃没能抵住诱惑,捡了好几片银杏树叶,等上美术课做成书签,刚好一人一个。   侯主任滔滔不绝地介绍学校的情况。   一中好大啊,以林荫道为中间线,左边一栋栋的全是实验楼和音乐楼还有体育馆,右边一排排的都是教学楼和行政楼,最后面还有个八层高的大楼,说是图书馆兼自习教室还有礼堂。   哇!江海潮在心里呐喊,她本来以为实小跟县中已经够大够漂亮了,结果在一中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把前面两个加一起才能勉强打个对手。   侯主任看小孩们满脸惊异的样子,心里得意,还趁机给县中上眼药:“我们的学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绝对不培养死读书的书呆子。那种一天到晚把小孩关在屋里,恨不得把窗户都贴上纸板,生怕孩子看到外面的天的事,打死我们都不做。好好的小孩叫那样养,再多灵气都耗光了。他们才多大,最宝贵的就是灵气。我们要做的是好好呵护这份灵气,把灵气养强养大了,小孩才能发展好。”   江海潮暗自怀疑侯主任也看武侠电视剧或者小说,听听,他说的跟练内功一样。   看到教学楼,下一站是宿舍。   一中的学生宿舍也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初中住校学生少,单独住一栋三层砖红色的小楼。   那楼应该有历史了,墙上爬了不少爬山虎,这会儿绿油油的,瞧着特别精神,但实在谈不上多起眼。   可走进去,当真别有洞天。   跟县中宿舍不一样,这里宿舍是四人间,配带的卫生间里竟然装了电热水器!   天啦!要知道李磊哥哥他们上大学了,也只能去学校浴室洗澡。   这里条件比大学都好。   侯主任特别得意。他才不会说去年这时候宿舍里还没热水器,这都是学生家长赞助的。   他只会一本正经地强调:“学校是你们最坚实的后勤保障,来了我们一中,什么都不用烦,只要好好学习就行。”   呵呵,前后矛盾了吧。之前还说一中抓素质教育,让学生全面发展呢。还没三分钟,原形毕露,又开始好好学习就行。   侯主任又提了点让大家都感兴趣的内容:“还有我们学校食堂。我们不管是校长还是老师都不开小灶,跟学生吃一个锅里出来的菜。学校不定期抽查食堂的卫生,一旦发现问题,对不起,请走人。所以,像老鼠汤啊,这种事情,在我们学校绝对不可能发生。我们总不会自己恶心自己是吧。”   哎哟哟,果然同行没秘密。县中都耳提面命不许学生外传了,一中却门儿清。   不过有一说一,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学校食堂的饭菜质量应该还是有保证的。   毕竟但凡领导真心想管的,就没有管不好的道理。   那些号称怎么都管不了的,唯一的可能只有领导不想管。   侯主任喊来值班的宿管,说了两句,便给海音安排了宿舍:“这边靠窗户,空气好,你就睡这儿。铺盖都是新的,阿姨拿出去晒了,床单被套今天早上刚洗的,晒在外面呢。等干了收回来,晚上就能睡。”   一家人惊呆了。   海军跟超超还有龙龙惊恐地喊出声:“三姐晚上不回家吗?”   侯主任满脸理所当然:“明儿礼拜一就上课唻,这还跑来跑去的多麻烦。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儿正好上课。”   海音也傻眼:“可我书包都没带啊。”   江海潮帮腔:“还有衣服这些,什么都没拿。”   侯主任这才想起来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柴盐油米酱醋茶,是他想当然了。   但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名校中层领导,他极为自然地一挥手:“这有什么。书包,你又不上五年级的课,至于衣服,咳,没事,我送你家里人回去,给你带回来好了。”   反正来都来了,傻了吧唧他才放人走。   万一县中听到消息,跑到他们家半路截胡怎么办。走到九十九步半了,他横竖不蒸(争)馒头也要争口气。   侯主任如此贴心,搞得江海潮想找理由带走妹妹都开不了口。她心里空落落的,海音这么快就要一个人留在城里了吗?   她怎么感觉太随意了。   宿舍外面响起脚步声,伴随着人说话的声音:“你看看,一中条件多好。你要是嫌在家我跟你爸老盯着你,你考上了想住校,妈也不拦着你。”   四人宿舍面积不大,虞凯就站在门口位置,听到声音好奇地回头看了眼,顿时惊讶喊出声:“雪莹姐,你怎么来了?”   周雪莹看到他们更惊讶,还有点羞恼。   真是的,她不过昨晚感叹了两句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实在太有意思了,又想请爸爸把他们单位的卡拉OK机借出来给少先队活动用;妈妈就非得说她心思没花在学习上,飘了,今天还把她带到一中来,说要让她好好看看,倘若她不努力,将会错过多么好的一所学校。   这么羞耻的事,打死她也不好意思跟自己朋友说。于是她抢先一步:“你们怎么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况且当着侯主任的面,江海潮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拿捏说话的尺寸。   好在侯主任言简意赅:“特招学生,周雪莹妈妈,哦,你们认识啊。那正好,等你们家周雪莹考进一中,刚好有人搭伴。”   周雪莹瞬间脸涨得通红,生怕朋友误会她是要走后门进一中。才没有呢,虽然妈妈认识侯主任,但只是普通的正常的人际交往。   江海潮从善如流,笑嘻嘻地去抓周雪莹的胳膊:“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家海音就拜托你多照应了。”   侯主任原本打算现在出发去湖港镇,送走学生家属外带把学生的生活用品跟衣服都拿过来,了却一桩事。   结果人家都碰上朋友了,显然要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架势,他自然不好在小孩们面前太过于不识趣,只能哈哈笑:“那你们一起玩吧,什么时候想回家,我送你们回去。我今天就在那边办公室里准备教案,我不走。你们随时来都能找到我。”   家公爷爷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但他也不忍心让小孩们好不容易进一趟城,什么都没玩又原路返回。而他们自己坐车的话,晚上可没车进城,他还要给小外孙女儿拿穿的用的东西。   他只好再三再四地道谢:“那实在麻烦你了。”   侯主任潇洒地一挥手:“没事,应该的。”   等他走了,周雪莹才敢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她才知道自己离开后,竟然还有这一出离奇事。   天啊天,她原本以为湖港中心小学选大队委已经够随意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一中招学生更随意!   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他们说把人转来就转来了。   规则呢?难道规则制定好了就是为了给特殊的人打破的?   哎呀,她要喘不过气了,她在严重怀疑人生。   什么叫同人不同命,她还担心上不了一中呢,一中却生怕错过了江海音这个小神童。   好在周雪莹惆怅归惆怅,总不至于真嫉妒一个小妹妹。相反的,她相当惊喜地搂住海音的肩膀,积极游说对方:“海音,你别住学校了,去我家吧,跟我一个房间。”   她可对这个小天才充满了好奇心,特别想知道天才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周妈妈也笑着接过女儿的话,热情邀请:“是啊,我家离一中很近的。住我们家,阿姨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保准你喜欢。”   跟天底下绝大部分父母一样,她一点儿也不反对女儿多跟聪明乖巧的好学生多接触。她可听说了,因为江海潮带着她的同学学习,所以他们一帮小孩成绩都进步了。现在,有个连一中都害怕错过的小天才要是能住他们家,带着她家雪莹学习,女儿肯定也能进步的。   再说了,她可观察过了,这些小孩耳后跟手还有指甲都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清清爽爽,不是那种邋里邋遢的野小孩。她不怕小妹头把虱子带进家。   对于她们的热情,江海潮保持中立态度。   平心而论,住在周雪莹家,海音肯定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大人都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尤其海音还这么乖,她不怕周雪莹爸妈讨厌海音。   但好端端的又不是没地方住,林黛玉投奔外祖母尚且处处感受寄人篱下的无奈,何况非亲非故的海音。   不如住在学校里自在踏实。   可她不是海音,她得尊重海音的意见。   倘若妹妹更乐意住在认识的人家,大不了她家多表示表示。周雪莹家不肯收钱的话,他们多给些吃的用的东西,嗯,再送周雪莹衣服。   只所有人都盯着海音要选择时,她却说出了让大家都无话可说的理由:“我想住学校,我想和同学多讨论些题目。”   在县中时,虽然她一直考班上第一名,但她还是能找到同学一起讨论的。回湖港以后就不行了,没人能和她坐在一起讨论。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中,她舍不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周雪莹的心情极为复杂。明明乖乖的软软的小妹妹半个字都没嫌弃她,她却从残酷的真相中感受到了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对她浓浓的嫌弃。她根本踏不进那个世界的大门。   周妈妈惋惜极了,可她也不能拦着人家小孩进步啊。唉,同样是当妈,人家妈妈怎么就这么会生呢?生出来半点不烦心。   不像自己,为了小孩愁破头。   周雪莹挨了她妈的瞪,母女连心,瞬间明白她妈的言外之意,顿时委屈死了。她还没嫌她妈把她生成这样,时时刻刻要感受生活的残酷呢,她妈竟然还嫌弃她。   “走!”她抱住海音的胳膊,还是打定主意要多靠靠天才,好多吸点文曲星的文气,“我带你们去玩。今儿天好,我们去坐鸭子船。公园还有碰碰车,我们去开碰碰车。”   所有人包括江海潮都眼睛发亮,鸭子船他们知道啊,县城的水上公园就有。他们夏天那会儿还说要去玩呢。结果后来所有人都一门心思忙着挣钱,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唉,实在太不应该了。他们又不是松鼠,非得囤货。挣钱的目的本来应该是好好享受生活的。   可到了公园后,小学生们却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大写的渣。叫他们心心念念的鸭子船,大家开了一趟便心满意足了,可用轮胎挡出车场的碰碰车,所有人都玩得意犹未尽。   两个人一趟车五分钟就要五块钱啊,贵得吓死人,却让大家欲罢不能。太好玩了,车子嗖的一下开出去,风吹过耳朵旁边,果然风驰电掣啊。   江海潮带着海音坐了整整三趟还舍不得结束。要不是时候不早,该去吃中午饭了,她们绝对能坐第四趟。   对,应该买车。等挣了钱绝对要买车,开车才爽啊。   弟弟妹妹早就习惯了无脑吹捧大姐,超超跟龙龙更是兴高采烈:“大姐,我们什么时候买车啊?”   周雪莹听得直眨巴眼睛,一方面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们其实想说的是挣钱买小霸王学习机,一方面又清楚她年纪轻轻的不至于耳背到那份上,人家的确想买车。反正话在她嘴巴里滚了三圈,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买了车你也不能开啊,大人才能开车。对,要考驾照来着,驾照可难考了。”   这两年出租车行业火爆,特别能挣钱,想考驾照入行的人也就多了。她爸一朋友考了小一年了,塞了不知道多少香烟跟酒,才勉强刚把驾照拿到手。   杨桃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伸手指家公爷爷:“等买了,让我爷爷开。”   江海潮却变成了泄气皮球,家公爷爷开车跟其他人开车没多大区别,她想开车可不是坐车。   算了算了,还是把目标调整回来,好好挣钱再盘一家店吧。   周妈妈旁听全场,各种一言难尽。她看江海潮又满脸渴望地看向碰碰车,生怕这妹头又要去坐,实在太贵了,跟个无底洞一样,这一会儿工夫就花了60块。虽然人家家公爷爷想自己掏钱,但她好歹是主人,哪有让客人付账的道理。还是早点把他们带走踏实些。   她笑着招呼小孩:“走吧走吧,赶紧去吃饭。今天食堂有烤鸡。”   小姐妹们偷偷吐舌头,彼此交换眼神。他们刚才玩得太忘形了,肯定花钱花到大人心痛。看,都带他们来吃食堂了。   其实孩子们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周妈妈虽然肉痛,倒还不至于舍不得请他们吃顿饭。   她是听说现在外面好多饭店为了省钱用潲水提炼出来的地沟油做菜,她可不敢吃。食堂是他们单位自己的,没必要节省这种成本,进的货大家全看在眼里,自然能放心地吃。   况且他们单位食堂的伙食当真不错。礼拜天过来吃饭的人少,自助餐也有六菜一汤。菜除了烤鸡外,还有剁椒鱼头和红烧肉以及韭菜炒河虾外加肉末蒸蛋以及一道清炒菠菜,汤是萝卜牛腩汤,牛腩一点儿也不比萝卜少。   哎呀,真的好大气啊,比饭店都舍得下料。   周妈妈交了10张饭票,招呼大家自己打饭,10个人刚好围一桌坐。   江海潮看到切得四四方方,上面还扎了稻草的红烧肉时就好奇的不行。现在夹起来往嘴里一送,顿时惊为天人。   妈呀,这是肉吗?今年开过年来,她家没少吃肉啊,不说顿顿见荤腥,隔三差五吃肉早已是常态,可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红烧肉。有点甜,软糯喷香,吃了一块她还想再来第二块。   连海音这种平常不爱吃肥肉的人,被姐姐撺掇着尝了一口,竟然也吃掉了一整块。   啊!难怪老师让他们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当干部,干部的生活真的好爽啊。   周妈妈看小孩子们吃得眉飞色舞,也与有荣焉,还趁机引诱海音:“你平常忙没空,放假过来找你雪莹姐姐。阿姨带你们来食堂吃饭,我们师傅藏了不少拿手菜呢,外面轻易吃不到。”   海音眨巴眼睛,软软地说话:“可是放假了我就回家了啊。”   周妈妈一噎,只好干笑:“吃过饭再回家嘛,总归都要吃饭的。”   唉,拐个聪明的小孩来家里怎么这么难。   打饭的地方响起了喧嚣声,有人拔高嗓门大声嚷嚷:“我倒要去问问看,我退休了就不是单位的人啦?啊!我退休了倒成盲流了啊?不得了咯,到底是谁的天下?”   负责收饭票的阿姨满脸为难:“这又不是我们要收饭票,是领导要求的。”   “哪个领导?你把领导找过来。我倒要看看,老子为单位流血流汗的时候,他在哪边撒尿和泥巴呢。”   周妈妈转头看过去,立刻站起身上前跟人打招呼:“胡科长,哎哟,稀客啊,你来了。”   “客,对哎,你们是主人,我已经是客了。我来干什么啊?单位都不认我了。”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别人不清楚,我们离退休办还不晓得嚒,你劳苦功高,老功臣了。”   “哦,老功臣?那你们离退休办到底是怎么做工作的?我的饭票呢,为什么不给我发饭票?”   “这个,我得请示领导。好了好了,胡科,先吃饭,先吃饭。小张,拿着。”她掏出饭票塞给打饭的人,“给胡科拿饭盘和筷子。”   好不容易安抚住老同志,周妈妈又说了不少好话,这才返回头上桌吃饭。   周雪莹老大不痛快,压低声音抱怨:“他就是倚老卖老,存心占单位便宜。他都退休了,还发什么饭票啊,就是想吃白饭。”   周妈妈瞪她,声音低低的:“你当人家差这点饭钱?他退休工资可比你妈我的工资高多了。你看他才打了多点菜,他就是在单位干了一辈子。退休了,怕自己跟单位没关系了,才闹腾的。”   江海潮听得各种不可思议,感觉世界太奇妙了,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周妈妈叹气苦笑:“老小孩嚒,人年纪一大,各种作妖就来了。”   杨桃顺口接过话:“那是他们太闲了,我爷爷奶奶我婆奶奶都没空折腾。我们村里也一样,天天下地的从来不找事,好吃懒做的,一天天恨不得把房顶都掀翻了。”   周妈妈这才意识到桌上坐着个爷爷辈的人,赶紧讪笑:“是啊,他们一不愁吃二不愁穿,追求的就是精神享受了,要别人重视他(她),稍微不小心,他们就觉得你看不起他(她),没把他(她)放心上。”   她说着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就说上次省城我们总单位从苏州太湖那边搞了一批淡水珍珠项链吧,拿到单位厂家价卖给职工当福利。我们听了无所谓,退休的老同志立刻不高兴了,说我们工会离退办工作没做好,没给他们谋福利。你们说说看,这珍珠是真是假,我们上哪儿鉴定去?万一弄来的是假珍珠项链,到时候买的人找我们算账,我们怎么算?真是存心为难人。”   江海潮眼睛闪闪发亮,追问道:“阿姨,你们单位还卖东西啊?”   “内部搞到货当福利而已。以后物资紧俏,各个单位自己调剂富余的物资,像食品厂的瑕疵罐头,纺织厂的布头,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外面商店什么买不到?还非得抱着内部货的老黄历不撒手,真是不晓得他们想什么。”   周妈妈连连叹气,看江海潮眼睛亮的,叫她不由自主地心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妹头,珍珠的水深的很,假货太多了,你可别想在我们单位卖珍珠项链啊。”   话说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魔怔了。   她想什么呢,人家小妹头只是做点小生意又好奇地问了两句而已,她怎么能胡说八道人家要在他们单位卖珍珠项链呢?   真是,太不像话了。   周妈妈干笑:“阿姨开玩笑的,吃饭吃饭,肉趁热吃香。”   结果江海潮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阿姨,我就是想在你们单位卖东西啊。不卖珍珠项链,我卖衣服。”   之前她说想找更多的出货渠道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她一直存着心呢,只是苦无合适的合作对象。   现在,听周妈妈这番话,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身处宝山睁眼瞎啊。   还去外面找什么合作对象?这里的退休职工就是最好的顾客。   妈妈寄过来的衣服男女老幼都有,其中女装和运动风格的男女装基本被“公主日记”和周爸爸朋友开的运动鞋店包了,这也是衣服的大头。   剩下的老人和小孩衣服以及其他少许不适合那两家店的衣服,她本打算拖到江口摆摊去卖,反正量也不多。江口农家乐渐有起色,过去玩的城里人不少,刚好补充了客源。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她为什么要舍本逐末呢?明明城里的城里人最多,有钱的老人也多,他们更愿意给自己花钱。在这儿,老年人的衣服不愁卖不掉。   而其他小孩和大人的衣服,嗐,以她卖衣服积攒的经验,大孩子小孩子鲜少给老人买衣服,但老人绝对舍得给自己孩子花钱,无论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   有他们在,衣服肯定有销量。 第121章   等什么下个礼拜   周妈妈傻眼了,她不过请女儿的朋友吃了顿食堂,那个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妹头就缠上了她,一个劲儿地怂恿她在单位卖衣服。   “阿姨,能挣钱的,绝对能挣钱。周雪莹看过,我们的衣服不管是款式还是质量都没问题,全是从南边来的时新货。我批发价给你,你看你在你们单位的礼堂里卖,一不要房租二不要交税,成本低,给的是内部价,还怕没销量吗?阿姨你不会卖衣服也没关系,刚好周末我要过来接我妹妹,我们给你卖,很容易的。”   周妈妈脑袋瓜子是懵的。   那个,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她卖衣服了?她又不是没工作,她为什么要卖衣服啊,还是拿到单位来卖。我的妈呀,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哪能干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   没错,虽然她跟丈夫都有朋友停薪留职出去做生意了,她看到人家也老板长老板短地真真假假羡慕人家挣钱多;但要真让她也做生意,那她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士农工商古已有之,尽管现在不这么说了,可做买卖哪有当干部体面呢。   她一句话也没说,江海潮却从她纠结的神情中猜出了起码五六分。   人家不缺钱,人家工作体面。修庆哥哥一个农村的邮递员没计划给小孩挣奶粉钱之前也不想再赚外快了,何况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城里干部呢。   江海潮认为自己能够理解。于是她强调:“阿姨,不是你卖,是你牵头用单位的名义卖。这个惯例都是要给佣金返点的。”   哪知道周妈妈听到“单位”两个字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我们单位没部门负责搞这个。”   如果是鱼虾鸡鸭之类的,还能由食堂出面当食材买下,然后低价卖给职工当福利。   衣服这种东西要怎么走账啊?现在账务越查越严格,搞不好会出事的。   再说食堂的低价货向来只有嫌少没有嫌多卖不掉的。衣服真不好讲,倘若卖不掉,坏账了,那算谁的?   这么麻烦的事,她为了点儿佣金跑前跑后折腾,实在没必要。   杨桃不会读心术,不晓得周妈妈的忌惮。她只觉得大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送上门挣钱的卖卖,大人竟然嫌烫手,死活不肯接。   江海潮却不想放弃。   海音在城里上学,她肯定得有空就进城看看,省得这傻丫头性子太软,被人欺负了还反应不过来。   一个礼拜,她也只周末才有空,当然得充分利用一天半的时间。   她迅速打定主意,改变了策略:“那阿姨,你看能不能这样。你们单位周末把大礼堂租给我,一天租金,嗯,一百块。你们只提供场地就好,其余运货卖衣服啊,我们全部自己来。”   家公爷爷感觉外孙女儿在异想天开,人家单位摆出来给你卖衣服,那成什么了?   可周妈妈却心动了,完全没觉得出租大礼堂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无他,这年头,几乎所有稍微有点规模的单位都对外出租门面房。   比方说他们单位,东大街那一栋民国时期留下的老楼,租给领导的熟人开饭店,楼上楼下三层哦,月租才1000块,就这样,领导还说有点贵了。差不多的房子,别的单位只租八百。   呵呵,跟他们一比起来,不过是单位的礼堂,而且只周末出租,一天就有100块的进账,实在称得上天价了。   周妈妈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他们离退办和工会经常在一起工作,工会老抱怨经费少,活动开展不起来,职工意见大。   现在一个月多个600块钱的租金,办不了大事,搞点小活动还是可以的。比方说一个月办个集体生日派对,把所有本月过生日的职工集中起来,买几个蛋糕,准备点儿水果,一起热闹热闹,不是蛮好的嚒。   听着也好听。   周妈妈瞬间决定拉工会下场。   她点头:“我去打个电话,请示下领导。”   说服了工会主席,两边一道去找正好今天值班的领导说了这事。   领导反复询问确定的确是卖衣服,又听周妈妈保证那个在县电视台打gg的“公主日记”服装店也是她家的之后,琢磨着卖衣服不是卖吃的,应该出不了大事,便手一挥,同意了这桩生意。   按天出租大礼堂,行哎,但得配合单位活动。倘若周末单位需要用到大礼堂的话,他们不能抢地方。   江海潮笑得一脸天真好讲话:“好啊,到时候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嗯,食堂也行,只要有地方摆衣服就好。”   周妈妈的领导哈哈笑:“那你们什么时候来摆摊啊,我也想看看啊。”   他以为再怎么快,起码也得到下个礼拜。这都星期天吃过中午饭的点儿了,一打眼下午过去就到晚上了,实在干不了什么事。   可领导毕竟上年纪了啊,不晓得十来岁的小孩子行动力究竟有多惊人。   江海潮直接提要求:“叔叔,我能打个电话吗?”   她要打冯妈妈的BB机,等人回过来问服装店分出来的有多少衣服。   冯妈妈报了数,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过来?高强说他直接包个柴油车,拿到江口等你们过去一道卖。”   江海潮大吃一惊:“他下午不上课吗?不是说考过试他们立即开始上课吗?”   冯妈妈叹气:“别说了,这孩子差三分,人家老师严格的要死,怎么讲都不通融。我看下回再给他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老师肯收人。”   江海潮只得先放下不争气的高强,招呼周妈妈:“别送湖港了,呃,直接送到城里来。阿姨,柴油车能进城吗?”   那的确悬,现在街上抓的可厉害了,柴油车被逮到了罚款都五十起步,搞不好还会被扣车。   冯妈妈给找了辆小货车,就是那种面包车拆了后面的座椅改装的货车,直接连人带衣服给送过来了。   高强认为他是男子汉,一个人足以撑起大局,完全能搞定这趟活。   大人可不敢放任小学生乱来,冯妈妈把小伟哥哥给派出来了。他本来是到县城看燕燕姐姐的,刚好被抓壮丁帮忙干活。   这等待的时间,江海潮也不敢耽误,她一方面拜托周妈妈帮忙打电话给他们单位的离退休老职工们,一方面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大礼堂打扫卫生,布置卖场,好等货一到位,立刻开卖。   周妈妈感觉这几个孩子完全反客为主了,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便把脚下的土地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得亏他们单位领导上年纪了,看小孩跟看自家孙子孙女儿一样,分外宽容。他不仅没生气,还挺乐呵地在旁边看热闹,夸奖了一句:“动作挺快啊。”   周雪莹的心情尤为复杂,她感觉自己要不认识大人了。   她本以为大人们都喜欢给小孩压一层又一层的规矩,不许他们做这不许他们做那。   可实际上,大人们很宽容啊,简直随便小孩怎么折腾都能笑呵呵。   她跟在江海潮身边帮忙,一言难尽地说了自己的感悟,怀疑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挑战。   江海潮却疑惑地眨巴眼睛看她:“因为我们不是他们自家小孩啊,我们再折腾,只要没损害你妈他们单位的利益,都无所谓啊。”   看人家的小孩跟养自己家的小孩能一样吗?人家小孩想咋霍霍就咋霍霍,长成啥样都跟自家没关系。自己家的,哪个爹妈敢哦,由着小孩性子来,那孩子长歪了怎么办?   周雪莹眼睛瞪得滴溜圆:“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养过小孩。”   “可我有弟弟妹妹啊,长姐如母听过没?”江海潮理直气壮,“我可怕我弟弟妹妹长不好了。我当然能理解你爸爸妈妈。”   切!周雪莹都不想搭理她了,她平白无故就想必自己长一辈。   周妈妈单位的退休职工基本都住家属区,离单位近的很。老人在家没啥事,接了电话,慢慢晃过来也只要十来分钟。衣服还没到呢,礼堂里倒先坐了一堆老头老太太。   有人催周妈妈:“到底啥时候开始啊,你不会打算在食堂请我们吃晚饭吧。”   周妈妈笑着打哈哈:“行哎,等挑好了衣服,我们吃食堂。”   她怕被盯着脱不了身,借口:“我出去迎一迎啊,我怕人家找不到我们单位大门。”   说着,直接溜之大吉。   剩下一堆小学生被迫坐在大礼堂里接受爷爷奶奶们的盘问,什么学习怎么样啊,要期中考试了吧,准备的如何啊,将来要考哪个学校啊。   总之,小孩讨厌谈什么,他们就非得盯着谈什么。明明他们当中当年也没几个学习好的,还非得强调“我们那时候是没条件”。   呵!都说活到老学到老,朝闻道夕死足矣,也没见他们退休了有空了发愤图强来着。   谢天谢地,小伟哥哥他们来的很快,衣服一包包地被扛上来了。冯妈妈还贴心地给准备了衣架好挂衣服。   可惜时间太仓促了,周末服装店本来就忙得够呛,她实在没空把衣服一件件拾掇好挂出来,所以从包里拿出来的衣服有些皱巴巴的,瞧着难免灰头土脸。   周妈妈一瞧这情况,心里登时咯噔。歇菜咯,不应该这么赶的,应该把衣服全都烫一遍,收拾齐整了,再一件件的挂出来,然后灯光一打,瞧着多闪亮。   这下好了,莫名其妙的,衣服就廉价起来。   唉,小孩到底是小孩,想问题太简单,只想赶三赶四,生怕少挣一分钟的钱。其实就是摆到下个礼拜卖又怎样呢?从从容容的,难道不好吗?   她不做生意,自然意识不到换季对服装生意来说是多么重要的节点。现在十月份了,正是寒冷交替的时间,给江海潮10个胆子她也不敢等下个礼拜天。   要知道,本地以没春天和秋天而著称,上午穿短袖晚上穿夹袄都不稀奇,她敢等吗?等等衣服只能明年穿了,到时候还能卖出价才怪。   大人替她忧心忡忡时,她已经迅速在心里想好了对策,特别坦荡地自曝其短:“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后面全是闻讯赶过来看热闹的退休职工家属),就跟大家看到的一样,这些衣服是我们刚从货舱里拿出来,从南边寄过来的,原本是要拿去商场卖的。我妈听方阿姨(周妈妈)说,大家觉得单位近来给大家发的福利少了,所以匀出了一部分货拿过来给大家当福利。   大家都知道,衣服拿去商场卖,进柜台是要给钱的,另外还要给商场分钱。我们今天这个衣服因为没这部分开支,所以价钱肯定比商场便宜多了。我们也不撒谎说是什么亏本销售,那不可能,又不是卖不出去的处理品。直接说吧,我们给商场什么进价,这儿就卖什么价。同样的货,商场的内部价,也没我们便宜。   大家自己看啊,我们确实只卖这一下午。不信你们问领导,我们只临时租了一下午的大礼堂,天黑就走。衣服也就是这些,早到早得,卖完了,谁想再要,我们都变不出来。衣服买了,还请你们自己回家用熨斗烫一烫,我们是给商场发货的,来不及搞这些。”   周妈妈听得瞠目结舌。   如果她不是跟了全场,她当真会以为这小妹头说的是真的。她头回见这样搞营销的。   也是小妹头底气足,摆出来的衣服虽然有的打褶子了,但不得不承认,用料是当真扎实。尤其是那几件唐装,哎哟哟,真好看,这个花纹,难道真是给老年人穿的吗?她也想试试哎。   大礼堂里热闹起来,这里连更衣室都不用江海潮费心找。后台的演播室跟旁边的办公室,由着他们自由发挥。   江海潮朝弟弟妹妹们使眼色,让他们分头去男女更衣室帮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退休职工跟他们的家里人应该不缺买衣服的钱,可保不齐有人爱占小便宜想顺手牵羊啊。   他们去帮忙打下手,一来可以预防犯罪,二来正好体现了全心全意为上帝服务的精神。   至于江海潮自己,则带着海音跟高强还有虞凯以及留下来帮忙的小伟哥哥一道,帮客人拿衣服,给他们结账。   一开始,老头老太太们挑的特别厉害,衣服试了一套又一套,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后面,他们的孙子孙女儿们坐不住了,想要逃跑,老人终于肯定下来到底买哪套。   就跟江海潮猜的那样,几乎没老人只单独给自己买衣服,基本上都要给小孩带上。甚至有的老人自己不买,只给小孩买。搞到后面,童装卖的比老年人的衣服都快。   哎,图什么呢?老人辛苦了一辈子,难道不应该好好享受生活吗?   不过想想也是,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无论是挣钱前还是挣钱后,优先考虑的都是他们这帮小孩。对他们,永远舍得花钱。唯一的区别是,挣钱后,家公爷跟婆奶奶对自己没以前那么吝啬了。   礼堂里挂着的衣服一件件的少了,等到晚饭时分,听到消息再赶过来的单位职工看空荡荡只剩小猫三两只的衣架,便抱怨周妈妈:“你也真是的,有内部货怎么不喊我一声啊,咱们还是不是好朋友?”   周妈妈已经锻炼出了心理素质,特别从容地回答:“那也没办法,今天领导都发话了,是给咱们单位离退休职工发的福利。下回啊,下回再有尖儿货,我肯定第一个喊你。囔,你看看,还剩几件,我准备包圆的,你要不?你要的话,我匀一件给你。”   那人对着几件衣服犹豫了半天,一件灯芯绒的褂子跟一条阔腿裤她都想要,又跟江海潮讲价。结果江海潮一口咬定这是给商场的进货价,死活不松口,她嘴里抱怨着,却还是掏钱买下了。   后面又陆续来了两个人,挑的只剩一件宽袖对襟衫,江海潮也不想再等下去了。这件衣服她觉得婆奶奶穿就很好,正好留下来。   她招呼小伙伴们:“赶紧的,收拾好了我们回家。”   她点了五十块钱递给周妈妈:“阿姨,这是今天的租金。”   周妈妈还懵着呢。这么快啊,竟然这么快就卖完了。   有一瞬间,她心中涌现出懊悔的情绪。早知道衣服这么好卖,她应该试试的。这里面的赚头可大了。   但很快的,她又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她就是拿死工资的命,实在没那能耐折腾。一人有一个活法。   她收了五十块钱,相当自然地给江海潮打了张收条,然后招呼海音:“走走走,不早了,我喊你爷爷他们吃夜宵,早点回家去。你跟阿姨走,我们吃了夜宵再送你去一中。”   江海潮这才猛然想起来:“侯主任,侯主任还在学校等我们呢。”   事实上,侯主任已经过来了。   他在学校左等不到人右也等不到人,怕出纰漏。好在他认识周妈妈,有人家家里和单位办公室的电话,问清楚情况后便开车过来了。   这会儿他进来就笑:“走走走,我送你们回家,刚好把江海音的行李拿过来。”   周雪莹赶紧抬脚:“走,我送你们下楼。”   她晕晕乎乎的,觉得江海潮特别神奇。   怎么不管她在哪儿做生意,生意都能做的特别好,从来不愁东西卖不掉。   江海潮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的事儿,我以前卖虾儿也卖不掉的,只好我们家自己吃。卖东西嚒,嗐,碰运气。”   骗鬼哩,人家运气都不好,就你运气特别好?   江海潮咯咯直笑,死活不接话茬。   她要怎么说呢,做生意,其实跟菜头爷爷说的一样,你得搞清楚人家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好比在周妈妈单位里卖衣服给退休职工,其实一半卖的是物美价廉的衣服,一半卖的是内部供应,外人没有,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得到的独一份荣誉。   这跟食堂内部卖给职工的便宜鸡鸭鱼虾是一个道理。   江海潮祖上三代贫农,没住过大院,也不知道大厂子弟是咋回事。可她那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愣是从中午那顿饭退休老头的纠结和周妈妈的只言片语中读懂了那份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优越感,然后无师自通地利用了这份优越感,卖掉了衣服。   他们走到侯主任的面包车旁时,还有人闻讯匆匆而来,追着问:“还有衣服吗?礼堂还有吗?”   江海潮摇头:“没有了,全卖光了,本来就是内部货,没多少。”   那人懊恼:“可这也太少了。下回还有吗?下回什么时候啊,都有什么衣服啊?”   “不知道。”江海潮实话实说,“我们也是要碰运气拿货的,都是南边工厂的外贸尾单,紧俏的要命。天天一堆人在厂外面等着提货,大家都挤破头了。”   她看这人满脸失望的模样,还安慰了句,“等下个礼拜吧,下个礼拜要是有,我们肯定拿过来。没有的话,我们也会提前跟方阿姨讲,反正不让你们白等。”   话说到这份上,人家才肯放他们走。   江海潮赶紧上车,又叮嘱跟出来的海音:“你听你雪莹姐姐的话,别乱跑,吃过饭赶紧回学校去,今晚早点睡。对了,牙膏牙刷,你看看学校小卖部有没有的卖,没有先拿盐水漱口。”   周雪莹叫她给逗乐了:“我家有,放心,我家有全套的。走吧走吧,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家去。”   江海潮这才关了车窗玻璃。   侯主任乐得不行:“你个妹头,操的心还不少啊。不过我丑话讲在前头,江海音到一中是好好学习的,你别安排她再跑过来卖衣服啊。”   这妹头竟然还是他们少先队的大队长,精力不花在学习上,一门心思卖衣服挣钱,家里大人也不管管。   看来江海音当真是歹竹出好笋,在这种家庭里长到这么大,没歪了实属奇迹。   他以后可得格外关心小妹头的学习和生活。   江海潮不假思索:“我可不敢放她一个人出来。”   要是她自己,倒有可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只是内部货的确不能按照常规思路销售,天天都有内部货供应,那也不稀奇了,反而不好卖。不如一个礼拜只卖星期天一天。卖不完的,等下个星期六下午拿去江口市场上卖,争取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卢艳艳他们好好去上补习班,杨桃他们跟着自己两边跑卖衣服,谁也不白耽误时间。 第122章   东边不亮西边亮   既然已经在心里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江海潮也就有心情关心高强了:“你怎么回事,怎么连辅导班都没考上?”   “哎哟,班长,你不知道那题目多难。”高强半点儿懊恼心都无,还兴致勃勃,“刚好,下个礼拜天,我跟你们一块儿来城里卖衣服吧。”   江海潮简直要被这家伙气死了,说话声音阴恻恻:“卖衣服?嗯,到时候我们都考上县中了,全在城里,你一个人留在湖港上初中,请问你打算怎么卖衣服?”   她现在特别明白以前看到虞凯成绩单时二舅舅和二舅妈的心情,真是恨不得揍死这还稀里糊涂的家伙!   高强心虚地一缩脖子,支支吾吾:“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再……再说了,虞凯杨桃海军超超龙龙不都还在湖港待着嚒,你们放假总归会回来的吧。”   “呵呵,你健忘啊。县中一个礼拜只放半天假,一个月只有一天月假。我回来什么啊?”   杨桃他们拼命点头:“对对对,到时候肯定是我们放假上去。”   高强立刻打蛇随棍上:“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啊。”   一起个鬼啊,初中补课可比小学厉害多了。   江海潮额头上青筋都要造反,她头痛地捏太阳穴,下定了决心:“行,既然他们都上补习班了,那以后我负责盯着你学习……”   可怜的高强半点没有被重点关照的惊喜,全是天崩地裂的惊吓,失声喊出来:“班长,真的不用!”   一车的大人全笑喷了。   侯主任笑得差点儿打歪了方向盘。   妈呀,这妹头到底该有多狠啊,瞧把人家小伙子给吓的。   小伟哥哥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还以一种淋过雨必须得撕了人家的伞的无良精神强调:“应该的,高强,你可得好好学。”   虞凯笑得直拍大腿,好哎,看你还撑不撑得住湖港小学老大的架子,你也有今天!   家公爷爷翘了翘嘴巴,到底保持住了长辈的风度,叮嘱高强:“你跟着海潮好好学吧,都一起的,总不好落下哪个。”   高强只想捂脸痛哭,天啦!他到底造的什么孽。   还是龙龙感受到了他无处释放的悲伤,特别善良地帮他转移了话题:“强强哥哥,县里生意还好啊。”   高强有气无力:“好,人多的很。卢艳艳他们说了,反正他们都补半天课,以后礼拜六下午过去帮忙,上午下午分开上课,没课的人也去店里帮忙。晚上再回来。”   江海潮奇怪:“怎么还分上下午啊,是老师排不过来吗?”   “是大小班分开,王佳佳和周伟选了大班课,他们说五人小班太可怕了,他们怕老师一直盯着他俩不眨眼。”   江海潮和杨桃对看一眼,连虞凯都猜到了事实真相未必如此。   他俩不上小班课搞不好只是因为小班课太贵了,一个月下来要两百块,家里恐怕吃不消。而大班课,10块钱上半天,剩下的时间去服装店打工,刚好工钱能抵消。那去县城补习一回开支便只有路费和吃饭的钱(他们周六住在冯妈妈租的房子里),家里能承担得起。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海军特别关心一件事:“那鞋店的人有没有再过来捣乱啊?”   “没听冯雪妈妈讲。不过我经过的时候,他家店里客人好像确实不太多,估计不太好。”   江海潮特别笃定:“他家生意好不了。他太蠢了,他换三文不值两文的稀烂货衣服上去就完蛋了。”   小伟哥哥大致晓得些这些弟弟妹妹卖衣服的事,但知晓的不是很清楚,便趁机问:“为什么?不是买鞋送衣服嚒,送的不过是添头而已。”   杨桃也好奇:“我们服装店送的发卡发箍这些也是从小商品市场买来的啊。不是什么高档货。”   江海潮叹气:“添头和添头的意义不一样。大家默认东西的价值是衣服>鞋子>小饰品。你们想,在店里,人家看到衣服是稀烂货,那你不管再如何强调鞋子有多高档,大家也还是根深蒂固的认为你这鞋不可能比衣服更高级。所以好好的鞋,被直接拉低了档次,本来是希望1+1>2的,现在变成了拉分项,那还怎么好的起来。   相反的,小饰品,大家本来就默认不需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花费太多钱。一件高档漂亮的衣服就能把场子撑起来了,恰到好处的小饰品再点缀上去,叫锦上添花。小饰品是可以随意更换的,和衣服不同。”   虞凯大大地吐了口气:“原来如此。”   侯主任生出了兴趣,虽然他觉得这妹头的脑袋没用在正途上很惋惜,但他得承认这小妹头讲话挺有意思的:“你怎么想到这么多?哪个教你的啊?”   江海潮眨巴两下眼睛,想说自己是跟书上学的,但好像的确没哪本她看过的书明明白白告诉过她这个道理,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一直都是这样啊。民国的时候,那个什么将军偷慈禧的墓,把人家嘴里含的珍珠都挖出来了。为了自保又送给委员长的老婆。老婆怕人家外面说的不好听,不敢光明正大用,偷偷把珍珠镶在鞋子上。大家都笑她脚重头轻呢。可见,鞋子的价值向来都被认为低于身上的衣服。”   侯主任张张嘴,心想你个妹头怎么成天看这种野史故事呢。可他又不能说她讲的不对,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是比以前好了,但好的有限,的确改善生活的第一步是买肉吃,第二步就是买新衣服穿,什么鞋子之类的只能往后面排。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说的没错。   除非以后大家生活更好了,物质更丰富了,追求的东西才能更多。   虞凯叹气,老气横秋地预测未来:“那估计鞋店下一步除了打折销售,别无选择。”   “到那一步,他也差不多了。”江海潮生怕踩不死人家,“打折不能天天打,如果天天打折,买东西的绝对不会认为你是在让利销售,而是觉得你的东西最多只值打折后的价。你后面再想把价钱提回来,天方夜谭。而打折最多只能在短期内吸引一定的客人,等过了那个让人感觉占便宜的阶段,不会再有任何促销效果。后面啊,除非他想别的招,不然悬的很。”   杨桃嘿嘿笑出声:“那我们等它关门好了。”   海军他们拼命附和:“就是就是,早关门早好。”   侯主任心道也不晓得那个鞋店到底怎么得罪这帮小孩了,竟然一个个都这么心狠手辣。   外面天黑,车子开的不快。不过出了市区,路上空荡起来,倒也没耽误工夫,便一路开进了湖港镇。   侯主任还急着去江家帮海音拿衣服,小学生们便在街上就下车。他们先送龙龙回家,刚好龙龙妈妈蒸了重阳糕,给他们拿了一大块当夜宵。   大家可稀奇了,他们长这么大,头回听说有重阳糕这种东西,反正他们湖港镇没人蒸。好漂亮啊,重阳糕长的比平常红白喜事的乌龟糕好看多了,红红绿绿的,分好几层呢。   不过都已经重阳节了吗?话说重阳节是哪天来着?   海军立刻抢答:“农历九月初九,《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王维写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佳节,说的就是重阳节。”   哎哟,厉害了。二年级可没学这首诗。   龙龙妈妈立刻教育自己儿子:“听到没有,多跟人学学。”   高强在边上心情特别复杂,感觉龙龙就是未来的自己,无论如何都翻不出可怕的五指山。他看着天空叹气,他11岁的人生,怎么能如此沧桑。   “走走走,快点。”江海潮催促大家,“我们拿过去喊他们一块儿吃吧,今晚直接睡在冯雪家。”   本来冯雪家没这么多床给大家睡。可冯妈妈想起来她家还有榻榻米,是小时候给冯雪满地爬时用的(八十年代日剧特红,榻榻米很时髦的),后来冯雪大了不喜欢了,又给收起来了。现在刚好能拿出来用,好大的,女孩们绝对够睡了。   至于男孩子,嗯,三个人一张床,剩下小的,不还有竹床吗?她家竹床比一般的都大,特制的,因为冯雪爸爸夏天喜欢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床上睡觉。   家里也不缺被褥啊。   于是大家决定干脆留在冯雪家住了,毕竟平心而论,他们谁家条件都比不上冯雪家好,而谁又不喜欢住漂亮又舒服的房子呢。   一行人咚咚咚跑到冯雪家院子时,捧在手上的重阳糕还热乎着呢。但从屋里冲出来的人谁也没顾上重阳糕,全都围着江海潮着急:“哎,麻烦大了,电视台不同意搞卡拉OK比赛。”   原来主持人姐姐特别有事业心,昨天跟他们打了电话后,她都没等礼拜一,今天就去台里找值班的领导了,说了节目构想,结果被领导一句话打回头。   你这卡拉OK比赛,拍给谁看啊?   又不是什么明星,谁稀罕看你们唱歌啊?   别的不说,哪家单位红五月或者十月份不搞个唱歌比赛之类的,你看台下有几个观众乐意听?要么打毛线要么吹牛逼,台上唱什么台下的人都搞不清。   主持人姐姐被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把电话打到冯雪家,遗憾地告诉孩子们,他们的提案破产了。   冯雪还跟她强调,上海台的卡西欧大奖赛上台的都是普通人。   可主持人姐姐也告诉她,卡西欧大奖赛都停办好几年了。如果这节目一直受欢迎的话,那电视台为什么要停办呢。可见世事变迁,现在的观众早不是八十年代的那一批,不喜欢再看普通人上电视唱歌了。   冯雪重重地叹气:“反正我说服不了主持人,她也说服不了领导。这事儿,黄了。”   小学生们个个唉声叹气,真是的,明明昨天操场上很热闹的,学校周边的人端着饭碗都要过来看人唱卡拉OK呢。   可是,他们要如何让电视台领导相信这一切呢。毕竟,摸着良心说,他们也怀疑是村里能玩的太少,不管哪儿有点动静,大家都会上前看热闹。   好比办白事时,有人家大手笔请人唱戏,那咿咿呀呀的,好多人跑过去听呢,他们也会去看稀奇。可要是电视上放唱戏,不好意思,除非是《五女拜寿》这种电视片,不然他们肯定毫不犹豫地换台。   江海潮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啥好想法,只能挠挠头,犹犹豫豫道:“那我们先办我们的卡拉OK比赛呗,反正现在也有人过来唱歌。了不起冠军接着送大米和鸡蛋呗。嗯,后面看看咱们这边还有什么特产跟着上,就当是农家乐特别项目。”   冯雪期待一晚上了,结果却落了这么个结果,顿时泄气,直接眼白向她:“我还以为你有啥能耐呢。”   没电视台帮忙宣传,卡拉OK比赛能吸引多点人啊,说不定办不了几期就得黄了。   江海潮无辜:“我又不是神仙。对了,那我得打个电话跟周雪莹说说,别到时候他们选出冠军了,还以为能上电视台比赛。”   周雪莹比冯雪更希望,还巴巴儿问江海潮:“你能想想办法吗?我特别想我们两个少先队合作,你们我们是手拉手学校,如果共同搞成功这个比赛,该多有意义啊。”   江海潮无奈:“你们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啊,我哪知道怎么办。好了好了,我一定认真想,有办法了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她关心重点,“店里生意怎么样啊?”   真不是她冷酷无情啊,凡事都讲究亲疏有别。   卡拉OK比赛是她提议的不错,但实际能挣到的钱有限,而且这钱还属于少先队,进不了她的腰包,她最多得到的是名。偏偏她自认为已经够红了,是湖港镇的红人,压根不觉得有必要再扬什么名。   所以,卡拉OK比赛不能发扬光大,她也不会多遗憾。   “公主日记”服装店不一样,她家可实打实掏了十一二万呢,把家底子都掏空了。如果生意不好亏了本,她真是得出去抱着大树哭。   卢艳艳勉强调整心情,作为从镇政府借出卡拉OK机的人,她当然希望比赛能搞的风风火火。可世事不尽如人意,也是没办法的事。   起码,他们的卡拉OK比赛搞起来了。   她强打起精神,说了件事:“对了,店里有客人问你什么时候过去,想找你帮她画钢笔画。”   “啊?”江海潮惊讶,“不是有立可拍给她们拍照片了嚒?”   “对啊。”冯雪摇头,“我们也这么讲,可是她们还是想要简笔画,说那个有意思。”   江海潮琢磨了下,怀疑顾客是觉得照片展示的细节不如画画清楚,体现不出整体造型的各种别致之处,后面难以依葫芦画瓢。   于是她摸着鼻子想了会儿,突然间冒出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不如我们找电视台出个节目,让你妈一期教人做一套造型,怎么挑选衣服,怎么化妆,最重要的是教大家怎么打理头发,肯定受欢迎的。你们看,每次你妈给人做造型的时候,都有好多人在边上看呢。嗯,电视台领导要觉得大家不感兴趣,直接请他去现场看好了。多热闹啊。”   大家一听,好像这事儿真能成哎。   在场的女孩子多,女孩子几乎生来一颗想变美的心,但像冯妈妈一样大大方方教女儿如何让自己更好看的妈妈乃至女性长辈少得可怜。   大人们,要么是看反特片长大,根深蒂固地认定不爱红装爱武装才是正途,妹头一旦开始打扮自己,那绝对跟结了婚的男人突然关注自己的形象一样,肯定要变坏。   要么是有心无力,虽然认为妹头们也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可她们自己都不会,又怎么晓得该如何教孩子呢。   哪个小妹头没偷偷学过漂亮阿姨漂亮姐姐打扮哩。   现在,搞个节目,坦坦荡荡地教大家打扮,还怕没人看吗?   杨桃第一个跳起来支持:“肯定行!大姐,你赶紧打电话给电视台吧。”   江海潮一看时间,都九点钟了,立刻催促大家:“赶紧去刷牙洗脸睡觉,我马上打电话。”   这回,她电话还是打给主持人姐姐,一再保证,电视台拍这个花不了什么钱的。模特,所有的道具,他们店里都能自己提供。而且他们敢保证,肯定会有很多人看。他们也是想让更多人跟着电视学会如何变美。   主持人姐姐也是铆足了一口劲,十分不甘心自己不能搞档正经属于自己的节目,痛快应承:“行,我明天就汇报领导。公主日记生意好影响大,我们领导也是知道的。那个,卡拉OK比赛的事,你也别急,我想还是有搞头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太好而已。有机会,我再跟领导提。”   江海潮立刻再三再四地感谢人家,这才挂了电话,转过头安慰卢艳艳:“听到唻,我们先把比赛搞起来,到时候受欢迎,说不定电视台领导会主动找我们呢。”   卢艳艳叹气:“希望如此吧。快点,你也去刷牙洗脸。”   冯雪却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啊,人家本来是找你要简笔画,怎么最后反而变成我妈的活儿了?她已经很忙了。”   “阿姨能上电视,阿姨会是咱们县乃至全市最出名的人。你可是名人的女儿。”   冯雪这个没出息的家伙瞬间熄火,只能哼哼唧唧:“算了,那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卢艳艳和陶静互看一眼,都偷偷摇头,冯雪这家伙,可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难怪被江海潮吃得死死的。   待到洗漱完毕,躺上床时,都快十点钟了,她们赶紧闭眼睡觉。   陷入黑甜乡的前一秒,江海潮还在琢磨,电视台不接招,他们要怎样将卡拉OK比赛发扬光大呢?唱歌又不能印在纸上发传单。   唉,果然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第二天早上起床,江海潮随手打开了收音机,开始听英语新闻。这是她跟李磊哥哥学的招儿,练耳朵。   李磊中学阶段学的英语是标准的哑巴英语,读写没问题,听说一塌糊涂。上大学以后,他看舍友一直听英语新闻,便有样学样,还把这招写信告诉了江海潮,让她趁着年纪小,早点打牢基础,别像他一样,一把年纪上大学被英语折磨得秃头。   冯雪特别好奇:“你能听懂吗?”   江海潮可老实了:“我只听的懂 Good morning。”   冯雪差点儿笑得跌倒:“那你还听得一本正经的跟有那么回事一样。”   江海潮叹气:“我这不是跟大学生学的嚒,他们都听广播。”   卢艳艳接过话头:“他们听广播啊,他们不看电视吗?”   现在谁家还听广播,大家都看电视的。她爸说了,广播台的日子特别不好过,根本拉不到gg,他们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杨桃在边上叽叽喳喳地插嘴:“大学又没电视机给他们看,就跟中学宿舍似的,不听广播能干嘛?海音说住校生晚上几乎都听广播的。”   江海潮“哎”了声:“对啊,广播!电视门槛高,挑剔,录节目成本也高。广播应该便宜吧,那个,他们既然日子不好过,应该没那么挑三拣四对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   理论上,似乎的确如此,但事实如何,谁能说得清。   江海潮当机立断:“卢艳艳,你爸不是在广播台认识人吗?帮忙找他打听下,看广播台能不能搞这个节目。你们看,唱歌嘛,脸长成啥样都不重要,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只要歌声能够传进大家耳朵里,目标就实现了,对吧?”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卢艳艳奇怪:“县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家属区在一起啊,主持人姐姐肯定认识广播电台的,找她帮忙牵线搭桥不是更方便吗?”   她想他们自己办成这事儿,不想她爸帮忙。   奈何江海潮却摇头:“不行。这个方案不是她拒绝我们的,而是他们领导给打回头的。你也听到电话了,世上她现在也不想放弃这个方案。我们撇下她,另找别人,其实就有点背叛的意思了。所以,别别别,我们别出面,由大人出面。嗯,这个不是属于农家乐的一部分嚒,也是在宣传我们湖港镇。你爸是干部,把这事儿搞成了,也是个工作成绩对不?对大家都是好事儿啊,你跟你爸说呗。”   卢艳艳犹犹豫豫:“可镇上肯定没这笔经费,做节目再省钱也要掏钱的,钱从哪儿出?”   江海潮不假思索:“服装店出吧,既然学生都爱听广播,服装店出这笔赞助费,嗯,冠名,也相当于在电台打gg了。”   她虽然听广播少,却知道广播的辐射范围不小。比方说在他们湖港镇,连隔壁省的市电台也能收听到。县广播台再不出名,也肯定有他们自己的听众吧。   哎哎哎,死马当成活马医,说不定效果好哩。   就是不好,那也当是趟路了。   她认真地跟卢艳艳强调:“你可得让你爸好好压价,少花一分钱我们就能多做一分钟的节目。”   卢艳艳用力瞪她:“我用你说。”   好吧,虽然不甘心,但总比卡拉OK大赛只能窝在湖港镇强。 第123章   姐姐没放弃   县广播电台的反应远比电视台积极。   礼拜一早上,卢艳艳跑回家跟她爸说了这事儿。中午大家吃饭时,她爸去田里看本镇秋收情况回头就转进教室,跟他们说,成了。   县广播电台同意做这档卡拉OK大赛,冠名费一个月两千块。   卢爸爸特别强调:“别嫌贵。虽然广播电台一条gg也就几百块,但是,这个冠名不仅仅是歌唱比赛的冠名,还包括了星夜私房歌。比赛一个礼拜才一次而已,私房歌节目可是礼拜一到礼拜六都有的。”   江海潮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卢爸爸不说什么星夜私房歌,她也没觉得一个月两千有多贵,毕竟要录节目嚒,还是录这种给好多人听的节目,一回五百块钱不算贵吧。   嘿嘿,还是卢爸爸厉害,竟然还捎带了档节目。   这个《星夜私房歌》她偶尔也听过,就是放歌,主持人(叫DJ,她也不知道为啥这么称呼)有时会说两句话,歌还挺好听的。她在里面听过许美静的《阳光总在风雨后》,好好听啊。   那,两千块就两千块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试试看效果呗。要是不行,后面再喊停不就结了。   江海潮痛快点头:“好吧,那个,合同啥时候签?我家公爷爷大概礼拜六才能去县里。要是我请冯雪妈妈帮忙签,不晓得行不行。”   卢爸爸直接一摆手:“礼拜六就礼拜六吧,估计起码他们要过来看看比赛,后面凑够了选手才能做节目,急也急不来。”   然而卢爸爸完全低估了县广播电台的魄力,他们不仅急,他们还很急。   晚上大家写完作业复习完毕看了电视剧又刷牙洗脸上床睡觉时,江海潮看了眼时间,随手打开广播,准备听两首歌。   结果广播里立刻传出了“欢迎收听由公主日记独家冠名的《星夜私房歌》,我是你的DJ伯格……”   哇!大家惊呆了,合同还没签啊,冯雪妈妈还没给县电视台拿赞助费吧,他们动作怎么这样快。   感觉就好像,电台生怕服装店改主意,所以立马生米煮成熟饭一样。   乖乖,电台的日子已经这么不好过了吗?他们还觉得广播电台很高大上的。   卢艳艳难掩得意,一本正经地批评起电视台:“看看,高下立见了吧。电视台磨磨唧唧的,不给个准话,广播电台直接就给播了。”   一屋子女孩全都点头,认为电视台需要快马扬鞭。   可她们也低估了电视人的行动力。到了礼拜三晚上快八点,大家围着电视机准备等待《七侠五义》登场时,竟然先放了《与您相约》,里面的内容就是冯妈妈教电视机前的观众如何做造型。   他们开电视机的时间太晚了,冯妈妈已经给模特儿挑好了衣服画好了妆容,正在一步步地师范怎样做头发。   主持人姐姐就负责在旁边询问强调注意事项。   天啊天,片子都带什么时候拍的?江海潮发誓,她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大家目瞪口呆看完全场,等《七侠五义》开始播放片头曲“生死关我两肋插刀 情义何价……”时,女孩们都没想起来要讨论到底是这个展昭帅还是《包青天》里的展昭帅。   卢艳艳倒是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模特身上穿的那套会卖断货吧?”   江海潮木木地点头:“应该的。”   原来大人们想要行动的时候,动作真的好快好快。   哎哟哟,她还得再打个电话提醒周雪莹,周末的卡拉OK大赛分赛场必须得动起来。不然县广播电台要选手去台里参加比赛,他们派不出人来可麻烦大了。   礼拜六下午,或者准确点儿讲是中午,小学生们才刚帮家公爷爷卖完卤菜,小学门口就多了一堆大人。   有个剪着郭富城头(嘿嘿,镇上老人可不喜欢这发型了,说是汉奸头)的哥哥试探着开口问他们:“同学,请问卡拉OK比赛是在这里报名吗?”   江海潮看到乌泱泱一堆人,吓了一跳:“你们都来报名啊?”   郭富城头笑得挺和气:“不,他们是我的伴舞和啦啦队。”   妈呀,一群乡下的土小孩长见识了,瞬间感觉他们学校里的土操场配不上如此高端的参赛队伍。   江海潮难得生出心虚,弱弱地开口表态:“这里报名就行,那个报名表……”   得,她就没准备报名表这种东西,只能临时翻书包撕作业本,“你在这里签名交报名费吧,两块钱,那个,要不要住宿?要的话,我们带你们去看看住的地方。一个人包晚饭和明天的早饭是八块钱。”   等看完简陋的教室宿舍后,“郭富城头”哥哥跟他的朋友们在里面转了一圈,直接开口问:“不算人头,我们包了这间屋的话,一晚上多少钱?”   “50,一晚50,还是包两顿饭。”江海潮立刻报价。   “不对啊。”选手立刻有意见,“你这可是6张床,最多48而已,怎么还涨价啊。”   江海潮理直气壮:“48是提供6个人的两顿饭,你这都12个人了,我们收50都是赔本赚吆喝。”   一群大人都笑死了,“郭富城头”哥哥连连点头:“行行行,50就50,不过饭要管饱啊。”   超超立刻跳出来强调:“没问题,我们这儿刚打了稻子呢,饭肯定够吃。”   结果这话跟点中了他们的笑穴一样,这十二个人笑得更加厉害了,还有个人突发奇想:“要不我也报个名吧,反正来也来了。哎,你们几个一起吧,我们唱《失恋阵线联盟》。喂,妹头,我们唱一首歌而已,那应该交多少报名费啊?”   江海潮倒是想算人头,可当着外人的面,她多少得要点脸,便只按照歌算:“一首歌就是两块钱。不过我们话筒数有限,你们自己协调着来。”   这边刚完成入住工作,转头身,海军又气喘吁吁地带了人过来:“大姐,他们也要报名。”   哎,他们的比赛还没上广播就先红了啊?难道所谓的卡拉OK小圈子传播速度这么快?   江海潮立刻美滋滋地安排人:“好好好,过来报名吗?你们要住宿吗?”   如此等到下午三点多钟,湖港镇的卡拉OK爱好者想来报名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名额竟然已经满了,基本上全是市区和县城的参赛选手。   搞得本地人十分不痛快,哪能这样?这儿是他们的主场才对。   小学生们也傻眼,他们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大老远跑过来。原本他们计划的是能吸引一半外来客都蛮好的了。   还是卢爸爸过来给他们答疑解惑了:“怎么样?报名的人够不够啊。江海潮,要是不够你也上去试试,你长的像明星啊。哟,都满了啊,看来还是广播台宣传效果好。”   他笑着跟跟大家介绍正在东张西望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白净叔叔,“这位就是《星夜私房歌》的主持人伯格。这可是咱们县的大名人啊。”   小学生们偷偷交换眼神,好奇怪啊,还有人姓伯吗?他们头回听说,会不会是薄?但县里的报纸上写的好像就是伯。   伯格叔叔,管他叫哥哥也行,他大概三十岁上下,白白的瘦瘦的,五官清秀,戴着眼镜,要说他是文弱书生也行,讲他算奶油小生好像也可以。他一开口,哎哟哟,声音好好听,跟在广播里一样好听,特别温柔。   他朝小孩子们点头,又问了几个关于比赛的问题,还去看了正在操场上找地方训练的选手,甚至指点了那位“郭富城头”哥哥发声方法,教他如何真假音转换,瞬间就统治了全场,好些人都找他签名了。   后来听到本镇卡拉OK爱好者抱怨,他又跟小学生们商量,增加了三个参赛名额,总之,就安排的各种妥当。   至于晋级选手去了广播台如何比赛,他也有自己的建议:专业点评打分外加听众投票。比赛点评结束后,开放一个小时的场外电话投票时间,专业和听众各占一半的分。   小学生们叽叽喳喳:“要是有人守着电话机,一个人给一个选手投足了一小时的票怎么办?”   “那就一个号码最多可以投一位选手三次。”   “不行。”江海潮反对,“家里装电话的是少数,肯定有好多人用公用电话投票。一个号码算三次的话,对他们不公平。”   少数对多数,那还是尊重多数人的意见吧。   大家站在操场上潦草地敲定了评分标准后,那边舞台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选手们一一上场先试了试音,嗐,话筒质量真不行,得亏他们还留了两个备用的,不然绝对连选拔赛都撑不下去。   操场上动静越大,吸引来的本地人越多。还有嬢嬢端着自家捡的稻穗过来坐着边搓边看热闹。   苍天保佑,闲置教室里的长板凳不少,正好能拿出来用,不然大家得站着听完18首歌了。   江海潮赶紧喊虞凯去通知勤工俭学小组的队员们,都注意啊,千万不能让人趁机把他们的板凳搬回家。   她可太了解他们村和镇上的人了。   一片乱哄哄中,比赛终于要开始了,结果又有新的骚动兴起。   原来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来了,她跟摄影记者叔叔两个一道来拍选拔现场,作为采访内容上电视节目。   江海潮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主持人姐姐始终没放弃,比赛被领导驳回后,她还曲线救国,用采访的方式来宣传比赛,扩大比赛的影响力,好再度请领导重新考虑。   结果她呢,她二话不说,掉头就甩了电视台,搭上了广播电台,完全不顾人家的努力和感受。   心虚的小学生支支吾吾:“我们镇上领导晓得我们搞了这个比赛,想作为农家乐的内容推广出去,所以联系了广播电台。”   说话的时候,她的脚趾简直能在操场上抠出一座崭新的教学楼。   主持人姐姐竟然没生气,又或者大人要远远比小孩更会隐藏真实的情绪,反正她瞧着半点不高兴的模样都没有,还兴高采烈地表态:“你们请到了伯格老师当评委啊?那太厉害了,他是专业的,他可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妈呀,小学生们惊呆了。虽然他们压根不知道中央音乐学院到底是个啥学校,大门又究竟朝哪个方向开,但这不影响他们顶礼膜拜啊。   中央音乐学院啊,听着就好厉害。那伯格老师为什么会到他们县广播电台呢?广播电台的日子又不好过。   不是,他们真正的意思是,这学校差不多跟清华北大一样了吧。清华北大的毕业生到他们县里,但凡不是当县长而且还能升到市里当官的那种,在没啥见识的农村小学生眼里,那都是屈才。   江海潮按捺下好奇心,积极抢救跟主持人姐姐岌岌可危的关系:“姐姐,我们去请镇长,到时候采访是不是会更好看点啊。”   卢爸爸已经看到了这边的话筒跟摄像机,赶紧过来交接。   结果最后镇长对着摄像机说了一通“文艺来源于人民群众,要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传播文化”之类的官话,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让出了镜头。   广播电台的伯格老师可专业多了,反正说的那些名词小学生一个字都没听懂,就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哇”,好厉害!   最后主持人姐姐还采访了冠亚季军,冠军是那个“郭富城头”哥哥。他倒不是唱的有多好,其实江海潮他们都不晓得他唱的咋样,他真正厉害的是伴舞多啊,刷刷刷两排人上场,然后还有人翻跟头,从舞台这头翻到了那头,好神气的!   虽然伯格老师说他们的表演形式喧宾夺主了,歌手完全被压制住了,但丝毫不影响现场观众的热情,大家巴掌都要拍肿了,他没承诺请大家吃冰棍也没现场认亲戚(真有选手为了拉票当场认干亲,笑死人了),最后他还是得了最多票。   搞得拿亚军的阿姨特别懊恼,一个劲儿抱怨说她也该拉一队人过来,这样才有气势。   不过江海潮他们都认为真去电台比赛的时候,还是亚军阿姨更占优势,她声音好听啊。广播听众又看不到“郭富城头”哥哥的伴舞们,他们翻成风火轮都白搭。   比赛结束,人潮渐渐散去。勤工俭学小组的队员们高度紧张,恨不得自己能变成《西游记》里的千眼怪,好盯住每一个试图浑水摸鱼小偷小摸的观众。   事实证明,他们的警惕心真的不是偏见。还真有人偷偷端着长板凳就要跑,叫学生发现以后,还强词狡辩。后来她家孙子被叫过来了,又羞又气,抹着眼泪直哭,那老太太才嘀嘀咕咕地放下长板凳。   气得大家在旁边直跺脚,一个劲儿骂:“就差这块棺材板吗?”   江海潮一扭头,瞧见了主持人姐姐,真是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太丢脸了,她还在人家面前说什么湖港的文化,小偷文化吗?   她顾左右而言他,热情地邀请主持人姐姐去自家住,这会儿天都黑透了。   主持人却笑着摇头:“没事,我们晚上回去,争取明天把片子剪出来就放了。比赛还是很有意思的。”   她不是说漂亮话。从小到大,尤其是工作以后,大大小小的歌唱比赛,她也见识了不少,可从没看过这种。   真是乱七八糟的,一点规矩都没有,狗又乱的好玩死了。她看的时候一直忍不住笑。   他们领导觉得没人喜欢听普通人唱歌,她反而觉得现在电视上歌星多了,不稀奇了,说不定普通人上电视反而更有意思。   卡西欧大奖赛停播了又怎样?她看过一种说法叫流行这东西来来回回,跌到谷底就是反弹的时候了。   主持人姐姐走了,还捎带上了电台DJ伯格老师。   江海潮如释重负,看了眼已经接二连三亮灯的教室宿舍,满意地点头:不错,起码过了今晚,宿舍买窗帘和塑料盆的钱赚回来了。可惜热水瓶贵,还得等下个礼拜才能指望收回本钱。   嗯,下回还要准备吃的。今天来的人比上个星期六多多了,跟村里办白事时放电影都差不多了,镇上附近几个村的人也跑来看热闹。   呀呀,这么多人,实在可以摆点吃的喝的出来卖。   像酸梅汤什么的,一毛钱一杯,肯定也有人买的。   还有瓜子花生,看人唱歌的时候,抓一把在手上打打嘴   连卤菜都能试试。现在天冷了,卤菜摆一晚不碍事,明儿加蔬菜炒一炒,也是碗打牙祭的下饭菜。   她美滋滋地招呼弟弟妹妹们:“走走走,赶紧回家睡觉吧。”   明天他们还有的忙哩。   高强今天没去县城店里帮忙,一直跟着江海潮(他生怕冯妈妈再给他找个补习老师),现在听说明天要卖衣服的事,突然间想起来:“班长,明儿还有人买不?他们单位再大,能有多少人啊。等他们都买过以后,后面我们再到哪儿去卖啊?”   城里的大礼堂待着的确舒服,可单位里的人有数。不像江口,来来往往,上会场的人是流动的。   他好歹也跟着卖了这么长时间的衣服,总能明白什么叫市场饱和。县中好做生意吧,你去县中卖饭一天大几百甚至挣千把块都不是问题,可你去卖衣服试试,很快就没生意上门了。   除非,他们再另外找家单位的大礼堂。   唉,可这回他们又找谁牵线搭桥呢?   江海潮惊异地扭头看他,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可以哦,高强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樱木花道代言人,竟然想的还挺多。   不过这在她看来不是问题,起码短时间内不成问题。   为什么?   因为大礼堂是死的,人是活的呀。大礼堂固定在那里不动,人却可以在整个城市活动。谁没亲朋好友故旧呢?都说富贵还乡,如锦衣夜行。这代表什么?代表了买到了合心意的衣服,就得光明正大穿出来展示给大家看。   而这漂亮又便宜的衣服,正好是单位提供的内部货。   能够拿到内部货,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内部货,是可以拿出去炫耀的。   我能带你来我们单位买内部货,代表我在我们这个交际圈里有用。那我肯定要展现我的价值,这样才能一直被圈子认可啊。   周妈妈单位的退休职工自然有亲朋好友,他们的亲朋好友散落在市里其他各家单位里。而且有钱人的朋友多半是有钱人,他们的亲朋估计也具备同样的购买力,连消费观念应该差的也不多。   高强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这,这岂不是跟家公爷爷在小学门口卖卤菜和豆腐一样,每天进出校门的学生就是天然免费给店里带货的人。   周雪莹她妈单位的退休职工竟然还能这样用!   他当真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杨桃和虞凯还有三个弟弟都听得津津有味。大姐好厉害啊,比家公爷爷都厉害。家公爷爷用他们小孩,大姐用的可是爷爷奶奶。   哇!好神奇啊。   到了礼拜天,小学生们跑进大礼堂,刚把衣服挂好。嘿!果然有上个礼拜的熟客带了生人来,还带着炫耀的口吻假谦虚:“哎呀,没什么,我们单位不就这样嚒,能有什么好东西。倒是你们单位,财大气粗的,前两年胶合板那么紧俏,家家户户都想要,你们单位还给你们搞,才叫真的好。”   高强佩服地朝江海潮竖起了大拇指:“班长,我真服了你,你简直就是女中诸葛。”   江海潮卖衣服卖得心花怒放,脸上却还端着:“一般一般,全是我们的衣服好,物美价廉。”   那位带朋友来买衣服的奶奶笑着跟江海潮打招呼,故意逗孩子:“哟,这回你们不是给商场供货啦?衣服收拾的这么整齐,还用熨斗烫过呀。”   江海潮半点没有前后不一被当场打脸的窘迫,反而君子坦荡荡:“这回是昨天就定好了今天肯定到这边来,那我们当然要时间准备啦。顾客是上帝啊,哪能让顾客自己动手?”   客人哈哈大笑。   高强则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班长就是典型。   江海潮才不心虚呢,她美滋滋地卖了一天货,末了只跟没来得及买到心头好的人强调:“下个礼拜啊,不晓得,我们也等南边发货呢。发的过来就有,那边也断货的话,那肯定就没了。等通知吧,肯定不让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白等。”   小学生们收拾好东西,先送海音回学校。她明儿早上还得上学呢。   江海潮想了想,跟妹妹保证:“下个礼拜六中午我就过来,我带你出去玩。”   高强也赶紧附和:“我也来,我们去开碰碰车,我还剩了好几百块钱呢,够开。”   剩下杨桃他们一个比一个激动,对啊对啊,卡拉OK大赛都差不多了,连广播电台也搞定了,电视台还那么积极;总之,他们作为长老下礼拜绝对能功成身退,把剩下的工作交给新人,总得给他们锻炼的机会。   至于剩下的衣服,没事啊,总共也没几件。正好天冷了,婆奶奶两件,杨婆奶两件,家公爷爷来两件。嗯,小孩穿的衣服,他们自己分分好了。   又不是没挣钱,总不至于真跟古诗里说的那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吧。   结果海音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看大姐,支支吾吾道:“礼拜六要出去玩啊?能不能不玩啊?”   江海潮惊讶:“干嘛?侯主任说过了,你们学校不补课啊。上午是兴趣班,下午就放假了啊。”   “可……可是我们有个奥数小组,我们约好了下午一块儿学习的。平常上课,找不出这么多时间。”海音小小声道,“图书馆还有好多书,我在县城的新华书店都没看过的书,上面的题目特别好。”   她礼拜天跟姐姐弟弟们在一起卖衣服已经很开心了,礼拜六,她想自己支配。   高强惊呆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他回头知道有人宁可不玩碰碰车也要学习看书!   那可是碰碰车啊,他去年跟他爸进城玩过一次就恋恋不舍的碰碰车! 第124章   衣服不够卖(捉虫)   回去的路上,江海潮分外沉默。   杨桃和虞凯还在忧心忡忡:“海音不会变成书呆子吧,怎么成天到晚都要学习?她应该出来玩的。”   三个弟弟拼命点头,超超和龙龙点的尤为厉害,就是就是,人哪能不玩呢?   高强也唉声叹气:“海音就是太乖了,怎么能这么热爱学习呢?”   江海潮一直不吭声。她的情绪可比小伙伴们复杂多了。因为大概只有她听懂了妹妹的言外之意或者说是真正想法。   好比她跟高强一块学习,按照老师的说法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是集体主义精神的重要体现。   但事实上,单论学习这件事,高强能帮她什么呀?让她在辅导他的同时,再度复习一遍知识点吗?   呵呵,她需要吗?她一点也不需要。   摸着良心讲,她带着高强学习,对自己的成绩没有半点帮助,只浪费时间而已。   而辅导高强,对她来说,是一种代替支付酬劳的手段,用以回报高强一直帮忙干活。   现在她变成了高强,海音变成了自己。   就,好复杂。   她家海音已经长出大大的翅膀了,从窝在院子里的丑小鸭变成了天鹅,要像大鹏一样,扶摇直上九万里呢。   她应该高兴啊,可是她为什么这么惆怅?对,就是惆怅这个词。   唉,她在担心妹妹吧。海音那么软,跟个面瓜一样,要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不行不行,等礼拜六放假,她还得去一中走一趟,刚好瞧瞧那个奥数小组都是些什么人。   哼哼,要是有坏心眼,想欺负他们家海音的,放马过来试试,姐姐一定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今天还是小伟哥哥陪他们进的城。   因为春英嬢嬢要去江口赶场卖饼,燕燕姐姐在县城的服装店忙,所以年底结婚置办家电的活就归小伟哥哥了。   城里的商场正在搞打折促销,火爆的很,他忙了一天才买齐大家电。   这会儿看见江海潮不说话,他还笑着安慰小妹妹:“这不正好吗?你们也爱学习,刚好过去跟人家重点中学的学生一块学习。”   高强都吓死了,忙不迭地拒绝:“人家都上初中了,跟我们学不到一块的。班长,我们还是好好卖衣服吧。”   什么碰碰车,什么鸭子船,那就不是该他肖想的美梦。   杨桃和虞凯连着三个弟弟也深以为然地拼命点头。他们都已经学了一个礼拜了,好不容易放假,总要让脑袋瓜轻松轻松。   江海潮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吧,看吧,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天才和凡人的爱好永远不一样。   她哼哼:“行了行了,礼拜六也忙得很,那边有空过去。”   过去她也不硬凑上去。到时候人家说的题目她连听都听不懂,她不要面子的吗?   她好歹还是少先队的大队长呢。   小伙伴们如释重负。   高强还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我们去步行街看看他们卖的怎么样,比比看到底哪边卖得多。哈哈哈——”   结果车里就他一个人哈着,其他小学生包括龙龙和超超都没跟着热血沸腾起来,集体冷漠脸。   杨桃更是奇怪,这人成绩也没多好啊,怎么跟校长还一个德性呢?   回回国旗下讲话,校长在水泥台上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大家却在台下听的只想回复两个字:呵呵。   大家咚咚咚跑到步行街,往左看看,很好,鞋店只有小猫三两只。往右边瞅瞅,哎哟喂,不愧是他们的店,瞧瞧,多热闹啊。   他们进店的时候,学习小组的同学还在忙呢。店里人头攒动,正是热闹的时候。卢艳艳冯雪他们,个个都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江海潮见状,撸起袖子下场,直接去找冯妈妈:“咱们得招人了。”   学习小组只能周末零散过来兼职,现在店里的常驻店员明显招架不住客流。   冯妈妈忙着脚打屁股,说话嗓子都要冒烟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明明都忙到这份上了,她一开口竟然是:“平常还好,就这会儿忙。礼拜一到礼拜五上午,店里还轮流休息的。”   江海潮无语,步行街的特点就是礼拜一到礼拜五晚上人多外加周末人特别多。这就是他们的平常啊。   可再正经请店员,冯妈妈总觉得有些浪费。闲的店里没人的时候,难道一个个轮流打苍蝇吗?   江海潮想了想:“那就找人干小时工吧,晚上人家下班以后还有周末放假,可以到店里来干活。”   冯妈妈吃了一惊,还有人这样上班,那这叫什么呀?   江海潮一本正经:“外面开辅导班的老师不就这样吗?下班以后再挣一份钱啊。”   冯妈妈一愣,还真是。   不过这事儿可以下个礼拜慢慢筹谋,在县城招工也不是难事。   现在看到江海潮,她要说的是十万火急的事。   店里的衣服不够卖了。   冯妈妈拉着江海潮去后面仓库看。   之前她家有伊人坊留下的底子,又有南边寄过来的衣服做补充,他们生怕衣服卖不掉,会砸手里亏本。   结果他们的gg投准了,销售策略对了顾客的心,衣服卖得风生水起,直接刷刷往外出货。   冯妈妈还没来得及半夜笑醒呢,一盘货便发现大问题了。   夭寿哦,前面是怕卖不掉,现在是怕不够卖。   因为他们店里竟然没有稳定货源。   伊人坊已经被踢出局,服装店完全依靠南边来货。   可虽然江妈妈已经离开服装厂生产线,全职从各个厂和商场的仓库收尾货,然后批发卖给别人。   但她现在还处于人家有什么货,她就收什么货的状态,导致寄给女儿的衣服也是这种情况。   偏偏这些衣服只有小部分才适合公主日记。   店里的货源,就这样青黄不接了。按照目前的销售势头,能不能再撑一个礼拜都悬。   倘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那么从他开张做生意第一天起,或者没盘店之前,就该早早考虑并解决这个问题。   奈何公主日记里能拍板的两位,江海潮不说,小学生一个,当初决定盘店确实是生意发展需求,但也不能否定一时冲动的事实。生意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算老天爷给她脸。   指望她面面俱到,一眼瞧出万年,那真是今天白日做大梦。   而冯妈妈,更是诠释了什么叫半路出家。一天衣服也没卖过,一天生意都没做过,愣是赶鸭子上架,当了店长,手下还带着几个兵。   她能按照小老板的指示干活,把店给支撑起来,早已证明她天赋异禀。   还让她考虑货源的事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   她能意识到衣服不够卖了,绝对算牛掰了。   江海潮挠挠头,懊恼只是一瞬间。   做买卖不就这样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边做边调整呗。计划再好都赶不上变化。   她愣是凭着这种混不吝的不负责精神,迅速原谅了自己,直接跳过自我批评这一步骤,虚心请教:“阿姨,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冯妈妈松了口气,人家肯问,她自然要回答:“现在情况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靠谱的。我觉得倒是可以接着跟伊人坊合作。摸着良心讲,人家衣服的确不错,款式新,质量也好。贵也有贵的道理。”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挺担心。   白天她和女儿也聊过这事儿。   冯雪的反应是可生气了,没有张屠夫,还吃混毛猪?天底下的服装厂多了去。那个伊人坊的公司老板疯疯癫癫的,张口闭口就想占他们便宜。他们凭什么凑上去给咬一大块肉啊?   喂狗,狗还朝你摇摇尾巴呢。   气得冯妈妈一巴掌拍在女儿肩膀上。大人跟小孩就是说不到一块去,一个个以为世界是照着他们小学课本写的呢。   现在她也担心江海潮犯拧,非得意气用事。   但她可真高估了小老板的节操,作为一个穷怕了的典型,江海潮充分展现出了自己的原则:那就是跟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草好吃,让她乾坤大挪移都不叫事。   伊人坊的老板是个神经病又怎么样?只要能帮她挣钱,她管人家要不要去看脑子。   “行!”江海潮痛快应允,“但我们不给她打招牌,而且钱货两讫。衣服我们掏钱买了就归我们管。要怎么办,按什么价格卖跟他们公司没关系。别当我们傻子,我们辛辛苦苦喂肥了他们给他们打出了名义。说话顶用的就是他们了。”   卢艳艳跑仓库拿衣服,听了一耳朵也顾不上埋汰江海潮这个没骨气的家伙,只说现实问题:“人家肯吗?她要肯放权,伊人坊服装店也不会变成咱们公主日记。”   江海潮摆摆手:“此一时彼一时,她要真能嘴硬到底,也不会再咱们换招牌后主动上门找咱们合作了。”   就是狐假虎威的挺蠢,太把自己当盘菜了。明明在走下坡路,却搞不清楚状况,还非得端架子。   看她能端到几时。   “其实比起她还嘴犟,我更怕她摔出个好歹来。你说她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还戴个墨镜,也不怕看不清摔跤啊。”   冯妈妈扑哧笑出声,拍了下她后背:“你个小妹头,嘴上不把门,也不怕长口疮。行了,我找她问问看。”   她隐隐约约听人说这老板现在情况不太好,估计脖子能软点。   但江海潮已经从步行街鞋店的事上学会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伊人坊”的老板是艺术家,但凡艺术家那都是凡人难以揣摩他(她)所思所想的存在。要是人家真不肯低头呢?他们把希望都摆在人家身上,那可完蛋了。   小老板眼睛在仓库的库存上梭巡。   冯妈妈一个月一千块的基本工资真没白拿。她除了照应“公主日记”的生意外,还负责将所有寄过来的衣服分门别类,按照不同风格发往各处。   那种粉粉的甜甜的各种花边的衣服留着服装店自己卖,运动风的给市区的运动鞋店,剩下的大杂烩则是由江海潮他们拎到人家单位大礼堂去卖掉。   江海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留给“公主日记”的衣服。像什么呢?像冯妈妈熬出来的美容养颜粥,加了花瓣又放了糖的那种,又香又甜。   她现在找不出更多的美容养颜粥了,她只能在剩下的品种里翻出白粥,然后往里面加佐料,把它们变成美容粥。   她招呼冯雪一道帮忙:“把基础款给我都找出来,咱们再加工。”   怎么加工法,像之前低领的T恤衫卖不掉,加了蝴蝶结以后一售而空的那种加法。   江海潮好歹卖了大半年的衣服,又天生会画画,抓重点的能力比大人也不差在哪里。比方说公主风的衣服吧,她总结出来的关键词是:蝴蝶结、网纱、蕾丝和花朵。之前店里卖的特别火的一条裙子,其实没啥特别,跟街上普通裙子差不多哪儿,但因为外面罩了层网纱,直接卖断货了。   现在,她得把这些受欢迎的点想办法加在基础款的衣服上。   冯雪立刻投入战斗,挑选基础款。   她每挑出一件,江海潮就拿铅笔在白纸上画一张速写图,然后往上面罗列东西。   这件薄款的风衣,肩膀靠锁骨的位置加朵缎子叠出来的花吧。还有,纽扣要换掉,这种纽扣太朴实了,衣服基本款式和颜色都动不了,只能在这些细节上想办法。   还有这件,改领子和袖口,领口和袖口都上一圈小花边,领口再做一个假斜领。公主嘛,要淑女点,得有那个电视上大家闺秀的调调。   这个款,也能变斜领,对,不做假的,只能弄个盘扣,就像唐装上的那种盘扣。   嗯,这件怎么搞。唉,太平了,也太满了,没给他们留下加蝴蝶结或者花朵的空间。蕾丝也不行,太奇怪了。她是想把衣服变轻盈变柔美,不是要变丑。   冯雪看她发愣,帮忙出主意:“有人会刺绣吗?我倒是觉得绣点东西上去可能会更好。”   呀,那太考究人了。别看电视上但凡是个女的都会绣花绣朵的,那是古代。现在谁会这个啊?反正他们当中没一个人会,他们也没听说过湖港谁会绣花啊。   江海潮却灵机一动:“不绣花,咱们剪成布样子直接缝上去。你记不记得我有件衣服,我妈给剪了雪花图案,还有一件是小鹿。”   哎呀,冯雪那可太记得了。   那会儿江海潮家可穷了,衣服都难得见一件新的。可那件小鹿图案的衣服多好看啊,她看了感觉小鹿不是踩在衣服上,而是踩在了她心上,搞得她一夜没睡好,她可快气死了。   明明当时她才是学校里最时髦的女生(哼!现在也是)。   所以她说话情绪有点复杂:“那里打算也在上面缝小鹿吗?”   “不。”江海潮摇头,还背起了诗,“像云一样柔软,像风一样轻……说的是芭蕾舞,我准备画个跳芭蕾舞的图贴上去。”   虽然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正经看过人跳芭蕾,包括电视上放的时候她也没被芭蕾舞给美到,但她欣喜过音乐盒啊,那种一打开就叮叮咚咚放音钢琴曲(应该是钢琴吧,她猜的),小人伴随音乐翩翩起舞的音乐盒。   她要画的就是这种芭蕾舞者的形象。   冯妈妈又抽空回了趟仓库,看着纸上的设计图,目瞪口呆:“你要自己做衣服?”   “加工,给衣服加点东西。”江海潮急切地询问时尚人士的意见,“你看这个行吗?行的话,我找,哎,高强,你大妈是不是还从娃娃厂接小衣服做啊?”   高强一脑门子的汗,他跑来跑去嗓子都冒烟了,进仓库喘粗气:“对,她们几个都干这个。”   他堂哥最终还是没能考上高中,去技校再混三年。他大妈都要气死了,说自己命苦,还得想办法挣钱将来给儿子讨媳妇。毕竟指望儿子自己,那是痴人说梦。   她做小娃娃衣服是从隔壁县娘家村上的娃娃厂拿原料,来回一趟得花一天时间,一礼拜交一次货。加工费很便宜,一天到晚待在缝纫机前,一个月下来也就百八十块钱。但在湖港,这已经算一份不错的来钱门路了。起码人在家里,还能烧三顿饭,不用天天来回跑。   江海潮直接打了个响指:“OK,回家跟你大妈谈,我们出样品喊她找人帮忙加工,一件加工费,嗯,三毛钱一件。”   她可不吝啬,玩具娃娃衣服的加工费都是以分计算的,她这边只是往上加装饰而已。熟练的工人,一天几百件都不成问题。   要不是赶工,加上每个款式要的量都不算大,她还开不了这么高的工钱。   高强响亮答应:“没问题,我晚上回家就跟我大妈说。”   王佳佳冒出句:“我妈也会做衣服,我好多衣服都是我妈做的。”   这话的潜台词是加工的活她妈也能干。   江海潮二话不说:“行,算你妈一个。我要求赶紧出货。”   话说出口,她想起来重点,“对了,我得赶紧去小商品市场东西。”   像蕾丝啊,纽扣、花朵、蝴蝶结这些,店里可没有,她今天不买到手,下次有空得等再放假了。   毕竟她可是少先队的大队长,要以身作则,不能本末倒置。卖衣服再挣钱,都不能耽误学习。   十分有身份自觉的大队急吼吼地冲出仓库。   冯妈妈还想再叮嘱她两句,店里的客人就拉住她问口红从哪儿买的?她去专门卖化妆品的店里看过了,找不到这个色儿,怎么都不对劲。   冯妈妈只好先招呼客人:“这个国内未必有,是我家人出国给我带回来的。”   哇!原来店长用的是外国货啊,难怪这么时髦。   客人焦急地问:“那你家里人什么时候再出国啊?能给我带吗?”   江海潮凭着惯性往外走,没听到后面的话。可还没走出步行街,她便扭头看充当拎包和保镖(他自封的,真正干这活的是小伟哥哥)的高强:“那个,你记得提醒我一下,回头我要跟冯雪妈妈讲,她也可以在店里卖化妆品,喊冯雪爸爸给她带。”   大家想变美嘛,衣服可以直接从店里买,发箍之类的配饰店里也能送。化妆品,嗯,买吧,他们可送不起。   高强瞪大眼睛:“冯雪爸爸能带这么多?她爸很少回来的。”   “就是告诉阿姨这事可以做,到底怎么做,她自己想办法,赚的钱归她自己。”   嗯,冯妈妈对服装店来说太重要了。书上说,一个合理的管理者必须要奖罚有度,她得主动给优秀员工谋福利。   她眼睛珠子一转,又帮忙想了个招,“冯雪爸爸回来一趟不容易,但他爸爸有同行啊。他们肯定跟工厂三班倒一样,轮流出去回来的。让回来的人都给带的话,东西不就多了嚒。”   嘿!她爸说了,以前大货车司机可热门了。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不换。好多大货车司机从外地带本地的紧俏货回来卖,賺的不要不要的。   外国货多稀奇,肯定能更賺钱!   小伟哥哥听的直笑:“你个妹头,哪来这么多挣钱的招,你钻钱眼里去了。”   江海潮嘿嘿,在心里偷偷吐槽,明明是你自己不思进取!   哼,春英嬢嬢已经把做饼干成一桩事业了,批发零售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燕燕姐姐也在服装店开启自己的美容美发之旅了,她现在每做一个头都能拿提成的。   你呢?你竟然还满足于在砖窑搬砖头,该多宽的心眼子啊。   你非得跟电视上放的那样,老婆进步了,你原地踏步踏,最后两口子过不到一块儿去,直接劳燕分飞你才开心吗?   唉,不行不行。   小伟哥哥从小对他们姐弟都好,小时候他摸了螺蛳河歪歪(河蚌)还拿过来给他们吃哩。   她得回家和春英嬢嬢好好说说这事。搬砖头没前途,他哪怕跟着在服装店学做头发化妆也好啊,起码是个手艺。   别说男的不能给女的化妆做头发。理发店里一堆给女生烫头发的男理发师,还有给大明星刘晓庆画武则天的妆的,就是男的啊,电视上都放过。   江海潮扭过头,认真地看了眼小伟哥哥,肯定地点头。   嗯,他可以考虑往这个方向发展嘛。起码他学会了,店里人手宽裕,大家也好轮流放假。   小伟哥哥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后背竟然冒出了冷汗。   他想肯定是刚才在店里太热,出来被秋天的晚风一吹,汗变冷了。   绝对不是直觉告诉他:很危险! 第125章   突然就红了   到了小商品市场,他们才发现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了。   这里的东西杂七杂八,用一句包罗万象来形容,也不算多夸张。   但这并不意味着江海潮就能够淘到自己想要的。   蕾丝的确有,一条条镶花边用的,还有那种大片的可以做桌布的,都有。   蝴蝶结也比较常见,好几个摊子上都摆着呢。   网纱更是一堆堆的,堆在大条案上,按米计价。   但她想要的布玫瑰却没有。市场上的布花是塑料布那种,插在花瓶里当真花用,没有坠在衣服上的。   江海潮无奈,只好买布准备自己回去做。   高强看她挑选的布料,吃了一惊:“你拿这个做花?人家都是挑它做窗帘的!”   江海潮一本正经:“窗帘怎么了?斯嘉丽特地用窗帘做了条裙子呢,特别好看。”   把白瑞德迷的神魂颠倒。只可惜这家伙太狡猾了,一点也不冒险。   最后是家里没找到她妹妹的未婚夫,嫁人拿钱救了她的庄园。   高强满脸茫然:“斯嘉丽是谁呀?”   好吧,江海潮又一次深深地领会到了什么叫做鸡同鸭讲。其实她也刚看《飘》不久。本意是为了锻炼英语,看了那种中英文简写对照版。可惜她太高估自己的节操了,看到后来她完全忘了英语是咋回事儿,一门心思地看小说。后来还嫌简写的太潦草,又用秋月姐姐的借书证去初中图书馆把大部头给借出来了。   哎呀呀,真的好好看啊,好看的她都忘了三观。明明斯嘉丽抢了她妹妹的未婚夫,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小三啊,要人人喊打。她爹妈还活着的话,估计能活活气死。   可是江海潮却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好喜欢斯嘉丽啊。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碰上事,不管情况变得多糟糕,斯嘉丽都不会哭哭啼啼,而是站出来,想方设法去解决困难。   就连白瑞德伤心离开,她也会告诉自己,没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她肯定能把人再追回来。   好帅呀!   她好喜欢。   可惜这些感叹她注定了没办法跟这两个人说。唉,要是她家海音在就好了,海音肯定能听懂。   高强对所谓的斯嘉丽毫无兴趣,只好奇地看她手里的布,相当怀疑:“这能做成花吗?”   江海潮信心十足:“肯定行,我做过纸玫瑰花。”   可惜她真的高估自己了,纸花和布花完全是两个概念。最起码的纸是有硬度的,好成型。但布不行,尤其她选的这个布料吧,又滑又软,好不容易攒得有点样子了,再来一个褶儿,夭寿哦,又散了。   冯雪看她吃瘪,暗自窃喜。   主要是这家伙太过分,明明都已经保送县中了,期中考试还非得拿第一名,就不能让她一回吗?   她好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兼大队部的文艺委员。   结果江海潮还振振有词,说不能弄虚作假,绝对不可以隐藏真正实力。否则他们会误以为自己进步很大,结果得意忘形,真正到了选拔考场上,才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直接折戟沙场。   直接把冯雪气成了河豚。她捏着滑溜溜的绸布,想一雪前耻,好歹在动手能力上秒杀了江海潮。   结果她那双手弹钢琴倒是挺利落的,真攒起花来根本不行。   卢艳艳他们也跟着试了一回,没一个成功的。   大家伙这才开始着急。   主要是伊人坊服装公司那边,老板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一个前台小姐姐一问三不知。   所以短时间内,他们必须得自己改好衣服,才能接上服装店的货。   其他几个款式都开始动工了,连要在衣服上缝的芭蕾舞者面料也打好样,交给大人依葫芦画瓢了。   但布玫瑰到现在也没个章程,可严重影响工期了。   高强围着女生转了半圈,给她们出主意:“要不用网纱吧,这个还硬点。”   江海潮却摇头:“不行,颜色不对,做出来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可怎么办?他们就是做不出来呀。   卢艳艳想了半天:“要不我们先用硬纸壳做模型,然后在上面缠布,等做出样子来把纸给抽掉?”   这招的灵感是来自于做纽扣。江海潮想要的扣子在小商品市场没找到,后来不得不逼着他们用绒布缠在扣子上,才勉为其难应付过去。   可大家将同样的方法用在缠布花上面就不行了,因为缠好了之后,纸壳没路退出来呀。   虞凯激动地举手:“我知道!用冰箱冻成冰花,然后把布缠在花上,冰融化之后变成水淌出来,不用再找路。”   理论上的确可行,但是,你倒是上手冻个冰花呀。他们当中可没一个人会雕刻。   周伟试探道:“要不做个模子吧?打点心都是用模子的。谁家认识木匠?”   杨桃叹气:“我爸不在家呀。”   江海潮赶紧喊停,他们不就是做个布花吗,怎么要像十八般武艺一样?   可是不用木头模子,还能怎么办?   大家冥思苦想半天,也没找到好办法解决问题。   秋月姐姐给他们过来送豆浆和炸南瓜丸子。今天初中搞秋季运动会,她难得有一天可以不上晚自习,实在不敢在家呆着,只能借机出来透口气。   她看弟弟妹妹们围着一堆布愁眉苦脸,不由得好奇:“你们要干嘛?做窗帘吗?你们不是已经给教室弄过窗帘了吗?”   小学生们集体摇头:“不是,我们想做花,但做不出来。”   他们叽叽喳喳了一通,还拿起绸布示范给人看,看的秋月姐姐满脸不可思议:“你们不用胶水吗?”   屋子里的小学生卡壳了。胶水?用胶水干嘛呀?   秋月姐姐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找到胶水,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她捏起一个花褶之后,涂了胶水固定住,接着捏第2个花褶。   大家就看见绸布在她手上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朵布玫瑰便成了形。   秋月姐姐语气轻松:“你们做这个干嘛?美术课用吗?最后是要用针缝还是怎么样?”   小学生们这才回过神,拼命拍大姐姐的马屁。他们真没想到用胶水呀,他们一厢情愿地傻乎乎认为等花成型了,直接缝在衣服上就行。   秋月姐姐快笑死了:“不固定好了缝的时候,要几只手上去呀?人可只有两只手。”   弟弟妹妹们趁机各种吹捧,高强更是夸张地竖起大拇指:“秋月姐姐,你简直就是八级工!”   这可是对工人阶级的最高赞美。可惜农民子弟秋月姐姐半点都没受宠若惊,反而哭笑不得地拼命摆手:“这话可千万别跟我妈说,不然她会疯的。”   现在她妈一心想让她考学,将来毕业了当干部(不管老师还是护士,那都是干部成分)。   小学生们想了想,感觉还是大人高瞻远瞩。   毕竟工厂效益不好,就跟社办厂一样,也会倒闭呀,初中政治书上还说了一个做暖水瓶的厂,直接破产了呢。但不管医院还是学校或者政府,总不会关门吧?无论如何都有发工资的地方。   秋月姐姐虽然是趁机出来透口气的,但也不敢在外面待的时间太久。   她都算大姑娘了,老师又天天在他们耳朵边上叨叨:你们以为你们是为谁学?为你们爹妈吗?哎哟,真看得起你们自己。自己在村里瞅瞅,有几个老人不到七老八十有儿女养?不都是老人还在给儿女干活吗?   为老师学?嘿哟,这我们可承受不起。你们考得好,我们的确能发奖金。但没这奖金,谁也不能耽误我们拿工资呀。你们这届不行,还有下一届。学校永远不缺学生,老师永远少不了徒弟。   你们是为自己学。好不好?以后的路都是你们自己走,日子都是自己过。过得不好,想回头来?世上可没后悔药吃。   她天天被这般耳提面命,稍微透口气都感觉是罪过。她又教了一遍弟弟妹妹们到底该如何做布玫瑰花,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步伐快的,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赶一样。   高强目送人离开,不寒而栗:“初中这么可怕啊。”   杨桃叹气:“我还想问秋月姐姐要不要接活回家做呢。咱们把布花全承包给她好了。以秋月姐姐的速度,个把小时就能做好。”   大家集体惊恐地回过头看她,妹妹(姐姐),你可真够敢想的。   杨桃也突然回过神,她都说了什么呀?她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还敢让秋月姐姐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   妈呀,手上的豆浆都不香了。总怀疑修远大妈要是知道了,还给她喝豆浆呢,不给她灌点豆腐的卤水就不错了。   算了算了,还是他们自己来吧。   玫瑰布花的事情解决了,江海潮也敢稍微松口气了。   即便伊人坊公司那边,老板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好歹服装店的货还能再撑几天,那就再看呗。   反正她也没能耐把人家老板直接给绑回来呀。   只好寄希望于服装公司的前台小姐姐收钱能办事(冯妈妈请示自家小老板以后,直接给她塞了200块,作为通风报信的酬劳),可以早点给他们老板的消息吧。   唉,礼拜六,她还得再跑一趟服装店,最好能多挑点可以改造的衣服。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布玫瑰花做好,把从县城拿回来的衣服拾掇出样子,赶紧送到店里去卖。10月天变起来快的很呢,万一一夜入冬,衣服可不要砸在手里了。   江海潮招呼王佳佳:“花交给你妈吧,大小玫瑰各要100朵。大的缝在这儿,小的缝在这里。”   她拿图纸示意给人看,又不放心,“算了,我跟你一块儿拿过去。”   100件秋衫叠在一起,分量可不轻。   周伟立刻毛遂自荐:“我跟你们一块去。”   高强也主动请缨:“我也去。”   结果他惨遭残酷镇压。   “去什么去?”江海潮立刻叮嘱杨桃,“好好盯着他,把这套题给做了。我回来就检查。”   高强浑身一抖。   他发现班长真是说到做到,讲他没补习班上,所以会着重盯他,就真的盯。   妈呀,他才做完一套真题,硬着头皮听完了讲解,现在怎么还有啊?   一心想浑水摸鱼的人垂死挣扎:“那个,不是衣服重,我怕你们拎不动嘛。”   江海潮直接呵呵:“我们不会推自行车啊。冯雪,你家自行车借我用一下。”   学习委员可高风亮节了,痛快答应:“没问题!”   虽然她天天苦学,很辛苦。但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看着有人比她更痛苦,于是她就没那么苦了。   江海潮推出自行车,把装衣服的袋子绑在后面,前面车篓里摆做玫瑰花的绸布,直接推车走。王佳佳在后面帮忙扶着,确保东西不掉。   周伟一看,她俩能自己搞定了,又毫不犹豫地退回头:“那你俩过去吧,我还有半页题没做。”   高强听的差点没晕过去。妈呀,是不是哥儿们?到底什么时候叛变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虞凯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心提醒:“快写吧,不然大姐回来你都写不完。这可是我大姐亲自出的卷子。”   吓得高强赶紧又抓起笔。   俩妹头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把车推进了王佳佳家的院子里。   王妈妈正在屋里捡黄豆,听到自行车的动静立刻出来瞧。   江海潮不跟她多客气,三两句话便说明了来意:“做花外加缝上去,一套衣服加工费三毛。阿姨,我们要的急,你来得及做吗?”   她刚才直接跟王佳佳说让王妈妈负责,一方面是因为之前她刚想找人改衣服,王佳佳就主动替她妈站了出来。另一方面是她私心也想多给王家点赚外快的机会。   他们学习小组的成员,真要算的话,应该是王佳佳家条件最差。她家到现在还住瓦房呢。   只这会儿热血下头,她又担心会误了工期。   王妈妈笑着满口答应:“没问题,佳佳她爸也能帮忙。佳佳小的时候,围嘴都是她爸做的。”   哎呀,真看不出来,原来高手在民间。   王爸爸有点不好意思,跟着学了一遍之后,便催促两个妹头:“行了,没事,明天我们就能交出来。你们赶紧回去吧。”   王佳佳心里打鼓:“我今晚在家吧,我跟我爸妈一起做。”   她爸妈急了,立刻推她出门:“要你干什么呀?赶紧回去学习。”   江海潮也拉她走:“走啦,走啦,不早了。”   等走出院子,王佳佳还有点不情愿:“就一晚上的时间。”   江海潮拽着她的胳膊:“你可别傻,你多考一分,能给你爸妈省多少钱?”   她现在都不敢给小伙伴们画大饼,让他们自己挣县中自费生的学费。   毕竟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作为一个学生,她总不能跟那些自己飞不了,生个蛋,非得逼着蛋飞的大人一样(那些大人翅膀都长出来了,怎么不自己扑腾扑腾呢?),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既然熊掌与鱼不可得兼,那能不花冤枉钱就尽量别花呗。   王佳佳沉默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话:“可我怕我考不上。”   上补习班的时候,跟其他学校的人一比起来,她感觉自己特别特别差。   江海潮手一挥:“能差到哪儿去,你要真差的话,人家老师都不收你进班。”   她刚安慰完人,又相当残酷地插刀子,“再说了,你今晚要留下来给你爸妈打下手,结果真没考上。到时候你爸妈该多难过,他们会觉得是因为耽误了你这一晚上的学习,所以你才差了一口气。”   王佳佳像是怔了一下,然后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江海潮拍拍自行车后座,招呼她:“行啦,我骑车带你。别想七想八的,还没考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考不上?现在起码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一切皆有可能。”   王佳佳小小声道:“那一会儿你给高强讲题,我能听吗?”   江海潮在心里叹气,只能答应:“行啊,你想听就听。不过——”她强调,“贪多嚼不烂,你得跟着礼拜天补习班老师讲的内容自己消化,我这边只是补充。不然你钱不是白花了吗?”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怕自己负担重啊。她是担心自己的小伙伴两手都想抓,两手都没抓硬。   王佳佳则直接叹出声:“唉,真希望今天就已经考完试,明天一睁眼,小学就结束了。”   江海潮骑着车都点头。对呀,对呀,她也好希望啊。等放暑假,她就能放心大胆卯足劲儿挣钱了。   唉唉唉,不能想,还是想想礼拜六放假去城里怎么挣钱吧。   必须得赶紧联系上服装公司。“公主日记”是正儿八经的店,不是地摊。都正规军了,总不能还按照以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来吧。   可她想的挺好,真等到礼拜六准备等中午一放学就闪人的时候,事情忙不迭地挤上门。   宿舍不够用了。   杨桃他们班的班长,也是下一任少先队队长,现任大队委满脸着急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大队长,所有的空宿舍都订出去了,现在来的人根本住不下。”   好家伙,太夸张了。   今天一大早,她刚到学校,还没来得及上兴趣小组的课呢,校门口直接堵了一堆人说是来报名参加卡拉OK大赛的。   她赶紧接待,按照大队长制定的规则把人安排好。本来她以为提前干完活就轻松了。哪晓得后面的人接二连三,一上午都没消停。她连兴趣小组的课都上的三心二意。   最最可怕的是,最后一堂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宿舍就满了。她只好让人先等等,一下课就飞奔过来请示自己的顶头上司。   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们听得目瞪口呆,个个都惊讶:“有这么多人要住吗?”   他们可是留了10个空教室当宿舍啊,相当于60个床位,可总共才15位参赛选手。   五年级的大队委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是他们带的人多,几乎每个都是哗啦啦一大堆人,说是他们的拉拉队。”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嗐,就跟她上礼拜想的一样,是参赛选手发现的漏洞,现场观众评分意味着观众的自己人越多,自己得分高的概率越高。   与其费尽心思拉拢根本不认识的湖港人,不如自己自带观众,那通过选拔赛的概率可是能大大提高的。   这么浅显的道理,一个人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于是人潮就爆发了。   爆发得太快,让江海潮都措手不及。   大队委催促:“大队长,怎么办?让他们住到别人家里吗?谁家能住啊?”   江海潮摆手:“不不不,临时找合适的人家不容易,搞不好还会出事儿。”   她听婆奶奶说过,以前知青下乡的时候,一时半会来不及盖知青点,都是住在社员家里。两边生活习惯相差太大,哪个都看不惯哪个,没少起纠纷。   她想把城里人引到湖港镇来,是要挣他们的钱,可不是想制造矛盾。   大队委眼巴巴的,急得要命:“那住在哪儿呢?”   学校真的没有一间空教室了。   江海潮眼睛肚子一转,突然间笑了:“谁说没空教室?都放学了,哪间教室不空着呢?”   小学生跟初中生的习惯不一样,不管课程表上今天有哪些课程,大家都是每天把全部的书背到教室,再背回家。只要一放学,谁的课桌都是空空荡荡。   卢艳艳他们还蒙着呢,跑过来的杨桃反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对呀,我们可以借学校的教室用。”   在村里,空房子少,学校是个很好的地方。不管是农忙过后晒稻子,晒麦子,晒菜籽借用学校的地盘,还是村里有人办红白喜事(主要是白事),自家屋子不够用,借用学校教室摆酒席;都没任何人觉得不合适,坦荡的很。   反正只要不耽误学校上课就行。   现在,新校区这边也放假了,空出来的教室当然能用。   江海潮当机立断,直接招呼大队委:“哪几个班有钥匙?赶紧把钥匙留下,马上布置了当宿舍。”   她又转头招呼冯雪,“你把广播室的钥匙给我,我马上去播音。”   冯雪倒是有心自己亲自上阵,只可惜她还惦记着赶紧去县城帮妈妈的忙,只好老大不乐意地掏钥匙:“你可别给我搞丢了。”   江海潮已经拔腿走人,只喊了一句:“我这边完了就上去,你们先忙啊。”   她进了广播室,对着大喇叭呼吁全校学生赶紧拿出自家的干净被褥,学校紧急借用。被选中的教室,请本班学生立刻配合做好大扫除工作,紧急改造成宿舍。   杨桃又咚咚咚跑过来,焦急地询问大姐:“窗帘呢?窗帘还没来得及做,现在去买吗?”   挂窗帘可不是简简单单,买完窗帘回家的事,还需要挂呀。得在墙上打孔,做固定架。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法子把这事儿给做完。   江海潮急中生智,又跑去找大队委,现场拍板决定:“我们重新调整宿舍吧,所有的姐姐阿姨们住老校区有窗帘的宿舍。所有的男的都安排到新校区,反正他们天热的时候也打赤膊,没那么讲究。”   现在田里的稻子都收完了,大晚上的凉飕飕,他们学生教室别说空调了,连个烤火的地方都没有,住进去的男的不至于光着身子在里面走来走去吧。   那就耍不了流氓,没影响。   江海潮带着大队委现场劝说人家换宿舍,一本正经地强调:“不要担心,我们这儿晚上没啥灯的。没窗帘遮着,也不耽误睡觉。”   人家都已经把行李放好了,结果被迫搬宿舍,当然不高兴。   江海潮赶紧画大饼:“哥哥,到时候我们肯定给你加油,都给你当拉拉队。”   人家这才露出个笑脸:“说话算话啊,不然会长长鼻子的呀。”   大家嘿嘿嘿,等人走了才觉得大人好天真。匹诺曹的故事,连一年级的超超都不相信了,何况是他们。   当谁傻呢?他们一堆塌鼻梁都希望自己的鼻子能变高点。可长这么大,撒的谎不计其数,也没瞧谁的鼻子能长高啊。   真能长出来,他们能笑死。 第126章   为什么这样红?   好不容易说服了男选手和男拉拉队员们搬宿舍,那头新宿舍又出纰漏了。不是大家不配合,而是他们太配合了。   小学生们一个比一个激动,第一时间跑回家搬被褥。搬来的被褥多了,自然就有挑拣。   有人拖了自家的被褥,被负责管理本班的班长打回头:“这怎么能用?这是在给我们湖港中心小学抹黑,丢我们镇的脸!”   可那学生死活不肯走,就杵在教室里不动弹。   江海潮跟个救火队员似的跑过去调停。   瞧见人脸,她愣了下:“王明明?”   这是他们村的啊。去年夏天,他丢了给他爸买烟还是买酒来着的五块钱,被她弟弟妹妹捡了。结果他爸差点没打死他。   逼的他们不得不拾金不昧,主动把钱给还了。   现在王明明手里抱着被子,整个人都像让被子给压垮了一样,却脚有千斤重,动也不动。   四年级的班长看到江海潮便告状:“大队长,你看,他家被子根本不能用。”   王明明鼓足勇气反驳:“干净的,今天晒了一上午,被套也是刚洗过的。”   “你也不看看都烂成什么样了?补丁成这样,怎么拿出来给城里客人用啊?丢脸!”   江海潮打圆场:“好了好了,赶紧干活,把卫生做好。王明明,你跟我过来。”   小班长终于赢得了战斗,得意洋洋地安排本班同学忙去了。   江海潮充当了半个老师的角色,把王明明喊到边上,先给甜枣安他的心:“勤工俭学小组算你一个,晚上统一发蛋炒饭,到时候别忘了吃饭。”   王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用力将自己抱着的被子往上抬(他比江海潮矮一个头呢),认真地强调:“真是干净的,晒过的。”   江海潮心情复杂,这家伙和杨桃、虞凯一样大,却因为他爸不是个东西,当初要不是被硬逼着都不肯给他上学,现在才上四年级。而且他看着比海音都瘦小。   唉,也是的。   他们家那情况,他爸向来只管自己,根本不顾他的死活。跟人打牌赌钱没钱还,能直接叫人上门扒稻子。听说他大大看不下去,喊他去家里吃过几顿饭,结果他大妈害怕他变成自家的责任(养个小孩哪里是多双筷子那么简单的事),又怕小叔子会来找茬,坚决不许他大大管。   所以王明明饱一餐饥一顿的,跟李涛似的,不是孤儿胜似孤儿。他比李涛更惨,起码李涛他爸蹲大牢里,没办法出来打他啊。   只是江海潮再同情王明明,也不能以权谋私,她摇头:“不要这么多被子。”   看王明明脸都白了,她赶紧强调,“你看,我家也没被子拿过来,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好了,我说了,以后勤工俭学带你。”   江海潮当然明白单一个礼拜一顿蛋炒饭对王明明来说肯定不够。   可她也不敢做更多啊。   难听点讲,但凡王明明真是个孤儿,她随便给他找个什么活儿,不管是让他去帮忙打饭还是接手工活给衣服订小珠子(这家伙手挺巧,被子上的补丁是他自己打的,针脚挺细密的),总归吃饱肚子不是难题。   奈何他有个癞皮狗一样的爹。她要管他,他爸就能跟苍蝇屎似的黏上来。这种讨厌鬼,她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所以对着王明明失望的脸,她也假装没看见,只叮嘱他:“赶紧把被子抱回家,然后过来帮忙。你看人这么多,要做的事情多了。”   她扭过头,瞧见海军带着超超和龙龙跑来跑去的,赶紧喊住人,“龙龙,你回家跟你妈讲,今晚估计人不少,你家要是蒸了重阳糕,拿过来卖吧。挺好吃的。”   龙龙眼睛一亮,兴冲冲地答应:“Yes,madam!”说着,他拔腿就要跑。   江海潮在后面喊,“反正有什么吃的喝的都拿出来吧。晚上起风冷,估计大家想吃东西。”   超超已经追着龙龙出去:“我跟你一起。”   海军自认为还得留下来给姐姐帮忙,没有去凑热闹。跟大人传个话而已,能要几个人啊。   江海潮没顾上弟弟,先回头看还抱着被子傻站在原地,咬咬牙,没头没尾问了句:“你家铜脚炉吗?那个里面放上稻子壳,粮管所直接扒,用稻子壳烘山芋,烘熟了可以吃。你吃过没有?我婆奶奶去年在学校门卖的。”   今年这生意估计做不了咯。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太忙,分不出人手来。反正到现在她也没看家公爷爷去西山换山芋。   但这真是个本钱小挣钱快的小买卖,谁做谁知道。   唉,要不是看他可怜,她才不暗示他有样学样呢。   王明明“啊”了一声,露出迷茫的神色,旋即羞愧地低下头,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支支吾吾:“我……我没钱,我没吃过。”   呀!糊弄谁,灶膛里的烘山芋,她就不信他没吃过。   可惜这家伙实在太木讷了。不晓得是不是动不动就挨他爸的打,脑袋瓜子闷掉了,反正到最后他抱着被子回家时,江海潮也没搞明白他到底听懂没听懂。   大队长难得生出气闷,直接一挥手,在心里发狠:不管了,管不了许多。我是大队长,又不是大队书记。大人都管不了的事,我一个小学生管个鬼啊。   最多,最多卡拉OK比赛挣了钱,学校里定贫困补助对象时,王明明自己不好意思申请的话,她帮忙在老师面前提一句好了。   江海潮摇摇头,没多沉浸在无奈的情绪里,她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杨桃跑过来问大姐新宿舍热水瓶和塑料盆都不够用怎么办。她赶紧支账出去买。   买来的暖水瓶平常也不闲置,以后就放在各个班级用吧。省得现在天冷了,家公爷爷的开水桶保温不方便,再说除了上学放学时外,学校也不让大家中途跑出来接水喝啊。   嗯,这事也要写在他们雏鹰少先队的材料里。   好厉害的,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多少年没在学校喝过热水(估计建校以来一直如此,她见过好多同学上完体育课直接对着自来水灌肚子呢),现在他们凭借自己的劳动,给大家供应上了热水,多荣光的事啊。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反正江海潮感觉才草草安排好参赛选手和他们的拉拉队的食宿问题。广播台的伯格老师就过来现场指导参赛选手到时候要如何表演了。   他还根据大家的参赛曲目,安排了他们先后出场的顺序。   搞得江海潮感觉自己要现在她有事不看今天的比赛,得去县城了,就特别的渣。   而且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也来了,还采访选手问他们的感想。   再给江海潮贴十层脸皮,她也开不了这个口啊。   唉,算了,反正都这个点了。今天把事情做好了示范给五年级的大队委看,下礼拜,下礼拜六她肯定能功成身退,好好去城里挣她的钱!   可怜的现任大队长咬牙切齿,她就是太负责任了。要是陈小川,换成陈小川那会儿当大队长的时候,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拍拍屁股走人,美名其曰:给大队委和其他同学锻炼的机会。   她就狠不下这个心。   江海潮满腔复杂情绪,跟主持人姐姐还有伯格老师都打完招呼,又跑到旁边去安排挣钱脑袋瓜子灵光的小贩摆摊的位置。   嘿哟,会挣钱的永远会挣钱。   卢艳艳她奶奶今天都去江口赶场卖了好久的炸麻团,现在不用任何人喊,竟然又推着家伙什过来了。油锅一起,简直香飘十里。   她还得意地显摆给江海潮看:“妹头,还是你的法子好,我现在拿竹签扎麻团,让人抓在手里吃,多方便啊。”   江海潮都糊涂了,她啥时候给卢奶奶支这个招儿了?她完全不记得啊。   招娣婶婶也一样。   她平常帮春英嬢嬢做饼,不说学了十成十的手艺,单靠自己动手,也有七八分,还挺好吃的。   今天江口有场,春英嬢嬢过去做生意了,还没回来。   招娣婶婶就自己一个人跑到小学操场来支摊了。   主打就是绝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   她看见江海潮就笑,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妹头实在太好玩了。   上个礼拜天晚上,她咚咚咚跑过去找大人,一本正经地跟春英嬢嬢必须得逼着小伟哥哥进步。   她还拿了一本结婚指导书(不知道是不是她爸妈当年打结婚证的时候发的),翻到后面给人看,满脸认真地读出来:“看,国家都说夫妻要共同进步。现在燕燕姐姐进步了,在县城做的风生水起,小伟哥哥要是落后的话,那可没办法跟她同步。夫妻是平等的,要是不同步,劲没办法往一块使,肯定会散架的。”   招娣婶婶当场就听得目瞪口呆,一个小妹头,小学还没毕业呢。就算往常结婚早,找婆家也不是她这年纪。   她也能跟大人分析夫妻关系了。   更让招娣婶婶忍俊不禁的是,她当真在正儿八经地分析,还给春英嬢嬢戴高帽子:“那种电视里的坏婆婆看不得自己儿媳妇进步,就会各种使坏,把人逼得跌回头才高兴。嬢嬢,你自己都是进步的人,你肯定不会干这种坏事。”   当时招娣婶婶直接没忍住,笑得人都被面粉呛到了。   现在再瞧见江海潮,她还是好想笑。   妹头啊妹头,真有你的。   江海潮叫她笑得脸上发烧。她也感觉有点尴尬啊。   倒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或者是小孩充大人闹了笑话,而是她回家以后再翻那本结婚指导书,才发现好像不太合适。   书里面讲了好多怎么当夫妻的道理,包括怎么过夫妻生活。   虽然她内心深处觉得没啥,正儿八经的知识嘛。但大人是那种电视里一放男主角和女主角亲嘴的镜头,就会让你帮忙倒杯水的存在。叫他们看到这个,肯定会多想。   江海潮赶紧打哈哈:“婶婶你忙啊,生意兴隆,我去那边看一下啊。”   待一个个安排过来,她腿都跑细了一圈才能坐在长条凳上喘口气。   “这里这里。”杨桃朝她招手,美滋滋地递上修远大妈推过来卖的豆浆,满怀憧憬地问,“大姐,今儿我们能把热水瓶和塑料盆的钱挣回来了吧。”   好家伙,二十二间教室,竟然住满了。要知道,总共只有十五位城里来的参赛选手啊。他们可真够财大气粗的。二十六间教室,哈哈,抛开成本不谈,直接进账一千一百块。嘿嘿,本钱他们控制的可好,把所有的开支都算进去的话,纯利润也有六百块。   一个月四个星期,那可是两千四百块。   哇!够少先队干好多事了。   江海潮打破她的美梦:“你别忘了,还有两千块的gg赞助费呢。”   杨桃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给服装店打gg了嚒。怎么,效果不好啊?”   江海潮摇头,她不知道啊。店里的客人的确不少,可她也不清楚究竟是电视台吸引来的还是听广播来的。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最起码的,伯格老师还是非常敬业的。其实上个礼拜他都露过脸了,这星期他不来,谁都不能说他不对。毕竟人家工作范畴只负责选拔出来的人去广播电台参加比赛那一截。   只是,越是看伯格老师兢兢业业,她心情越复杂。   因为卢艳艳告诉过他们,伯格老师之所以明明上了那么好的学校,却只能窝在小县城里,是因为他上大学那会儿碰上事了,特别大的那事。当年毕业的学生全都被打回原籍,档案里多了一页纸,他这辈子工作能力再强,都甭想再出头。   怪叫人唏嘘的。   杨桃还在小声嘀咕:“应该还是能引到人的,他放的歌挺好听啊。”   相形之下,操场上唱的人水平可差多了。好几个大家都恨不得要捂耳朵了。搞这么大的阵势,也就唱成那样,不觉得白瞎了这么多钱吗?   显然选手没这个自觉,他的亲友团和拉拉队们更没有。为了拉拢更多的观众给自家投票,他们又开启了现场贿赂模式。   这回他们可没画大饼,而是实打实地让大家吃人嘴短。   江海潮手里被塞了小塑料袋装的重阳糕时,都懵了。   结果一抬头,一位大姨冲她笑得特别灿烂:“妹头,你们都投我们五号啊,阿姨请你们吃糕。”   其他选手的亲友团一看这架势不对,不甘示弱,赶紧也跑小吃,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炒花生:“妹头,吃花生,我们三号唱的不是更好听啊。选我们啊,选我们。”   接下来的时间,江海潮又陆续吃到了卢奶奶的炸麻团和瓜子,等又有人过来时,她赶紧喊停:“别别别,我们每人只有一票。我们都吃过其他人的了,那边,你们去那边找人吧。”   乖乖,再吃下去,他们几个的肚子都吃不消了。早知道如此,他们晚上的蛋炒饭都能省了。   海军忧心忡忡:“大姐,那我们选哪个啊?”   他们可已经吃了三家的贿赂,对着谁都嘴短。   江海潮充分展现了当干部的潜质——厚脸皮,半点不心虚:“没事,喜欢哪个的歌就投哪个。每家都吃了,等于一家都没吃。”   杨桃小小声问她:“那我们要不要跟观众讲啊,不然谁家买的送人的东西多,谁家就拿第一名,好像不好吧。”   “你管呢。”江海潮完全无所谓,“这又不是什么入学考试,比赛玩玩而已。拿了前三名也就是去广播电台比赛,也没奖金啊。”   所以,说实在的,赛场越热闹她越心虚。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为什么比赛会如此火爆。   如果说是因为卡拉OK魅力大,引的人千里迢迢也要来一展歌喉。   可现在亲友团的人数远大于选手,而亲友团们又捞不到上台唱歌的机会。   江海潮当真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大家如此不辞辛苦呢?   难道是为了这份土里土气的热闹?   热闹的确是热闹,能够容纳全校学生的操场现在都站满了人。原本他们准备的板凳根本不够用,后面好多人都是站着的。   可大家还是看得乐呵呵。   哎呀,管不了许多,她先好好看比赛再说吧。   嗯嗯,虽然前几个唱的不咋样。但现在上台的哥哥唱的真好听,是《涛声依旧》,他唱的好像毛宁啊。   台下观众都听得如痴如醉,后来唱完了,大家还起哄让另一个唱杨钰莹的《轻轻地告诉你》的姐姐,跟他一起合唱《心雨》。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没练过,这次临时安排的合唱,他可让台下的观众大失所望,比不上前一首歌的一半。   相形之下,跟在他们后面出场的姐姐唱的《千古绝唱》真的好好听。   搞得吃人嘴不短的江海潮都决定要把票投给她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高手没压轴呢。倒数第2个上场(没错,这才是压轴的真正解释)的叔叔,竟然没用卡拉OK伴奏带,而是自己拉着手风琴唱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由于他的手要弹琴,没办法拿话筒,而湖港中心小学穷巴巴的,根本就没想过准备个话筒支架之类的。还是临时充当主持人的伯格老师亲自给他拿的话筒。   是两个哦,一个对着手风琴,一个对着他的嘴巴。   明明十分滑稽的场面,在场却没一个人看笑了。因为他的声音真的好好听。天呐,真的有人唱歌可以这么好听吗?比电视上歌星唱的,比录音机放出的磁带还好听呢。   而且他第一遍唱的是普通话,第二遍就换了种语言。江海潮一个词都没听懂,唯一能肯定的绝对不是英语,发音方法不一样啊。   还是卢艳艳她爸爸替他们答疑解惑,他相当惊奇地挑高眉毛:“哟,还有人唱苏联歌啊。”   高强扭头,满脸困惑:“苏联话是什么话?”   “俄语,俄语,肯定是俄语。”杨桃当真嫌弃,“肯定是俄语啦。”   哎呀,没想到俄语歌也挺好听的哦。音乐课上老师教的《卡秋莎》也是苏联歌,不过老师可没教他们用俄语唱。   杨桃羡慕不已:“他好厉害哦,还会俄语。”   江海潮认真地分析:“因为那会儿他学的就是俄语,不是英语。”   江海潮看过一本80年代的中学生作文选,上海那时候还有中学专门开设俄语课呢。不过当时都改革开放,更流行学英语,被安排学俄语的学生挺不高兴的,觉得学了很亏。   到底亏不亏?她无从得知。不过这俄语歌还真挺好听。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票投给了这位叔叔。   尽管人家一没拉票,二没给她买吃的。   但跟她一样有觉悟,或者说脸皮和她一样厚的湖港人毕竟是少数。广大农民兄弟姐妹还是非常朴实的,吃了人家的东西就得有表示。   所以最后拿第一名的,还是那位唱《涛声依旧》的哥哥。他家真的好大手笔,请了大半本地人的客。   搞得江海潮都觉得人家不拿个好名次,都对不起人家的付出。   最终的排名,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叔叔只拿了第三,第二是那位唱《千古绝唱》的姐姐,她家也买了吃的送给现场观众。   不管了,等去广播台参加周赛,大家再各凭本事吧。到那会儿,他们家里可没办法给听众送吃的。   龙龙妈妈兴冲冲地过来跟小孩子们打招呼,顺带领儿子回家,十分惋惜:“哎呀呀,早知道我就多蒸点糕了。”   下午儿子冲回家喊她蒸糕时,她还觉得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过来看热闹的,能买多少吃的?这正好是晚饭的点呢。   估计是这几个娃娃自己馋了,想吃蒸糕。   她也不吝啬,立刻上手蒸了几屉子,心想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加上现在天冷了,今晚吃不完,明天还能当早饭。   结果好了,人家一个大客户过来,直接把她一毛钱一块的重阳糕包圆了,还嫌她东西少。   当时她那个懊悔哦,早晓得还能挣这一笔外快,她无论如何都要多蒸几屉子。看看人家卢奶奶,一晚上可挣了她好几倍的钱。   江海潮笑嘻嘻:“那阿姨你下回啊,下回说不定人更多呢。”   龙龙妈妈忧心忡忡:“下回会不会更冷,大家在外面吃不消啊。”   江海潮早就有备选方案,半点不着急:“要是再冷,我们就去大礼堂。”   比起担心变天,她更害怕今天的热闹是昙花一现。   太火了,让人好心虚啊。   江海潮没憋住,主动扭头去找卢艳艳她爸爸:“叔叔,我想借用一下你办公室的电话,我想问问看实小那边怎么样。”   下午冯雪就去县城了。就算大家关系再好,主人不在家,她肯定不能再跑人家去打电话呀。   周雪莹刚回家呢,接了电话听江海潮问自己这边比赛情况如何?有没有人过来看?   她瞬间激动得够呛:“有,好多人啊。”   和农村不一样,城里夜生活丰富多彩,到处都有玩的地方。所以当初她特别担心举办卡拉OK比赛,现场只有参赛选手会太冷清,所以安排本校学生轮流过来当观众。   结果上礼拜还好,这礼拜突然间野生观众就井喷了。确切点讲,是每个参赛选手都浩浩荡荡,那架势,简直就是吾皇登基。   比赛的时候,那现场热闹的,我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踢足球呢。   周雪莹美滋滋的:“我觉得下个礼拜我们不用再非得喊我们学校同学过来当观众了。他们自己就好多人。”   江海潮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你说,怎么会来这么多人呢?咱们这比赛有这么稀奇吗?也没啥好奖品来着。”   周雪莹被她这么一提醒,脸上的笑都僵了。是啊,这么潦草的比赛,大家为什么参与热情这样高?   难道真的是唯有热爱不破?   这文的神奇之处在于,每晚睡觉前阿金都会告诉自己,赶紧结束吧,早就完犊子了,绝对不可能逆袭的。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这帮崽子又在我脑海里蹦哒,搞得我怎么也不忍心直接把他们给咔嚓了。更神奇的是它还几乎没卡过文,哪怕我删掉了大纲里的残酷部分,它也能顺其自然地继续发展下去,主打一个生命力顽强。 第127章   抓掉了头发   周妈妈正在旁边转呼啦圈,据说这能减肥。   听这俩小孩一通乱猜,忍不住停下来摇头:“哎哟,你们这算什么热闹啊?真热闹的,你们是没见过。我们年轻那会儿流行文学,一个个都想当作家,恨不得全民作家。   现在搞文学不流行了,换成了想当明星而已。多少人做梦自己走大街上,后面伸出一只手拍肩膀,说你适合当明星,让你去拍戏让你去出磁带。跟我们年轻那会儿,其实是一个道理。   你们觉得这比赛啥都没有,但对想当明星的人来讲,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县广播电台怎么啦?我们那会儿哪怕是在单位自己的杂志上发一篇文章,人家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听广播台的人起码比我们单位人多吧。而且连县电视台都报道了,还摆在电视剧两集中间放,你们说看的人多不多?”   她声音不小,江海潮从电话筒里都听到了,忍不住感叹:“他们可真够热爱的啊,写稿子发文章,好歹有稿费。这唱歌比赛拿了第1名也没奖金啊。”   周妈妈扑哧笑出声。小妹头到底是小妹头,农村的小妹头到底见识少,根本想不了多远。   “名气呀,关键是名气。听节目的人多了,知道这比赛的人多了,最后得奖的选手自然有更多人晓得。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唱片公司的老板,或者是那种星探?万一让人相中了,找他(她)去签约包装当歌星,还怕发不了财吗?人家唱一首歌都能拿几万块哦,赚钱的很。”   两个少先队的大队长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这潦草的比赛,竟然还能制造明星?   妈呀,吓死个人哦。不管是胆大包天的江海潮,还是见多识广的周雪莹,都不敢想这种事。   周妈妈笑道:“退一万步讲,即便这比赛没有任何唱片公司老板感兴趣,也没培养出任何歌星。只要选手有名就行啊,有名气了,自然就有单位请他(她)唱歌。像什么店开业啊,或者谁家大办喜宴,想搞的有档次点,请他们过去唱歌。出场费没上万,拿个几百上千的还是有希望的。一个月多接几场这种演出,我的乖乖,可比上班挣钱多了。人家还能下班再去接个活。”   两个姑娘愈发目瞪口呆。搞了半天,他们眼中的草台班子比赛,竟然是鲤鱼跃龙门的那道门啊。   突然间发现自己背后生出了光芒,感觉好奇怪呀。   江海潮还是想不通:“可要这么厉害的,为什么没人搞唱歌比赛呢?”   居然还有他们这群小学生稀里糊涂地出手。   苍天在上,她发誓,她真的只想挣选手的报名费和食宿费而已。   外加申报雏鹰少先队时,好歹有内容可以写。   周妈妈笑得厉害:“这不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唱歌比赛肯定有哎,哪个单位红五月红十月不搞个歌咏比赛来着,但都是自娱自乐。社会上搞这种比赛,挣不到钱,也没什么人看,谁肯做赔本买卖呢?电视台倒是有比赛呢,可人家找的是专业歌手,青歌赛,一般人哪里够得上边。”   她其实是话赶话的,才悟出了这些道理。别看卡拉OK大赛潦草,可它跟广播台联合起来,又搭了电视台的边,算是填补了一项空缺。   所以它火爆,它受欢迎,不是莫名其妙,而是理所当然。   江海潮听到这会儿才算明白。哦,跟卖衣服是一回事。市场有需求,人家想要,东西才能卖得好。   只是,这事儿怎么听着有点乌龙呢?他们完全是瞎猫逮到死耗子呀。   老天爷保佑,最好其他人不要这么快反应过来。好歹让他们多挣一阵子钱。   周雪莹也拼命点头赞同:“就是就是,起码等我干完这届大队长。”   她妈哭笑不得:“你这过河就拆桥啊,好歹盼着再好几年吧。”   江海潮听了却在心里嘀咕: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明年她们都从小学毕业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哪里能管那许多。   古代皇帝打下了江山,子孙后代能不能守得住?他不照样管不着。   好歹解了心中困惑,她终于能安心放下电话筒了。   结果一回头,差点没把她魂给吓飞了。   镇长竟然站在办公室门口,也不知道究竟呆了多久。   她下意识地强调:“我没打私人电话,我是在跟分赛场的负责人沟通比赛情况。”   镇长反而愣住了,到嘴边的夸奖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干巴巴地叮嘱:“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江海潮赶紧闪人。她可记得清清楚楚,镇长可抠门了,说不定早嫌弃她浪费电话费和电费,她还是早点走人为妙。   弟弟妹妹们在楼下传达室看报纸呢,瞧见大姐下楼,立刻催促:“快快快,要放电视了。”   他们发誓,他们可不是为了看《七侠五义》,而是为了看中间插播的gg。今天晚上应该还会再放冯妈妈拍的gg片。不知道这回效果能不能更好。   他们一路跑进村,快到家门口了,江海潮突然间想起来问:“王明明今天有没有卖烘山芋啊?”   “没啊。”弟弟妹妹们互相交换眼神,十分肯定,“他啥都没卖呀。”   江海潮相当不痛快。这小子怎么这么迟钝呢?她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相当于明示他赶紧烘山芋卖。   今天学校这么多人,分别是做生意的好时机啊。   虞凯抓抓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大姐,你怎么问这个呀?他怎么可能卖烘山芋?他家种山芋了?”   江海潮一噎。   得,她把最重要的一点给忘了。他们湖港人很少种山芋。去年婆奶奶能卖烘山芋,是因为家公爷爷去西山换了山芋回来。   她让人家王明明去买烘山芋。不是指点迷津,而是完全在为难人。   可是不卖烘山芋又能卖什么呢?   南瓜?现在倒有秋南瓜,打过霜了,更甜。   不管是蒸南瓜还是煮南瓜粥,都好吃。   只湖港人大概不会花钱买,毕竟谁家还没个南瓜呢。大家都不稀罕吃,好多人家种了专门喂猪的。   其他东西估计情况也差不多。婆奶奶当初能卖烘山芋,最主要的是本地人很少种山芋,所以山芋在他们这儿反而属于稀罕货。   难不成让王明明去西山换山芋?开玩笑哦,他一个小孩单枪匹马怎么去啊,路上出了事算谁的?   江海潮带着弟弟妹妹们都进了屋,还在思考这难题。   虞凯觉得大姐好爱操心,这有啥难的:“让他种菜卖不就完了,他家又不是没自留地。直接把菜卖给修远大妈,连路都不用他跑。”   “不行。”江海潮摇头,“菜没肥长不好,他又挑不动粪桶。估计他家的菜地自己吃都够呛。”   杨桃想了想:“那就让他缠纽扣好了,这个简单,放学缠到天黑,总能挣到一块钱吧。够他凑合着吃饭了。”   江海潮头摇成了拨浪鼓:“让他在哪儿缠?他爸那个神经病打上门来,我们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喊他拿回家缠好了。等缠好了再拿过来算工钱。”虞凯帮忙支招。   结果还是被否了,连海军都认为不靠谱:“他爸把纽扣扔了怎么办?他爸跟疯子一样。动不动就打他,人家越劝他打的越起劲。”   虞凯无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姐,你到底要怎样吗?”   江海潮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弟弟的吐槽了。她想搭把手帮帮王明明,这家伙真的太可怜了,但她又不想惹一身腥。   唉,难怪国家要表扬好人好事。想做好人干好事,真的好难。   超超理解不了大姐纠结的心情,他只着急:“开电视啦,要放《七侠五义》了。”   哦,那还是先看电视吧。反正王明明再可怜也不是他们家的人,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们还不是官呢。   看电视看电视。   主题曲快要放完的时候,杨桃突然间冒出一句:“王明明还不如没爸爸呢。”   看,所有的苦难和麻烦,都是他爸带给他的。   大家面面相觑,嗐,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杨婆奶不声不响地走进房,吓得所有小孩都差点直接蹦起来。   要命哦,他们竟然敢诅咒一个大人早死早超生,还不得被杨婆奶骂死了没规矩。   结果大家两股战战,准备接受狂风暴雨的侵袭时,杨婆奶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转到后面的房间拿糯米去了。   她现在每天都要做300个饭团送到县城去呢。   一直到杨婆奶走出大门穿过院子去了厨房,五个小孩都心惊胆战,立马老老实实看电视,再也没胆子说一句别人家的是非。   看完电视,不用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过来催,大家赶紧上床睡觉。明儿他们还有事呢,明儿他们得去市里卖衣服。   唉,不晓得这个礼拜天生意如何。如果太好的话,会不会以后他们连拿出来改给“公主日记”卖的衣服都不够了啊。   还是得赶紧找到“伊人坊”服装公司的那位冯总,不然货源实在太不稳定了。这人成天不着边,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开公司了啊。   说曹操,曹操到。   小孩子们的念力当真强,叨叨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去步行街拿衣服好上城里卖时,冯妈妈看了眼自己的BB机,跑出去打了个公用电话。   江海潮立刻扭头问小伙伴:“咱们是不是应该在店里装个电话机啊,这样方便。”   大家深以为然地点头,虽然装电话要好几千,但有个电话当真能方便好多。尤其店里做生意,可太需要电话机了。   王佳佳认真地看她:“你也要买个BB机,不然可难找你人了。”   江海潮一愣,还真是,好像她现在的确需要BB机。可他们湖港中心小学的老师都没谁佩着BB机,她带在身上会不会太扎眼了。   很不符合她少先队大队长的身份呢。   “嗐,你怕啥。”高强大大咧咧,“你用衣服盖着,别叫人看见不就行了吗?现在又不是夏天。再说又不是让你买大哥大。”   说着他想到班长手持大哥大的模样,自己先笑得东倒西歪。   江海潮白了他一眼,咬咬牙,下狠心:“那就买一个吧。”   BB机好贵的,几千块钱一个呢。不过总比几万块一台的大哥大强。   冯妈妈打完电话回来,随口问他们:“说啥呢?”   大家争先恐后回答:“装电话,买BB机。”   他们以为能吓大人一跳,结果冯妈妈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就直接招呼江海潮:“你今天别去市里了,咱俩一块去伊人坊公司吧。他们老板今天在。”   江海潮立刻来了精神,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弟弟妹妹们:“你们自己去大礼堂行吗?卖完就走,卖不完到点吃过晚饭也走。不管人家说什么,一口价,绝不还价。但是可以送丝巾,就算人家买的是童装,要求送丝巾也送,别跟人吵架啊。”   弟弟妹妹们外带一个高强都被叨叨的不耐烦了。嘿哟,搞得好像他们没卖过衣服一样。以前忙的时候,他们不照样单独去江口卖衣服。   现在进城,一样。   江海潮有心再叮嘱几句,可惜冯妈妈已经拦了小面的(县城出租车里小轿车不多,好多都是这种载客也载货的面包车),招呼她赶紧走。   打电话过来通风报信的前台小姐姐也说了,他们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是礼拜五她下班的时把东西丢公司,今天一大早想起来去公司拿,她都不晓得老板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回公司了,还在办公室睡觉。   喊老板起来接电话疯了?   不不不,打死她都不敢。   老板睡觉的时候谁敢吵她,那这人大概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因为老板的怒火会直接把她烧成灰。   江海潮上了车,想起来关心店里的情况:“阿姨,新招的兼职行吗?”   “还行,一个在政府上班,一个在党校当打字员,还有一个是幼儿园老师。三个轮流过来上班,目前看着凑合。后面再看看吧。”   其实这几个姑娘过来打零工,真正目的是想兼职内部价买店里的衣服。不然一套三百多,光靠工资实在吃不消。   江海潮松了口气。   唉,她真的应该跟海音一样跳级,直接越过六年级上初中的。   看,她人不在县城,好多事情就只能靠冯妈妈,多不方便啊。   “伊人坊”服装公司不在本市,而是在隔壁市。面的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大厦前。   哇!好高的楼啊,瞧着好气派。在这样的大楼里开公司,看上去就财大气粗。   可真让人想不到她家公司现在很困难。   哎呀呀,这么高的楼,果然有电梯。   因为楼层够高,江海潮真的体验到了中学物理书上说的超重的感觉。好像有东西压着腿哎。   电梯停下,她跟着冯妈妈去找服装公司前台。   可她俩还没来得及跟人打招呼,前台姐姐一见冯妈妈,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海潮满头雾水,刚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前台后面的公司大门“砰”的一下开了。   一位顶着爆炸头的女人夺门而出。   后面追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一把拽住她的外套:“姓冯的,你别想跑,你欠我们厂10万块钱的货款今天必须得给!”   江海潮这会儿才敢相信逃跑的女人是冯总。主要她没戴墨镜,单靠着爆炸头,眼下一片青黑的模样好像不足以证明她闪亮的身份。   冯总上下挥舞胳膊,企图逃跑,嘴里不停地叨叨:“不赖,不赖,你先把衣服给我嘛,我现在只是一时周转不灵而已。”   “我管你周转灵不灵!”矮胖男人咆哮,“妈的,10万块钱的货款,从夏天拖到秋天,马上秋天都要过去了,你还不打钱?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了,不给钱别想走!给你个屁,没钱还想拿衣服?”   冯总相当识时务,就坡下驴:“那衣服给你们好了,抵货款,衣服很值钱的。”   “值个屁!我要衣服有什么用?我只要钱。”男人恶狠狠的,“不给钱,这事儿就没完!”   结果他低估了冯总的伶俐程度,话刚说完,冯总就上演了金蝉脱壳,直接脱了外套就跑。   矮胖男人目瞪口呆,丢下那好像叫波斯米亚风的乞丐装,又一步上前,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拽住了她的爆炸头。   江海潮看的头皮一紧,忍不住替冯总害疼。妈呀,女生打架的时候,头发是命门啊,谁被拽到了头发,那绝对要落下风。   显然,矮胖男人也是这么想的。可不等他得意,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继金蝉脱壳之后,冯总又上演了断尾求生。   她毫不犹豫地往前跑,然后嚓的一下,她的头发连着头皮被拽掉了。   江海潮瞪大眼睛,这也太可怕了吧,难道人的手也能跟机器一样,直接把操作工的头发连着头皮一并卷掉?   啊,不对,这是假发吧?这是假发套!   吓懵了的矮胖男人也反应过来,立刻拔腿继续追:“你个不要脸的表子,你别想当老赖!”   然而他怔神的功夫已经足以冯总逃出生天。他只能看着电梯门合上,电梯一路往下跑。   等电梯再上来的时候,估计冯总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江海潮好不容易将震惊的眼睛又重新塞回眼眶,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原来这是假发呀,我还以为是她自己烫的头发呢。”   前台姐姐比她更惊讶:“我在这儿上班两年了,我头回知道她是假发呀。”   冯妈妈好歹年纪比她们大,也比她们会抓重点:“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样了?”   前台姐姐苦笑,大概是因为收了人家的钱,所以忘了要对公司忠诚,直接兜了老底:“嗐,就是衣服的货款,厂里急着要钱,我们老板说年底再结账,他不乐意呗。”   江海潮更惊讶了:“你们的衣服不是自己厂里做呀?”   她刚才还以为是布料的货款呢。   前台姐姐摇头:“我们又不开服装厂,我们直接给工厂下订单。大公司都是这样的。他家也是太着急了,年底结账怎么了?多少公司都是这么来的。大家又不是头一次合作。”   江海潮勉强消化掉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偷偷朝冯妈妈使了个眼色。   年底结账的确没啥好稀奇,稀奇的是服装厂不依不饶。   都合作好长时间的服装厂也这样落井下石,只能说明一件事,伊人坊的确不行了,合作对象不得不撕破脸,就是为了及时止损。   前台姐姐喋喋不休地抱怨:“真是的,闹成这样,把冯总逼走了,事情就能解决吗?不照样拿不到钱。”   可她还是太天真,没经历过社会的残酷。服装厂的厂长拿不到钱,根本没像她想的一样,愤愤不平地走了,而是直接上手搬家当。   这回他们再上来,浩浩荡荡一群人,半声招呼都不打,直截了当上手搬电脑。电脑不够了,剩下的人搬彩电的搬彩电,抬冰箱的抬冰箱,拿洗衣机的拿洗衣机。   好家伙,江海潮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假如不是空调实在不好拆,他们绝对会拆了空调也扛走。   礼拜天,公司除了前台姐姐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吓得可怜的前台姐姐声音都劈了:“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是抢劫!”   说着,她本能地冲上前想拦住人。结果叫服装厂的厂长一推,要不是江海潮和冯妈妈追出来扶着,她就直接跌个狗啃泥了。   江海潮抬着人胳膊,二话不说把人拽回头,小小声劝她:“你别出头,就咱们能拦住谁呀?被人打出个好歹来都没人送医院。”   还是老老实实缩着当鹌鹑吧。   等这群人跟鬼子进村一样扫荡一空下电梯,江海潮才催促前台姐姐:“赶紧报警啊。”   前台姐姐失魂落魄:“都抢走了,报警有什么用啊?来不及了!”   江海潮瞪眼睛:“怎么可能来不及呢?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们,警察还不能追回头啊。再说了,你不报警的话,公司就你一个人在。回头你们老板回来,直接给你扣帽子,说你是内奸,里通外敌,把公司给搬空了,你找谁说理去?”   前台姐姐吓得花容失色,说话都哆嗦:“怎……怎么能这样?你们可以给我作证的,明明是他们土匪强盗。”   江海潮冷酷到底:“我们上哪作证去?我们一天天闲的没事做,等你们老板回来给你作证啊。就算我们能等,你们老板能信我们的话吗?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讲话的人。”   前台姐姐被完全说服了,赶紧拨打110。   江海潮感觉好稀奇呀,这里的公安局电话号码好简单,要是他们湖港镇派出所的电话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警察叔叔来的很快,他们等了不到10分钟,人就来了。   可是听完事情始末之后,警察只做记录,对着名片抄了服装厂的厂名地址和联系方式,并没说要帮他们把公司财产追回头。   倒不是警察要徇私舞弊,主要是这事儿从大方面来讲属于债权纠纷。公司拖欠工厂货款有错在先,工厂暴力抢夺财产也有错。两边最好还是坐下来协商解决,不然真闹上法庭,谁都不是清白人。   前台姐姐只是可怜的打工人,不能替老板做任何决定,唯有可怜巴巴地看着警察:“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把公司门锁了,省得人再过来麻烦。赶紧联系你们老板,她不露脸,这事儿解决不了。”   警察走了,江海潮和冯妈妈更没留下来的理由,立刻麻溜儿溜了。   冯妈妈唉声叹气:“这搞的真是的,这样公司还怎么开?”   服装公司开不下去的话,店里又从哪儿稳定拿货?   江海潮却满脸兴奋,忙不迭地催促自己店长:“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服装厂。”   公司倒不倒,关她屁事,又不是她的公司。   服装厂才是关键啊,衣服还在服装厂里,而冯总,没钱根本拿不到衣服。   关于这文的名字,叫《我们的留守时代[九零]》时,成绩就很差,否则阿金也不会换名字。其实因为当时预收过了500还不错,它第1个榜单是新文速递算新开文最好的榜单,那时候数据基本不涨,后来上了夹子也没任何起色,当时就能说明这文数据好不了了(相信我,在扑街这方面,阿金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但真的第一回写这么长的文扑成这样。)。后来改过《九零农家崽暴富日常》也没好转,后来换了这个名字,还是在谷底扑腾。认真脸,要不是女主实在不能写成三岁半,我都想写《首富今年三岁半》了。我还想过一个名字叫做《首富还是小学鸡》。   捂脸,阿金是个起名废材,连蹭热度都不会蹭的那种,阿金也很绝望啊。   成绩会不会影响写作者的心情?肯定会。就好像你拼了命的努力学习,但你的成绩始终在低谷徘徊,那难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   唯一能庆幸的是阿金是兼职写作,不然这文绝对写不到现在。^_^ 第128章   全是套路   冯妈妈还愣着呢,一直到电梯一路下行开了门,出了大厦,她才反应过来:“服装厂?你晓得服装厂大门朝哪边开不?”   这城市她也没怎么来过,比两眼一抹黑好不到哪儿去。人生地不熟的,可不敢乱闯。   江海潮兴奋得眼睛都发亮:“当然知道,服装厂的名片上写的清清楚楚,什么厂址、厂长姓名、联系电话,一个都没少。”   冯妈妈恍然大悟:“你让人报警,就是想知道这个。”   作为一个妈妈辈的人,看着这块头比自己都高的小妹头,她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妹头哦,你这脑袋瓜子天天是怎么转的哟?   偏偏店长还不能说小老板做的不对。要是她们直接问前台姑娘服装厂的厂址,人家肯定会警觉,怀疑她们的用意。到时候说不定反而会变得更麻烦。   江海潮嘿嘿笑:“顺带的嘛,本来就该报警,不然哪个都讲不清楚。”   她拦下的士,豪爽地告诉司机地址,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工厂门口。   谢天谢地,服装厂虽然不像大厦一样杵在主城区,但位置也不算多偏,周围还是挺热闹的,而且也不算太远,打的费只花了50块,总归没破百。   下了车,两人先离大门口不远不近地看了一眼厂房。工厂规模不小哦,估计工人都得上百。   冯妈妈抬脚要往厂里走,叫江海潮一把拽住,摇头:“别,我们先打听打听。”   她要打听还不是堂堂正正的,非得跑到旁边小店买了件颜色看的人眼睛疼最便宜的外套,换下了身上粉色针织衫,然后又把头发打乱了,重新编了两个麻花辫。   穿衣镜里,好好一个满时髦的小姑娘,一下子变得土气又俗艳,看的冯妈妈很想捂住脸。   直到她付账走人,冯妈妈才头痛叹气:“你干嘛呢?好好的小姑娘,干嘛搞得自己好像很成熟一样。这不叫成熟,这叫小孩装大人样。”   江海潮一本正经:“我这样过去问工,人家才相信啊。”   相信啥?相信她是想进厂工作的打工妹。   她相当伶俐地跑到小卖部买了两包黄果树香烟,特别机灵地拿去给工厂门卫抽,和人打听:“大大,我问一下哦,这厂忙不忙啊?大家都说厂里生意特别好,加班加到晚上十点钟。哎呀,我可吃不消,我还想晚上下班能出去逛逛呢。”   那门卫接了香烟,脸上的笑容好看多了,安慰她道:“你听哪个讲的?吓唬你哦。没有的事,不要加班,到点儿该下班下班。加班那么晚,哪个吃得消哦?”   江海潮满脸惊喜:“真的呀,大大?你可不能糊弄我。要是我亲戚把我弄到厂里上班,我要加班的话,我肯定过来找你的!”   门卫哈哈大笑:“找我找我,没得事。我糊弄你个小妹头干什么呀,不加班就是不加班呗。”   江海潮露出大大的笑容:“那我可放心了,我去跟我家里讲,我就到这边来上班。”   说着,她蹦蹦跳跳地跑了。   冯妈妈一直躲在旁边看呢,听她半天问不到点子上,一句也没提衣服的事就跑了,真是急死个人。   她追上不靠谱的小老板,忍不住道:“你还真想去厂里打工啊?你妈在南边厂里能捡漏,跟这边可不是一回事。再说你妈现在都不上服装厂的班了。”   江海潮笑容满面:“我不是要打工,我是要问厂里的生意怎么样?连班都不加,厂里生意肯定不咋样。”   冯妈妈刚想说,你也没问啊。   听到这句,她直接叫噎住了。这可真是大实话。   她虽然没有进厂上过班,却清楚,像服装厂这种厂子,生意好不好,不要看工厂怎么吹,只要看工人加不加班就知道了。   能准点下班,只能说明厂里实在萧条。   “那你把衣服换回来,我们过去跟厂里谈吧,估计他们也急着出手衣服。”   江海潮却摇头:“不行,我再找人问问。万一门卫没说实话呢。”   还能找谁问呢?当然问附近做生意的人。   她眼睛扫了一圈,选了一家小面馆,进去要了两碗人家的招牌面。她和冯妈妈一大早就出来,都没顾上正经吃早饭。   这个点了离午饭也不远了,先胡乱对付着呗。   江海潮特别有眼力劲儿,要了面条,还让人家帮忙加肉圆,主打一个豪客路线。   她点餐点得痛快,老板娘的笑容都特别亲切。   于是她趁机询问:“姐姐,问你个事哎。”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叫什么姐姐呀?叫我阿姨,我女儿都比你大了。”   江海潮满脸震惊:“哎呀,看不出来,阿姨你瞧着好年轻哦。”   老板娘笑得更加厉害:“你个妹头,嘴巴好甜,阿姨给你多加点面。说吧,想问什么呀?”   “就是那边的服装厂,红光服装厂。我有个老乡要介绍我进去上班,说厂里效益特别好,问我要300块的介绍费。我不晓得他是不是把价钱要高了。”   “300块!”老板娘瞪大眼睛,“你这个老乡也真敢要。”   江海潮眼睛瞪得比她还大,满脸茫然:“不行吗?他说厂里的效益特别好,一个月能拿500多块钱呢。”   老板娘噗嗤笑出声,调侃道:“这么高呀,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没这么多钱?不会吧,说他家厂子是跟外国人做生意的,所以特别赚钱。”   老板娘一边往锅里下面条,一边笑着摇头:“外国人?说的是小日本吧?嘿哟,跟小日本做生意还特别赚钱,做梦哦。”   江海潮眨着求知若渴的大眼睛,十分好奇:“为什么不赚钱啊?日本是发达国家,可有钱了。”   “小日本会算计的很呢。你晓得他们怎么做生意吧?他们会一家家厂跑,让每家厂都以为自己能拿到订单,然后又让他们知道有很多竞争对手。然后小日本一句话不说,这些场子厂打得你死我活。你赚1万块对吧?好,我把利润压到5000,单子总能抢到手了吧?可不等你笑吧,又来一家,把利润压到只有1000块。打到后面,完全是赔本赚吆喝,根本就看不到利润,光一个出口赚外汇好听,实际上,亏本的都有。”   江海潮听得目瞪口呆。她头回听说这种事儿,那也太亏了吧。   老板娘从锅里捞出面条,浇上卤汁,呵呵笑:“这就叫驴粪蛋子表面光。”   冯妈妈在旁边微微笑,没吭声。其实低价抢占市场不稀奇,不过估计服装厂的规模也没办法真占住了市场。   面条上桌,江海潮一边吃面条,一边还不死心的跟老板娘打听工厂的情况。   搞得老板娘生怕她上当,一直强调:“妹头啊,钱不好挣的,300块钱可千万别打水漂。我也没看他们厂贴招工的大红纸啊,未必里面招人,你再多看看吧。”   江海潮委委屈屈地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似乎被勉强说服了,垂头丧气道:“好吧,我再看看。”   老板娘如释重负,自觉阻拦了一个小姑娘上当受骗,十分满足。   她还特地叮嘱冯妈妈,“你侄女儿看着年纪也不大,与其这么急着出来打工,不如好好再学点东西,以后日子才好过啊。”   冯妈妈在旁边看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直到两人走出面馆,离开足有50米远,她才忍不住问:“你个妹头,到底从哪儿学的这些话?”   江海潮坦荡的很:“书上啊,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冯妈妈实在没精力问她究竟是哪本书,只说重点:“现在问清楚了,我们去厂里吧。”   哪知江海潮还是摇头:“不,阿姨不能你去谈,得找我婆奶奶过来谈。”   冯妈妈愣了下,才点头:“对呀,这不是小数目,是该你家大人来。”   江海潮摇头:“不是这个,可是阿姨你太时髦了,到厂里谈会露馅的。”   为什么呢?因为她想压价呀。要压价就不能让工厂猜到衣服是放在精品店里卖的。   必须只能是婆奶奶登场。   江海潮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卢艳艳她爸的办公室。   电话接通了,她开口就喊叔叔。   结果夭寿哦,接电话的不是卢爸爸,而是镇长!   吓得江海潮差点直接甩了电话听筒。   她强行镇定下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叔叔,那麻烦你帮忙喊一下我婆奶奶接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我婆奶奶应该在家。”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吓她一次不够,来接电话的人竟然是杨婆奶。   江海潮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说话跟着结巴:“婆……婆奶奶,我奶奶呢?我要进货,在这个地方进。哎呀,镇长叔叔,你帮忙写一下地址,我婆奶奶不识字。还有,婆奶奶,找一下修庆哥哥,让他开车送你们过来。来回一趟,付100块的车费。”   要说修庆哥哥的邮递员工作辛苦那是真辛苦,整个湖港镇的邮局只有他一个专职的邮递员。所以一年365天,除了过年那几天之外,理论上他每天都得到岗。   但要说轻松,也是真轻松自由。湖港镇写信的人少啊,寄过来的信件包裹也少。所以他每天一大早去县邮局拿了邮包后,最多再花个把小时就能完成一天的工作。剩下来的时间,全由他自由支配。   至于开邮局的车,嗐,90年代公车私用属于正常现象,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默认为是司机的隐形福利。   江海潮之所以打邮车的主意,倒不是单纯为了省钱。100块钱来回,也不算占大便宜了。她真正需要的是方便快捷。   湖港人出远门,除了公交车就是柴油车,公交车肯定到不了她现在待的长信市,而柴油车压根上不了省道。   除了邮车,眼下她还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选择。   况且有修庆哥哥在,相当于多了个免费保镖,很划算呢。   镇长在旁边都听笑了,竟然主动表态:“行啊,我给你们跑趟腿,去邮局喊修庆吧。”   听到脚步声远去,江海潮才赶紧又叮嘱杨婆奶:“婆奶奶,你拿那张7万块钱的存折过来啊。你们小心啊。”   冯妈妈在旁边听的着急,赶紧强调:“这批货有10万块。”   人家厂里又不是自己加的价,当初订单就是这么多钱。   结果江海潮已经把电话给挂了,还理直气壮:“没有10万了,他们厂搬了三台电脑,一台彩电,一台冰箱还有一台洗衣机,这加在一起,四五万都有了。我给7万块钱的预算,已经很多了。”   冯妈妈听得目瞪口呆,张张嘴巴,到底没说出口心里话:你个妹头老实交代,你当时拉着人家前台姑娘不让拦着厂里的人搬家当,是不是就已经在心里算过账了?   江海潮打完电话一身轻松。   只他们谁也没大可大,没办法即时联系,所以即便干等,他们也不敢离开,只能继续在附近等待。   唉,太亏了,起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呢。如果不是这件事悬着,她肯定要在长信市好好逛逛的。起码瞧瞧人家都卖什么,又有什么卖的好?   嘿嘿,如果有好东西也可以拿到他们县城去卖嘛。两边离的又不远,喜好应该也接近吧。   江海潮将一条街从头逛到尾,没发现多稀奇的玩意儿。估计是因为这里不属于主城区,主城区肯定有好东西。   只是今天暂时别想了,还是先老老实实想办法把衣服哄到手吧。   等待的时间,江海潮掏出了兜里的随身听,又拿出本子蹲在地上,开始试着听写。   冯妈妈稀奇:“你干嘛呢?”   “听歌,我看能不能把英文歌词记下来。”   这是她从英语报上学来的方法,只是一首歌,她翻来覆去听的歌都会哼了,也未必能记下歌词。与其说她是在听写,不如说她是在默写。   她有意无意地背了歌词,刚好对照着听下来。   她还积极邀请冯妈妈:“我分一个耳机给你,这歌挺好听的。”   听了这么多遍,她都没厌烦,可见的确很好听啊。   但冯妈妈可接受不了蹲在路边听歌。十来岁的小妹头干这事叫天真无邪,肆无忌惮;她这十来岁的姑娘的妈,再干这种事儿,就叫傻缺了。   面馆的老板娘刚好出来倒水,瞧见她俩还稀奇:“呀,你们这是?”   江海潮特别镇定,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了:“我们家里人今天过来,到时候跟他们一块走。老板娘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好好学习的。我准备再复习复习,重新回去上学。”   老板娘的脸立刻笑成了花。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轻易相信别人,并为了别人向好而真心实意地高兴。她招呼姨甥二人:“来来来,进来坐吧,现在也没什么人。”   江海潮从善如流:“谢谢老板娘。”   蹲久了她也觉得脚麻,而且来来往往的车子人扬起的灰,她更吃不消。   进屋之后,她先是听了一小时的英文歌,随身听都快没电了,刚好店里到了吃中午饭的点,她便顺势起来帮忙。   喜得老板娘嘴上强调:“不用不用,你坐着去。”,结果她要的是素面,老板娘又给她碗里加了荷包蛋,还敦敦善诱,“回去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学校,比什么都强。”   唉,天底下善良的大人都一样,全都指望小孩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中午忙碌的时间过去,江海潮没再听磁带(也没得听了),而是拿出钢笔和白纸,开始画发型的示意图。   冯妈妈在一旁边指点她边奇怪:“不是让我录节目了吗?怎么还做这个?”   江海潮小小声道:“家里有机子,能把电视节目录下来的太少了,看两遍他们未必会。我想把所有的步骤都画下来,到时候做成册子,多印几本。谁买衣服就送一本给人家。”   冯妈妈想调侃她,等大家都学会了,不来买衣服怎么办?   可她转念一想,重点是怎么做头发吗?重点是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打扮。   江海潮画了5张图,再出去张望时,就瞧见绿色的邮车停在路边,修庆哥哥从车窗伸出脑袋来,四处张望。   她赶紧挥舞胳膊,看到婆奶奶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她还吃了一惊。主要是按照婆奶奶的个性,车子前面只能坐两个人的情况下,她肯定会让杨婆奶坐前面,自己坐后面货厢。   估计杨婆奶去田里看大棚了,所以这回只有婆奶奶过来。   说到大棚,今年大棚里的草莓长得好像还不错。农科站的技术员说按照这个长势,肯定能丰收。   所以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决定不等明年了,这个月杨家圩的水稻收了之后,直接盖大棚,先种一茬苜蓿草压绿肥,然后开过春来种西瓜。   要搞就搞大点。   正因为如此,江海潮才压迫心思想压衣服的价。这个秋天是大笔投资的季节,可不得省着点钱花。   冯妈妈的形象不适合进厂,她留在车上看着车。   修庆哥哥充当保镖和助手,陪着婆奶奶还有江海潮一块进了工厂大门。   这回江海潮穿的是冯妈妈的薄款毛衣,她的个子高啊,撑得住衣服。她把麻花辫变成了公主头,又特地问冯妈妈借了化妆盒,改了眉毛的形状,涂了口红,将自己变了副模样。   反正门卫叔叔压根没认出来这妹头两三个小时前才给自己塞了两包烟。   江海潮一路给婆奶奶面授机宜:“不管他报什么价,直接砍成5万。他说衣服好,我们就承认。可还是得压价,压价的原因是10月都快过完了,要上冬装了,他的秋装再好我们也卖不掉。衣服贵了不行,我们是把衣服拿到农村赶场卖,贵了人家买不起。”   幸亏来的是婆奶奶,如果是杨婆奶,估计会麻烦。   毕竟杨婆奶嘴巴再厉害都没用,她没做过生意呀。没这个经验,就不晓得该如何跟商人打交道。   婆奶奶点点头:“行了,人家都过来了。”   听说是客商上门买衣服,厂里领导相当热情地出来招待,连有一面之缘的厂长都出面了。   江海潮心里打鼓,决定全程说方言。   她看书上说,大部分人认出一个人,主要靠的并不是脸,而是综合了脸、衣服、发型、肤色以及声音。   尤其语言特别能迷惑人。只要换一种语音,不太熟悉的人,很容易搞混对方的身份。   之前在大厦里,她说的是普通话。   好在厂长根本没在意她,毕竟从年龄上来看,能做决定的肯定是老太太,两个年轻人最多就是拎包的角色。   果不其然,老太太开口铿锵有力:“我听说你们厂衣服质量不错,我要一批女装,有现货吗?我没空等。”   厂长立刻点头:“有有有,我们厂的衣服质量没话说,来来来,我们过来看看。”   婆奶奶也没二话,看完衣服,又上手摸了料子之后,便点点头:“这衣服真不错,多少钱啊?”   厂长没想到她这么痛快,一开口嘴就瓢了:“15万,这些衣服都是正品的好货,15万块钱。”   他自认为绝非狮子大开口,因为他也不是第一次和伊人坊合作。按照惯例,伊人坊的冯总会加价70%的样子卖给下面的服装店。   他只加了一半的价,很良心了。   婆奶奶瞪大眼睛:“你开玩笑,这才多点衣服,你要15万!你让我一件卖给人家多少钱?你当我们是拿去大商场卖了。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批发给专门去农村赶场的贩子卖的。你这么贵,我收了也卖不出去啊。”   厂长急了:“我们衣服是真的好啊,你摸摸看这高支棉的料子,手感多舒服。外面一般衣服能舍得用这种料子?贵有贵的道理。”   婆奶奶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特别和蔼:“我也觉得好呀,可是买不起就是买不起。我花高价买了就得想办法,找更好的门路出货。可你看看今儿是重阳节,下礼拜就霜降,马上都要上棉袄了。不等我找好门路,人家全买冬天的衣服了,哪个还要这个?但凡再早一个月,衣服价格还能再商量商量。现在还是算了吧,要不你们再等等。反正你们厂这么大,放到明年也没问题。”   没问题个鬼呀。衣服这玩意儿可怕压货了,一旦压货,价格只会一天不如一天。   厂长咬牙,主动开口问:“那大孃,你说说看,你觉得应该是什么价格?”   婆奶奶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觉得什么价格,而是我能掏多少钱。5万块,我也就准备了这么多。”   厂长立刻放下衣服,感觉没办法再谈下去了。   但凡这老太能报10万块,他绝对二话不说直接把衣服给人。   5万块,开什么玩笑?拦腰砍都不是这个价。   婆奶奶跟犯了错误一样,连连道歉:“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要是8月份9月份过来,我想尽办法也要筹钱。可现在真来不及,我要的话只能亏本。算了算了,我也不要了。我现在拿走,赶明儿变了天,衣服就砸我手里了。前两年11月份就下雪了,今年可真不好讲。”   厂长被她说的一颗心一会儿在火里烤,一会儿在冰水里泡,特别难受。   作为一家老牌国营服装厂,红星厂的生产能力的确没话说,但和大部分国营厂一样,销售能力就有那么一丢丢弱。   假如他们家的销售能给力点,他堂堂一个厂长也不至于跑到服装公司一把揪掉了人家老总的假发套。   这老太太说她找不到更好的销售渠道,他们厂也不行啊。要行的话,他早把衣服卖给别人了。反正合同说了,货款逾期一个月,双方商量无果,他们厂就可以自行处置衣服。   唉,那时候就该早点下决心的,那会儿还9月份呢。当时卖的话,正合时令,肯定比现在好卖。   但世上没后悔药,拖到10月都快结束了,再不出手,的确只能等明年。   他在心里算了笔账,冰箱、洗衣机、彩电、电脑,还是能值点钱的。   于是他终于松了口:“5万块肯定不行,起码7万。”   婆奶奶差点当场答应,她本来就带了7万块钱出来呀。   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已经让她养成了砍价的本能,依然斩钉截铁地嫌贵。   双方开启了拉锯战,你来我往,最后把价格说到了6万块,才算勉强达成一致。   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又省了1万块。   这下服装店的电话和江海潮这个小老板的 BB机都有指望了。   修庆哥哥背过人,偷偷朝江海潮竖起大拇指,厉害!他本来以为自己过来得负责用坚实的体型镇场子呢(不然也对不起跑一趟就拿一百块钱),结果连吵都没吵起来。   果然,厉害不靠嗓门大。   江海潮茫然地张着眼睛,没她的事儿啊。她从头到位都没说话,婆奶奶压根没为她创造发挥的机会。 第129章   承包服装厂   从红星服装厂出来的时候,还起了点小波澜。   厂里会计出来跟着婆奶奶一块去附近农业银行转了存折里的钱(没出省,通存通兑免费,比银行汇票、汇兑收大笔手续费划算多了。服装厂乐意这样干。)后,没想到厂长特别积极,竟然主动扛起衣服,要帮他们把货送到车上。   妈呀,冯店长猝不及防,被吓得窝在副驾驶位上死活不敢下来。   饶是如此,厂长经过车前头时,还特地伸长脖子多看了两眼副驾驶位。也不知道她是认出了人,还是单纯觉得这人实在太不礼貌。   没看到你们老板都亲自动手了吗,你怎么还能安坐泰山?   好在厂长虽然面色古怪,但大概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归没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把人强行脱下来。   只不过多了这出插曲,冯妈妈也不敢下车,把副驾驶位还给婆奶奶。最后是婆奶奶和江海潮祖孙两人坐在后车厢里,靠着衣服,晃晃荡荡地上了路。   车子一开出去,婆奶奶便忧心忡忡:“这个妹头哦,搞这么多衣服,怎么来得及卖哦?回头天冷了还怎么卖?”   江海潮不以为意:“那开过年春天卖嚒。”   大概是因为她见识不够,反正到今天她都没觉出来,春装和秋装究竟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18无丑女,卖给年轻姑娘穿的衣服,什么时候不是生机勃勃呀?   婆奶奶眨巴眼睛,还想说什么,车子突然间减速,在路边停下了。   外面响起了冯妈妈的声音:“服装公司前台打了我的BB机,我回个电话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在的,刚才服装厂厂长的眼神让她有点心虚,生怕这事儿会出纰漏,还是打听清楚比较放心。   结果冯妈妈出了公用电话亭,过来敲后面的车厢,招呼江海潮:“要不要去服装公司看一下?他们老板又回来了。”   虽然他们拖了一车衣服回去,价值10万块的衣服呢。但这都是秋装,回头冬装还得找货源啊。   江海潮从车上跳下来,毫不犹豫:“行,咱们去吧。”   搞得从车窗里伸出脑袋的修庆哥哥十分无奈:“去就去呗,上车啊,你俩还靠两条腿过去?”   哟,真是的,怎么忘了方向盘打个转就能直接去服装公司了呢?   这回江海潮没敢让修庆哥哥把车停在大厦前面,而是隔着半条街就先下来了。她跟冯妈妈靠11路公交车走进了大厦。   电梯门一打开,她们刚走进走廊的玻璃门,前台姐姐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拼命朝她们挥手喊:“两位老板,你们快过来,你们给我作证啊。他们好多人,一个比一个凶,还要打我呢,非得逼我把你找出来。”   波西米亚的风格的烫发套已经不知踪迹的冯总看上去并没有更齐整一些,短发反而更乱了,跟个鸟巢倒扣在她脑袋上一样。   江海潮暗恨前台姐姐死道友不死贫道,硬拖她们下水,又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实乃人之常情,所以干脆不推诿:“是啊,我们都看到了。对了冯总,人家厂长说你还欠他们10万块,让你赶紧还呢,不然这事没完。”   冯总像是吓了一跳一样,嘴里胡乱嘟囔着:“我只是一时周转不开。”   然后她打了个呵欠,扭过头摇摇晃晃要往办公室走,突然间又回过神似的,转身眼睛盯着前台姐姐:“你借我点钱,200块,他们把我钱包顺走了,你先给我200块,回头我还你。”   前台姐姐吓得花容失色,打死她也不敢借钱给老板啊。老板连货款都还不了,谁晓得她什么时候有钱还她?   于是她坚定地摇头,愁眉苦脸道,“老板,你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我哪儿来的钱?”   冯总急了:“200块,你肯定有200块,赶紧拿给我!”   吓得前台姐姐夺路而逃,愣是躲到了江海潮和冯妈妈身后,拼命哀求:“老板,你别为难我了,我哪儿来的钱,我都穷死了。”   冯总像是认出了客人,又双眼迸出诡异的光,近乎于狂热地喊出声:“你们,你们借钱给我!”   冯妈妈一把将江海潮拉到自己身后。老天爷啊,她看这人的样子像疯了一样。这个生意还是甭考虑了,跟疯子实在没办法合作,太不可控了。   江海潮却瞬间冒出个主意,从冯妈妈身后探出脑袋(其实她本来就比冯妈妈高),冲冯总露出个笑:“借钱没有,不过我们可以给你钱,只要你把冬装的设计稿卖给我们。”   冯妈妈猛然回过神。对呀,她们店干嘛非得跟服装公司合作呢?衣服是服装厂生产的呀。   只要有设计稿,到服装厂打了样,生产线一开,衣服就能哗哗哗做出来。   少过中间一道手,能省下不少成本呢。   最最重要的是,刨掉冯总这shi一样的管理能力不说,她的设计还是很不错的。就说今天他们从厂里拖出来的衣服,有件线衫在纽扣上装饰了蝴蝶结,粉粉的,瞧着就叫人觉得很舒服。   她敢肯定,这衣服一上架,绝对能卖得好。   多些这种设计,直接去工厂下订单,后面店里衣服就不愁货源了。   冯总看上去特别急躁,不停地催促:“先给我钱,赶紧给我钱!”   江海潮却坚持:“先把设计稿拿来给我们。”   她明明年纪都能当江海潮的妈了,却跟受了委屈的小妹妹一样,气愤地跺脚,然后咚咚咚跑回办公室,拿了一沓纸出来,开始漫天要价:“1000块,1000块一张设计稿,这里是10张,给我1万块钱!”   江海潮还没说话呢,前台姐姐先吓得够呛,失声喊出来:“老板,你把设计都卖了,公司还怎么开?”   即便她只是个前台,从来没接触过公司的核心业务,但她也清楚,伊人坊真正的王牌就是老板的设计。   她独一无二的设计能力,撑起了这家公司。   冯总十分烦闷,甚至无比委屈:“我又没想开公司,是他要开公司的。1万块,赶紧拿1万块出来。”   江海潮估计那个“他”,大概是她那位卷款跑到国外的前男友。   不过人家的感情纠葛,她可不关心,她唯一要说的是:“不行,1000块一张,太贵了,我不会买。”   冯总勃然大怒:“我当年在深圳的时候,刚开始就这个价了。现在给你算1000块一张已经很便宜了。”   江海潮跟她讲道理:“你那是卖给大公司,开的是大厂,一份设计生产的衣服成千上万头,每件划下来,设计费当然便宜。我这边一张才出100件衣服,光设计费一件就要掏10块,衣服本钱被抬的太高了,我可吃不消。”   冯总大概是昨晚在办公室没睡好,说不定还冻着了,这会儿整个人颓的不行,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让人听不清的呓语,一边又时不时暴躁地咆哮出声:“你们在欺负人,你们一个个都欺负人!”   可最终她急着要钱,还是同意贱卖她视为生命的设计稿,5000块10张,通通拿走。   她答应得太快,搞得江海潮十分怀疑自己压价压少了,不应该拦腰砍,起码应该跟在服装厂一样,直接砍到1/3。   亏了亏了,白花了几千块,够买BB机了。   不行,下回还得压价,能少花一分钱,干嘛多掏出一个硬币呢?   于是她又画饼:“冯总,您好好搞设计吧。下个礼拜哈,下个礼拜我们还过来找你买设计稿。”   开啥公司呀?又不是这块料,何必为难自己。一门心思搞设计,一年搞个一二十万,比人家一个厂一年的纯利润都高了。多省事啊。   冯总根本没心思搭理她们,只急着要钱。   冯妈妈不得不跑去找婆奶奶拿存折,她跟江海潮出来时,身上只揣了几百块,大钱她们也不敢带着到处跑呀。她们又不是不知道冯总不靠谱(只是没想到这么不靠谱),今天本打算过来先谈好了,再验货,然后再交易。一天能谈出结果来就不错了。   结果大厦旁边只有建行,根本看不到农行的影子。   而这两年虽然存折终于可以异地取钱了,但也只局限于同行之间,跨行不行。   也就是说,婆奶奶带来的农行存折到建行根本取不了钱。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赶紧去找家农行网点。   可冯总的耐心似乎已经被耗光了,不停地大吵大闹,非要冲去建行,让人家赶紧把钱取出来。   警察都出动了,才把她给架出门。   她又哭又喊:“你们欺负人,你们都欺负我,赶紧给我钱!”   整个银行大厅的人全都扭头看。   最后还是银行方面出来个领导,先拿了5000块钱给冯总,然后押着江海潮他们去农行取了钱把账给平了。   一车的人都是满脸大写的囧。   妈呀,长到这么大,头回被当成人质。   跟这个冯总合作,实在太刺激了。   修庆哥哥本来走冷酷保镖路线,从头到尾不吭声,保持一个高冷范儿,憋到这会儿也忍不住:“这都什么神经病啊,找她干嘛?下回可千万别再找她了。”   江海潮一本正经地背起了专门为写作文准备的名人名言:“英国诗人约翰·德莱顿说:天才与疯子比邻。从天才到疯子,仅有一步之遥。”   修庆哥哥哭笑不得,竟然还附和起来:“哟,这还是个梵高啊。”   哇!江海潮立刻赞叹:“哥哥,你还认识梵高啊,你好厉害。”   修庆哥哥差点没被噎死,妹头,你这是在夸哥哥吗?哥哥,我成绩再差,好歹也上完了初中。   要你个小学生这么夸?   “走走走,赶紧上车吧。时候不早了。”   但冯妈妈看到旁边的公用电话亭又忍不住:“我先打这个电话吧。”   他们立刻回县城,到步行街也差不多傍晚五六点钟了。   今天本来就是礼拜天,要休息的日子。估计人家厂长要不是为了到服装公司讨债,都不会上班。   到傍晚时分,人家肯定走了,不如现在碰碰运气。   总归小老板在的话,有些事情好拍板。   她甚至想步行的话,先让修庆把车开到步行街。她和江海潮再跑一趟红星服装厂,敲定代加工服装的事儿,再打车回县城。   修庆听得目瞪口呆。   老天爷哦,现在的女人怎么比生产队那会儿的铁娘子还厉害?一分钟都不肯歇,简直跟屁股后头点着引线烧一样。   然而冯妈妈规划的挺好,红星服装厂却不配合。   他们不是嫌下订单的客户档次不够,他们才不管到底谁要衣服呢。他们嫌的是衣服要的太少。   打一个板,才生产100件衣服,生产线怎么开?根本开不了,采购物料都没办法采。不说一个款上万件衣服吧,没上千件,厂里根本不可能开这个生产线。   江海潮想反驳,你们跟伊人坊合作的时候,也没有一套必须得上千件啊。   但她再想想,当初公司给厂里下的订单未必只有这些。有可能一部分已经被公司取货,卖给它家的加盟店了。   于是她相当识相地没硬杠,只让冯妈妈央求:“帮帮忙?,厂长,我们又不是一把头的买卖,后面还要找你家加工呢。我们一共有10款,不止,有的款还可以做成好几个颜色,定金不少,到时候绝对不拖欠货款。”   然而厂长斩钉截铁:“做不了,真做不了。哪怕你不给我10块,只让我做一款,下1000件的订单,我也给你把机子开起来。”   但这事绝对不可能。   同样的衣服上千件,“公主日记”根本消不掉。哪怕拿一部分去城里,搞内部销售,估计也悬的很。   不利于他们的服装生意健康发展。   修庆哥哥听到这会儿,忍不住咋舌:“难怪服装公司老板要发疯,我的妈呀,这个压力也太大了吧。”   一下订单一件就得上千件,得掏多少钱哦。怪不得她刚才拼命地催着要钱,好像晚一分钟都能要了她的命。   江海潮叹气,她不怕冯总欠一屁股债要钱去填窟窿。她怕的是冯总欠的债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她那个前男友一样,直接卷钱跑路。   没看她已经饥不择食到啥份上了,连他们公司的前台,都想从人家口袋里榨200块钱出来。   大人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谢天谢地,得亏他们不是交了定金等设计稿,而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亏!   江海潮忧心忡忡,可是十款衣服撑不住一个冬天啊,她还指望着冯总疯归疯,千万别耽误了画设计稿。   唉唉唉,这个先放放,先想想看手上的设计稿要怎么处理。   红星服装厂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估计其他厂态度也差不多。多款小订单,对服装厂来说,利润太薄了,特别不划算,人家不愿意接这个单。   那要怎么办呢?   江海潮冥思苦想了一路,车子开到步行街口时,她都没想出个好主意来。   唉,先拿个拖车过来,把衣服运到店里的仓库吧。   杨桃他们刚好从市区回来。看见江海潮,海军第一个冲过来,兴冲冲地举起手:“大姐,吃汉堡,三姐带的。她昨天去省城参加比赛了。”   江海潮好奇地接过汉堡包,随口问了句:“她去参加什么比赛了?”   “珠心算。”龙龙抢着回答,“三姐好厉害呀,她拿了第1名!”   江海潮困惑:“海音啥时候学的珠心算,我怎么不记得这事儿?”   学了吗?没印象哎。大概是因为海音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吧。   杨桃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去了一中以后才学的?”   呃,如果这样的话,那真怪刺激人的。才学就拿了第1名。   虞凯则十分怀疑:“会不会海音根本不要学?它直接就算出答案了,管它是什么算术比赛呢。”   呃,这事儿听上去更不靠谱,可要是发生在海音身上,又特别的理所当然。   哎,别说了,说的好招人恨啊。   弟弟妹妹们赶紧给大家分发海音特地从省城带回来的汉堡包。   婆奶奶脸上带着笑,嘴里却叨叨:“这都是你们小孩吃的东西,怎么还给我带呀?”   修庆哥哥接到手里时,则特别惊讶:“呀,还有我的呀?”   跟小伟还有燕燕两口子不一样,他今天是临时被叫过来的。海音去省城,可是昨天的事。   杨桃认真地点头:“当然有,还有嫂嫂的。不过嫂嫂怀孕了,不晓得你们家有没有讲究,让不让吃。反正海音算了你跟嫂嫂的。”   修庆哥哥惊讶得不得了:“哎哟,这妹头到底买了多少啊?”   杨桃一个个掰手指头数:“我爷爷奶奶我外婆还有虞凯爸爸妈妈,还有秋月姐姐一家,春英嬢嬢一家,招娣婶婶一家,哥哥姐姐们,对了,还有王老师呢。”   其他老师就没啦,关系也要讲究亲疏远近嘛。   修庆哥哥听着都快高兴死了。瞅瞅,他就说海音这妹头是最乖最可爱的。谁家有这么个妹妹,真是能笑死哦。   江海潮听了一通,突然间回过神:“海音哪来的钱买汉堡包?”   汉堡包一个要10块钱呢。这30多个下来,可不得300多块。   现在海音一个礼拜只有20块的零花钱。即便她在学校里食宿都免费,但买文具买生活用品,跟其他同学互请零食吃,都要花钱啊。   就算她变成葛朗台,一分不花,也不够买这么多汉堡包啊。   杨桃叹气:“是她的稿费啦,她在《初中生世界》还有数学报上发数学题的稿费,还有平常攒的零花钱。”   跟大姐在报纸上发一篇文章都会全校轰动不一样,因为海音是借用秋月姐姐的名字,在《初中生世界》上发的文章,所以特别低调。连她们这几个姐姐都没搞清楚她到底发了多少篇。   结果人家不声不吭干的全是大事儿。   “肯德基好多人排队,昨天她比赛的时候,他们老师特地跑到肯德基里去给她排队的。”   说这话的时候,杨桃都忍不住酸。她也算好学生了,但她做梦也不敢想自己可以在老师面前有这种待遇。   江海潮皱眉毛:“下次我带钱过去给她吧。”   “给了给了。”杨桃赶紧强调,“我给她拿了300块。”   婆奶奶在旁边点头:“应该的,出门在外要花钱的地方多。”   之前小妹头在县中上课,好歹他们人就在旁边,临时要花钱,她出来讲一声就好。   现在可不行啊,人在城里待着,一个礼拜都难得见一回。   这会儿刚好到晚饭点了,店里的客流处于低谷期。   冯妈妈赶紧招呼他们:“把汉堡包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冷的吃太硬了,口感不好。”   虽然有点怪怪的,让大家围在一起吃汉堡包,感觉好新鲜啊。   超超等的急死了,他早上看到三姐拿出汉堡包时,就想吃了。结果二姐直接把所有汉堡包全塞包里,拉了拉链,不许他提前吃。   现在汉堡包在微波炉里转,他就跟着转来转去:“要可乐的,电视里吃汉堡包是要可乐的。”   江海潮没办法,只好掏出钞票:“行啦,你们去买可乐吧,我告诉你们啊,一人只能喝一杯!”   她在报纸上看了,说可乐里面有啥啥啥来着。喝多了以后就跟李涛一样,会提前发育,现在看着比同龄人高,以后都不长了。   超超和龙龙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三个小的一溜烟全跑出去。虞凯和高强很有哥哥气质,跟着往外跑:“别跑,都好好走。”   江海潮扭头让剩下的小伙伴们帮着出主意:“哎,你们说说看,我们该找谁去做衣服呢?”   她三两句说了事情,重点指出他们要的太少了,所以人家服装厂不肯开生产线。   杨桃冥思苦想:“大姐,我们找邹澜姐姐吧,让她在省城大学卖衣服,我们能多条销路。再找找其他办法,说不定就能把生产线开起来了。”   江海潮想挠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估计悬。邹澜姐姐到今天也没联系我们,说不定人家早就没想卖衣服的事儿了。再说就是她现在开始动手,把生意做起来也要时间,我们这儿等不及。”   冯雪在旁边感叹:“前脚还嫌衣服不够卖,后脚又嫌衣服多的卖不掉。怎么就不能刚刚好呢?”   江海潮呵呵:“刚刚好?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儿?”   实话实说,这回一下子拖了价值10万块的货,她还怕变天之前卖不完呢。真要压到明年春天卖,总归差了那么点意思。   卢艳艳在旁边一直皱着眉头思索,半晌才颇为懊恼地冒出一句:“可惜咱们镇上的服装厂关门了,不然咱们去下单,肯定能成。”   陶静怀疑:“咱们镇上的服装厂行吗?能做出来像样的衣服吗?”   这回王佳佳可有话说:“怎么不行啊?行的。我妈还在服装厂上班的那会儿,厂里出口赚外汇的。日本人亲自跑过来考察工厂,那么挑剔,都要了服装厂的货。”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服装厂都倒了两年了,啥也别提了。   江海潮突然间开口问:“那厂里的机器还在吗?”   王佳佳点头:“在啊,我妈还说好好的东西摆在那儿白浪费了。以前忙的时候,人三班倒,机器都不停的。”   江海潮开始摸鼻子。   看得冯雪十分嫌弃:“你学东方不败都别学楚留香!”   冯妈妈一巴掌拍到女儿后背上,怒斥道:“怎么说话呢?”   东方不败那是不男不女。人家好好一个妹头,怎么就成东方不败了?   江海潮可没空管这个,她眼睛亮得吓死人,跟烧着两团火一样,炯炯地盯着大家瞧:“你们说,把服装厂承包下来怎么样?”   高强和虞凯他们带着三个弟弟刚从超市买了可乐回来,第一耳朵就听到班长(大姐)要承包服装厂。   吓得几人脚下一个踉跄。   妈呀,不是说小目标定的,是等鞋店倒闭以后把鞋店给包下来吗?   怎么一下子飞到承包服装厂上了?   服装厂多大呀?比他们学校两个校区加在一起都大! 第130章   先拿八万块   江海潮越想越觉得承包服装厂这事儿可行。   厂房是现成的,里面的机器也是现成的,甚至连工人都是现成的,全是熟练工,直接就能上手的那种。   当初服装厂之所以会倒闭,就是因为没订单了。现在她自带订单,自产自销,那就不愁没销路的问题。   既然如此,干嘛还非得在外面扑腾?自家就把事给解决了呗。   她顾不上喝可乐,吃汉堡包,直接站起身问卢艳艳:“承包厂子该找谁呀?”   卢艳艳直接傻了,她哪里知道?湖港镇根本没人承包工厂呀。   别看当初哪家厂都不缺厂长。但镇上的工厂全是社办厂,社办厂是属于集体的,根本没承包那回事儿。   国营厂搞承包那会儿,那也是因为生意不好干不下去。   到他们湖港镇,厂子干不下去就直接关门拉倒,也没出过什么明星企业家力挽狂澜,通过承包工厂直接把工厂带成了明星企业。   所以,这事儿没先例。干部子女也不清楚到底要怎么来?   再遇事不决问领导,没先例的事儿,一把手直接定了就行。   江海潮咚咚咚跑出去打电话。可这回卢爸爸办公室的电话机一直没人接。   今天礼拜天哎,上午领导人还在办公室,已经值得大书特书,广而告之了。这会儿都到了吃晚饭了点,没人再正常不过。   可她脑袋清楚,心里却着急。如果今天不把大方向定下来,那明天都上课了,事情又要拖拖拖。   拖着拖着霜降了,再然后就是立冬。   都立冬了还不上冬装的话,那生意还怎么做呀?   冯妈妈出来招呼她:“过来吃汉堡包吧,汉堡包趁热吃最香。”   店里又陆续来了几个客人,看他们吃汉堡包,特别羡慕:“你们在哪买的呀?老板,你们还卖汉堡包吗?”   “不卖不卖。”冯妈妈笑道,“是从省城买回来的。来看看,我们刚到了一批新货,正在后面整理呢。你们先看看这些,要是没中意的,我给你们看看新货。”   微波炉热过的汉堡包闻起来更香了,好歹是海音辛辛苦苦从省城带回来的,当姐姐的人可不能辜负妹妹的心意。   江海潮咬了一口,顿时双眼放光,好香啊,跟她以前吃的饭菜完全不一样。   这一年多的时间,家里鸡鸭鱼肉从来没断过,绝不缺乏荤腥。   可它们的味道跟汉堡包完全不一样。甚至连硬硬的面包胚,她都觉得在此时此刻恰到好处。   她三下五除二,直接干掉了一个大汉堡,然后才端着杯子一气儿喝掉了可乐。   看的超超急死了,跺着脚强调:“大姐你怎么能这样?你是女孩子,要优雅,要当淑女,哪里能这样吃东西?得这样,分开来,一口口慢慢地咬。”   江海潮看他那做作的样子,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怎么吃是我的事儿,别废话,你们好好呆着。我先回家了。”   按照惯例,他们得在服装店再帮个把小时的忙,然后再回湖港镇。   可今天江海潮急得很,她想直接去镇长家,敲定承包服装厂的事儿。   冯妈妈招呼完客人出来,干脆喊小孩子们:“吃完就回家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今天三个兼职的店员都在,连她在内,店里总共8个人,能忙得过来。礼拜天晚上到底比不了礼拜六热闹。   小伟哥哥甚至还能忙里偷闲,出来送他们上车。大家都跟着修庆哥哥的车走。   说实在的,他也想跟着回家啊。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卖女装的店里,怎么呆着,怎么觉得别扭。   江海潮扭头看他复杂的神情,立刻警觉:“小伟哥哥,你可不能当逃兵,你必须得学技术。”   小伟哥哥张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江海潮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你是觉得搬砖头保险对吧?开店做生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做不下去了。”   小伟哥哥赶紧强调:“哎,我可没这么说。”   他要真敢这样讲,不说他妈,燕燕先能骂死他。   江海潮却不以为意:“做生意总有起起落落。但就是服装店干不下去了,你有手艺,你就能跟燕燕姐姐搭档着出去干活。没钱盘门面有什么关系?直接在小区1楼租个房,门口挂个招牌,自家开门剪头发都没问题。实在不行,不找店,拿个马扎带上家伙什,去工地上给人剃头总成吧。人家剪个头发三五块,你们收一两块,再简陋都会有生意!”   杨桃他们听得直乐。   虞凯好心地告诫:“要真这么压价的话,人家理发店要打人的。”   “他又不开店。”江海潮完全无所谓,“地摊和正儿八经的店,价钱能一样吗?一两块钱讲究的是实惠,正儿八经进店打理头发,那叫享受服务。”   卢艳艳哈哈笑出声,双手上下比划着:“那得挑担子,像电视上放的那样,剃头担子一头热。”   大家都笑得不行。   婆奶奶也趁机说小伟哥哥:“就是啊,好好学手艺吧,将来有个手艺,年纪大了也不怕。”   车子一路开回湖港镇,小学生们浩浩荡荡杀去镇政府的家属区。   修庆哥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伸手指着三个一二年级的小朋友:“你们跑去能干嘛?跟哥哥回村里,刚好把汉堡包给发了。”   结果三个小的特别豪情万丈,坚决不肯退下。开玩笑,这可是关键时刻,他们去了起码能给大姐助阵。   修庆哥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弟弟妹妹浩浩荡荡地走了。妈呀,这是去找领导吗?怎么瞧着像鬼子进村呀?   婆奶奶早就淡定,直接摆摆手:“甭管他们,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她可不管,她要去初中看一看呢。光家公爷爷一个人在,夜宵她还不放心呢。   有卢艳艳当向导,小学生们咚咚咚跑上了镇长家门。   镇长就住在家属区,房子瞧着也不比卢艳艳家大到哪去。   湖港人不管村里还是镇上的,平常除了睡觉时,几乎都不关门,最多就是纱门挡一挡蚊虫。   小学生们到的时候,镇长正跟他老婆坐在饭桌旁吃晚饭呢。   看到这群娃,镇长的第一反应是愣了下,旋即下意识开口邀请:“吃饭了吗?坐下来吃吧。”   然后他意识到自家餐桌上只剩下半条鱼和一碟子吃了一半的青菜,又赶紧招呼他老婆:“下面条吧,一人一个荷包蛋。”   江海潮赶紧喊停,刚才她只是突然间闯到人家饭桌前,猛然意识到有点尴尬而已。   “不要了叔叔,我们吃过饭了。我们来是想问件事情。镇上的服装厂现在是什么情况?想承包的话,要干哪些事情啊?”   镇长这回更惊讶了:“谁承包啊?哪里来的人承包?谁介绍的?”   江海潮下意识地想挠头,豁出去了:“我们自己想承包,做衣服。”   镇长以为他们是想搞校办厂,颇为惊讶:“你们不是有校办厂吗?怎么还想搞服装厂啊?”   校办厂原先是搞什么的来着?是印刷还是金笔厂来着?哎哟,他也搞不清楚,都关门好几年了。   江海潮实话实说:“我们生产衣服出去卖。”   湖港能有多少秘密,这几个小孩放假的时候出去卖衣服,镇长也听过。   他只好奇:“你们要生产多少衣服出去卖呀?生产线一开是不好停的。要是量不够,还不如跟以前一样批发衣服出去卖呢。”   冯雪着急:“批不到我们想要的衣服,我们得做我们想要的衣服才好卖。”   她也看到那10张设计稿了,虽然500块钱一张好贵呀,但她得承认的确好看。   人家不愧是专业的设计师呀,跟他们自己瞎改的那些,压根不是一个档次。   镇长勉强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却没大包大揽,而是有一说一:“服装厂的事情,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明儿礼拜一,早上刚好开个会。”   江海潮听到开会两个字就头痛。   报纸电视广播里头可都说过,开会这种事,能给你开三五个月,都开不出个结果来。屁大点的事,大会小会反反复复讨论,好像能讨论出朵花一样。   等他们有说法了,黄花菜早凉了。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叔叔,你们可得快点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镇长哈哈笑出声:“哎哟,这是深圳精神啊。行行行,明天开完会肯定给你们个说法。不忽悠你们的,艳艳,你爸也参会的,到时候就晓得结果了。”   他没说空话,礼拜一中午,卢爸爸从田里回来(他现在主抓农业工作了),经过小学的时候,还特地绕过来和他们说了开会的结果。   原则上,镇里很支持有人承包服装厂。而且镇政府紧跟时髦,决定0元承包,只要工厂能起死回生,按规矩纳税缴费就行。   可不等小学生的笑逐颜开,卢爸爸说了残酷的现实:要承包服装厂没问题,厂房机器都可以免费用,但得偿还服装厂欠信用社的8万块贷款。   这回不等江海潮瞪大眼睛,卢艳艳先跳起来:“开玩笑吧,哪有这样的道理?谁欠的钱谁还,怎么可能让后面的人还呢?”   卢爸爸跟女儿解释:“这承包就涉及到一个产权变迁的问题。不解决债务,后面会越来越麻烦,直接变成坏账。所以,得及时解决问题。”   “那也不能把我们当冤大头啊!”   卢爸爸哭笑不得:“这怎么就是冤大头了呢?厂房、机器,哪个不要钱?都没收承包费了。”   但江海潮可掏不出8万块,她才刚花了6万块买衣服呢,她还要装电话买BB机呢。   再说就是能掏出8万块,她也不可以掏。   衣服能够无中生有吗?做衣服难道不需要原料啊?他们的冬装起码要卖四五百的。这意味着绝对不能用便宜货,好料子价格肯定贵。   所以,8万块什么的,还是不要想了。   卢爸爸倒不勉强。相反的,他觉得这些小孩子实在太过于想一出是一出。   卖了几件衣服,开了一家店,就以为承包厂是简单的事儿?多少国营大厂办着办着就熄火了。镇上的社办厂更是几乎没几家能幸免于难。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实在太复杂了,不是小孩子想当然的事儿。   教室里,小伙伴们都愤愤不平。   真是的,就是因为镇上总是这种恨不得把人骨头渣子都炸出来的德性,所以他们镇才搞不好。   人家江口就不这样,才会热热闹闹。   冯雪忍不住烦躁,敲了敲桌子:“说这些废话有啥用?赶紧想想看现在该怎么办才是重点!”   卢艳艳相当羞愧,她感觉自己爸爸带来了坏消息,她跟着也矮了一头。   还是杨桃第一个出主意:“不承包就不承包呗,没有张屠夫还吃带毛猪啊?又不是没缝纫机,又不是不会做衣服。以前阿姨他们能拿衣服改,现在直接拿布料做呗!”   欸,这是个好主意。   王佳佳立刻表态:“我妈在家就能做衣服。高强,估计你大妈她们也差不多。”   江海潮想起以前他们姐弟好多衣服也是妈妈在家做的,顿时有了信心:“那好,我们就自己组织个服装队自己做衣服。”   才不当冤大头,去还什么8万块钱的贷款呢!   大家伙儿赶紧扒完饭,出发去找他们的制衣工。   杨桃催促弟弟们:“去去去,赶紧回教室写作业去,你们跟着又派不上用场。”   超超立刻强调:“我课堂作业写好了,利用下课的时间写的。”   结果姐姐们不仅不表扬他,反而集体瞪他:“课间就应该活动让眼睛休息,多看看远处,非得戴眼镜才高兴啊?”   超超敢怒不敢言。姐姐们跟大人一个德性,明明她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非要压着他们做。   江海潮听他们吵吵嚷嚷一路,权当是活动了。她直接去找高强的大妈,心里寻思着还得寻摸出个地方,好把大家都安排进去做衣服。   他们的生产线虽然小,但一款也要做100件,必须得流水分工作业。不然一个人做一件,质量参差不齐不说,而且效率低下,根本没办法及时上架。   大家咚咚咚跑到高强他们家所在的那栋楼,大妈正端着饭碗跟他妈一块说话呢。   看到孩子们,两个妈妈都很惊讶:“怎么了,什么东西落家里了?”   江海潮迫不及待说了来意,等原料到位之后,就得立刻开工。他们现在做已经很赶时间了。   然而高大妈却摇头,啼笑皆非:“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又不是以前裁缝店给私人做衣服,一款100件,靠几个人做不起来的,必须得在厂里开生产线。别的不说,就说锁边吧,谁家有锁边机?做衣服光靠脚踩缝纫机可不行,电机必须得上的。”   她絮絮叨叨了一通,也十分惋惜。   她当然盼着能在家里把衣服做起来。接改衣服的活赚的就比给娃娃做小衣服多,而且不用大老远的跑来跑去,十分方便。现在要是能直接做衣服,肯定会更好。   但正因为她领情,所以她不能糊弄小孩,让人家孩子兴兴头头把架子给撑起来了,结果衣服做不下去,那不是坑人吗?   这种坏心肠,她可不能沾。   小学生们傻眼了。   怎么做一件衣服和做100件衣服差别有这么大?还必须得开生产线!   好气哦。那岂不是意味着要掏8万块?太亏了!   卢艳艳还是比较务实的,认为当务之急他们要解决主要问题,那就是排除一切困难,赶紧生产衣服。   “要不问问看,能不能分期付款?”她说了个特别新鲜的词,“8万块钱分几年还,相当于承包费了。”   天下没免费的午餐,这道理小学生都懂。她这样一说,大家都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江海潮在心里寻思着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冯雪,我去你家打个电话吧。”   她不懂这些,那就问懂的人呗。   上回去市里卖衣服,她听周雪莹妈妈跟同事闲聊时说到他们系统有厂子要给人承包了,还要改制什么的。   人家是大厂,做事规矩要比下面大得多。   她问问看,好歹心里能有点数。   周妈妈中午没去食堂吃饭。作为一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中年女人,她绝对不会放纵的。为了防止自己抗拒不了美食的诱惑,她向来都是吃早饭的时候拿两个鸡蛋,再配一瓶牛奶,就是她的中午饭。   所以电话铃一响,她就接到了。   对于女儿这个小朋友的问题,冯妈妈也是满头雾水,她不管这方面的工作呀。   不过她没推诿,而是直接表态:“你等一下,阿姨给你找个懂这个的人问问看。”   电话再打过来时,只隔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那头的声音听着像个中年男人。   江海潮当然不好讲,是她要承包服装厂,而是使了个春秋手法,说是自家亲戚想包。但是镇里要求亲戚还了信用社的贷款。   大头的叔叔立刻喊停:“别还,你亲戚还什么还?他只是承包而已,又不是厂子卖给他了。服装厂的所有权都不在他手里,他还哪门子贷款?还完款子,人家一脚把他踢开,不让他承包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乡镇的社办厂,产权那是最说不清楚的。难听点讲叫做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一般人没背景,往里头扎,那就是填坑的命。   江海潮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她就说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好像李磊寄给她的那本书说过差不多的事。   她虚心请教:“可我们家亲戚很想开这个厂,那该怎么办呢?他家就在这边,跑到其他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方便。”   周妈妈的同事语气轻松:“那也别搞什么承包了,直接租,租车间租机器租仓库,租多少时间就给多少钱。少牵扯。”   江海潮听得眼睛一亮。   哎哎哎,她怎么没想到?就应该租啊。人家跑货运的,买不起车还租车呢。   厂房和机器,有什么好不能租的呢?   她连连道谢:“谢谢你叔叔,你可帮了我亲戚大忙了。”   周妈妈的同事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呀?几句话的事情。妹头,你可得帮叔叔个忙。那个皮夹克,下回有的话要给叔叔留两件,别回头又没了。”   他本来礼拜天只是随便看看,瞧见皮夹克时,虽然心动却嫌贵了。结果当天下午,他跟他老婆去逛街,在商场里看到了同样的皮夹克,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质地,竟然足足贵了100多块。   当时他就后悔了,再跑回去,哪里还有什么皮夹克啊,早被人买光了。   顿时他感觉自己损失了1万块。   江海潮特别痛快地答应:“没问题,叔叔,一准给你留着。”   挂了电话,她眼睛闪闪发亮地看小伙伴们:“咱们不承包,咱们就租!”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感觉动作快点还是能赶回来上下午的课,便安排弟弟妹妹们:“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卢艳艳去找一趟镇长。”   她又扭头看本班的小伙伴,“你们回去复习下吧,下午第一节就是语文课,老师会抽背课文的。”   卢艳艳吓了一跳:“真的呀,怎么下午还抽背?我怎么办?”   江海潮已经拔腿往外走:“没事,咱们一路走,你一路背给我听,错的我给你纠正了。”   冯雪掉头就走,真是的,这家伙。明明都已经保送县中了,还这么拼。一天天在那里竖高杆,搞得人一分钟都不能放松。   话说下午要背《西江月.夜行沙道中》,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滴前。下一句叫啥来着?哎哟,怎么想不起来了?要命要命,早自习她明明已经背好了。   不远处传来江海潮的声音:“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呵,更气人了。   江海潮可没管学习委员,一路带着卢艳艳,又跑去找镇长,直接说明来意。   承包是不能承包了,没底气财大气粗。   但厂房和机器他们的确要用,所以想租。   租金怎么算?希望镇上能够考虑他们的实际困难,还有工厂开工之后能够产生的效益,减免租金。   少先队的大队长一本正经地强调:“工厂能开工的话,起码有20个工人能回厂里上班。这意味着20个家庭有了更多收入,实际上能有上百人获益。”   怎么样?说的很在理吧,可以拿出去当演讲稿了。她可是从书上看到的道理。   镇长都被她给说愣了,点点头道:“这也是个思路。”   江海潮又强调:“房子不住人会垮,机器不用会坏。一直白放着,东西就坏掉了。”   镇长笑了:“行行行,马上下午上班去开会,肯定要给你个说法。”   江海潮好想吐槽啊,你回复的是快呀。可你得给好消息,不能总打击人吧?   她只好挤出笑:“叔叔,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时候已经不早,她一个班长总不好上课迟到,赶紧又带着卢艳艳咚咚咚跑回学校。   谢天谢地,几乎是她们进教室的一瞬间,预备铃声就打响了。   陶老师进来的时候,还看了眼气喘吁吁的两个女同学,吓得卢艳艳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被点名抽背。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最后一堂活动课,卢爸爸又过来了。   这回他都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的女儿和女儿的同学们。因为他带过来的还是坏消息。   不行,镇里开会认为从来没有过出租厂房和机器的例子。以前没这个规矩,现在也不好搞。   小学生们惊呆了,这都什么破理由啊?   高强干脆喊出声:“以前没干过,现在就不能干吗?鲁迅先生都说了,这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变成了路!”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怎么施行政策却是镇政府的事。   反正眼下他们别想租服装厂了。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放假快乐。阿金有存稿,阿金去玩了。 第131章   你们说的是黑话吗?   傍晚放学,卢艳艳一溜烟的跑回家了。   她非得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她真没脸在小伙伴们面前呆着了。   本来是件很好的事,三方都能得益处。镇上到底发了什么羊癫疯?非要推三阻四的。   也不搞搞清楚,看看镇上的厂子都变成什么德性了,还有脸拿乔!   哼,活该他们镇穷死。   她风风火火地跑回家。隔了半个小时,江海潮他们都写完家庭作业了,卢艳艳才咚咚咚又跑回来。   这回她没跟小伙伴们开诚布公,而是把江海潮拉到一边,小声劝道:“算了,咱们另外想办法吧。”   服装厂事小,换成其他时候,可能压根不算事。但它偏偏撞到了点上。   怎么说呢?   现在湖港镇的镇长属于空降部队,和本地的领导班子要说没权力斗争,小学生都不信。   目前争斗的主力军是镇长和主管工业的副镇长。之前老镇长被抓走之后,大家都以为会是副镇长上位,毕竟他已经是老资格。   没想到上面竟然又派了个人下来,生生断了他的升迁之路。   坏人前途如杀人父母,他们之间没矛盾才是活见鬼哩。   这回服装厂要承包出去的事,就触副镇长的逆鳞。他觉得镇长手伸的太长,连他的一亩三分地都想管,他可不就暴跳如雷了嚒。   所以无论是承包还是出租,他都要当拦路虎。   江海潮唉声叹气:“早说呀,我哪知道会撞错庙门!”   湖港镇才多大点的地方,镇上正儿八经的干部又有几个?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早晓得如此,她应该找卢爸爸当中人,去磕那位副镇长的头。   结果卢艳艳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你先找的他也没用,这家伙死要钱。”   她压低声音警告江海潮,“我告诉你,你可不许跟外人讲。你以为服装厂8万块钱的贷款是怎么回事?不是厂里用来买机器买设备的,其实这钱根本就没进厂,全是以前那个镇长他们花了。”   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基层乡镇政府甚至村里以社办厂的名义跟信用社拿贷款,然后自己花了,根本不是啥稀奇事。   毕竟上面拨下来的行政经费有限,好多时候都得靠基层政府自筹。从哪儿筹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   现在厂子关门了,信用社的贷款还不上,有人撞上门去。他们还不得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啊。   镇上又没秘密。江家挣钱了,手里有钱,送到面前的肥羊,不宰都对不起他们的手里的权。   江海潮好想翻白眼。她家挣钱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可没帮她家挣一分钱。   卢艳艳摊手叹气:“反正现在就是这情况。镇长还是初来乍到呢,总不至于为了咱们跟副镇长他们撕破脸。他们还要搭班子做事呢。”   理解,报纸上天天写,班子要团结嘛。   啊呸!   这种人也能当干部。   江海潮恶狠狠地在心里将他们拖出去五马分尸了800遍,可现实是她只能退而远之,思考该怎么办。   重新找一家厂?湖港镇搞不了,那就去江口呗。   报纸上说的没错,地方经济发展不起来,全是领导的错。能耐的领导是招商引资,尸位素餐的废物只会把想投钱的人吓跑。   现在她就不想跟湖港再有半毛钱的关系,她要去找江口的服装厂合作,直接给人家下订单去。   江海潮下了决心,便不再耽误:“没事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要给菜头爷爷打电话,问问江口服装厂的情况。   结果她还没按号码,外面院子门先响了。   王佳佳她妈妈拎了个布包进来,笑着招呼大家:“吃饭吧,趁热吃。”   现在江海潮他们的大本营就是冯雪家。   一开始小学生们信心十足,信誓旦旦地保证,晚饭问题他们自己就能解决。   结果做了不到一个礼拜,个个原形毕露,他们当中压根就没热爱厨艺的人。   于是他们每天负责动用电饭锅和高压锅,给自己煮一锅饭外加煲一锅汤。蒸饭的时候炖个鱼、炖个肉末蒸蛋之类的就差不多了。哦,还有,以前冯雪和她妈用的小电饭锅再煮一锅鸡翅之类的。   更多的,则需要大人们隔三差五给他们送。   像陶静她妈做的红烧排骨,高强妈妈包的蛋饺,还有周伟他妈的拿手菜烧鸡爪,都是经常上他们餐桌的东西。   换成王佳佳她妈,最擅长烧的是各种小河鲜。像小鱼小虾还有河歪歪之类的放在一锅,加上腌菜一块烧,特别下饭。   今天她就带了咸肉炖河蚌,还烧了香辣小鱼小虾,外加螺蛳,都是大盆子装的,只有一个芹菜炒胡萝卜丝是装在饭盒里,装了足足两饭盒呢。   江海潮赶紧上前帮忙端菜,又准备进厨房,准备把萝卜牛腩汤端上桌,好准备吃晚饭。   王妈妈却喊住了她,笑着问:“服装厂什么时候开工啊?”   王佳佳刷的一下脸红了。   服装厂的事情,她是昨晚回家跟妈妈说的。今天早上出门后,她都没回家,所以妈妈还不晓得后面的波澜。   她张嘴想拦住妈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海潮有点为难了。   虽然王妈妈是用轻松的近乎于开玩笑的口气问的。但她清楚,王妈妈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明年王佳佳就上初中了,不管考不考得上,他们总得把女儿自费的钱给备上。   江海潮还在琢磨着该如何委婉地表达这个意思,院子门又响了。   这回进来的是高强的大妈,她手里端着一锅莴笋烧鸡架,招呼小孩们:“吃吧,吃吧,给你们加点菜。这帮家伙,一个个的,讲好了回家吃饭又不来了。以后就不该烧饭给他们吃。”   她笑着问江海潮,“跟镇上讲的怎么样了?服装厂怎么讲?”   高强刚才没插嘴,是觉得王妈妈在跟江海潮说话,他没必要在旁边掺和。   可现在问的人是他大妈,他当然得接话:“甭提了,就没见过这样的。我们镇真是不想好了。”   他叨叨叨说了,承包要交8万块,租房子、租机器也不让租,越说越生气,真恨不得冲过去揍那些领导一顿。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他们难道就不羞愧吗?   真是脸皮不够厚,都当不了干部!   高大妈气得拍大腿:“那帮狗日的,就没个好的。那会儿动不动就到我们厂里又吃又拿。我们半年多的工资都没发,也没耽误他们少吃拿卡要。”   江海潮耳朵竖了起来:“半年工资没发,那厂里有没有给你们补偿啊?比方说拿衣服给你们之类的。我妈那会儿,厂里给了好多被单。”   “哎哟,甭讲了。”高大妈一个劲儿摆手,“狗屁,啥都没有。东西都被当官的瓜分一空,连个屁都没分给我们。”   三个小的听得津津有味,龙龙替他们惋惜:“你们可真好讲话,大马,他们欠你们钱,你们就应该把家当搬空了抵债。大姐,你说是不是啊?人家城里人就是这么做的。”   他说的是大姐跟他们讲的在城里的遭遇。乖乖,人家服装厂的厂长好利落哦,三下五除二,直接上手搬。   他妈昨晚听了都说那厂长精明,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晚了东西被其他债主搬空了,他们想找东西抵债都找不到。   高大妈猛的一拍大腿:“就是啊,专门欺负我们老实人。我现在是看透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江海潮拼命点头:“就是,他们欺软怕硬,专门欺负老实人。”   她开玩笑道,“你们当初就该把家当全搬空了,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自己开了服装厂。”   王佳佳听得吃了一惊,猛然抬起头。   陶静则担忧:“这样不会被派出所抓吗?”   “抓什么呀。”龙龙半知不解,却记得大姐说过的事儿,“人家城里的公安都说了,这是债务纠纷,让两边坐下来自己商量呢。”   杨桃附和:“就是,再说厂子是他们的吗?明明是集体企业,集体的。怎么就不算厂里工人的?”   哎哎哎,大家可真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错啊,社办厂都是集体企业,工人才是厂的主人。   高大妈唉声叹气:“所以我们老实人被人欺呀,明明应该当家作主,却什么都没拿就被人扫地出门,真是亏大了。哎,佳佳她妈,你说是不是啊?”   王妈妈的神情瞧着有点恍惚,等高大妈又喊了她第二遍,她才嗯了一声,胡乱应答:“是啊,是啊。”   她招呼孩子们,“赶紧吃饭吧,冷了就不好了。”   大家赶紧应答着,盛饭的盛饭,拿筷子的拿筷子,还想喊两个大人留下来一块吃。   结果她俩交换眼神,一个都没应,直接走了。   江海潮心怦怦直跳。   她可真坏呀,她明明知道那是潘多拉之盒,却毫不犹豫地打开了。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   唉,是不是该给他们找个地方放服装厂的家当啊。   原先他们小学的校办厂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早就关门大吉了,厂房还空着呢。   但现在绝对不行了,校办厂离镇上太近,这么快开工的话,很容易让人侧目。   鲁迅先生说: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   到了她这儿,无差别攻击的范围可缩小多了,基本只局限于干部。   谁让干部有权呢?他们要做坏事太简单了。   于是江海潮在心里给服装厂的机器们找了个新的安身立命处,那就是杨家圩小学。   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杨家圩幼儿园。   反正它们是连在一起的,前后两排平房,只隔了一个操场。   这个学期杨家圩小学已经只剩下一二年级,原先给三四年级的教室直接空了。如果把幼儿园那十几个小孩迁进去,那原本幼儿园的那三间屋子刚好就能空出来,充当车间。   这些屋子空空荡荡,挺宽阔的,正适合摆放机器。而且和教室隔了一个操场,不用担心机器的声音会影响小孩上学。   况且江海潮心理有七八分把握杨家圩那边会同意租屋子给他们用。   毕竟村小太穷了,连老师都留不住,也不知道啥时候学校就办不下去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租金当然是一笔进账。   可没等到江海潮琢磨好该如何润物细无声地将这去处透露给高大妈和王妈妈等人知道,省得她们把机器搬来搬去,也没个安生的落脚地;大人们就主动找上门了。   高大妈手里拿了一张纸,上面列了一堆原料的名称和数量,后面还附了工厂的名字:“妹头,你到这边去买,这几个地方都是实在的。”   她认真地强调,“懂我的意思吗?”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可我不晓得路怎么走啊?”   “没事,有人带你过去。”高大妈摆摆手,丑话说在前面,“老规矩,采购员是要拿返点的,以前就是一个点。”   江海潮点头,表示理解。   这算惯例了,以前采购员在厂里拿工资都拿抽成,何况是现在凭空替她搭桥铺路。一个点,真不算多。   高大妈看她上路子,暗自松了口气。   也是,别看人家什么年龄,只看人家挣没挣过钱。小孩能不能长大,看的从来都不是年龄块头,而是有没有能耐往这个荷包里头揣钱。   “那你打算一件衣服给多少加工费呀?”   江海潮早想过了:“20块,一件冬装的加工费是20块。”   至于夏装,肯定不是这个价,大行情摆在那里,她不可能随便找事儿。   高大妈痛快应承:“20就20,我们只管加工,其他的应该不管,也跟你们没关系。还有,你不要自己过来拖衣服,你从城里找个人,安排他(她)押车,懂了吗?”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海潮,生怕自己说的太隐晦,小妹头搞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可她低估小学生了,小学生是隐形的懂王,她太懂了。   高大妈的意思是服装加工跟自己这边切开。   江海潮倒不至于以为她是想夺权,要自己起炉灶。因为大家都清楚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规避风险。   要是镇上干部发现了她们的服装加工点,要来狠的。原料和衣服都不是她们的,那镇上最多就是把机器全都收走,再把她们狠狠骂一顿。   更多的也没啥了,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把她们送到看守所去。   毕竟服装厂拖欠她们的工资在先。而乡里乡亲的,谁也不至于下死手,除非不想在本地混了。   至于镇上为什么不把衣服和原料收走,好以儆效尤?   嘿!这可是城里来的订单,不是你们一亩三分地上的讨饭吃的。你抢人家东西,人家又不受你管,不给你脸,直接跟你闹翻了,把事情捅大,最后谁灰头土脸还说不清楚呢。   自古以来,对外人客气,不是没道理的。   大人和小孩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对彼此满意至极。   看看,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能省很多事儿。   原来大人不是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下的。他们想做的事的时候,真的特别特别快,简直到了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的地步。   只是好像他们总有很多很多顾虑,迟迟不动弹。除非有个契机,逼着他们不得不动起来。   这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桃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明白她们在说啥,她只好奇一件事:“大妈,你们自己有厂了?”   “哪来的厂?”高大妈矢口否认,“我们不就是带两件衣服回家做吗?好了,妹头,你啥时候有空,我给你喊采购的人。”   卢艳艳在一旁心情特别复杂,其他人有没有搞清楚,她不知道。   她反正是明白了,估计现在服装厂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空房子,里面的家伙什早被搬走了。   至于放在哪儿,变成了新的服装厂?那人家可不会漏一个字。   江海潮愁眉苦脸:“大妈,我要上学啊,总不能等礼拜六吧?”   高大妈哭笑不得:“我又不喊你去,喊你家大人。你个小妹头去了能干嘛?人家还不理你呢!”   于是最后定下来过去的人只能是家公爷爷。因为他是在家的大人里,唯一一个会写字的。   唉,学习多重要啊。不识字,真的很限制发展哎。   家公爷爷一出门,小学生们放的学就必须得帮忙。傍晚放学要卖卤菜呢,他们不过去,过来顶班的杨婆奶跟人吵起来怎么办。   光吵也就算了,他们真正怕的是杨婆奶脾气一上来,直接把卤菜锅扣人脑袋上,那可大发了。   虽然这事儿他们从来没见杨婆奶干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要真做了,也没任何好奇怪的地方。   这就是杨婆奶独特的气场啊。   下午最后一堂放学铃声一响,江海潮他们就赶紧冲过去帮忙核对名单递装好的卤菜和豆腐。   她抬头核对人身份时,惊讶的发现校门口旁边蹲着个人,面前摆着个铜脚炉。   她有心搞清楚到底是谁当了学人精,拿他们去年的方法挣钱。可更多的人涌过来,她一时也顾不上了。   一刻钟后,人潮散开。校门口渐渐寥落,蹲在铜脚炉后面的人也站起来,拎着角度转过身,晃晃荡荡地朝他们这边走。   他太瘦了,那铜脚炉就跟有千斤重一样,拽得他半边身子都倾斜。   王明明!   他什么时候干这事儿了?   杨桃看大姐的反应特别奇怪:“大姐,是你让他卖烘山芋的呀。”   江海潮更惊讶了:“他真开始卖了?他哪儿来的山芋?他家种山芋了?”   虞凯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大姐,我们今天早上不是煮的山芋烫饭吗?婆奶奶上个礼拜去西山换的山芋。”   其实她也可以直接拿钱去买,但西山人更加喜欢圩区的人拿大米过去换,省得他们还要跑下山去再买一趟大米。   江海潮已经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婆奶奶怎么过去的呀?”   她知道虞凯说的人是杨婆奶,因为上个礼拜天婆奶奶跟她在一起呀。   但杨婆奶又不会骑车,她难不成靠着两个脚板拖板车一路走到西山,又一路返回头?   妈呀,好辛苦的。她宁可杨婆奶叫个拖拉机,最多花点钱呗,能省好多事儿。   但想想也知道杨婆奶绝对不可能叫什么拖拉机。她没自己挑担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好在杨桃没卖关子,直接给了答案:“婆奶奶是骑三轮车过去的,换了一车山芋。”   王明明过来是为了拿烘山芋给他们吃:“甜的,已经熟了,很好吃。”   江海潮却摆摆手:“行了,你自己吃吧。”   他们一伙10来个人了呢,一脚炉烘山芋才多少?都给他们吃了,他还卖个屁钱。   王明明还想坚持:“有的,还有呢。”   杨婆奶不耐烦了:“行了行了,让你拿回去就拿回去。还杵在这儿干嘛?作业写了吗?一个学生一点学生样子都没有!”   妈呀!在场的所有小学生都吓得一缩脖子。   校园里冲出个人来,当完值日生的李涛过来拽王明明的胳膊:“走啦,走啦,我要去敬老院烧锅了。你还剩几个山芋啊?正好,换饭吃。曹奶奶才讲想吃山芋呢,说山芋甜。”   他说话时竟然还主动帮王明明一块拎铜脚炉。   江海潮感觉自己像看电视时错过了,中间不知道多少集,简直瞠目结舌。   怎么剧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李涛和王明明啥时候这么熟了?好像朋友一样。以前没听说过他俩关系好啊。   虞凯发挥了自己曾经江湖包打听的特长,给大姐做解释:“扒稻子壳啊。敬老院烧锅用的是稻子壳,王明明烘山芋也是用的稻子壳,就熟了呗。”   江海潮估计真正的原因是他俩爹妈都靠不上,属于同病相怜那种,谁也不会瞧不起谁,刚好能凑一处。   也好。   书上说,人是社会动物,都怕孤独,要抱团取暖。   江海潮在心里琢磨着,那她也可以在敬老院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给袜子订珠子?   为了配合服装店的公主风格,他们连袜子都是改的,要在袜子边上镶上那种一层层蕾丝花边,这个可以直接走缝纫机。但是钉小珠子和亮片,就只能靠手工缝了。   她记得,王明明的针线活不错。   这活儿,他能干。 第132章   生日能打折   结果江海潮跑了趟敬老院,回到冯雪家时,整个人恍恍惚惚。   大家都惊讶极了。   难道怪兽攻打地球,奥特曼失踪了吗?   不然究竟能发生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能够让班长(大姐)如此反应?   江海潮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情特别复杂:“有个奶奶好厉害,虽然腿脚不太好了,路走多了就腿痛,但是耳聪目明,现在自己都能穿针。她也要给袜子上缝珠子。”   这怎么了?也没啥呀。他们湖港的老头老太太除非动不了,有哪个是闲的呢?总归都能找出点事情做。   江海潮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她不要钱,她问她要订多少袜子的珠子,就能吃一次卤肉。”   老奶奶当时满脸渴望,一直强调:香啊,好香。   她拄着拐杖出去溜达的时候,刚好碰上家公爷爷开卤菜锅。   那个香味哦,勾了她的魂。   她一辈子能吃苦,都八十几岁了,头回晓得自己竟然这么馋,眼睛看着卤肉都挪不开。   可敬老院穷的很,能保证大家一日三餐吃饱就不错了,哪儿来的闲钱给老人买卤肉?   她亲戚的小孩过来看她,她说想吃卤肉的事,结果也没任何人肯给她买。   不知道是舍不得掏这个钱,还是怕她吃坏了肚子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身无分文的她,只能一天天念叨着,怎么也吃不上卤肉。   小学生们听得面面相觑。   一块卤肉而已,只是一块卤肉,怎么就好像变成了天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及了。   人老了,真的好可怜啊。想做一点点事情都好难。   冯雪叹气,很有大队委的范儿:“所以,我们一定要孝敬老人。”   她决定了,她要多陪陪她的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至于爷爷奶奶,嗐,太远了,他们也不缺孙子孙女儿。   其他人纷纷附和,接二连三点头。   江海潮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因为她的第一想法是:人要没钱真的好惨啊。想吃块卤肉都得求爹爹告奶奶,好话说尽还求告无门。所以,一定要趁自己有能耐的时候多挣钱啊。   跟大家一比起来,她好不孝啊。   小伙伴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么想好像没错呀。没看到老奶奶自己最后也想明白了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干脆自己挣钱买卤肉吃。   周伟想到了件事儿:“那以后袜子怎么办?”   “公主日记”衣服卖的贵,但给的添头也不少。比方现在,买一件衣服是送两双袜子的。   同样的袜子,在县城买不到现成的,全是用素袜子找人加工滚上一层层的蕾丝花边再缝珠子。   以前这手工活就是王佳佳她妈妈,还有高强他大妈这些人搭手干了。   但现在她们把精力放在做衣服上,那袜子的事肯定得重新找人。   小伙伴们一听,感觉此事的确不能耽误。原本送的袜子,你好不赖赖的不送了,顾客会感觉很不舒服的。   可找人做的话,该找谁呢?   冯雪和卢艳艳这两个大队委很有集体主义观念,认为可以作为勤工俭学的项目,放在雏鹰少先队里,由同学们自己领回去做,好歹赚个零花钱。   江海潮十分怀疑:“你们确定?”   不是她看不起大家伙儿,她自己针线活都乱七八糟。农村小孩会用灶台烧饭不稀奇,但说多擅长针线活的,那真少得可怜。   毕竟饭要天天吃,衣服不要天天缝啊。谁的衣服掉了个扣子破了个洞,当妈当奶奶的有空时随手就给缝了,用不着小孩非得自己动手。   卢艳艳信心十足:“这活又不难,练两次不就行了吗?谁家还没缝纫机呢,他们带回去让妈妈把花边给走好,负责缝珠子就行。”   江海潮干脆放手:“那我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一双还是一毛钱的加工费。”   她看大家激动的模样,决定还是同步前进,把他们也带上不归路吧,“这个加工可以包出去,从中赚差头,但你们要负责承担责任。谁发下去收上来的袜子出了问题,那损失得自己受着。”   杨桃听到“差头”两个字,先笑了:“那我们成了修远大妈收菜了。”   别看一家家的抽头少,这么多人家累在一起,一天也能净赚好几十块呢。   江海潮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反正具体怎么做,你们自己来吧。”   陶静突然间反应过来:“那我们是不是就变成资本家了?社会课老师不是说了吗,资本家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   哎呀,这么一讲,他们好邪恶啊。   江海潮用力瞪她:“那你要不要当资本家?”   要,当然要。   哪怕一双袜子她只赚一分钱,那100双也是一块钱啊。又不用她动手干活。   而接活干的人,还会感谢她呢。   江海潮说不管就真不管,主要是她实在没精力再盯这么琐碎的事儿。   对她来说当务之急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一方面得盯着冬装的工期,确保立冬前冬装必须得上柜。另一方面要加快推秋装,在天寒地冻之前能卖多少,赶紧卖掉多少。   为了这个,她礼拜六中午看到汹涌而来的卡拉OK选手时,都二话不说,直接推给了五年级的大队委,自己咚咚咚跑去县城了。   可怜的学妹风中凌乱,差点没追着柴油车跑。   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下呢?她明明一切行动听指挥的。   江海潮只心虚了不到三秒钟,就一门心思琢磨到了县城之后,下一步应该怎样提高销售力度。   唉,还是电视台反应太慢,到现在领导也没点头跟着一块做卡拉OK大赛的事儿。   要说传播范围,那现在肯定是电视压广播不知道多少头。   说实在的,到目前为止,她都搞不清楚给广播节目冠名到底有没有效果。   柴油车开到步行街外面,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带着弟弟妹妹们拎着冬装样品到店里去找冯妈妈。   经过鞋店门口的时候,大家发现店里的人还不少。   杨桃眼睛尖,第一时间看到了外面贴着的大红纸,上面写着清仓大甩卖,全场一律5折。   高强笑出声:“他这清仓大甩卖,准备清到啥时候啊?”   哎,真是高估了他。这才多长时间?竟然都走到了清仓甩卖这最后一步。以后他要怎么办啊,不做下去了吗?   哎哟,那太好了,他不干就轮到他们了。   鞋店老板跑到店门口吐痰,看到这几个小孩竟然冲着他的店笑,顿时感觉后背发凉,恨得不行。   其实公主日记刚开门时,他安排人上门找麻烦失败之后,他也想过再找机会好好整整那服装店。   结果人人都跟红顶白。他还什么都没干呢,步行街管理处和工商所的人就轮番上门敲打他,暗示他别搞事儿,不然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出门做生意的人都清楚,宁可得罪混混,都别惹穿官皮的。人家只要多检查你几次,就能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为什么这帮穿官皮的都包庇“公主日记”服装店?鞋店店主也不是不知道原因。人家红呗,比暑假那会儿他们店都红。   好多人特地跑到步行街,就为了去她家店里买套衣服。   学校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小孩,步行街方面也不例外,肯定偏袒生意好的店呗。   所以看到这帮让人心烦的小孩,他也只是瞪了他们一眼,回头做自己的生意去了。   看,他早该打折的。现在生意又不差。说不定夏天那会儿就打折,生意也不会起起伏伏,而是一路红到现在了。   小学生们呵呵,懒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蹬蹬蹬跑去服装店了。   冯妈妈他们正在吃盒饭呢。   说起这事儿也挺有意思的。   当初房东大姨的盒饭生意萎了,陈小川家借着县中老鼠汤的事,把县中那边的份额给接了过去,还趁机发扬光大了。   而步行街这块,接手的人则是服装店的前任老板。   她把店盘出去之后,琢磨着步行街还是有发展前景的。但她不敢再盘店,而是想到了夏天那会儿自己店里没少买盒饭吃,于是华丽转身,从服装界进军餐饮界,卖起了盒饭。   她依葫芦画瓢,主打的还是订餐送货上门路线。大概是因为时机卡的准,所以现在生意也不错。   用她的话来讲就是,比卖衣服那会儿可省心多了。她当初就是入错了行。   这话不算太夸张。   她家的盒饭还是不错的,称得上物美价廉。主要做的不是炒菜,而是蒸菜,这季节吃的挺爽。   只江海潮现在不饿,她路上已经吃了一个饭团,这会儿急着让冯妈妈看冬装的样品。虽然设计图她们都看过了,但衣服的平面效果和立体效果是两回事儿。甚至有的衣服挂在橱窗里好像还不错,穿在人身上就哪哪都不对。   冯妈妈赶紧放下饭盒,跟着她去后面仓库看衣服。当摸到衣服料子时,她还惊讶了一回:“哟,你们上哪找的布料?这真不错呀,正宗的绸子了。”   江海潮点头:“是正儿八经的绸,人家厂里现在都不乐意做这种布料了,说成本高,价格高,不好卖。”   冯妈妈噗嗤笑出声:“那是因为他们都不会卖。看看人家真维斯,用的全是人造丝,价格卖的比真丝贵多了。”   她看了看衣服,让江海潮上身试穿了一下,又左右看看,点头道:“该配个包,包这边用丝巾扎一下。”   江海潮痛快答应:“行,那就配着包一块卖。”   后面几款衣服她又一一看过,感觉应该能接上,便松了口气:“行吧,等天冷了也不怕。乖,真不错。这衣服不讲,哪晓得是草台班子做出来的,一点线头都没有。”   江海潮有点小得意:“高强她大妈把当初服装厂的检验都喊过去了。她检验合格的衣服,连日本人都挑不出错来。”   其实要不是后来没订单了,服装厂的水平也倒不了。   不过社办厂几乎都是东西卖不掉才倒的,它家也没啥好稀奇了。   江海潮想起来问:“新来的秋装卖的怎么样?我怕天冷了就卖不掉。”   冯妈妈略有些纠结:“我觉得还行,就是时间赶了点。要是早半个月,就好了。”   可时间从来不等人啊。   她都考虑上冬装的时候,干脆开启换季打折模式,秋装全部打78折或者88折,无论如何都要赶紧卖掉。   真等到明年,那就不对味了。   江海潮勉为其难地点头:“行吧,反正我们也不天天打折。”   两人从仓库出来,店里人已经吃完了午饭。   冯雪抱怨:“江海潮,你太过分了。我妈饭都冷了,怎么吃啊?”   被点名的小老板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周扒皮,赶紧道歉:“对对对,都是我的错。阿姨,你赶紧把饭放微波炉转一下,先吃饭吧。”   店门口有人伸头进来,听到吃饭两个字,那姑娘好像犹豫了一下,脚步都迟疑了。   江海潮大步流星上前,笑容满面地招呼客人:“欢迎光临公主日记!”   刚好又有其他人进店,那神情腼腆的姑娘这才大着胆子往店里走,她身后跟着打扮朴实的中年人,瞧着应该是她父母。   哎,这有点稀奇哟。   小学生们偷偷互相使眼色。来他们店里买衣服的人,绝大部分是姐妹相约,也有男朋友陪着女朋友过来的。父母带着孩子来的,当真不多。   江海潮热情地询问那腼腆姑娘的喜好,已经在心里给人画好了妆。   说来有点不可思议,别看她自己化妆还是个生手,总共学了也没几个月,但她会给人设计妆容。   听着很逆天吧。其实也没啥稀奇的。因为她会画画,特别擅长给人画肖像速写。   而人被当成模特儿画画,虽然不愿意自己被画的不像,但也希望自己落在画像上的模样能更美些。   再具体点上讲,就是要把画像当成一门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保持原有的特点,还要升华。   时间长了,她看到一张脸自然也就知道该怎样让她更好看些。   纯情腼腆的姐姐被她热情招待着,忍不住生出了倾吐情绪的欲望,小小声道:“今天是我生日,爸妈带我来买衣服。”   江海潮看到她身上的二中校服,心头一动,笑容满面:“啊,那祝你生日快乐,你可真幸福,你爸妈对你真好。”   小姐姐也笑了:“是啊,我从广播上听到了你们店,就想来看看的。”   县二中虽然比不上县中,但管理也相当严格。住校生平常难得出校门。   江海潮脑袋瓜子飞速旋转,帮忙做了几个建议,等小姐姐挑好了衣服,她飞快把人转移给冯妈妈,然后从小姐姐眨眼睛:“等着像美少女战士一样变身吧。稍等片刻,一会儿给你个惊喜。”   大家伙都没反应过来她要干啥,江海潮已经跟阵风似的充到了步行街上的蛋糕店里。   “快快快,我要一个六寸蛋糕,涂粉色奶油,上面写生日快乐!”   蛋糕店的生意并不好,因为他家东西太贵了,比附近街上的蛋糕店贵多了。人家不来他家订蛋糕,好像也挺理所当然的。   听到生意上门,老板反应倒挺积极,还给她看样品:“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江海潮点头:“可以,就它了,马上做,客人等着呢。”   她还用人家蛋糕店的小卡片,在上面写下生日祝福,落款自然是公主日记。   唉,太赶了,应该特制一批蛋糕盒,专门用来装这种蛋糕,现在真是免费给蛋糕店打gg了。   蛋糕胚是现成的,老板亲自动手,麻利的很,前后花了大概20分钟,一个粉粉的奶油蛋糕就出炉了。他还在上面点缀了香蕉片和罐头里捞出来的黄桃,看着挺诱人的。   江海潮出来的急,身上都没带钱,直接说了句:“我回头来结账。”   步行街上的商户没有不认识她的。老板不怕她赖账:“行啊,回头有空再过来。我们家蛋糕,但凡吃过的都说好。”   江海潮心里呵呵,以优等生的姿态骄傲地想:那也没见你家生意多好啊。   她匆匆走回服装店,冯妈妈正在给那位姑娘最后修饰眉毛,燕燕姐姐则在给她做头发。   杨桃跑到江海潮面前:“大姐,你干嘛去了?”   刚才她一眨眼,大姐就不见了。   江海潮笑着将手上的蛋糕捧到正站起身欣赏镜子里的自己的二中女生面前:“祝你生日快乐,这是我们公主日记送你的小小礼物。”   店里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店什么时候开始过生日送蛋糕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小姐姐激动的说话都语无伦次,只能一个劲儿反复:“谢谢,谢谢!”   她爸妈结账的时候,发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江海潮告诉他们,因为今天是他们女儿的生日,店里特别给她打88折。   划下来400多块钱的衣服,省了足足50块。   加上这蛋糕,他们看着人从街对面的蛋糕店拎出来的,那里的蛋糕贵的很。   这一下子,相当于他们白拿了100来块钱。   当真是意外惊喜。   店里的其他客人也惊得不行,追着他们问:“生日真打折啊,还送蛋糕?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呀?”   江海潮睁眼说瞎话:“因为万圣节快来临了,为了庆祝节日,这是我们店里刚刚推出的最新优惠政策。只针对当天过生日的顾客。”   那姑娘跺脚:“哎呀,你早说呀,我10天前生日。”   江海潮笑容不变:“这是最新的优惠政策。下次我们还有其他优惠活动的话,敬请参加。”   她不死心,追着江海潮问:“那参加你们这个活动要有什么条件呢?”   江海潮努力想了想,用了报纸上的话:“凭借身份证和其他有效证件,嗯,比方说户口本之类的,来证明你的生日就是今天。”   那客人眼睛珠子一转,伸手指着笑逐颜开的女高中生:“我看她也没拿户口本啊。”   江海潮保持微笑:“因为今天是我们第1天搞活动,我们没通知到位,是我们的错。所以,还是按照生日来处理。”   顾客立刻笑了,特别自然地接话:“其实今天也是我生日,公历生日,我以前习惯过农历而已。身份证上写的也是公历呀。”   杨桃在旁边听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姐姐摆明了在撒谎,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可大姐显然当真,十分诚恳地点头:“那好,我去给您订蛋糕。您挑一套您喜欢的衣服,我们还是按照88折给您优惠。”   客人心满意足,直接过去挑她的心头好。   小伙伴们则惊呆了。妈呀,这是什么画风?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等等,大姐,你还真送蛋糕啊?我们家又没开蛋糕店。   江海潮脚步不停,一溜烟的又跑到蛋糕店里,催促道:“快快快,再给我一个六寸的蛋糕。”   蛋糕店老板都傻眼了:“你们干嘛?谁过生日啊?到底要几个蛋糕?”   江海潮没空跟他解释:“你先给我做,好好做。要是好的,咱们以后长期合作。别的不敢说,每天出10来个蛋糕都不成问题。”   哎哟,这个牛皮吹的。真当自己神仙呢,能点石成金?   老板一边摇头一边动手。生日蛋糕属于蛋糕店里的贵族了,真要一天出十几个蛋糕,他不做其他生意都有赚。   江海潮又拎着蛋糕回去时,那既过农历生日又过公历生日的姐姐正在做头发呢,看到蛋糕盒子都笑了:“你们还真送啊,你们家可真是大手笔。”   “那当然。”小老板一点都不心虚,“我们的宗旨就是让大家享受到公主一般的服务。”   店里好几个客人都笑了起来。   谢天谢地,没人再说自己今天也过生日。江海潮好歹能拿钱去蛋糕店结账了。   杨桃他们拉着大姐到旁边窃窃私语:“大姐你干嘛呢?为什么突然间又送蛋糕又打折的?”   江海潮直言不讳:“我想早点把秋装卖掉。”   大规模打折很不划算,她看过一本讲销售的书上说,除非是对此商品心仪了很久的顾客,否则碰上大规模打折,大部分人绝对不会像商家预想的那样心动。   所以,打折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答到点上,打的让人觉得自己真的得到了优惠,最好是别人享受不到的优惠。   外国的店里头,有VIP顾客的说法。他们就能拿到普通顾客拿不到的新品,享受普通顾客享受不到的折扣。   “公主日记”服装店才刚开张一个来月出头呢,哪儿来的什么VIP顾客?甚至连熟客都谈不上。   要在这方面做文章,那肯定得另辟蹊径。   江海潮兴奋地卖起关子:“你们说,什么时候家长会给我们买新衣服?”   冯雪第一个拆她的台:“我想要新衣服的时候呗,想买就买。”   切,边上去,富婆,你已经被移出了聊天小团伙。   高强最配合:“过年的时候,过年买新衣服。”   江海潮太心急了,关子卖到一半都卖不下去,直接给了答案:“还有过生日的时候,过生日的时候,爸妈掏钱也会特别大方。”   她家就是很典型的例子呀。她过10岁生日时,她家已经很穷了,可是妈妈还是给她买了蛋糕,(新衣服是舅舅买的。)而且因为她看上了一本书,妈妈还掏了10块钱买下送给她当礼物呢。   这是过生日才特有的待遇。   她之前一直怀疑广播电台的gg效果。因为在她印象中,听广播的人多半是学生。而学生又不自己挣钱,让他们掏钱买好几百块的衣服,好像有点痴人说梦。   但是今天看到这个高中生姐姐,她就突然间被打开了思路。   学生没钱,学生的爹妈有钱啊!   不是所有爹妈都不喜欢自己孩子变漂亮的。其实很多爹妈都怀揣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期待着女儿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   电台gg并不能把大家直接引进服装店,却可以让学生对“公主日记”产生印象。   当他们有机会等买新衣服的时候,“公主日记”就变成了排名靠前的选择。   所以,高中生姐姐今天走进了他们的服装店。   江海潮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所以我们要打折,我们要送生日蛋糕,我们要让过生日到我们店里买衣服的顾客,感觉自己受到了独一无二的优待。这样她们才会对我们的店产生感情。”   小伙伴们目瞪口呆,还能这么操作?   江海潮已经在脑子里规划好了:“所以我们还要增加gg,要告诉大家,过生日的时候来公主日记美丽变身,可以享受88折优惠,免费领取精美蛋糕。让听众过生日时,第1个想到来我们店里买衣服。”   春节每年只有一天,可一年365天,天天都有人过生日。而且跟他们乡下小孩基本只过10岁20岁,这种整岁生日不一样,城里孩子是每年都过生日的。   她每个月2000块钱的赞助费,绝对能引来2万块钱以上的利润。 第133章   火光冲天(捉虫)   江海潮说干就干。   这会儿,广播电台的伯格老师和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肯定都还在湖港镇忙卡拉OK比赛的事,想联系他们也难。   现在她要做的是和蛋糕店谈合作的事。一天送10来个蛋糕出去,如果按照原价买,那他们服装店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江海潮雄赳赳气昂昂地要抬头,冯妈妈头痛地拽住她:“走走走,我跟你一块去。”   连奶油蛋糕都没吃过几回的小妹头,怎么跟人蛋糕店谈?   果不其然,她们一进蛋糕店问价格准备结账,店老板就狮子大开口:“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给你们便宜算,一个蛋糕50块。”   江海潮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50块?开什么玩笑,六寸的小蛋糕而已。菜场上那种10寸的大蛋糕,也就15块钱。   这是要抢劫,还送人一个蛋糕的意思吗?   老板煞有介事:“你怎么能拿我们家的蛋糕跟菜市场比呢?我们用的是什么料,最新鲜的好鸡蛋。我们是用的是什么奶油?正儿八经的动物奶油,跟人造奶油能比吗?”   毫无疑问,江海潮直接傻眼了。   啥叫动物奶油?啥叫人造奶油啊?   她只听说过人造黄油。是在一篇语文阅读里看到的,作者说他爹辛苦了一辈子,越到晚年越作,不肯吃人造黄油,非要吃真正的黄油。   搞得江海潮稀里糊涂的,难道人造的东西很低级吗?可方便面的价格比面粉贵多了呀。方便面才是机器造出来的。   她露怯,蛋糕店老板便疯狂输出:“我们这是高级蛋糕,就跟你们家的衣服和地摊上的衣服都是衣服,却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价一个道理。”   冯妈妈直接喊停:“行了啊,你欺负个小妹头算什么英雄好汉?还动物奶油呢,你当谁眼瞎?眼睛看到的人都知道,这硬邦邦的,不是植物奶油是什么呀?明明就是硬奶油,还给我扯什么动物奶油?这蛋糕的成本绝对不超过10块钱。你要我扯嗓子喊一声不?还是我们直接送去检验,让人家食品监督所的人看看到底是动物奶油还是植物奶油?假货是该罚三倍还是10倍呀?”   蛋糕店老板没想到碰上了硬茬,人家有理有据的,搞得他吵也吵不起来,只能强调:“哎哎哎,我这成本放在这儿了。店面人工水电不都是钱啊,你不能把我跟菜市场放在一块比呀。”   江海潮跟冯妈妈交换了个眼神,直接报价:“10块钱,就是10块钱一个6寸的蛋糕。而且,我们要求重新制作蛋糕盒。”   老板要跳起来了:“走走走,10块钱我亏本,10块钱我一点赚头都没有,我这是学雷锋做好事啊?哎哟,我好高风亮节哦。”   江海潮喊停:“谁说你不占便宜的?我们可以免费给你宣传啊。”   她指指门庭若市的“公主日记”,认真道,“你看看,我们家生意多好。我们家用你家的蛋糕,是不是免费替你打gg了?人家吃着蛋糕觉得好,自然就记住你们店的名字,以后想买蛋糕,想买甜品,首选就是你家呀。人家掏钱印传单在报纸上电视上打gg,都未必有这么好的效果。”   说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好亏啊,“你们免费送蛋糕上门跟我们合作都是赚的。”   店老板差点没瞪出自己的眼睛珠子。   老天爷哎,妹头,我可真谢谢你。   江海潮还相当认真地跟他举例子:“像人家火车上的车椅套子,都是商家免费送的,还给铁路局交gg费呢。”   老板要翻白眼了:“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家倒贴钱啊?”   江海潮从善如流:“那也不用,大家合作是为了和气生财,共同发财嘛。10块钱,我们肯定不让你亏本。”   老板皱眉毛,勉为其难地答应:“行了行了,我丑话讲在前面,10块钱的话,那一天起码要10个蛋糕。少于这个数,5个以上,那是20块钱,如果5个都达不到的话,那得30。”   江海潮又提要求:“那到时候蛋糕上写什么字由我们决定,还有图案,也得我们说了算。至于蛋糕盒子,最上面的一层写上公主日记,算了,我来画设计图。”   老板瞪眼睛:“合着我们连gg都打不了?”   江海潮惊讶:“周围不还有一圈框吗?你家的名字,你家的gg就印在上面呀。我可没占便宜哦。”   两边又你来往往了好几个回合,总算敲定了合作细节。还没等江海潮跟冯妈妈离开,海军又咚咚咚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大姐,又有两个人说她们今天过生日,要我们送蛋糕呢。”   江海潮得意洋洋地扭过头看店老板:“怎么样?跟我们合作,你吃不了亏吧。”   老板心想,哪个亏哦,免费送蛋糕,人家不占这便宜才怪呢。   送到后来,晚上服装店关门的时候,冯妈妈都要忍不住心痛:“后面一定要看身份证和户口本了。今天来买衣服的,竟然个个都说自己过生日。”   敢信吗?就一下午带一晚上的时间,他们送掉了40多个蛋糕。   搞得后来蛋糕店的老板都表示不要做他们生意了,店里实在忙不过来。   江海潮长长地吐出口气,缓缓放松自己:“没事儿,明天再搞一天,礼拜一开始咱们再要求出示证件。反正我们的目的是找理由打折,买的人多才好。”   杨桃奇怪:“那我们干嘛还要证件啊?她们说自己今天过生日,那就她们今天过生日好了。”   江海潮摇头:“不行,那就是无原则地打折了,体现不了这个打折的特殊性。打了折的人也高兴不起来。必须得是独一无二的。不过,我们可以适当放松条件。比方说两个朋友过来一块买衣服,其实我们都知道是甲买的衣服,但乙拿着自己的证件结账,那我们也可以按照同样的优惠条件给她们。反正,得让她们感觉自己真的占便宜了,而且这便宜很不好占,不是谁都能占到的,得费好多心思。”   妈呀,咋这么复杂啊。   杨桃都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想打个折都要费九曲十八弯。   江海潮一本正经地教育妹妹:“那当然了,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不然为什么同样是7个栗子分给猴子,早上四个晚上三个猴子就不高兴,换成早上三个晚上四个,猴子就美滋滋呢。”   冯雪在旁边跑题十万八千里:“要换成我,肯定乐意早上四个晚上三个,晚上吃多了可长肉了。”   江海潮直接呵呵她一脸:“呃,你是猴子呀。”   “喂喂喂,说人话!”   冯妈妈嫌他们吵得慌,催促道:“赶紧刷牙洗脸,上床睡觉,明天不上课了啊?”   10来个小学生立刻老实了,立刻跑去刷牙洗脸。   本来平常只有学习小组的人在,4个女生睡大卧室1米8×2米的床,横过来都够睡,两个男生睡客厅的沙发,冯妈妈睡小卧室,真正好。   今天加上了江海潮姐弟,那就干脆打地铺吧。   小孩子们谁也没觉得自己被亏待了,反而在地上滚的挺欢快。   冯雪还一本正经地跟他们普及外国人的生活习惯:“像韩国人啊,都看不到他们睡床的,都是打地铺,连榻榻米都不用。”   女孩子们奇怪不已:“为什么呀?他们不会做床吗?”   冯雪摇头:“说不清楚,反正他们就这样。”   杨桃想起来:“他们跟朝鲜原先是一个国家吧,朝鲜是不是也这样啊?”   那更加说不清楚了。   他们爸妈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估计还会看朝鲜电影。江海潮记得妈妈以前还会哼《卖花姑娘》呢?   但现在他们可没人看什么朝鲜电影。冯雪她爸去过韩国,但没去过朝鲜。   哎,世界好大啊。什么时候他们有机会出去看看呢?   杨桃都已经钻进被窝了,看大姐还趴在桌上画画,忍不住催促:“大姐,你干嘛这么着急?”   江海潮头都不抬:“我画完这张就好。我准备把比较常见的发型和打扮都画出来配上文字,然后印刷出来。到时候有谁过生日,就把这画拿出来,给她带上。下回她想做同样的造型,就能依葫芦画瓢了。”   画画的事儿,她早就想干,可断断续续到现在,一直都没做完。   眼下她又要加大gg投入,自然得抓紧时间。   杨桃咚的一声倒回被子里,哀叹:“大姐,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你要把这精力花在学习上,你肯定也进一中了。”   江海潮瞪她:“谁说我没好好学习了?”   冯雪立刻赞同:“对对对,她还不够啊,她都快把我们给逼死了。睡觉睡觉啦,明天早上我们还要考数学呢。”   50块钱一上午的老师的确厉害呀,可是他太喜欢让人考试了。几乎每回都考,考的人头昏眼花,当真怀疑人生。   江海潮画完画,钻进被子,默默地在心里查漏补缺,感觉好像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她才暗自松口气,沉沉坠入梦乡。   然而礼拜天一大早,他们跑到市里继续卖衣服,碰上海音说了这事儿。   海音却迟疑地提出了其中的纰漏:“听广播的人大部分都住校吧。他们平常连学校都出不了,大部分都是周末才放假。如果非得生日当天凭借身份证户口本到店里才能优惠的话,那难不成让她们偷偷跑出学校啊?”   江海潮和杨桃他们都愣住了。他们谁也没住过校,所以根本考虑不到这个问题。   哎呀,真是的。明明之前做过县中的盒饭生意,晓得学生出来一趟多不容易。结果不卖饭了,他们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杨桃叹了口气,同情地摸摸大姐的后背,相当认真:“大姐,我收回之前的话,你不是不认真学习,所以没考上一中的。”   江海潮呵呵,我可真谢谢你呀。你这是说我就是努力学习,也不是上一中的料。   “去去去。”她把这家伙捋到边上,询问小妹的意见,“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归呢?”   “生日一个礼拜内都行。”海音十分认真,“这样生日之前的礼拜天她们忘了,过完生日还能再到店里去享受优惠。”   高强骄傲得简直要翘尾巴,特别得意地炫耀:“还是我们海音聪明。”   呵呵,说的海音好像是他妹妹一样。   杨桃立刻把海音拽到边上:“别理他,卖完衣服咱们去吃好吃的。”   江海潮看时间差不多了,估计不管是电视台的主持人还是广播电台的主持人都该起床吃早饭了,她才给人打电话,说要加gg词的事。   伯格老师十分好讲话,当场痛快答应:“可以,我直接口播吧。”   哎哎哎,那可太好了。   伯格老师的声音是真好听啊,听着就让人感觉他好帅好帅。看人的时候反而感觉有点幻灭。   主持人姐姐那边有点迟疑。她近来不太顺利。   她一心想把卡拉OK比赛推上电视台。但他们领导特别固执,认为这种比赛节目毫无意义,吸引不了观众。不管她如何摆事实,讲道理,领导始终不为所动,而且对于她总是去湖港现场拍摄比赛场景的事,领导相当不满意,说她是不务正业。   全县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难道就没东西值得上电视宣传了吗?   把她打击得够呛。   好在唯一能够安慰她的是,她牵头给“公主日记”的冯店长拍的美容美发节目确实受欢迎,台里每天都能接到好多热线电话,还有人特地写信给他们,想要他们节目的录像带,好自己翻录。   更夸张的是,她在市电视台的朋友看了节目觉得很好,想拿去他们台里播。   结果领导没同意,这事儿就暂时搁浅了。   主持人姐姐也不好再跟服装店的人邀功。   现在江海潮提要求,她犹豫的片刻才点头:“好吧,播节目的时候放在片头放。”   江海潮松了口气,笑嘻嘻道:“姐姐,我们又来了一批新衣服,特地给你留了最新的款。你有空的话去店里试呗,保准好看。”   等挂了电话,她才松口气。后面就看gg效果了,老天爷保佑,这段时间千万不要突然降温,好歹让他们顺顺当当卖完秋装。   结果gg效果出人意料的好,还没到下个礼拜六呢,先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   哦不!具体点讲,应该叫惊吓。   因为有人给他们寄钱了,对,是真的寄钱,不是寄汇款单,那玩意儿得凭借身份证件才能去邮局拿钱,她是直接把钱塞到了信封里,寄到了广播电台,然后请广播电台转交给服装店。   别说江海潮这么个没见识的家伙,就是见多识广的伯格老师也傻眼。   这人也太莽了吧,该多宽的心啊?往信封里头塞钞票,万一信在路上丢了呢?算谁的?好歹也是500块钱呢。   可人的心确实诚,诚的都让人感觉诚惶诚恐,生怕愧对了她。   她在信里说听了广播节目,对公主日记的衣服充满了憧憬。但是因为她身在外地,不方便跑到步行街来买衣服,所以想请他们把衣服给她寄过去。   对,她是隔壁省的,至于她是如何收听到县广播电台的节目的,江海潮只能觉得这是个谜。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了。但凡这位姐姐是看了电视生出购买欲望,她都能接受,毕竟衣服看到眼里才能谈喜欢还是不喜欢。   光凭几句轻飘飘的gg,连衣服长啥样都不晓得,她竟然就直接掏几百块钱塞信封里寄过来,这简直绝了。   冯妈妈打电话给小老板时,也不知道该说啥。她觉得这事儿不是他们店里卖衣服了,而是伯格老师的粉丝在支持他的事业。   江海潮心里打鼓:“那咱们给不给她寄衣服呀。”   “当然要寄。”冯雪在旁边听了全场,特别激动,“这有什么呀?你看看《小康》,就一本画报册子,人家就看着图买东西了。东西还没便宜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但我们又没见过她,哪里知道她穿多大的衣服?”   “有尺寸。”冯妈妈解释道,“她信里头说了自己的衣服尺码,还把她身份证复印了给我们看,证明她的确是这两天生日。”   江海潮那叫一个大无语:“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她提供个妆容还有发型的参考啊?”   要怎么参考呢?只能画画了。   江海潮咬牙:“那我明天一放学就去县里画画吧。”   冯妈妈笑道:“没必要跑,我找个传真机,把她身份证复印件,给你传真过来吧。”   哎哎哎,这姑娘真是的,都把身份证提供了,怎么不干脆拍两张照片寄过来呢?身份证灰不溜秋的,哪里能看得清楚。   江海潮傻眼:“传真,啥叫传真啊?”   冯雪咚咚咚跑去看她家的传真机,趁机嘲笑江海潮:“你个土包子,马上都21世纪了,你连传真机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犯了众怒。   大家伙集体阴阳怪气:“是哦,是哦,我们土包子,上海小姐!”   冯雪气得跳脚:“喂喂喂,你们这帮家伙。”   大家集体跑过去看传真机,感觉十分之开眼界,好神奇呀,真的把人家身份证给打印出来了,还附带了信的内容。   江海潮觉得这照片黑乎乎的,除了能看出来是个姑娘,实在没多少内容可以挖掘了。眉毛得重新画,看着跟脸不搭,特别没精神。头发要重弄一下,把两边打成卷卷,脸型就流畅了。   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样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大家的心头好都不一样。   到了江海潮这儿,所有的原则只有一个词,那就是顺眼,看着叫人不别扭。   她先结合这人的衣服尺寸,给身份证上的人做了速写,然后开始改眉型,画头发,还给她配上了衣服。   不是秋装,而是冬装。她怕包裹在路上耽误的时间长,结果变天了,新衣服人家穿不上,那可就招人恨了。   不是一张图,而是6张图。她给人做了三种不同的改妆,又一套衣服做了三种搭配,让她到时候自己喜欢哪种就选哪种。   为了尽善尽美,除了衣服和指示画之外,冯妈妈还特地送了她一管口红,一支眉笔外加修眉刀以及睫毛膏,好让她自己打扮。   虽然不是外国货,但加在一起也花了好几十块钱呢。   江海潮又亲自操刀写了封信,表达因为条件有限,不能为她提供更优质的服务的遗憾之情。表态如果今后有机会她能到公主日记服装店来,那他们会免费为她再提供一次打造造型的机会。此外,假如她还想通过邮寄的方式买衣服,那最好提供自己近期免冠全身照,他们好帮她做出更合适的选择。   服装店如此郑重其事,搞得伯格老师都笑死了:“你们也太夸张了。”   在他看来,这事很简单。   挑一件差不多价位差不多尺码的衣服寄过去不就行了吗,怎么还要搞这么多事?   尽管他声音好听得让人想入非非。女生们还是想翻白眼。   开什么玩笑?   人家难道是单纯想买件衣服吗?搞得好像人家那边没衣服卖一样。   人家憧憬的是关于公主的美好想象。虽然不能亲自给她打扮,但好歹要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做到尽善尽美。   就算最后结果不能尽如人意,那他们也尽力了,无愧于心。   伯格老师哪里能跟小学生们争啊。   再说他的精力也不放在衣服上,他现在一门心思地只想做好卡拉OK比赛的事,证明他并不是只会放磁带的人。   平心而论,比赛反响如此好,也出乎他的意料。   他思来想去只能归功于这几年经济发展好,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了,精神需求也就更高了。   他们有充足的热情上舞台展示自己的风采,也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的能力。   所有能够火起来的节目,都是契合了大家的精神追求。   现在他相当于瞎猫逮到了死耗子,捡到宝了;如果不把节目做好的话,那可真是对不起他自己。   江海潮笑眯眯:“那我们等着比赛冲出本市,走向全省,最好火遍全国。”   越火越好啊,顺带着他们服装店大红大紫,卖出更多的衣服,挣更多的钱。   伯格老师笑出了声:“那可没希望,我们的广播频率传不到那么远。”   不过走向全省,还是有希望的。   伯格老师信心十足地走了。估计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到,过不到24小时,他们的节目真的在全省都有了知名度。   不是因为这底下的艺术性,而是它的社会性。   卡拉OK大赛评分规则决定了除了专业评委之外,听众也拥有巨大的话语权。所以能不能打进热线电话,至关重要。   本市一所高中有两个住校生分别是两位参赛选手的歌迷,他们在宿舍楼下打磁卡电话时,因为争电话机打了起来,直接把双方打进了医院。   市报报道这件事以后,省报迅速跟进。   追星追的好好的学生不把精力放在学习上,竟然跟同学打的人脑子打出狗脑子,这比赛到底宣扬了什么导向?究竟想干啥?   隔了一天,江海潮看龙龙带来的旧报纸时,才知道出事儿了。   报纸上的言辞好激烈啊,好像这个卡拉OK比赛就是个大毒窟,谁粘上谁就完蛋了。这人好像跟广播电台有仇一样,还说现在的广播越来越不像话,为了挣钱,什么乱七八糟的节目都弄,打热线电话就是在烧钱。   江海潮怀疑这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一个卡拉OK比赛而已,都成了十恶不赦,那也太可笑了。   还说什么卡拉OK上面,全是女的穿着比基尼,形象很不雅观。   真是的,广播又传播不了画面。你管人家怎么穿衣服呢?人家能穿着泳装直接去游泳,就不怕被你看。   杨桃担心死了:“大姐,那他们会不会把比赛给禁了呀?”   “那哪能禁?”卢艳艳着急地强调,“报纸又管不了我们镇,我们正常开展群众的文娱活动,我们又没搞什么低俗暴力色-情,谁也没理由禁我们。”   开什么国际玩笑?托卡拉OK比赛的福,他们湖港镇明明啥特色都拿不出手,照样把农家乐给稀里糊涂地搞起来了。好多本来只去湖港赶场的人,也把看比赛当成个娱乐项目,特地跑过来。   上个礼拜六,因为来的人太多,他们甚至不得不把比赛场地改成了新校区。老校区那边操场都装不下人了。   这么火爆的比赛,给湖港镇带来了热闹和经济效益的比赛,谁要禁的话,估计镇上会跟他们拼命。   “我是说广播台。”杨桃一张小脸绷得老紧,“如果他们觉得影响不好,不让广播台组织他们比赛了,那还有人来我们这边吗?”   呀呀呀,说个不好听的,比赛能不能搞下去,她真没那么关心。她真正担心的是节目停了会影响他们的冠名gg,衣服不好卖。   江海潮挠头,冥思苦想半天,有了结论:“报纸跟广播不是一家的,报纸管不了广播。”   杨桃还是担心:“可要是他们觉得影响特别不好,领导给他们加压力呢。”   江海潮想了又想,感觉应该没事儿。为啥呢?因为广播台穷啊。他们为了拉gg,已经十八般武艺使尽。现在好不容易有个长期冠名的节目,一不犯法,二不犯罪的,凭什么让他们轻易放弃?   哦,放弃了的话,所以一个月给他们多拨2000块钱啊。这可是好几个人的工资了。县广播台本来就没多少人。   大家这才意识到,难怪人家说财大气粗。他们是财主,胆气都比别人足呢。   但话说回头,这些都是他们在自我安慰。   万一领导站位高,不为蝇头小利所动,只注重影响呢。   那到时候倒霉的肯定就是他们了。   哎,这两个高中生也真是的,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那么幼稚呢?要稳重啊。   竟然打架打到医院去了。   王佳佳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学校会不会不让大家用收音机了?不许大家听广播。”   这太正常不过了。用老师的话来讲,这叫从源头解决问题。   那广播节目肯定要损失很多听众。   哎呀,那可糟糕了。   但江海潮认为学校可能没这么狠。因为广播对大家来说是重要的学习工具,好多人都靠着广播练英语听力呢。   学校一切以学习为重。你不让大家听广播,那会引起骚乱的。   况且收音机这玩意儿目标小,又不像电视机非得摆出来,人家往被窝里一塞,照听不误。   这也不是学校能拦得住的事啊。   真当学生有多听话呢?想多了,小学生都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何况是中学生。   最多不许大家在学校里打磁卡电话。   可也会引起另一个矛盾,住校生一天天不着家门,只能打电话回家跟父母说事儿。你不许人打电话,那人家要造反的。   最大的可能性,是学校精准打击。只选比赛结束,开放热线电话投票的时间段,派个老师往磁卡电话机旁边一坐,盯着大家打电话。   你正常打回家没问题,你只要不打广播台都没事儿。   高强突然间脑洞大开:“那他们会不会打给自己朋友,让朋友替他们投啊?”   哎,这也是条思路哦。就是太折腾了,说不定很多人嫌麻烦,干脆不参与投票了。   那节目的吸引力肯定会下降。   不过这些都是小处,只要比赛还能继续下去,那就还有反弹的机会。   江海潮先打了伯格老师的哔哔机,等了一个小时,电话也没打过来。   她作业都写完了,还盯着六年级的小伙伴们写了一张卷子。   原本她只出给高强用的,可是大家认为她出的好,生怕自己少学了,非得也要写。   她只好顺其自然了。   江海潮在心里琢磨了,会又打电话给周雪莹,想问问她那边的情况。   自古决定都是从上而下来。市里的消息应该要比他们这儿快。   结果周雪莹比她还迟钝,她压根就没看报纸,听江海潮读了一段之后,她便放松下来:“哎,你不用管他。这个写评论的人很奇怪的,他上次还批判那个歌星唱的歌,就是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他非得说人家变态,说正常人不会想念什么白色袜子,实在太恶心了。”   江海潮听的实在是槽多无口。想念白色袜子怎么了?   一个人的袜子能够白白的,起码能说明他(她)生活条件好。要是天天风里来雨里去辛苦奔波的话,还白袜子呢,黑袜子都能穿成灰。   周雪莹呆住了,她还是头回听人从这个角度来理解问题呢。   她提高了嗓门强调:“反正我认为报纸影响不了广播台,更加没能力阻止我们的比赛。如果他们来硬的,我们要抗争到底,我们没做错任何事,不用受他们钳制。”   好像声音大点儿,就能给她多点信心。   作为实验小学少先队的大队长,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开啥子玩笑?他们的比赛好不容易蒸蒸日上。   他们大队委会今天才通过了一项决议,准备将校园义卖活动和卡拉OK比赛结合起来。   简单点讲,就是吃过中午饭开始搞义卖,义卖完了把场地空出来,开始比赛。他们京剧团的人还要唱折子戏帮忙暖场呢。   大家都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谁要拦着他们,就是他们实小全体学生的生死仇敌。   江海潮听她慷慨激昂的表态,终于放下心来。   那就好,实小是全市最好的小学之一,或许还可以把后面的之一两个字去掉。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市领导家的小孩也在在学校里面上小学呀。   小学生们的意见未必重要,但只要他们的话能叫手里有权的家长听进去,那意义可大不相同。   外国小说里面都说要搞定一个大佬,就得先搞定他的老婆和孩子。   真奇怪,为什么非得是男大佬呢?难道没有女大佬吗?   不过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搞定他们的孩子,效果肯定斐然。   江海潮挂了电话,胆气儿又足了些,甚至连伯格老师把电话打过来,她还拿实小的事安慰人家。强调的理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大腿虽然瞧着不显眼,其实却是最粗的那一根。   伯格老师简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反过来安慰江海潮:“没多大事,最多我在广播里头呼吁大家克制点,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打架。听节目就是对他们的支持,如果实在想表达,可以写信给广播台,我们来转交。”   他这般风轻云淡,江海潮也扭过头来安抚自己的小伙伴。没事了,真的没事。   可大家还是心里打鼓呀。现在比起比赛被喊停,他们更担心一个实际问题。   那就是这卡拉OK大赛的名声臭了,人家想借此成名的人,都不敢再沾它。   没有这些外来户加入,光凭他们湖港镇的人自娱自乐,比赛也活不下去啊。   老天爷好像生怕给他们的压力不够大,再过一天,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省里的教育台竟然都播了这条新闻,着重批评现在学生思想价值出现的问题,不想着将来当科学家,为国家建设做贡献,竟然这么多人想当歌星挣大钱。   哎呀,真是的。教育台怎么不管管学校食堂的老鼠汤?专门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小学生们忐忑不安,真怕这回事闹大了,卡拉OK比赛也泡汤了。   哎呀呀,第二只拖鞋赶紧掉下来吧。再这么折腾下去,他们要被折磨疯了。   从来没有一个礼拜六,是如此的姗姗来迟。   真到了这一天,早上出门上学时,冯雪就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定要留下来看比赛,及时给我们打电话啊。”   江海潮直接将她的军:“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冯雪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炸毛:“我要去店里帮忙啊!”   呵呵,大队长杀人诛心:“如果说帮忙的话,我去店里,能帮的忙不是更多吗?”   呀呀呀,这家伙讨厌死了。   江海潮嫌她吵,烦恶地挥手:“行行行,你去你去,我留下。”   哼,找什么理由啊?明明是胆小鬼,自己不敢看最后结果,又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才把别人推出去。   她扭头询问大家的意见:“那你们呢?是留下来给卡拉OK帮忙,还是去县城?”   卢艳艳犹豫了一瞬,决定直面惨淡的人生。这个卡拉OK比赛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可是重要的牵针引线人。   “我跟你一块吧。”   杨桃则表示要去县城。虽然她真的真的非常好奇卡拉OK比赛的走向,可大姐留下来,那自己就是弟弟妹妹们的领头羊。   她得去县里把衣服拾掇好,明天才能直接拎到市里去卖呀。   虞凯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到底是谁给了她自信,觉得她是他们的领头羊了?就算他镇不住,不还有高强吗?高强可比他们高一个年级!   哪知道高强关键时候不给力,直接退出竞争:“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俩自己一较高下吧。”   江海潮感觉自己脑袋都被吵炸了:“行了行了,就举个手吧,想留下就留下,想去县城就去县城。”   她正统计人呢,那头五年级的大队委就扑腾着两只手朝她奔来,嘴里喊着:“大队长,你终于来了。”   不知道为啥,她的姿态映在江海潮的视网膜,后者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个成语叫做:乳燕投林。   妈呀,吓得江海潮赶紧直甩脑袋:“咋了?啥事儿啊?”   大队委急吼吼:“豆浆,咱们这哪儿卖豆浆啊?”   她今天一大早到学校,都没来得及进教室,就在校门口被人喊住了。   现在的城里人真的越来越夸张,这么一大早的连觉都不睡,就跑到他们镇上来了,说是来看唱歌比赛的。   当晓得比赛到下午才举行时,他们十分失望,又要求她给找地方让他们吃早饭。   这也就算了,偏偏他们特别挑嘴,家公爷爷卖的饭团、煎饼以及街上的包子,他们都看不上,要喝豆浆配油条。   江海潮也惊讶的很,赶紧打起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说了没两句话,她就觉得不对:“姐姐,你们不是我们市的?”   外人听他们的口音,估计跟本市差不多,但他们本地人一听就能听出区别。   那开着吉普车过来的姐姐哈哈笑出声:“对呀,我们是看了报纸上的新闻特地过来见识见识的。走,你上车吧,我们开车到村里去。”   但江海潮坚定地拒绝了。   她又不傻,像她这么好看又伶俐的小姑娘,可危险啦,怎么能随便上人的车呢?   万一碰上人贩子,人家一踩油门,把她拖到大山里卖了,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江海潮借口村里不好停车,而且没几步远,愣是领着人走去了修远大大家。   好在因为每个礼拜六生意大头是中午放学时,学生们把豆腐带回家。这会儿修远大大已经磨好了豆浆,正好能供上。   至于油条,那肯定没有。但修远大妈会炸油饼,勉强凑合着也能应付过去。   江海潮没陪这波客人,自己赶紧冲回学校,找到五年级的大队委,立刻安排:“你去通知各个班,时刻做好准备,最好趁着太阳出来了,赶紧把家里不用的被子全拿出来晒一晒。”   大队委吓了一跳:“还不够吗?上个礼拜已经很多人了。”   他们被迫又多开了几个教室。   江海潮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咱们先准备好了,有备无患。就算用不上,多晒晒被子也好啊。还有,通知到各个班,所有人都不能单独跟着外地人走。起码要三个,不,五个人,才能走。不许上他们的车,不许走小路,都走大路。不准吃他们给的东西,尤其是饮料,不许喝。”   大队委的脸红了,认真地强调:“我们的嘴可没这么馋。”   “哎呀,不是馋不馋的事。万一是坏人,放蒙汗药了呢。”江海潮一本正经地强调,“上会场都怕碰到拐子,现在也差不多啊,要保持警惕。”   他们小学生招待外面来的人是想挣钱,可不想被人家拿去挣钱。   新校区这头安排好了,她还得跑回老校区,叮嘱六年级各个班的班长。   用派出所的周叔叔的话来说,别以为自己大啊,跟真正的大人比起来,他们不够人家一只手摁的。   跑完一圈再回自己班,江海潮毫不意外地遭到了陶老师的白眼。   班主任特地过来敲她桌子,小声警告道:“你别把大家的心给带乱了啊,同学们还要考县中呢。”   隔壁桌的人听得直发抖。老师一天天挂嘴边,好像他们考不上县中就是十恶不赦一样。明明以前他们学校的人能考上县中才是稀奇事儿。   江海潮嘿嘿,连连保证:“我都把事情安排给下头年级的人了,不会耽误我们六年级的。”   呵呵,她才不接话呢。   陶老师明显是想让她带着全班同学学习。她可没这精力,她挣钱都来不及。   待到上午第一堂课结束,先前被她领去修远大大家喝豆浆吃炸油饼的游客们又逛到学校来了。   他们倒不是对小学生上课好奇,只是觉得无聊,村里好像没啥东西可看。   对着江海潮时,他们甚至还抱怨:“你们这里也太差了,什么都没有。”   江海潮羞愧,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她只好把人往江口推:“你们可以开车上大街,沿着主路一路往前开,最多20分钟就能到江口,江口今天有会场,可热闹了。什么吃的喝的玩的都有。”   客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开着车走了。   高强瞅着那大吉普,羡慕得简直要流口水,走过头来认真地看江海潮:“班长,你可得好好挣钱,回头就买大吉普车。”   结果陶静特别不解风情,一本正经地反驳:“应该买面包车的,面包车又能装人又能装货,比这车实在多了。”   高强差点脱口而出,所以我看不上你呀。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在他跟女同学们混久了,还残存着求生欲,死活没把话说出口。不然这天下绝对太平不了。   江海潮心里跟油煎似的,一个劲儿伸长脖子往新校区看。不晓得现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高强觉得她好奇怪:“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来不及啊,马上就要上课了。”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说着,体育委员跟一阵风似的“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看得江海潮他们目瞪口呆,卢艳艳半晌才冒出一句话:“他50米多少时间来着?”   呀,搞不清楚。他们六年级的体育课名存实亡,不是王老师占的,就是陶老师用了。   高强说到做到,预备铃声响的时候,他已经跑回来了,脸通红,不是跑的(这点距离他还红不了),而是兴奋的,顶着王老师快进教室的压力,偷偷跟小伙伴们分享:“已经来了好些人了。杨桃正跟那五年级的小妹头一块安排呢。”   悬在大家心里的石头可算落了地。不管上面的领导想不想把这比赛给喊停了,反正群众的反响是热烈的,这么早人就过来了,充分说明他们的比赛受欢迎。   事实上,直到此时此刻,大家都没预估到今天将会是怎样混乱的一天。   到了中午放学时,原本打算直接跑去县城的杨桃也不得不放弃计划,跟着大姐一块安排来客。   太多了,人真的太多了。   他们湖港镇像是突然间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叫仙女棒一点,瞬间闪闪发亮,简直晃花了人眼。   反正今天突然间来了好多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除了奔着比赛来的选手和他们的拉拉队之外,还有约莫1/3的纯游客。   这部分人要么是读了报纸,要么是看了电视,觉得村里竟然搞了个卡拉OK大赛,还正儿八经上广播台去比赛,居然有高中生听,听得入了迷,甚至为此打架,太有意思了。   刚好礼拜六,大家没事儿,那就过来看看呗。   江海潮听得心情特别复杂。教师报纸和电视知道他们的批评反而成了卡拉OK大赛的gg,会不会跟武侠片里一样,直接气得吐血啊?   难怪杂志上说,在娱乐圈不管好名声还是坏名声,总胜过于没名声。   他们这个草台班子的比赛,甚至连娱乐圈的边都沾不上,竟然也一样。   只是她已经顾不得在心里窃喜了。   不速之客太多,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接待能力。   不管是新校区还是旧校区,所有的教室,包括他们六年级都全部开放了,竟然还装不下晚上要住宿的人。   江海潮被逼急了,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幼儿园头上:“幼儿园现在是空的,现在把教室都开了,临时当宿舍用。”   但幼儿园没有课桌椅呀,小孩们坐的全是小板凳,一间教室里只有两条长桌子,是给大家玩积木和三角板用的。   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找东西当床呢?   江海潮咬咬牙,头一扭,指着后面一排平房:“那不是吗?中午睡午觉用的不是床吗?”   妈呀,那可是大通铺,大中小班100多号学生集体睡三个大通铺。   这这这,这能拿出来给人睡吗?   人家掏了钱的呀。   江海潮心里直打鼓,却强撑起气势:“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说不定人家喜欢呢。”   就好像臭豆腐和烂腌菜一样,闻着臭死了,可是吃起来真的很香啊。   她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便脸不红气不喘的,跑去给人做推销。结果出乎她意料,人家根本不听她的春秋笔法,只听到大通铺三个字就跑过来了,兴冲冲地掏腰包。   理由是,他们还是头回睡大通铺呢,好新鲜。   搞得小学生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跟电视上的少爷一样,非得花大价钱找罪受呢。   也有人绕着屋子转一圈,感叹:“你们这儿可真穷,好歹给小孩一人一张小床啊。这屋子黑黢黢的,一点都不亮堂。”   这回卢艳艳超水平发挥了,都不用江海潮开口,便相当自然地把话给接了下去:“所以我们少先队要勤工俭学,挣了钱,好改善学校的环境。”   逗得大人们哈哈直乐。   这帮家伙在幼儿园转来转去,最后穷极无聊,竟然有人跑去玩学龄前儿童的滑滑梯!看得江海潮他们目瞪口呆,那么小的滑滑梯,他们也不怕被卡着下不来。   还有,他们好重的,会不会把滑滑梯给压垮了啊?   派出所的周警官安慰他们:“没事,能扛得住,随他们去吧,省得他们没事做还惹事。”   为了这个卡拉OK比赛,他现在每个周末都得加班。   可惜江海潮他们还是不能放松下来。解决了住的问题,还要管吃的呢。   湖港镇虽然小,但镇上有饭店,原本吃应该不算大问题。   偏偏来的人是怀揣着旅游的心,对吃的要求也高,想要尝尝本地的特色。   龙龙妈妈已经相当机灵的都不用江海潮再喊人去提醒,早早准备好了重阳糕。不过鉴于重阳节已经过了,它现在的名字叫花糕。   江海潮还把王明明给推了出来,让他卖烘山芋给游客们吃。   可人家说这只能当零嘴,甚至连家公爷爷刚出锅的卤菜,在他们看来,那只能搭嘴吃。   他们要吃正儿八经的饭菜,有特色的地方风味。   江海潮都想翻脸了。   怎么这么多事儿?她在卡拉OK比赛上又挣不到钱,为什么要操这么多心?   上哪儿给他们找特色去?明明城里的好吃的比乡下多多了。不然那么多饭店,人家怎么做生意啊?   都干掉了那么多卤菜,搞得家公爷爷不得不又卤上一锅,他们竟然还不满意。   但吐槽归吐槽,大队长面对客人还是十分能够保持风度的,她甚至急中生智:“当然有特色菜,只是要时间准备。”   啥特色菜呢?萝卜炖老鹅。   这是洋山芋炖老鹅的变形。主要到了秋天,他们湖港镇除了留种的洋山芋之外,就没这山药蛋子了。   婆奶奶给他们炖老鹅吃时,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洋山芋陆续替换成莴笋和萝卜。大家一致认为萝卜更好吃点,因为萝卜能饱饱地吸汤汁,吃在嘴里更软。   客人终于勉为其难地表示可以接受,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妈呀,有完没完?到乡下来玩,吃吃正宗的农家菜,啃点锅巴不就完了,还想咋样啊?   你们要是夏天来,我还能给你们弄个卤虾。现在眨眼就是冬至,你让我给你们到哪儿变特色去?   虞凯福至心灵,脑海里突然间冒出一道菜:“稻子壳烤鱼,我们这儿有稻子壳烤鱼,外面肯定没得吃。”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他妈独创的呀。从头到尾做的方法跟烧烤摊上卖的没任何区别,独到之处在于他妈用的碳不是普通的木炭,而是稻子壳。   最早他妈这样做,是看人家做烤鱼吃了感觉不错,想自家来,家里却刚好没木炭,就拿稻子壳顶上了。结果稻子壳烧起来之后,有种独特的香味,裹在烤鱼里面,味道更香。   他妈说估计烤其他东西也差不多。不过他们家养鱼嘛,吃鱼方便,所以烤的都是那种巴掌大的鲫鱼。   其他肉啊,鸡翅之类的,还真没尝试过。   现在人家嫌他们这儿没特色,那就拿出他妈的独门绝技。   这个礼拜六,整个湖岗镇中心小学的学生都忙得脚底生烟。   待到下午4:00,终于开始比赛的时候,江海潮只感觉:我的妈呀,总算到这时候了。   人真的好多,新校区的操场都那么大了,足有老校区三个大,竟然都看不到什么空位置。   搞得江海潮特别怀疑,在外围的人真的能听到里面唱歌的声音吗?   卢艳艳心里也打鼓,却自我安慰:“人家歌星开演唱会,有几万个观众呢?我们这才哪到哪。”   江海潮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当姐姐傻吗?人家演唱会现场跟他们的草台班子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吗?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人民大会堂》那篇课文里就说了,座位旁边都有扩音设备的,参会的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地听到声音。   他们这里从头到尾,就靠几个话筒。   好在大家对这种原生态比赛的期待值大概不太高,所以比赛现场整体还是挺欢快的。   甚至亲友团们拉票的时候还互相打商量,这边归我那边归你们。   毕竟观众实在太多了,再财大气粗的,也请不起全场。   比赛结束以后,人潮也没散开。   11月天啊,这些人竟然不嫌冷,在操场上东逛西逛,还接着买各种吃的。   家公爷爷晚上才卤好的一大锅卤菜压根没来得及卖给过来看唱歌的湖港人,就叫城里来的客人们包圆了。   他们甚至去街上叫了一箱箱的啤酒,就在操场上对瓶吹。   搞得周警官特别紧张,生怕他们喝高了会打群架。   江海潮他们互看一眼,指挥学弟学妹们,溜了溜了,这不是他们小学生的主场。   可是大队长自以为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不远处突然间冒出红红的火光,伴随着浓烟和凄厉的喊声:“起火了,赶紧救火啊。”   原来几个城里来的年轻人觉得人在操场上吃烤鱼不够带劲,自己跑到人家田里搞什么田间烧烤。   结果呢,结果把人家还没来得及拖回家的稻草堆给烧了。   漏了一章,补上。   2023-06-18 15:30:07~2023-06-19 19: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208383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乜仝、小p、xiangz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哥特百慕大 71瓶;华为给我offer、小小梅吖、刚好日落、锦 30瓶;土豆土豆我是马铃薯 25瓶;滕腻腻、sharon、阿大 20瓶;阿边、在水一方、云南、觉晓、黑糖 10瓶;敖丙为什么那么帅 9瓶;爱吃海盐糖 7瓶;半糖多点甜 6瓶;从锦 4瓶;傻瓜 3瓶;55266709 2瓶;2065580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烧出个未来(捉虫)   江海潮的心是木的。   她千防万防,甚至连人贩子混在游客当中都防了,却防不住这帮游客自己就是作妖的主。   好好地等着吃烤鱼不行吗?二舅舅和二舅母接到了他们打到大队部的电话,特地跑过来做的呢。   吃过的人都说好,都说香!   偏偏这帮家伙不省心,非得跑到田里来自己搞烧烤。   你以为你是洪七公啊,还能在野地里烤出个叫花鸡?能烤熟的话,我跟你姓。   别问为什么放这种狠话,难道我们自己没尝试过吗?   操场上的人全跑出来了,住在附近的人赶紧回家拿盆拿桶,到旁边的塘里沟里舀了水过来救火。   稻草对农家来说意义非凡。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大家都靠着稻草起锅烧饭。麦秸杆和油菜杆子只能起补充作用,尤其是后者,根本不经烧。   稻草灰也是重要的农肥,地位不比粪肥低。   这道理,稍微懂点事的人都明白。不仅他们湖港人,连外来的客人也跟着帮忙。还有人大声喊:“车上有灭火器的,全拿出来,赶紧用。”   江海潮也没想到自己平生第1次亲眼看人用灭火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可惜虽然人多力量大,但秋高物燥,晚上又有风,等到火灭掉的时候,稻草堆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   稻田的主人也听到消息跑过来,见状跪在地上拍着腿哭。   她家的稻草,这烧的还能用啊,这要她家怎么吃饭啊?   那几个惹祸的年轻人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闯这么大的祸,这会儿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上前。   最后那个被硬拱出来的家伙硬着头皮吭吭哧哧:“嬢嬢,你别哭了,我们赔钱。哎哎哎,你们都把钱拿出来。”   他掏了50,他同伴有人30,有人20,凑了大概300块钱塞过去:“今天我们没带什么钱出来,下回呀,明天我们一定给你拿钱过来。”   苦主一抹眼泪,刚想发火,旁边有人帮着解围:“哎哎哎,你们几个是不是柴油机厂的?上次打篮球的时候我见过你们,行行行,我先借你们100,回头还我。”   他又帮着问自己的朋友借了100块,最后凑成500,当成赔款。   这个价钱算高还是低呢?江海潮也不知道。   他们这儿就没人买稻草啊。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除了烧锅和天冷种菜的时候盖稻草以外,它也没其他用处。   反正绝大部分人都觉得500不亏,毕竟种一亩地扣掉三粮四钱外加化肥农药种子的开支,也剩不下几个钱。   周围人帮着说和:“算了算了,人家小孩也不是故意的,搞不清楚情况哎。”   还有人开玩笑:“哎呀,我还以为这是你们这里的特色,篝火晚会呢。”   好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江海潮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篝火你个大头鬼。把你家给烧了试试看,看你们还能不能笑出来。   一个个也是大人啊,难道不晓得事情多严重吗?稻田旁边就是电线杆,今天是运气好,风的方向相反。但凡转个方向,电线都会被烧起来的。   她都气得快自燃了,还得过去帮忙安抚田主人,小小声跟人咬耳朵:“大孃,你别急,粮管所有稻子壳,那个烧锅也好烧。到时候我们帮你拖去。”   周围人也跟着劝她:“好了好了,就当是肥田了,能少买不少化肥呢。”   大家劝着哄着,还有城里来的客人表示明天早上到她家菜地上买菜,总算把这事给翻了篇。   江海潮他们简直累成狗了,只想赶紧回家,好好洗个澡,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可她心里还存着事儿,只好艰难地又喊卢艳艳:“走走走,我要去打电话。”   卢艳艳反应过来:“对呀,冯雪他们大概还等着呢。”   江海潮愣了下,感觉自己十分的渣。因为她压根把冯雪他们给忘了。   她想打电话给周雪莹,好好问问实小那边的情况,这样心里才能更踏实些。   所以她三两句话就把冯雪给打发了,重点和周雪莹好好聊聊。   周雪莹兴奋得不行。   实小占着地利优势,到场的观众比湖港镇这边更多,足足有几千号人呢。   他们的大礼堂完全不够用了,好多人站在门口看热闹。   用她妈的话来说,她以前只在《少林寺》上映的时候,在电影院看过这光景,太夸张了。   听江海潮抱怨,湖港镇中心小学这边原本一切都好,到最后收场了,却闹出了火灾的乌龙事,甚至还有人说这是篝火晚会。   周雪莹竟然听笑了,还咯咯咯地给江海潮支招,“真的,你们可以搞篝火晚会呀。以前我妈单位组织去草原旅游,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篝火晚会。哇,那个烤全羊,好香好香的。你们那里有人养羊吗?可以弄呀!我们学校是没条件搞,不然我们早搞了,多有意思呀!”   江海潮被说的发愣,篝火晚会,他们也可以搞篝火晚会吗?篝火晚会不都是在草原上搞吗?他们这儿都是农田,哪儿来的草地?   周雪莹急死了:“空地,只要有空地就行,根本不需要什么草原。真的,弄篝火晚会吧,肯定能吸引人。”   啊啊啊,越说她越羡慕。   还是在农村自由啊,弄什么都方便。   江海潮叫她说的心动了。   主要是今天那几个挑剔的客人一直在她耳边叨叨叨,说他们这里一点特色都没有。   人家有名的村子,要么有传承多年的老建筑,比方说什么保存百年的祠堂或者老楼之类的(嗐,他们湖港镇破四旧的时候早破光了);要么有美好的自然风光,什么山啊水啊,再不济也有各种美好的鲜花绿柳;要么干脆独一无二,像那个什么宏村,到现在还搞人民公社,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不像他们,要啥啥没有。   江海潮在心里估摸着,城里人说的那些,人民公社,那不是他们小学生能解决的事儿。美好的自然风光,他们也造不出来呀。保存百年的古建筑,他们现在造都来不及。   祠堂倒是有,不过绝对谈不上多古老。   有的祠堂,比方说下圩庄,咳咳,不好意思,祠堂已经被高强他大伯娘她们给用了,从服装厂搬出来的家伙什就摆在那里。   她心里有数的很,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思来想去,好像还真是周雪莹说的,直接造出个特色来更加简单。   只是,篝火晚会要怎么搞呢?   周雪莹只管挖坑,却没能耐把坑填上。主要她跟她妈去草原上玩得太嗨了,记不清楚篝火晚会究竟有多少内容。   印象最深刻的除了分到的烤羊肉之外,好像还有对歌。其他的,哎呀,真的想不起来。   问她妈,周阿姨表示自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对草原的最大印象就是骑了马。   呵,他们湖港镇总不能把骑马改成骑猪吧?就算人肯上去,猪也不肯让你骑呀。   要不,改成骑牛,让小孩骑在牛背上慢慢地走?   老天爷哎,牛已经够辛苦的了,还是别折腾可怜的老黄牛了。   卢艳艳在旁边听得好兴奋,一个劲儿强调:“对歌好,我看电视上人家寨子里面都对歌呢。哎呀,他们也有篝火晚会。”   江海潮却十分怀疑:“这个谁对呀?对啥歌呢。”   主要是她俩都没见识过篝火晚会,什么都两眼一抹黑。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办公室外面突然间冒出一声:“民歌呀,对民歌,对地方上的民歌。”   妈呀,镇长,你真是属猫的,走路一点也不出声,简直要吓死人。   江海潮脱口而出:“我们这儿又没民歌!”   能歌善舞,那是少数民族的特色。他们这里,能不被说五音不全,就已经是夸人了!还对歌呢,对对子恐怕都要比对歌靠谱点。   镇长有点尴尬,自觉跟不上现在小孩的趟,只好呵呵:“行吧,你们自己想,早点回家去。”   俩姑娘赶紧咚咚咚跑了。   一路上,她俩还在商量,真对歌的话,到底要怎么对?   别整什么民歌了,少来,现在他们这儿还有几个会唱民歌呀。话说他们这里有民歌吗?不晓得。   不如直接上流行歌曲,起码大家都听过。   可是电视上的对歌是有讲究的,有他们的标准来评判高下。   唱流行歌曲的话,谁能说自己唱的比别人好呢?标准太不统一了,容易引起混乱。听说歌星的歌迷都会为到底谁唱的好,直接打起来呢。   两人商量了一路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只好暂且把这事儿放放。   反正,大方向是定下来了——篝火晚会。   烤全羊,他们这里估计搞不了。本来就没什么人养羊,根本供应不上。   倒是烤鱼可以试试,今晚的稻子壳烤鱼挺受欢迎的。   卢艳艳吃了一块,也认为很好吃。稻子壳烤出来的的确有种独特的香味。   “咱们还可以试试看烤肉,烤鸡翅膀这些。对了,你婆奶奶的萝卜炖大鹅也可以。我看他们挺喜欢吃的。”   江海潮摇头:“那可不行,篝火晚会呢,根本烧不起来。”   卢艳艳完全忘了形象,猛的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直接架个大锅呀,旁边煮着,就跟列宁的早餐一样,用篝火煮。”   听着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哦。   可怎么她越听越觉得像是杀猪菜呢?就是杀年猪的时候,把各种猪下水还有猪血放在一起炖一大锅那种。   卢艳艳哈哈大笑:“那也行啊,杀猪菜在城里还吃不到呢,也算我们农村的特色了。”   不错,吃的差不多可以定下了。剩下的就是想那个对歌到底要怎么对。   算了算了,太晚了,赶紧先睡觉吧,明天再慢慢想。   结果第二天一早,江海潮他们跑到市里卖衣服(这回她真带了人家预定的皮夹克),碰上海音,问他们一中图书馆有没有讲篝火晚会的书,尤其是对歌部分。   海音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满脸困惑地看姐姐:“这有什么好评判的?直接开一首歌,唱两句,让其他人接着唱好了。能把歌词接对了,那就算过关。接错了歌词,那就输了呀。”   干嘛管人家少数民族怎么对歌呢?人家张口就能唱歌。   江海潮目瞪口呆。这么简单?   好像还就是能这么简单。五音全不全根本不重要,只要你能把歌词顺当地唱出来,那就行了呀。准不准?一清二楚。   困扰了她们一晚上的问题,到了海音嘴里,怎么就这么简单呢。   11岁的大姐,少先队的大队长,又一次感觉心情好像有点复杂。   旁边卖衣服的叔叔已经听了好几耳朵,笑着附和:“对对对,这个办法好。”   他还扭头招呼工会主席,“元旦我们单位办晚会,也可以这样来嘛,接歌词,接的准就有奖品。”   工会主席笑着骂回头:“你就一门心思惦记着奖品。”   她对着江海潮,笑容愈发亲切和蔼,“妹头,刚才那个厂的说让你过去,你去不去啊?”   江海潮头摇成拨浪鼓,信誓旦旦:“不去不去,我才不去。早就讲好了,我只把衣服摆在这边。要换地方的话,我们家不如直接送商场了。”   她才不犯傻呢。她和那人又没什么交情,人家嘴上讲讲,她就屁颠颠地跑过去,她成什么了?   工会主席一拍巴掌:“就是,别看他们发电厂钱多,实际上难伺候的很,一个比一个挑剔。你不如安安生生待在这儿,好歹不怕被人诓了。”   杨桃担忧:“阿姨,可是你们都已经买过衣服了,总不能每个礼拜都买新衣服吧?要是这样,倒成了我们的罪过了。”   虞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什么时候这么有觉悟了?不是她说的嚒,多买几件衣服,天天换着穿,心情才好呢。   工会主席立刻保证:“你们别慌,肯定不至于衣服没人买。下个礼拜我们工会就搞联合活动,保准来不少人。”   什么叫联合活动呢?就是几个单位的工会牵头,把特定人群聚在一起,比如说退休职工再比如说还没搞对象的大姑娘小伙子,弄弄联谊之类的。   因为也不往外面跑,就在几个单位之间搞。活动场地是各自的大礼堂,中午吃饭有单位食堂,花费小,弄起来不费事儿,所以相当受各家工会欢迎。   江海潮笑逐颜开:“那就麻烦你了,阿姨。我们本来是想搞福利的,要是变成你们的负担就不好了。”   工会主席立刻摆手:“没有没有,这算哪门子负担啊,你们就安安心心在这边待着吧。”   趁着不忙的时候,高强转过来表达疑惑:“唉,她怎么好像怕我们跑一样?还给我们介绍生意。”   留下他们能有多少好处?就为了一天100块钱的租金?   他们单位瞧着也不像差钱的样子呀。   杨桃难掩得意,显摆自己的见识:“我们在这边呆着,就相当于是他们自己人了。他们看中了什么紧俏的衣服,肯定要优先留给他们。”   虞凯眨巴了下眼睛,突然间冒出一句:“这是不是相当于咱们搞篝火晚会?人造出了个特色呀。”   哎,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江海潮则若有所思,难怪蛋糕店的老板要强调自家用的是动物奶油,把人造奶油踩到脚底下。   不是天然具备的,果然不一样。   但人造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冯雪她妈都说现在的蛋糕基本上都是人造奶油,这说明人造的有人造的市场啊。   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受欢迎就行。   中午客人们都去吃饭了。   江海潮又吃到了方方正正的红烧肉,感觉人生真的好幸福。   但她也没在食堂多沉湎,三下五除二吃完饭以后,趁着客人不多,她又拿出笔来做设计图。   这回不是给衣服加加减减,而是做蛋糕盒子的设计图。   都说电视已经把广播给杀死掉了,但江海潮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单从服装店每天起码得免费送二三十个蛋糕就能看出来,人家听众挺多的。   连蛋糕店的老板都抱怨,这一天天的,他啥事不干,全给服装店做蛋糕了。   原本说好的蛋糕盒子得印上公主日记的大名。他又说自己的存货不能浪费,非得用完这批再说。   呵呵,都过了一个礼拜了。她倒是想看看他家店里有多少存货。现在总归该换新的了吧。   她要设计个简洁又抓人眼球的公主形象,好印在蛋糕盒子上。   只是六寸的蛋糕太小,蛋糕盒子也不大,公主日记几个字写上去之后,没留下多少空间给公主的头像。   江海潮琢磨着到底要把它们整体缩小点,还是怎么调整?   海音在边上看得满脸困惑:“大姐,你为什么不画在蛋糕上?”   啥?   奶油蛋糕都没吃过几个的农村小学生满脸困惑,在蛋糕上怎么画呀?蛋糕上不就是写生日快乐吗?   她第一次看到蛋糕上还写字的时候,已经感觉自己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现在海音说在蛋糕上画画,从没见过的人只觉得匪夷所思。   海音接过笔,在江海潮画出的公主头像边上画了个圆。   她画圆圈倒是很厉害,就跟手上拿的是圆规差不多,其他的就不行了,画个花边都乱七八糟,看得人眼睛疼。   她自己却一无所觉,只快活地比划给姐姐看:“就这样啊,大姐,在这里印个公主头像。”   杨桃在旁边看了会儿,特别怀疑:“大姐,人家蛋糕店的人会画吗?会不会画的很丑啊?”   虞凯拼命点头,表示赞同。人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可画出来究竟啥样,那可是能在天使和魔鬼之间反复横跳的。   江海潮拿手丈量了下六寸蛋糕的大小,感觉的确有点考验做蛋糕的人。重点蛋糕店是批量生产,根本没心思精雕细琢,让他们现场画个公主,确实挺为难人的。   “算了,还是换个办法吧。”   海音一点固执己见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抓重点:“那就把王冠留下来,代表公主的身份。”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会反驳海音的意见。毕竟谁在聪明人面前,底气都足不到哪儿去。   但商人的血已经流淌在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的血管中,一旦涉及到挣钱的事,大家就跟开了雷达似的,分外警觉。   连高强这个海音的头部大粉丝都要实话实说:“国王、王子都能带王冠啊,皇后也可以,王冠不能代表是公主。”   海音只迟疑了不到一秒,又冒出了新主意:“那我们就把名字换成TO:公主,旁边是王冠,下面写生日快乐。”   什么to公主?啥意思呀?   湖港镇中心小学唯一一个开始学英语的人也满脸茫然,呵呵,不要太高估她的英语水平呀。她全靠自学,未必成才。   “就是写给公主的意思。”海音解释,“一中的学生写贺卡写明信片都是这么写,不过他们写的是名字,我们直接换成公主。这样就可以事先把蛋糕做好,不用到时候赶七赶八了。”   不不不,就是时间来得及,顾客的名字也没有公主两个字来的好。   这是认证了她们的公主身份啊,想想就好开心。   而且文字比公主简笔画还好。毕竟画出来的形象是固定的,文字给人的想象却是无穷的。   公主到底是个什么形象?童话故事都不能给出统一答案。有白雪公主,有长发公主,还有人鱼公主,哪个公主长得都不一样啊。   直接写公主两个字,让看到的人希望公主是啥样就想象成啥样吧。   啊啊啊,看不出来她家天天泡在数学里的海音,竟然还如此浪漫。   海音的脸上全是茫然,这跟浪漫两个字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是在想方设法用简化的方式来强调公主日记吗?   得得得,好像大家思考的方向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没关系,殊途同归嘛。   杨桃盯着画出来的示意图瞅了半天,努力想其中可能存在的漏洞,终于叫她挑出了一点:“你们说每个公主都是独一无二的,那蛋糕一模一样,会不会感觉不好啊?”   虞凯赶紧喊停:“可以了,10块钱一个蛋糕,就这么点大,你还想让蛋糕店怎么办啊?”   海音眨巴眨巴眼睛,欲言又止。   江海潮鼓励她:“说说说,有啥好不能说的?”   “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做成十二星座,过生日的人对应自己的星座拿蛋糕。”海音强调,“不麻烦的,星座有自己固定的时间,每个时间段只做一种星座的巧克力奶油模型就好。”   这回换成江海潮喊停了。啥星座呀?星座是个什么玩意儿?天上的星象吗?不都一直挂在天上,怎么还有时间段的区别呀?   海音小小的手,在大大的书包里挖呀挖,挖出一本叫《星座密语》的书,翻给大姐看:“大姐你是双子座,我是天蝎座,二姐是狮子座……”   虞凯在旁边特别好奇:“你确定是狮子不是老虎座吗?”   哈哈,其实他想说,大姐和杨桃都应该是老虎座的,大姐尤甚。   江海潮对自己到底是哪个星座的,好奇心有,但不多。   她更关注的是:“不行,这时间是固定的。他们可以前后一个礼拜过来领蛋糕,到时候就有可能是两种星座。”   还有拿自己朋友的身份证偷偷过来领蛋糕的,那到底是用她朋友的星座,还是自己的星座呢。蛋糕店又该准备多少种星座模型?   杨桃举手:“要不干脆上十二生肖吧,我都没听说过星座。”   海音急得脸都红了:“可是现在流行星座呀,一中的人都看星座呢。”   这可真是打破了湖港镇中心小学学生的幻想。他们以为一中的学生个个都沉迷学习,不可自拔呢。搞了半天,大家也会不务正业。   江海潮挠挠头,当即立断:“行吧,都加上,十二生肖和十二星座的巧克力奶油模型都加上。事先做好了,然后根据需要直接插上去,盖上盖子就能拎走。不过要有人专门负责这个事,不能出错。”   杨桃怀疑:“蛋糕店老板肯吗?他老说自己亏本不挣钱。”   “我们这是免费给他打gg。”江海潮认证道,“这么小的巧克力花不了几个钱,我们帮忙出模型,他自己做好了可以单卖呀。人家看了蛋糕上的模型好玩,说不定想收集全套呢。”   好比他们学校的学生吃统一鸡汁干脆面,里面有个小浣熊走天下的纸片,上面印的小浣熊,到了金字塔之类的世界名胜古迹。用江海潮的眼光看,也没啥好稀奇的,可有人特地跟别人换,想把这些纸片都收集全了,看看小浣熊都到过哪些地方。   就挺迷的。   不过想想秋月姐姐说她小学的时候,大家特别流行收集火柴盒,皮子上面的图案跟别人不一样,值得拿出来大肆炫耀。   大概一代代人都差不多吧。   小伙伴们想想,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真领头羊·江海潮拍板:“行了,就它们吧。卖完衣服,我们就去跟蛋糕店说。”   可等傍晚时分,他们跑到服装店时,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冯雪和卢艳艳已经紧张地一左一右拽着她的胳膊:“要死了,他们当学人精,太不要脸了!”   什么意思?步行街上不是好几家服装店吗?以前大家最多五十步笑百步,普遍生意不咋样,主打一个抱团取暖,关系颇为和谐。   但现在公主日记异军突起,一下子火爆日常。   同行看着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嗐!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绝对不是好士兵,不想挣钱的商人肯定不是好商人。   于是有人蠢蠢欲动了。   你们公主日记能火,不就是买了衣服还给人化妆做头发嘛。   简单,创新我们未必会,但依葫芦画瓢总不是难事吧?   冯雪咬牙切齿,指着斜对面的丽人行服装店:“她家从美发店找了理发师,又安排了两个人专门给人化妆!”   上门抢生意来了! 第135章   高下立判   生物书上说,动物在碰到敌人时有两种反应,要么肾上腺素飙升,直接进入战斗状态,要么心生恐惧,想方设法逃之夭夭。   很奇怪,江海潮两边都靠不上。她更多的感觉是第二只拖鞋终于落下来了,她就说嚒,都这么长时间了,看到“公主日记”生意这么兴隆,都在一条步行街讨饭吃的人,咋能不有样学样呢。   要知道,七月份他们在街上卖西瓜碗那会儿,还有小孩跟着学呢。   什么,你说街上没人跟鞋店对打?嗐,那是因为整条步行街就他一家专门卖鞋的。后来不也有市里的鞋店主动找上他们合作,远距离当了竞争对手了嚒。   而这条街上,可是有好几家服装店的。   江海潮甚至觉得他们的反应慢了,应该早就有所行动的。   就像武侠电视剧演的一样,他们出招,别人就得还招,然后他们再出一招。   如果这样的话,那在他们祭出免费送蛋糕这招之前,其他服装店就应该出手了。   结果他们蛋糕都已经送了一个礼拜了,人家才有所反应。   搞的如果她是导演的话,肯定会嫌弃死设计武打动作的人。一点点都不好看,一点点你来我往的刺激感都没有。   不过这也说明人家不打无准备之仗,起码是在旁边偷偷观察了一个多月,摸清了“公主日记”的套路才动的手。   啧啧,效果还是不错的。站在街上,就能看到有顾客顶着新做的头发化着妆笑嘻嘻地走出“丽人行”服装店的大门。   服装店的gg打的也有讲究:丽人行,开启你的美丽人生。   杨桃先愤怒地用力瞪“丽人行”的招牌,没能用愤怒地眼神杀死人家后,她才想起来看大姐的反应。   结果瞧见大姐满脸平静,吓得杨桃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大姐,你还不会打算放弃吧?”   不是她发疯,而是大姐有前科!   去年暑假,他们在江口卖卤虾卖得风生水起,连学费都挣了,一门心思想着等今年夏天好甩开膀子大踏步干。   结果呢?结果没放暑假,他们发现江口已经有人开始卖卤虾后,大姐就半点不留恋地掉头走了,完全没和人家争!   江海潮白了她一眼:“我疯了?”   开什么玩笑,她夏天没在海虾的事上多纠结,是因为当时他们已经开始卖衣服了,比卖卤虾更挣钱。   否则放马过来试试,她肯定跟人厮杀三百个回合。   杨桃急得要跳脚:“那你怎么不着急呢?”   “急有什么用,先做正事。”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直接点兵点将,“卢艳艳,组织要交一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给你。”   她把自己设计的十二星座及十二生肖的巧克力奶油玩偶模型图递给卢艳艳,“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去跟蛋糕店谈,以后我们的蛋糕都根据顾客的生肖和星座加这个。杨桃,你和你艳艳姐一块儿去,帮忙说什么叫星座。重点是四个,一、蛋糕不加钱;二、设计图免费给他家用了,gg我们替他家打的,他可以单卖这个巧克力甜点,价钱他自己定,我们不管;三、女生最了解女生,女生连美少女战士的贴画都要收集全套,任何可爱又好看的东西都一样;四、他要不做我们自己做,专门做各种漂亮的小甜品出来免费送顾客。”   卢艳艳瞬间后背发紧:“我去?你呢,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去吗?”   “我这不是没空嚒。”江海潮满脸理所当然,“我要去会会丽人行啊。冯雪,你跟我一起。”   被点名的人心情有点复杂,她既高兴江海潮相信自己,所以才找她一起行动;又不高兴她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认为自己不能像卢艳艳一样独当一面,所以才不让她单独出任务。   就,挺纠结。   可江海潮才不给她别扭的时间呢,直接拖着她进了“丽人行”服装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家都当面锣对面鼓打起来了,他们想挂免战牌也没戏啊。   “丽人行”里客人不少。   步行街管理处为什么对“公主日记”颇为照顾?因为它在电视台跟广播台打gg,提高的不仅仅是自家服装店的知名度,还有整条街的名气。现在从市里往街上来的客人,比夏天那会儿都多。   连带着,所有店都获利了。   冯雪一想到这点就恨不得活撕了“丽人行”的老板。白占他们便宜不够,还要明目张胆趴在他们身上吸血,啊呸!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学人精!   可惜世上没一条法律规定人家不许抄袭别人的销售方式,不然她肯定报警把这帮家伙统统抓起来。   江海潮两只眼睛在店里转来转去。   说来惭愧,她还是夏天刚放暑假那会儿,因为打算在县城卖衣服跑步行街来取经才进了回“丽人行”,后来真捧步行街的饭碗了,她反而没再登过人家的门槛。   “丽人行”面积跟鞋店差不多,也还算宽敞,里面一排排衣服五颜六色,墙上也挂了不少衣服。大镜子前摆了一排梳妆台,三五个理发师和化妆师正在顾客头上和脸上忙碌,端的一派热闹的场景。   “丽人行”老板年纪跟冯妈妈差不多,盘着头发,眉毛往上挑,看上去特别精明。她看到江海潮和冯雪就笑:“哟,两位小老板,你们‘公主日记’衣服太少,到我们店里来找衣服啊。来来来,看中哪件了?阿姨给你们优惠价。”   冯雪真要气炸了。   呸呸呸!他们“公主日记”衣服少也是因为卖得好,要断货了。   啊呸!谁说他们衣服少来着?   结果江海潮这个没志气的竟然点头附和:“是啊,我们是来看衣服的。”   不等冯雪跳起来手刃叛徒,她笑嘻嘻地递出一刀,“阿姨,你也知道,我们公主日记衣服都是卖给年轻小姐姐的,年龄大点的就不合适。我舅母要过生日了,我们想给她选件衣服,只好到你们店里来看看。”   小孩子声音清亮,服装店人虽多,却没放什么“咚咚咚”吵死人的音乐,所以她这一嗓子,好多人都看了过来。   江海潮还在笑:“阿姨,你帮我们找找看,哪个衣服适合我舅母穿啊?”   其实她这话没毛病,被她喊舅母的,比如虞凯他妈也就三十岁,在外面被人喊声姐姐不是问题。   可问题在于江海潮这妹头个子高啊,尽管脸还是没张开的稚气,但一眼看过去,你说她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于是她嘴里的“舅母”,落到“丽人行”客人们的耳朵里,莫名其妙就四字开头了。按照联合国的标准,那都是中年人。   偏偏奔着免费化妆做头发焕然一新来服装店消费的,90%甚至95%以上都是没结婚的姑娘,实际年龄普遍小于二十五岁。四十岁在她们眼里,那妥妥只能被称为大妈。大妈这个词,对年轻姑娘来讲,那是百分百的贬义词,是赤.裸.裸的羞辱。   那些被灯光打的闪闪发亮的衣服,莫名其妙便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像每一件都述说着自己的沧桑。   “丽人行”的老板嘴都要气歪了,正要柳眉倒竖,维护她家衣服的尊严。   但江海潮快准狠稳,一眼便从一摞摞衣服里拎出件羊绒衫,欣喜地问她:“阿姨,你觉得这衣服怎么样?”   老板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摸着良心讲,这羊绒衫真好,正儿八经的羊绒,摸在手里就知道料子多实在了。   但同样也要摸着良心讲,这羊绒衫的款式是真老气,一眼瞅上去,便觉得它适合的年龄是30+。   冯雪瞧着都要叹气,大家公认杨桃眼睛尖,左右眼都是2.0,但要说眼睛毒,那真是舍江海潮没谁了。   她怎么就愣是挑中了这件呢?   但凡她同情心泛滥点,她都得心疼可怜的老板了。   这要人家怎么回。   江海潮没等到回复,也不耽误她自说自话:“我觉得挺好的,我舅母肯定喜欢。阿姨,讲好的,你给我优惠价啊,算我便宜点噻。”   店老板打掉牙还得和血往肚里吞,挤出的笑比哭都难看:“行啊,给你最优惠的,正宗的羊绒衫,给你450,最便宜的价格了。”   她的确不算狮子大开口。400块钱以下,根本买不到正儿八经的羊绒衫。市场上那种一两百甚至几十块钱一件的,衣服的羊绒含量说不定只有10%。   江海潮笑嘻嘻的,愣是又让她送了一条羊毛围巾。只那围巾也灰扑扑的,好像生怕人裹着会显得年轻不稳重一样。   冯雪严重怀疑老板要吐血了。她俩在店里前后待了大概20分钟。人家一单生意都没成。原本已经拿着衣服要结账的,看看她俩,又把衣服给放下了。   最后店老板送她俩出门时,她怀疑老板恨不得拿鞭炮在后面放。   冯雪又痛快又遗憾,走到街上还跟江海潮感慨:“要是你天天泡她店里,她肯定什么生意都做不了。”   呵呵,当他们好欺负呀。   真有本事的话,别当学人精啊。   可惜明天他们都要上学,不可能继续待在步行街。   还得由着这破店继续恶心人。   江海潮却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愤愤不平的人:“你真觉得她家能抢到我们的生意?”   冯雪愣了下,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她得正视件事实:“她家衣服比我们家便宜。”   同样是秋末冬初的衣服,“丽人行”要两三百,换成公主日记,起步价就是四五百。   人家现在也送化妆送做头发呀,怎么可能抢不到人?   江海潮正色道:“那你觉得他们家送的妆和头发怎么样?就说你第一眼的感觉,你到底能不能看得上?”   冯雪一怔,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看不上。”   但是,放眼全县城,放眼全市,有几个像她一样时髦的小姑娘?她从小就人美心善,最清楚不过,不能用她的标准去严苛别人。   “你给我歇歇吧。”   江海潮听不下去,自信成她这样也是人才。   “丽人行成不了大气候,抄作业又不是谁都能抄好的。你看看他们家的妆化的,就是刚才坐在最靠门口位置的,你觉得能看吗?”   能看个鬼呀。   冯雪直接嫌弃:“她化了还不如不化呢,脸看着脏死了。”   那个姐姐脸上全是痘印,坑坑洼洼的。化完妆,特别像《小二黑结婚》里的三仙姑,看起来就跟驴粪蛋上下上了霜似的,不仅没变得更好看,反而让她的脸瞧着像打翻了的调色板一样。   江海潮看到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种庄稼之前果然得除草,不然一片荒草地,再努力种庄稼,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还有小姐姐的发型。到底她跟这服装店有多大的仇呀?给她做什么大波浪卷,叫人家好好一个20岁的姐姐变成了30多岁的阿姨。   所以江海潮放心了。   “丽人行”对“公主日记”构不成多大威胁。   化妆做头发简单吗?看着的确简单,有化妆品有剪刀有卷发棒,谁都能上。   可多少人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的新发型,想和理发师同归于尽?   至于化妆,不说一般人了,就是好莱坞的大明星,江海潮看电影杂志时发现他们参加奥斯卡颁奖礼这么大的活动时,明明已经费心费力,搞得又是很厉害的的人帮他们化的妆,挑的衣服,做的头发,结果被批的一无是处的也不在少数。甚至还会被骂成是灾难。   这说明什么呀?这说明变美很难的。   能当大明星的,长得肯定不差。他们的先天条件都那么优越了,还选不好适合他们的妆容、衣服和头发。   可见,这事儿是恒古难题。   他们“公主日记”能把妆容和发型作为加分项,凭借的是冯妈妈从少女时代就孜孜不倦地对美的追求;凭借的是她十几年如一日,有钱又有闲,还有大批来自国外的时尚杂志以及录像带浸泡出来的时尚触觉;而不是单纯的化妆手法和做头发的手艺。   说个不好听的话,不管是谁,只要密集训练上几个月,就能画出几十种标准的妆容,做出几十种标准的发型。   可他们真的知道这些妆容和发型究竟适合给谁用吗?   真正的化妆和做头发,是要先根据不同的人设计出适合他们的内容,而不是拿现成的妆容和发型硬套在某个人身上。   明白这道理的人应该不少,但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如果知道就能做到的话,好莱坞的大明星也不会在造型上翻车了。   江海潮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替那个脸上坑坑洼洼的小姐姐伤心啊。她听到那小姐姐说,她今天特地过来买新衣服,是因为今天朋友要替她庆祝生日,所以得打扮得美美的登场。   现在看,她还不如不折腾呢。   别说,江海潮这家伙预测好事10次可能有8次都不准,但论起乌鸦嘴,无人能出其右。   晚上七点半,小学生们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时,街对面吵了起来。   一开始他们还没注意,出了店门,传到他们耳朵里的声音变大了。   “退掉!我就要退掉!还开启美丽人生?你们这些骗子,你们是毁掉我的人生!”   服装店灯光明晃晃,江海潮隔着好几十米远,都认出了“丽人行”里那大喊大叫的顾客的脸。   冯雪发出了“哦”的惊呼,还真是那位姐姐呀。   她一张脸通红,看着狼狈不堪,眼睛水润润的,看着都要气哭了。   事实上,姐姐不是气哭而是要气爆炸了。   她今天特地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新衣服,就想美美地庆祝生日,她还特地邀请了自己心仪的男孩子呢。   结果她顶着化好妆的脸和新做好的发型兴冲冲地跑到饭店,却让她的心上人吓了一跳。损友们也哈哈哈,说她这个寿星实在太够意思,竟然在自己的生日上还自己扮小丑,让大家开心。   去tmd小丑,她疯了花大钱把自己变成小丑。   一场生日会彻底毁了。本来吃过饭她还想跟喜欢的男孩子去看电影呢。结果人家找了个理由直接跑了。   倒霉的寿星真是气炸了。她越想越恼火,直接从饭店冲过来,要求把衣服给退了。   服装店当然不肯。   你这又不是没上身穿过的衣服,穿了又吃了饭,衣服还一股火锅味呢。你退了,让服装店再卖给谁去?哪个冤大头肯掏钱买别人穿过的二手货?   小姐姐还委屈呢。   她花钱买衣服是为了过一个美好的生日。现在不仅不美好,她生日毁了,她准男友跑了,她的人生都完蛋了。她只是把衣服退了,没让服装店赔她钱,已经很好了!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小学生们都顾不上回家,一个个踮着脚,凑在人群外面看热闹。   那小姐姐吵到后面,直接嚎啕大哭。她脸上的妆本来就乱七八糟,现在叫眼泪一冲,但是跟那个哥特鬼片,恐怖倒不是很恐怖,就是特滑稽,让人看了很想笑。   周围真的有人笑出来了,于是小姐姐哭得更加伤心,狼狈得让笑的人都渐渐笑不出来了。   这太可怜了,真惨。   小姐姐一边哭一边懊悔:“我就不该到你们这个破店来,你们专门骗人。我就应该去公主日记的,我不改省100块钱。”   其实省了什么呀,什么都没省下来。人家“公主日记”还免费送蛋糕呢。   她打扮成美美的公主,和喜欢的男孩子一块过生日,有什么不好的呢?   现在完了,什么都完了,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学生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随便吃个瓜也能被cue到。   “丽人行”的老板脸一阵红一阵白,试图挽尊:“姑娘,你不能这样啊。当时打扮好了出去的时候,你也很满意的。”   “我满意个鬼,全是你们骗人!专门骗钱!”   帮忙给她化妆的店员不高兴了:“你本来就长成这个样子,你以为是拍武侠片啊,化个妆就易容了?”   这话真是火上浇油,小姐姐一蹦三尺高,冲上去要跟人干架。   周围人赶紧拦着:“哎哎哎,不至于不至于。”   可看这姑娘状若疯癫的样子,哪里是不至于,简直要跟人拼命了。   江海潮赶紧向自己的小伙伴们使了个眼色,几个六年级的妹头一块儿冲过去,抱住了还要跟人厮打的姐姐:“好了好了,不要打了,多大点事情啊!”   “她们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不至于!”江海潮个子高,哪怕年纪小,吼出来都有气势,“毁不了你,你再闹下去,人家全看你笑话了。”   跟她吵架的店员立刻附和:“就是,你也不嫌丢人!”   “闭嘴吧你。”江海潮可没给她好脸,“丢人也是你害的,你还有脸说。”   结果真丢了大脸的小姐姐“哇”的一声又哭了。   说起来真冷血无情,反正江海潮听的只觉得魔音灌耳。同情什么的,本来也没多少,现在干脆已经耗光了。   她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步行街管理处和工商所的人都过来了,也没能把她给劝住。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招呼自己的小伙伴们。行了,她们受点儿累。   于是六个姑娘七手八脚,直接把她抬起来,咚咚咚搬到“公主日记”服装店去了。   “丽人行”的老板半点儿没有被抢客的愤怒,留下的完全是庆幸。   谢天谢地,得亏这人被搬走了。否则她再这么闹下去,今晚他们店还做个屁的生意。   她还努力跟看热闹的人强调:“跟我们真没关系,好好的衣服卖给她的。也不晓得她在哪儿受了气,跑到我们这来闹腾。”   可是店里刚才还看别人热闹的顾客现在却生出了深深的怀疑,扭头问自己的朋友:“我化了妆真好看吗?”   她可不敢相信服装店里人的话了。万一她花了大价钱,却把自己搞成了个笑话,那真是怄死的心都有了。   店老板一见,赶紧过去安抚顾客,舌灿生花,试图让顾客相信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朵花。   那边公主日记里,冯妈妈也在温柔地安慰那个哭得眼睛都要肿起来的姑娘。   “好了,先洗个脸,好歹舒服点。”   “公主日记”是真下了大本钱的。为了让顾客上妆更服帖,冯妈妈甚至特地给店里装了热水器和洗脸台(原先有自来水龙头的,不然没地方烧水喝),好让大家干干净净地上妆。   哼!丽人行抄他们店也没抄到位。客人油晃晃的一张脸,那些人只拿吸油纸擦一擦,就敢给人直接化妆。   说他们糊弄鬼,真没冤枉他们。   江海潮在旁边劝:“就是,人家越想看你的笑话,你越不能让人看笑话。”   小姐姐洗干净的脸,还在抽抽噎噎:“我已经活成笑话了。”   “谁说的?”江海潮不以为然,“你不就是试了个错误的造型吗,多大点事啊,我们重新给你做个造型不就行了。”   小姐姐吓得连抽噎都不敢抽了,结结巴巴道:“我没钱买衣服了。”   她才刚工作呢,攒的钱过生日全都花光了。   江海潮笑道:“没事,今天你是寿星,我们免费送你套造型。要是喜欢,下次再来。”   说实在的,她傍晚看到这小姐的脸时,就已经在心里给她设计好形象。所以看到这姐姐顶着那么乱七八糟的造型出门上街,她才那样惋惜。   小姐姐素颜看起来不起眼,是因为她皮肤不好,肤色暗沉脸上还坑坑洼洼。实际上她的五官生的很好,三庭五眼很端正。   这样的脸只要把皮肤瑕疵遮住了,江海潮自信可以让她变成光彩夺目的大美人。   这关键的一步是冯妈妈亲自动手的。她用了一种上面印的全是外国字的粉底液给人上妆,然后又用了印着另一种外国字的遮瑕膏修饰重点部位。一番操作下来,小姐姐的脸光滑又明镜,变成了一张白纸,能让江海潮肆意挥墨了。   她上手就浓墨重彩,看的冯雪在旁边心惊胆战。她是不是给人把妆化的太浓了点?会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呀?   结果等到妆化完之后,旁边围着看热闹的人都发出了惊呼,怀疑自己看的不是化妆术,而是魔术。   天啦,太夸张了吧,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   原本灰头土脸滑稽不堪的人,现在竟然变成了大美女。   不是夸张哦,是真的好明艳动人。一张脸像能吸走所有的光一样,人看过去就忍不住再看第二眼,然后在心里赞叹一句:真好看。   江海潮还在边上给人做说明:“你自己化妆的话注意眉毛,你得把眉毛画好了,这样才精神。”   眉毛很重要的,眉毛又是最容易改变的。即便眉毛淡的跟这姐姐一样像没长了似的也没关系,画好了眉毛就行。   小姐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不敢相信:“这真的是我吗?”   周围好多人都笑了。   还有人善意地开玩笑:“要不是我们看了全场,我们也以为大变活人了。”   难怪说化妆品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是女人上战场前要穿的铠甲。   这样浓墨重彩的一张脸,简直好像明星一样。   结果大家笑得开心,小姐姐却眼睛红了,伤感起来:“现在变好看有什么用,他又看不到,他也不想看了。”   冯雪努力忍着,不让自己朝天花板翻白眼。   真没出息,变好看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啊。别人看不看到,想不想看?关她屁事。   小学生显然理解不了姐姐们的伤感。   旁边好几个小姐姐倒是跟她共情了,唏嘘不已。   还有人说她:“便宜没好货。丽人行真厉害的话,明明比公主日记开的早,怎么也没做出样子来?你看吧,不能贪小便宜,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于是姐姐的眼睛红得更厉害了。   江海潮生怕她又“哇”的哭出来,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化好的妆。   她赶紧喊停,“哎——别哭,别哭,想让他看到还不简单嚒。小意思,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他能看到你究竟有多好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干嘛要亲自到现场看啊,直接从电视上看不就结了。   冯妈妈每个礼拜都要给县电视台拍帮人美容美发的gg宣传片呢。   这小姐姐不就是现成的模特嚒。 第136章   这是助攻啊   隔了一天,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写完作业,吃过晚饭,又学习了三刻钟,便在电视上看到了焕然一新的小姐姐。   电视台现在精益求精,十分讲究节目效果。   片子一开始就是两种强烈对比,先变身前灰头土脸的素面朝天模样,镜头一换,就成了变身后光彩照人的精致优雅形象。   仿佛变魔术一样,不由得电视机前的人不生出好奇心,迫不及待地想看这乾坤大挪移究竟是怎样造成的。   江海潮叹气,万分感慨:“这姐姐真是天生的上镜脸啊。”   她以前在杂志上看说有的演员日常生活中瘦瘦小小灰扑扑的不起眼,但只要一上妆往镜头前一站,立刻所有的光都会被他(她)吸走。   她原本认为这是在胡说八道。摄像机又不是画笔,后者想怎么调整就怎么调整,前者只能如实记录啊。   但看这姐姐她就明白了,真这样。   前前后后冯妈妈录了好几期节目了,也找过好几位模特儿。有勇气上电视亮相的人,起码自认长得不错。   可她们没有一个变身后的效果,有今天这位小姐姐如此显著。   冯雪得意洋洋:“都是我妈厉害。嗐,真是的,应该把她在丽人行里的样子也拍下来,叫大家看看什么叫做诲人不倦,什么又叫力挽狂澜,点石成金。”   杀人诛心啊,他们要真这么来的话,“丽人行”这老板估计会直接一把火烧了“公主日记”,谁也别想活。   卢艳艳叹气,十分看不上眼的模样:“它家也太弱了。”   真的,他们啥都没干呢。人家就忙不迭地把刀递到了他们手上。兢兢业业送人头,搞得他们不顺手捅一刀,都对不起人家的深情厚谊。   谁能想象?那小姐姐是“丽人行”主动推到“公主日记”的呀。   换成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先把人安抚住再说啊。   海军嘿嘿笑出声,唱起歌来:“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哥哥姐姐们面面相觑,旋即噗噗噗地笑出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行车胎漏气了呢。   哈哈哈,还真是啊。   虞凯笑完了,开始担忧:“要是她家能找到特别厉害的化妆师和理发师呢?就像冯雪妈妈一样。”   世界这么大,能耐人可多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不代表三五个月也找不着。   以前瞧着找不到这种人,是因为谁也没把会打扮当成个能安身立命的吃饭手艺。   毕竟讲究打扮,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好吃懒做,相当于骂人的话了。   人家做媒的夸姑娘,都说这姑娘朴实,会过日子,不好打扮。   现在晓得会打扮也是本事了。有绝活的人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不就能冒出头的吗?   到时候“丽人行”有了厉害角色加持,好比《奥特曼》里的怪兽大展神威,他们又到哪儿去找奥特星球求外援帮助呢?   原本乐呵呵的小伙伴们集体紧张起来。是啊,买衣服送造型是他们的大杀器。要是人家抄书的水平提高了,那“公主日记”可真是危险危险。   江海潮晃了晃脖子,半点看不出来着急的样子,胸有成竹道:“没事,她家一开始就做错了。就算有厉害的人给客人做造型,效果也好不到哪儿去。”   为什么呢?   抄作业是讲条件的呀,不是什么情况下都能生搬硬套地抄。   比方说“丽人行”吧,她家卖的的确是女装,理论角度上来讲非常贴近“公主日记”的情况。   但问题在于女装也分很多种类。   从衣服风格上来讲,最起码就有运动风、工作套装风、公主淑女风等等的区别。   从衣服面对的销售人群来讲,顾客又分为少女、青年女子、中年女子、老年女子。(童装是单独的种类,不在他们的讨论范围之内。)   “公主日记”的定位很准,就是大少女淑女公主风。   可是“丽人行”不一样。它更接近于江海潮他们摆地摊时的状况,主打一个包罗万象,只是把童装和男装剔除掉了而已。   这也是现在大部分服装店普遍的做法。   于是,买衣服送造型对“丽人行”来说,并非白骨生肉的灵丹妙药,更多的来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高强听她分析到这儿,满头雾水,忍不住发问:“为什么?”   卢艳艳也有些糊涂,下意识地扭头看冯雪,傍晚时她跟江海潮一块去的服装店,总归有点独门消息吧。   冯雪朝她翻白眼,这还需要什么独门消息?江海潮都把答案给报出来了。   不合适,“丽人行”里卖的大部分衣服都不合适专门送造型。   比方说运动装吧。   人家穿的本来就是去运动的,收拾的清爽利落就好。你特地给人画个大妆,然后又是夹子又是发卡又是卷又是烫帮人做好了头发。人家上场以后还要不要跳要不要蹦。不跳不蹦怎么运动?跳了蹦了,脸上的妆完了不说,头发估计也要疯了吧。   男生们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王佳佳有印象:“她家的运动装也不多啊。总体算下来,影响应该不大。”   江海潮摇头:“其他衣服也不行,好多都是比较成熟的,不是姐姐穿的,而是阿姨穿的。阿姨哪里需要店里送她造型?直接给她打折才是她最喜欢的。”   “不对呀。”高强第一个反对,伸手指着电视上的冯妈妈,“阿姨不也化妆不也打扮吗?怎么就没需要了?”   阿姨打扮的多成功呀。好多来店里买衣服的姐姐都说,要是以后也能像阿姨一样,真是笑都笑死了。   江海潮直摇头,叹了口气:“你觉得冯雪妈妈这样的需要店里给她打扮吗?她自己就直接上手了。”   高强较真道:“可总有人不会打扮吧?不是你们说的吗?很多人想变美,不得其门而入。”   江海潮还是摇头,叹气声更大了:“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条件啊。”   她掰着手指头示意,“想变美分很多情况的。   想干就干,动手能力也强的,最多只要别人指导一下,就能自己上手了,压根不需要外人帮助。   有心无力,自己想上手,能力不足,必须得找别人帮忙,也许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掌握技术,最后自给自足。   有心没胆,想变好看,但是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等等原因,不敢主动明明白白要求变美的,就得需要外界推一把,鼓励她去变美。   有心没胆,外界也不支持,没人推她,只能偷偷羡慕,但无论如何都迈不出那一步。   还有一种,是真的认为想好看是不务正业,不是正经人干的事儿,所以压根没这个心。”   她拿右手点了点左手竖起的第二和第三根手指头,“我们店里做的生意,主要面对的就是这两种客人。”   虞凯在旁边疑惑。   一、二、三、五这四种情况他都能理解,为什么会有第四种呢?   人家想变好看了,也没碍着别人的事儿,为什么外界要拦着她呢?   江海潮又叹了口气,说到这个话题,她叹气的次数是真的有点多啊。   “因为不是所有女人都被允许把精力全部或者是主要放在自己身上啊。”   她以前在书上看过一段对日本女人的描述。   说日本社会对未婚女性特别宽容,年轻姑娘怎么疯都无所谓。但只要她们结婚了,她们就要变成套子里的人,要严格遵守社会给她们的另一套规则。   简单点讲,进入婚姻之后,她们的生活重心关注重点发生了变化,从自己变成了丈夫和孩子。   当时看书她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只觉得好玩。   但礼拜天在“丽人行”里看到尝鲜化妆的顾客时,她突然间想到了这个故事,感觉便非常微妙。   那就是,为什么只有小姐姐们在享受化妆享受做头发,而没有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点的顾客?   之前在“公主日记”里,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们的顾客就是正在肆意享受青春的小姐姐呀。不存在那种情况。   可是“丽人行”里,明明有不少适合30岁+的衣服,这些顾客却神奇地从化妆镜前消失了。   在场的男生们听得越发云里雾里,三个小的完全不知所云,三个大的则面面相觑。   最后高强又拿冯雪的妈妈说事:“阿姨每天都化妆啊,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没什么呀。”   江海潮示意冯雪:“你告诉他,到底有没有什么?”   肯定有什么呀。   冯雪白了眼高强,这家伙晓得什么呀。   因为她妈好打扮,在湖港镇,可没少听过风言风语。   什么不正经啊,什么不是过日子的人啊,一把年纪还妖里妖气的,不晓得想干嘛呢。   听得好恼火哦。   江海潮认真地分析总结:“总体来讲,大家对小姑娘和年轻姑娘比较宽容。像我化妆穿公主裙做头发,人家最多笑一笑,说小姑娘到年纪了,晓得要打扮了。这个到年纪,就是代表打扮被默认有年龄限制。”   她不知道这个年龄具体是什么范围。她看过的书里也没一本具体写过这件事。   她只能自己猜测,应该是结婚之前。   为什么呢?因为秋月姐姐跟她说过初二上生物课的时候,他们政治老师(对,初中的副课都是主课老师兼任的)曾经在讲解雄鸟求偶时,提过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那就是动物界,雄鸟负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比如孔雀开屏,好吸引雌鸟。可是在人类社会,这个情况确实相反的。负责貌美如花的,变成了女性。   老师的问题是,为什么会有这种人类世界和动物世界的区别?   江海潮不知道答案,秋月姐姐也不清楚。   老师提问完毕就下课了。待到下一堂课,他干脆把生物课改成了政治课,压根不再提求偶的话题。   江海潮倒也没多好奇,毕竟她太小了,求偶什么的对她来说好遥远啊。   可她从老师的话里面得到了一条社会默认的规则。那就是还没结婚的姑娘,有资格而且是被社会鼓励打扮自己的。这样她们才能吸引更多异性的目光,从而挑选到更优秀的对象。   结了婚就不行了,打扮变成了罪过。打扮得不好,叫做一把年纪瞎作妖。   打扮好了更是不得了,你想干嘛呀,妖里妖气的,结婚生小孩的人,还想怎样?   自私的女人,钱竟然不花在丈夫和孩子身上。这家好不了了,肯定要垮。   小学生不晓得这个社会规则到底对还是不对,她也不关心,她只顺应着社会规则,来思考大家的需求,好卖出更多衣服,挣更多的钱。   她叹气感慨:“要是没结婚的姐姐自己加班挣奖金赚钱买新衣服打扮自己,人家最多笑笑。换成妈妈这样做,那完蛋了,旁人肯定要骂死她。”   电视机前的人都沉默了。   连卢艳艳都叹气:“我妈给我给我爸我奶奶买的衣服都比给她自己多。”   她妈已经是公认的潇洒了,连饭都能不给女儿做的那种。   也还是这样。   其他妈妈呢?只会情况更糟糕吧。   虞凯抬头看江海潮:“大姐,羊绒衫我买吧,我送给我妈。”   他还是攒了点钱的,出来卖衣服都发钱,他又吃穿用住都不用自己掏腰包,没啥机会花钱。   其他人纷纷表态,决定要好好攒钱,买件漂亮衣服送妈妈。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散点他们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可他们又清楚,这做的一点点,还远远不够。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再做什么。   冯雪在这方面没多大压力,还感叹了一句:“照这么说,丽人行可真是下了招臭棋呀。”   江海潮点头:“这棋的确挺臭的,搞不好它不仅招不来更多的客人,还会把原先的客人给赶跑。”   哎呀呀,这夸张了吧。最多折腾一圈没效果,不至于会更差吧。   江海潮一本正经道:“怎么会不差呢?买衣服送造型,造型就相当于给顾客的便宜。可这便宜不是谁都适合占,那就招人恨了。   你要是送个礼品吧,人家自己用不上,还能拿去送人。   你送的偏偏是做头发和化妆,人家收不了,你又不给换成钱。那可不招人恨?不患寡而患不均。   时间长了,人家干嘛要到你店里受这种冤枉气?天底下又不是你一家店。”   杨桃听的咋舌:“这送还送出仇来了。”   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小伙伴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个抄作业抄错了,还有这么多麻烦。   高强竖起大拇指,夸奖江海潮:“班长,难怪你成绩好,一点事情你都能琢磨这么多。”   这是不是给他们批试卷批出的后遗症啊?不仅挑出错误,连他们为什么会错都能分析出一二三四五。   江海潮故作谦虚:“一般一般,菜头爷爷说做生意跟做其他事一样,要总结经验,搞清楚自己的东西为什么好卖,为什么又不好卖?”   周伟叹了口气,作为小伙伴当中因为缺失了暑假的重要锻炼所以最不会做生意的人,他真有点同情“丽人行”了。   “那她家这回可不完蛋了?本来生意就不好。”   他想来想去,都觉得她家是走进了死胡同,没救了。   江海潮趁机给大家出题目:“那你们想想看,要是我们处在丽人行现在的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小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这题虽然不送命吧,可放在考卷上搞不好就是自己不及格。   大家跟做阅读理解一样,拼命地回想阅读材料。   杨桃表示应该从货源上做文章,不要什么都想卖,专攻一项。   冯雪认为她家还是先找个靠谱的化妆师理发师才能吃这碗饭。   高强眨巴眨巴眼睛,说了句大实话:“你们还不如让她家关门重开呢。”   换货源,重新找理发师化妆师,轻飘飘的两句话,真正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但凡“丽人行”能轻易做到,也不是今天这模样了。   唉,这些成绩好的小孩想什么都以为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比方说他想提高成绩,这帮家伙就会开口你缺哪补哪啊,全补上了不就好了吗。   老天爷,他从小就没好好学习过,浑身都是窟窿。他想的是短期内迅速提高分数,你却让他夯实基础,你这不是诚心为难人吗?你知道他学的有多痛苦吗?   卢艳艳直接朝他呵呵,这家伙是过得太舒服了吧,还敢夹带私货,趁机抱怨。   所有的不满都是因为卷子还不够多,学习不够苦!   王佳佳突然间开口:“那就让想化妆的人化妆,不想化妆的人不化妆好了。”   高强猛地哈哈哈笑出声:“那就让想结婚的人去结婚好了,不想结婚的人不结婚好了,反正到最后他们都会后悔的。”   他发誓,他说萧伯纳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纯粹是觉得王佳佳的话模仿的这个句式,陶老师刚好在教仿句,好让大家考试时作文能多拿点分。   他笑着笑着觉得不对劲了,所有人都在死亡凝视他。   很好笑吗?真是的,大家在说正经事呢。   王佳佳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我的意思是说不想化妆人不化妆,这个便宜改成其他东西,比方说衣服打折,或者送围巾,送帽子,送裤子,反正让每一个买衣服的人都能额外得到东西。”   欸,这主意好像不错哎。   这么多选择摆在面前,你想怎样就怎样,谁也不亏呀。   倒是个实在主意。   大家集体将目光转到江海潮脸上,想看她到底会给个什么分数。   没想到江海潮不打分不说,竟然还继续提问:“那你们说,这么做的话会把哪一部分客人推出店里去?”   喂喂喂,到底什么意思呀?这主意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到了她嘴里,不仅不揽客,竟然还赶客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一时间谁都没思绪。   江海潮恨铁不成钢,瞬间共情了陶老师和王老师。答案都写在题目里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天天上课都干啥去了?   “想变好看,但是不敢自己迈出这一步的。”   江海潮怒气冲冲,恨不得一个个敲开他们的脑袋瓜子,瞧瞧里面都装了些啥。   “只有免费送,不送就白浪费了,她们才能坦然改变造型的那部分顾客,被赶走了。”   哪怕店里送的其他东西她们完全不需要,她们也没勇气去主动选择她们真正想要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有的时候大人比小孩胆子还小呢。他们想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根本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   哎呀呀,“丽人行”忙了半天,又把客人赶走了呢。   大家伙正讨论得热闹,江海潮再一次提问:“那么,你们认为这个方案可行吗?”   好几个人都要不假思索,开什么玩笑,你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是完全否定的意思吗?   卢艳艳却忽然间眼睛珠子一转,正色道:“但她家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打折了呀。不是没区别的给每个客人优惠,而是让大家自己选择优惠。这样大家觉得自己真的占到了便宜,心里会舒服很多的。所以,这招能用。”   送化妆送头发已经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了,让服装店可以坦然打折而不廉价的手段。   高强和周伟都糊涂了,下意识地抓起了脑袋,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照这么说的话,“丽人行”生意反而能变好啊。   这可真叫人讨厌。   江海潮一本正经:“这有什么好讨厌的?又不碍我们的事儿,我们的顾客都不一样了。被她家赶走的,更容易一转身就到公主日记来。”   高强和周伟还回不过神来呢。   虞凯不愧是从小就跟着他爸妈出去卖鱼的人,反应更迅速:“这就好比你在街上看到一家店卖饭时,你没饿的吃不消,那你就可买可不买。但你有点饿,又看到两家饭店时,你就会选一家。”   他们在菜场卖鱼的时候都会摆在一起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了半天,“丽人行”还真是为他人做嫁衣,又给他们“公主日记”送顾客啊。   高强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做好事不留名,舍己为人第一名。我们应该给她家送锦旗的。”   呸!   生怕人家“丽人行”不在你饭里下老鼠药吗?还上赶着去刺激人。   冯雪笑得最厉害。看到“丽人行”这种学人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最开心。   电视上模特儿已经做好了造型,卢艳艳看着她在镜头前展示自己,认真地回头看江海潮:“这套衣服肯定受欢迎,你要不要加单?”   变身效果太好了,谁看了不心动啊。   江海潮盯着电视看了三秒钟,郑重其事地点头:“再加50件吧。”   她想起来一件事,“我得打电话跟电视台说,下回放节目的时候,在屏幕上加上店里的电话号码。让观众看了电视,第一次心动;如果她们还懒得跑一趟,打电话问,那就可能第二次心动。两次心动叠加到一起,她们到店里来买衣服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嘿,听着好有道理。   大家都竖着耳朵等结果,隔了两天,就忍不住,催促江海潮打电话去店里问情况。   50件衣服的加单都下去了,按照阿姨们的速度,明天一早就能交货。   如果这套卖得不好的话,那他们周末就得赶紧分销出去。   结果电话响了好几声,冯妈妈才有空过来接。   对于小孩子们关心的问题,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套衣服的确受欢迎,好多人打电话过来问呢。   不过最受欢迎的不是衣服,而是她当天给那小姐姐化妆用的粉底液和遮瑕膏。   冯妈妈哭笑不得。   现在来店里的客人,三个人当中起码有一个人追着她问粉底液和遮瑕膏。听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还想让她找亲戚帮忙带。   冯妈妈被搞得焦头烂额,她已经很忙了呀。   江海潮却激动得要命:“阿姨,你赶紧把这生意安排上啊。”   当初开“公主日记”的时候,她就想着让冯妈妈顺带在店里卖化妆品。连货源她都计划过了,就是靠冯雪他爸爸和他爸爸的同行帮忙从外面带货回来。   只是开店以后,冯妈妈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们根本顾不上。   现在,这事儿被重新摆在门面上,那就该一鼓作气。   江海潮积极撺掇大人:“阿姨,赶紧上啊。顾客是上帝,我们应该竭尽所能满足上帝的要求。”   她还给人画大饼,“阿姨,卖化妆品的利润绝对高。你看那个羽西,卖化妆品多赚钱啊。”   听说她以前是中央台的主持人呢。好厉害的。结果还是跑去卖化妆品了。   可见卖化妆品很有前途。   冯妈妈快笑死了:“人家是自己做化妆品卖。”   江海潮不以为意:“我们也不做衣服呀,不照样卖衣服。真的,阿姨,你一定不能错失良机。”   等挂了电话之后,冯雪围着她哼哼唧唧:“怎么,知道我妈厉害,害怕我妈跳槽,所以想方设法笼络我妈吗?哼,那你对我好点,我在我妈面前给你说好话。”   江海潮嫌弃地把她攘到边上去,半点不藏着掖着:“对呀,如果店里有好化妆品的事出了名。说不定有更多的人奔着化妆品来公主日记呢,这样就能卖掉更多的衣服。”   “不会吧。”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普遍认为不可思议。   毕竟他们都是小学生,哪怕爱漂亮的高年级小姑娘,也不可能真正理解化妆品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的道理。   化妆品怎么比衣服还重要了?   江海潮同样是纸上谈兵,只能抓着脑袋打比方:“就好比陈小川他们家的盒饭,其实也没啥特别,但他妈做的泡菜好吃啊。”   县中那么多学生要吃饭,如此大的市场,谁看了不心动?好几家都想有样学样。   为了抢夺市场,他们还打起了价格战。最后陈小川他妈靠着独门绝技泡菜笑傲江湖。   的确好好吃,明明是最简单最便宜的菜,人家泡的好吃。带着盒饭都卖得比别人好。   王佳佳高兴起来:“那这样的话,店里衣服肯定卖得快,我们是不是赶紧推新款啊?”   冯雪也催促:“是啊,你不能光换颜色,光自己瞎折腾,你赶紧把新款的图纸拿过来。我跟你讲,一眨眼就是12月份,初冬的款撑不住的!”   江海潮比他们更愁:“我也想啊,可那个冯总躲债躲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公司的人都跑光了,前台姐姐根本就看不到冯总的人。明明之前说好了上个礼拜天要给新图纸的,结果她根本没去公司。”   要不是服装店实在需要她通风报信,江海潮又给了她200块钱,她也想撤了,她10月份的工资到现在都没发呢。   高强奇怪:“她没家吗?公司找不到人,不会去她家找吗?”   江海潮一愣,她还真没想到那一茬。   是因为太忙了,事情一件接一件,实在顾不上吗?   不是,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觉得还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不必那样急吼吼。10张图纸换了颜色,再把几个款互相杂揉一下,创造出新的款。店里的衣服够卖了。   结果时间不等人啊,都过了寒衣节,下礼拜都小雪了。再也不急着上厚冬装,到了12月份,可要真的大雪纷飞了。   江海潮点头保证:“行,一放假我就去她家堵门。不给新图纸,绝不罢休。” 第137章   她可太能了   她规划得挺好,但到了礼拜六,江海潮又走不了了。   少先队的大队长发誓,真的不是她不放权,她恨不得把这事儿打包全甩出去。   但是,她实在甩不开呀。   一到礼拜六,五年级的大队委就成了没脚的虾,慌不迭地到处找大队长讨主意,要她出面做主。   江海潮真无语了。   她五年级那会儿,陈小川把少先队的活都推给她,还对她信誓旦旦,说等她当大队长了,就能把事情全交给大队委。   结果呢?结果她的继任者就是个算盘珠子呀,啥都指望她拨一下动一下。   江海潮皱着眉毛教育下属:“曹璐,该做主的自己做主,多大点事情,不用总问我。咱们都办了这么久的比赛了。你看,学校对我们都没意见,校长也让我们自己搞。你就放开胆子大踏步往前走,相信我,真没事儿。”   她忙死了,她要忙着去挣钱,她没空带小孩儿。   倒霉的大队委曹璐哭丧着脸:“大队长,可他们想看杀猪。”   为了留住更多游客,为了多挣钱,一无秀丽风光,二没特色美食,咱也没啥特别风俗,主打一个平平无奇的湖港镇的少先队员们,为了发展农村经济,创造农家乐文化,硬生生地搞出了篝火晚会。   怕光放火烧太无聊了,没人想玩;他们又加了记歌词比赛。上不了烤全羊就烤猪肉,猪还是现杀的。猪下水用来做杀猪菜。   他们只是怀揣着想勾引更多城里人过来看热闹的心,在广播里请伯格老师提了一句,以此证明来湖港镇不用担心吃不饱。   就算没特色美食,他们造也能给你造出来城里不容易吃上的农家菜。   其实他们当时重点强调的是灌香肠。   做杀猪菜,起码要宰一头猪吧。一头大肥猪能出100多斤肉。要是吃烤肉的人少,猪肉消耗不掉,镇上也没什么人买的话,那就直接灌成香肠,让城里人买回家晒好了吃。   少先队员们真的考虑的非常周到。虽然本地习俗是“小雪腌菜,大雪腌肉”,这会儿不到腌肉备年货的时候。但广播电视报纸上不都天天讲,人民群众的生活已经日益提高,那以前过年才吃的东西现在也可以提前吃啊。   香肠很香的呢,晒好了,蒸熟了,往饭上一码,好香的唻。   吃完了也没关系,吃着好的话,再到他们湖港来买呀。   看,他们把生意安排的多好,坚持艰苦朴素,绝不浪费。   曹璐看见远道而来的客人时,正准备先安排好他们的住宿,再推荐人家去江口赶场或者到杨家圩看人现场打饼,想买的话可以当场买。   为了这个,他们中心小学还联动了杨家圩小学的少先队员,好叫他们守在进村的路口,方便领人去老成根家。   可怜的大队委天花乱坠地夸了半天老成根家打的饼子究竟有多香多实在,城里来的客人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追着她问什么时候杀猪?他们要去看杀猪。   曹璐直接傻眼了。   杀猪有啥好看的?   猪又脏又臭,杀猪的时候血乎连拉,看着都叫人恶心,有什么好看的?   安安稳稳呆着,在镇上逛一逛,等到时候吃热气腾腾的杀猪菜和烟熏火燎的烤肉不好吗?   但城里人的想法就是如此的奇怪。他们对杀猪的兴趣竟然远远胜过于吃的,非要闹着看杀猪。   江海潮只觉得头皮发紧。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能闹腾呢?少先队挣他们点钱也太难了。   “行,要看就看。现在开始登记,数数有多少人要看杀猪。直接问,截止到2点啊,下午2:30开始杀猪。跟他们说,就杀一头猪,错过了就是看不到。别后面又找我们。”   猪杀好了还得收拾,收拾干净了才能烧杀猪菜。   而因为现在日头越短,参赛选手日益增多,中间还夹杂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拉票环节,比赛已经提前到下午3:30开始。   所以,无论如何,杀猪的时间都不能更晚了。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耽误了比赛才叫大条呢。   江海潮安排好了就想闪人。   结果不等她上街去找柴油车,曹璐又咚咚咚跑过来:“大……大队长!”   江海潮真要怒了:“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如果人太多安排不过来,就把人带去杨家圩小学分会场。随便他们钓鱼还是打篮球,看人家打饼也行。”   曹璐哭丧着脸:“不是这个,是杀猪。”   江海潮无语:“想看杀猪就看呗。要是觉得人太多看的不过瘾,单杀一只给他们看也行,只要他们负责把猪给买下来。”   曹璐一愣,她真没想到还能这么卖猪。但这不是问题,她的问题是:“他们要自己杀猪。”   理由是没杀过猪,特别新奇,想过过瘾。   江海潮听得脸都白了。她自认胆大都不乐意看杀猪,结果人家还要自己动手。   怎么办呢?顾客是上帝呀,谁让他们少先队想挣人家的钱呢,那就只能自己这边想办法。   结果江海潮跑去跟杀猪匠说这事儿,差点没被骂死。   开什么玩笑?以为杀猪是杀鸡呢,谁拿把菜刀就能杀!杀猪是技术活,一个镇都没几个人能动手。   倒霉的大队长只能心虚地落荒而逃,把烂摊子丢给大队委让人自己收拾去。   可她上了街也没找到柴油车送她和弟弟妹妹们去县城。   不是城里又开始打击柴油车,而是来镇上的城里人实在太多了,偏偏他们镇又没啥好玩的,好多自家没开车的叫了柴油车去江口赶场了。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叫车叫不到了。   江海潮眼睛珠子转了一圈,把歪主意又打到了修庆哥哥头上。反正礼拜六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再挣一次外快呗。   几人咚咚咚往村里跑,刚进村口,远远地就传来:“拦着,赶紧拦着!”   小学生们还懵着呢,就瞧见一头大肥猪一路狂奔。   哎,谁家猪圈门没关,叫猪给跑了?   不对!这猪怎么一路跑一路飙血啊?它跑过的路上全是血。   风一吹,浓郁的血腥味奔着江海潮他们的鼻孔扑面而来。   几个小孩全都吓傻了,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追着猪跑的大人们一开始嘴里大喊:“拦住拦住!”   瞧见他们几个小孩,又赶紧改口,“躲开躲开!”   然而他们都懵了,躲个鬼呀,腿都不晓得往哪个方向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猪一头扎过来。   江海潮“啊”的一声叫出来,下意识地一脚踹过去。   她这一招是跟派出所的周叔叔学的,碰上色狼时的保命绝招。   因为杀伤力过大,周叔叔千叮咛万嘱咐,不到迫不得已千万别抬脚。免得到时候没把人送进大牢里呆着,自己先进去了。   这一脚不知道是踢到猪眼睛还是猪鼻子上了,反正大肥猪发出惨叫,身子一歪,“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直接瘫软,不动弹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高强和虞凯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大姐,你好厉害!”   他们决定收回之前的话,她不是老虎座的。   老虎哪有她厉害?人家武松打虎都要大战十几回合。她一脚踹死了一头大肥猪!   乖乖,这厉害的。武松跟李逵要一并跪下来喊她师傅。   江海潮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脚,她什么时候神力附体了?这不是鸡呀,这是猪。   妈啊!鞋鞋,她的鞋!   她今天穿了一双白色旅游鞋,这下直接完蛋了,上面溅了半脚的血。   大人们跑上前,看猪的确不动弹了,领头的杀猪匠还跟江海潮开玩笑:“哎哟哟,妹头,你要是入了这行,你大大我可得改行了。杀猪不用刀!”   江海潮笑不出来:“大大,怎么搞的?猪怎么跑了?”   她又不是傻子,真相信自己神力附体。分明是这猪跑得太厉害,血都淌光了,所以才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没命了。   倘若并非如此,猪发狂冲出来,把人撞出个好歹来要怎么办?而且书上都说了,猪是杂食动物,还有地方发生过小孩被猪吃了的惨剧呢。   杀猪匠有点尴尬,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后面又噗嗤噗嗤追来几个人,被簇拥的胖子喘着粗气跑到猪前面,满面红光的脸显出得意来:“这样最好,这样猪肉才是活的,才好吃。我杀猪是有经验的。”   江海潮一看他打扮,就知道是城里人,顿时拉下脸,不满地扭过头瞪杀猪匠:“大大,你不是讲过吗?猪哪里随便找个人就能杀?”   杀猪匠愈发尴尬。   他当然知道杀猪刀不好拿,可人家给了他50块,他实在是推不过啊。   江海潮瞧他的反应,心里怎么可能没数。偏偏这又不是他们学校的少先队员,她只好压低声音强调:“大大,搞出事情来,上医院的钱谁出哟。”   杀猪匠立刻保证:“没下回了,下回我一定注意。”   是注意不交出杀猪刀,还是注意在旁边看着补一刀?   嗐,这就不是小学生能管的事了。   她能管的是,板着脸,指着地上的猪强调:“这猪只能你们自己买走了,搞成这样子,哪个肯买哦?”   那个众星拱月的胖子倒是无所谓,直接手一挥:“买买买,灌成香肠,给职工分分当福利吧。”   围着他的人笑了起来:“那一头猪可不够,一个人起码5斤香肠吧,起码还要再杀两头。”   江海潮还能说什么呢?她总不好拦着别人挣钱。   湖港养猪的人家多了去,要怎么安排,杀猪匠自己来吧。   就是,照这样下去的话。她怀疑真到过年的时候,他们湖港镇的年猪会不够杀,得从外面买了。   多了这出乌龙,她不得不跑回家重新换鞋子。不然以她现在的造型跑到城里,人家还以为她是从谋杀现场跑出来的呢。   但如此一耽误,修庆哥哥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家里人说他去跟人打篮球了。但他们跑到学校操场,根本没瞧见人。   倒是卢艳艳她爸跑过来维持秩序时,说看到修庆哥哥开车去县城接人了。   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变成了黑摩的。   卢爸爸遗憾:“你们哪怕早10分钟,也能赶上了。”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老老实实呆着吧。   即便等到卡拉OK大赛开始,所有人都回来了,她也来不及赶去服装公司跟前台姐姐汇合,好去堵冯总的家门啊。   她只有先跑去镇政府,打前台电话,说自己今天赶不过去了。   前台姐姐遗憾死了:“你明天一定要过来啊,我们老板刚过来了,我跟她说了你要设计图的事儿。”   江海潮顿时来了精神:“那她图画好了没有?干脆直接传真过来吧。钱的事儿,我们直接给她汇款好了。”   虽然汇款要手续费,但两个城市间来回跑一趟,路费更贵,又白白浪费好多时间,不如直接传真算了。   江海潮强调:“用彩色传真机传,我这边可以打出来。”   然而冯总不信任江海潮,她要求现在就见到钱,不然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设计稿传真出去。   这完全是为难人嘛。   就算江海潮现在就汇款,那边现在也不可能马上看到呀。拿存折汇款,需要时间的哎。   冯总在电话里大喊大叫:“我不管,我不管,钱,我现在就要钱。不给我钱我不行。”   江海潮真讨厌跟她打交道。要不是看她会画设计图的份上,自己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明天行了吧?明天就把钱给你带过去。”   她宁可跑一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万一她把款子汇过去了,结果冯总根本不给她传真设计稿,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报警?人家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债主可不止她一个。   哪知道冯总似乎迫不及待,竟然要求:“那你现在就把钱从银行拿出来,我马上过去。”   江海潮傻眼了。   冯总这是缺钱缺到什么份上了?连不到一天的时间都等不及,还要千里迢迢跑过来。   “行啊,我们县怎么走你知道的,你自己打车过来吧。”   她又打电话到服装店跟冯妈妈说了这事儿,重点强调千万不要借钱更加不能预支劳务费给那位冯总。   这家伙实在太缺钱了,随时都能抬腿跑路的架势。   冯妈妈乐不可支:“晓得唻,这是好事啊,她越落魄,她越能把精力放在画设计稿上,咱们不愁出不了新款。”   江海潮这才松口气,扭头又跑去张罗篝火晚会的事。   反正也走不了了,不如做点事吧。   好歹也是他们湖港镇头回搞篝火晚会,千万别出纰漏,她还指望它打出知名度,成为他们农家乐的拳头项目。   一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   等到天色蒙蒙发灰的时候,卡拉OK大赛的选手和观众们终于从学校操场转战去篝火晚会现场,开始今天真正的娱乐项目。   为了办好篝火晚会,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们可以说是绞尽脑汁。   单一个场地选择,他们几乎翻遍了整个镇。   一开始,大家的首选是操场。   够大,跟教学楼之间隔了一大片水泥地,而且旁边还有个池塘,最重要的是没电线经过操场。   这样前脚卡拉OK大赛结束,后脚就能直接架起篝火,各种玩玩玩烤烤烤。   结果这方案刚出来,大家伸头一看新校区的操场,就知道不行了。   为啥呢?因为都11月天了,操场上的草全枯了,篝火一起,还不知道烧成啥样了,而且操场铺的是塑胶跑道。到时候被火毁了,学校绝对能够把他们给直接毁了。   后来他们又想直接在田里搞篝火晚会。找个冬闲田,周围没草堆的那种,不怕到时候会弄成火灾。还可以在篝火堆下面挖个坑,里面丢些山芋之类的,等到篝火灭了,山芋也熟了。   可大家细思量,感觉还是不行。冬闲田有稻草根啊,到时候火啪啪啪起来了,谁知道会烧成啥样?而且田埂多难走啊。黑灯瞎火的,人家一脚踩空,跌进田里是好的,跌到沟里连哭都哭不出来呢。   于是这个方案也被pass掉了。   最后大家还是选择了村里的空地。生产队那会儿,这边是晒场。到现在夏秋收完庄稼之后,还有人过来晒稻子麦子。   这边空荡荡的一大块地,周围也没啥房子,不远处还有个塘,实在是最佳选择。   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也兴致勃勃地跟着来了。   虽然他们领导一直看不上这种乡下举办的卡拉OK大赛,但这个礼拜上级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时,竟然夸奖了他们县农村文化工作做得不错,还点名了卡拉OK比赛,说他们很有敏锐性,及时关注了本地老百姓感兴趣的内容。   主持人姐姐相当有信心,照这样下去,他们县台的领导扛不了多久,肯定会松口让选手去电视台比赛。   她看篝火点燃了,还笑着问江海潮:“你们到底用什么烧的呀?不会是干牛粪吧?”   别说,小学生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牛粪,因为人家草原上的篝火烧的都是牛粪啊。   但是很不幸,他们这儿养牛的人家不多,全是用来耕地的,谁家也没囤干牛粪的习惯。   同学倒是想以大队部的名义号召所有的小学生去拾牛粑粑,然后晒干了当燃料。   结果大家集体怼她:“你去做个示范。”   然后她就落荒而逃了。   臭都臭死了。   她能捡才怪。   主持人姐姐笑得快喘不过气。   伯格老师在旁边也乐得不行,倒是为牛粑粑说了句公道话:“晒干了不臭的,他们烧火都用这个,跟我们这儿的柴火一样。”   杨桃突然间回过神:“他们烤羊肉也用这个吗?”   伯格老师跟主持人姐姐都点头。   完了完了,杨桃感觉以后她都没办法再正视烤羊肉串了。   呜呜呜,明明很好吃的。   虞凯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一本正经地拍她肩膀:“我不跟你说了吗?牛粪不脏的。人家美国的大-烟鬼还趴在牛粪上抽白-粉呢。”   这是他们从龙龙妈妈收来的旧杂志上看到的,感觉真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愧是美国鬼子呀,真能折腾。   杨桃气呼呼地一巴掌把他胳膊拍到边上去:“滚蛋!”   “哎哎哎,开始了。”高强兴奋得不得了,“接歌词,开始接歌词了。”   学习他是比不过在场的诸位,但要论起唱歌,他可未必会输。   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展神威。   很好,充当主持人的音乐老师一放磁带,他就听出来了,是《涛声依旧》。   这首歌他真的会唱。   结果老师放了半天,快到高-潮部分的时候,突然间按下了收音机:“来,下一句。”   要命哦,到嘴边的歌词,死活想不起来。围在篝火堆的人,一个个轮流唱,竟然谁都没唱对。   许多年以后才发觉,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轮到高强了,他接了一句:“接受彼此的改变。”   唱的在调上,可惜歌词不对。   江海潮听过很多遍《涛声依旧》,可惜她五音不全,只会唱“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所以情急之下,她只干巴巴地冒出一句:“又回到你面前。”   音乐老师都无语了:“这是让你唱歌词,不是让你念歌词。”   江海潮一听,感觉有谱,立刻强调:“那歌词对不对?对了就行。”   音乐老师心不甘情不愿地宣布她赢了,旁边勤工俭学的小学生立刻殷勤地送上了奖品——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   重点是不要钱哦。   现场的气氛愈发热闹,因为奖品还有烤肉烤鱼各种小吃,终极大奖则是五斤香肠,相当有诱惑力的。   江海潮雄心勃勃,又赢了一份烘山芋和烤小鱼干,准备最后朝终极大奖冲击。   可曹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大……大队长,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海潮现在看到她就头疼:“又怎么了?”   曹璐这个下一任大队长好歹还有点眼力劲,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赶紧强调:“没,没出事儿,是有人来找你。”   江海潮满脸疑惑。找她?大晚上的谁跑来找她,还让曹璐当中间人。   她眼睛往学妹的身后望,瞧见了一个诡异的身影。   妈呀,大晚上的戴墨镜,除了冯总还能有谁?   小学生们惊呆了。   冯总跑过来干什么?   难道他们的篝火晚会这么有吸引力吗?   冯总却没好气,直接伸手要:“钱,赶紧给钱!”   江海潮满头雾水:“你没去服装店吗?”   她以为冯总会直接去“公主日记”啊,哪想到她会大晚上的跑到乡下来。   难道是设计稿不好,冯妈妈看不上,不愿意掏这份钱?   这还真是桩乌龙。   冯总的确一开始是跑去了县城的“公主日记”,但刚好那会儿冯妈妈解决三急问题去了。   周伟没听到她们打电话,瞧见冯总急火火地跑过来问江海潮在哪儿,他压根搞不清楚到底咋回事,便脱口而出:“在湖港啊,她忙,她赶不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找江海潮干嘛呢,冯总就直接从店里跑了,打了辆车,一路奔到湖港来。   至于为什么一直折腾到现在她才找到人。是因为她运气实在不太好,湖港两个字说的含混不清,人家司机听成了土岗。   偏偏隔壁县有个地方叫土岗,所以车子开到土岗,司机好心问了句她要去哪儿,才意识到跑错地方了。   于是傍晚时分就能到的人,愣是折腾到快晚上九点钟,篝火晚会都走向尾声的时候,她才出现在江海潮面前。   冯总已经极度不耐烦:“快点快点把钱给我。”   江海潮为难:“我现在取不到钱啊,邮局早关门了。”   她本来打算的就是把这事拜托给冯妈妈。   哪知道这话彻底激怒了冯总。本来情绪就不稳定的人大喊大叫:“钱,赶紧给我钱,欠我的钱赶紧还我。”   围着篝火玩闹的人全都扭过头,好奇地张望,究竟谁欠钱不还叫人堵上门讨债来了。   江海潮好想直接堵住她的嘴呀。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欠她钱了?   结果她还没撸起袖子,跟人大战三百回合呢。   刚才跟疯了一样的冯总突然间一头栽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妈呀。   她真的啥都没干啊。   就直接把人气的羊癫疯发了?   她也太能了吧。 第138章   怎么会这样?   篝火堆旁乱成一团,不少人急着大喊:“掰开她嘴巴,别让她咬到舌头。”   江海潮却毫不犹豫地连退三步。   开玩笑哦,她跟冯总有啥交情,至于叫她舍己为人?她掰人嘴巴时,万一叫人咬掉了手指头,她找谁哭去?   再说不就羊癫疯发了嚒,她小时候上会场看人发过羊癫疯,也没见谁把嘴巴给掰开了,后来人家好像也没咬掉舌头,抽完了就好了,最后还是自己爬起来走的呢。   假如,她是说假如,倘若冯总不幸地咬掉了舌头,只能说明她命不好,反正总不能赖在她江海潮头上。   于是,她又往后面退了两步。   人群外围响起嘈杂的声音,伴随着欣喜的大喊:“来了来了,周公安来了。”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有困难找警察,公安来了万事OK。   可派出所的周警官显然也不打算牺牲自己的手指头,只让大家退开,自己皱眉盯着还在地上抽的人看。   一阵风吹过来,江海潮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妈呀,冯总这是嘘嘘了?要死,她可千万别拉。这会儿上哪找人去照应她。   好在大概是人民警察一身正气,驱逐了病邪之气。周警官只盯了她十来秒钟,冯总便慢慢停止了抽搐,只整个人不停地发抖,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闻讯赶来的镇长赶紧发话:“快快快,把人送卫生院去。”   他和周警官一左一右,愣是把滚了满身尿泥的冯总给架起来。   围观的人群赶紧让出一条道。   人从江海潮身边过时,她闻到了股臭味,立刻捂住鼻子退避三舍。夭寿了,冯总肯定是拉了。   结果旁边大人却推她上前:“快过去帮忙啊。”   江海潮想说这么多大人呢,干嘛让她一个小孩子帮忙?可一想人家冯总的确是千里迢迢跑来找她的,她总不能撒手不管,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弟弟妹妹们赶紧跟上,高强也立刻撒开脚丫子追在后面,特别担忧:“她会不会有事啊?”   杨桃忧心忡忡:“是啊,她要脑子坏了,以后还能给我们画设计图吗?”   今晚礼拜六,初中不上晚自习。秋月姐姐跟她同学也过来参加篝火晚会玩了。初中生不寒而栗,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冷酷吗?简直跟《孔乙己》的小酒店老板有的一拼啊。人都不知死活了,还只关心他欠了十九个钱。   真·同情心欠费的江海潮抓着手里的设计稿,跟小伙伴们犯愁同样的问题,却还要强撑着自我安慰:“应该没事吧,羊癫疯又不是真发疯。那个诺贝尔奖的诺贝尔还有梵高、拿破仑都有羊角风呢。”   她上个礼拜还看了本俄国小说《白痴》,里面的主角也是羊癫疯。人家对他有偏见,说他是白痴傻子,可他却是个真正善良的好人。   嗯,不管好人坏人,重点是发完了就发完了,不影响人继续画设计稿。   十分有资本家自觉只关心榨取工人剩余价值的小学生们浩浩荡荡冲去了卫生院。   卢艳艳她爸人在收费处外面,从窗口拿出电话机打电话,看到他们几个相当惊讶:“你们跑来干什么?”   小学生们莫名其妙,难道他们不该来吗?冯总好歹也算他们的客人啊。   江海潮张望着问:“叔叔,冯总人呢?她现在怎么样啊?有没有伤到手?”   回答她的不是卢爸爸的说话声,而是“砰砰砰”撞墙的声音,好像谁在墙上拍皮球一样,然后是一阵慌乱的“摁住他(她)。”   大家本能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跑,病房里乱成一团,好几个医生护士伸手拽冯总,还有人手上抓着绳子,想把她绑起来。   最可怕的不是他们,而是冯总,她涕泪齐下,拼命地挣扎,嘴里大喊大叫:“给我,求求你们赶紧给我。有钱,我有钱!”   她都这样了,竟然还能认出江海潮,拼命扑腾着要扑上来抓江海潮,“钱,赶紧给我钱。”   江海潮彻底傻了。   她的小伙伴们也完全懵了。   不是说羊癫疯不是真发疯吗?为啥冯总瞧着比发疯还可怕啊。   大夫跑过来,拿起针筒给冯总打了一针。她身体抖了两下,终于软软地倒下床上,安静下来,人却还小幅度的抽动着。   江海潮哆哆嗦嗦地问大夫:“医生叔叔,她羊癫疯怎么还发的没完没了啊?前头我们看她都好了。”   大夫瞅了几个小孩一眼,没吱声。   镇长皱眉赶小孩走:“你们跑来干什么,大晚上的,赶紧回家去。”   卢爸爸也过来催促:“对对对,(回)家去吧,不早了。明儿你们不还要上城里有事嚒。”   病床上的冯总又开始剧烈抖动,嘴里喊着:“给我,赶紧给我,求求你们,我有钱,快给他们钱!”   她最后一句是朝江海潮喊的。   卢爸爸却直接推几个小孩出病房:“走走走,回家去。”   里面的大夫似乎是在拒绝镇长的要求:“不能再打了,打出事情来算哪个的。”   几人稀里糊涂地被推到了医院大门口,刚好碰上周警官从拉着红灯的警车上下来。跟着他下车的另一个警察大声喊:“人在哪儿,马上送戒毒所,快点快点,马上走。”   小学生们呆若木鸡,戒毒……戒毒所?谁,谁要戒毒啊?妈呀,谁吸-毒了?   江海潮腿一软,脚一崴,“啪嗒”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桃和虞凯赶紧一左一右,拼命将她往上拉。   可他俩个子都比江海潮小,使劲都使不上来,还是大人赶紧过来把这妹头给拽起来。   周警官看到几个小孩的样子头都大了,凑热闹是这么凑的吗?跑来干啥?(回)家去,赶紧家去。   大萝卜头带着小萝卜头浑浑噩噩地走出卫生院大门,一直到上了大街,小雪时节的冷风一吹,高强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她吸-毒啊?!”   妈啊,吸-毒!   他们只在电视电影上看过瘾君子,学校还组织大家看过一部片子叫《白-粉妹》,各种吓死人。但脱离了荧幕,他们谁也没瞧见过抽粉的人。   虽然他们晚上还讨论过美国鬼子在牛粑粑上吸白-粉,可那是当成笑话来听的呀。距离他们的世界好遥远,好遥远的。   杨桃吓得浑身直哆嗦,她想到《白-粉妹》里的情节了,简直要做噩梦。   江海潮催促大家:“走走走,赶紧回家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冯总怎么会吸-毒呢?好好的一个人,哪怕是陈世美卷钱跑了,哪怕她公司欠了一屁股债,但她还能干活啊,她能画设计图挣钱重新开始啊。   为什么要毁灭自己呢。   大家慌里慌张地跑回了江家村。进院子门的时候,高强都没反应过来他今晚应该回自己家睡觉。   妈呀,反正今晚他不能一个人呆着,太可怕了。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已经回来了。今晚他们也在篝火晚会卖卤菜。不是用饭团包着卤肉卖,而是一个烧饼劈开,把切碎的卤菜放进去,味道相当不错。   看到几个孩子慌慌张的样子,婆奶奶奇怪:“怎么到现在还回来啊?”   江海潮胡乱答应:“我们收拾了一下。”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要往楼上跑。   男孩子们睡楼下,没跟着朝前面跑。   高强眼睛一扫,吓得喊出声:“班长,你摔狠了,淌血了。”   灯光下,她一步步往前走,踩出来的可不就是血脚印。   杨桃也吓傻了。   刚才大姐在卫生院门口摔了一跤,难道是那时候摔坏的?   大人们都吓坏了,婆奶奶急得骂她:“怎么一点数都没有啊?赶紧去卫生院。”   江海潮也懵啊,淌了这么多血啊,难道她摔到碎玻璃上割破了?可她也没觉得疼啊。   一片乱哄哄中,秋月姐姐过来给他们送豆腐脑。今天她爸妈也去篝火晚会上卖吃的了,剩了一点豆腐脑。刚才听到小学生们跑回家,她妈就让她送过来了。   看到江海潮裤子上的血,秋月姐姐脱口而出:“你有卫生巾吗?没的话我给你去拿。”   江海潮脑袋瓜子“嗡”的一声。   哎呀,她来月经了。   她才11岁呀,她还上小学六年级呢。她是班上头一个来例假的女生吧?恐怕放在全校,她也是第一个。   婆奶奶和杨婆奶则感觉不可思议。才多数点大的小妹头。在她们那个年代,都是快结婚的姑娘身上才来。搁在江海潮妈妈那一辈,也是到家里吃上大米饭时,才来的例假。   这小妹头才鬼点大。   然而江海潮的确来月经了。家里没卫生巾(平常也没人用得上),秋月姐姐给她拿了自己的用,又叮嘱她:“早点睡觉啊,别碰冷水,千万别吃冷的,别吹冷风,不然肚子疼你自己难受。”   江海潮没觉得肚子难受,她只觉得又累又不舒服。   婆奶奶推她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躺上床睡觉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月经给闹的,反正这一晚她没睡好。   脑袋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反复出现《白-粉妹》电影中那个叫小丹的姑娘悲惨的一生,尤其是她被反复强-暴又沦落风尘的厄运,吓得江海潮睡到半夜就惊醒了,然后睁眼到外面天蒙蒙发亮。   杨桃揉着眼爬起来,靠在床上发呆。她昨晚同样没睡好。   俩姑娘谁也没说话,还是楼下院子门响了,她俩才回过神,赶紧起床。   要死了,他们得赶紧跟着修庆哥哥的车赶到县城,然后再转去城里。   咳咳,自从上次修庆哥哥知道他们叫一辆面包车去市里要给50块钱,修庆哥哥就主动接了这活。   反正到县城以后,他也不用非得急吼吼的,非得一大早就把邮包拖回去。刚好把菜给卸了,顺便连人带衣服送去市里,多方便啦。   送完人他再回头把邮包带回湖港镇,结论就是两个字:完美。   结果她俩头没梳,脸没洗,蓬头垢面冲下楼,进门的居然不是修庆哥哥,而是派出所的周警官。   “周叔叔,你怎么来了?”   周警官有点尴尬,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家公爷爷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手上拿着存折:“等邮局开门,我就过去拿钱。”   小孩们满头雾水,怎么这么急呀?周叔叔是碰上事了,急着要钱花?   周警官赶紧解释:“那个,那个冯总说你跟她讲好了的,她卖设计稿给你,你给她1万块钱。”   江海潮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她做梦!500块钱一张设计稿给她都已经算多的了,还想坐地涨价,想的倒美。我才不当冤大头呢,反正她拿了钱肯定也是去买粉,害人害己。”   周警官苦笑:“她拿钱是要交给戒毒所。她老家又不在这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身上也没两个钱,不指望这笔钱的话,她没钱交啊。”   高强他们都起来了,听到这儿特别惊讶。原来戒毒还要交钱啊。   周警官瞪眼睛:“戒毒就是治病,治病难道不要钱吗?那怎么还开得下去?”   江海潮老大不痛快:“那我也不能给她这么多钱,她的设计稿只值5000块。”   周警官无奈:“那你现在让她怎么办?戒-毒所要交8000块啊。唉,她年纪轻轻搞成这样也是作孽。”   江海潮可不是散财童子,该多少就是多少:“5000块,她要不肯的话,我把设计稿还给她。造孽也是她自己造的,又不是我害的她,谁欠她啦?”   杨桃吓得赶紧拉大姐的袖子。开玩笑哦,他们现在急着上新款了呢。冯总都被关起来了,这10款衣服他们不要,那店里肯定得断货。   周警官无奈:“5000块就5000块,先交过去再讲,以后她自己想办法。”   老实讲,如果不不是在部队的时候被临时抽调过去缴毒贩看过人毒-瘾发作的样子,他还真没想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冯总竟然是个瘾-君子。   后来她自己也直言不讳,竟然让他们给她去买粉。她还委屈呢,如果不是那出租车司机搞错了地方。白让她耽误了好几个小时,她也不至于在乡下就毒-瘾发作了。   他们只好把人送去戒-毒所了。   发作了好,发作了早点去戒-毒。   虽然戒-毒成功的人很少,但不戒的话,这一辈子更加彻底毁了。   院子门口又响起动静,修庆哥哥喊他们:“走了走了。”   礼拜天下午,县中放假。走读生自然回家吃饭,住校生也有很多人趁这时候中午出去打个牙祭,所以车里的菜装的要比平常少一半,刚好留下给他们几个小孩坐的空间。   到了街上,江海潮要跳下车,把设计稿给高强他大伯娘,好赶紧采购原料,后续紧接着打板做新衣服。   结果她脚一跨,差点没摔下车去。   妈呀,一阵汹涌澎湃,搞得她眼前一黑,直接腿软。   老天爷哦,不就是来了个月经吗?她还没痛经呢,怎么还这么折磨人?   高强茫然:“你没睡醒啊?我去吧。”   江海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瞪得他莫名其妙。   他好像没得罪班长吧。总不至于大清早的,外面天都没亮透,他还得被迫坐在车上背课文?   那也未免太惨无人道了。   江海潮没好气。   现在她看所有的男的都不顺眼。凭什么呀?凭什么他们不来例假?要女的每个月白白淌那么多血,多难受啊。   邮车一路开到县城,冯妈妈看她脸色不好看,以为她是被冯总吸-毒的事给吓的。谁能想到呢?以为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事儿,竟然就发生在身边。   “要不你歇歇吧?”冯妈妈担忧地看这姑娘,“好歹缓缓神。”   杨桃和虞凯高强他们立刻表态,没问题,他们绝对能撑得起市里卖衣服的生意。   本来他们的计划就是今天江海潮和冯妈妈去堵冯总家的门,他们留下来卖衣服的。   江海潮摆摆手:“没事儿,我没事儿,走吧,走吧,今天争取多卖点。等再冷点就要上新衣服了。”   她真没逞强啊。   她上车的时候挺好,她下车的时候也很好。   到了陈雪莹妈妈单位的大礼堂,暖烘烘的空调一吹,她感觉更好了。   她还和海音说了冯总的事儿,一点都没浑身毛孔直竖的感觉了。   他们甚至一起讨论了《白-粉妹》那部电影,然后一致认为好不公平啊。   明明是小丹的那个男友先吸的毒,而且还是被人撺掇几句就碰的。他自己掉进去了,不帮女友也就算了,还故意趁女友胃疼得受不了时,忽悠人家吸-毒。   最后小丹遭遇一连串厄运死了,他戒了毒,获得新生了。   真是的,他才真是该死。   揣着这腔愤怒,江海潮中午在人家食堂里喝了一大碗木耳笋尖鸡汤。   真的,她觉得鸡汤上飘的黄澄澄的油最好喝,特别香。   红烧肉的肉汁拌饭也特别好吃。   她吃得好香。   唯一说可能存在问题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大礼堂里的空调开的太暖和了,她吹的太舒服了。傍晚卖完衣服出来,刚好一阵冷风,小雪粒子噼噼啪啪往下落。   下雪了。   然后猝不及防灌了一肚子冷风的她就悲剧了。   再上回县城的公交车时,明明车门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结果她还是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气的那种。   等进了“公主日记”,大家一起吃晚饭时,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对劲了。   冯妈妈本来打算跟她商量如何给广播电台的听众顾客做造型的,现在也开不了口了。   自从上次有听众把钱夹在信封里寄到广播台,让主播帮忙转交服装店买衣服后,伯格老师特地在节目里强调,千万不要再做同样的事。   真要买衣服,也得填汇款单,不能直接夹钱,免得钱丢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结果这段时间,服装店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张汇款单,都是要买衣服的。   最多的一个人,直接汇了800块钱过来,让他们看着给配衣服。   冯妈妈真是愁死了。   她巴不得所有人都能跟上回那个打电话到店里,要求他们直接寄衣服过去,不需要任何妆容和发型建议的时髦女郎一样。   人家说她自己会打扮,只是相中了电视上的衣服,又懒得为一件大衣千里迢迢跑到他们县来。   不是人家夸张,虽然大家都隶属于同一个市。但那个县跟他们县之间横跨了市区,坐公交车得倒个四五趟,打车又好贵,难怪人家懒得跑,宁可让他们寄过去。   小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高强更是恍然大悟一般:“哦,这就是第1种人。”   冯妈妈反而糊涂了:“什么第1种人?”   “就是那种想要变美,自己有行动力还有能力变美的人。”杨桃在旁边解释,她更感叹的是,“竟然有人真只为了买衣服来我们店哎!”   大家瞬间回过神。是啊,是啊,好神奇。摸着良心讲,店里的衣服真的不便宜哦。   乖乖,要是前一任“丽人坊”的店主知道有今天,不晓得会不会后悔呢。   单纯卖衣服也能卖出去。   冯妈妈哭笑不得:“我们的衣服本来就好嘛,受欢迎才是正常的。”   然而大家更犯愁了。   完蛋了,衣服受欢迎的原因是款式好啊。   说个实在的,小姐姐们买衣服对衣料没那么看重,她们着重的点主要就是款式。   而衣服款式由什么来决定啊?服装设计师呗。   人家冯总500块钱一张设计稿,当真不算狮子大开口。   现在完蛋了,人家进戒-毒所了。他们再去哪儿找服装设计师啊?   江海潮这会儿脑袋瓜子不太好使,吃着肉蒸蛋拌饭也感觉嘴里木木的,闻言脱口而出:“那就让她在里面画设计搞好了。刚好她缺钱,画设计稿出来卖,自己把钱给挣了。”   冯妈妈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杀鸡抹脖子的,让她千万别再开口。   瞎讲八道什么呢,以后这个人都别提。   要是让店里的客人知道,她们穿的衣服是个粉呆子设计的,晦气不晦气呀。   还跟她合作?   小孩子家家不晓得轻重。粉呆子能沾啊?离她越远越好。   这人啊,一旦成了大-烟鬼,那就真是鬼了,什么不是人干的事情他们都能做。   冯妈妈催促小孩们:“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回家去。冯雪,你盯着她,回家量个体温,38度5以上,立马吃退烧药。”   江海潮没犟嘴。   事实上,等柴油车开到湖港镇冯雪家门口,她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是她的小姐妹们七手八脚,直接把她抬下了车。   看的柴油车师傅都心惊肉跳,一个劲的问他们要不要直接送去卫生院?他不额外收钱的。   但小学生们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她,吹了冷风发烧而已,不至于跑到卫生院去打吊瓶吧。   况且经历了昨晚冯总的事,杨桃坚信大姐现在的卫生院也有阴影。   好在江海潮身体底子不错。   她自己摇摇晃晃地去换了卫生巾,又吃了两颗芬必得,然后往床上一躺,出了一夜的虚汗,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之后,天亮了,她的烧也退了。   可惜她浑身的精气神也被烧没了,连下床去上厕所都眼前发黑,腿脚发软。   小伙伴们商量了一回之后,一致决定让江海潮喝完粥以后,重新把她塞回被窝。   冯雪还一本正经地强调:“别以为我们是害你,想让你缺课,当不成第1名。我们这是为了你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江海潮有气无力地点头:“我知道,反正哪怕我缺一天课,也不至于就考不到第1名。”   啊啊啊,冯雪气得掉头就走,坚决不理这家伙了。   本来她还想告诉她,昨天她爸给她寄了好吃的巧克力,外国名牌哦。现在她也不想说了,就让她嘴里继续没滋没味吧。   小伙伴们去上早读课了。   江海潮自己躺在床上睡了半个小时,便闲不住又坐起来。她感觉越睡越没力气,还不如晒晒太阳干点活。   干啥活呢?总归不是做家务,打扫卫生。她身上没劲呢。   她要趁这难得的闲暇时间,给寄照片过来的听众顾客设计造型,好早点心安理得地收下人家的汇款单。   奈何她到底发了一夜烧,连路都走不动,明明抓起笔了,也对着照片想好了要给人做个什么发型,却怎么也没办法肯定头发到底是怎么做的。   她抓抓脑袋,摇摇晃晃地挪到了书桌旁。她记得之前在冯雪爸爸给她妈妈捎回来的外国杂志上看到过那个发型。   那发型好像挺受欢迎,里面画报上,不少人都做了同样的发型。   欸,真有哎,就是这个头发。夹上蝴蝶结,真的很好看,好像小公主一样。   江海潮自己虽然不适合这种发型,可也看得心情特别好。   在生活中发现美,当然不错。但如果能够创造美,岂不是更棒。   她拿着笔,准备把这发型换下来。   可下一秒钟,她便愣住了。   她看见杂志上染着黄头发的日本姑娘身上穿的羊毛呢大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大衣跟冯总昨天卖给她的设计稿一模一样啊,连牛角扣的位置都没变。   江海潮把这杂志模特的几张照片反反复复看了不下10回,十分肯定,就是一模一样。   她比不了海音,做不到过目不忘。   但她的图画的敏感度,一直都比身边人强。   设计稿她看了好几回,甚至想到了怎么换颜色,绝对不会认错。   文中提到的戒-毒所收的费用,参考的数据是1997年《莫愁》杂志上的一篇采访《戒-毒所里访罗琦》里的说法。当时罗琦进去之后身上没钱,也没办法出去挣钱,后来是她舅舅给她交的费用。   另外阿金找资料的时候,发现2004年《民-主与法制》杂志报道了,90年代红极一时的郑州亚细亚商场形象小姐也被男友诱骗(男友还是警察,后来被开除判刑),为毒-品所害,报道里她已经是第4次戒-毒了。   最后想说,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第139章   得做羽绒服   中午小伙伴们特地回来陪她吃饭时,江海潮说话都没力气,还在气愤地抱怨:“太不像话了,她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在骗钱嚒!”   大家伙儿跟着义愤填膺。画一张图就卖500块,但凡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也就算了,结果是直接从外国杂志上抄的。   搞了半天,她是对着模特画稿啊。   他们稀罕吗?她画的还没江海潮好呢。   杨桃伸手戳杂志:“大姐,你还不如自己画呢,500块钱啊。”   哪里是500块钱?分明是1万。前后20张设计稿,卖了她整整1万块。   虽然她只在杂志上看到了一件衣服确认冯总是直接抄的。但江海潮听过一句话,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100只蟑螂了。   剩下的还不晓得冯总到底从哪儿抄来的呢。   小学生们的肺都要气炸了。骗人钱财如刨人祖坟,合该千刀万剐。   一片声讨声中,卢艳艳突然间兴奋地冒出句:“那我们不是不愁没新款的吗?”   啊,大家还没回过神。包括脑袋瓜子还晕乎乎的江海潮也茫然地看她:啥意思呀?   卢艳艳挥舞着手上的杂志,两只眼睛冒精光:“卢总都是从杂志上抄的,我们自己照着杂志上做不就行了吗?都不用过她一道手!”   小伙伴们这才回过神来。哎呀,没错。他们上不了新款,是不知道新款的衣服应该是啥样的。现在都晓得了,还愁啥呀?   江海潮跟着眼睛一亮。   哎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不要钱的设计图库呀,不花一分钱,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地做新衣服了。   别指望1996年的小学生会认为抄人家服装设计可耻之类的。他们压根就没这概念。   裁缝在电视电影上看到一款漂亮的衣服,照葫芦画瓢做出来卖给顾客,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   甚至连江海潮花钱买来的设计稿,冯总如果拿给别人用,她也不会有啥太大反应。   毕竟他们之所以自己做衣服卖,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品牌意识,而是实在没有稳定的货源,不得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大家欢天喜地,赶紧扒完碗里的饭,然后把冯雪家收藏的所有外国杂志都翻了出来,开始一张张地挑合适的衣服。   哎,这件不错。羽绒服配呢子裙穿,好别致,好漂亮。   江海潮比划着:“口袋这里可以换一下,做成爱心形状的口袋。”   她现在已经条件反射了,看到图就想着怎么改一改,好多增加几件款。   大家看她画出了图样,感觉还不错,便认可了。   江海潮又把小伙伴们挑出了几件衣服画了图,还配了模特儿的上身效果图,终于满意地撂下笔,交给高强:“你拿过去一并给你大妈吧。”   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也能吃完饭坦然地钻进被窝开始呼呼大睡。   昨晚发烧太难受,她没睡好;上午叫被骗钱的事儿给气的,她脑壳疼。现在可算能一觉睡到天黑了。   江海潮睁开眼时,窗外已经黑乎乎一片。   外面传来小伙伴们热热闹闹的说话声:“哎,可以了可以了,就现在吃正好。”   “光吃鸡汤面啊,要不要拌个木耳?”   “鸡汤里不放了木耳了嚒?”   “那不一样。”   “再拌个大白菜吧。”   “汤里放了大白菜!还有煎鸡蛋、香菇跟金针菜,还有咸肉,够多了,够吃了。”   于是最后端到房里的除了鸡汤面之外,还有一盘皮蛋拌豆腐。因为除了冯雪外,大家一致认定面条里放再多菜也没用,吃面一定要配菜,不然可太惨了。   他们回来后没跟家里大人说江海潮生病的事儿,不代表他们照顾不好人。   冯雪十分憋屈地把面条碗和皮蛋拌豆腐往床头柜上一撂:“吃吧吃吧,赶紧吃。”   海军冲到前面,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大姐吃吧,吃完鸡汤面就好了。”   他记忆里从没有过大姐生病的场景,好像大姐从来就没生过病。   三姐身体不好,倒是生过病。生病的时候,妈妈会买一包方便面,叫鸡汁面,煮给三姐吃。   真的好香啊。   每回三姐都会趁着爸爸妈妈不在时,分给他和大姐吃。   不过他现在觉得方便面肯定没他们煮的面好吃。这可是正宗的鸡汤面,不像方便面,明明gg里面能够看到鸡,但泡出来的方便面根本没有鸡的影子。   海军还学着大人说话:“大姐,你赶紧吃吧,吃了就好了。病怕三碗饭。”   事实上,江海潮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已经吸饱了精气神,不然她也不会感觉肚子饿,也闻不到浓郁的鸡汤香。   她一口汤下肚,哎哟,真香。   难怪电视上放大人忽悠小孩都是:“给你杀鸡吃。”   陶静端着碗吸溜面条,闻声十分怀疑:“难道不是因为家里养的鸡最多吗?”   总不能跟曾子他老婆一样,开口就是“杀猪给你吃”吧,哪家不是最多只养一头猪?   呃,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是哦。”被纠错的班长极为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高强,设计稿给你大妈了吗?她们什么时候能动起来,大雪之前衣服起码要上一半的款。”   大雪完了就是冬至,然后很快腊月就来了。而过年前向来是衣服的销售旺季,哪怕一年到头都舍不得买新衣服的人只要不是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也会想方设法买件新衣服穿。   高强咽下嘴里的鸡肉,赶紧回答:“给了给了,我大妈已经喊人打板了。不过,那个,我大妈讲,其他的衣服好说,呢子大衣也没问题,但羽绒服不行,他们做不了羽绒服。”   江海潮奇怪:“为啥啊?要是麻烦的话,羽绒服一件加五块钱的加工费也行啊。”   高强下意识地想挠头,他还真没仔细问,难道真是钱的事儿?   江海潮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碗鸡汤面,皮蛋拌豆腐倒是没怎么吃。她现在就觉得热乎乎的东西下肚子舒服,舒服的她直接下床干活了。   杨桃和卢艳艳赶紧伸手摁住她:“干啥,大晚上的你还出去吹风啊?”   要不是清楚她不是这种人,他们简直怀疑她是故意生病好再请病假不上学了。   “找高强他大妈啊。”江海潮给自己裹围巾,虽然十一月天裹围巾有点夸张,但她这不是刚病好嚒,还是要讲究点的。   高强赶紧喊停:“得了,你找我大妈干啥啊,我跑趟腿得了。”   为了防止旁人过度关注下圩庄祠堂里的服装加工点,她们都白天干活,晚上绝对不加班加点的。这会儿人在家。   “说羽绒服啊。”江海潮还是要自己过去,“你说不清楚,一来一回地跑个没完白折腾了。你把我书包里那套卷子先做一下,只出了半份就先写着吧。”   高强满脸受不了,龇牙咧嘴地把她推回房里:“你歇着吧你,我喊我大妈过来好了。”   哎,是不是有点不像话啊。都是小孩跑去找大人的,没反过来让大人跑着找小孩的道理。   不过她昨晚还发着烧呢,情有可原。   高强难得留了个心眼,特地跟大妈解释了回江海潮不是拿乔装腔作势,而是生病才好没力气。   结果毫不意外,他被他大妈连着他妈一块儿骂了。   小家伙一点数没有,都发烧了,哪能不跟大人讲。   高大妈过来的时候,还特地带上了罐头,两瓶,一瓶是她从自家柜子翻出来的黄桃罐头,一瓶是高强他妈上回人家送她的荔枝罐头。   江海潮一点也没跟人客气,开了罐头一边吃一边问高大妈:“那个,要是麻烦,羽绒服提加工费也行。五块钱怎么样?一件加工费25块。”   高大妈一听就知道小妹头误会了。   二十块钱一件冬装的加工费不少了,尤其她们这个自己凑出来的服装加工小组,全是干活的人,分钱的也是干活的,而且只管生产不问销售,也不用给人家回扣,没有招待费,没有乱七八糟的行政开支,大家分到手的钱是以前服装厂生意最好的时候的好些倍。干满一个月能有上千块呢。   这放在县城哪怕是市里甚至省城都是吓死人的高工资了。人家干部都拿不到这么多钱。   她们要是再不知足,那可真是坏良心咯。   高大妈赶紧摆手:“不是钱的事儿,是做不了。妹头,羽绒服不是一般的衣服,我们做不了,没的这个手艺。你想想看,做羽绒服是不是要把羽绒填塞进去啊。你说这要怎么塞,塞了毛能老老实实待在上面不掉下来?多走几道线的话,毛顺着针孔都钻出来了要怎么办?这个真不是一般的做衣服,我们实在做不来。”   小学生们傻眼,大人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不忽悠他们才照实讲的。看来羽绒服是真做不了。   高大妈还劝她:“不做羽绒服做其他的也蛮好,冬天又不是非要穿羽绒服。好了,你吃完罐头多歇歇。你个妹头哪里是吹风受凉,我看你就是一天天忙来忙去累的。”   送走了高大妈,大家回来也觉得没羽绒服虽然可惜,但也不是不行。像呢子大衣、棉服,能做出一堆花样呢。   他们再找找,从杂志上多翻出几个漂亮款式让江海潮改改,不怕新衣服不够。   江海潮却皱着眉头,没参与进小伙伴们都挑花眼大军,而是跑去打电话。   她第一个电话打给周雪莹,问她和她妈还有她周围的同学、朋友、亲戚等等,天冷了买冬装首选是什么。   “羽绒服啊。”周雪莹不假思索,“反正我不要滑雪衫也不要棉衣,羽绒服暖和还轻巧。哎,你们有什么漂亮的羽绒服啊,我穿最小号的,我妈穿大号的,叫亲子服。”   周妈妈在旁边大笑:“我可不跟你穿一样的,我哪能穿小姑娘的衣服。”   不过她也肯定今年打算买件羽绒服。   周雪莹特别够意思:“我给你问啊,就说我们兴趣小组搞社会调查,回头打电话给你。”   江海潮立刻要隔着电话线抱住她:“你太好了,你说你想吃啥,我礼拜天给你带。”   “臭冬瓜。”周雪莹比她更激动,“你给我带臭冬瓜。”   她在故事书上看到一个大老板山珍海味都不爱,偏偏念着他老娘的一口臭冬瓜就各种好奇,臭冬瓜到底怎么好吃了。她跟江海潮闲聊时提过一嘴,江海潮说不稀奇,自家就有,可以给她带。可惜遭到了她妈的残酷镇压,一直没成功。   偏偏礼拜六她要忙实小这边卡拉OK比赛的事儿,礼拜天江海潮又会到市里卖衣服,她还得去上辅导班,导致她想跑朋友家直接吃也吃不成。   这下周妈妈一听她又要带臭冬瓜,立刻咆哮:“不许带,这玩意儿不许进咱家的门!不晓得多臭。”   江海潮哈哈大笑,给朋友支招:“我礼拜天早上蒸好了用保温桶带过去,你中午自己吃,哈哈,保准效果堪比核武器。”   她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又打到海音宿舍,直奔主题:“你帮忙问问,你们学校同学跟他们家里人,冬天买新衣服是买羽绒服还是什么。那个,问不了高中生问初中生也行。”   海音却信心满满:“没事,大姐,一会儿我打完电话就告诉你。我们宿舍装了电话,打电话不要钱的。”   为什么装电话呢?   因为一中发现住校生串寝问题特别严重。   好学生就乖吗?乖个鬼。   好学生比谁都能闹腾。   下了课回了宿舍,这帮小孩竟然动不动就在一起打掼蛋,影响多不好啊。   于是学校开始严查串寝。   但如此一来,学生有意见啊。他们回宿舍以后也有人互相请教问题。不让跑到其他宿舍去,那还怎么聚在一起讨论学习?   大家等着学校要么解除串寝的禁令,要么干脆强压,让想讨论学习的人去教室讨论。   结果一中不愧是一中,财大气粗,资源充足。校方不动声色,直接拉了内线电话过来。寝室之间想讨论学习,直接打电话聊就可以。只是这电话不能打外线。   湖港镇的小学生们惊呆了。   如果不是身在冯雪家,他们当中好多人,或者说他们学校就没几个人打过电话,甚至没亲眼看过电话机。   但人家一中,现在打电话都不要钱了。   城乡差距他们没太大感觉。学校与学校之间的巨大鸿沟,他们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要知道,“公主日记”服装店为了尽快装上电话,冯妈妈还给电信局额外交了笔钱呢。   连一向有自知之明,对好学校避而远之的高强都忍不住叹气:“不愧是一中啊!”   江海潮没趁机教育他,让他好好学习,将来考好学校。老子都说,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好东西都是给好学校的。   因为她的着眼点跟大家都不一样:“海音怎么知道高中寝室的电话号码?她就是知道了,也不该打给他们啊。”   海音啥个性,大家还不知道吗?跟江海潮州的两个极端。   搁在江海潮身上,只要她想,一个月的时间,她能让全校师生都认识她,每个人都能跟她说上两句话。   但是海音,嗐,到今天为止,她跟他们班同学到底有几个人打过交道,都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高强瞬间紧张了,秋月姐姐过来玩时,跟她们女生讲过《少女之心》曾经闹出过来的事儿(初二政治课本上有讲淫秽传播物的危害,配的就是《少女之心》的图片。),重点强调女孩子一定要提高警惕性,尤其是什么邻居大哥哥之类的,别看平常人模狗样,真起了坏心,那会害死人的。   高中生对海音来说,不就是那种大哥哥吗?   如果不是他们居心叵测地靠近,海音才不会跑去跟他们玩呢。   然而高强猜错了。   海音认识的高中生,不是哥哥而是姐姐。   一中有专门的竞赛班,搞数学竞赛的主要还是男生,女生很少。   这几个姐姐听说初中部有个实际上还在上小学的小神童,特别好奇,便跑过来看她到底是啥模样,还出题目给她做。   结果一来二去,她们就混熟了,甚至把她带到自己班上去听课。   如此乱七八糟,不仅串班还串年级的行为,正常情况下肯定要被老师严格管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音之前珠心算拿了第一名还是在初中部的数学竞赛永远独占鳌头,反正老师对她特别宽容,简直处于放养状态。   侯主任过来问过她,看她的确对高中部的竞赛班充满了好奇心,便由着她去了。   于是海音就处于一种在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间反复横跳的状态中,她对什么感兴趣就跑过去上课。   大家听得叹为观止。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呀。   搁在他们身上就是被挑选的命,甚至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   搁在人家身上,那就是由着她选。她想怎么选就怎么选。   海音半点都没意识到她的地位究竟有多超然。她脑袋里就没这根弦。   她兴冲冲地打电话回来,是为了向大姐报告:“羽绒服啊,大家都说冬天想买羽绒服,那个暖和,穿着舒服。”   得,滑雪衫已经被三振出局,皮草他们这儿真的没人穿,平常大衣还行,到冷得吃不消的时候,现在最流行的已经换成了羽绒服。   江海潮又问了妹妹身上钱够不够花,想吃点啥,下回他们给她带。   唉,她这个大姐已经在学习上完全够不到妹妹的边,只能从生活上关心关心妹妹。   这个电话刚打完,她还在叹气呢,周雪莹的电话也过来了。   答案大差不差,上了年纪的人选滑雪衫的也有,但年纪轻的,首选基本都是羽绒服。   如此一来,都不用江海潮说了,在场听到的小学生们都猛然意识到,如果他们不卖羽绒服的话,会损失好大一片市场。   大家卖久了衣服,已经培养出商业头脑了,清楚明白这不仅仅是羽绒服的事儿,还会影响其他衣服的生意。   为什么呢?因为人家奔着买冬装(羽绒服)的目标进了服装店,一看,没有,那算了,换家店吧。其他衣服也顾不上看了。   可如果有羽绒服的话,即便不多,人家看有的选,说不定买完羽绒服还会带几件其他衣服呢。   卢艳艳犯愁:“我们上哪找人给我们做羽绒服去呢?”   高强他大妈算老服装厂人,她娘家镇上还有厂子专门做娃娃,都没听过他们这片哪儿有厂子能生产羽绒服。   杨桃反应快,第一个想到卢总:“他们公司以前找什么厂做的羽绒服啊?”   这个问题不用问卢总了,直接找公司的前台姐姐问就好。   江海潮打了前台姐姐家楼下的电话。   他们那边挺有意思的,几栋楼共用一个电话,有个大孃专门在公用电话机旁边守着,谁家来电话了,她就负责把人喊过来接电话。   当然,接电话的人要给钱,一趟一毛钱。   江海潮都觉得有这么个公用电话,真方便啊。   不晓得他们湖港什么时候也有这种公用电话亭。   卢艳艳恨铁不成钢:“怎么要公用电话呢?应该家家户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才叫四个现代化。”   呀,干部子弟不愧是干部子弟,可真敢想。   大家嘻嘻哈哈的时候,前台姐姐过来接电话了。   可惜她没给江海潮好消息。   去年他们公司没做羽绒服。老板毕竟是从南方开启的服装事业,那边暖和,冬天单穿大衣也够了。   江海潮正失望的时候,前台姐姐又犹犹豫豫地冒出一句:“不过之前我听过一耳朵,好像今年冬天是要做羽绒服的。她还喊采购去联系过厂子。”   只究竟是哪家厂,前台姐姐真不记得了。   这大半年时间,公司兵荒马乱的,现在连老板都被抓去戒-毒了,她连这两个月的工资也不敢指望,直接跑路回家了。   现在让她去公司找资料,找个鬼呀,鬼小的东西放哪儿了?   不过前台姐姐还是够意思的,既然之前收过他们400块钱,便同意打电话问问公司的采购,看到底是哪家羽绒服厂。   江海潮松了口气。   虽然卢总在众多事情上都不靠谱,坑自己更是坑的没商量。但从她之前提供的衣服质量来看,她找的合作工厂的水平还是可以的。   现在,她是做不成了。   那就由他们这帮小学生来接手吧。   可这回前台姐姐依然没有好消息反馈回来。   她遗憾地告诉江海潮,公司负责采购的人上个月就脚底抹油跑了。因为拖欠货款,作为采购,他也是被债主重点盯的对象。他吃不消,直接跑南方讨生活去了。   至于联系方式,嗐,他家里人也搞不清楚。   在外面打工就这样,三五个月不联系再正常不过了。   得,两条路断的一干二净。   现在唯一知道羽绒服厂家的,只有冯总自己了。   屋里的小学生个个吓得心惊肉跳,高强都结结巴巴:“还……还得去找冯总?”   她是大-烟鬼哎,跟鬼也没啥区别了。   江海潮也害怕。   冯总让她感觉恐惧,恐惧到恶心想吐的地步。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还有一个很可怕的世界,她本来以为跟她所在的世界搭不上关系的世界。   卢艳艳本能地想Pass掉这个选择:“我们想找她也找不到啊,她都已经被抓起来了。”   戒-毒所的大门他们都不晓得往哪个方向开。   他们也不稀罕知道啊。   江海潮过了那一阵心惊肉跳,挣钱的本能开始回笼:“没事,问问周叔叔好了。说不定他还过去看她呢,到时候让他顺便给我们问问。”   电视上不都这样放吗?抓瘾-君子只是引子,重点是抓住瘾-君子背后的毒贩,那才能切断毒瘤。   既然如此,警察肯定还要再过去问冯总情况啊。   认真脸,关于崽子们从杂志上扒衣服做出来卖,真不是阿金替他们强行洗白。90年代别说小孩了,大人对这方面都没多少概念。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没服装品牌的意识,比起服装生产者,他们对自己更多的定义是服装销售者。   另外,月底了,营养液不投要清零的,千万别浪费啊。 第140章   别想骗钱(捉虫)   结果周警官在派出所接到她的电话,反而莫名其妙。   他干嘛要去看冯总,跟他有啥关系?缉-毒也不是他能管的事啊。   听说江海潮还想问卢总羽绒服厂在哪儿的事情,周警官只觉得一阵头痛。   他巴不得这人再也跟他们没半点关系。   江海潮连连保证:“真就问个厂,主要是他们公司的人都散了,我也找不到旁人问,太耽误事情了。”   周警官知道她卖衣服的事,他甚至还心知肚明有帮人专门做衣服给她卖。开玩笑,作为镇上的公安,但凡他想,镇上就没多少事是他真不能知道的。   正因为知晓,所以他踟蹰了。   湖港镇的社办厂垮得差不多了,不少人被迫丢下老人孩子,背井离乡出去打工。留下的人但凡有个营生,生活也能多些希望。   假如耽误了服装生意,几十号人又没进项了,岂不是在造孽吗?   周警官自认为干不来这种事,于是他咬咬牙松了口:“那你过来,到派出所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看。”   为什么非得让江海潮跑这一趟呢?   他给出的解释是,戒-毒所是一般二般的地方吗,以为什么电话都能打进去?   这的确是个缘故,但周警官真正考虑的是,他得盯着江海潮打电话呀,必须得清楚她究竟跟冯总说了些啥。   不是他不相信江海潮,而是沾了毒的人都不人不鬼了,他怕一不留神,这机灵的小妹头聪明反被聪明误,倒叫那个冯总给祸害了。   江海潮到底还是小学生,想不了那许多。   不过跑一趟派出所虽然麻烦,但好像站在那里打戒-毒所的电话,她心里的恐惧也能消除好多。   小伙伴们咚咚咚全跟着跑去了派出所。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特别好奇,电话真的能打给冯总吗?   难道不该跟电视上放的一样,那个看守所(戒-毒所在他们眼里跟看守所也没啥区别。)要人申请才能进去,好像还必须得是亲属,进去隔着一个玻璃板,里面外面各拿个电话听筒才能说话。   江海潮也怀疑的很。   她有点不好意思,怕叫人家周叔叔搭人情。   然而一见到她,周叔叔就把丑话说在前面:“妹头啊,按规矩来讲,戒-毒所里的人是不能随便跟外面随便通电话的。除非是迫不得已,必须得联系家里人给送东西。”   小学生们听的稀里糊涂,他们给冯总送啥东西呀?   江海潮睡了一个白天,这会儿脑袋瓜子反而特别灵光:“你的意思是让我给她钱。”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礼拜天早上,周警官早上他们家时就说了,冯总去戒-毒,要交8000块钱。   之前她给了5000,现在还差3000呢。   周警官苦笑:“你不给她钱,你觉得现在她会告诉你是什么厂吗?”   这倒是大实话。求到人家头上,那就只能是人家开价。   小学生们快憋屈死了。   冯总已经骗了“公主日记”1万块,现在还要给她钱。   周警官无奈:“那你们说怎么办?还要不要打这个电话?”   “打!”江海潮咬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   她这是挣钱,又不是交朋友。她管冯总是不是人品低劣呢,反正一把头的买卖。   但她低估了大人的不要脸程度。人家也觉得是一把头的买卖,所以走投无路的冯总毫不犹豫地狮子大开口:“1万块,拿1万块给我,我再告诉你是什么厂。”   江海潮怀疑她抽粉把脑袋抽坏了,真敢张这个嘴。   “你好意思吗?你抄人家外国的衣服当成自己的设计稿卖给我,骗了我们1万块钱还不够,还想再骗1万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冯总气急败坏:“我没抄!”   她做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原创,最多借鉴了点外国衣服的元素。   江海潮更加火冒三丈:“你以为只有你能拿到外国杂志吗?我都在杂志上看到了,人家去年的衣服。”   连抄都没抄最新款。   冯总一噎,她真难得原版照抄一回。   主要是这段时间她过得浑浑噩噩,每天吸了睡,睡了吸,脑子都是糊的,原本一个接一个的灵感也消失不见,根本做不出更多新设计。   可她又缺钱。男友卷走公司的钱跑了,她染上毒-瘾,把自己变成了穷光蛋。她急着找钱买粉,便把自己的原则抛到九霄云外,直接抄了两款衣服。   哪知道她命中注定干不了坏事儿,吸-毒吸-毒,被警察逮了;抄袭抄袭,也叫甲方抓了个正着。   冯总恼羞成怒,抓她的警察她得罪不起,但对着电话里的小丫头片子,她底气十足:“1万块,没1万块,休想我告诉你到底是哪家厂。”   她虽然抽粉抽的脑袋稀里糊涂,但又不是傻子。   但凡这小丫头片子还有别的门道晓得羽绒服厂的消息,也不至于把电话打到戒-毒所来。   她以后还不晓得要怎么办呢,不趁现在多弄点钱,更在何时?   江海潮勃然大怒,她花钱买方便,不代表她就是冤大头,任人予取予求。   再说,一个大-烟鬼要这么多钱干嘛?出了戒-毒所继续买粉吗?她买的越多,害死的人就越多。   他们小学生都看过中央台放的《中华之剑》。如果没有吸-毒的,那就没有贩-毒的,也就没有那么多被害死的警察了。   “你做梦!”江海潮气呼呼地放话,“3000块,最多3000块,多一分钱我都不会给你。”   戒-毒所的人也劝冯总不要狮子大开口,免得反而砸锅。   结果冯总一口咬定非得1万块。   于是毫无疑问,两边谈崩了。   电话挂断以后,周警官都不好劝她别这么犟。   毕竟7000块不是小数字,差不多是他一年半的收入了。   人家做买卖也不容易。钞票又不是从天上掉的,前脚挣钱,后脚亏本的多了去。   他反过来安慰江海潮:“算了算了,不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也好,省得麻烦。”   可这麻烦踢走了,他们的麻烦解决不了啊。   大家从派出所出来,往冯雪家走时,向来话不多的王佳佳都叹气:“那去哪儿找羽绒服厂呢?”   10来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脸上都写着茫然。   难怪电视上说,掌握信息就掌握了挣钱的源泉。   以前温州那个八大王,其中就有个目录大王,专门给人拍产品样本和产品目录,结果供不应求。   可想而知,对于需要的人来讲,产品信息是多么的宝贵。   大家绞尽脑汁,努力回想自己看过的羽绒服gg,希望可以找到靠谱的厂商。   可惜的是能让他们看到gg的大概都太有名了,不管是波司登还是鸭鸭,距离他们似乎都好遥远。   卢艳艳一本正经地分析:“它们肯定不行,它们这么有名,衣服根本不愁卖。它们自己做衣服拿到商场里就卖掉了,干嘛要帮别人代工?”   哎呀,真是这个道理。   他们想要的厂子实在太难挑选了,又要有技术又不能生意太好,否则根本当不了代工厂。   卢艳艳以她干部子女的觉悟,相当明智地划定的范围:“得是那种出口过羽绒服,现在市场被人抢了的那种。”   大家拼命点头,没错,卖给外国人的东西肯定质量好,不然也没办法出口啊。   只是这种出口的厂子,要去哪儿找呢?谁管出口的事啊。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乡镇干部子女的知识储备范围,卢艳艳只能摇头:“我爸应该也不知道。”   杨桃下意识地看大姐,发现大姐在发呆。   冯雪可没耐心慢慢等待,直接推她肩膀:“哎哎哎,你想啥呢?”   江海潮吐了口气:“也许我们可以反过来找。”   众人茫然,啥意思呀?   “鸭毛,收鹅毛鸭毛的有什么用?鹅毛可以做羽毛球,鸭毛呢?”   大家瞬间回过神,鸭毛肯定是做羽绒服啊。没看到人家名牌产品就叫鸭鸭吗?肯定是拿鸭毛做的羽绒服。   嘿嘿嘿,没错。旁人不知道哪儿有羽绒服厂,收鸭毛的肯定知道。不然他们收的鸭毛能卖到哪儿去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龙龙身上。他家是收废品的呀,也收鹅毛鸭毛。   龙龙却满脸茫然:“我不知道啊,我没听我爸妈说过。”   哥哥姐姐们毫不犹豫,直接推着他往他家跑,好问大人鸭毛的下落。   只龙龙妈妈更茫然,她也不晓得呀。他们家收的废品都是拖到城里去加价再卖给废品回收公司。后续要怎么处理,她可从来没问过。   不过小孩子们问上门来,她立刻大包大揽:“没事儿,等明儿天亮了,我就给你们问问看。收上来的鸭毛,肯定有个去处呀。”   小学生们这才放下心来:“阿姨你好好问,这对我们很重要的。”   “放心,放心,肯定的。”她又回头拿了糍粑塞给他们,让他们带回去吃,“十月朝,要吃糍粑的。”   众人都茫然的很。啥十月朝,有啥讲究啊?不过有现成的夜宵肯定是好事儿。   面条太好消化了,出来跑一趟,正在长身体的小学生,连江海潮在内,都感觉饿了。   大家端着糍粑咚咚咚往家跑,快到路口时,前面车灯一闪,旋即就是汽车的声音。   冯雪还奇怪地问卢艳艳:“这么晚了,还有谁出去开会呀?”   他们湖港镇可没谁家买的车。小轿车就是镇政府的车。   可车子开过来,车窗竟然摇下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奇怪地看这群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街上跑啊?赶紧回家去,天这么冷。”   江海潮愣了一下,才认出人:“舅舅!”   当然不是她亲舅舅,也不是虞凯他爸爸,而是建生表舅。   真不怪江海潮反应慢呀。连这一回在内,她好像也就见过人家三次。上次还是清明节那会儿呢,距离现在半年多了。   喊完人以后,她又下意识抬高了手上的糍粑:“舅舅,你要不要吃糍粑?刚出锅的,加了红糖可甜可香了。”   建生表舅本来是看几个小孩大晚上的在街上怕不安全,特地停车打声招呼,便准备回城去。   这会儿叫远房外甥女捧着糍粑送到面前,他倒是被逗笑了,摇头谢绝:“不了不了,我吃过晚饭了。你们是去买糍粑的?”   “不是,我妈做的。”龙龙立刻强调,“我妈做的糍粑可好吃了。”   小学生们本来有点怕建生舅舅,好歹是管学校的大领导哎。   可龙龙这么一说,搞得好像他们嘴巴多馋,大晚上的吹着冷风跑出来就是为了吃糍粑一样。   海军迫不及待地强调:“我们是去问龙龙妈妈鸭毛卖到哪里,阿姨刚好做了糍粑让我们带回去吃。”   建生舅舅其实并不多在意小孩子们大晚上跑出来干嘛,只外甥都主动提了,他也顺便问了句:“怎么问鸭毛啊,家里准备杀鸭子了?”   “没有没有,我们家没养鸭子。是羽绒服,我们想知道哪个厂子能做羽绒服。”   建生舅舅听得愈发糊涂,但无心去追问,只应和着:“哦哦,原来这样啊,那你们早点回家去啊。”   江海潮却灵机一动,突然间想到:“舅舅,你知不知道我们这边哪里有羽绒服厂?要质量好的,能给人做衣服的那种。”   这话没头没脑的,建生舅舅都听愣了,下意识地摇头:“不晓得耶,没听讲过。”   话都到这份上了,稍微懂礼貌的小孩肯定要就此揭过。   但江海潮偏偏是那种牛皮糖,竟然厚颜无耻地提要求:“舅舅,你能帮我们问一下吗?我们要定做羽绒服。”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单词本,翻到后面,在空白处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和呼机的号码,然后撕下纸,满脸渴望地递上去,“舅舅,你要是打听到了,打电话告诉我们行吗?”   建生舅舅的目光落在单词本上,原本有些不虞的心情倒是淡了。   这回下元节他回家祭祖,也听老家的老人说了江家姐妹的事。乖乖,那个最小的妹头厉害的喽,已经被一中要走了,到了一中里面也没叫人比下去,还是回回比赛拿第一。   至于大妹头倒是没怎么听人提起她学习的事儿,只晓得她搞少先队的活动搞得风生水起,全镇的人都被她调动的团团转哩,电视台都上过好几趟。   现在看见她随身携带的单词本,建生舅舅作为长辈,又是主管教育的官员,心里还挺舒服的,便接过了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点头应诺:“那我找人问问看,你们早点回家吧,好好学习,不要松懈。”   车窗终于摇上了,车子也开走了。   高强重重地松口气。   妈呀,这可是教育局长,能管校长的人。   他这个在老师面前都要腿软的人,看着教育局长能不发抖,都是他英雄好汉了。   他只奇怪:“班长,你问你舅舅也没用啊,他管教育的又不管厂。”   卢艳艳白他:“你懂什么呀?我爸也不管厂啊。可我们县各个镇上有哪些厂,我爸想知道,随便打听一下就清楚了。”   放在建生舅舅身上,那就是他想知道的话,不仅本市,本省各个地区到底有哪些厂,都能搞清楚。   什么叫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这就是典型啊。   杨桃想起来重点:“大姐,那还让龙龙妈妈帮忙打听鸭毛的去处吗?”   龙龙立刻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情。   江海潮毫不犹豫:“当然要,两边都打听着,到时候我们才能选到最好的。”   龙龙瞬间笑逐颜开:“我妈肯定能打听清楚,我们能挑到最好的厂。”   江海潮也笑:“走走走,赶紧回去,今天都耽误学习了,回去你们好好学习呀。”   至于她自己,当然是趁现在身体好了,又有时间,赶紧把那几个广播听众的造型图给画出来,店里才好挣他们的钱啊。   嗯嗯嗯,这一批冬装卖的好,他们手上才能有闲钱,才好等消息传回来,布置下一波的羽绒服。   然而小孩子想的太美好啦,龙龙妈妈打听到市里的废品回收公司就没下文了,人家根本懒得搭理她一个乡下来的收破烂的,一问三不知。   倒是建生舅舅那边动作很快,隔了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就亲自打电话给江海潮,报了两家厂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这两个都做羽绒服,你们自己问问看吧。就说是曹局长介绍过去的。”   他没解释曹局长是谁,江海潮也不问,连连连道谢:“谢谢舅舅,麻烦你了。”   建生舅舅笑起来:“不麻烦,你们好好学习是真的,别把精力都花在旁处。”   江海潮忍不住吐舌头,挂了电话还在心里想,大人不愧是大人,看到小孩永远都是那句话,好好学习。   大家伙儿围着她记录的纸看,个个稀奇,这个建城在哪里?省城他们倒是知道,还有人去过呢。   江海潮拍拍纸:“管它们在哪儿,先打电话问问看情况吧。”   高强突然间感慨:“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直接打电话问你舅舅呢,白受一场气。”   江海潮心道:我谢谢你啊,你可真看得起我,我连建生表舅家的电话号码都没,上哪儿打电话去。   不过这回他打电话过来,电话机上倒是显出了号码,那以后她就有建生表舅家的电话了!   江海潮心里有数,她要真想拿表舅的电话号码,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旁人没有,大舅爷爷肯定有啊,不然他们怎么好方便联系迁祖坟的事呢。   但这不一样的,她主动找上门和路上碰见不一样。到底哪个好哪个不好,她也不知道。   哎,管不了许多了,先顾眼下这头再讲。   江海潮拿起电话机拨号码,搞得大家都茫然:“你打给哪个啊?”   “当然是打给厂里了。”   “嘿!你晕了,这个点儿还打,人家早下班回家了。”   江海潮继续按电话号码,信心十足:“现在是生产冬装的旺季,赶工都来不及呢。这个点厂里就没人,那这厂也差不多。”   果不其然,电话铃响了没几声,对面就有人接了。   对于主动找上门的顾客,又是曹局长介绍的,厂方十分欢迎。   但听说顾客的目的是想在他们厂里看生产线,做自己的羽绒服,厂方就不乐意了。   “我们的羽绒服是名优产品,在全国都拿过奖的,出口俄罗斯、日本、香港,是鼎鼎有名的牌子。你直接进我们的衣服卖就行,根本不需要做。”   不管江海潮如何解释,坚持品牌至上的羽绒服厂都不肯替他人做嫁衣裳。他们又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厂,自己就有拳头产品,何必给人做代加工呢?   好在江海潮也没啥必须得打造自己品牌的意识。她到现在想的还是得保证“公主日记”服装店的供货。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要求羽绒服厂拿他们的样品图片传真过来给她看。   到底是省城的大厂啊,人家也有彩色传真机呢。   传过来的羽绒服图片,大家都觉得不能说不好。   他家的羽绒服不是那种直筒筒跟个烟囱似的,而是分成的A字型和v字型,有型有款。颜色也挺好看,有果绿、乳白,淡粉,还有玫瑰红的配了素色碎花,瞧着蛮舒服的。   可他们看来看去,都觉得跟公主日记差了点意思。   假如是其他的棉服,了不起他们把货进过来,自己再二度加工。   可就要在羽绒服上下手,那真是为难人了。加加减减,直接把里面的毛绒给倒腾出来了咋办?   江海潮试探着又打电话过去问,到时候能不能给他们找个技术指导,教他们如何在不损害羽绒服的前提下,完成衣服的二次曝光。   哪知道这话惹大祸了,简直是踩了猫尾巴,电话对面服装厂的人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再重改?不行不行,我们好好的衣服怎么能瞎折腾?”   小学生好声好气地解释。不管改成咋样,衣服由他们自己处理,绝对不会不付货款的。   可服装厂的人却一口咬定:“不行不行,糟蹋的是我们的名声,我们好好的牌子可不能这么被败坏了。”   搞到后来,人家服装厂都不乐意卖羽绒服给他们了,因为怀疑他们不能善待自家的衣服。   江海潮只能无奈地挂了电话。   她不死心地指着传真过来的图片上的一款淡粉色的羽绒服:“这个真的可以改一改的,把口袋跟领口这边改一下,就能直接用。”   可晓得改成啥样有屁用呢,他们又没这技术。   算了算了,不还有第二个选择嚒,打到建城的服装公司去问好了。   可这个电话虽然打通了,接电话的人却一问三不知。   能不能代加工羽绒服?不晓得。   能不能出技术指导帮忙在原有羽绒服的基础上再加工?不清楚。   你们家羽绒服都有哪些款式?不知道。   小学生们集体无语了。   这电话接的,等于没接。   好在接电话的人态度不错,让她留了联系方式,表示明天早上负责这块的同事过来了,一定会回话。   没辙了,只能等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一直等到不得不赶紧跑学校去上早读课,都没等到服装公司的电话。   江海潮再打过去,那边干脆没人接电话了。   真是气死人。   好在上午第三堂课时,她揣在裤子口袋里的哔哔机震动了。   但不幸的是,陶老师正在教室里一边走一边点人起来背课文,刚好走到她旁边。   班主任的眼睛多利呀,一下子就瞧出来他裤子口袋的动静,立刻警告地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   结果江海潮因为哔哔机的震动有点走神,被一敲桌子,瞬间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张嘴便噼里啪啦地开始背诵:“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陶老师都被她给惊到了,更别说刚才被点名站起来背得七零八落,前言不搭后语的倒霉同窗了。   教室里所有人都扭过头,满眼惊异地看着班长。   太厉害了。   他们都已经学到第19课《在仙台》了,也不晓得陶老师究竟抽哪门子的风,竟突然间随机抽背之前学过的课文。这个《为人民服务》可是第3课啊。   班长竟然也能背出来!   陶老师暗自磨牙,却不得不打圆场:“听到没有?你们班长都已经保送县中了,你们看她有一天松懈学习了吗?一个个的,学习比不过人家,难道努力还比不过吗?背书有什么难,就是不认真,不好好背。”   下课铃声响了,陶老师宣布下课,又瞪了眼蒙混过关的班长,再度敲敲桌子,示意警告。   江海潮装傻充愣,趁机请假:“老师,我要回家换下东西。”   陶老师晓得她来了例假,虽然怀疑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还是只瞪了她一眼,便皱着眉头放行:“动作快点,还有一堂课呢。”   江海潮点头如小鸡啄米,立刻问冯雪拿了钥匙跑到她家去打电话。   这回她运气不错。   建城的服装公司相当痛快地表示可以代工羽绒服。他们厂的产品质量有保证,别说日本了,连北欧的芬兰和瑞典都进口了他家的羽绒服。   江海潮的嘴巴张成了O型。   北欧哦,好远好远哦,连在电视上都没怎么见过的国家里。一听,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圣诞老人。   “你们要订多少?我们一款羽绒服起步订单是500件。”   “啪嗒”一声,江海潮张大的嘴巴又落回头了,牙齿咬到了舌头,疼得她直抽冷气。   500件!   老天爷啊,一款羽绒服500件,让她上哪儿卖去?   小伙伴们,你是几颗星?   今天发现站短说互助活动里加了个达人荐书的功能。   1.通过此功能推荐的文章,将在晋江小说阅读App书城-【达人荐书】中以随机顺序展示。   2.五星作者、五心读者可长期使用此功能进行推文;上周登上PC-分频-频道金榜,且在榜时间不少于24小时的作者可参与本周推文,届时将通过站短通知。   3.符合上述条件可参与推荐的用户,添加推荐文章不足10篇时,可以添加至10篇,达到10篇后,每周仅能提交1篇,提交后不可更改。因PC-分频-频道金榜获得推荐资格的用户,须在符合条件期间添加文章。   4.推荐人匿名。   5.暂不支持推荐自己的文章。   作者星级:功能上线后(2020年6月1日17点),签约作者在17区【碧水江汀】发贴时,将会在识别码后展示其星级,星级根据其单本收益最高的文进行展示,为去除霸王票收益后其他收益(包括衍生版权收益)的总和,数据每月3~6日更新一次,无论发贴时间如何,展示的星级均为每月数据更新后的最新星级。具体如下:   100万及以上:五星   50万及以上:四星   10万及以上:三星   5万及以上:二星   1万及以上:一星   1万以下:空星   读者心级功能上线啦!上线后(2020年8月10日12点)用户(签约作者除外)发帖时,将会在识别码后展示其心级,心级根据用户订阅+投雷消费的金额进行分级,详情如下:   >10万元 五心   >1万元 四心   >1000元 三心   >100元 二心   >10元 一心   >0元 空心   0元 没有   如果有5星的小伙伴,能否推荐一下小学鸡们呢?^_^ 第141章   如何卖掉500件   中午吃饭时,大家都愁眉苦脸。   江海潮已经问过冯妈妈,他们“公主日记”卖得最好的一款冬装就是上次那个被“丽人行”推出门,实际上镜效果特别好的姐姐当时穿的那款斗篷大衣,新加的50件也卖得差不多了,估计再加50单也不是问题。   但这应该就封顶了。   公主日记一款衣服的销量就是在100~200件之间,再多,真的消不掉。   毕竟,服装店的体量就摆在这儿。   卢艳艳认真地叹了口气,特别遗憾地看着冯雪:“你怎么就只有一个妈呢?”   如果再多一个冯妈妈,他们起码能卖出多一倍的销量。   “公主日记”之所以达不到一款卖掉500件,核心因素在于冯妈妈不是三头六臂,没办法服务这么多顾客呀。   冯雪白眼快翻上天了,毫不留情地怼回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其实照着这个思路考虑的话,他们还有个备选,那就是江海潮。   她化妆做头发的水平都一般般,可是她掌握了灵魂,她会设计呀。   由她出手,再找几个会化妆的姐姐,立刻就能撑起一片天。   可这念头光是想想,大家就毛骨悚然。   让老大不上学去卖衣服?哪怕她卖出一个亿,他们也会被大人打成一张纸。   江海潮哆嗦了一下,直接pass掉这个选项。   她可是少先队的大队长,怎么能不以身作则,还想着逃学呢。   不行不行,必须得另辟蹊径。   可是这羽绒服只适合放在“公主日记”里卖呀。拿到市区内销和摆去鞋店分销都不行。   这这这,精准销售范围的弊端就是如此的赤.裸.裸。   周伟看大家愁眉苦脸的,连饭都吃不香,忍不住冒出一句:“非得卖羽绒服吗?今年暂时不卖好了,等以后再说。”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少挣点钱又不是不挣钱。“公主日记”已经很挣钱了。   大家没吭声,只默默地将目光挪到江海潮脸上。   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他们的确消化不掉一款500件羽绒服,总不能硬吞吧。   他们可都听爸妈说过生产队时候的事。那时候难得吃大米白面,有小伙子趁着过年时生产队聚在一起吃年饭,以打赌的名义比赛吃白面馒头。结果好家伙,有人真撑出毛病来了。   江海潮却摇头,固执己见:“还是得上。”   她放下筷子,竖手指头给大家看,“不仅仅是羽绒服,我们自己能做的太少了。比方说线衫,比方说毛衣,我们都做不了。”   上次妈妈寄过来的一款毛衣连衣裙是真好看,总共40来件,用了不到一个礼拜就卖得一干二净。   有位姐姐第一次来时身上钱没带够,等下个礼拜天再来时哪里还见那衣服的影子,懊恼得不行。   她见状,按照毛衣连衣裙的款,改成呢子面料,依葫芦画瓢。结果做出来的100件连衣裙,怎么也不复毛衣款的荣光,大家一致认为那个就适合毛衣做。   “以后咱们做的款会越来越多,用到的料子也越来越多。”江海潮满脸严肃,“总不能一直只要我们做不了的就跳过去不卖,那以后公主日记能卖的衣服会越来越少。”   本来选择就已经非常局限了,不能再堵自己的路啊。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一个个的戳米饭。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店里卖不掉就是卖不掉啊,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江海潮不想放弃,那就从源头找解决办法:“你们想想看,到底怎样才能提高店里的速度?”   数学课上大家都学过,速度乘以时间等于距离。   只要衣服卖得快,那肯定就能卖得多。   大家仔细想想,发现最花时间的还是在化妆和做头发上。相形之下,给顾客挑衣服反而简单,因为客人试穿衣服花费的时间更多,他们可以同时服务好几位客人。   虞凯脑洞大开:“要不把卷发棒什么的摆出来,让他她们自己打扮吧。”   他以前跟他爸出去卖鱼的时候,见过一家面馆的老板只管下面条,小料全摆在桌上,客人想要什么口味全自己调。结果这家的生意比旁处都好。   小伙伴们集体摇头,连海军都知道,如果那些姐姐会自己打扮的话,也不用特地跑到“公主日记”等着冯妈妈给化妆了。   杨桃趁机嘲笑了一回虞凯:“你以为化妆品是菌菇酱啊,人家恨不得挖的越多越好。”   那家面馆,虞凯以前也跟他们讲过,说他家的面就一般,但他家自己做的菌菇酱特别好吃。   每次虞凯和他爸过去,都会多舀一勺菌菇酱拌面吃。   虞凯被她笑得脸通红,反唇相讥:“那你倒是出个招啊。”   杨桃正想朝他翻白眼呢,大姐却突然间重复了一句:“菌菇酱。”   咋了?大家莫名其妙。   今天他们吃的是辣椒炒卤猪皮,配青菜烧油豆果,绝对不算没味道,非得加酱啊。   江海潮扭头问冯雪:“粉底液和遮瑕膏卖的怎么样啊?”   她说让冯妈妈在店里搭着卖化妆品,就真没管过这个事儿了。她完全不抽成,自然也不会管这部分的账。   冯雪立刻警觉:“你问这个干嘛?说好的,那都归我妈。”   化妆品是他爸和他爸的同行从外面带回来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物离乡贵,何况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利润相当惊人呢。   江海潮毫不掩饰嫌弃脸:“我说话算话,绝对不会动的。我是想店里买几个最受欢迎的化妆品,然后放着,让顾客自由选择到底是找我们帮忙化妆还是自己直接上手。”   小伙伴们都迷糊了。   不对呀,“公主日记”吸引的顾客不主要是想变漂亮,但不知道该如何变漂亮的姐姐吗?   里面要是有会自己打扮的姐姐,干嘛还要服装店的人帮忙啊?   卢艳艳第一个反应过来:“因为有便宜不占是傻瓜!”   她明白了。   到“公主日记”买衣服的不仅仅是不会自己打扮的,还有不少人会拾掇自己。她们之所以没有买完衣服就走人,而是等着做完造型,最主要的原因除了不自信自己的手艺之外,更多的是不蹭个造型实在太亏了。   想明白这一点,卢艳艳的思路便完全打开了:“上好的进口的化妆品可以由着自己用,本身就很占便宜了。有手艺,但不晓得该化成什么样子最合适的,冯雪,你妈给建议就行了。”   哇,这样一来就好像帮忙挑衣服,挑好了之后试穿的过程全部由顾客自己进行,一下子省了好多人手。   冯雪忍不住运气,她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明明卖化妆品是她妈妈的生意,结果来这一招,又给卖衣服挣钱了。   她狐疑地瞪着江海潮,语带威胁:“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到这儿了?”   太可怕了,这哪里是浑身上下800个心眼子?8000个都未必够。   江海潮矢口否认:“你当我神仙啊,我哪想那么多。”   她要真这么深谋远虑的话,她也不至于愁得上午最后一堂体育课,乒乓球也打得心不在焉。   卢艳艳帮她说话:“就是,再说了,冯雪,让人家自己试用化妆品的话,说不定化妆品会卖得更好呢。”   高强拼命点头。   这点他绝对赞同。   上个礼拜六搞篝火晚会,他看城里人买烤肉特别有意思。他们好多人非要蹲在炉子旁自己上手烤。但凡他们烤的,不管烤成什么样,都会买走。   其他人听糊涂了,这两桩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但江海潮已经接过他的话锋:“没错,她们用的顺手,肯定就会愿意买了。”   冯雪叫说服了,心里舒坦不少,又真情实感的开始担忧:“要是她们一心想占便宜,跟三仙姑一样,恨不得往脸上抹两斤粉怎么办?只要走出门,丢的可是公主日记的脸!”   江海潮想了想,还是决定放手:“没事儿,如果他们自己画出来的太离谱,你妈可以帮忙改妆。”   冯雪拿出了大队委兼学习委员的韧性,相当较真:“人家要不肯呢?非得固执己见呢?”   小伙伴们跟着点头。没错,顾客是上帝哦,上帝可不听你的。   江海潮咽下最后一口辣椒炒卤猪皮。这菜真是从夏天吃到冬天都好下饭。   她放下筷子,颇为自信:“不会的,进我们店买衣服的,就没这种人。”   因为“公主日记”衣服卖的贵呀。爱占小便宜的人根本不会进去掏腰包,自然也不至于非得一张脸抹掉一瓶粉底液。   她可以自豪地说一声,进他们服装店的,都是对生活有美好追求的人。   这样的人,更加容易听进去别人真诚的建议。   冯雪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又开始说第二桩事儿:“那头发呢?做发型很花时间的,比化妆还费事。”   这个大家倒是有办法。   杨桃信心十足:“大姐画了好多发型的示意图,把它们都印出来。阿姨定好哪种发型之后,她们朋友就能帮她们把头发给弄起来。”   来买衣服的姐姐,都是成群结伴的呢。   可惜冯雪又摇头了,一针见血地点出来:“那完蛋了,10个卷发棒估计都不够用。让她们自己来的话,10个起码有9个都会卷头发。”   理发店烫个头多贵呀,稍微像样一点的店,开口都是上百。   而且大部分顾客真觉得卷发好看又洋气,特别喜欢做卷发。   她每次在店里帮忙时,都觉得卷发棒比人还辛苦。   关键点在于,卷发很耗时间,而且真的不是谁都适合卷发呀。   这回没人反驳她了,连江海潮都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   那头发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冥思苦想,那边轮到做值日的学生实在等不及,大着胆子跑过来问大队长:“你们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要打扫卫生了。”   早点收拾完了,他们还能站着老校区这边的乒乓球台好好打会儿球呢。   别看新校区那边台子多,人也多呀,真比不上这边好抢。   江海潮这才回过神,赶紧起身:“好了好了,我们吃完了。”   没喝完汤的也赶紧咽了汤。   现在天冷,光靠自来水根本洗不干净碗筷。大家端起空盆,出教室去冯雪家清洗。她家水龙头流出来水都是热的呢。   结果一出教室门,所有人都先侧头。好大一股风,吹得人乱七八糟的。   旁边跟着他们一块走出教室的一个女生哈哈大笑:“让你不要这么披头发吧,看,吹成啥样了?”   被她嘲笑的同伴吐吃了一嘴头发,呸呸呸吐个不停:“风停了就好了。”   可笑她同学不给她脸:“冬天哪有不起风的?北风吹,那个雪花飘,才是冬天呢。”   江海潮扭头朝她俩的方向看。   两个五年级的学妹立刻跟犯了错一样,赶紧贴着墙根咚咚咚跑了。   要说冯妈妈最忠实的拥趸是谁?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女生绝对能排前10。   旁人只能从电视上感受,她们却天天能看到冯雪的打扮。   哪怕大队长在学校地位超然,可大家还是一致认为他们学校最洋气的当属大队委冯雪。   现在,她妈妈都教怎么打扮了。大家自然对着电视机有样学样。   这两个五年级的女生都是学的冯妈妈的手法。只不过一个把头发都编了起来,另一个做的是改良过的半公主头,所以禁不住风吹。   杨桃感叹:“幸亏她俩没卷头发,不然更加吹的不像样子。”   超超哈哈笑出声,特别欢快:“那会变成金毛狮王啊。”   电视台现在开始放《倚天屠龙记》了,金毛狮王的头发一炸起来,哇哇哇,好好玩。   卢艳艳扭头看大家:“那你们说,要不要趁机劝大家尽量不要卷头发?天冷风大,一出门头发被风一吹,就不成样子了。”   “对对对。”陶静附和她的话,“天冷,光着头哪个吃得消?帽子一戴围巾一裹,头发直接完蛋了,还不如编起来呢,好歹还能保持原样。”   杨桃高兴起来:“那我们可省不少事儿了,店里的衣服肯定卖得更快。”   王佳佳有点担忧:“那顾客会不会觉得我们轻忽她们了?因为生意好上门的人多,所以对她们不热情了,光想着怎么打发她们。”   这个,虽然她们不想承认,但好像的确是大实话。   那该怎么补偿呢?   补偿的东西不能太贵,不然他们亏了。   也不能太简单,不然就是敷衍,反而让客人更生气。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突然间有了主意:“送帽子,保暖又好看。”   哎哎哎,真的欸。   冬天戴帽子本来就保暖,戴上帽子以后头发又不会被吹得乱七八糟,而且有的帽子特别好看。   像《第三类法庭》里的韦海怡,那个白色翻领毛衣黑大衣再配一个黑色贝雷帽,真是好看的让人目瞪口呆。   有这样一顶帽子争光添彩,谁还在意头发有没有做成波浪卷?   王佳佳眼睛闪闪发亮:“我们在小商品市场找不到帽子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做。像毛线帽子,我妈就会织。”   准确点讲,是整个湖港镇的妈妈,就没有不会打毛线的。   打毛衣花的时间长,不能指望妈妈们打毛衣卖(根本来不及上新),但帽子不成问题,手脚麻利的妈妈,一晚上就能打出一顶帽子。   嘿嘿嘿,那就不成问题啦。   众人立刻加快脚步,咚咚咚跑回冯雪家,连碗都顾不上洗,赶紧去翻杂志。   他们记得杂志上的模特戴了不少漂亮帽子呢。   什么呢子的,毛线的,皮草的,应有尽有,什么高的矮的裹着头的松松垮垮的,像山顶一样,像钟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杨桃心满意足:“OK啦,化妆解决了,头发也没问题,可以做羽绒服了。大姐,你打电话下订单吧。”   兴奋的小伙伴们这会儿才回过神。就就就这么简单?喂喂喂,是不是太草率了点?他们都没看过人家工厂。   上次跟红星服装厂没合作成功,大姐还实地考察过人家工厂呢。   这回是奔着必须得下订单过去的,怎么能不去人家厂里好好看看。   呀呀呀,这下子问题又来了。   江海潮不能逃学啊。这意味着她起码得等到礼拜六,才能去人家厂里实地考察,签合同下订单。   而且冯雪强调:“我妈估计走不了啊,她离不开店的。”   这是大实话。   现在店里生意越来越好了,朝九晚五的时间点里,兼职的店员又不能上班,让店长跑到外地去考察,店里肯定会乱套的。   可她俩都不能去的话,那让婆奶奶和家公爷爷去吗?就算可以临时找卢奶奶和杨婆奶顶一天学校的生意,他俩可从来没卖过衣服,是外行呢。   江海潮只好自我安慰:“先看看帽子和让姐姐们自己化妆的效果吧,要是好。咱们也能放心大胆地下订单。”   大家如释重负,一致赞同:“对对对,先看市场反应。”   瞅瞅,他们都已经被逼到什么份上了?连市场反应这么专业的词也能脱口而出。   苍天啊,他们可真怕班长(大姐)恶从胆边生,为了抢时间多挣钱,直接逃学一天跑去看人家羽绒服厂。   江海潮得到了小伙伴们的集体拥护,心里舒坦多了。   一下午的时间,除了上语文课和数学课之外,连数学随堂测验和作文课,她都匆匆写完,埋头画搭配衣服的帽子。   中途陶老师下来看过一回,忍无可忍,敲敲她的桌子,示意她上讲台维持纪律去,自己倒掉头走了。   冯雪目送班主任离开的背影,在心中叹气,老师还是太善良了,以为江海潮会像教育台里的专家嘴上说的差生一样,只要老师给她充足的信任,那她就会表现的比谁都好?   唉,想的太美啦。   事实的真相就是江海潮趴到讲台上画的更欢快了。讲台比课桌大呀,画画当然舒坦。   等到下午放学铃声打响,她已经画了10张纸的图,总共20款帽子,配了三十几款造型。   她都顾不上去给家公爷爷帮忙卖卤菜,而是直接奔到冯雪家,发传真给冯妈妈,我让小伟哥哥趁着天亮赶紧去小商品市场买帽子。   冯妈妈看着传过去的帽子图,后知后觉地感慨:“我们早该上帽子了。”   之前因为店里的卖点之一就是做发型,他们给客人送过丝巾围巾发夹发箍,甚至连包和小白鞋以及公主袜都送过,但从来没打过帽子的主意。   现在想想可真亏呀。   论起做造型,帽子可是重要工具。   台湾还有个歌星号称帽子歌后呢。   江海潮急吼吼的:“阿姨你赶紧让小伟哥哥去看看,市场上都能买到哪些帽子?买不到的,把图传回来,我这边赶紧安排人自己做。”   为了搭配服饰,冯妈妈跑过不少趟小商品市场,不说对里面的配饰了如指掌,那也心里有数。   她只一打眼看过去,便挑出好几款帽子肯定是市场里没得卖的。又看了几款,基础款可能凑合,但上面的配饰得自己加。   两人商量好之后,江海潮几个小时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费,立刻开始布置。   贝雷帽市场上不少,但他们想要的糖果色得自己做,用羊毛呢。   还有渔夫帽,大冬天的,料子不能再用布了,得用兔毛面料。   他们上次做的衣服用过这些料子,布料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毛线帽,那得找人来织。   江海潮抬脚就去想找高强的大妈。   上次让人家过来,是因为她生病了,身上的确没力气。现在她好好的,一个小辈让大人跑来跑去,那可太不像话了,她没那么大的脸。   结果又是高强拦住了她:“别别别,不用问,做衣服我妈赶不上我大妈,要说打毛线,我妈在镇上绝对能排前三。”   一向对他疙疙瘩瘩,不太爱搭理他的陶静也点头赞同:“没错,我妈还跟他妈学过打新花样呢。”   直接在毛衣上打出了一朵花。   江海潮分配任务:“高强,那毛线帽子就你妈负责吧,随便怎么拉队伍。需要什么毛线,让你妈下单子,定下来今天就买,明天早上让修庆哥哥给带过来。唉呀,算了,我过去找你妈和大妈吧。你不用跟着了,都老老实实好好学习。”   周伟在后面喊:“我妈也会打毛线的。”   上次做衣服,他妈实在不擅长,后来只揽了做袜子的活。   现在打毛线帽子,他妈应该没问题。   江海潮相当好讲话:“那喊你妈一块呗。那个,打一顶帽子5块钱。”   不是她小气哦。帽子是送出去的,预算不能超过20块,不然他们的利润受到的影响很大。   结果她把报价告诉高强妈妈时,高妈妈哭笑不得:“你个妹头真没数,你这样要被人坑死掉。”   假如不是江海潮一直盯着她家高强学习,连拖带拽,死活不让高强放弃,她这个当妈的实在不忍心占小妹头的便宜,她能活活笑死。   打一顶帽子就5块钱?哎哟哟,傻妹头,不晓得毛线不同打帽子的速度差别很大吗。   像这种粗毛线织出来的,不用一个小时她就能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轻轻松松地完工。一天挣个50块,绝对小意思。   而这种细线针织的帽子,花样又复杂,即便是她这种熟手,也要费上一天功夫才能织好。   江海潮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么麻烦啊。”   高妈妈点头:“那当然了,像这种细线就适合机器打,那样速度才快。”   江海潮当机立断:“阿姨,那你们就打这几款,剩下的我去市里看看。”   既然都说是机器做出来的,那估计批出来卖的可能性更大,只是县城没有而已。   她掉头和高强大妈说了羊毛呢和兔毛帽子的事儿。   这个做起来的确不难,一块钱一顶也划算。   毛线帽子好歹是一针针打出来,再简单也比不上现成的布料。定下了两块钱一顶,高妈妈完全没意见。   妯娌俩当着小孩的面掰手指头估算,报了所要原料的数。   高大妈要的布料不多,因为羊毛呢和兔毛面料都是之前做衣服用的,还剩了不少布头。这些布头做衣服嫌小,拿来拼帽子做小装饰倒是合适。   至于针织帽的毛线,高妈妈知道镇上有三种卖,剩下的三种,江海潮得赶紧回去通知冯妈妈,在县城找找看。   如果县城也没有的话,那只好去市区了。   她不敢耽误时间,留下图纸,又想起来周伟的话:“打毛线的话,周伟说他妈也会打,带她一起。”   高妈妈点头:“应该的。”   老实讲,她连卢艳艳她妈都想一并叫着,能自己能搞定的,尽量不找外人。   这样大家知根知底,又有共同的利益牵着,不容易出事。   省得从外面找了搅风搅雨的,好好挣钱的营生都叫白糟蹋了,那哭都没地方哭去。   江海潮自觉跑这一趟的任务已经完成,又风风火火往冯雪家去。   她还得赶紧打电话呢。   看的高强他妈和大妈在后面一个劲地喊:“妹头别跑,别跑,慢慢走。”   夭寿哦,小妹头不懂事,身上来了还这么跑,到时候还是自己难受。   算了算了,正好晚上炖酸菜鸭子,给他们端过去,让妹头多吃点补补吧。   江海潮倒没觉得跑回去有多难受,只是稍微汹涌一点而已,毕竟已经是第3天了,比不得前面量多。   她先打电话给冯妈妈,说了毛线的事儿。离步行街不远,就有小店专门卖毛线。待会儿等小伟哥哥从小商品市场回来了,就让他买毛线,明早让修庆哥哥帮忙带一下。   然后她又拨了周雪莹家的电话号码,问人打听市里到底哪儿有这些东西卖。等到周末,她准备自己跑一趟,好好淘淘货。   结果周雪莹一听就来劲了:“哎呀,你跑什么呀?你想要什么直接说,我给你跑腿好了。放心,我只收个跑腿费。”   她现在对挣钱可感兴趣了,特别遗憾来实小参加卡拉OK大赛的都住在本市,不需要住宿。否则他们也能依葫芦画瓢,再挣个8块钱的食宿费。   光靠义卖真的不行。哪有那么多东西能拿出来卖呀?   连她妈都懒得再骗她,直言不讳,没几个人会对小学生的手工活感兴趣。人家真想行善,干嘛不直接撒钱给叫花子?   可把她给怄死了。   江海潮帮她出主意:“你们干嘛不把报名费提高到5块钱?两块钱够干点啥?现在什么都涨价了。”   周雪莹犹犹豫豫:“那,那会不会把报名的人都推到你们那儿去了?我跟你讲,我不是嫉妒你们啊,我们这儿也很热闹的。我是怕去的人太多,你们接待不了,到时候反而闹矛盾。”   江海潮信誓旦旦地保证:“肯定不会。你想,从市区到我们湖港镇,坐车起码都要两个小时,来回一趟路费多少钱?再加上吃饭住宿的花销,5块钱怎么可能架得住?再说,在你们那儿比赛多方便啊,当场来当场走,挥一挥衣袖都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实现在湖港镇的卡拉OK大赛挣钱的大头已经不是比赛本身,而是以此带动的农家乐。   跟实小实在不能放在一处比。   周雪莹也明白这点,当真羡慕嫉妒恨。她也想弄各种小吃过来卖,可他们学校家长没这个精力呀。外面的小商小贩他们也不敢放进学校,万一吃出事情来算谁的?   于是她参赛费想涨,也想接帮江海潮批货的活,好歹赚点劳务费。   她都琢磨好了,批完之后她直接坐公交车去县里步行街。   江海潮断然拒绝:“不行,我看了我才知道要买哪些。”   周雪莹不肯上当:“你肯定心里有数吧,你就告诉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吧。”   江海潮头疼,不得不放出杀手锏:“你不行的,你不会还价。我要的量多,会很亏的。 ”   周雪莹泄气,她还真不会还价。   江海潮生怕她再缠上来,赶紧找借口:“行啦,你已经帮我大忙了。下回你要是有空,我们一块去逛好了。”   那不可能,现在周雪莹可忙了,她礼拜天也要上辅导班的。   结束了这通电话,电话机也没能歇着,因为江海潮还要打给小妹。   以前她怕妹妹从宿舍里跑出来接电话不方便,所以没事儿不敢打电话。   现在晓得他们宿舍就有电话机,那不打才浪费呢。   小伙伴们也对海音在一中的生活充满了好奇。   当听说老师认为海音一天到晚学习,不利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去,下午放学还组织他们出去逛街时,高强情真意切地流下了羡慕的泪。   天啦,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比珠穆朗玛峰和那个什么什么海沟还要大呀。   为什么没有人意识到他也是青葱少年,需要自由,需要蓝天?   海音自告奋勇:“大姐,你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去市场上看了,到时候过来就能买。”   江海潮大喜过望。   对呀,海音虽然对美不敏感,但她脑袋跟照相机一样,看过的东西就能直接印下来,绝对不会搞错。   有她帮忙,放假的时候杨桃他们过去直接买就行。   江海潮终于可以抽出身去羽绒服厂考察,下订单了。光让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过去,她可真不放心。   哎呀呀,他们家海音可真能干,关键时候特顶用。   海音对大姐要去羽绒服厂考察,充满了好奇:“大姐,你去考察什么内容啊?羽绒服要怎么看好坏?”   江海潮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没卖过羽绒服呀,去年腊月妈妈拿回来的衣服里就没有羽绒服。   她支支吾吾:“那个,不钻毛的。”   海音没听出来大姐的心虚,继续兴致勃勃:“那厂里该看什么呀?看生产设备还是看工人?”   她的小脑袋瓜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问的底气不足的大姐直接落荒而逃。   海音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大姐,那为什么非得你自己去呢?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带上服装厂的人过去,不是更好吗?”   最起码的,服装厂的人晓得衣服生产的流程。哪怕把衣服里揣的棉花变成羽绒,那大概的方向还是一样的呀。   小伙伴们听得深以为然,全都对着江海潮点头。   当胸一拳,噎得江海潮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做惯了老大的人卡壳了。   她的确太看得起她自己了。在考察羽绒服厂方面,她不仅不具备任何优势,而且和大人比起来,她是真正的弱鸡呀。   她还不放心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呢。   到底是谁给了她勇气,让她这么飘? 第142章   要去省台了(捉虫)   最后去羽绒服厂考察的人是家公爷爷和以前服装厂的副厂长。那会儿乡镇企业正红火的时候,服装厂的厂长负责接待各路领导外加跑订单,工厂的管理全归副厂长负责。   结果是后来厂子关门了,厂长发挥专长,继续去当干部了。副厂长没事做,还是高大妈看在以前的交情上,让他帮忙看着祠堂里的机器设备,好歹是个进项。   这会儿要去考察羽绒服厂,他可算是能发挥点余光余热了。   以前社办厂是没生产过羽绒服,但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会儿,厂里其实考虑过上羽绒服的。   一则他们有地利优势,圩区水多,本地人吃鸭蛋也吃鸭,镇上当时就想搞个大型的养鸭场,退掉的鸭毛用来做羽绒服。   二则那会儿羽绒服是时新货,出口创外汇的热门产品,在东欧和俄罗斯(一开始是苏联)市场上很受欢迎。那边人自己生产跟不上,中国货进去特别好卖。   占着如此天时地利的条件,社办厂是想摩拳擦掌大干一场。为这个,他这个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天南地北地跑了好几家知名的羽绒服厂去实地考察。后来厂里还问信用社贷了款,准备用来购买设备。   可惜的是,国际风云瞬息万变。   92年那会儿俄罗斯市场上还特别欢迎中国羽绒服,但假冒伪劣产品太厉害,往所谓的羽绒服里揣鸡毛都算仁心仁义的,缺德的连鸡毛都舍不得用,直接拿稻草和麻袋毛代替。   名声坏了,93年羽绒服再摆出去,人家老毛子看都不看一眼了。你把人当傻子,人疯了再捧你臭脚?   市场一出问题,镇政府顺势把服装厂的贷款拿去自己花了,厂子原本的订单也断了,新生产线更不可能上马。   于是生产羽绒服什么的,便沦为飘荡在风中的往事不可说。   高大妈在服装加工点一说要找人去考察习绒服厂的事,他立刻举手报名。   旁人见状也没和他争的。   毕竟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做衣服和检验衣服的。对管理一窍不通去了也白搭不说,关键是跑出去—趟缺—天工,那得少挣三四十块,太亏了。   高大妈一看,立刻拍大腿同意。   对,考察就是领导该干的活儿,哪怕这只是个连缝纫机都不会修,现在只能看大门的前领导。   考察队伍名单确立,江海潮也不是啥都没干。   她发挥蚊子腿上也要刮下二两肉的葛朗台精神,硬是打电话给前台姐姐,拿两百块的报酬当诱饵,让人硬着头皮又跑回实际上已经关门就等着房租到期被大厦管理方扫地出门的伊人坊服装公司,把公司之前的合作对象资料全都传真过来,好看看服装公司到底是怎么选择合作服装厂的。   前台姐姐原本不乐意,江海潮把报酬从200涨到300后,她便心动了。这已经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她下一份工作还没着落呢。   高强在旁边羡慕:“班长,你对她也太大方了。我们都自己找到羽绒服厂了。”   说来真是怄得慌。   “伊人坊”服装公司以前想合作的羽绒服厂就是建城的那家。   原本号称自己完全不晓得的前台姐姐听了人家厂的名字,竟然恍然大悟一般:“哦,就是那家,我晓得了,9月份开会的时候讲过。”   小学生们简直要气炸肺。   你早说呀。   你早点说了厂名,至于我们折腾大半天,又是托人又是问,白浪费这么多时间才圈定意向合作对象吗?   你早点说了,我们也不白受冯总的气。   前台姐姐还委屈呢。她咋记得,这又不是她负责的工作范围,她早忘光了。   江海潮立刻安抚她,表态没事,只要她把资料都传真过来就行。   实在是好说话的不像话。   现在对着传真机吐出的一张张资料,江海潮也是满脸捡到宝的兴奋。   她拍着手里的纸,双眼放光:“咱们这个冬天就靠它了!”   她指着上面的名单给大家看:“这是他们以前合作针织衫的,以后我们毛衣也能做了。”   别小看毛衣这种单品,春秋冬三季都能穿,应用范围可广了。   大家越看越兴奋,后来跟着集体嘿嘿嘿。   哎呀,300块钱花的不亏。以后他们按图索骥,能卖的东西可包罗万象了。   小伙伴们乐呵完之后,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忧。   他们下订单的话,衣服能卖得掉吗?   肯代工的厂子起步价格不低,上次红星服装厂一开口就是一款1000件。这才逼着他们自己动手找人做衣服。   江海潮咬咬牙:“先看看再说吧。”   如果帽子戏法和自助化妆推出后能够达到预期,那他们才能考虑下一步推种类更繁多的新款。   冯妈妈的速度很快,礼拜一才敲定的帽子方案,礼拜三县电视台播出的节目,就给模特编了两个松松散散的麻花辫,然后搭配粉色贝雷帽。接着她又示范了三款其他简单的编发,配着帽子还都挺好看。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紧张地盯着看店里的销售情况。   反馈回来的结果喜忧参半。   帽子对顾客的吸引力的确不小,最近到店里的客人80%以上都选择简单的编发配上一款帽子。贝雷帽应该是因为上过电视的缘故,在所有的帽子里最受欢迎。其次才是毛线帽。   但化妆部分,姐姐们的反应跟江海潮他们设想的完全不同。从头到尾都没人拒绝被改妆。相反的,四个人当中起码有三个人会尝试自己先化妆,然后她们当中大部分又会把妆洗掉,让店里重新给她们画。   搞了半天,姐姐们是把服装店当成免费练化妆的地方了。   粉底液和遮瑕膏还有口红眉笔消耗了不少,店里化妆的工作量却没减少多少。   冯妈妈只好自我安慰:“化妆品卖的还不错。”   这话说的真戳小学生们的心窝子呀。除了冯雪之外,其他人实在难以感同身受的欢欣鼓舞。   江海潮保持乐观主义精神:“没事儿,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人家知道公主日记能自己化妆,肯定来的更多。客流量上去了,衣服当然卖得更好。”   可就像无数商业大佬哀嚎过的那样,所有的生意人都在琢磨消费者的想法,但谁也没办法真正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小学生的预料。   “公主日记”的确迎来了一波销售热潮,但最醒目的销售单品既不是衣服也不是化妆品,而是帽子。   为什么呢?   因为小姐姐们买衣服很少形单影只,基本都是成群结伴。   那化妆的时候,同伴除了帮买衣服的小姐姐出谋划策之外,也免不了手痒,想在自己脸上试试。   虽然服装店没明文规定,不许这样蹭妆,但20岁上下的小姐姐大概属于自尊心和自律性都最强的一波,在没消费的情况下,她们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伸手拿化妆品。   偏偏公主日记的衣服是真的贵,在县城已经可以算是白富美少女的标配。动辄好几百块的单品,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消费起的。   于是小姐姐们另辟蹊径,开始在店里搜寻可以咬咬牙狠心买下不至于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商品。   在这种情况下,帽子就进入了她们的视线。   一开始是一位小姐姐借口自己前几天买了一套衣服配了顶帽子,现在又想要另一顶,问多少钱?   当时被提问的小伟哥哥都愣住了,脱口而出:“我们的帽子是送的呀。”   人家小姐姐脸红的都要滴下血了。   还是冯妈妈出来打圆场:“原则上帽子是不卖的,只能买衣服送。”   国外还有店专门出赠送各款单品,有顾客想凑齐所有单品的话,就得不停地买商品。   像统一方便面里小浣熊环游世界的卡片一样。   不过冯妈妈也清楚这太为难店里的顾客了。他们的帽子也没多稀奇,起码不到绝无仅有的地步。人家这么问的目的也一目了然,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以她还是给了价钱:“你要真的只想买帽子的话,这顶贝雷帽是35块钱。”   那小姐姐跟占了大便宜一样,立刻痛快地掏了35块钱,毫不犹豫地买下帽子。   这样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化妆镜前,对着镜子描眉画眼。   小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   高强眼睛亮成电灯泡:“那卖帽子吧,帽子利润好高啊。”   那顶贝雷帽他知道啊,连布料带加工费,总成本不超过5块钱。   妈呀,这是净赚6倍利润哦。比卖衣服的利润高多了。   嘿嘿嘿,他妈领着人打的毛线帽也卖的很好啊。一顶成本不过五六块而已。   所有人都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他:“闭嘴!”   开什么玩笑?他们这是服装店!   服装店靠卖帽子过日子,这不仅羞辱了他们的人格,还侮辱了他们的智商。   关键问题在于帽子卖得好,是因为帽子好吗?明明是为了蹭化妆品。   高强不敢触犯众怒,只能小声嘀咕:“卖得好总比卖不好强吧,人家要买还能拦着啊?又不是说她们不买帽子就肯定会买衣服。”   问题又绕回头了,免费送帽子和自助化妆虽然有助于提高店里的出货速度,但效果有限。   连江海潮自己都深深地怀疑500件一款的羽绒服今年冬天到底能不能顺利地销出去。   唉,还是太草率了,合同也签了,定金都交了。羽绒服厂的速度还嗖嗖的,下个礼拜就能交货。   杨桃双手托着下巴,皱着眉毛看大姐:“要是多几个广播电台的听众写信来买衣服就好了。”   这样不用店里耗费人手和地方,大姐直接接了对着照片给人选衣服搭配造型就行。   可省事了。   她掰着手指头示意:“如果这样一天卖10件羽绒服出去,一个月下来可是300件呢,说不定比店里卖的都快。”   大家听的都心热。   可江海潮只能遗憾地摇头:“那可悬,又看不到,买的人还是少。”   到目前为止,赞助广播节目最大的效应吸引的还是过生日来店里买衣服的高中生(包括中专技校)姐姐们。   真正直接汇款过来由他们全包的,只有10来个人而已。   卢艳艳撺掇她:“那也是条路哎,要这10来个人都买羽绒服,不也挺好的嘛。”   江海潮一听感觉有道理:“那得跟广播台说,加gg词。”   加什么呢?   你的冬天是什么样子的?穿着暖绒绒的羽绒服,捧着一杯……啥来着?   江海潮扭头问冯雪:“喝啥才洋气才时髦呀?上海人喝啥来着?”   “咖啡呀,咖啡!”冯雪朝她翻白眼,“当然得喝咖啡。”   所有人都是嫌弃脸。   上次冯妈妈煮了咖啡给他们喝,可没一个人觉得好喝。   江海潮往里面加了好多牛奶才觉得勉强可以下咽。   卢艳艳认为咖啡的味道像决明子泡出来的水。杨桃感觉像大麦茶。   反正这两种都比咖啡便宜的多。   冯雪直接怼江海潮:“那你就在gg里说让大家捧着大麦茶喝呀。还晒着午后的暖阳喝大麦茶,你直接叫大家下田割稻子得了。”   众人哈哈大笑。   卢艳艳还抬杠:“头顶一片蓝天,沐浴共同的阳光,一样的呀。”   冯雪被逼得连淑女都不想当了。   江海嘲笑得手直发抖:“那好,就喝咖啡。”   谢天谢地,好歹冯雪说的还是在太阳底下。要是她说在壁炉前,那自己眼前出现的绝对是灶膛,那可真太逗了。   她把gg词写好了,又念了一遍给小伙伴们听,陶静爸爸就过来给他们送菜了。   现在妈妈们可忙了,要么在做衣服,要么在做帽子。   连卢艳艳她妈自认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接了往贝雷帽上钉珠子的活。   原本朴实无华的黑色贝雷帽,被江海潮突发奇想,在帽子前面钉了一圈珠子之后,大家都感觉起码贵了20块。   于是卢妈妈带着龙龙妈妈开启了钉珠子的事业。   所有的妈妈都没空,烧晚饭的人只能是爸爸啦。   然后大家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地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爸爸们烧饭其实挺好吃,根本不像很少进厨房的人。   他们实在太狡猾了,常年隐藏真正实力,就是为着君子远离庖厨。   比方说陶静她爸,这个酸萝卜鱼烧的多好吃啊,光是泡汤,江海潮就能淘下两大碗饭。   她现在发现自己胃口越来越好了,严重怀疑照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把自己直接吃成个大胖子。   可是鱼汤泡饭真的好好吃,大冬天的,作为哺乳动物,就应该好好养膘。   小学生们集体吃得眉飞色舞,还开了电视机消遣。   这会儿没放动画片,而是在放小品。   那小品挺有意思的,是个电灯泡厂想促进销售拍gg。gg词可好玩了,叫无丝牌灯泡,给您大公无私的享受。   结果前脚gg拍完,后脚有老婆的厂长正跟女演员搂在沙发上卿卿我我时,看gg的人打电话过来咨询产品了。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问灯泡,有人问女演员拍摄时坐的沙发,有人问她抱的猫。厂长的老婆还打电话过来问女演员身上穿的那套裙子。   反正跟灯泡没半毛钱的关系。   大家看的哈哈大笑。   卢艳艳突然间冒出一句:“要是有大明星穿我们的衣服上电视就好了,就跟晓庆衫一样,那全国各地都要买我们的衣服。”   那会儿还是电视第一次放春晚呢,她妈也刚工作。他们厂的女工都疯了,大家想方设法扯布,做了跟刘晓庆一样的连衣裙。   后来供销社不知道从哪儿找的门路,进了同样的裙子,卖的不要太好哦。   可惜没这种好事。   他们还是脚踏实地,先指望广播电台gg效应为他们多争取点客人吧。   隔天便是礼拜六,江海潮琢磨着中午必须得跟电台的伯格老师碰个面,说说加gg词的事儿,然后才好进城。   结果伯格老师来的比他们想的都早。   上午第一堂语文课结束,他主动过来找江海潮。   搞得江海潮特别心虚,怀疑人家觉得她很不负责任,每次都想早早开溜,不好好盯着卡拉OK大赛。   她立刻恶人先告状,抢先开口:“伯格老师,我们想给gg加两句词。”   伯格老师倒愣住了,旋即露出笑:“行呀,要加什么词?”   等她念完了,他的笑容更深,一边点头一边道,“刚好有个事情,我想跟你们讲一下,正好可以把gg打得更大。”   他要说的是他准备换单位了。   省广播电台新成立的一个文艺频道,专门播出各种跟文艺相关的节目。   “也是巧,上次卡拉OK比赛不是被批评了,上的省教育台的节目吗?有个领导看了,特地听了节目,觉得还行,就让我过去了。”   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瞬间兴奋,个个都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追问:“那是不是卡拉OK大赛要变成全省的比赛了?”   哎呀呀,那会有多少分赛场,会不会影响他们湖港镇这边?   伯格老师却摇头:“不是的,他们要我过去做的是《星夜私房歌》。”   小学生们立刻警惕:“县广播台肯放你走吗?”   《星夜私房歌》算是广播台的王牌节目了,也是他们唯一能听进去的节目。   毕竟除了它以外,广播台天天放的都是农药化肥和猪饲料的gg。   伯格老师露出含蓄的笑:“这也是双向选择,单位又不是监狱,没有放不放的道理。”   他目光转向江海潮,“后面节目的赞助,就直接转到省文艺台了。平台不一样,标准自然也不一样。省台是面向全省乃至周边好几个省的,辐射的范围广,影响也大。一个月5000块,你看行吗?”   大家都张大嘴巴,一下子涨了一倍不止哎,太狠了吧。   不过想想看从县城到省台,直接上了两个台阶呢。好像涨到5000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江海潮却疑惑地看伯格老师:“文艺台?我没听过呀,有人听吗?”   伯格老师略有些尴尬:“是新台,下个礼拜就开播了。节目的时间段还是很好的,周一到周六晚上9:00,正是听广播的高峰时段。你放心,到时候节目听众人数绝对是现在的好几倍乃至10倍20倍,5000块的gg赞助费绝对不亏。”   他笑了笑,“我们也算老交情了,所以我也不另起炉灶,再跑去找其他人,做生不如做熟嘛。”   然而江海潮并没有被他表现出来的老交情讲义气所感动,反而冷静地摇头:“节目的听众再多,辐射范围再广,能到我们店里买衣服的也就是我们县和市区这部分人而已。再远点,人家不至于为了买件衣服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跑到我们县来。”   哎,小伙伴们反应过来了。   没错啊,衣服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哪里没有衣服卖呢。   广播听众听的gg即便心动,也不会大老远倒腾几趟车特地跑过来买件衣服。   最多再来几个直接汇款,让他们把衣服寄过去的顾客。   但这种情况也不会太多,估计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比在县电台的时候多那么十几二十个。   毕竟大家都清楚,衣服起码要看在眼里,顾客才更可能心动。   伯格老师叫噎住了,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可他也不能潇洒地摆摆手,直接表态那算了吧,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实际上现在整个广播的形势都不太好。他一个县城的DJ能被新成立的文艺台选中,带着节目过去,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保证自带赞助,有现成的gg可以继续投他。   这对广播台的节目来讲,是多么重大利好的消息呀。   要知道,现在连省台的王牌主播为了拉赞助,都得出去陪人喝酒,喝到胃溃疡不稀奇,连因为经常吐,把嗓子都毁掉的也大有人在。   伯格老师只能放低姿态:“平台大了,影响大了,吸引的听众更多了,招来的顾客只会越来越多。”   他灵机一动,“你看现在都冬天了,转眼就放寒假。到时候学生放假没事做,到处跑来跑去。他们对公主日记有了印象,过来买衣服的可能性是不是就大大提高了?”   江海潮在心里呵呵,对着伯格老师却笑得满是天真的好奇:“我们县有什么好看好玩的?人家还跑这么远?”   伯格老师又卡壳了。   但凡他们县有什么大名鼎鼎的名胜古迹,能往旅游城市方向靠的话,他的话还能成立。   可他们县真的是平平无奇,属于哪哪都拿不出手的中不溜秋。   谁闲的没事做,大冬天的跑他们县来玩呀。   好好的寒假,去哪儿不成呢?   他唯有硬着头皮为自己的节目贴金:“有钱有闲的人太多了,愿意拿双休日到周边城市逛逛的人也多。到时候吸引来的客人还是会多的。”   江海潮笑了笑,在心里吐槽,她信他个鬼!有钱有钱的人干嘛不去大城市比如说北京上海玩啊,想不开才跑到他们这个旮旯角落里。   她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县广播台的卡拉OK比赛怎么办?”   “我两边兼顾着。”伯格老师开始画大饼,“等后面我慢慢在省台上正轨,我计划是把比赛引到省台去,这样可以扩大影响力。”   因为档案上多了一页纸,他在县台根本没出头的机会,去省文艺台也解决不了编制问题。但他相信平台决定成就,哪怕他在省台干一辈子的临时工,只要他的节目影响力大,他走出去的身份地位就大不相同,将来的成绩也肯定不一样。   江海潮开始摸鼻子,在心里算起账:“这事儿不能我一个人决定,我得跟家里大人商量下。”   伯格老师一颗心简直悬到嗓子眼,赶紧强调:“那你今天就跟大人说吧。下个礼拜文艺台要开播了,必须得早点定下来。”   这回他能去省台,也是捡漏。   原本那个时间段的节目是省台的DJ,是档聊天节目。   但那主持人意外怀孕了,因为高龄孕妇,而且胎相一直不稳,不得不早早请假保胎。而她的节目个人风格又特别强烈,实在不好找其他人顶替。于是只能暂时停播,空出档来。   说到底,伯格老师就是过去补漏的。   他一点都不敢疏忽。   江海潮不晓得大人们的门门道道,她也没想找家公爷爷和婆奶奶问意见,他们不懂这些。   甚至连冯妈妈,估计她也只会点头说好。因为她根本不听广播呀。   每晚放《星夜私房歌》,正是步行街人潮汹涌,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谁有空听广播呀。   她需要找一个经常听广播而且有可能会购买“公主日记”的衣服的人,问问看情况,才晓得这赞助值不值得贴出去。 第143章   开个试衣间   第二堂数学课,江海潮上的特别煎熬。   她甚至生出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为什么还要在课堂上坐着呢?明明是在浪费时间啊。这些内容她五年级时就掌握了,她也被保送了,不用担心小升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成了野火,烧的她屁股长钉子,脚上长牙齿,总之,绝对坐不住了。   所以下课铃声一响,她便堂而皇之地借口要去帮忙安排来参加卡拉OK比赛和篝火晚会的客人,趁机溜出学校,跑去冯雪家打电话了。   大家伙立刻跟上,搞得江海潮急死了:“你们跑过来干嘛?高强,你赶紧回去上课!”   高强不以为意:“这不还没上课吗?动作快点来得及。唉,你打给谁呀?海音吗?”   江海潮矢口否认:“打给她有什么用?一中的高中生已经有到我们店里买衣服的了,那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   哎哟,好大的口气哦。你这是要开疆拓土,收复燕云十八州吗?   江海潮要打电话的对象是邹澜姐姐。自从暑假结束之后,她们的联系很少。   原本还熊心勃勃想批衣服去省城卖的邹澜姐姐,后来压根不提这茬了,显然发现了做生意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江海潮也不指望她能开拓新战场,她只想问问在省城上大学的邹澜姐姐有没有听说过省文艺广播台,他们学校又有多少人会听这个台的节目?   她运气不错。   礼拜六上午,原本是邹澜姐姐去给学生上家教的时间,不过学生今天要出去参加比赛,所以家长调整的时间,把家教挪到了下午。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才刚从床上爬起来呢,接电话也打着呵欠。   当听到小妹妹的问题时,她挺惊讶的:“多了个文艺台啊,那不错。什么节目?放歌的,嗐,那没问题,听的人肯定不少。”   大学生听广播也没小学生想象的那么高大上,不会天天盯着国家大事讨论个没完没了。   事实上,大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毕竟现在上大学给自己掏腰包交学费不说,也不包分配工作了,大家更关心自己的个人前途。   听听音乐,听听轻松的话题,广播的意义除了学英语之外,更多的是消磨时光。   邹澜姐姐竟然还是《星夜私房歌》的忠实听众。上高中时没少听。   到了省城以后,因为频率覆盖的问题,她才没能继续听下去。   现在《星夜私房歌》竟然搬到省台来了,邹澜姐姐可高兴了:“听,肯定听,我会喊我认识的人跟着一块听。到时候我们打电话过去点歌。”   不过她高兴归高兴,还是相当实诚地说了自己的意见。   她认为即便省城的大学生通过《星夜私房歌》知道了“公主日记”服装店,但特地跑到他们店买衣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太远了呀。   放寒假,大家都忙着赶紧回家呢,谁没事在外面瞎跑?   她兴致勃勃地提建议:“要不你们干脆把服装店搬到省城来吧。真的,省城人多呀,衣服也肯定比在我们县好卖。要是你们怕人手不够,我可以找我同学一块过去打工。周末人流量大,也不用怕。”   比起做家教,她当真怀念夏天时在步行街卖鞋卖衣服的那段时光。   教学生真的好累呀,也不知道学生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讲死了都听不懂。   高强在旁边听的第一个心动。   没错,没错,就应该把店搬到省城去。   光在他们县里小打小闹成什么气候?要做,就应该做大做强。   不是说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吗?   江海潮扭过头,狠狠地瞪他一眼,别添乱。   她委婉地谢绝了邹澜姐姐的建议:“开店要有铺子呀,我连省城都没去过,我上哪找铺子去?”   邹澜姐姐也知道自己是口嗨了。人生地不熟,一个外地人想在省城开店,当真好难。   她笑着表示理解:“慢慢来呗,等发展壮大了,说不定在全国都开连锁店呢,就跟肯德基一样。”   挂了电话之后,江海潮才没好气地说高强:“开店的话谁过去呀?连店长都找不到人。”   高强却来劲了:“让冯雪妈妈过去呗,把服装店直接搬过去。”   “你做梦吧!”卢艳艳简直怀疑这家伙的脑袋,天天都想些啥呀?   冯妈妈怎么可能丢下女儿,自己跑省城去。   现在她愿意在县城坐镇,是因为现在周末还能跟女儿待在一起。   等她到了省城,那么远,又没公交车,还得坐火车来回,还怎么照应女儿呢?   冯妈妈才不会干这种事。   高强不死心:“那我们另外找店长好了,再开一家店,说不定比县城的生意更好呢。”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讲不通?”陶静都急了,“我们之前不都已经讲过了吗,店里的灵魂人物就是冯雪妈妈,没她帮忙化妆做头发,公主日记还怎么开?”   周伟帮自己的同胞说话:“可我们之前也说了,在广播上打gg最大的问题在于听的人看不到衣服长什么样,所以效果才比不上电视。那我们在省城开个店,别的不说,人家能够进店看看衣服到底长啥样,不也解决了最大问题吗?”   高强点头如小鸡啄米,姿态摆的特别高:“就是就是,你们不能既要又要。老师都说要集中精力解决主要矛盾。”   冯雪听不下去:“你们就是强词夺理!”   高强可不肯承认,非得拉着江海潮帮忙当判官:“你说我们讲的有没有道理?我们解决了看不到衣服的问题呀。”   大家都跑回学校上第3堂课了,临回座位前,他还得追着问一句,“班长你说话呀,你要公正,你不能包庇女生。”   江海潮被他吵得头疼,直接拿话应付他:“那起码也得有店铺吧,让谁去找店铺?”   这是个大问题。   可六年级的男生要面子,坚持自己有道理:“反正店铺是用来给人看衣服试穿衣服的,也不要什么旺铺吧,只要不在旮旯角落里就行。”   卢艳艳拼命推他:“回座位去,都上课了。”   没看到班主任已经夹着书过来了吗?   高强今天相当不怕死,临走前竟然还让江海潮好好想想:“你说我们讲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搞得班长同学一堂课都没能上踏实。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伯格老师那边不能放弃,广播电台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却给服装店招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但赞助费从2000变成5000,如果gg效果还跟以前一样,那她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不行不行,必须得更进一步。   多投3000块钱,她起码得赚3万,她才能心理平衡。   的确应该有个店铺,起码能让省城的人进去看看公主日记的衣服到底长什么样,这样才能卖得好。   她一点也不担心省城的人会看不上他们的衣服。   他们对照的可是外国的版,即便被她修改过的,那也改得合情合理。   只是这店铺究竟该怎么找呢?找到以后又要去哪儿找人看着呢。   化妆和发型谁来管?   化妆也自助吗?没人看着的话,她们晓得该怎么化妆吗?设计妆容也很麻烦呀。   还有发型,光靠帽子能不能挡过去?   哎呀,她应该详细地整理出一本小册子,教人怎么根据脸型、五官来选择合适的妆容和发型。   还有帽子,帽子跟衣服也差不多,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帽子。   江海潮越想心越热,简直没办法继续在课堂上坐下去了。   陶老师的眼睛多厉害啊,只扫一下就知道她表面上装的多认真,实际上完全心不在焉。   于是江海潮又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了。   叫陶老师又恨又爱的是,这妹头被点名的时候明明根本没听进去究竟是什么问题,可跟她坐一起的卢艳艳在课后习题功下究竟是哪道题后,她连磕碰都不打,张嘴滔滔不绝地报出答案。   偏偏还是对的。   听的陶老师都觉得自己在盯着她,实在没什么意思。   待到下课铃响之后,陶老师过来敲敲她的桌子,满心复杂:“以后上课你想干嘛就干嘛吧,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就行。”   江海潮正要拿白纸画图呢,闻声吓得差点把笔给丢了,条件反射地保证:“老师,我上课一定认真听讲,绝不开小差。”   陶老师却叹气:“你听啥呢?你有什么好听的呢,你也不要考试的。你就提前预习初中的内容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别到县中反而成了吊车尾。”   等到班主任走了,小伙伴们才敢凑过来。   冯雪一本正经地教训她:“肯定是你太过分了,老师都受不了了。”   江海潮向来自信爆棚,尤其不肯在小伙伴们面前丢脸,心里疑惑,嘴上都要强调:“老师是觉得小学课本浪费我时间了,我应该把宝贵的光阴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就是嘛。”高强和周伟哥俩好勾肩搭背过来,兴冲冲地追问,“班长,怎么样?应该在省城开店吧。”   现在开起来,等放寒假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去省城玩,啊不,卖衣服挣钱了。   卢艳艳没好气:“你去找店铺呀,你要怎么找?”   高强不服气:“只要能把衣服摆出来给人看给人穿就行了呀,简单的很,又不是非要找步行街这样的铺子。”   陶静反唇相讥:“那你怎么不说直接找试衣间得了?什么都不要,一块布拉起来换衣服好啦。”   江海潮却突然间冒出一句:“没错,就是试衣间!”   如果这家店铺存在的意义,只是单纯地给人看衣服试衣服,甚至根本不需要是街上的铺面啊,有一间屋子就行。   而负责管理这间屋子的人,工作也很简单,只需要给找上门的顾客拿衣服试穿就行。   她这么一说,大家脑洞立刻开了。   卢艳艳还表态:“邹澜姐姐跟她同学就能把这间屋子给管起来。”   现在他们都知道上了大学和中小学完全不一样。   大学没有固定的教室和固定的上课时间,都按照课程表走。礼拜一上午没课正常,礼拜五晚上有课也正常。   只要几个人协调一下,那所有的时间屋子里都能有人。   高强得意洋洋地强调:“怎么样?我说在省城能开店吧!”   他甚至想出了一招相当绝的办法,“照我说都不用在外面租房子,让邹澜姐姐问学校借一间空宿舍就行。”   哎,有道理。   有空宿舍的话,连衣架都不用准备,直接上高低床就行。   上面用来当仓库,专门摆衣服包。衣服挂在床栏上,把下面的床板拿掉,都不用衣服担心衣服太长挂不了。   他们越说越激动,感觉这事儿绝对行。   周伟却听得心慌:“那还是得租个大房子吧,宿舍才多点大。”   他没住过宿舍,不代表他没在电视上看过呀。那屁大点的地方能站下几个人,能挂几件衣服呀?   衣服都不够的话,那还怎么卖?难道不开店,专门开个试衣间吗?   江海潮煞有介事:“对呀,就是试衣间。”   怎么卖?   卢艳艳他们异口同声:“试过以后,给他们寄过去呀。”   呀呀呀,他们实在太聪明了。这才是广播卖衣服的标准流程,主打两个字,完美。   上课铃声响了,最后一堂自习课上的,大家心急如焚。   江海潮朝冯雪使了个眼色,逼得学习委员不得不上讲台,替她维持纪律,还得把家里的钥匙给她,因为她要打着少先队服务张罗卡拉OK比赛的旗号,实际上跑去打电话,赶紧联系邹澜姐姐。   既然之前她都已经主动提起让他们在省城开服装店的事,代表邹澜姐姐对卖衣服也很感兴趣。   眼下他们在省城也没什么熟人,把这件事委托给邹澜姐姐做,勉强称得上一句人尽其用。   可邹澜姐姐对卖衣服感兴趣,却不满足于单纯地只管试衣间。   “可以租个大点的房子,多隔几个试衣间。把衣服挂在客厅里,房间用来当仓库。谁挑中了衣服,直接买走得了。”   江海潮却替她担忧:“在外面租房子的话,你们跑来跑去岂不是耽误时间,会影响学习的。”   她反应快的很,瞬间理解了大学生姐姐的顾虑,赶紧强调,“你放心,从你们手上下的订单,都给提成的。”   邹澜的脸噌的红了,这的确是她心里犯嘀咕的地方。不卖衣服的话,怎么算酬劳呢?她当初野心勃勃地想自己卖衣服,就是不想单纯地拿死工资。   毕竟有提成才有动力呀,每卖出一件都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现在江海潮这么说,她更加要为这个小妹妹考虑:“不用担心,我们学校寝室旁边就是教职工家属区。在那边租个2室1厅,就够用了。租金,比店铺便宜多了,应该不到300。”   确实算不上贵。   江海潮痛快拍板:“那地方你负责找,最好尽快定下来。明天吧,明天我可以坐车过去。”   邹澜姐姐认为找房子不是问题,真正让她担忧的点在于衣服拿过来能不能卖掉?   说实在的,她到今天为止根本就没看过公主日记的衣服,自然也谈不上有任何印象。她之所以兴致勃勃,纯粹是单纯相信江海潮这个小妹妹销售手段了得而已。   江海潮胸有成竹:“放心吧,邹澜姐姐,拿给你卖的肯定是供不应求的好货。我们实在是精力不够分不出人手去省城开店,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的。我们一个礼拜统计一次衣服销量,走量要是不行的话,你想留着等下个礼拜卖,我们也不允许的。”   邹澜姐姐答应先去找人找地方,江海潮挂了电话则赶紧回学校。   这会儿六年级已经热闹起来,大家都忙着收拾书包赶紧把教室空出来,打扫卫生,拼桌子改造成50块钱一晚的集体宿舍,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能尽快放下行李,痛痛快快地出去吃喝玩乐。   卢艳艳他们听说还是要租房子,感觉十分可惜。   邮购销售是个很不错的路子呢,听说人家那个《小康》杂志靠这个,早就是亿万富翁了。   江海潮叹气:“可邹澜姐姐说的有道理呀,人家都跑过来看完又试穿了,决定买直接买走好了,根本没必要等我们邮寄。又不是什么重的不好拿的东西,非要邮寄的,顾客反而觉得麻烦,不高兴。”   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冯雪惋惜不已:“其实省广播台可以传到很多地方的,光一个省城的顾客,真的不够呢。”   她早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比她妈更操心衣服的生意。   江海潮这个小老板还要安慰她:“肯定不止省城的人,其他市去省城的人肯定不少。报纸上不是说双休之后,到周边城市旅游的人特别多嚒。她们要是听了广播到省城之后,很有可能会找到我们的试衣间啊。我们可是特地放在大学里呢。听说好多人到省城玩的话,肯定会去大学逛逛的。”   知识自带芬芳,哪怕大学又破又旧,到了大家眼里也是时光沉淀的独特韵味。   而且最棒的一点是,省城的大学主要集中在一片区域。像邹澜姐姐所在的师范大学,隔了一条街对面就是省城大学,再一条街,又是工业大学。   到时候真不愁没人去。   江海潮又给他们画大饼:“还有其他城市的大学呀。像我们小学之间还搞手拉手呢,大学肯定也有他们自己的联系。到时候其他市的大学生去省城了,又是现成的顾客。”   陶静想起来担忧:“那大学生有钱吗?难道也是让她们过生日的时候叫他们爸妈过去给他们买衣服?哎,是不是也要提供生日蛋糕啊?”   江海潮赶紧摆手:“不要不要,省城就是试衣间,卖衣服的地方。送帽子送围巾可以,免费自己化妆也行,其他的都不要搞了,没人盯着容易出事,反而让人恨。钱的事情,咱们就不用替她们担心了。你没听邹澜姐姐说嚒,她们一个宿舍的人都在做家教,估计上大学打工的人不少吧,她们能自己挣钱。”   他们要操心的是,如何把她们的钱挣到手。   说到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感慨:“要是省电视台就好了。”   广播台的影响力,还是远远比不上电视台呀。   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们收拾完毕,背着书包去跟新校区的弟弟妹妹们汇合。   现在每个礼拜六中午,家公爷爷准备好的卤菜起码有一半以上是卖给城里来的客人的。   为此,家公爷爷特地又买了一口大锅。   大家过去帮忙,待到人潮散开,杨桃他们听说要在省城开试衣间的事,都惊讶地嘴巴张成了O字型。   太厉害了,这么快啊,他们都已经进军省城了。   海军兴奋地挥舞胳膊:“大姐,你比阿信还厉害!以后我们肯定能跟阿信一样,能把店开遍全国的!”   哎哟哟,弟弟不愧是弟弟呀,可真够敢想的,比哥哥姐姐们的语气更大。   杨桃笑完了,才想起来惋惜:“唉,如果是省里的电视台,而不是广播台就好了。怎么他们只找伯格老师,不找主持人姐姐呀?难道省里的电视台就不办新节目,不缺人吗?”   江海潮一听,感觉好有道理啊。   主持人姐姐条件挺好的。连冯妈妈都说感觉她不比市里的主持人差。只是县电视台实在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耽误人家发展了。   刚好伯格老师跟主持人姐姐正一边说话一边过来,对于伯格老师可以去省城发展,主持人小姐姐也是相当羡慕。   不过伯格老师说的没错,他情况特殊,在县里永远没机会出头,不如放手一搏,去省里碰碰运气。   她再不济,也是县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   江海潮兴冲冲地跑上前,满怀期待地看主持人姐姐:“姐姐,你是不是有好消息瞒着我们啊?上面的电视台是不是找过你啦?”   主持人姐姐却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他们已经找到店里了?”   咦,这话怎么说?   所有人都困惑,杨桃更是张嘴就要问。   结果却被大姐踩了一脚,硬生生地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江海潮笑容满面,故意说的含含糊糊:“节目都是你做的呀,姐姐,要找肯定要找你的。”   主持人姐姐露出苦笑,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不能被误解了:“我也愿意节目在市电视台放,的确不费事,就是把拍的带子拿过去而已。但领导有领导的考量,领导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这个事情我已经争取了个把月,但领导就是不肯松口。”   大家伙听的简直要气死了。   原来还有这回事儿。   原来他们公主日记的公主大变身节目早就可以去市里播放了。   如果那样的话,节目影响力可不仅仅局限在本市。   但凡本省装了有线电视的人家,都能收到他们是电视台的节目的。   好气哦,真的好生气。   江海潮也气得七窍生烟。   她现在特别理解杂志上的一句话:对生意人来讲,最好的领导是什么都不管的领导。   最可怕的干部从来都不是干吃饭不干活的那种,而是仗着手里有点小权,就各种设门槛瞎折腾的主。   比方说县广播台的领导和他们湖港镇的副镇长。   真是出门不怕被车撞。   她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恶从胆边生,直接撺掇主持人姐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拦着你,不让你发展的话,你换个地方就是了。反正节目是你做的,你到市里的电视台,难道就不能做吗?”   主持人姐姐叫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摇头:“别别别,换单位哪有这么简单?我又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节目。”   讲个不好听的,《公主大变身》真正的灵魂人物是冯妈妈,换个主持人也不影响节目的。   江海潮在心里偷偷吐槽:姐姐,你也知道啊。   如果你没办法让公主日记顺顺当当地上市电视台,那么不好意思,我们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在县里晃荡。   所谓的合作就是要双方获益,当一方大踏步往前跑,另一方跟不上趟时,不能要求跑在前面的人停下来等待呀。   毕竟时不待我,地球还要不停地转哩。 第144章   把工厂搬空   大人还是太天真了,完全不了解小学生讲义气的时候可以堪比王二小,但背刺起来也能毫不犹豫。   卢艳艳满怀同情地看着主持人姐姐,在心中叹气:大人怎么能记吃不记打呢?难道这么快你就忘记了之前卡拉OK大赛没能上县电视台,江海潮半个小时的功夫都没犹豫,转手就把比赛推给了广播台。   亏得现在主持人姐姐还跟她掏心掏肺:“唉,我光带这个节目过去是不是太单薄了?我跟伯格老师不能比呀,《星夜私房歌》是伯格老师一手做出来的。”   江海潮已经在琢磨该如何搭上市电视台的路了。   问周雪莹,看看藏龙卧虎的实小学生家长有没有在市电视台工作的?   问周妈妈,看她在电视台有没有熟人?   甚至还可以问建生表舅,他是教育局局长嘛,肯定少不了跟电视台打交道。   真奇怪,她一点点都不心虚了,她竟然觉得主动找建生表舅好像并不是什么都大不了的事。   也许在他们这些小孩看来难如登天的事,对大人来讲,不过是抬抬手而已,压根和为难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就是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建生舅舅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的话,她家才好备上厚厚的年礼。不说就此还人情,而是要表达她家知道感恩的心。   她的思绪已经飞到爪哇国,主持人姐姐连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她才勉强回过神,随口应道:“没节目做个节目就是了。”   说着,她伸手一点学校操场的位置,“卡拉OK大赛,把它挪到市电视台好了。”   她又认真地看伯格老师,“不是我挖你墙角啊,你都到省台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县台怎么可能一直给你留着位置?”   卢艳艳拼命点头,没错,没错。   像他们湖港镇就有干部,被借调去县里。结果关系也转不过去,后面再回来,嘿,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江海潮一本正经:“所以还不如直接把节目拿到市电视台去。都已经办过这么多期了,要怎么弄,都是熟的。”   主持人姐姐听着心动,再想一回却又摇头:“比赛放在电视上,内容太单薄了。听广播的人和看电视的人习惯不一样。”   要怎么形容呢?现在有彩电的人家越来越多,遥控器抓在人手里,看的人但凡觉得有一点点无聊的地方,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换台。   晚上听广播的人不一样,躺在床上,已经是种休息状态,轻易不会动弹。   江海潮看主持人姐姐上心,被丢到一旁的良心又冒出了尖,秉着做生不如做熟的原则,决定还是可以把这合作持续下去的。   “节目内容少,那就加点呗。”   她眼睛珠子一转,已经有了主意,“让参赛选手除了比赛唱歌以外,还可以记歌词比赛,就像咱们篝火晚会上玩的一样。”   主持人姐姐眼睛一亮:“哎,这个倒是可以。”   她毕竟是专业人士,记歌词比赛的念头一进脑海,她便有七八个主意,把一档节目给支楞起来了。   她越想心越热,忍不住扭头看伯格老师,想听听人家的意见。   伯格老师不动声色,只点出了一桩关键:“你去市台的话,编制能过去吗?别忙了半天,到时候还是个临时工。”   主持人姐姐叫兜头浇了盆冷水,大冬天的透心凉。   是啊,现在电视台的编制多难得,一个萝卜一个坑。她想换个电视台也许简单,但想解决编制问题,恐怕比登天还难。   江海潮露出困惑的神色:“编制是什么呀?为什么你们老是说编制?”   伯格老师笑了:“编制嘛,这么说吧。你们有民办老师和公办老师的区别,对吧?有编制就相当于公办老师。同样是教书,有没有编制,收入能差好几倍。民办老师干的再好,拿的钱也是人家的零头。”   小学生满脸好奇:“那电视台有编制的主持人一个月拿多少钱啊?”   伯格老师笑容温和:“五六百吧,效益好的话,奖金另算。没编制的,分奖金也没份儿。”   电视台效益好,收入比其他单位强不少。   江海潮满脸“我还以为要多个零呢”,语气轻快:“那还不如趁放假的时候出去多接几个婚礼呢。我听说,市台的主持人给人主持一场婚礼,起码得收五六张伟人头的红包。现在大家结婚可舍得花钱啦。”   这真不是她夸张。   上次周雪莹说她爸单位有个哥哥结婚,请的就是市台主持人当司仪。   还是熟人呢,一晚上给了500块的红包。   而且不是熟人,想请都请不到。   人家档期排得满满的,一个礼拜几乎没歇的时候。   江海潮扒拉手指头算:“就算每周只接礼拜六一回,一个月4趟,也是2000块呀。可不比工资奖金高?再说一个礼拜何止一回呀,人家都忙不过来的。”   主持人姐姐眼前一亮。   没错呀,对他们这些在以目前露脸的主持人来说,知名度其实比职称还重要。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也相当于明星了。还有知名的主持人接拍gg了,那挣的钱更多。   她思来想去,感觉当真可以拼一拼。   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伯格老师走的突然,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如果她不掐准时机,赶紧把卡拉OK大赛给兜了。待到人家回过神,那就真没她的事了。   毕竟,光瞧瞧现在每个礼拜六小小的湖港镇涌进了多少人,就知道这看似上不了台的民间歌唱比赛究竟有多受欢迎了。   她想到这儿,甚至心慌了。   比赛反响大,除了县电视台那个不长眼睛的领导看不见以外,其他人怎么会发觉不了?   估计是因为这个比赛本身就是秋天才开始搞的,其他电视台广播电台正看着呢。等到开过年来,新年上新节目,说不定会来一堆唱歌比赛呢。   不行不行,她必须抢占先机,做头一个吃螃蟹的人,第一个把比赛带上电视台。   主持人姐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还如此年轻,她自认为有几分功底,她要拼一拼,为自己闯出个未来。   “那你们先忙着,我去打个电话。”   江海潮充分发挥了少先队员的热情洋溢精神:“我们这电话不好找,姐姐,要不干脆到冯雪家去打吧。”   冯雪朝她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会当便宜好人。   要不是看在她妈能上市电视台的份上,她绝对不搭理她。   打电话的人走了。   江海潮扭过头,又冲伯格老师笑:“老师,那个赞助的事情我跟家里大人说了,赞助是可以继续赞助的,但5000块钱太多了。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面,虽然那是省台,可是新开的频道,到底有多少人听,说不清楚。我们总归要看看情况。再说了,你这节目主要就是靠你呀,又不用记者出去采访,审稿子你自己就做了,再加一个导播,节目就齐活了。用的人少,开销也小啊。”   刚才她一开口就把卡拉OK大赛塞在电视台,伯格老师心里就有数,人家要另起炉灶了。   他不高兴是肯定的。   但正所谓在商言商,如他跳槽到省台去,不可能跟江海潮和服装店商量一样,人家想找更合适的平台去打gg,也理所当然。   他按下了心中的不快,语气平静地询问:“那你觉得什么价位合适?”   “还是2000块一个月,只冠名私房歌的节目。”   伯格老师摇头,心平气和道:“不行,2000块钱太少了。做一档节目,你看到的好像只有主播和导播两个人,但实际上幕后的人更多。2000块连工资都开不出来,省台不会同意的。”   他琢磨着要是不行的话,今天就得想办法在省城另找赞助商。   再找一家服装店吗?效果估计不会太好。   省城有高校,大学生和中学生是广播的主要听众。他们喜欢去的地方,才是他真正的gg合作对象。   但问题来了,他在本县一亩三分地还算号人物,到了省城广播界,完全是小字辈外来户,节目也毫无知名度可言。   商家即便想在广播上打gg,能够找到合作对象多了去,为什么要多看他一眼呢?   思来想去,“公主日记”反倒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露出苦笑:“再加点,2000块真的不行。”   江海潮勉为其难:“2500,最多只有2500,而且我要看节目效果。如果打了gg,连2500块的衣服都卖不掉的话,那gg我也投不下去。但是,如果效果好,不用你说,我们肯定会追加gg费。另外,既然换到省台了,gg词要怎么安排,也是我们这边说了算。”   伯格老师想了想,估计短时间内他想再找一家gg赞助商也不容易,干脆也提了自己的要求:“那合同起码签三个月,毕竟是刚开始,得给节目时间。”   江海潮瞬间又后悔了。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个文艺台到底能不能起来。   估计伯格老师也信心不足吧,否则为什么他人都去省城了,还扒着他们服装店不放。   伯格老师咬咬牙,又开始加料:“过了三个月之后,就算节目红了,有人出更高的价钱,赞助还是你们的。起码明年一年都是这样。”   江海潮琢磨了一回,趁机定下上限:“那明年的赞助费最多涨到3000,我们做生意也要冒很大的风险呢。”   伯格老师十分失望。3000块太少了,他还是觉得以省台的平台,起码得5000块。   但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他从大学毕业开始到现在,也没什么风光过,所以在没更好的选择之前,十分之能忍耐。   “3000就3000吧,先签三个月的合同。”   这边口头说定了,大家商量好明天到省城广播台去签合同。   江海潮深觉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明天她要去省城的话,今天就必须得把要去市区卖的衣服收拾出来,赶紧拿过去。这样等明儿早上,杨桃他们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然而她才刚抬脚呢,一阵风吹过,天上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大家傻眼了。   他们这边秋冬季节少雨,从9月中旬开始到现在,周末几乎没下过雨。   为什么要强调周末呢?因为卡拉OK大赛和篝火晚会都是在礼拜六举办呀。   江海潮直觉不妙,立刻抬腿准备闪人。   杨桃等人回过神来,跟着要逃之夭夭。他们可是身上背负着KPI的人,宝贵的周末挣钱时间,怎么能够一直在学校里打晃晃呢?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她的继任者大队委曹璐同学慌里慌张地扑上来,跟抓救命稻草似的,急惶惶地问她:“大队长,怎么办?下雨了!”   江海潮头疼死了,连主席都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她还能咋滴?   “不是说过了吗?下雨的话我们就启动B方案,把比赛挪到大会堂去。”   可是曹璐还是不肯松开她的胳膊,满脸惶然:“不行啊,大会堂太小了,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   唉,这是大实话。   当初他们制定B方案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一个简陋的卡拉OK大赛会有如此反响,能吸引到这么多观众。   别说他们湖港镇的大会堂了,她怀疑实小的礼堂都不够用。   江海潮挠挠头,自我安慰:“放心吧,现在雨下不长的,等过个把小时,估计雨就停了。”   不停的话,她也管不了了。   她只是少先队的大队长而已,又不是校长,更不是镇长。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找她呀?关键问题在于她也没在里面挣钱啊。   但是曹璐把她当成救命稻草,又怎么肯轻易松手:“那可说不定,要是下到晚上怎么办?”   旁边的游客也抱怨:“你们得找个地方啊,就算雨停了,天这么冷,人在外面被风吹着也吃不消啊。”   江海潮在心里翻白眼,她上哪儿找地方去?他们湖港镇就这屁大点的地方。也不可能像歌星开演唱会一样,有个体育馆之类的场地呀。   盖房子可费钱了,湖港镇穷得叮当响,委实没能耐有这么大的手笔。   卢艳艳她爸爸过来帮忙,见这几个小孩聚在一起藏在校门口的小店里躲雨,主动开口问:“怎么了?”   兴致勃勃过来玩的游客十分不满:“还怎么了?没看到天上下雨了吗?你们活动还要不要搞?到底怎么搞啊?真是的,农村人办事就只会种田啊,全靠老天爷吃饭!”   江海潮勃然大怒,是你自己要到乡下来玩的,张口闭口嫌弃个啥呀?嫌弃你别来。   但腹诽归腹诽,顾客是上帝,掏钱的是大爷,她捏着鼻子也只能说好话:“我们不正在想办法吗?”   卢爸爸也犯难:“大会堂不行啊,那真没更大的地方了。”   他们镇政府的小礼堂更小。   来的人太多,学校安排不了这么多宿舍,他们还能想想办法,大不了把会议室给空出来。   江海潮听到宿舍两个字,飞快地想到了空教室,然后又瞬间联想起工厂。   当初她想给缝纫机找地方放着时,第一个考虑到的是闲置的校办厂,然后便是杨家圩小学的空教室。   教室有空着的,工厂也有闲着的!   大家看她眼睛闪闪发亮,声音都兴奋地拔高了八度:“我有办法了,找个厂子,现在不上工的,厂房大的,可以遮风挡雨,就在厂房里面比赛。大家趁着雨小的时候赶紧过去,把板凳带上,对了,还要赶紧打扫卫生。嗯,看看有没有电,必须得有电的。”   周围一圈人的眼睛跟着亮了,活像星星点灯一样。   卢爸爸忍不住感叹:“你个妹头,脑袋瓜子可真够灵的。”   厂房好啊,厂房又高又大,关键是湖港镇真的有很多空厂房。   但奔着农家乐来的客人还是不满意:“篝火晚会呢?篝火晚会还搞不搞?我们跑一趟来就听个歌呀。那还不如去夜总会听歌呢,人家唱的更好听。”   江海潮又在心里开始新一轮的吐槽。   夜总会有那么好进吗?报纸上都写了,不掏个几百块钱,你压根别想从夜总会里出来。   卢爸爸也犯难了,这实在太为难人了。在厂房里面怎么搞篝火?   现在外面下雨,就是真在草原上,那也搞不了篝火晚会。   游客正因为下雨出门也不方便,各种恼火,现在完全不好讲话,死命坚持:“不行,我们就是冲着篝火晚会来的。”   卢爸爸跟他们打商量:“晚会我们继续搞,就在厂房里面搞。我们还可以请唱戏的过来,只是点不了篝火而已。”   然而对方却杠起来,嗓门抬得高高的:“不行,说好的篝火晚会就是篝火晚会。你们不能糊弄人,你们湖港人就这样啊?”   哎哟喂,这是来找茬的。   大下雨天的,非要火吗?又不是上坟烧纸钱。   卢爸爸正要皱眉毛,江海潮突然间开口:“行啊,篝火就篝火。”   游客眼睛死盯着她,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说的啊,到时候没篝火要怎么算?”   小学生这个大人们真的好啰嗦,以为他们跟大人一样说话不算话吗?她既然承诺了,那肯定说到做到。   卢爸爸怕这妹头是被激的,口不择言,赶紧朝她使眼色。   厂房里面怎么点篝火,哪怕是空厂房也不行的,容易出事。   江海潮胸有成竹,直接开始分派任务了:“叔叔,你去找几个大铁桶,就是那种高高大大,最好能烘山芋的铁桶。”   她加了一句,“如果没的话,小一点的铁桶也行。”   她压低声音道,“就是那种忌日饭时,把纸钱摆在里面烧的铁桶。”   卢艳艳一直伸长耳朵听着呢,闻声噗嗤笑出来,妈呀,这家伙怎么想到的?   八成是他们刚才嘀咕上坟烧纸钱给了她灵感。   没错,把柴火放在铁桶里点燃了,不就是现成的篝火吗?   海军在旁边兴奋地比划:“在上面架架子,然后烤全羊。”   烤全羊是不可能的。   他们这里又不是草原,哪儿来的那么多羊?   但烤鸡当真可以,估计烤得好的话还挺香的。   龙龙妈妈也过来了,有点担忧:“那我们卖吃的在哪边卖呢?”   厂房再大也比不上打谷场呀,根本不是一个体量级。   江海潮想了想,又扭头问卢爸爸:“哪个厂以前的食堂最大?就在食堂里面搞吧,搞好了以后再拿到厂房里去。”   卢爸爸却若有所思,直接拍板定下:“就在服装厂搞吧,厂房大,食堂大,也方便。”   江海潮莫名心虚。   方便的原因是什么呢?当然是因为被搬走了好多台缝纫机拷边机等等机器,地方自然就空下来了。   卢爸爸意味深长地看她:“你赶紧找人把厂房空出来。趁着现在雨小,赶紧动,不然到时候想做事都不方便。”   江海潮愣愣地看着大人,十分怀疑卢爸爸话里有话。   他这是啥意思呀?   按道理来说,他没必要拆他们的台呀。   大家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到底父女连心,江海潮还满头雾水的时候,卢艳艳已经福至心灵,读懂了她爸爸的言外之意,赶紧伸手戳江海潮的腰:“快点快点,别磨蹭了,我们分工合作,省得到时候来不及。”   等她把人拽到边上,她才压低声音解释里面暗藏的深意:“你傻呀,不趁这个时候赶紧把服装厂的机器搬空了,你打算上到什么时候?”   江海潮稀里糊涂的,根本听不懂她的意思。   要不是这个同桌个子实在太高,她抬胳膊太累,卢艳艳都想伸手戳同桌的脑门了:“你真傻呀,到时候万一有人问厂里的机器去哪儿了,不就有现成的答案了吗?办卡拉OK比赛的时候搬走了呀。搬到哪儿去了?那可说不清,当时兵荒马乱的,大家把东西往门外一丢,谁也顾不上呀。你问比赛完了以后呢?黑灯瞎火的,谁还顾得上这个。被人顺走卖废铜烂铁了,风吹日晒雨淋直接散架了,都有可能。当时也没安排个人管呀。”   江海潮听得目瞪口呆。   妈呀,她还自认为自己浑身上下800个心眼子呢。   跟干部的套路一比起来,她就是单纯洁白的小白兔。   啥都不懂的那种。   原来报纸上所说的国有资产、集体资产流失说的还是太片面了,真正的手段实际上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江海潮半点都没觉得他们是在做小偷。因为在她的概念中,集体财产本来就属于集体嘛,属于集体企业里的所有工人。以前服装厂是大家干出来的,财产也归大家。   服装厂还欠的工人那么多工资呢。   哎哟喂,把这些机器都搬出来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服装加工点可以扩大规模了?   毕竟500件一款的羽绒服如果能顺利销掉的话,那就意味着其他衣服也不成问题。   今后他们的订单,蛮可以直接从100件上升到500件。   的确需要更多的机器设备呢。   嘿嘿嘿,大家可以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大干一场啦。   好像剧情确实挺无聊的,我瞅瞅,再修修大纲。 第145章   大棚里种花   江海潮没留下来看铁桶篝火晚会,实际上她连卡拉OK大赛都没看。   实际上,她只跟着少先队员们把服装厂的厂房搬空了,便和她的小伙伴们赶紧上了最后一班开往县城的公交车。   她发誓,她才不是偷懒呢。   她要公正严明地说一声,她这完全是为了锻炼曹璐。   她明年就毕业了,少先队的大旗还要给后来人扛呢。   当然,她不会承认,她其实是为了避嫌。   布置完比赛现场就早早离开,后面厂里的机器去哪儿了?那可跟他们没关系,大家都能作证,他们早就走人了。   公交车一路往县城开,这会儿进城的人很少,车上几乎只有他们十几号人。   大家叽叽喳喳地憧憬未来,感觉前景十分光明。   卢艳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担忧:“哎哎,你们说,如果记歌词比赛也被电视台拿走的话,那咱们这儿的吸引力会不会下降啊?”   说实在的,现在游客都嫌他们这儿没啥东西呢。   今天有人听说他们这儿有大棚里种的草莓,特别不高兴现在不能摘。   卢艳艳跟小伙伴们抱怨:“这才什么时候,起码要等到元旦才能熟。你有洋柿子,你总得给人家长的时间吧。”   杨桃在旁边拼命点头:“没错,没错,他们要求好多啊,还说我们的大棚为什么种草莓,而不是养花。大棚种什么花呀?好奇怪的。”   结果等公交车开到县城,他们和卢妈妈说起这件事情时,卢妈妈却笑了。   这些小孩哦,真的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大棚能种菜种水果,当然也能种花。   小学生们的确没啥见识,竟然傻乎乎地问:“种花干什么呀?花又不能吃。”   大棚种蔬菜,种水果,是为了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想吃的东西。   但花开四季,春夏秋冬都有花,每种花都很好看,为什么还要用大棚种呢?   冯妈妈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当然是因为一年四季都想看到更多的花。”   王佳佳怀疑:“还真有人用大棚种花呀?那种出来卖给谁呀?就自己看着高兴?”   这回都不用冯妈妈说话,来店里兼职的姐姐先受不了:“还卖给谁?买的人多了。像那种盆花,好多单位都要用的。欢迎领导、举办活动,怎么能少得了鲜花呢?就是过年的时候,家里也该买两盆花呀。”   小学生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冯雪都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饶是她自诩见多识广,但她毕竟从小还是生活在湖港镇呀,各方面生活习惯跟她的同学其实没多大区别。   买花干嘛呀?   在乡下,冬天田里有麦子,地上有青菜,少不了绿色不说,走几步便能看到腊梅花,又香又好看,谁也没觉得世界的颜色太单调啊。   兼职的姐姐哭笑不得:“城里能跟乡下比吗?哪有那么多地方给种东西,能摆几盆花就很好了。真的,我估计呀,大棚种菜种草莓,挣的钱肯定比不上种花。这个季节,再不显眼的一盆花,起码也10来块钱。”   唉,谈到钱大家就有话说了。   小学生们好奇地围着大姐姐:“种花真的挣钱啊?”   “那当然了。”来兼职的姐姐在县政府上班,虽然没下过一天地,但张口就能报数据,“一亩田种庄稼,两季加起来收入也不过1200,但是如果种花卉苗木的话,能挣2万块钱呢。如果再搞农家乐,不是你们那种小打小闹的,是正儿八经的农家乐,加加一起一年四五万都不成问题。”   老天爷哦,姐姐你在吓唬小学生。   放眼他们湖港镇,谁家一年能挣四五万,那绝对能笑傲全镇。   江海潮一本正经道:“那这个数应该打个对折。”   为什么?因为一亩地种庄稼,根本不可能收入1200啊。刨除掉三粮四钱和农药化肥种子的开支,能挣几百块钱就笑死了。   真能挣1200的话,他们家三亩六分田,一年进账4000块,够他们姐弟的学费了,他们爸妈当初干嘛还跑出去闯生活呀。   兼职姐姐一噎,再度强调:“反正种花肯定挣钱。等过年前后,你们去花鸟市场看看,花卖的不要太好哦,可来钱了。”   她如此笃定,搞得大家心头火热。   卢艳艳生怕江海潮嫌弃种瓜种草莓的效益没种花好,赶紧强调:“哎哎哎,你家大棚都用上了,就是想种花也得等明年。”   杨桃先跳出来:“才不是呢,我家的田空着呢,大棚已经盖好了。”   原本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是打算在杨家圩的田里种一季蔬菜的,但因为他们实在走不开,杨婆奶也不可能在两个村之间奔波照应大棚。   于是大棚盖好之后,家公爷爷还是撒了苜蓿草子。等草长出来之后,开过年刚好压了绿肥,春天种西瓜。   因为大棚的保暖效果好,所以等收割完稻子苜蓿草发了芽,长得特别好。   二舅舅经常割了草喂鸭子呢。   有意思的是,去杨家圩玩的城里人,有的听说大棚里长的苜蓿草,还特地去掐嫩头,带回去当菜烧。   卢艳艳认真道:“那现在总不能铲了苜蓿草种花吧。这都12月份了,再种花肯定等不及开花了。”   江海潮摸了摸下巴,心里冒出个主意:“不用铲掉苜蓿草,随便它怎么长。我们要卖的是盆花,把花盆摆在大棚里,等花长出来就直接搬走卖。”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把目光转移到兼职姐姐的脸上: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惜小姐姐也是纸上谈兵啊。她甚至从未亲眼看过大棚鲜花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晓得的只是数据而已。   所以她只能严谨地强调:“理论角度上可行,我在家种花也是摆在花盆里种。”   哎呀,这事儿怎么听着越来越可行了?不种花的话,大家心里还真有点痒痒。   城里的客人不是老嫌他们那儿什么都没有吗?   大棚里种了姹紫嫣红的花,到时候客人来了就能进去看。   甚至连花开了卖到哪儿都不用愁,过来参观的客人一人带一盆走,就足够把花卖得一干二净了。   哎呀,那可真能过个肥年。   虞凯激动得不行,直接替他爹妈主动请缨:“我们家很快就清沟了,到时候起完鱼,我爸妈就没事了,刚好可以看大棚里的花。”   江海潮挠挠下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们等等,我得再打听打听。”   打听啥呢?   第一桩,她得问问周雪莹,是不是他们这边城里人过年时都喜欢捧盆花回家?   如果没几个有这爱好的话,她又不知道去哪儿卖,花送出来不是白浪费了。难道指望在大棚门口收门票卖钱啊?做梦吧,他们又种不出什么稀奇品种,谁愿意掏这冤枉钱?   这个点儿周雪莹还在学校里忙碌呢,接电话的是周妈妈。天不好,外面刮风又下雨,她在家里看电视。   对于小朋友的问题,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要弄盆花回家,过年嘛,图个喜庆。买什么花呀?蝴蝶兰、映山红、仙客来还有小金桔,这些应该买的人比较多。对了,还有水仙花,冬天水仙花也能长。”   这通电话打完了,江海潮感觉心里有点谱了。可以种,盆花应该有市场。   大家积极参加讨论,大棚里面究竟应该种哪些花。   这个问题冯雪最有发言权。她见多识广啊。   在座的各位同学,不是她看不起大家,除了她以外,谁还进过花店呀?   她掰着手指头数:“过年前后,种在盆里的花,像凤仙、海棠、杜鹃、长寿花,还有玫瑰、风铃草、郁金香,都很好看的。”   然而知道花好看有什么用呢,重点在于你要知道花该怎么种呀。   关于这点,江海潮把电话打给镇上的农科站,技术员立马跳出来拒绝三连,对不起,术业有专攻,他从来没学过怎么种花,更别说大棚种盆花。他半点忙都帮不上。   这干脆利索的,叫人缠都缠不上去。   杨桃叹气,相当惋惜:“看来咱们是挣不上养花的钱了。”   江海潮在心里扒拉了半天,一时间琢磨着要不要继续扒上建生表舅,看能不能找到市里的农业专家。农科站的技术员不会,城里的专家总晓得怎么在大棚里养花吧?   可老是麻烦人家帮忙打听,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算了算了,先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刚好店里进了一波客人,原本闲聊的小伙伴们赶紧散开,帮忙招待新客。   嘿!真的有不少客人是冲着免费给自己化妆来的。她们甚至没怎么看衣服,只在店里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然后直奔帽子,对着镜子挑选一顶心仪的帽子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坐在化妆镜,开始描眉画眼。   杨桃偷偷戳大姐的胳膊,眼睛能飞起来。   天啦,这些人真是动机明确,明显是在家里洗完脸才过来的嘛,就是冲着化妆来的。   江海潮推她去帮忙给客人编头发,自己偷偷观察化妆的顾客。   看着看着,她倒发现了个有意思的点,那就是即便对自己的妆容很满意的顾客,真正掏钱买下化妆品的,10个里面最多只有三个。   这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买衣服的人,只要真的满意自己镜子里的形象,十之六七都会掏腰包的。   怎么到了化妆品这儿,差别这么大?   卢艳艳真佩服她,化妆品的收益又不进店里的账,她哪来这么多心思关心?   结果江海潮还真跑去问冯妈妈。   她得到的答案也很简单,不是化妆品不好,也不是大家对购买化妆品有什么心理负担,销售达不到服装的比例,单纯只是因为化妆品贵。   这毕竟是洋货,一套下来好几百块,对店里的客人来说,说不清到底是挑战荷包还是挑战三观。   江海潮一开始没觉得几百块钱一瓶化妆品有什么好稀奇的,毕竟一瓶用上一年半载都是有可能的。   但她转念一想,记得前年听招娣婶婶跟秋月姐姐闲聊时,说买个瓶霞飞的什么膏还是霜来着,花了10块钱。   当时他们姐弟那叫一个震惊啊。一瓶香香而已,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只是冬天用来抹脸罢了,竟然要10块钱这么贵!   小店里的香香也很香啊,那么一袋子,他们全家用一个冬天,不过才一块钱。换成滚滚油更便宜,好大好长的一支,只要5毛钱而已。   如此看来,几百块钱一瓶的化妆品,确实好贵了。   江海潮挠挠下巴,伸手指着桌上的小瓶小罐,感觉不可思议:“这也要几百块吗?”   冯妈妈给客人挑红帽子,扫了一眼,笑着摇头:“那个是小样。”   她把小样摆出来给顾客试用,纯粹是因为有的人没数,大瓶的粉底液摆出来,她们一倒就是一坨,又不好重新塞回去,太浪费了。   改成小样的瓶,客人们用起来珍惜多了,不至于白白浪费。   江海潮灵机一动:“阿姨,那你直接卖小瓶的呀,小瓶的总便宜吧?”   冯妈妈先是惊讶,旋即好笑地摇头:“这个不是卖的,是小样,是试用品,哪里能摆出来卖呢。”   江海潮疑惑:“里面装的东西不都是一样的吗?为什么不能卖?”   “这是在人家外国商店买了化妆品,店里送的。”冯妈妈耐心地解释,“送的东西,不是卖的。”   江海潮压根没小样的概念,自然谈不上对小样的定义。她的逻辑思维简单粗暴又直接:“我们店里的帽子原本也是买衣服送的,可现在人家要买,不也直接卖吗?”   冯妈妈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街上突然间传来吵嚷声,好些人都伸头出去看。   江海潮和冯妈妈正好站在玻璃窗旁,一抬头便瞧见又是“丽人行”闹出的动静。   小老板无语,这又怎么了?   “丽人行”的老板在出了大丑,白白给“公主日记”抬了回轿之后,没多久便跟小学生们猜测的一样,采取了买衣服送化妆和送保暖内衣以及打折3选1的模式,店里生意还不错。   而且比小学生们预料的更好的是,“丽人行”虽然流失了一部分客人,却吸引了更多妈妈辈的顾客。   江海潮他们还分析了一回,认为这是因为妈妈辈的顾客反正也没冲着免费化妆过去,而且跟那些想化妆的小姑娘一比,她们自觉获得打折或者赠送保暖内衣更占便宜,所以有一种优越感,自然更加愿意在这家店买衣服。   不过既然她们不是“公主日记”的目标顾客群,所以小学生们也只是看热闹而已,完全不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以至于现在看见“丽人行”里又闹起来,江海潮根本生不出幸灾乐祸的心情,全然都是好奇:好端端的,怎么又吵了?   她没空跑到人家店里看热闹,只能伸长脖子不时瞅两眼。   结果那边吵着吵着,竟然跑到大街上找人评理来了:“你们看看,天底下到底有没有这么不讲理的?我们店里大家都知道,优惠活动是3选1,明明讲好的是化妆,现在妆都化好了,又想要送衣服,哪有这样的?”   被拽着的顾客面红耳赤,扯着嗓子嚷嚷:“这个妆太难看了,我不要了,我才选保暖内衣的。”   “丽人行”的化妆师气急败坏:“你让大家评评理,这个妆到底哪儿不好了?你要真嫌不好,你现在把它给擦掉啊。”   平心而论,这个妆化得真的不差。   小学生们不知道这姐姐妆前究竟是什么模样,反正她化完妆,挺像《原振侠》里的蓝绫,可以说很漂亮了。   听讲“丽人行”现在的化妆师原先是在县总工会给舞蹈团化妆的,这两年舞蹈团不行了,她才出来另谋生路,可见的确有两把刷子。   然而化妆师对自己的手艺再自信,也架不住顾客不配合。   人家一口咬定就是不喜欢她的化妆,之所以没擦掉,是因为不想损害皮肤。没卸妆,直接拿张纸擦呀。可在店里别说卸妆油了,连个水都没有,要人怎么卸妆?   小学生们看热闹的脖子都快伸断了。   冯雪过来跟江海潮咬耳朵,十分笃定:“她就是想占便宜,骗妆来着。”   杨桃也在旁边插嘴:“我觉得她是不会自己化妆,所以才让人家免费给她化妆。”   当然不能擦掉了。擦掉回家以后忘了这个妆要怎么画怎么办?必须得带回去好好观摩,以后才好依葫芦画瓢。   外面的吵嚷声更大了,江海潮却没兴趣继续看下去,她收回视线,小声嘀咕了句:“真是的,她家怎么老是吃力不讨好?”   冯妈妈笑道:“这又怎么说?”   江海潮小小声道:“这有什么好吵的呢?客人想占便宜让他们占好了。吵成这样,以后人家都不愿意进她家的门了。”   冯妈妈摇头,也小小声道:“可要是让她这么占便宜,没化妆只送保暖内衣的客人又该不高兴了。”   江海潮不以为意:“那就让她们都占便宜呗,既送妆又送衣服好了。”   冯妈妈下意识地否决:“她家店现在主要的顾客不喜欢化妆的。”   一半以上的年轻姑娘都已经转移到“公主日记”了。   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基本都直接选择保暖内衣或者打折。   杨桃在旁边否定:“才不是呢,喜欢的,她们喜欢变好看的。”   上次大家就讨论过。妈妈们不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又精致又洋气,而是周围的环境不允许,社会逼着她们潦草又粗糙。   江海潮认真点头,赞同妹妹的观点,又加了一句:“所以她家店想生意好,就应该把免费化妆加入必选项,送保暖内衣或打折2选1。选择化妆,但对妆容不满意的顾客,可以免费再领取一套保暖内衣或者是折扣。”   冯妈妈一时间回不过神,搞不明白这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奥妙。   卢艳艳已经眼睛一亮,双掌一拍:“你好狠啊,你怎么想到的呀?”   妈妈想化妆的,在保证赠品不变的情况下,妈妈绝对愿意化妆变时髦。   至于化了妆会不会被别人嘲笑的问题,嗐,不会的,因为是免费送的。   天底下所有喜欢讲别人闲话的人都爱占小便宜,也认同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观念。   既然这个妆的价值等同于等同于折扣和赠送的保暖内衣,那你不化妆不做头发岂不是亏了,成了大傻瓜?   所以,即便自己对化妆不感兴趣,也不能吃这个亏。   冯妈妈听得目瞪口呆。   她女儿的同学们天天都在想啥呀?还分析得头头是道!   杨桃满脸严肃:“所以她们找到了理由,可以让自己堂而皇之地化一次妆。”   江海潮接她的话:“而且为了化上这个妆,她们可能以后衣服都在这家店里买。因为在别的地方,她们没办法正大光明地化妆打扮自己。”   这么一想,号称家里钱都归她们管的妈妈们,真的好可怜啊。   冯妈妈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们可真够能想的。”   小学生们反而觉得被这么说好奇怪。因为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啊。   江海潮又一本正经地跟她强调:“阿姨,所以你要卖小样。做生意,就是要满足顾客的需要。”   比方她,既然去湖港镇农家乐的游客想大冬天的看姹紫嫣红,过年前后又有好多人想买盆花,所以他们家只长了苜蓿草的大棚就该顺应呼唤长出花来。   于是她丢下若有所思的冯妈妈,施施然地跑去打电话,找邹澜姐姐。   她想起来了,除了农科站和农业局的技术员之外,还有农业大学的教授知道该怎么种花种草啊。   她不用麻烦建生舅舅,她可以直接向教授请教呀。   拨了电话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邹澜姐姐说她下午要去给学生做家教,这个点应该还没回来。   结果宿管阿姨只喊了一声,邹澜姐姐就过来接电话了。   她今天根本没给学生上家教课,因为人家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放了她的鸽子。   她的学生中午比赛完了没回家,她妈带孩子去玩耍放松了。   OK,这没问题,有问题是她家谁也没想起来通知一声家教老师。   倒霉的邹澜姐姐大冬天顶风冒雨骑了四十分钟的自行车到学生家扑空门,左等没人右等没人。   楼道里冷得要死,可怜的家教老师裤子跟鞋子都湿了,实在吃不消,跑去公用电话亭打了家长的寻呼机。   又等了半个小时,人家回过来,轻描淡写表态说下午回不了家了,让家教晚上再过去。   一句道歉没有不说,家长还特别贴心地强调了一句,他们家晚上在外面吃,让老师吃过晚饭再过去。   邹澜姐姐差点当场原地表演一个烟花爆炸。   妈的,说一句对不起会要他们的命啊。   耍人很好玩吗?   再说,她从9月份做这份家教起,在学生家别说吃饭了,连口零食都没吃过。   于是邹澜姐姐冷酷地拒绝了:晚上她有事,她不可能一天24小时待命,留着别人来安排时间。   “我不做了。”现在说起来,邹澜姐姐还气得够呛,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跟房东说好了,我马上过去看房。等房子定下来,立刻开始卖衣服,这辈子我都不要再教学生了!”   江海潮觉得这话好狠啊。   邹澜姐姐上的是师范大学呀,她将来除了教学生还是教学生,不然能干嘛呀?   不过小学生十分明智,坚决不在这时候触大学生的霉头,直接点名这通电话的来意:“姐姐,你认不认识农业大学的教授呀?我们想在大棚里种花,但不知道该怎么种,我们想请教教授。”   邹澜姐姐哭笑不得。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以为大学遍地是教授吗?教授很难评上的,一个大学也没多少教授。   再说了,你种花找什么农业大学的教授?你应该找林业大学的。   江海潮震惊:“找林业大学?我们种花又不种树。”   邹澜姐姐十分笃定:“就是林业大学,花木都属于园林专业。我认识他们专业的人。”   她有个室友的姐姐就在林业大学读园林专业,刚上大一期末考试的内容,就是老师随手在学校指一角落,让大家把这块所有的花花草草和树木的名字、所属科目全都写下来。   当时这位姐姐就疯了,因为想换专业换不了,一度甚至想要退学重新参加高考。后来因为实在承担不起巨大的风险,只好捏着鼻子继续学下去。   果然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人家姐姐的悲伤是江海潮的希望。   这可是现成的人脉啊!   她大喜过望:“姐姐,那你给我介绍呗,我们就想在大棚里种个花而已。”   嘿嘿嘿嘿,物尽其用,他们今年必须得过个肥年。 第146章   去省城   然而小学生们还是幻想的太美好了。   邹澜姐姐还没见上园林专业教授的面呢,光是舍友的姐姐就直接把她给撅回头了。   “你们想什么呢?”大四的学姐各种无语,“以为种花是种小青菜吗?哦,把种子撒下去,过个20天就能收青菜了。种花要花很长时间的。还蝴蝶兰呢,你想春节蝴蝶兰开花,起码5月份就得种了。现在什么季节?这都12月份了。”   学姐的同学在旁边帮忙出主意:“可以种蓝雪花呀,长叶子特别快,花期又长,冬天也能长的。”   “鬼话!”舍友姐姐直接反驳,“那是在有暖气的屋子里才能长,咱们这儿谁家有暖气啊?就算大棚里养活了,往人家里一放,死了,大过年的人家不跟你闹才怪。”   “那种飞燕草啊,那个长得快,冬天也能开花,而且颜色好看。”   “行了行了,你别添乱了。没人在边上指导,他们怎么可能会种呢?你要不要过去指导?”   “那我可没空,我还在实习呢。”   邹澜姐姐听得稀里糊涂,只能问结果:“那应该怎么办?”   舍友的姐姐给了个比较中肯的建议:“我觉得吧,你们现在种也不太现实,不如直接买。盆花这东西我们有数,旺季就是过年前后。今年春节要到2月,距离现在两个月功夫呢。这会儿买便宜,要的量大的话还更便宜,给最便宜的批发价。”   刚上大一的邹澜都傻了,甚至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她支支吾吾,表示自己只是帮个小妹妹问的,人家到底什么打算,她还得再问问。   挂了电话之后,她转过头去问舍友:“哎,你姐毕业以后去哪儿工作呀?有没有定下来?我听说他们专业的学生很好找工作。”   现在大学毕业已经不包分配了,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舍友一边晾衣服一边随口回答:“我姐不急着工作,她保研了,继续读研究生。”   邹澜好奇:“她导师是谁呀?厉害吗?将来你姐是不是直接留校当老师呀?”   舍友哈哈笑出声:“那我可不知道,以后的事谁晓得呀?她导师厉不厉害我也不知道,我只晓得她导师开了公司,他们搞项目应该不缺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邹澜姐姐心里还没数吗?   她特地跑到宿舍楼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江海潮打电话,直言不讳:“要卖花给你的,应该就是他导师自己开的公司。”   听上去挺好的吧?那可说不定,有个词叫杀熟。   她从小到大,但凡是学校领导或者老师强行摊派给他们的东西,那都是又贵又难用的代名词。   江海潮特别好奇:“大学老师还开公司呀?”   邹澜姐姐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再往前几年,我们老师还支锅在学校里卖过面条呢。现在哪个学校没校办厂?”   江海潮这么一想,感觉好像也不稀奇了。   跟邹澜姐姐高度警觉的阴谋论不一样,江海潮倒不觉得大学老师开的公司卖给他们的东西就会以次充好。   相反的,她认为术业有专攻,人家是堂堂大学教授哎,专门搞这个的,种出来的花怎么可能不好呢?   花好,那才有谈的基础。   江海潮当机立断:“姐姐,那你帮我问一下,他们都有什么花卖,又是什么价钱?要花期长,特别好养的。不能前脚过来,后脚就死了。”   邹澜姐姐却觉得这样中间传话太麻烦,直接给她号码:“你打电话问吧,说不定还得讨价还价。”   江海潮感觉这话在理,要了电话却没直接打,而是又转回头打给周雪莹家。她要问问看周妈妈,市里的花鸟市场,各种盆花大概是什么价?   省得到时候人家当她是冤大头,狮子大开口。   毕竟大学教授又怎么了?学问好不代表人品好啊。   小学三年级时,她看岳飞的故事,就知道大奸臣秦桧其实还是状元呢。   这回接电话的人是周爸爸,不过他对花鸟市场的行情知道的反而更清楚。因为他有同事前几年停薪留职,专门在花鸟市场做生意。   周爸爸对自己女儿这个朋友挺客气的,听到她的问题就直接打电话给自己朋友。不一会儿,电话便打过来了。   “你记一下,春节的时候杜鹃花一般是12块钱一盆,他拿的进价是8块钱,长寿花卖15块钱一盆,进价是……”   他一连报了风铃草、一品红、仙客来、蝴蝶兰、火鹤、君子兰、小金桔、发财树等10来种花木的价格。   听得江海潮瞠目结舌。   原来花贵起来好吓人的,像5箭一盆的进口大花蕙兰,光进价就要240。不过因为太贵了,市场很小,买的人不多。   卖得最好的还是一品红、杜鹃、蝴蝶兰、仙鹤来这些,进价在8~10块钱之间,售价差不多也是12~15的样子。利润谈不上多高,主要是走量。   像周爸爸的同事,他的摊位春节前,一天单是杜鹃花就能卖100多盆,赚得也很可以呢。   但周爸爸还是劝江海潮:“你们家还是要想清楚再做这个,做花的生意风险大起来也吓人。现在到过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万一天气暖和,花提前开放了,等不到春节,那花可砸在手里了。亏本的也有,我那同事,前年就亏了2万多块。”   江海潮心怦怦跳,听到亏本两个字就吓得够呛。   她又觉得大棚盆生意能做。她又不千里迢迢的从国外进口什么昂贵的花,非得等到过年时卖大价钱。   她就要那种五颜六色的大路货,摆在大棚里给下乡来的城里人看。花提前开了,那就卖呗,便宜点卖好了。   江海潮再三谢过了周爸爸,这才打电话给邹澜的舍友姐姐。   舍友姐姐毫不客气,一开口杜鹃花的进价就是5块钱一盆。   听着像是比周爸爸朋友的进价便宜,但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呢。再说有些东西本身就在大城市里反而更便宜。   好比县城的小商品市场,好多人去批货加价拿到乡下卖哩。   妈妈从南方给他们寄过来的衣服也一样。   于是江海潮二话不说,直接价格对半砍。   舍友姐姐不乐意,双方你来我往,一直把价格咬到三块钱,舍友姐姐死活不肯再降了。   “我们的养花成本又不便宜,这个品种本身就是引进的,经过了好几代的培育才得到了现在的结果,成本摆在那里呢!又不是外面的野花。”   江海潮勉为其难答应:“三块就三块,但你们得负责把花送过来,而且还得教会我们怎么在大棚里养花。”   舍友姐姐本能地后悔,她不过是给导师卖个花而已,怎么售后还要延得这么长?   乡下卖猪的,也不负责帮人看猪圈还教人怎么养猪吧。   江海潮却振振有词:“我找你们本来就是为了问怎么在大棚里养花。是你们说我们养不好,要直接卖花给我们的。现在我们买了花也养不好的话,那我们养花干嘛?”   她又给人家画大饼,“实话告诉你吧,姐姐,我们镇现在搞农家乐,在我们这块已经小有名气。但我们觉得特色还不够,目前考虑的项目当中就有大棚盆花种植。我们家是头一个,所有人都盯着我家看呢。我们家种不好的话,他们肯定不敢再搞大棚种花了。可要是种得好的话,我们镇以后就是鲜花小镇。”   舍友姐姐虽然年纪比江海潮大了10岁,但论起在商海里打滚的经验,她真的得喊人家一声前辈。   叫小学生这么一忽悠,已经保研的大学生当真觉得好像这是一条不错的销售渠道。   一个镇啊,如果他们都从自己这边买花苗的话,那是多么大的销售量。   说不定导师带的所有研究生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她的大手笔。   但舍友姐姐也为难:“车子我来想想办法,你要的多的话,送也行。但技术指导,我们只能过去的时候看一下你们的大棚环境,再说一下怎么养花,不可能一直盯着的。这又没放寒假,我们还得上课呀。”   可江海潮多机灵啊。   普通的农村小学生的确未必明白保送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偏偏她自己都已经被保送县中了。连最爱抓学习的陶老师都放话让她自由管理学习时间,何况是大学。   她可是学过一个单词叫做university,就是大学的意思,名曰:由你玩4年。   况且舍友姐姐都被保送了,还怕什么逃不逃课。   她直截了当:“姐姐你都已经保送了,来我们这儿指点大棚养花叫实践。”   可舍友姐姐真没啥兴趣下乡。   别看她学的是园林专业,天天要跟跟土交道。但土也要看是哪块地的土。她如果不是保研的话,现在要么在城建,要么在设计院,都是相当体面的工作,并不需要跑到乡下埋头挖土。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大四了,我要实习呀,我怎么能乱跑呢?”   江海潮不假思索:“那你可以到我们这儿来实习呀。”   她灵机一动,信誓旦旦,“我们镇政府可以给你盖公章的。而且我们镇在我们市也很有名的,每个礼拜电视台都会过来拍节目。到时候,我们的大棚花卉是重点拍摄项目,你要接受电视采访的。”   “真的?”舍友姐姐已经被她带歪了。   说实在的,作为省城大学生而且是立志毕业后留在省城的准研究生,她不太看得上本省一个中不溜秋的地级市。   但再是地级市,那也是上电视呀。   上电视接受采访,作为专业技术人才闪亮登场,对她来讲,还是很有些吸引力的。   听话听音。   江海潮卖过这么多姐姐衣服,不说对姐姐们的心思了如指掌,起码也能猜个五六分。   她煞有介事地保证:“那当然了。实不相瞒,我都数不清自己究竟上过几回电视了。你过来想上电视的话,随时都能上。”   挂了电话,江海潮回过头,对上的小伙伴们一张张脸。   吓得她“嗷”了一声,捂着胸口瞪眼睛:“干嘛呢?一个个的,吓死人!”   她特地躲到仓库来打电话,不就是图个清静,不想被打扰吗?   大家伙儿个个一言难尽。   他们就知道,只要一秒钟不看着她,他就能胡沁沁得天花乱坠。   还想什么时候上电视就上电视?   他们怎么不知道电视台是她家开的呀!   江海潮却振振有词:“怎么就不是了?阿姨现在不是每个礼拜都要拍两期节目吗,难道不需要模特儿?”   冯雪狠狠地瞪她,这种行为叫什么?成语字典上说的春秋笔法吗?也不怕到时候人家翻脸,直接上手揍她。   杨桃突然间想起来重点:“大姐,我们跟爷爷奶奶说了吗?”   衣服的事情,不管是做还是卖,都是大姐一手拍板。   可涉及到了大棚养花,那无论如何都得和大人通气呀。   江海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好像事情进展的太快了,她到现在都没跟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打声招呼。   然后小伙伴们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有家庭地位的人。   那可不是小皇帝小公主,你说要吃啥,家里大人全围着你转的那种。   而是你说要掏大几千块钱买几千盆花,家里大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立刻同意。   高强感慨万分:“啥时候我在我们家能有这地位呀?”   他要一开口就是6000块钱2000盆花,他妈能直接把他打劈叉。   可小伙伴们哪知道,大人如此好讲话,压力就到了她这边啊。   挂了电话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又飘了,热血上头,想干啥就干啥。   最恐怖的是,到目前为止,她都是纸上谈兵,别说舍友姐姐导师名下的大棚鲜花,甚至连杨家圩的塑料大棚她也没看过。   天地良心,真不怪她。   不是她不关心自家的田地,是她实在没空啊。从开学到现在,尤其是卡拉OK大赛和服装店花开两枝之后,她真是把自己忙成了陀螺,没有一刻是休息的。   于是她自认问心无愧,便迅速地原谅了自己。   很好,她很棒棒。   很棒棒的少先队大队长一早就跟着修庆哥哥的邮车,和家公爷爷一道跑去省城了。   不知道是铁路设置的路线有问题还是怎么的?邹澜姐姐坐火车去省城要差不多三个小时,修庆哥哥开车过去,竟然只花了两个小时40分钟。   他们出发的早,抵达的时候还不到九点钟呢,甚至舍友姐姐都没起床。   中间空的这段时间,江海潮和家公爷爷看了邹澜姐姐选定的租房,竟然就在大学里面,是教职工宿舍。   哇,大学真的好大,江海潮都没走遍,就已经感觉有三个一中大了。   邹澜姐姐笑道:“我们学校不算大,你要到省城大学看看,那更大。”   但他们都没空。   他们像打仗一样看了房子,2室1厅的结构,室内面积大概80多个平方的样子,在1楼,水电都是好的,前面还有个小小的院子,一株腊梅花正开的芬芳,不用凑近闻,开了窗子,一股悠悠冷香便扑鼻而来。   唯一让江海潮不满的是,大概是因为楼层太低,这儿的光照条件不怎么影响。   然而邹澜姐姐有自己的看法:“服装店不能指望自然光,要靠灯光。灯下看美人,尤胜三分色。”   她到大学以后,曾经陪学生会的学姐去写真馆拍过艺术写真。先不提摄影是门技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写真馆里的灯光就特别的诱人。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套粉色小礼服,学姐在馆内穿着,款款向他们走来的时候,真是眼眸明亮,肌肤莹润,简直惊为天人。   可当他们出了写真馆,在外面拍户外照片时,她便惊讶地发现,刚才那光芒消失了,衣服还是那件衣服,效果却已经大不相同。   “真的,你相信我。”邹澜姐姐信誓旦旦,“我已经看好灯管了。把灯管换了,效果就立刻出来了。”   江海潮点点头:“行吧,姐姐,这事你来管。”   他想了想,转头看家公爷爷。   家公爷爷立刻数了5张伟人头。   江海潮拿了递到邹澜姐姐面前:“钱不够的话,你再打电话跟我说。”   邹澜姐姐下意识地想拒绝:“这个我自己想办法,我总不好什么都让你掏钱。我身上还是有点钱的。”   江海潮反而疑惑了:“当然得我掏钱了,这是我们的试衣间啊。”   邹澜一愣:“可是我想批衣服卖呀。”   哎,这两边都想岔了。   江海潮把省城当成一个不拘一格的分店。   而邹澜的意思却是像市区的鞋店一样,她从江海潮手上拿货,她自己卖。   小学生瞬间无语。   姐姐,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太美了?   你卖,你怎么卖呀?   我们给你打gg,帮你把客人张罗来?   我们的额头上贴了两个字,名曰:雷锋吗?   人家雷锋叔叔是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真当傻子做冤大头。   不过小学生没直接怼大学生,只开口问重点:“姐姐,你身上有多少钱?”   邹澜有点不好意思了:“1000块,我这边能凑1000块。我先付定金,等衣服卖完了以后,我再把货款给你,你看行吗?”   “不行。”江海潮直接拒绝,“我批衣服给人卖都是钱货两讫,绝不赊欠。现在我的衣服是从人家厂里拿,人家也是要现款,谁也不肯赊给我呀。说个不好听的,我算老几?我哪儿来的脸赊账?”   邹澜姐姐瞬间尴尬,试着打商量:“那我先少进点货行吗?”   她是真想自己卖衣服,她都已经把家教的活儿给辞了。   江海潮从善如流:“那你最多只能进两件衣服了。”   邹澜瞪大眼睛:“怎么才两件啊?”   她原先想的是跟暑假时那样,一次先进个二三十件,后面卖了钱再进更多。   江海潮一本正经:“这是冬装啊,我们一件冬装都是四五百的。羽绒服便宜的,谁敢穿啊。”   可怜的大学生脸红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只能干笑着退步:“我都没留意到。哎,还是没钱,要有钱就好办了。”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有钱江海潮也不会把衣服直接批给她卖。   沾了公主日记的边,衣服就不是一般的衣服了。   这些衣服是他们自己掏钱请人做设计(虽然被坑了)、找厂子打版做出来的,衣服的名头也是他们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打出的名气。   哪能跟妈妈在南边从人家厂里、商场里拿的尾货比呢。   如果是后者的话,她二话不说,直接加价批发给邹澜在省城卖,不要太爽哦。   当然,同样不能赊账。   她概不赊欠。   江海潮怕气氛搞僵了,连累省城这家试衣间开不下去,又发挥资本家的给一棒子就赶紧上胡萝卜的精神,开始画饼:“房租、水电费都店里出。人工费,300块一个月打底,要请几个人你自己安排,店里不管,钱你们自己分。销售提成是两个点。比如一件大衣五百的话,你拿十块钱提成。”   邹澜心动了,如果夏天那会儿她这样拿提成的话,她一天能赚上百块!   可是理智拉住了她,她皱眉毛,开始犯愁:“衣服太贵了啊,不好卖的。”   江海潮微笑再微笑:“买衣服送帽子,另外顾客可以自助化妆。县里卖得挺好,你要有空的话可以跟我们过去看看。”   伯格老师刚好也过来找江海潮,他还指望人去省电台签署他对试衣间安排在大学校园里挺满意,书香味加成,衣服就不仅是富,还带了贵气了。   他也跟着放烟雾弹:“放心,下礼拜文艺台就开播了,节目一宣传,少不了顾客找上门。”   他又替江海潮背书,“公主日记的衣服供不应求的,店里现在六个正式员工不说,再三个兼职都忙不过来,又招了两个兼职,忙得很。”   不得不说,伯格老师的声音能下蛊。虽然在小学生面前,他这魅力要大打折扣。但面对18岁的大姑娘,那可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邹澜姐姐瞬间脸红成过年时的炮仗,立时就能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她晕晕乎乎地点头:“好吧,那就这样。”   得亏江海潮有良心,讲一个香火情,还是主动开口兜底:“你放心,卖不掉的衣服我们还是直接拿走,绝对不可能砸在你手里。”   事实上,她真没指望邹澜姐姐能大展神威,在省城打开一片天。   这套房子,她租下来就是当成试衣间的。真正销售发力的重点,还是尚未开播的省文艺广播台。   这边敲定了,江海潮压根顾不上逛学校,直接和家公爷爷蹬蹬蹬跟在伯格老师身后,往省广播电台去了。   哇塞,这回湖港镇的小学生真开眼界了。原来广播台外面还有武警站岗呢,手里抱着枪的那种,看着好威风凛凛啊。   可惜没有军犬,不然江海潮还想拿它跟湖港镇派出所的警犬比一比呢。   后来伯格老师说了些啥,江海潮都没什么印象。   就冲着外面站岗的武警,她觉得一个月2500的赞助费,连掏三个月试试,也是可以的。   搞得伯格老师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结果半句都没派上用场,就稀里糊涂地拿着合同去办自己的入职手续了。   爷孙二人没再等他,也没约顿午饭,而是又坐上修庆哥哥的车,直接往林业大学去。   省城的大学离的都不远,刚刚往广播台来时,他们就看到了林业大学的招牌。   修庆哥哥只是感慨:“妹头,你这一趟真不亏哦,人家跑三回才能干的事,你一把头全干完了。”   江海潮叹气,十分无奈的模样:“怎么办呢?我明天还要上学呀。”   修庆哥哥脱口而出:“你都保送县中了,还上什么课啊?”   然后大冬天的,他身上穿着件滑雪衫呢,头上还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却莫名浑身的一抖,打了个大大的寒战。   江海潮都想冲他竖大拇指,背一句秋月姐姐在他们面前背过的书: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她这种好学生都不敢在家公爷爷面前说不用上课的话。   修庆哥哥这个从小上学被他妈追着满村揍的差生,到底哪儿来的胆大放厥词呀! 第147章   还能这样?   邮车又嘟嘟嘟开到林业大学门口,舍友姐姐按照约定,已经等在校门口。   她不是一个人,她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中年人。   舍友姐姐介绍说这是她导师时,小学生心里直犯嘀咕。   除了皮肤黑点以外,这个人跟书上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的教学图片上的样子简直没一点相同。   搞得江海潮十分怀疑他的水平。   书上都说,农学家的实验室就是田野,他们用自己的脚丈量数据。   他这样的,该不会是那种只会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主吧。   好在小学生腹诽归腹诽,脸上倒没显出来,还能客客气气地跟着人去看温室大棚。   待一看人家的大棚,她那点狐疑立刻烟消云散。   天啦,好高啊。大棚盖的不是塑料薄膜,而是装了玻璃,里面还有各种灯,发出不同的光。   那些五颜六色的花被光一照,简直如梦似幻。   更别提里面的喷灌设备,她在电视上都没看过。   难怪花养的这么好呢。   好多花呀,光蝴蝶兰就有白的黄的粉的紫的蓝的好几种颜色,仿佛单是它就能开出一个春节的热闹。   更别说灿烂无双的串串红和生机勃勃的杜鹃花,还有其他一大堆她根本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鲜花。   不过真正让江海潮下定决心拍板买下2000盆鲜花的原因是舍友姐姐的导师主动开口表示要跟他们一块去湖港镇,指导他们如何在塑料大棚里养花,保证把花养活了。   大家没耽误功夫,甚至连中午饭都是舍友姐姐带过来的袋装面包,中间涂了炼乳,甜甜的,香香的,江海潮吃得相当满意。   待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里,盆花已经装满一卡车。   2000盆花不是小数目,卡车一趟肯定拖不完。   导师跟他们先走,舍友姐姐的师兄押后面的车。   车子一路开到湖港镇的时候,江海潮还有些恍恍惚惚。   她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任性了。   说买盆花就买盆花,只是冒出一个念头而已,她就迫不及待地去实现。   家里的大人都不拦着她哩。   她偷偷看了一眼家公爷爷,下意识地搓搓衣角。   一向绷着脸的家公爷爷倒是语气和缓:“没事,天冷了,这么多花摆出来,看着也高兴。”   江海潮这才松口气,兴致勃勃地扒手指头数给老人看:“一盆挣4块钱的话,也能挣8000块呢。教授也说这花不难养。”   车子开到杨家圩,停在路边,后面的麻烦可大了。   田间小路窄的很,别说卡车了,自行车都推不进去。   农忙收庄稼,大家都是靠萝筐挑进挑出呢。   现在想把这些花送进塑料大棚,也只能靠大家的肩膀和两条腿。   杨家圩现在来的小轿车不少,都是自驾游的城里人。   但这么高大的卡车,大家还真是难得见。   别说村里人了,就是过来搞农家乐的城里人都好奇地围上来,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当鲜花露出真面孔,叫冬日午后暖阳晒得熠熠生辉时,不少人都发出惊呼:“这么多花呀!”   江海潮得意死了:“那当然,你们不是说我们这儿没稀罕,大棚里看不见花吗。我们特地从省城大学里进来的花。”   “大学?”有位烫着卷发纹了眉毛的阿姨惊讶地瞪大眼,“大学里还有花呀?”   “那当然!”小学生立刻拉出大学教授为自己背书,“这可是省城林业大学的教授,这些花都是他精心培育的优秀品质,外面轻易可看不到。”   众人立刻露出惊奇的神色。本市没大学呀,只有一所5年制中专,勉强能跟大学搭上边。   夸张点儿讲,省城大学的教授到他们这儿站出来,那绝对是让人侧目的角色。   倒霉的导师只能被迫站出来为自己的产品做介绍:“像这种火鹤是从荷兰引进的品种,经过了我们标准化培育,所以颜色这么鲜艳。”   围观的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指着盆花开口询问这是什么。   江海潮急着把花赶紧运进大棚,提高嗓门喊:“哎,大家让一让,花要赶紧进棚了。这可是我们花大价钱买的,不能出纰漏。”   有人笑起来:“怎么,怕死了亏本啊?”   江海潮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指教授:“教授伯伯说了,花过来了绝对不会死。像这个花能开一两个月都不败呢!”   立刻有人来了兴趣,张口询问:“妹头,那这盆花多少钱啊?”   江海潮满脸茫然:“这花现在不卖呀,是特地拖过来给大家看的。”   她说不卖,那阿姨反而更加有兴趣:“这么多花呢,卖一盆总不是问题吧?再说这都礼拜天下午了,我们马上都走了,你摆出来给谁看呀?”   江海潮跟恍然大悟一样:“没错哦,那卖也行,反正下个礼拜你们再过来的话,又一批花要开了。”   她一松口,好几个声音都冒出来问盆花的价格。   她正琢磨着5块钱能不能卖,毕竟现在距离春节还有两个月呢。   结果那阿姨怕跟她反悔似的,直接硬塞了一张10块钱给她,然后端起盆长寿花就抬脚,嘴里嚷嚷着:“10块钱啊,讲好了10块钱啊。”   江海潮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整颗煮鸡蛋。   阿姨,我当真还没来得及找托儿呀。   剩下的人都不等她反应,急吼吼地一哄而上:“10块钱是吧,10块钱我也要,我要那盆风铃草。”   搞得修庆哥哥都不得不跳出来,赶紧拦住汹涌的人群:“别别别,一个个来。一卡车的花呢,保证每个人想买都能买得到。”   得亏二舅舅和二舅母也过来了,有他们帮忙,才把秩序给维持住。   舍友姐姐跟导师对看一眼,都惊讶得不行。   原来这不起眼的小地方,竟然也是销售的大市场。   哎呀,早知道这儿的人这么喜欢花。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拖过来直接卖呀。   要知道,一盆花他们卖给江海潮才三块钱,加上路费成本的话,也不超过四元。   这样一算,一盆花他们能净赚六块!   不过大学教授和自己的研究生羡慕归羡慕,始终不可能自己真的在农村摆摊卖盆花。   毕竟零售的利润虽然大,但销售时间也长啊。   人群看着汹涌,实际上远远到不了百人,一下午卖掉的花也就三四十盆。   他们搞批发就不一样了。三块钱一盆批出去,滑下来的成本其实也就一块钱而已。而2000盆花,一下午的功夫批发掉,利润足足有4000块。   报纸上宣传说种花木的收入是种庄稼的10倍不止,当真一点也不夸张。   晚上小伙伴们回来,听说今天花都没摆进大棚时,便卖了三四十盆,个个都感觉不可思议。   城里人这么稀罕花吗?他们不是有花鸟市场吗?为什么还不辞辛苦非得从乡下带花回去?   好像他们的花鸟市场卖的花也不贵呀,过年时一盆杜鹃也就12块。   冯雪想了半天,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品种好,是从外国进口的,跟我们本地的花不一样,所以才好卖。”   江海潮倒有另一个想法:“估计跟从大学出来的有关系。大家一听是大学自己养出来的花,全都围上来了。”   想想暑假时,他们在步行街的鞋店卖衣服,就因为多了几个准大学生,鞋店生意直接爆了。那一波血厚的鞋店老板都门可罗雀了好两个月了,还撑着没关门,让小学生们十分怨念。   现在升级成大学教授亲自站台,那影响力可不得杠杠起码再上三个台阶。   她都遗憾花运过来的太晚了,如果是昨天就到,不行,昨天雨一直下到晚上呢,冷的很,不方便;换成今天早上来的话,她保证卖掉100盆都不是问题。   他们回来的还是太迟了,都下午3点了。   来他们湖港镇玩的客人,周六过夜的也大部分都是礼拜天中午吃一顿正宗的农家饭陆就走。   “等下个礼拜吧。”江海潮摩拳擦掌,“下个礼拜卖掉的肯定更多。”   杨桃赶紧拦着:“大姐,都卖光了的话,过年的时候咱们就没花卖了。”   江海潮摆摆手,不以为意:“放心吧,花又不能吃不能喝,人家买一回就够了。再说了,还有盆花连花苞都没打呢,等要过年的时候才能开。”   开了这个好头,哪怕这2000盆花都是以10块钱卖出去,那也净赚8000块的毛利润啊。   小伙伴们听得心神摇曳,个个都眼冒金光。   老天爷哎,照这么看的话,大棚养花可比大棚种西瓜划算多了。   西瓜从种下去到收上来,用的时间远远不止两个月。   卢艳艳不得不拍巴掌提醒大家:“哎哎哎,你们醒醒。就算喜欢买花养的人家,一年到头能买几盆花?西瓜能一样吗,夏天的时候,人家天天买瓜吃的。”   江海潮挠挠下巴,不得不承认自己同桌说的没错。   比起买花,肯定是买瓜的人更多呀。   吃进肚子里头才踏实嘛。   不过今天意外卖了三四十盆花出去,也有好处。   起码舍友姐姐和她的导师都觉得他们湖港镇搞大棚养花大有市场。今晚不仅舍友姐姐留下来了,导师也没走,就住在镇政府的招待所里。   江海潮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们镇其实有招待所,但不对外开放,只用做上面下来检查工作的领导。   由此可见,湖港镇对大学教授的接待规格到底有多高了。   然后小学生们开始歪楼,除了三个小的不太懂以外,哥哥姐姐们一致认为这个教授伯伯还是很不错的,具体表现在他没让自己学生一个人跑到湖港镇,也没让她一个人留下来。   毕竟尽管他们知道自己是好人,但教授伯伯上哪儿敢保证去呢?   这才是负责的老师嘛。   龙龙妈妈过来给他们送夜宵,顺带把儿子接回家,听了这些小孩的鬼扯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江海潮却振振有词:“肯定的啦,周叔叔都说不能随便单独跟人跑,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行。不然被拐到山里卖了,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龙龙妈妈只好笑着摇头,叮嘱他们:“吃完早点刷牙睡觉。”   说着就要带儿子走。   结果龙龙不配合。   比起和爸妈待在一起,他更喜欢跟自己的朋友还有哥哥姐姐们一块儿呆着。   哪怕不玩啥,也感觉更轻松自在。   最后龙龙妈妈只好失落地自己一个人走了。   大家吃完羊杂汤,刷牙洗脸上床睡觉的时候,江海潮瞥见卢艳艳老盯着自己的脸看。   “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呀。”   卢艳艳欲言又止,被小伙伴们集体逼问之后,才犹犹豫豫地问江海潮:“哎,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想问一下你想不想你爸爸妈妈呀?”   她是刚才看到龙龙根本不肯和他妈一块回去,才突然间想到这个问题。   江海潮愣了下,想了想才摇头:“好像也没那么想。”   卢艳艳这才吐出一口气,像是解决了什么难题一样如释重负:“我就说嘛,看着也不像。”   她今天上午上培优课,中途休息时,从一块儿上课的同学手上拿了本《少年文艺》看,那上面说个留守儿童因为思念父母都变成悲剧了。   她当时看的心里一惊,立刻想起了江海潮和她的弟弟妹妹们。   她真没看出来啊,她完全没感觉到他们的凄苦。   如果是她没意识到,那可真是她的罪过。   她明明是江海潮最好的朋友啊。   她们坐一张桌子,睡一张床呢。   江海潮听到这儿,老实承认:“去年挺想的,今年没啥感觉了。”   杨桃拼命点头,赞同大姐的意见:“我也不怎么想。”   唯一不这么想的大概只有超超了。每次她镇压弟弟的时候,超超都会色厉内荏地强调,等爸爸妈妈回来,他一定会告状的。   其他人,都没啥感觉了。   冯雪十分肯定:“因为你今年经常跟你爸妈打电话呀,听到声音就没那么想了。”   江海潮却觉得大概并非如此。   为什么不想呢?   好像她也没什么事是需要爸妈在身边帮她做的。   自然也就没那么想了。   她打了个呵欠,催促小伙伴:“睡觉吧,明天还得上早读呢。”   王佳佳却忍不住问:“哎,那在省城卖衣服能卖好吗?”   只有衣服卖得好,服装店才会下更多的订单,妈妈他们才能接更多的活呀。   江海潮已经困得闭上眼睛,声音含混:“这可说不清楚,得等省文艺台开播,看节目的效果才晓得。”   唉,大家都在心里叹口气。那只有等了,等到礼拜五《星夜私房歌》传遍全省,再看吧。   结果小学生们谁都没想到,后面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礼拜三晚上,江海潮打电话给邹澜姐姐,询问羽绒服是不是顺利送到她那边去了。   今天建城的羽绒服厂交货,她就先安排了两款共60件到省城。   这样周五节目开播之后,周末可以看gg效果。   可她都晚上九点快睡觉的时候打电话了,邹澜姐姐还没回宿舍,自然也没接成电话。   搞得江海潮睡觉都睡不踏实,9:40就溜到客厅打了一次电话。   她听邹澜姐姐说,他们大学寝室是晚上10:00熄灯。   但这回邹澜姐姐还是不在,倒是有个回宿舍的姐姐听到宿管阿姨接的电话电话,在旁边叨了一句:“她忙着呢,今晚估计都回不来,明天再打吧。”   然后宿管阿姨就着急了:“怎么能不回来呢?晚上夜不归宿,我扣你们宿舍的分。”   再然后电话挂断了,江海潮只能听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   她回卧室,惊讶地发现小姐妹们居然一个都没睡,全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冯雪第一个没扛住,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不知道啊。”江海潮钻进被窝,“也许是他们忙吧,说不定要准备考试呢。”   “这么快就考试了?”大家好奇不已,“距离期末还有一个多月呢。”   江海潮也说不清楚:“他们考试好像要考好长时间,好多门呢,叫考试月。”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闭上眼睛睡觉了。   只剩一个江海潮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默默在黑暗中祈祷:苍天在上,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出任何事啊。   然后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大早就电话铃声给吵醒了。   邹澜姐姐的声音听着活像通宵看了一夜书,累得要命却莫名亢奋:“江海潮,快,我这边再要20件羽绒服,两款都要。”   江海潮怀疑自己没睡醒,正在做梦呢。   昨天一共60件羽绒服才送到省城去,今天又要补货了?   怎么可能!   就算在步行街的“公主日记”服装店,一个礼拜卖掉60件,都是Top3级别受欢迎的款了。   这才一天功夫都不到啊。   省广播台的宣传效果有这么好?   不可能!   今天才礼拜四呢,昨天是礼拜三。文艺台要到明天才开播。   别问为什么选个礼拜五开播节目?问就是特地请风水先生算过的,明天是黄道吉日,适合节目开播。   邹澜姐姐咯咯笑出声,活像在大马路上捡了张彩票,结果却中了五百万大奖。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昨天的际遇啊。   说来跟做梦一样。   昨天中午她接到了60件羽绒服的货,找同学帮忙一块儿送到租房里去。   结果挂羽绒服当样品时,给她帮忙的同学却发出惊呼:“哎,这衣服是从哪儿来的?一模一样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同学就已经冲回自己宿舍,然后拿了本杂志过来,兴冲冲地对照着图检查羽绒服,最后笃定地给出了结论:跟日本杂志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江海潮听到这儿特别迷糊,他们哪儿来的日本杂志?难道他们家里也有跑远洋的亲戚,给他们从国外带回来的?   可她没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邹澜姐姐已经迫不及待地分享接下来发生的事。   一个同学来了,接着同学的舍友也来了,再然后舍友又跑出去打公用电话,喊来了自己的朋友。   她朋友看到衣服以后,眼睛亮得比邹澜姐姐特地买来的灯泡还厉害,二话不说就去取钱买了一件羽绒服。   为什么呢?因为她之前也看过这本杂志,相当心水模特儿的这套打扮。为此,她在省城的商场和小商品市场各处淘货。   模特身上搭配的裙子和脚上穿的靴子,她都找到了大差不差的款。   但因为那件羽绒服实在太别致了,市场上连差不多风格的她都看不到,找了好久也没结果。   现在看到一模一样的衣服,她不心动才怪。   什么?你说560块钱一件的羽绒服太贵?好羽绒服有便宜的吗?小店里100块钱的那种,人家敢卖你敢穿吗?毛钻起来能把你自己变成羽绒。   这衣服又轻又柔软,根本摸不到毛梗,上手就知道是好羽绒服。   况且你得看看杂志上的原版到底多少钱。衣服旁边标注那一串日元折合成人民币的话,可是足足要2000多块。   跟杂志一比起来,560块只是那件衣服的零头而已。   从这一单开始,后面陆续登门的顾客越来越多。   邹澜姐姐连下午的一堂思修课都没能去上。   等到傍晚时分,试衣间迎来了第一波人流高峰。   她们把目前“公主日记”送过去的衣服基本都试穿了一遍,但真正卖掉的就是那两款羽绒服。   因为后面来的人发现,那件长款的羽绒服也是杂志上的原版,跟图片上模特穿的一模一样。   放眼整个省城,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它们更像的衣服了。   江海潮心道,那当然。   这两款羽绒服她就是照着杂志画的图呀。   因为害怕修修改改容易造成钻毛,她甚至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半点都没加加减减呢。   “7件!”邹澜姐姐声音有种诡异的亢奋,“昨天半天功夫就走了7件货,这还是没几个人知道的情况。你等着,等今天消息传开了,后面来买的人会更多。”   60件羽绒服算什么呀?也不看看他们这片大学城究竟有多少大学,里面又有多少学生?   随便哪个学校哪个专业的带几件,60件衣服都不够塞牙。   昨晚有个艺术学院的学姐还特地叮嘱她,让她一定给留4件。她们寝室正在选寝室服,她相中这件长款羽绒服了。   江海潮听的嘴巴越张越大,到后面下巴简直要合不上。   还能这样?   送到省城的羽绒服能一炮打响,不是因为质量好,也不是因为“公主日记”的吸引力大,而是因为他们照抄了日本杂志上的衣服。   太不可思议了吧。   她以为起码得等到《星夜私房歌》开播,甚至等冯雪妈妈的节目上了市电视台之后,给“公主日记”打出名气,然后才能在省城打开销路。   结果现在压根都没等到他们发挥!   邹澜姐姐还在催:“快点啊,最迟明天要把衣服送过来。明天就礼拜五了,接着是周末,人只会越来越多。”   江海潮立刻兴奋地保证:“没问题!除了羽绒服以外,我们还有一款大衣是完全照着日本杂志图片做的,要的话,我给你一并送过去。”   嘿!要说照着杂志做衣服。那大学生们想要多少,他们就能做出多少。   90年代非常流行出国留学,日本当时是出国留学以及务工的重要选择对象。   这个时期,也是日系流行的发力时机。   像95年开始发行的《瑞丽》,就是典型的日本杂志中文版。^_^一代人的时尚启蒙啊。 第148章   看吧,出问题了吧。   大学生一旦醉心事业,那行动力真是杠杠的。   现在邹澜姐姐已经完全顾不上遗憾自己没本金不能批发衣服卖的事。   她沉迷于卖衣服拿佣金的美好中不可自拔。   为了彰显优势,在知晓校门口的复印店没办法把杂志上的模特图变成一张大海报之后,她也不气馁,直接找上了美术专业的同学,让人手绘了两张大海报,贴在更衣室的墙上,叫人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这效果,当真是杠杠的。   江海潮惊讶地发现,省城大学生好像真的特别喜欢日本杂志上的衣服。   连礼拜四下午,她让修庆哥哥当柴可夫斯基帮忙送到省城的那款大衣,当天晚上就卖掉了4件。   等到了礼拜五,这三款衣服直接火爆全场。   想试穿的人太多,原本拿出来的样品根本不够用,邹澜姐姐被迫又拆了好几件的包装。   最后搞得她不停地拆包装拿样品。因为有的人试穿之后衣服都不脱,直接付账穿走了。   礼拜五晚上,邹澜姐姐都没回宿舍,直接用租房的热水器洗了澡,倒头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如果不是她咬咬牙一跺脚,狠心找舍友帮忙兼职,她连出来给江海潮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江海潮听得心动的不得了,一个劲儿撺掇伯格老师在广播里千万得着重说说,他们公主日记卖的衣服就是外国杂志的同款。   那些看到杂志上的衣服怦然心动的小姐姐们,别再满世界的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也不用遗憾没个外国亲戚帮忙带货了。来吧,直接上我们公主日记来,保准让你满意。   可小学生能不懂事,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知识产权,抄人家的版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不能装傻充愣,也拉不下这个脸啊。   所以他坚定地拒绝了小老板的建议。   他也没浪费时间跟人谈什么知识产权之类的。   谈个屁呀,有啥好谈的。   他自己在节目里放的歌,一半是盗版,一半是打口磁带,再跟人说知识产权,既当又立,他还没修炼出那样的脸皮。   他的同行多半如此。   甚至连中央台使用各种歌曲,也没给人付版权费呀。   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有什么脸要求小孩?   伯格老师给出的拒绝理由是:你们只有几款衣服是照搬杂志的,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原创呀。难道这件衣服你们都不打算在省城卖了吗?   如果你打着日本同款的旗号把顾客给吸引来了,结果人家发现名副其实,那感观会非常差。口碑坏了,后面再打gg效果都好不起来。   江海潮十分惋惜,开始狐疑:“那你准备怎么打gg啊?”   大冬天的,伯格老师满头冷汗。   如果不是试衣间里的大学生闹这么一出,首先搞出了动静。那他还可以徐徐图之,慢慢发功,展现出广播传媒的巨大影响力。   现在,别想什么润物细无声了,赶紧上大招才是重点。   于是礼拜六晚上大家再听广播的时候,便大大开了回眼界。   伯格老师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谈论公主日记。   但他说的不是衣服究竟有多好之类的,而是着重将发力点放在服装店的店长身上。   在他的嘴里,冯妈妈是他的忠实听众,一直非常关心他的节目。   啧啧啧,他可真够敢吹了呀。   冯妈妈压根就不听他的节目。   怎么可能跟他掰扯的那样,因为欣赏他的节目,所以主动赞助。甚至等到节目挪窝,她也把赞助送到了省台。   叫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还以为冯妈妈是疯狂追星族,专门追他这个电台DJ呢。   不过小学生们顾不上吐槽,因为伯格老师满嘴跑火车,直接放大招。   他说冯妈妈之所以欣赏《星夜私房歌》,是因为他分享的一些音乐正戳她的心。她回国以后,很少能听到这些音乐了。   没错,据伯格老师所言,冯妈妈曾旅居海外多年,为了照应家人,近年才回国。   大家目瞪口呆,集体扭头看冯雪。   12月天黑的早,本地人也没顶着冷风过夜生活的习惯,所以他们才能在礼拜六晚上九点一刻便顺利关门。   但不意味着他们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听伯格老师胡说八道上呀。   还旅居海外多年?   真欺负小学生没文化吗,海外的意思就是国外。   冯妈妈啥时候在国外生活了?大家一个镇上呆着,彼此知根知底。   起码江海潮清楚地记得,冯雪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是冯妈妈一手照应了。   这样非得镀一层洋金,好羞耻啊。   他们可记得他们镇上有个从小专门坑蒙拐骗的,因为长相比较东南亚,伪装成外商在广交会上招摇撞骗。结果后来被警察抓了,关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冯雪用力瞪他们,为妈妈背书:“别说是瞎讲的,我妈去过欧洲呢,在荷兰生活了大半年!”   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冯妈妈竟然还经历过如此波澜壮阔的人生。   他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哎。   “那时候我爸被派出去的,在欧洲呆半年,在国内再待半年。我妈跟他一块去的,他们跑过好多国家呢。”   小学生们一个个眼冒金光,羡慕得简直要淌口水。   高强迫不及待地问:“那你妈为什么要回来啊?”   别看《北京人在纽约》上台词说的: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现在真要谁扯一嗓子,哪个想出国?   保准哗啦啦跑光一片。   都已经出国了,怎么还跑回来呀?   “我妈怀了我呗,回国来安胎。”   哦,大家都明白了。   高强说了句大实话:“那你可影响了你妈自由飞翔。”   “滚蛋!”冯雪高傲地抬起下巴,“我妈说我的到来让她获得了内心的安宁。”   结果小伙伴们个个嘴巴都抹了砒-霜,毒得不得了,异口同声:“那时阿姨在自我安慰。”   气得冯雪直接放弃淑女形象,要捋袖子揍人。   江海潮赶紧打圆场:“哎,你们还听不听啊?这可是我们掏了钱的。”   伯格老师在播放音乐的间隙闲聊一般说起:“昨天节目播出之后,有听众朋友打热线电话询问公主日记的衣服在哪里可以买到?”   杨桃迫不及待地追问:“真有人问啊,那他节目还是很受欢迎的。节目放完都晚上10点了。”   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们甚至连余凯和海军都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摆明的是鬼扯淡啦。   没听到这家伙还说,因为听众的好奇,所以他紧急和冯妈妈商量之后,在省城临时开了家试衣间,好让大家一睹衣服的风采。   骗鬼啦。   省文艺台还没开播的时候,他们的试衣间就已经开始卖货了。   才不是因为广播听众呢。   不过伯格老师说话还是很有水平的,他打了个比方,正如他在万千音乐中精挑细选精品,冯妈妈也在众多时尚单品中,以她独特的品位挑选出别具一格的时尚单品,让人见之惊喜。   可见为了留住唯一的赞助商,他真是使出了洪荒之力。   虞凯抓抓脑袋,转过头来满脸困惑地询问:“大姐,他这么说有用吗?”   江海潮也不知道啊。   她甚至不晓得究竟会有多少人去听这一档崭新的节目。   为此,她还特地问过海音。   谢天谢地,妹妹给她的答案充满了乐观精神:肯定有人听的。   因为晚上躺在床上听广播,大家更加喜欢听一些舒缓的音乐。   不管是什么节目,只要放的歌好听,那就肯定有人听。   只是聚集忠实听众的时间究竟是多久?谁也没有答案。   江海潮只好自我安慰:“不管啦,反正阿姨都上市电视台了。听不到的人也能看得到,肯定能吸引来更多顾客。”   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哦不,现在人家已经是市台的主持人了,动作麻利得让人眼花缭乱。   大家都不清楚这短短的一个礼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正昨天下午,主持人姐姐来到服装店,就通知冯妈妈,以后《公主变身日记》的播放平台要变成市电视台了。   冯雪立刻白了江海潮一眼,没好气道:“就我妈上电视吗?明明你也上了电视。”   啊,说起这件事好气哦。   市台真是事多,非得说节目只拍妈妈给人变身太单薄了,要再加点内容。   江海潮这家伙肯定早等着了。人家一说这事儿,她立刻说可以模特走秀,衣服是现成的,拉几个人当模特儿就行。   她都这么讲了,就凭她的脸蛋就凭她的身高,人家瞧见了怎么可能不让她当模特上台走秀?   江海潮大呼冤枉:“我那是为了省钱,一个模特要50块钱呢。”   前后总共走了还不到一个小时。   她觉得这钱她能够左手交右手。   冯雪用力瞪她:“那你为了上电视,还逃了今天上午的课。”   江海潮抵死不承认:“我才没逃课呢,我跟陶老师请假了。再说了,今天上午讲的内容,我昨晚已经带高强预习过了。”   冯妈妈被小家伙们吵得头疼:“行了行了,几点钟啦?你们还要不要睡觉?明天一个个都很闲吗?”   小学生们立刻蔫巴了,赶紧乖乖听话。   等钻进被窝里睡觉时,杨桃才忐忑不安地问大姐:“你说,节目放完之后会不会有效果呀?”   江海潮打着呵欠,声音含混不清:“谁知道呢,尽人事安天命吧。”   她真的已经把能想的招都想了个遍,要是衣服还卖不好的话,她也只能认栽,大不了下回少下点订单。   一夜无梦,等到天亮,所有人都跟打仗一样,赶紧爬起床忙碌不休。   今天冯妈妈要去省城指导更衣室的工作。   说来也真是一言难尽。生意都开张了,到目前为止,冯妈妈这个店长还没摸过省城更衣室的边呢,更加别说培训员工之类的。   要不是礼拜天江海潮放假,杨桃他们去市里卖衣服又驾轻就熟了,所以不用她像老母鸡一样带着。冯妈妈甚至还抽不出空跑这一趟呢。   因为要赶车,冯妈妈起的比孩子们都早,她只简单地喝了杯牛奶,抓起自制的三明治就要出门。   换鞋子的时候,她还叮嘱小家伙们:“吃早饭啊,不准偷懒,都吃饱肚子才准出门。”   江海潮还在打呵欠呢,看她换鞋子,突然福至心灵:“不行,阿姨你今天不能去!”   一屋子的人都满头雾水。   干吗呢?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准冯妈妈去省城?   他们早就和修庆哥哥约好了呀。   江海潮满脸着急:“阿姨,伯格老师说你在国外生活了多年。你要去省城的话,上更衣室的客人好多都是大学生,他们会讲外国话的。到时候他们非要和你说外语,那不得露馅啊。”   小伙伴们浑身一个激灵。   哎呀,没错,他们怎么忘了这么关键的点?   卢艳艳反应最快:“阿姨,你就说你是副店长,千万别暴露身份啊。”   这样好像有点伤人,但事急从权,也顾不了许多了。   江海潮却开始跺脚:“那也不行,服装店的客人都认识阿姨。要命了,今天县中下午就放假了,肯定会有人跑过来的。”   如此看来,冯妈妈真是要躲起来了,哪儿都不能露脸。   大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胡乱地转圈圈。   江海潮眼睛盯着冯妈妈,心里已经冒出个主意。   其实她有办法,只要造出个不存在的神秘老板就行。   顾客们都知道,冯妈妈是服装店的店长,听着好像她是老大。可实际上店长和老板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所以如果有人好奇地堵上门,想见识一回那个旅居海外多年的老板的风采,冯妈妈只需点明自己身份,说老板去外面淘货了就行。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买手。杂志上说叫买手,老板真正的身份就是时尚买手,把最时髦最新鲜的衣服从天南地北淘过来,摆在店里,让大家领略其中的风采。   她胸有成竹,唯一犯难的点就是如果她直言不讳的话,那么很可能会让冯妈妈难堪。仿佛是冯妈妈虚荣心强,非得往自己脸上贴那层不存在的金一样。   哎呀,真是的。   亏他们昨天还觉得伯格老师的gg别具一格呢。分明是挖了个大坑,底下还埋了雷的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把人炸成烟花。   小老板尚未想好该如何措辞,冯妈妈已经换好鞋子,笑眯眯地跟他们挥手:“朝ご飯を食べて、道中気をつけてください。”   房门关上了,小学生们傻了。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半晌不敢确定:“这这这是日本话吧?”   以她多年看动画片的经验,听着很像。   哇塞!   小学生们集体惊呼:阿姨真的好厉害,竟然会说日本话,而且不是八嘎呀路那种。   冯雪得意地摇头晃脑,故作谦虚:“一点点啦。”   其实也没多谦虚,她妈能听懂大部分日常日本对话,会说的大概不超过100句吧。   大家都好奇死了:“你妈还在日本待过呀?”   “才不是呢,我妈是看录像带看的。”冯雪实话实说,“我妈以前没事做,就在家看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录像带。什么英国的,美国的,日本的,都有。那上面都是外国话,我妈看多了就能听个七七八八。”   其中因为同属东亚国家,冯妈妈日本电视剧看的最多,连冯雪自己也怀疑普通日本人都没她看的多。因为他们要上班呀,而妈妈却有大把的时间。   小伙伴们听的瞠目结舌。   原来还能通过看电视学外语啊?   哎呀呀,这个好,比听英文歌还好。   高强平生第一次表现出积极好学的态度,朝冯雪伸手:“你早说呀,你就该早点把录像带拿出来。你还学习委员呢,怎么能耽误我们进步?”   啊呸!   好大的脸。   怎么不竖起镜子看看自己到底长啥样?   冯雪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直戳老底:“你还学外语呢,你先把语文数学两门学清楚了再说吧。”   江海潮生怕他俩一大早就吵架,赶紧招呼人:“吃饭吃饭,吃完饭还有的忙呢。”   住在县城有一点特别好,可以直接订牛奶。   他们的早饭也是牛奶配三明治,中间加了蛋的那种三明治,又营养又洋气呢,很能满足小学生们的虚荣心。   吃完饭,所有人都不得闲。   该进城的进城,该去店里的去店里,该上课的上课。   临分开的时候,杨桃还抓着大姐的胳膊满怀期待地问:“今天衣服会不会不够卖呀?”   江海潮冷酷地打破了妹妹的幻想:“哪有这么快,赶紧去卖你的衣服吧。”   其实她也心慌慌呢。   两款各500件的羽绒服已经上新,如果卖不好的话,她以后可真不敢找真正的代工厂做衣服了。   一上午的时间跟流水一样哗哗淌过去。   中午放学之后,冯雪和卢艳艳他们迫不及待地跑回来问:“怎么样,怎么样?”   江海潮刚拿到盒饭,今天是粉蒸杂菜和清蒸鸡,闻着就好香。   她摇摇头,老实交代:“不知道。”   今天上门的顾客是不少。可礼拜天啊,从开张到今天,“公主日记”哪个礼拜天不是顾客盈门。   今天的好生意,实在很难说是不是新的宣传策略起了作用。   大家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这可比考完试以后等成绩还煎熬啊。毕竟考试的时候你会做不会做,心里好歹还有数啊。   冯雪看着步行街上人来人往,总觉得好像人比暑假那会儿更多了。   嘿!这么多人,起码有1/3是他们招揽来的吧。   “公主日记”又是在广播又是在电视上宣传,可不顺带着把步行街的招牌也打出去了。   瞧瞧对面的“丽人行”,就是沾了他们的光,生意竟然渐渐起来了。   说来真是气死人。   “丽人行”也不晓得到底受了哪位高人的点拨,竟然跟武侠电视剧上拍的一样,突然间通了任督二脉,真的开始既送化妆又送保暖内衣了。   这招好绝呀。   果然跟他们上个礼拜时说的一样,此功一出,立刻给“丽人行”招来了好多妈妈辈的客人。   从昨天到今天瞧着,竟然隐隐有和他们“公主日记”齐驾并驱的架势了。   冯雪狠狠地盯了会儿“丽人行”,眼睛珠子收回头,又在自家店里转来转去,然后凑近江海潮,满脸严肃地和她咬耳朵:“我怀疑咱们店里有叛徒。我都没想出来的主意,我不信她家能想到。还有那个打折,她家现在不打折,肯定是因为不能无差别打折。绝对是叛徒出卖给她的。”   “丽人行”的老板脑袋瓜子要这么厉害的话,当初她家店也不会半死不活。   哼!连学人精都当不好的角色,怎么可能突然间这么厉害了?   江海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学习委员。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飘了,没想到她的小伙伴比她还飘啊。   竟然觉得自己一个卖衣服还不到一年的小学生比人家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板更厉害,冯雪同学,到底谁给了你勇气?   你想不到的事情,人家想到了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她是个小学生,也想到了呀。   冯雪用力地瞪她。   这个臭家伙,专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学习委员没好气道:“你是一般人吗?你跟海音一样,是妖怪啦,是外星人!”   江海潮半点不生气,反而美滋滋的,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我可比不上海音,我小妹是天才。”   高强在旁边深以为然地点头:“没错,班长,你虽然聪明,但比海音还是差远了。”   miamia的,这家伙净说什么大实话?果然讨厌死了。   今天就不该让他留下来,直接丢去市里卖衣服多好。   美不到三秒钟的江海潮瞬间拉下脸,催促大家:“吃饭吃饭,都赶紧吃饭啊。”   大冬天的饭容易冷不说,店里也就中午这点时间能闲些。现在不吃饭,等客人们吃完饭再过来,他们想吃都没空吃。   店里的人忙不迭地埋头吃饭。大冬天的吃着热气腾腾蒸菜,再配上一碗汤,还是很爽的。   就是蒸菜味道有点淡。下回他们过来时,应该带上家公爷爷做的卤肉,跟辣椒一炒,嘿嘿嘿,可下饭了。   礼拜天上门的顾客当真多。   店里人三三两两吃过饭,谁也没办法坐下来歇歇,擦干净嘴巴就得赶紧招待客人。   王佳佳和周伟的大班课安排在下午,他俩来回跑两趟腿,给过生日的客人拎来蛋糕后,看看墙上的钟,就赶紧出发去上课。   结果两人走到店门口,倒停下了脚步,反而不走了。   江海潮刚给客人推荐完妆容,拿着自己的手绘图摆在客人面前,鼓励人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抬头瞧见王佳佳和周伟愣在原地,她不由得奇怪:“干嘛,你俩不怕迟到啊?”   高强已经好奇地蹿出门去,然后兴奋地扭过头:“班长,她家又吵起来了!”   一个“又”字,让店里的人没出门都瞬间猜出到底是谁闹出的热闹。   哎哟喂,“丽人行”大概真的入错行了吧。她家其实不该卖衣服,而是改行唱大戏。   回回他们来步行街,回回都能看到“丽人行”的热闹。   哗啦啦,一堆人跑到店门口看热闹。   连江海潮都忍不住伸长脖子,透过落地窗,瞧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冯雪感觉不可思议,她再讨厌“丽人行”,也得说句大实话:又送妆容又送保暖内衣的,应该很合顾客的胃口啊。她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得要跟店里吵。   街对面已经吵得一塌糊涂,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都能听到“丽人行”传出的声音。   一个女声又高又利:“说的就是你,怎么啦?人老多作妖,丑人多作怪,脸上抹了二斤粉,也是驴粪蛋子上落霜!”   哎呀,骂的够狠啊。   高强已经迫不及待跑过去,探听第一手消息。   只不过不等他回来,已经有抢先一步吃上瓜的人跑回“公主日记”和自己的同伴分享最新八卦。   哈哈,这回问题还出在丽人行的化妆上,但不是顾客和化妆师吵,而是顾客和顾客吵。   到底吵什么呢?   “丽人行”现在不是靠着送了保暖内衣还免费化妆吸引了不少妈妈辈的客人嚒。   问题就出在这促销手段上。   对商家来讲,妈妈辈的客人永远是最厉害的那波。她们不仅擅长砍价砍到人底裤都掉了,她们还火眼金睛,对于自己享受的服务精益求精。   简单点讲,给一个妈妈化妆花费的时间大概是给年轻姑娘的两倍不止。   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的皮肤远远比不上后者,需要更多的时间打底;还因为好多妈妈们很挑的,会对妆容提出各种各样的意见,要求化妆师不停地调整。   客人的要求多了,化妆师还是那个化妆师,如此一来,便造成了供求失衡的状况。   有年轻姑娘买好衣服等了半天,死活不见坐在凳子上的阿姨挪屁股,就一肚子气,在旁边阴阳怪气。   什么一把年纪还涂眉画眼,不晓得想干嘛呢?   什么明明拿了保暖内衣,还非得厚着脸皮往脸上抹二斤粉。也不看看自己的脸皮多厚,好意思再抹粉吗?   妈妈辈的顾客是好欺负的吗?被她冷嘲热讽的阿姨立刻拍案而起,直接跟她撕了起来。   两边你来我往,越吵越大,终于冲出店门,走向全街。   听罢热闹的小学生们集体扭头看江海潮,班长,你也有今天啊。   你上礼拜出这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既送又送会送出问题来?   唉唉唉,到底不是自己的店,看热闹出主意也是张嘴就来,才不会考虑许多呢。   冯雪更是眼睛一亮,瞬间脑洞大开,伸出胳膊钩江海潮的脖子,逼着她低下头好咬耳朵:“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咱们店里有卧底?故意出那主意,就是等着今天?”   卢艳艳也扭过头,眼里渐渐露出怀疑的光。   江海潮立刻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丽人行就是关门了,妈妈们也不会来“公主日记”买衣服。   她疯了她损人不利己! 第149章   钻进钱眼里的小学鸡(捉虫)   “丽人行”的骂战还在持续,而且逐步升级。   跟小姐姐喜欢结伴逛街一样,阿姨们买衣服也不单独行动。   当事人刚开始吵的时候,她们的同伴还在旁边劝着。   但是随着双方开始无差别攻击,劝架的话就变成了帮腔咒骂。   一边骂对方是老骚货死不要脸,另一边骂对方是小婊-子畜生不如。   双方你来我往,听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张大嘴巴,瞪圆眼睛,一张张脸写成了瞠目结舌4个字。   有个穿着县中校服的姐姐一边扶眼镜,一边一本正经地跟她同伴说话:“书上没说后半截啊,譬如一个近三十的女人,对于十八九岁女孩子的相貌,还肯说好,对于二十三四岁的少女们,就批判得不留情面了。反过来也狠的很。”   她同伴反驳:“不对吧,那个有二十三四岁吗?”   呃,不管是十八九还是二十三四,反正她们吵得跟生死仇敌一样。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吵归吵,你们别打呀!   高强当机立断,刺溜一下跑回来了。   开玩笑,他连女同学打架都要退避三舍,何况是阿姨和大姐姐。   乖乖咙嘀咚,真打呀,还互相扯着头发。不是两个人打哦,是两拨人在打架。   老天爷啊,都打成一锅粥了。   陶静叹气,老气横秋道:“她家怎么每回都能出事儿?”   可见作业不能随便抄,一开始就抄错了,后面无论如何缝缝补补,还是漏的跟筛子一样,隔三差五就出纰漏。   这下好了吧,人脑子都能打成猪脑子了。   看她家到底要怎么收场。   冯雪突然紧张,捂着嘴巴东张西望,然后才小小声询问自己的小伙伴们:“你们说她家不会又当学人精,也搞自助化妆吧?”   哎呀,这太有可能了。   “丽人行”是有黑历史的,她家就是抄袭大王。   要命哦,她家如果再来这招,那可真是怄死人了。   冯雪着急地推江海潮:“哎哎哎,你别看热闹了,你赶紧想办法拦着她家。”   江海潮又拿出一瓶粉底液补货,笑着和客人打完招呼之后,才转过身不以为意:“拦什么呀?到时候咱们卖化妆品给她家。”   正在自己描眉毛的小姐姐咯咯直笑,特别积极地撺掇:“好啊好啊,她家的化妆品不行,正好换上你家的。”   卢艳艳一本正经:“那可不容易,她家估计会舍不得。”   小姐姐笑得更厉害了。   但卢艳艳怀疑她根本没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自助化妆这种事,咳咳,其实未必真的适合“丽人行”啊。   因为现在“丽人行”的主要顾客是妈妈们。   而妈妈这种厉害的角色,绝对少不了看菜场买菜都想多拿两把葱的人。   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如果“丽人行”敢把化妆品拿出来让大家敞开用的话,装化妆品的瓶子绝对能秒空。   嗯,她爸爸说过,吃过苦的人总想多占一些。   所以,小姐姐和阿姨们是不一样的。   陶静眨巴眼睛,又伸脖子看外面,真情实感地叹气:“那她家又走进死胡同啦!”   化妆品可不便宜哦。   质量差的便宜货,人家还不稀罕用呢。   江海潮不假思索:“这也没什么,又不是没办法解决。”   可她还没来得及给人开口答疑解惑,一左一右两只手跟如来佛的五指山似的,直接盖在她嘴上。   卢艳艳和冯雪异口同声:“闭嘴!”   哪有在赛场上还给对手支招的道理?生怕人家生意不好吗?   有那个心,你能不能多烦烦自己家的买卖?   画眉毛的小姐姐笑得手直发抖。这些小孩真的太好玩了,一天天的,脸上直接唱大戏。   小学生们叫笑得脸通红,唯有羞愧撤退,连热闹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   外面的喧闹终于渐渐散去,那个打架的小姐姐气急败坏地走进了“公主日记”。她这一架打的可真没占到什么便宜,头发都被薅掉了一把。   当然,她也谈不上吃亏,因为她手上同样抓着别人的头发。   狼狈不堪的小姐姐还在咒骂:“好意思呢,占不够便宜!哪个有皮有脸的人像她一样,就是想蹭化妆,拿了保暖内衣还要蹭妆。”   旁边人劝她:“算了算了,你也可以拿保暖内衣嘛。”   然后这人又点了江海潮的名,“小老板,你们店里什么时候送保暖内衣呀?”   不等江海潮回应,那打架的小姐姐先嚷嚷出声:“你家可千万别送,嫌不够土啊。谁要穿保暖内衣?七老八十了,还穿保暖内衣。我才不要保暖内衣呢!”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场架真正吵起来的原因她吃亏了。保暖内衣对她而言是鸡肋,她根本不想要。所以她看见妈妈辈的客人欢天喜地地拿了保暖内衣之后,还要跟她抢化妆,才暴跳如雷的。   唉,古人诚不欺我也,不患寡而患不均。哪怕真的平均分配了,只要不是人家的心头好,人家也不会痛快。   小学生们彼此偷偷交换眼神。   冯雪憋不住,又暗戳戳地挪在了江海潮旁边,跟挑战似的小声开口:“都这样了,丽人行还有出路吗?”   江海潮不以为意:“怎么可能没出路?又不是什么大事,简单的很。”   冯雪赶紧伸手,再度捂住她的嘴,严肃警告:“不许说,坚决不准讲出来。”   隔墙有耳啊,做生意她又不是被保送的,怎么能随便培养竞争对手?   江海潮无辜极了:“不是你问的吗?你不问我也没打算说。”   冯雪生怕自己实在忍不住,干脆调过头,专心致志地帮人做头发去了,死活不再看江海潮的脸。   哎,说来虽然他们无心,但当真“丽人行”倒霉一次,他们“公主日记”的客人就会多一波。   而且因为“丽人行”里妈妈辈的客人更多些,其实刚才那场两拨人的对垒,还是小姐姐们占了下风。   偏偏妈妈们赢得了战斗,嘴巴还不饶人,无差别攻击了一大波小姐姐。   于是后者干脆全跑到“公主日记”来了。   照这样看来,小学生们当真应该给“丽人行”送锦旗的。   不过现在他们没空啦!这么多客人,大家都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了。   嘿嘿嘿,照这样下去,去代工厂下单1000件毛衣,他们也有胆气了。   好不容易等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客人们三三两两去吃晚饭了,大家才终于停下来喝口水,准备吃晚饭。   杨桃和虞凯带着三个弟弟咚咚咚跑回来。   高强看到他们就发出哀嚎:“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们都快累死了。”   弟弟妹妹们却没空搭理他,打头的杨桃兴奋地挥舞着手上的报纸,海军跟在后面喊:“大姐,我们家大棚上报纸了!”   哎——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散发着油墨芳香的报纸上。   那大大的黑体字写的分明:冰雪寒天冻,大棚春意浓。   哎哟,报纸好夸张啊。   虽然已经过了大雪时节,但距离冬至还有个把礼拜呢,现在天冷归冷,可根本还没下雪,上哪儿冰雪寒天冻去?   不过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市报居然有好大一块,起码比豆腐干大一倍的一块专门报道了他们湖港镇的大棚,准确点来讲,是家公爷爷种草莓和洋柿子以及养了盆花的大棚。   杨桃兴奋地强调:“今天的报纸,好多人都看到了。周妈妈他们都看到了,报纸还是周妈妈拿给我的呢!”   记者写的可真是花团锦簇,把这两个大棚夸得嘎嘎好。   什么省城名牌大学的教授倾心指导,什么游客兴致盎然,都说不虚此行。   卢艳艳惊讶地发现,她爸也接受采访了,还说什么大棚种植是湖港镇振兴农业发展的新格局。   冯雪看了叹为观止,直接吐槽卢艳艳:“你爸不愧是干部,可真够敢吹的。”   放眼整个湖港镇,除了江海潮家,谁家还有大棚啊?   而那两个大棚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八亩地而已。   竟然也敢这么吹!   这就是所谓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才吗?   卢艳艳也羞臊的不行。但所谓为亲者隐,那是她爸,她在外面怎么也要维护她爸的面子。   “我们镇的大棚要是搞得不好,市里的记者会过来采访吗?明明就是搞得很好,声名远播,把记者都引来了。”   冯雪一愣,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   她唯一奇怪的是,难道他们市没几个大棚,以至于记者听到大棚两个字都当成宝贝了吗?压根不嫌弃湖港镇不成气候。   哎呀,这么一想更加悲哀了。   他们这里可真没啥发展前景。   高强却难得精明一回,转头狐疑地看江海潮:“班长,咱们镇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吗?”   小伙伴们也回过神来,眼睛全都盯着老大。   连去店门口拿饭的小伟哥哥都转过头,满脸疑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感觉不对劲。   江海潮接了盒饭,打开盖子看到里面虽然还是蒸菜,却是下饭的剁椒鱼头,连酸菜猪肺汤也是淘饭神器,便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冯雪看不下去,伸手拽她胳膊:“哎哎,你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她怕江海潮拿话堵她,又强调了一句,“我准你现在开口啦!”   呵,好大的脸哦。   江海潮白了她一眼,又喝了口酸菜猪肺汤,这才慢条斯理地揭开谜底:“当然是山不过来我过去,我给报社打的电话。还指望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做梦吧,哪有这种美事?”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自家人晓得自家的分量,他们的酒也没多香啊。   小伙伴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人们更加觉得这小妹头好大的口气。   您哪位?   你打电话人家记者就下乡采访,你好有面子哦。   冯雪当了大家的嘴替:“你一说人家就来了。那你怎么不说说我们服装店呢?多给我们招点客人啊。”   江海潮直接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嫌弃地看自己的小伙伴们:“全都动动脑子,好好看看报纸,看完了再说不知道记者为什么会过来,你们自己面壁思过吧!”   店员们骇然,燕燕姐姐更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我的妈呀,海潮,你比你们老师都厉害咯。”   高强拼命点头,没错,没错,还是你能直击事情的真相。   然而小学生们把报纸翻来覆去地看,连饭都吃得三心二意,也没瞧出来其中的玄机。   真是的,他们又不是记者,哪知道记者到底想什么呢?   高强的眼睛偷偷挪向电话机。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海音?   海音这么聪明,她肯定知道为什么。   可是班长要考的是他们,压根不是海音啊。   “看什么呢?”冯妈妈踩着暮色进店,瞧他们吃饭都不老实,直接拉下脸,“好好吃饭,吃过饭再看。”   冯雪迫不及待地把报纸塞到妈妈手上:“妈,你看啊,大棚上报纸了。就那么点东西,记者还跑过来采访,怎么那么听话?江海潮说我们看到报纸都不知道为什么的话,就太蠢了。”   江海潮立刻反驳:“我可没说蠢啊,是你自己讲的。”   然而冯妈妈接过报纸只扫了两眼,便直接埋汰自己的女儿:“你确实不聪明啊,这都写的明明白白了,你还搞不清楚为什么?”   她手指着新闻上的一张照片,拍的是鲜花大棚门口,上面写着:南省林业大学盆花指导基地。   看女儿还是满脸茫然的模样,当妈的都想扶额叹气。   同样是养女儿,江家妈妈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她是上辈子炸了银河系吗?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更给她当胸一击的是,卢艳艳已经恍然大悟:“是大学!”   上个礼拜江海潮都说过了,之所以盆花一运过来,甚至都没进大棚,就卖掉了好几十盆,完全是因为笼罩着大学教授的闪闪金光。   暑假时他们在鞋店卖衣服,因为有邹澜姐姐那几位准大学生在,别说市报了,省报和市里省里的电视台都过来采访了呢。   现在有省城林业大学的教授亲自指点的盆花大棚,哪怕只有区区几亩地,也能吸引记者的目光呀。   众人这才集体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这招当真好厉害,比掏大钱打gg还厉害。   看报纸的人好多的,等到草莓收获的时候,还怕卖不掉吗?   老实讲,刚盖大棚的时候,他们还想过草莓到底要怎么卖。   周爸爸他们单位可以夏天给职工买西瓜送清凉,又不能冬天给大家买草莓呀。   毕竟冬天的草莓好贵的。   小学生们甚至猜测过会不会像刚放暑假那会儿一样,让家公爷爷自己拖到城里去卖。   结果,哎,反正也没啥事了。   还有盆花,上个礼拜天卖掉了三四十盆。   等这回上完报纸,怕是一个礼拜三四百盆都不够卖咯。   搞不好连花都来不及开呢。   大家真心实意地赞叹,江海潮却犹不满足:“才一家报纸而已,电视台都没动静。”   不行,她得撺掇,哦不,是鼓励主持人姐姐早点跟电视台的新闻同事打成一片,好让她家大棚也早点上电视。   草莓和洋柿子还不能摘又怎样?他们可有几亩地盆花呢。   2000盆卖光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接着再进呗。   趁着年前,当然得好好挣钱。   她雄心勃勃地看着店面,他们的服装店也要好好发力呀。   这会儿,她才想起来问:“阿姨,省城那边怎么样?”   她可指望新的据点能够大展神威的。   冯妈妈的表情有点微妙,怎么说呢?广播宣传还是有效果的,邹澜也说今天来的客人比昨天多不少。   但是,试衣间卖的最好的依然是帽子。   为什么呢?   因为女大学生们要化妆。   倒不是她们突然间爱上了化妆,而是今天省城有针对大学生的招聘会,还有外国公司来招人呢,招聘会连开三天。   快要毕业的大学生姐姐们个个严阵以待。当她们发现“公主日记”试衣间能免费化妆后,立刻跑过来享受第一手服务了。   当然,能掏出几百件购置新装的毕竟是少数,她们当中起码2/3都选了三四十块钱一顶的帽子。   小学生们听的那叫一个大无语啊。怎么县城县城是这样,到了省城还这样啊?   冯妈妈反过来安慰他们:“刚开始呢,慢慢来。今天那边衣服卖的也不错,跟店里已经持平了。”   哇,那真的很可以哦。最近店里生意相当不赖呢。   省城到底人多呀,底盘远远超过县城。   江海潮倒想起来:“那她们自己会化妆吗?”   她可没在省城那边安排专门的人帮忙化妆。   而邹澜姐姐一向清汤挂面,自己都不会化妆,该怎么帮人家化妆呀?   现在冯妈妈已经回来了,省城的招聘会却没结束,后面谁来管这事儿。   说到这事儿,冯妈妈的表情更加微妙:“有人管,她们有个学美术的妹头很会化妆。收费呢,5块钱帮人画一个妆。”   因为今天的客人实在太多,不会化妆的人只能慢慢等待。   可她们又急着去招聘会,原本过来闲逛看中了一件羽绒服身上的钱却不够的美术生便灵机一动,赚钱小能手直接上线。   她忙了一天之后,顺利穿上了羽绒服,感觉这样挣钱挺好的。   冯妈妈走的时候,她已经跟邹澜说好了,后面招聘会持续的时候,她都过来帮忙化妆。   当然,是5块钱一个人的那种。   店里的大人小孩个个目瞪口呆,感觉当真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挣钱难不难?好难。   挣钱简单不简单,好简单。   会挣钱的人真是分分钟都能找到挣钱的好门路。   江海潮却一本正经地强调:“这叫技多不压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手艺的人永远饿不死。”   王佳佳担忧不已:“那我们以后改行专门做帽子吗?”   帽子的销量是衣服的好几倍,服装店岂不是名副其实?   高强却眉飞色舞:“做帽子好呀,做帽子也很挣钱的。”   做生意嘛,卖啥不重要,重点是要挣钱。   王佳佳朝他翻白眼:“那我们不开服装店了?”   江海潮摆摆手:“都卖都卖。”   现在还剩一个市电视台的节目播出效果,如果好的话,两者都可以加订单啊。   上个礼拜卢爸爸就已经让高强大妈她们把服装厂的机器全都乾坤大挪移了。那就意味着她们可以招更多的人,一块儿赶订单。   说曹操曹操到。   店里的电话铃响了。   江海潮去接电话,打过来的人就是电视台的领导。   只不过是市台的,而是县电视台的。   领导气急败坏,一张口就是:“你们怎么能毁约,跑到市台去拍节目?”   说来这事儿原本县电视台的领导根本不会这么早发现。   因为县台的《与您相约》节目跟gg一样,可以重复播放。其中的《公主大变身》也是同款待遇。   主持人小姐姐办了停薪留职手续走了,接手她工作的新主持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叔叔。他照惯例拍了一期《与您相约》,直接拿先前的《公主大变身》放在节目里播放,压根没觉得有任何怪异之处。   可他对节目知之甚少,甚至连领导都搞不清楚节目到底是按什么方式播放的,反正不都是描眉画眼画个化妆嘛。   但节目的忠实观众却非常敏锐。   昨天是礼拜六,按照平素的播放规律,应该上一期新节目了,可播放的依然是以前的老节目。   这就让大家心里直打鼓,怀疑节目事实上停播了。   等今天市台的节目一放,观众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停播了,而是另攀高枝了。   有县电视台的忠实观众,认为县台实在自甘堕落。好不容易有档能提上嘴的自制节目,他们竟然不珍惜,为了三两文臭钱,直接卖给了市台。   当真是烂泥糊不上墙,以后都好不了了。   值班领导接到热线电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才晓得悄无声息间,他们已经被人偷了家底。   要是台里真拿节目卖了钱也就算了,可他们连一个钢蹦都没收到啊,节目就跟别人姓了。   县台的领导再想找停薪留职的主持人,人家怎么可能搭理他?他连人家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打电话到市台去,人家直接撅回头。偷什么偷,他们市台是偷了县台的录像带还是怎么了?明明节目是他们自己新手拍出来的,跟县台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吃了一肚子气的县台领导气急败坏之下,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公主日记”服装店里。   这些人靠县电视台才把生意打开的,竟然一声不吭便琵琶别抱,天底下都没这种便宜事。   江海潮才懒得跟人掰扯呢。   要不是县台硬拦着,不许市台播放节目。“公主日记”的知名度早就更上一层楼了,他们的衣服也肯定早就卖遍全省。   那时候县台没管过服装店的想法,现在让服装店考虑县台的利益?真是上唇接天下唇接地,好大的一张嘴哦!   她直接怼回头:“不清楚,我们只配合拍节目。我们店里赞助的对象也是主持人姐姐,她怎么安排是她的事,我们又不给她发工资。你们之间有什么你们自己说呀,找我们有什么用?”   县台领导还想发火,江海潮已经借口:“哎呀,忙死了,您要没别的事,拜拜了哈。”   她可没撒谎,礼拜天晚上,店里能不忙吗?   但冯妈妈看了眼墙上的猫头鹰造型闹钟,立刻开口赶人:“走走走,你们赶紧回去吧,不早了。”   小学生们赶紧拎起书包,去外面准备叫车回湖港镇。   他们一出店门,便听见“丽人行”里传出了吵架的声音。   又来了又来了,大家连看热闹都懒得看了。一天来两出重复的剧情,哪怕是电视剧都懒得看了。   江海潮却噔噔噔跑到人家店门口。吓得冯雪他们赶紧跟上,这家伙真是的,难道不晓得他们和“丽人行”究竟是什么关系吗?   凑这么近,也不怕被人趁机揍一顿。   可小伙伴们嘴上说不想看热闹,实际上瞧见了还是脖子伸的老长。   这回吵架的双方依旧年龄分明,吵架的理由也大同小异,就是虽然没打,可双方骂战的功力比中午那出更上一层楼,都是高手。   “丽人行”老板在旁边试图相劝,劝到后来她也疲了,叉着手站旁边,索性由着她们对骂下去。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调侃老板:“没事没事,老板,吵吵更热闹,你看人气多旺啊。”   老板简直要跳脚,旺个鬼的旺,汪汪汪嚒。   妈的,真是没完没了了!   江海潮嘀咕了句:“多大点事儿啊,好解决的很。”   冯雪和卢艳艳再度发功,赶紧要捂着她的嘴跑。   然而“丽人行”的老板耳朵多尖啊,她病急乱投医,一把抓住江海潮的胳膊:“妹头,你跟阿姨说说看,要怎么解决?”   小学生们赶紧抢回他们的老大。开什么玩笑,大家在战场上两军对垒,哪有让敌军给你支招的道理。   然而人家老板放大招了,直接撂下话:“妹头,你要解决了这事儿,阿姨给你钱!”   哎——小伙伴们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谈到钱,这个问题就可以好好聊聊了。 第150章   不要脸的学人精   关键时刻,还是两位少先队的大队委冯雪和卢艳艳展现出了高超的觉悟,用力又拽了把江海潮。   怎么能用钱来衡量问题呢?   叛徒!上战场的都像你们这样,那完蛋了,打都不用打。   就是。   卢艳艳好奇了一句:“你打算出多少钱啊?”   然后愤怒的冯雪就把她给拽回头了,你个头号大叛徒!   江海潮龇牙咧嘴地摆手:“哎哎哎,别拉我。我不要钱。”   大家惊呆了,连送他们出来的小伟哥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糊弄鬼呢,你个妹头,你啥时候转性了?分明钻进钱眼里去了。   “丽人行”的老板却管不了这些,立刻跟抓救命稻草似的扒住江海潮不放:“妹头,你说,那你想要什么?”   江海潮眼睛珠子转转,表现得特别高风亮节:“阿姨,玩先说说我的办法。你要觉得能用,你再看怎么感谢我,成不?”   围观的人连那边的吵架都顾不上看了,好些扭过头兴致勃勃地盯着两家服装店的老板(小老板也是老板)瞧。   妹头口气不小啊,说说看,到底是个什么招儿。   江海潮左右看看,把“丽人行”的老板拉到旁边,压低声音道:“阿姨,简单的很,现在你们最主要的客人是哪部分?最主要的矛盾是什么?抓大放小,不要什么都抓在手里。”   老板回不过神,她家店里最主要的客人当然是妈妈辈们了。   跟这小妹头讲的一样,有免费的保暖内衣送着,免费化妆勾着,好多三四十岁的客人都上她家来买衣服呢。   嘿,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呢。   至于矛盾,不就是十八九的小妹头跟这些妈妈们因为化妆的事吵架嚒。真是吵得她头都大了。   抓大放小又是个什么意思?哪个是大,哪个又是小?   江海潮怀疑老板是在装糊涂。哪头大哪头小还看不出来吗?最给你挣钱的就是大的。当你没办法解决大的和小的之间的矛盾时,直接舍掉小的不就结了。   老板傻眼:“那我还能把上门的客人赶走不成?”   江海潮彻底无语了。做生意的不能赶客人,但筛选客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好比开饭店的,你道道菜都放辣椒,你还怕不吃辣的客人上门嚒。   到了服装店这里,你摆出来的衣服全是成熟款的,小姐姐过门不入了。   如此一来,把彼此隔开,还上哪儿吵架去。   老板还在犹豫不决。做生意的,哪个舍得把客人推出门去?推一个就是少挣一份钱。   江海潮不得不再强调一句:“可要是一家店里专门做辣菜,喜欢吃辣的人闭着眼睛选都不怕找不到喜欢的,它家吸引来的吃辣的客人不就更多了嚒。”   这个道理她刚盘店开“公主日记”时还不懂,后来跟来店里消费的小姐姐们打交道的次数多了,感受就越来越深刻。   甚至有小姐姐原本没有买衣服的计划,单纯喜欢“公主日记”里全是同龄人都有一颗爱美的心的氛围,只要有空就会来步行街的店里逛逛。   而逛街这种事,向来是逛多了就动手的。   “反正招儿我给您支了,用不用您自个儿考虑。”江海潮急着回家,没空跟“丽人行”的老板多墨迹。   老板没说用不用,却开口问:“那你要多少钱啊?”   她刚才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要花钱买招。哪怕人家讲不要钱,她一个大人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占小孩子便宜吧,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江海潮摇头:“我说了不要钱,阿姨你挣钱也不容易的。你要是真觉得我这办法好,怕少了一部分衣服店里空着难看的话,我这边倒有衣服适合你家。”   老板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搞了半天,这妹头的心思不是一把头买卖,而是细水长流啊。   都是在一条街上讨饭吃的人,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小妹头家里人搞服装批发的,手上的货源很不赖哩。   夏天那会儿鞋店生意为什么火爆成那样,一半冲着买鞋送衣服,另一半就是冲着白送的衣服质量款式都不孬来的。   要不是鞋店那老小子自己作死,因小失大断了财路。她家“丽人行”也未必能有起色。   她说这话可真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她家衣服是比“公主日记”便宜,可人家买鞋送衣服不是更划算嚒。   正是因为鞋店的衣服不行了,成了抹布。空出来的市场才叫“丽人行”分了块蛋糕。   江海潮没耐心等老板再纠结,直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伙伴们都耳朵都要竖成兔耳朵了,好不容易把她拽回头,个个都惊奇死了。   乖乖,你这家伙,长的浓眉大眼的,竟然如此给人挖坑。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谋划多久了?   嘿!把进人家店里的小姐姐们忽悠过来了不说,还要再批发衣服给她家店里挣她的钱!   哎呀,真是的,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你用了。   杨桃却疑惑:“大姐,我们还要分衣服给她家卖?我们自己就能卖掉啊。”   天冷了,他们在市里的衣服更加好卖了。   江海潮严肃地教育妹妹:“第一,你们不考试了吗?这都12月份了,要学习啊。第二,平常二舅舅和二舅母顺带着看大棚里的花也就算了,等周末,去杨家圩的城里人多了。他们要买花的话,咱们肯定要抽人手过去帮忙啊。实话实说,要不是周雪莹她妈妈不肯接,我都想把衣服直接批发给她卖。”   众人傻眼了。   喂!你开什么玩笑,批发和零售的价格能一样吗?批发要少赚好多钱啊。   江海潮振振有词:“薄利多销,卖的多了挣的自然也就多了。咱们全市有多少人口?有多少人家买衣服?我们卖的实在太少了。”   杨桃忧心忡忡:“可是是市里衣服会不够卖呀。”   王佳佳替她回答:“那就多做点呗。”   话音落下,她才感觉自己好疯啊。难道她想让妈妈们不仅做“公主日记”的衣服,而且连“丽人行”都包办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江海潮还真没想做衣服卖给“丽人行”的事儿。   她的想法其实特简单。   这不一年快走到头了吗,年前向来是衣服销售的旺季,她要不趁这节骨眼顺带手地多卖点衣服挣钱,都对不起天时地利人和。   至于衣服不够卖的问题?嗐,根本不存在。   女装永远是服装市场的主流,像“公主日记”是因为风格独特,所以他们才不得不自谋生路做补充。   “丽人坊”能卖的衣服种类可比他们多多了,那她这边能批发给“丽人坊”的自然也不少。   不过王佳佳这样一说,她又觉得直接卖衣服给“丽人行”好像也不错。   毕竟正常情况下,像这种规模的服装店几乎根本不可能直接从工厂拿货。   因为你每一款要的量少啊。人家代工厂一款起码要1000件才肯做,你只要几十件,人家才不跟你玩呢。   你能找的供货渠道也就是批发商了。这个批发商还未必是直接从工厂拿货的,有可能是从上游大批发商手里拿到的货。   如此层层加价,等到了服装店老板手里时,衣服价格肯定要比出厂价贵不少。   而且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尖子货人人想要,过时的款大家都避之不及。大批发商为了防止衣服砸在自己手里,还有人会强行搭售。你想要受欢迎的款,那得顺带着捎上滞销货。   对,强买强卖不合理,但市场永远是掌握了资源的人说话最硬。   这样一比较起来,从他们湖港镇手上拿衣服,可轻松多了。100件就能下单不说,而且还比一般工厂都便宜。   为什么?因为他们就是个服装加工点,一件衣服的成本等于原料+加工费,其余什么行政开支之类的,压根不存在。   所以哪怕他们加价一倍卖给“丽人行”服装店,她相信都比人家老板原先的货源批发价便宜。   真的不是她夸张哦。一套售价200的保暖内衣,成本价还不到50,属于市场常态。服装的水,就是这么的深。   江海潮没立即反驳,小伙伴们就感觉自己受到了鼓励。   高强特别兴奋,一直撺掇:“那就做给他们卖呗,反正我们把服装厂的机器都搬空了。”   卢艳艳拼命咳嗽,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闭嘴!就你话多。   高强也清清嗓子,煞有介事:“放眼整个湖港镇,谁家还没台缝纫机呀?班长,你就放心大胆地接单子,到时候绝对能准时交货。”   谁知只过了一晚上,“丽人行”的老板就当机立断拿定了主意,当真采纳了江海潮的建议。   只是福无双至,不等小学生们欢欣鼓舞,便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那就是人家也没问他们批衣服,而是大概为了表示谢意,问他们进了100顶帽子。   真是够了,怎么大家伙全跟帽子杠上了?难道真得他们改行卖帽子去吗?   杨桃急死了:“大姐,她家不会也买帽子送化妆吧?真是学人精,不要脸!”   卢艳艳却摇头:“应该不会,她家不能搞自助化妆。不然他们家的客人花35块钱买一顶帽子,起码能用掉价值三十五块钱的化妆品,说不定还不止。”   咳咳,这可真是大实话。免费的化妆品,妈妈们起码有半数以上会往脸上多抹几层。   也不是她们真的认为这样会更美,而是跟大部分人吃自助餐一样,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饱了,再吃只会难受,但如果不多塞两口,好像就对不起自己掏的那份钱。   冯雪附和着分析下去:“可要是让化妆师帮忙的话,那化妆师绝对忙不过来。所以,我觉得她说的应该是实话,就是单纯地买衣服送帽子,这样可以省下做发型的时间,也更受妈妈们的欢迎。”   既然如此,那就批帽子给人家卖呗。在“公主日记”单售35块钱的帽子,他们18块钱批发给“丽人行”,是不是特别够意思呀?   真的好诚恳哦。   完全不用担心人家去小商品市场找同款。但凡有同款的话,他们也不用自己辛辛苦苦的打板做了。   王佳佳失望了:“那她不会批衣服了?”   “不一定。”江海潮摇头,“说不定她家刚上新,还得清存货呢,没这么快急着进货。等这一波卖完了,说不定她就找咱们补货了。”   冯雪一直看“丽人行”不太顺眼,这会儿自然也没好话:“谁稀罕她家?我们公主日记在市台一亮相,等着吧,衣服呼呼往外卖,到时候缝纫机都停不下来,才没空接她家的单呢。”   杨桃想起来了:“大姐,县电视台怎么说呀?”   礼拜天的时候,他们领导可打电话到服装店兴师问罪呢。   江海潮有良心,但不多。   “公主日记”是托了县电视台的福,迅速打开了知名度。   可大家是彼此成全的关系,县电视台偏偏拦着“公主日记”更上一层楼,当老板的人能对它有好印象吗?   她干脆利落:“我没问。”   小伙伴们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了。她怎么能心这样大呢?   连眼高于顶的冯雪都担忧:“县电视台拿市里没办法,会不会恨到我们公主日记身上呀?他们在电视上说我们的坏话,那不是败坏我们的名声吗?”   卢艳艳跟着点头,用力强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县电视台的领导可不是心眼大的人。”   江海潮被他们说的都心里直犯嘀咕:“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好歹是县里的领导唉。”   可她到底还是打电话问了冯妈妈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对于此事,冯妈妈感觉挺无语的。   县电视台今天的确又找过来了,被她一推三二五,直接全归给市台,她管不了许多。   然后县台跟车轱辘似的,真找上了市台。这回他家倒是学聪明了,没再强求得让人家把节目还回去,而是只要求共享节目,也在县台播放。   听到这儿,小学生们感觉县台也还可以啊,这要求不算过分。对他们服装店来讲,也是好事一桩。   结果冯妈妈苦笑:“但县电视台不肯掏钱,要求市台免费给它家放。”   老天爷哎,原来人年纪增长了,脸皮也会变厚。   反正他们这些小学生是绝对不好意思提出这种要求的。   毫无意外,市台肯定不会理县台啊。   然后县台就气急败坏地警告市台别后悔,他们绝对不会把前面的节目给市台的。   小学生们集体目瞪口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的人,也是县电视台的领导吗?   主持人姐姐可真不容易,竟然被这种人领导了这么长时间。   市台后悔个屁,有什么好后悔的?   拍这种节目又不是拍电视剧,没了前面的部分,人家会看不懂后面放的是什么内容。   只要《公主大变身》一期期的拍下去,谁还关心前面的旧节目呀。   小学生们吐槽完毕,也随之放下心来。   县台的领导这么笨,就是想使坏,他们也不怕。   毕竟当坏人也是要脑子的,否则就会变成电视里的笑话啦。   冯妈妈哭笑不得,这群小操心啊。她给小孩子们分享了个好消息。   节目换到市台播放,效果还是不错的。辐射范围广了,潜在的顾客就被吸引来了。   最具体的表现是,今天就有人打电话到店里咨询,想要邮购买衣服。因为人家住在隔壁市,不值当为了件衣服跑这么远。   江海潮兴致勃勃,主动请缨:“阿姨,等她照片寄过来,我给她做造型。”   哪知冯妈妈却拒绝了,因为人家顾客根本不需要。   她说她长得跟上镜的模特特别像,就是因为前后效果对比明显,所以她才想依葫芦画瓢的。   大家伙立时高兴起来。嘿嘿嘿,果然还是电视效果好。   看,他们连试衣间都不用开了。住的远的人,看了电视就直接汇款买衣服了。   但江海潮还是担忧:“她真学会怎么打扮了吗?”   有种会叫眼睛会手不会呀。   比如她,已经看二舅母做过好几回稻子壳烤鱼了,自认为肯定会了。   那你让她动手试试。   说的好像她成功过一样。   冯妈妈咯咯笑:“没事没事,我把你画的那个小册子给她一并寄过去。她照着步骤来,总不会错的。”   杨桃突然间回过神,看着大姐眼睛闪闪发亮:“那以后所有要寄衣服的,直接把小册子寄过去,让她们自己挑好了。大姐,你就不用一张张的再重新画图了。”   哎,这招很不错哦。多省心啊。   江海潮最早把画辑成册,是为了放在省城的试衣间,好让顾客有个参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现在可好了,直接拿给邮寄顾客用也不赖。   嘿嘿嘿,那这样的话,就是来千百封信要求邮寄衣服的话,他们也不怕来不及寄出去了。   冯妈妈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就你们爱操心,赶紧忙你们自己的去吧。我没空啊。”   挂了电话以后,大家欢欣鼓舞。   这可真好,县电视台那边不用担心,他们又开拓了一条新的销路呢。   杨桃再回想起县电视台的威胁,忍不住哈哈笑出声:“还不给以前的片子呢!他们到底想啥呀?”   大家也觉得好笑,跟着嘻嘻哈哈了一场。   就没见过县电视台这么拉垮的威胁。   然而小学生们的快乐维持不到三天。   等到礼拜三晚上,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这天跟往常一样,大家伙儿写完作业,吃过晚饭,又学习了半个小时,准时打开了县电视台。   咳咳,他们膈应的是县电视台的领导,可不是台里播放的电视剧。况且现在正在放《火玫瑰》呢,里面的女主角给叫海潮哦,可有意思啦。   但电视机打开的时候,没有传出他们熟悉的主题曲。   江海潮抬头看墙上的钟才反应过来:“没电池了,肯定时间没到。”   高强生怕她关掉电视,赶紧拦着:“哎哎哎,马上就有了,你看都已经放《公主大变身》了。”   真服了县电视台,他们是打算把以前的老片子轮流拿出来放吗?倒也不是不行,正好给店里免费打gg了。   然而片头过后,出现在荧幕上的不是冯妈妈的脸,也没有主持人小姐姐的身影。   “这不是丽人行的化妆师吗?”冯雪腾地跳起来,伸手指着电视机,简直要气炸肺,“学人精不要脸,连这个都学我们!”   大家瞬间被点燃了愤怒的火焰,恨不得把电视机里的人拽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不要脸,实在太不要脸了!   江海潮摸着下巴,真心实意地来了句:“县电视台可以哦。”   难怪人家能当领导。   老班底走了,人家再来个新的,用的是以前的配方,却更新鲜。说不定能吸引更多的观众。   冯雪愤怒地拍她的肩膀,恶狠狠道:“你不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家有什么了不起?比我们家差远了。连话都不会说。”   这还真不是她污蔑“丽人行”的化妆师,跟大部分实干派一样,各位化妆师阿姨手上功夫不差,嘴上能耐却不行。   她知道该怎么化妆,但她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化。   大概县电视台自己也意识到她的问题了,所以给她找了个嘴替,也就是《与你同行》的新主持人。   但让冯雪来讲,这补丁还不如不打呢。化妆师是沉默寡言,主持人是太过聒噪。   他像是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来干啥的,特别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一直在旁边不停地叨叨逼,听的人头都疼了。   而且他是个男的呀,一大老爷们对着女人化妆指手画脚,偏偏又说不到点子上,真是辣眼睛。   卢艳艳毒舌评价:“化妆师吸引来100个观众,他起码能赶走50。”   可饶是如此自我安慰,小学生们还是心情极度不爽。   哪有这样的?真是不讲武德!   冯雪威胁江海潮:“你想个办法,好好让她家栽个跟头。真是白眼狼,你白帮她家呢。以为100顶帽子了不起呀!你就是烂好人,谁让你多嘴的。”   江海潮才无辜呢。   这家伙当真翻脸不认人,前面是谁夸她厉害来着?   冯雪毫不客气:“我那时候是年幼无知,真被你给蒙了,表面光!”   看看,伤敌1000,自损800,说的就是她这样。   ^_^,别担心,阿金真的会写完的。虽然早就写坏了,但这都快100万字了,成绩再差阿金都会写下去。   当然,以后估计再也不会写这个题材了,伤的太狠了。   在此起誓,再写我是小狗,汪汪汪。 第151章   偷花贼   “我现在也是闪闪发亮。”江海潮不服气,“丽人行生意好碍我们什么事儿?看看模特,看看衣服,她家现在的顾客跟我们现在的,根本不是同一波。她家生意好,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呀。衣服不够卖,不就找我们下订单了吗?”   欸,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哎。   江海潮拿起听筒,开始拨电话找人。   要说“丽人行”是学人精真不假。她家店在步行街开了大半年了,也没想起来装个电话。结果看到“公主日记”有电话,她家也立刻上了。   那头老板接了电话,江海潮就直接跟人说恭喜。   老板马上强调:“不是我们不够意思啊,是电视台找到我们的。你看,人家都找上门了,我们总不能把人赶出去,是吧?”   江海潮认真道:“阿姨,我这是真恭喜你。你们家店生意好了,客人多了,我只有高兴的份。你想想看,以后人家一说步行街,都是美丽。不管什么年龄,想要变美,直接上步行街。甘蔗没有两头甜,我们两家一人管一边,花花轿子人抬人,只会生意更好啊。”   店老板都惊呆了。   这小妹头说的是真话?难道现在的小孩觉悟都这么高?   江海潮语气诚恳:“我到现在都觉得步行街上生意好的店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我妈说香港有个女人街,人家里面全是卖女人用的东西,生意不要太好哦。大家想买东西,头一个就想到去女人街。人家都不用互相压价,各家生意好的忙不过来。”   “丽人行”的老板听乐了:“哎哟,你个妹头,你还替步行街操心啊?”   江海潮一本正经:“那当然了,我们靠这条街吃饭呢。阿姨,跟你说实在的,你做好准备,你家店里今天上电视的那款,赶紧备好货。不然明天你就拿不出衣服来卖了。要是货不够的话,拿一件过来给我们当样板,我们给你做。”   店老板当然早有准备,人家一把年纪,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实在不需要小孩子充大人给她当指导。   “没事,我这边还一堆衣服怕卖不掉呢。”   江海潮也不生气:“那好,要有需要随时打电话啊。”   等她挂了电话,自觉没占到便宜的小伙伴们个个开始憋气。   冯雪瞪她:“平常怎么看不出来你脾气这么好啊?”   高强深以为然地点头。她要是能把对人家“丽人行”老板的态度,放在自己身上,他做梦都能笑醒了。   江海潮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哎,你们看不看电视啊?”   等到大家坐定了,她才老神在在,“我们打个赌,看吧,最多这集电视剧放完了,她就要打电话过来给我们了。”   为什么?   众人都满头雾水。这家伙真是的,越来越喜欢故作玄虚了。   江海潮却死活不肯透露半个字,搞得所有人都抓心挠肺。   要不是电视剧实在太过精彩,他们简直看不下去了。   等到一集电视剧完了,片尾曲响起来的时候,电话机真的响了。   我的妈呀!   江海潮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欧阳海潮附身了?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还未卜先知!   江海潮得意洋洋地接电话,语气可温和了:“阿姨,有什么事吗?”   那头“丽人行”的老板声音简直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妹头,阿姨跟你打声招呼,阿姨要下订单。就是电视上的那款,阿姨要拿50件。”   江海潮痛快答应:“没问题,明天我们有人过去拿样品,回头把报价单做给你。你要觉得行,明天我们就调货,最多三天,三天肯定能交。”   “两天行吗?我要尽快!”   江海潮安慰她:“放心,礼拜六肯定给你交货。”   等她挂了电话,一扭头,所有人的眼睛都绿莹莹的,跟狼似的看着她。   冯雪和卢艳艳一左一右:“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江海潮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这能咋回事儿?很好猜的。能拿出来上电视拍的衣服,肯定是俏货,不然她也丢不起这个脸。可俏货本来就紧俏,拿货不容易。这一上电视一宣传,从同一个贩子手上拿衣服卖的人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这衣服后面会更好卖。抢的人多了,留给丽人行的还有多少?”   大家这才回过神。哎哟,那就是“丽人行”被放鸽子吧,老板没拿到补仓的货!   杨桃突然间想起来:“哎,大姐怎么50件啊?我们自己都是100件起做的。”   为了50件衣服单开一条生产线,利润肯定会降低的。   有点冤唉。   江海潮扶额,当真无奈了:“谁说只做50件,100件,这个订单是100件!”   杨桃还在迷糊:“那剩下50件怎么办?她家肯定不够卖,还要再拿货吗?”   海军着急地大喊:“二姐,干嘛要等她家?我们自己卖啊,我们拿到市里去卖!”   江海潮欣慰地摸着弟弟的圆脑袋。   不错,总算有个反应快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没错啊,市里也能看到县电视台的节目。这款衣服当然会受欢迎。   他们拿到市里卖的话,又不是正经的店,没这个税那个费的,成本可比“丽人行”便宜多了。   嘿嘿,这衣服卖不好才怪。   就是,老大,你薅羊毛也不能盯着一只死命薅啊。   人家“丽人行”忙了半天,合着还是给你免费打gg,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江海潮用力瞪眼睛:“谁说免费给我打gg?这是双赢!”   本来“丽人行”和在周妈妈单位大礼堂里买内部货的客人就不是同一拨。   她不过是顺带着挣点钱而已。   在钱面前真没什么生死仇敌。   如果有的话,那十之八-九是因为钱不够多。   反正在意识到能靠着“丽人行”挣钱之后,小学生们就没多大意见了。   尤其是反应过来他们其实也占了县电视台的大便宜,大家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个个都在偷偷暗爽。   嘿嘿嘿,县电视台不是让他们别后悔吗?真不后悔,他们一点也不后悔。   作为学习委员,冯雪拉着卢艳艳,把“丽人行”和县电视台的事从头盘到尾,严重怀疑这是江海潮一早就挖下了坑。   如果不是她早一步点破的“丽人行”真正的问题,让人家转移了经营方向。   那么等到《公主大变身》(不,现在已经改成《都市丽人》,借鉴了去年很受欢迎的一部电视剧《都市放牛》的名字。)找上“丽人行”拍节目的话。那他们可真是正儿八经的竞争对手。   呵呵,一步步的跟幼儿园时学跳交谊舞一样,踩点踩的好准哦。   当然江海潮是死活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她压根没想那么多。   就是真成竞争对手了,她也没怕过。因为在抛弃县电视台投奔县台的那一瞬间,她的销售重点就已经从线下转到线上了。   事实证明,这个经营方向的调整很有意义呀。   现在冯妈妈甚至专门安排了个人接电话。因为打到店里咨询的外地顾客实在太多了。   杨桃听了特别新奇,他们市的电视台这么受欢迎啊,外地的观众也看他们市台的节目。   老实说,他们自己都不太看。毕竟市台的电视剧普遍没有县台好看。   大家跟着狐疑起来,如果是省台还好讲,市台?他们市都没这么大的影响力。   回头他们再问冯妈妈,才晓得是市台已经把节目卖给其他兄弟台了。其中有个台也没掏钱,拿他们台去年自己拍的电视剧抵了。   小学生们听了一致认为这个兄弟台亏了。   拍电视剧多花钱啊,报纸上说拍一集电视剧的花费要以万为单位计算呢。   拍《公主大变身》多简单啊,几乎只有人工费,其余开销等同于零。   冯妈妈听得直摇头:“人家也不傻,人家那电视剧的赞助商搞了插片gg,跟着电视剧一块放的。怎么可能亏呢?”   小学生们更得意了。他们整个节目都是gg,赚得更多呢。   等大家按照汇款单的地址帮忙打包衣服准备邮寄时,他们又发现了件蛮有意思的事。   那就是邮购衣服的绝大部分还是县城人。   他们思来想去,估计跟市区卖衣服的多选择多,县城更加缺货有关系。   哪知道冯妈妈听了他们的猜测之后,直接笑到摇头。   为什么县城的人多?因为购买《公主大变身》节目的一半以上是各个市的县台呀。它们的观众主要就集中在县城。   大家大吃一惊,有县电视台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儿,他们不敢相信其他县的电视台竟然舍得掏钱。   毕竟现在电视台主要gg收入都是卖猪饲料和农药,比市台穷多了,抠抠搜搜也情有可原。   要不是隔着电话线,冯妈妈能直接拿手指头戳他们的小脑袋。   想啥呢?看不起县电视台?   哪个告诉他们县电视台没钱的?有钱的。   人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才不是猪饲料gg呢,而是点歌台。   一首四五分钟长的歌,能放三个人的祝福信息,每个人收费100块。想独占的话,那就得掏500块。如此综合算下来,放一首歌,电视台能收400块。一个小时那就是6000块。   哪怕电视台每天只安排一个小时的点歌台,那一个月下来也有18万,累计一年多少?200多万哎。   谁还敢说县电视台没钱?   小学生们都听傻了。他们本以为卖衣服很挣钱,结果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才是肉烂在锅里,外人吃不到的香呢。   想想看啊,多省事。点歌台嘛,节目做起来好简单的。就放个 MTV,然后上面打个字幕,后面躺着挣钱吧。   陶静突然间好奇:“字幕怎么打上去的呀?我看我们唱卡拉OK时,MV上又没字幕的。”   “这个我知道!”龙龙激动地举起手,“电视台有字幕机的,把点歌人要的信息和点的歌合成一个字幕,然后一首一首串联成节目带就行了。好简单的。我在报纸上看到的,我妈读给我听的。”   呵呵呵,果然得大人帮忙。   二年级的小孩认识的字还是太少啦。   海军羞愧,立刻教训自己小弟:“你不会自己查字典吗?上语文课老师教过我们怎么查字典的。以后不许这样,得自己养成查字典的好习惯。”   高强挪了挪屁股,决定离他们远点。   太可怕了。   江海潮没理会,她只疑惑:“那他们为什么要买《公主大变身》呢,把这时间也用来做点歌台,挣的更多啊。”   点歌台放的都是各种歌曲的MTV,很受欢迎的,多放半小时也不会有人嫌烦。   冯妈妈笑道:“现在是4级办电视,人家也要有自己的节目。光靠歌撑不起来,我们这个算比较活泼的,卖的价钱又便宜,人家就要了呗。”   县里的电视台几乎不具备自制节目的能力,天南地北的盗播影视剧以及点歌台节目,基本是所有县电视台的标配。   《公主大变身》放在其中,已经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   江海潮脑洞大开:“卖多少钱啊?要不我们自己买了,直接给其他县的电视台免费播放吧。到时候衣服卖得多,挣的肯定要比我们掏的多。”   大家瞬间欢欣鼓舞。   没错,没错,就该这样。   嘿嘿嘿,到时候说不定邮购的衣服比服装店卖的更多呢。   最起码的,当初像座山一样压在他们心头的那两款各500件的羽绒服,这个礼拜光是邮购,他们都已经打了五六十个包裹了。   照这样下去,搞不好他们还得跟羽绒服厂继续加单呢。   冯妈妈不得不开口劝住他们:“别别别,慢慢来,好歹等这边理顺了,咱们再来下一步。”   江海潮还想再争取一下,要趁热打铁啊。   冯妈妈就严肃地教育她:“那你得有铁可打呀。你遍地开花,到时候人家要5000件衣服,你上哪给人找衣服去?缝纫机踩的冒烟也来不及做呀。”   她苦口婆心地劝小孩们,“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不然硬吞只会撑死自己。”   江海潮只好放弃:“那好吧,先关注着,以后我们再弄。”   她才不想放弃呢。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湖港镇的服装组来不及做这么多衣服也没关系,她还可以去江口找菜头爷爷帮忙牵桥搭线。   她就不相信江口没有服装厂。   哎呀,不行不行,一想到这个事情,她的心里就跟有团火在烧一样,逼得她不得不赶紧打电话到江口找菜头爷爷。   她得问清楚服装厂的情况。   隔了5分钟,江海潮把电话重新打过去,小卖部的人已经喊来了菜头爷爷。   他接了电话就调侃:“妹头哦,稀罕哟,还打电话。”   江海潮嘿嘿嘿,她的确已经好久没去江口了。   距离上一次过去卖衣服,足足过了好几个月。   准确点讲,自从他们去市区卖衣服之后,好像都没怎么再去江口赶过场。   忙不过来嘛。   她立刻强调:“每个到我们这边参加卡拉OK大赛的,我都让我们同学推荐他们去江口赶场的。”   菜头爷爷哈哈大笑:“说吧,妹头,找爷爷什么事啊?”   江海潮也不客气:“菜头爷爷,你帮我打听一下,江口的服装厂怎么样?接不接代工?又能做哪些衣服?加工费是多少?起步订单是多少?”   菜头爷爷不得不让她说慢点,不然他记不下来。   江海潮又报了号码:“爷爷,让他们厂整理份资料传真过来吧,这个是传真号码。”   老天爷哎,这可真是挑战菜头爷爷了。他一把年纪到今天才听说世界上还有种东西叫传真机。   毕竟他不像小学生一样,会看《名侦探柯南》。   江海潮信誓旦旦:“厂里没有的话,镇政府肯定有,他们传文件需要的。”   待到电话挂断,王佳佳忍不住强调:“我们现在多了很多缝纫机,还有我自己家的缝纫机呢,肯定够用。”   江海潮埋汰她:“有点出息!就不能想多点,到时候我们一款衣服要出1000件的时候怎么办?缝纫机脚踏踩塌了都来不及的。”   高强深以为然地点头。没错,他们都已经在省城卖衣服了。卖遍全省,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等到各个县电视台都开始播放《公主大变身》,说不定两个镇的衣服都来不及做,他们还得去红星服装厂下订单呢。   杨桃突然间想起来:“大姐,要是我们自己早点掏钱买下节目给县台放,那也没《都市丽人》的事了。”   节目突然间换了,引起的反响可比他们想的大多了。   他们班甚至有人传谣言说冯妈妈出事了,不然不可能不露脸。   叫虞凯和她联起手来揍了一顿。   那小子被打得哭爹喊娘,还振振有词,最后叫其他同学嘲笑了。   眼睛瞎呀,没看到市台也有冯妈妈的节目嘛。   可感觉还是有点不好。   江海潮揉了把鼻子,实话实说:“我当时也没想到啊。”   说来说去,还是她良心欠费,过河拆桥的太快。   她难得自我反省了一把。不应该这么翻脸不认人的。   冯雪因为看县台不顺眼,也难得一回安慰她:“没事的,红花还要绿叶配。不看看《都市丽人》有多烂泥糊不上墙,怎么晓得《公主大变身》究竟有多精彩?”   好吧,精神胜利法万古流芳,阿Q一回也不错。   待到了礼拜六,江海潮原本想留虞凯和三个弟弟在杨家圩帮忙卖花。   这都冬至了,天越来越冷,羽绒服也进入销售高峰。再让三个小的跑来跑去,别说大人了,哥哥姐姐们都不放心。   大家又不是没从一二年级过来过,太明白10岁以前的小孩多容易生病了,冻一场,咳着咳着说不定就咳出了肺炎,然后发高烧,不得不去挂水,各种折腾。   过了10岁之后,好像所有人一下子就耐造起来,轻易生不了什么病。   留下他们4人,剩自己带着杨桃和高强,外加海音也会过去帮忙。市区那边的生意应该也忙得过来。   因为现在周妈妈单位的好多老职工,尤其是退休职工,不仅自己带人过来买衣服,而且还主动帮忙张罗,简直就像半个店员一样。   搞得江海潮特别心虚,还特地问过一回周妈妈,他们是不是应该给这些爷爷奶奶点回扣之类的?毕竟人家帮了大忙呢。   冯妈妈听了哭笑不得,让他们可千万别。到时候把人惹毛了,反而难受。   人家爷爷奶奶主动帮忙,不是图他们什么好处。而是人老了,退休了,没啥事干,需要给自己找存在价值。   带亲友到单位的大会堂买外面拿不到的便宜好衣服,是自我价值彰显的一种形式。主动伸手帮忙,是因为他们真的把这个当成单位工作的一部分,而他们自己本身就是单位的一部分。   小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   城里人的想法好复杂呀,大人们真想不开。   哪有人非得干活才心里舒坦了呢。   难道干活不是为了挣钱吗?   比如他们,如果让他们白干活不给钱的话,那做梦吧,保准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   江海潮倒是若有所思,难怪中学政治书上写:劳动既是权利又是义务。   真的有人害怕干不了活啊。   反正,有了周妈妈这句话,小学生们心里踏实多了。   当然,他们不能直接给人塞钱,也不能毫无表示。   小孩子们的感谢方式相当淳朴,那就是吃。   他们一开始想去杨家圩找老城根多打点饼,然后带去大礼堂给大家吃。   后来想到很多人吃完东西不擦手也不擦嘴,到时候再试穿衣服衣服会完蛋,才不得不放弃。   不过他们很快选择了另一个替代方案,就是直接带菜过去。   地里打过霜的青菜,大沟里二舅舅刚捞的鱼,甚至他们还带过鸭子和鸡以及鹅。   如此给食堂添了菜,他们自己在人家地盘上吃饭不心虚,也算尽了一份心意。   总而言之,现在只能上4个人去市里,江海潮也觉得能撑得下来。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礼拜六中午,他们刚放学还没兵分几路呢,卢艳艳她爸先过来了,焦急地喊:“江海潮,你们几个赶紧去杨家圩帮忙。”   江海潮立刻吩咐余凯带着三个弟弟出发。   结果卢爸爸拦住了她:“你们几个也都去。”   大家吃了一惊。   上过一回新闻宣传效果就这么好吗?买花的人多到再加4个人帮忙都忙不过来?   不至于吧。   卢爸爸满脸一言难尽。哪里是买花的人多?是偷花的人多。   这偷花的还不是他们湖港镇的,而是从城里过来玩的游客。   今天冬至,天多冷啊,谁出门玩尤其是到田里,不裹得跟头熊一样。   这穿的多,就给人留下了作怪的空间。   有些游客进了大棚,看到色彩斑斓的鲜花,心生欢喜。你说10块钱一盆也算不上贵是吧?偏偏他(她)欢喜了却舍不得掏钱,竟然直接把盆花揣在怀里。   是不是听上去特别不可思议呀,那可是一盆花,怎么塞呀?   但盆花装在软塑料盆里,真能塞进去。   二舅舅发现了一个大姨偷花,想让人拿出来。   结果那女的泼的很,张口就说他想耍流氓。   二舅舅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大摇大摆走了。   但他一想这样不是个事儿啊,光靠他和二舅母哪怕再加上婆奶奶和杨婆奶,全都盯着都忙不过来。   赶紧让孩子们过来吧。   一个贼出现了,主人拦不住。其他原本没想当贼的,见人占便宜了,也会跟着蠢蠢欲动。   于是他打了电话给卢爸爸,让他帮忙喊小孩们过来。   江海潮眉头一皱,她就知道挣钱不容易。   你永远拦不住人作妖。   她抬高嗓门手一挥:“还没有报上名勤工俭学的同学都跟我过来,自己骑车的优先,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勤工俭学的点。”   骑车上学的基本都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听了立刻围上来。   现在想报名勤工俭学可不容易。   一则天冷了,从城里过来玩的人已经开始嫌弃教室改宿舍的简陋,尤其是一家三口过来玩的,更乐意住在农家,好体验正儿八经的农家乐。   二则湖港镇人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收拾间干净的空屋子,租给人住一晚上,哪怕只收10块钱,那也是10块钱的进账啊。况且人都住在自己家了,人家再要买点鸡蛋、梅干菜、菜干乃至咸菜、大酱之类的,也会优先选择自家。哪怕是什么都没有的,卖个锅巴也不错呀。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湖港镇并没有像他们一开始想的那样,因为学校教室不够用,把杨家圩小学也征用起来的现象;反而更加接近于正常的农家乐了。   因为这事儿,派出所的周警官简直操碎了心。他不仅让镇上广播强调大人看好小孩,别为了挣人家几张钞票,让自家小孩被祸害了。他还一个村一个村的跑,重点盯着那种大人出去打工,家里只有老人小孩的家庭,叮嘱老人多上心。   江海潮他们见着了,都觉得应该给他多发点奖金。   不过如此发展,中心小学需要的勤工俭学人员自然也就少了。更多人能空出手,跟着江海潮浩浩荡荡地杀去杨家圩。   关于文中写的城里游客偷花的事,不是故意抹黑,只能说这种事在农村城里都会发生,国内国外都免不了。   差不多的时期,1997年6月,易初莲花超市在上海浦东开张的第一天,因顾客太多而发生了大规模的占便宜事件,以烧鸡为例,收银台上收到了200只烧鸡的销售款,但货架上消失了600只,差额是顾客在厕所里偷吃,以及在商场里边逛边吃造成的。这事儿被称为“厕所鸡宴”。   90年代超市一大任务就是防盗窃,各种偷盗层出不穷。   2015年6月,英国北安普敦一家超市宣布下调鸡肉和牛排价格,结果引发哄抢互殴。   乃至所谓“零元购”,实际上就是抢劫。 第152章   省里的记者来了   今天天不错。   虽然也有人说冬至是鬼节,而且这是一年当中夜最长白昼最短的时间,但大中午的太阳还是明晃晃。   尽管骑车的时候风吹的人脸疼,但只要一停下车,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热血沸腾。   高强拿出老大的架势,直接代替小弟们问话:“班长,你说怎么办吧?我们绝对不当缩头乌龟。”   就是!   偷东西偷到他们的地盘,真当他们是死人吗?   江海潮发话:“一切行动听指挥。先把自行车锁好,集中都放杨家圩小学。别回头车也被人骑走了。”   大家深以为然。   连花都偷的人,看到车能不心动吗?   邹澜姐姐可说了,上大学以后最烦的就是被偷车。   一群小学生浩浩荡荡冲去了花棚,倒是让过来赏花的游客吃了一惊,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二舅舅都吓了一跳,拼命朝他们使眼色。   要命了,他是喊人过来帮忙,不是叫这群小家伙来跟人打架的呀。   关键是,现在还有摄像机对着他们拍呢。   刚从省里下来的记者,还是县里干部陪着的,最多两分钟前刚进花棚,二舅舅连人都走不开,更别说出去跟这群小家伙通风报信。   看着黑黢黢的镜头和人家记者举在手上的话筒,江海潮也懵啊。   不过她脑袋瓜子转得快,立刻清清嗓子,扬高声音,煞有介事:“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好,我们是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少先队员。这里是我们的勤工俭学基地,今天由我们为大家服务。”   说着她还喊,“123,鞠躬,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摄影记者扛着相机的手都抖了一下。我的妈呀,这些小孩的嗓子可真够亮的。   高强他们也抖了一下。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服务了?他们明明是过来抓偷花贼的。   还勤工俭学基地呢,外面都没挂这个牌子。   但是班长眼睛一横,比东方不败还吓人,打死她都不敢多嘴。   江海潮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镇定自若地开始分配任务:“123报数。”   等点清人头之后,她直接吩咐,“你们几个负责管理这边,你们这边。”   乌泱泱的好几十号人,就让她像撒网一样的全撒出去了。   记者看这群小孩特别好玩。   他本来因为林业大学的教授今天不在,看大棚的农民对着他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感觉这里没啥内容可采访。   现在这群小学生来了,画面一下子生动了,他立刻就找到了采访点。   那领头的小学生个子可真高,都快赶上他了,天然一张上镜脸,说话清爽又干脆。   记者立刻挑中她作为采访对象。   江海潮就巴拉巴拉一通输出,把大棚鲜花夸得天花乱坠。   她对着这些花也是如数家珍,什么仙鹤来什么蝴蝶兰,养护重点是什么,她滔滔不绝。   记者叔叔听着都来了兴趣:“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上课时老师跟你们讲的吗?”   江海潮虽然个子高,但她脸上还有婴儿肥,所以眨着大眼睛说话的时候,看着特别天真稚气:“不是啊,是教授爷爷教我们的呀。这里是省林业大学的指导基地,也是我们镇小学的勤工俭学基地。我们每次过来的时候,教授爷爷都会给我们讲授知识的。”   高强离她不远,而且一直竖着耳朵听话呢,这会儿差点没摔在花盆上。   天啦!朗朗乾坤,苍天在上。她可真够能睁眼说瞎话的。   别说指导小学生了,他敢发誓,在场的人除了江海潮以外,就没一个小学生见过教授本人。   江海潮才不管呢,她趁着记者采访到花棚来游玩的客人的空档,直接拉住虞凯,小小声叮嘱他:“赶紧的,去大队部打电话给唐教授。就说省里的记者来采访了,还有县领导作陪,他要是想来的话,我们会尽量把人多留几个小时。”   说着她把一张纸塞过去,“别丢了啊。”   她可不是海音,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丢了人家的电话号码,以后想找唐教授可难了。   唉,她现在特别想念海音。   别看她对着记者叔叔侃侃而谈,其实她心里虚的要死。   她说的这些话全是两个礼拜前在省城的林业大学温室大棚里听舍友姐姐和唐教授说的,当时他俩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让她多进点花。   隔了这么长时间,她还能记住多少呢?只能含含混混敷衍过去了。   要是海音在的话,她肯定能够把所有内容都重复一遍。   高强读不懂她的遗憾,只小步幅地溜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干嘛还非得把唐教授叫过来?人家肯来吗?”   江海潮也小小声:“为什么不肯,多被采访一回,他能提高知名度,都卖出去好多花的。”   高强真要疯了:“买他花的人多了我们怎么办?这时候你学什么雷锋啊?”   江海潮却认真道:“我们得让他知道,经常在我们这边呆着,就能多被采访,就能更出名,这样他才能对我们更上心。”   高强的脑袋都成浆糊了。她要唐教授对他们上什么心啊?他们还在上小学呢,距离大学很遥远的。   江海潮恨铁不成钢:“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一亩田种花木能挣两万块呢。”   她这个当老大的可不是只管自己死活,不过小伙伴们的未来。   她当初跟学习小组的组员们说过,让他们放心大胆地考县中,哪怕自费5000,她也想办法让大家挣到。   只是学习和挣钱真的难以兼顾,她只能另辟蹊径啦!   现在小伙伴的妈妈们都已经投入到服装事业中,开始认真地挣加工费。   那爸爸们也不能闲着呀,田里种庄稼是种不出黄金来的,必须得赶紧改成更挣钱的呀。   现在有个林业大学的教授就摆在眼前,不好好用他,等着明年辛辛苦苦种一年,只剩个口粮吗?   高强惊呆了,他完全没想到班长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他张张嘴巴,左看右看,十分讲义气的警告她:“你别傻呀,到时候大家都种花了,你家上哪儿卖花去?哪有那么多人过来买花?”   天呐,雷锋附体也要管自己死活呀。   真是的,愁死个人了。   江海潮却摆摆手,胸有成竹:“没事儿,山不过来我过去。”   真正下乡搞农家乐的城里人还是少数中的少数。光指望他们带花走,那销路永远畅通不了。   她的想法是把花送到城里去。   高强听的直犯嘀咕:“你是打算去花鸟市场租个摊位,还是直接批发给周叔叔的那个朋友啊。”   其实也不是不能当二道贩子批发哦。人家的杜鹃花进价不是8块钱来着吗?他们便宜点,3块钱批发进来,6块钱批出去,赚个三块钱的差价,挺好的。   江海潮摇头,她从来没想过去花鸟市场。   她不能老麻烦人家。人情欠多了,以后他们要怎么还?这又不是抬抬手就能办成的事儿。   她的目光还是落在已经掌握的人脉上。   她一个小学生能有什么人脉啊?   是求建生表舅帮忙吗?嘿,她可没这个脸。   她的人脉是买衣服的顾客,在市里买他们衣服的顾客,跑到周雪莹妈妈单位来买内部货的顾客。   她在周妈妈的单位看到了,哪怕是冬天,也摆了好多盆花。据说有上级领导来检查的时候,需要的花更多。   市里其他单位的情况也差不多。   当时他们还没想过搞大棚养花呢,听了只觉得这些单位好舍得花钱。   现在,这就是现成的销路啊。   “等等。”高强的脑袋转不过弯来,“买我们衣服的主要还是退休职工和他们家里人啊。人走茶凉,哪怕是领导,他们都已经退休了,哪怕他们单位需要花,也不会听他们的呀。”   江海潮意味深长道:“你没发现吗?退休领导的儿女大部分都是单位的中层干部。像买几盆花这种小事,都不用惊动单位的一把手,后勤管理采购的人就能决定了。”   高强都不知道上哪去找自己的舌头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你都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江海潮又想揍他了。   长耳朵干什么用的?   从秋天开始,每个礼拜天他们都去市里卖衣服。来来往往的顾客说的十之六七都是各自单位的事儿,难道他就听不到吗?   高强委屈死了。   他耳朵当然没聋。   可正常人听这些不都听个热闹吗?而且他还提着挺无聊的。   怎么还能从里面找挣钱的门路啊?   江海潮是真埋汰他。   跟他一比起来,虞凯相当的聪明睿智。他甚至大着胆子主动推销他家承包的大沟,保证是活水,所以虽然也给鱼加饲料,但基本等同于野生鱼。味道跟养殖的完全不一样。   刚好那天周妈妈他们单位领导值班,吃了没加任何辅料的鱼头汤,感觉相当鲜美,就拍板定下今年年底给单位职工发福利,用虞凯家的鱼。   看,这事很复杂吗?没那么复杂。   在跟他们打交道之前,江海潮一直以为想做公家单位的生意,就跟报纸杂志上说的一样,必须得给人好处,要送大大的回扣。   但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她慢慢发现未必如此。   好多时候,这些公家单位具体办事的人真正想要的是方便。最好直接把东西送到他(她)手上,别让他(她)东奔西跑就行了。   哪怕拿回扣,也没那么夸张。   她不可能跟其他的供应商拼回扣,她能提供的就是两个字:方便。把这点做到实处,她觉得还是能够好好挖掘下这条销路的。   实不相瞒,明天她就打算带盆花去卖衣服的大礼堂。那里暖和,有空调,不用担心一天时间花就会被冻死。   到时候来买衣服的人看了感兴趣了,销路自然也就打开了。   高强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甚至怀疑江海潮两个礼拜前说要搞大棚养花,就已经盯上了这些买衣服的顾客了。   妈呀,她这薅羊毛的能耐,一个人身上起码要挣三份钱。   江海潮没空再理会晕晕乎乎的小伙伴,又积极上前,去推销他们的农家乐特色项目。   她甚至发挥小学生的死缠烂打精神,以一种向日葵的热情,带着人家去看了老城根做饼。   然后又领着人去看修远大大磨豆腐,接着看他们家种的草莓和样子的大棚,愣是在里面挑出了鲜少几颗已经成熟的草莓,洗干净之后非得让人尝尝。   然后她看时间差不多了,终于把人往卡拉OK比赛现场挪。   也得亏大人们当真好讲话,竟然由着她一个小学生当起了导游,真跟在他后面逛来逛去。   搞得她心跳得特别快,各种恐慌。   好不容易碰见卢爸爸,她终于可以一鞠躬下台了,完美移交。   卢爸爸又大大夸奖了一回湖港镇的小学生们,强调他们镇的农家乐最开始搞起来,就是小学生的功劳。他们从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娱活动入手,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镇长闻讯赶来,跟着一唱一和,说的慷慨激昂。   江海潮默默后退,这会儿才能抽身出来喝口水。   可她不敢走,哪怕唐教授来了她也不能走。   她要好好盯着这次采访,让他们的大棚鲜花更有知名度。   这样后面她想在城里卖花,也就顺理成章了。   江海潮喝了半杯豆浆。这会儿她根本找不到地方倒水喝。   说起豆浆,有件事情也挺有意思的。那就是大家发现吃特别辣的烧烤后,来一杯晾凉的豆浆,嘴巴一下子就舒服多了。   所以现在豆浆卖的特别好。   修远大大还有竞争对手呢,镇上菜场卖豆腐的人家,也开始卖豆浆了。   不过他俩倒没打架,而是直接一个卖热豆浆,一个卖凉的,任君挑选。   江海潮又忍不住巡视卡拉OK比赛现场,生怕出一点纰漏。   她走到车间门口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外面传吵嚷声:“机器呢?妈的,哪个把机器搬走了?”   她伸长脖子一看,妈呀,怎么回事?   副镇长这会儿闹腾什么?吵吵嚷嚷的,叫记者听到了要怎么想?   江海潮当机立断,嘴里喊着:“赶紧试试音响。”   他们小学的确挣钱了,现在可高级,甚至买了两个小音箱,这样选手不至于光靠话筒把声音传到四面八方。   曹璐立刻听话地开始放音乐,顿时整个车间流淌着“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可算把外面的喧闹给盖下去了。   江海潮赶紧小跑到县里干部旁边,不是她想越级上报,而是现在镇长和卢爸爸都在接受采访。她要是贸贸然上去了,那是生怕人家记者没注意到外面副镇长的吵闹。   副县长被江海潮带到车门口的时候,还满头雾水,不晓得这小孩子想干嘛。   等看到酒糟鼻通红,一开口就是满脸酒气的副镇长正在闹腾的时候,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疾言厉色地吩咐:“赶紧的,把他架走,闹什么闹?再闹腾的话,绑起来把嘴塞住。”   立刻有几个人冲上去,甚至不给副镇长反应的时间,就把他给弄走了。   看着江海潮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向风光的副镇长,到了县里干部面前,原来真的不算什么呀。   嗐!也是的。   大家正齐心合力,好在省里记者面前留下好印象,叫人家好好替他们扬名的时候,他跑出来闹腾,完全就是公敌。   真是的,人这么蠢,真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干部。   说来这事儿还真有点冤枉副镇长。因为严格来讲,他这行为应该算尽忠职守。当然,也有借着城里游客在的情况下,然后趁机向现在的镇长发难。   副镇长才是湖岗镇主管工业的领导啊。   他现在发现服装厂已经被搬空了,他怎么能不当场发作呢?   什么农家乐?搞得乱七八糟的,关键是他根本伸不进手。   现在厂都叫搬空了,他肯定要兴师问罪的。   只是没有任何人告诉他,省里记者来了,还是县里领导陪同来的。   这也不是谁故意整他,特地漏了他不通知;而是自从没当上镇长就在领导班子中被边缘化(其实是湖港镇也没什么厂了)后,他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不上班。   正常工作日,大家都找不到人。何况是礼拜六呢,他从来没参加过自动加班。   所以这回上面来人,办事员压根就没特地跑到他家去讨嫌,通知他过来。   谁知事情就是如此阴差阳错,他还偏偏跑到了服装厂来,又大吵大闹,可不就撞枪口了。   江海潮看着被五花大绑塞了嘴巴的副镇长瞬间消失,感觉好爽啊。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他想空手套白狼,打着承包服装厂的名义,从他们手上骗6万块钱。   嗯!就是买包子喂狗,她都不会便宜这种货色!   嗯,被绑成猪塞的嘴巴带走了。活该!以前他可没少绑湖港镇的老百姓,今天终于轮到他自己了。   音乐声响起,观众陆续入场,主持人姐姐带着摄像师在旁边就位。   现在这档卡拉OK比赛转到市电视台之后,正式改名为《民星大舞台》。主持人姐姐他们是过来拍摄海选花絮的,会剪辑一部分放在节目里播放。   江海潮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猜测这会是省里记者采访的重点。   以她多年看报纸(别笑,她从二年级时就爱看报纸了)的经验,记者写农民搞养殖种植发家致富的不稀罕,但几乎没人提过农民的文娱生活,所以这才是新鲜的点。   最重要的是上个礼拜市报已经重点报道过他们家的大棚,如果省报还在这上面做文章,岂不是成了拾人牙慧。它可是上级,丢不起这个脸的。   她瞧见唐教授和室友姐姐都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立马上前叮嘱了一句:“你说你是为了卡拉OK大赛特地赶过来的,你很喜欢这种在农村举办的文艺活动。”   唐教授一愣,旋即迅速接受了这个说辞。   不然礼拜六上午他不在,下午又急吼吼地赶过来,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他是来蹭采访的吗。   虽然这是事实,但有些事它能做不能说。   不过大学教授到底是教授,肚子里还是有很多干货的。   他跟记者一搭上话,那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主打一个滔滔不绝。   人家说的还不是废话,而是正经的知识。   比方说记者问他:搞大棚养花成本高,光是光一个大棚,普通农户都承受不了。   镇长在旁边插嘴,说信用社可以提供低息贷款。   收获记者微笑沉默脸一张。   唐教授说的就实在多了。   你借贷款你不要还啊。   让一年到头在地里刨不出几个钢蹦的农民去问信用社借钱,你逗谁开心呢?   想让农民大着胆子去搞农副业,关键在于降低成本。   比如说在农田搞大棚养鲜花,成本高是吧?那你得分析为什么成本高,具体高在哪个地方?   现在记者都已经说了答案了,盖大棚的开销大。   那你把这个开销给降下来不就成了吗。   至于如何降低?   唐教授胸有成竹:“大棚最大的开支不是塑料膜,主要是支撑大棚的钢管。这个在农田里是难以避免的,不能换掉。因为你这个棚不能说,干一年明年就用不了了。   但你如果把大棚改成中型棚,就是介于菜地里常见的那种小拱棚和农田大棚之间的中型棚,用竹竿代替钢筋,成本就会大幅度下降。”   唉,这个很有意思。   江海潮的耳朵都要竖成兔子耳朵了,继续兴致勃勃地听下去。   “而且盖大棚的地址,也不用非得是农田,可以选择自家的自留地,甚至院子。   我在湖港镇做技术指导这段时间,发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院子。大的有上百平方米,小的也有好几十平,这宽敞的院子就是盖中型棚的好地方。   你找个比较平坦的房前屋后,选择背风向阳,排水通畅的地方,盖个坐北朝南,东西走向的大棚。这个棚呢,按照咱们这儿的条件,要偏西5~10度,跨度6~7米的样子,高度呢,2.3~2.4米。长度呢,得看你这个地到底有多大?采光角差不多40度,前坡角要65度。北边砌成砖墙,高就是棚高,东西两端随着北边这个墙往南边延伸,所要的角度逐渐往下弯,哎,就是那个大棚的样子,理解了吗?”   记者的表情有点茫然。江海潮怀疑他可能没见过几个大棚。   她倒是瞬间回过神来,因为她在林业大学的时候看过这种棚。   于是她灵机一动,直接拿了纸笔画出来,塞给唐教授看:“教授爷爷,是不是这样的?”   她可是头回如此称呼唐教授,吓得人家差点没把纸给甩了。   不过他扫了一眼以后就肯定地点头,递给记者:“对,就是这个样子,上面覆盖塑料膜。里面的温度湿度可以通过通风、加盖草帘、遮阳这些办法来控制。像这个季节,晚上就得加盖草帘子,保持里面的温度不低于4~5度。到了白天上午九十点钟,太阳好了,把草帘拿下来,让它吸收太阳,里面温度升到12度的样子。……”   他说完棚内环境控制之后,又说盆花的土肥水管理,然后连如何利用棚室也说了,什么喜光的品种放在棚室的前中部,耐阴的放在后面和半阴处;矮的摆在前,高的摆在后;喜温的放在暖和的地放,耐寒的摆在靠门的地方或者中型棚的四周。   甚至还提了蝴蝶兰、杜鹃这些常见品种该如何种植。   听着江海潮目瞪口呆。   她只是希望唐教授能对湖港镇上点心。   没想到人家一出手就是大招啊。   直接给湖港镇的经济发展提供了一条新思路。   说两句这文原本的大纲吧。   最初的版本里,因为家穷想省钱,海军在杨家圩上到三年级,而村小老师走了,孩子们相当于放了三年羊,学习习惯直接坏了(这个其实在95年9月开学就埋了伏笔),后来跟父母去城里进新学校跟不上趟,越学越差;海潮因为户籍无法读高中考大学,唯一的幸运儿海音因为特招得以继续求学,出国留学后再没回来。   家公爷爷种西瓜卖碰上了假钱,被骗了很多瓜。后来种瓜日子好转,贷款扩大种植规模,98年洪灾,湖港成了泄洪区,什么都没了(这个在开头几章就留了伏笔)。   嗯,除此之外买房碰上烂尾楼之类的,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出轨逼迫离婚导致留守妇女自杀,留守儿童被性-侵等等,都有。   总之,步步是坑。个人的奋斗在时代浪潮面前孱弱又无力。   不过他们一直没放弃,海潮是通过电商生意积攒了第一桶金,海军后来读了技校,得了世界技能大赛冠军。   我说写坏了是真换了大纲。我的一大毛病是过于同人物共情,以至于总忍不住改写他们的命运。 第153章   电视台的报复   唐教授的招还不少呢。   他不仅建议农民利用庭院种盆花,还让大家把鲜花种满墙,说这样会吸引更多的游客。   至于农田,他没让大家继续种庄稼,而是种植花木或者草皮,理由是现在城市搞建设搞绿化,需要大量的草皮和花木,这个市场很大,比种庄稼经济效益高多了。   听得江海潮心头都火热。   何况其他人呢?   她严重怀疑湖港镇的大棚经济会搞不下去,大家全跑去种花木种草了,谁也不会再去搞大棚种西瓜。   毕竟盖大棚需要成本,种草种树可以直接种下去呀。   卢爸爸的表情实在太微妙了,搞得江海潮都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了。   不管,反正国家都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能挣钱才是关键。   礼拜天一早,她又带着杨桃和高强,带了几十盆花样品去市区。   至于大棚这边的纪律维持,她全部交给了虞凯,由他带队,领着少先队员们看着。今天干一天活,发一块钱工资。   消息传出去之后,好些没能早早报上名的同学特别懊恼,错失了挣零花钱的好时机呀。   “没事儿。”江海潮特别乐观,“等他们家都种草皮挣钱了,估计爸妈给他们的零花钱也就多了。”   他们都对种草皮充满了蓬勃的热情。主要是草这玩意儿多好长啊。你去田间地头看看,你不用管,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下冰雹,草都呼呼涨。   甚至你打药水都盖不住,还得你蹲在地上一点点地拽掉。而且过不了多久,那些草又会呼呼啦啦地长起来。   天啦!草居然还能卖钱,卖的比水稻小麦贵多了。按照唐教授的说法,种一亩草相当于种十亩粮,简直太划算了。   小孩子们兴冲冲地和周妈妈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听的周妈妈哭笑不得。   这些小家伙,真够想当然的。   “种草皮跟种庄稼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让一种植物长好吗?你们看看我们单位的草皮,现在上面是长了不少杂草,可当初过来的时候那肯定得是一个品种啊。那你们想想田里的野草,是一个品种吗?”   那当然不可能。   田里的草种类可多了,还能长好多野菜。像荠菜啊,马兰头,灰灰菜等等等等,你要说它们是野草也行。   周妈妈笑道:“种草皮了,不照样还得把这些杂草给打掉,不然草皮也长不好啊。”   小孩子们失望了,他们还以为种草能一劳永逸,什么活都不干呢。   实不相瞒,江海潮已经想过承包村里的闲田,开过春来就种草皮了。   周妈妈简直要笑死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听风就是雨,想到什么立刻就要做。   不过她还是鼓励了一把小妹头:“可以种啊,我看种草还是蛮挣钱的。”   海音在旁边点头表示赞同。   她在一中的阅览室杂志上看过湖南有个叫白溪村的地方,从1989年开始就有人种草皮了。为了学习技术,他们村还前后花了7万块钱去广东上海苏州这些地方考察。现在村里好多人家种草皮,有上千亩了,比在外面打工挣的钱多的多。   他们正说的热闹,顾客上门了。   可不等大家迎上去招呼,那奶奶先发出惊呼:“哎呀,脏死了,这怎么能放在桌子上呢?全是泥巴。”   周妈妈赶紧上前打招呼:“哎呀,吴科长,你来了啊。不脏的呀,你看上面不都垫了报纸吗,不会弄脏桌子的。”   小学生们带过来的盆花,他们自己一开始是想放在地上的。却被周妈妈拦住了。   哪能往地上一摆了之,这来买衣服的,有大人也有小孩。小孩就喜欢跑来跑去,直接冲上去把花给踩了,到时候闹的大家都不快活。   不如放在桌上,这样大家都不用蹲下来细细欣赏。   江海潮凑上前强调:“我们的花是装在花盆里的,真的不会脏兮兮的。”   哪知老奶奶却瞪眼睛:“这算什么花盆啊?正经的花盆能是这个样子的?”   小学生们真是委屈死了。他们又不是头回卖花,花从大学里拖出来就是这样,而且其他客人从来没过意见啊。   老奶奶固执己见,指着软塑胶的花盆强调:“这样子怎么叫花盆?你能拿这个来养花吗?”   周妈妈赶紧又帮着打圆场:“这个买回家都是自己换花盆呀,花鸟市场都这么卖呢。”   老奶奶却自说自话:“这样可是不行的啊。如果领导买花摆在办公桌上,难道你还另外去买花盆吗?”   这涉及到大人的工作,小学生们自觉退出群聊,把舞台空给大人。   周妈妈满脸无奈:“那吴科长,您指导一下,您说该怎么办?”   退休多年的吴科长看周妈妈好像看个傻子:“当然是把花盆准备好了,漂漂亮亮地端出来。”   周妈妈干的就是离退休老干部的工作,心里再MMP,面上也笑容可掬:“那您说到底要准备怎样的花盆?”   吴科长总算不卖关子了:“我有,我给你们拿过来。”   几个小学生这才恍然大悟,兜了半天圈子,原来是想卖花盆呀。   你早说好了,至于这样吗?   周妈妈也无语,她就这脾气,开山立业的老同志了,小字辈在她面前能说啥?   吴科长临走之前,又指挥他们:“把花都摆到后面去,别叫人看了丢脸。”   老太太斤斤杠杠的,谁也不敢跟她硬顶。大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真把几十盆花搬到了后面。   等人走了以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好憋屈。   干嘛要这么听她的话?   唉,难怪说人就跟羊一样,太容易被指的团团转了。   周妈妈还安慰他们:“吴科长不是坏人,她就这脾气。”   什么脾气?不用大人说,小学生们也猜到了。   当掮客呗,给两边牵线搭桥,自己也赚点辛苦费。   这种人从来都没少过,关键时候还能帮大忙呢。   不过江海潮自觉要把得住。她拿过来的花盆如果又丑又贵的话,他们绝对不会要的,他们又不是冤大头。   刚好有其他顾客来了,大家上前张罗,把吴科长的花盆先丢到了脑后。   嘿嘿,这一波来的果然都是爷爷奶奶们。   如果想等合家欢的场景出现,起码得到上午十点钟之后,因为大冬天的好多人早上根本起不来。   奶奶们买衣服还是跟以前一样,明明在外面都天寒地冻了,他们依旧更青睐配一条花团锦簇的丝巾。   反正现在每回妈妈寄回来的衣服里的丝巾,他们也从来不卖了,都是送给奶奶们当添头。   吴科长的速度还挺快,这一波客人走了,她就自己搬了个筐子过来。   吓得周妈妈赶紧上前帮忙:“哎哟,我的吴科长,你可千万别,天这么冷闪了腰,受大罪哟。”   还有一点是医药费是单位报销的,老太太往医院躺个一年半载的。工会那边报销医药费要头大死了。   吴科长雄赳赳气昂昂:“我又不是纸糊的,这才多点分量。”   分量的确不重。   因为她搬来的根本不是大家想象中的花盆,而是碗,真碗。这个碗吧,有点像喝汤的那种盅,碗口大概直径五六厘米的样子。   “是6厘米。”海音强调。   哦,小伙伴们瞬间接受,毕竟海音的眼睛就是尺。   吴科长撂下碗(也许它更加像杯子),然后把盆花往碗里一放,得意洋洋地炫耀:“看,这花盆多好看啊。”   的确挺好看的。   小学生们印象中的花盆都是瓦盆,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不像这瓷碗(杯?)洁白如玉,晶莹剔透。叫礼堂里的灯光一照,鲜花娇媚灿烂,跟白瓷杯相得益彰。   但是。   江海潮好歹跑过林业大学,虽然没学会种花,也听唐教授说过种花经,立刻指出了这个新花盆有多么不靠谱:“水怎么出来?花盆下面都是打孔的,水淌不出来,花会被淹死的。”   哎呀,她这个掮客可真是够够的,卖碗卖不掉,竟然天方夜谭把它当成花盆来卖。也不想想看,碗最怕漏水,偏偏花盆必须漏水呀。   吴科长张张嘴巴,开始强词夺理:“怎么能漏水呢?花盆摆在桌子上,如果漏水的话,那不乱套了吗?”   这下子周妈妈真听不下去了:“必须得漏水,不然花养不活的。哎呀,吴科长,这么碗吧,以后我们再看看到底哪里要啊。”   大家都松了口气。   没错,谁把花盆摆在桌子上呀?真摆放的也有,那是水仙花,本来就养在水里。   海音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白瓷碗,突然间冒出一句:“可以用的。”   她笔画给哥哥姐姐们看,“在碗底打个孔,下面摆个碟子。这样浇花的时候水多了就会淌在碟子里,然后等到土干了,花的根会自己吸水。自然课上,让我们把毛巾搭在盆里给花自动浇水,不是差不多吗?”   哎呦喂。   现在海音可以呀,连挣钱的脑袋瓜子都这么好使了。   吴科长眼睛一亮:“对对对,就应该这么来。”   她当然着急了,因为这回她不是当掮客,而是自己做生意。可是做中人和做生意是两回事,这回她自己卖瓷器,这个笔洗的进价就不便宜,结果卡在手里怎么也出不了手。   她好歹算是个文化人,听说过明代文人拿笔洗养菖蒲的事。于是瞧见这么多盆花,又听这几个小孩子闲聊说是要卖花,就立刻脑洞大开,决定把笔洗当成花盆推销出去。   现在笔洗打个孔就能当花盆用,碟子更是不成问题。白瓷碟她那边多了去,马上就能拿过来。   老太太以和她年近古稀的不相称的敏捷身手迅速跑出去。   看得小学生们目瞪口呆。   好吓人哦。   她只花了不到20分钟的时间,又拿来了几十个碟子,然后配对,要5块钱一对卖给小学生。   理由是,本来这盆花只能卖10块钱,用了她的花盆之后起码得20。   江海潮死活不肯,她又不傻。去市场上一个碗,一个碟子,掏5块钱买?婆奶奶不骂死她败家子才怪。   她直接找了个理由:“奶奶,我们上哪找人打孔去?这根本就不能用。”   老太太的脸通红,不知道是来回跑路热的还是羞的,反正她气呼呼地把她的家伙什给弄走了。   大家以为她肯定要放弃了。   江海潮都琢磨着得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下面打孔的瓷盆,用它来装花的确好看,一下子就从土里土气变成了高洁优雅。   谁知过了半个小时,吴科长竟然又回来了。   这回所有的白瓷笔洗底下都多了一个孔。   杨桃亲爹是木匠,她一瞅就看出来了:“这是用打孔器打出来的?”   妈呀,好厉害的手艺。电钻钻木头钻砖头都好讲,这可是瓷器,一不留神整个盆都给列了。   吴科长得意洋洋:“怎么样?这回5块钱没话说了吧?”   江海潮还是摇头,特别老实地告诉大人:“我本来打算加了花盆以后卖15的,你说20我不敢卖。”   她心虚。   人家花鸟市场过年的时候,一盆杜鹃才卖12。   这还没进腊月呢,她开口要20?她没这个脸。   结果吴科长不耐烦了:“我说20就20,你等着。”   这会儿已经十点钟,开始步入最忙的时候。   小学生们都没空再跟这奶奶掰扯,赶紧去招待买衣服的客人。   吴科长自己一盆盆的把花放进了新花盆,然后又一盆盆地端出来,招呼熟人:“哎,看看花呀,要不要带一盆回家?荷兰进口的,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妈呀,几个小孩差点没当场摔倒。   这花的祖宗是从荷兰进口的,但问题是已经培育了好几系了,现在算土生土长了。   怎么被她一说,好像这盆花是从荷兰直接进口过来的一样。   吴科长一点都不心虚,已经开始报价:“这个长寿花一盆25,两盆40。看看,漂亮吧,你也不用天天浇花了,看到没有,花可以从这个碟子里面直接吸水进去。又好养又好看,你往桌子往茶几上一摆,多精神。比你天天买花插花瓶省心省事的多吧。”   江海潮的手都在发抖。她本以为一盆花卖20块钱已经吓死人,结果人家直接变成了25。   天啦,这奶奶不是在骂人吧?真有人会花25块钱买一盆花吗?   事实上,还真有。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盆风铃草和两盆长寿花就有了买家。想买风铃草的还在等下一位,好跟别人凑对直接40块钱拿下。   大家都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搞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于是他们只能在旁边傻不拉叽地旁观吴科长大显神威,一口气卖掉了8盆花。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的花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乖乖隆地洞,照她这样卖下去,速度简直能赶上卖衣服了。   江海潮特别殷勤地拉着吴科长去食堂打饭吃,还特地请教:“奶奶,你好厉害啊,怎么大家掏钱这么痛快?”   别以为来这里的客人都特别大方,才不是呢,他们也会讨价还价的。   20块钱一盆花,怎么看都不算便宜啊。   谁知吴科长反而奇怪:“贵什么呀?很便宜的。花店里一捧花多少钱?插在瓶里又能养几天?我们这个花摆在桌子上,可以开好长时间的。”   小学生们愣住了,有点接不上趟。   江海潮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奶奶,只是说买这个花的其实不是多喜欢养花的人,而是喜欢花店里的那种花束的人。”   装进白瓷盆里的花,已经微妙地转化了身份,变成了花束的代替品。   普通盆花要怎么养?肯定得放在阳台上。   想欣赏花的话,你得挪步到阳台上去。   而花束不一样,它们插在花瓶里,虽然生命短暂,却因为摆放在茶几餐桌上,主人一抬头就能看见。   所以哪怕它们贵,哪怕它们生命短暂,也一直有人买。   吴科长听她叨叨叨这一通,反而愣住了。老太太没养花的习惯,压根搞不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她拿瓶里的插花做对比,只是单纯想强调盆花活的时间长,省事儿。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主动询问:“奶奶,要不我批发花给你卖,还是10块钱一盆成吗?你转手就拿20卖出去。”   虽然她自己照这个方法卖的话,挣的会更多。但这要花费时间啊,还不如直接批发给吴科长呢。   毕竟人家做老了掮客,各个单位认识的人太多了,以前又是干部。她来卖盆花的话,说不定花棚刚补齐了2000盆花,用不了多久就会销售一空。   然而吴科长却拒绝三连:“不要不要,我可不干这个事。”   那批笔洗砸在她手里,已经让她快一个月没睡好觉了。现在她只想把手里的货赶紧清掉,好图个心里踏实。   算了,这辈子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她就该老老实实做她的中人。   江海潮哭笑不得。   她感觉人真的好奇怪呀。   像周妈妈,别说做生意了,连拿抽头的事都不肯干。   像这位吴奶奶,明明都已经证明了自己做生意的实力,却不肯再冒任何险,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傍晚大家顺利结束生意,跑回县城,趁着吃晚饭的时间,叽叽喳喳地和冯妈妈说了吴科长的事儿。   连高强都觉得不可思议:“到手的钱她都不愿意自己挣,想什么呢?”   妈妈感叹小孩子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不晓得害怕。她认真地点出了事情的关键:“她把花盆直接卖给你们,5块钱一套,她起码要赚3块钱的,而且是稳赚。而且花盆卖不掉,最多就是多放一段时间,没多大损失。盆花怎么能一样呢?你卖不掉,继续养下去,就得源源不断地投入。人家放着稳赚不赔的生意不做,为了多赚几个钱,来冒这个险,何必呢?”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大人不是轴,而是大人想事情更全面。   冯妈妈忍不住摇头:“你们就是太顺了,没正经吃过做生意的亏,所以才这样想当然。”   这点大家必须得承认。   哪怕是正儿八经吃过苦的江海潮仔细回想一下,感觉他们还是顺利远远大于挫折的。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处处碰壁,狠狠地过了一段苦日子。后来卖衣服渐渐上正轨了,生活好像就阳光灿烂起来。   于是她认真严肃地强调:“下回咱们一块去烧个香啊。”   她可不是临时抱佛脚,这分明是佛祖知道了他们的所思所想,主动帮个忙。他们要怀揣感恩的心,赶紧过去还愿的。   大家都惊呆了。   主要是这话吧,从婆奶奶和杨婆奶或者任何一个大人嘴里说出来都挺正常的。   但换成她就不合适。   好歹的也是少先队的大队长,说好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呢?怎么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对了,哪天去烧香啊?去哪儿烧香啊?   咱们这儿有什么有名的寺庙吗?哎呀,烧香是不是就要在庙里吃斋饭?斋饭是不是跟《情剑山河》里赵匡胤遇见嘉敏的那个庙里的斋饭一样好吃呀。   冯妈妈各种无语:“赶紧吃你们的饭吧,饭都要冷了!”   大家吐吐舌头,这才闷头扒饭。   今天的鸡翅膀是卤过再蒸的,好好吃好下饭,大家啃得不亦乐乎。   正当大家吃的满嘴流油时,“丽人行”老板突然间跑进来,急吼吼地跟冯妈妈强调:“唉,我和你讲,那个电视台的事情,我家真的不晓得,真的不是我家搞的鬼。”   大家伙儿听得稀里糊涂。   什么电视台,什么搞鬼?   “公主日记”和“丽人行”现在还挺和谐的。昨天他们也准时交了订单的衣服,大家好像没啥矛盾呀。   “丽人行”的老板惊呆了,眨巴眨巴两下眼睛:“你不知道啊?电视在放着呢。”   她家店里为了扩大宣传,特地把彩电搬过来了,里面反复播放化妆师在县电视台拍的节目。   结果刚才她一抬头,发现出事儿了。   县电视台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个点儿不管是放动画片还是放点歌节目都合适啊,它却突然间放了个新闻。   说是“公主日记”卖的东西有问题,有个姑娘遭殃了,现在脸肿成了猪头三,天天以泪洗面。   新闻标题挺渗人的,叫“美容不成反毁容,想变公主反惊悚”。   那张脸往电视机上一贴,妈呀,老板刚好抬头,吓得手里的饭勺都甩了。   比见鬼都可怕。   冯妈妈悚然一惊:“那姑娘我已经送她去医院了,过敏恢复的确需要时间啊。医药费我们都给了,怎么还闹上电视啊?”   今天的确有个姑娘对化妆品过敏了,脸发红发肿。   她立刻让人洗了脸,把人送去了县里的皮炎所。大夫给开了药,让观察,叫她不要晒太阳,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是好事,可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怎么还惊动县电视台了?   妈蛋,电视台怎么能这么没品?   就算他们是小孩也明白一个道理,偏听则罔兼听则明。   明明是发生在服装店的事儿,他们怎么能够连服装店都不采访?就直接把节目给播了呢。   要说不是县电视台在搞鬼,打死他们都不信。   真不要脸,堂堂一个电视台竟然如此小气肚肠,还假公济私,利用自己手上的公权力打击报复。 第154章   手拉手,同挣钱(捉虫)   电视的传播速度真快呀。   “丽人行”的老板临走前还劝告他们:“你们最好找个中人请人家领导好好吃一顿,跟人道个歉,别闹僵了。不然人家专门抓你小辫子,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那毕竟是电视台!”   她说的没错。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客人在门外指指点点,还有人大声说正在化妆的顾客:“你还敢用啊,电视都放了,她家的化妆品有问题。人家用的脸都毁容了。”   吓得顾客有些不知所措,抓着粉底液死活不敢再往脸上抹。   冯妈妈急了:“我们店里用的都是外国的名牌化妆品,怎么可能是质量有问题?那位顾客是因为过敏,过敏大家总懂吧。不是东西不好,是体质正好不合适。”   那被反驳的路人感觉面子挂不住,没好气道:“你说过敏就过敏啊?如果质量好的话,怎么会把人的脸害成这样?”   不少人都开始怀疑。   冯妈妈赶紧从包里拿出皮炎所的收费单据,展示给大家看:“确实是过敏啊,医生都说是过敏。”   江海潮感觉不妙。   县电视台的观众可不少,节目一放,他们都看到了。店里也不可能一个个拉着人去澄清不是化妆品质量的问题。   她立刻跑过去打电话给主持人姐姐,可是拨电话的时候她回过神了。   这个点儿,估计主持人姐姐还在录节目呢。打她的BB机她也回不过来。   于是江海潮打热线电话找值班领导。接电话的人当然不可能搭理她,谁张嘴说喊领导,他们就把领导喊过来,那不是存心等着挨批评吗?   江海潮声音特别严肃:“我有重大新闻线索,必须得告诉领导。”   那边接电话的人嘟囔了两声,这才喊领导接电话。   江海潮也不跟人多寒暄,开门见山说是“公主日记”服装店的。   她生怕人家不晓得“公主日记”是哪个,特别强调了一下《公主大变身》和《民星大舞台》,前者他们虽然没投钱,或者他们可算是临时赞助商。   因为市台说了,《民星大舞台》刚开始试水,后面很可能会增加其他赞助商,甚至会有商家要求独家冠名播出。   这种态度其实有点过分。就是没人接手的时候你家先填坑,等节目有起色了,对不起,三鞠躬一下台,没你的事儿了。   但江海潮考虑到要和电视台维护关系,况且只要有《公主大变身》播出,不用担心曝光量的问题,也就点头同意了这种合作方式。   大概是她如此好讲话,取悦了人家领导。   反正现在值班领导一听说县电视台在作妖,他立刻严肃地询问:“真的不是化妆品的质量有问题吗?”   江海潮赌咒发誓:“都是从国外专柜买的名牌化妆品,绝对不是假货。她就是过敏,我们这边有证据的。”   领导想了想,安慰她道:“我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打招呼,把这件事情给压过去。”   新闻嘛,永远不缺新的新闻。   县台才开始播放,只要后面他们不继续放,这事很快就会过去。   本来也没什么事,非得搞成这样,市台也感觉很不高兴。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谢绝领导的建议:“我们店没干什么坏事,没必要压。对,用了我们的化妆品过敏的确不好,但这不是罪过呀。我们行的正,坐的端,不用藏着掖着。要是压的话,他后面再反水,反而变成了我们的过错了。”   领导没给她回话,只是说要再讨论一下。   江海潮坚持:“我们可以接受采访,把事情说清楚。皮炎所的医生也说了,你今天情况是最严重的,明天情况会好很多。”   挂了电话,她回头跟冯妈妈说了这事儿。   冯妈妈头痛:“打个招呼把这个事情盖过去好了,闹大了反而麻烦。”   江海潮却野心勃勃:“不要,我们可以趁机宣传一下我们店里的化妆都是进口的外国名牌。”   不进店消费的顾客,压根不清楚这个点。   因为拍节目的时候,他们着重要宣传的其实是衣服,不好对着化妆品一直拍个不停。   但其实进口化妆品对顾客的吸引力很强的。   他们现在通过《公主大变身》在多个电视台播放的影响力,开始像模像样地搞邮寄购物了。   如果让观众知道这些化妆品是正儿八经的外国名牌,肯定能吸引更多的人来买衣服。   甚至在节目里如何展示,她都想好了。   就是像皮炎所的医生说的那样,使用化妆品之前要在耳后做个过敏试验,如果发红发热,那就暂时停用。   这样一来,镜头就好对着化妆瓶猛拍了。   然后在化妆的过程中,冯妈妈再提一两句,这个粉底液是什么什么牌子,这个遮瑕膏又是什么什么牌子之类的,人家想不关注都难。   江海潮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她认为阻碍他们“公主日记”的衣服走向全省最大的拦路虎,是它的身份——一家开在县城的服装店。   正常情况下,大家手上有钱,想赶时髦的话,会偏向于选择更大的城市消费。   同样一件衣服,你说是从香港从上海买的,跟在一个小县城买的,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自己最早开始想卖衣服,是因为冯雪清楚地告诉什么叫做流行逐层下降。   小县城已经属于底端了,很难吸引更上面的顾客。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也是他们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他们得想辙从其他地方发力,来提高“公主日记”的档次。让大家觉得在这家店买衣服是件顶时髦的事儿,一点都不跌份儿。   作为一个六年级的学生,她早就已经明白外国货对大家的吸引力了。   比方说肯德基,上次海音去省城比赛,给他们带了肯德基的汉堡。   呵!不仅他们这帮小学生在学校足足吹了半个月。   家婆奶奶和杨婆奶瞧着不像会自吹自擂的人吧。   鬼哩,整个湖港镇甚至连城里过来玩的人都知道她们的小孙女儿(江海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孙女儿变成孙女儿的,反正她们姐弟现在喊婆奶奶也叫奶奶。)从省城给她们带了肯德基,她们也是吃过肯德基的人。   真的有不少城里小孩听的都羡慕,因为他们省也只有省城才有肯德基。   换成化妆品,情况也差不多。   不是说你有钱就能买到外国名牌,你住的城市压根就没有商店卖这个,你除非跑到大城市去,否则你想买都买不到。   现在,“公主日记”给你提供了一条获得外国化妆品的渠道,那你会不会动心呢?   冯妈妈听了半天,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   合着这妹头还把这事儿当成个免费打gg的好机会了?   这心也太宽了吧。   她叹气道:“这么一来的话,真把县电视台得罪死了。”   江海潮老大不痛快:“我们又没做对不起他家的事儿,是他们存心柿子捡软的捏,真当我们好欺负呢。简直没完没了了!”   冯妈妈苦笑。   小孩子眼中的世界永远黑白分明,但真正的生活哪有这么简单。   她没有再试图说服小老板别犟,而是打算让步行街的管理处牵个线,跟县电视台的领导和解。   大家也不是生死仇敌,没必要搞得活像谁刨了谁家的祖坟一样。   市台的反应挺快。   礼拜一晚上本地新闻里,就播放了澄清的内容。特别新闻的那种,123重盘事情经过。   接受采访的皮炎所医生特别强调,大部分人使用化妆品前都没有做过敏测试的意识,以后应该要改正,用之前在耳后皮肤试一下。尤其是外国的化妆品,千万不要觉得外国货就肯定不会过敏,该试的还是得试。   一旦发生过敏,大部分人只要停用,洗干净了就会逐渐好转。如果情况比较严重,那就尽快到医院处理,绝大部分人在用过药之后,会好的。   冯妈妈还作为服装店的代表特地又向那位过敏的顾客道了歉,给了500块钱的赔偿。   不过旋即出现了整条新闻的唯一笑点,就是那位今天脸上红肿已经消的差不多了顾客立刻强调,她不要赔偿,她看中那件粉色长款羽绒服了。   之前是因为脸上突然肿了,急着赶去医院,所以没买,现在她要那个。   冯妈妈痛快答应:“没问题,那件衣服送给你了,你穿着特别好看。等你脸好了以后,再到店里去做造型。”   呀!市台摆明了在偏袒“公主日记”啊,这会儿都不忘打个隐形gg。   高强特别稀奇:“我们的店这么重要啊!”   江海潮想了想:“市台也没啥自制节目。一个本市的新闻,一个《消费指南》,剩下的电视剧也不是他们拍的。《公主大变身》和《民星大舞台》也就算他们仅有的几个制作节目了。要是咱们店出事儿,背上坏名声,炒得沸沸扬扬,那损害的也是市台的面子。所以他们肯定不能坐视不管。”   “就是嘛!”杨桃愤愤不平,“明明是他们和县电视台之间的恩怨,县台不敢惹他们,才拿我们出气。我们才冤枉呢。”   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势不如人呢。   老祖宗都说:势不及人者,休言讳也。   果然像书上说的一样,硬币都有两面。   当官的怕媒体,小老百姓也怕呀。端看人家怎么用了。   大家面面相觑,陶静开始紧张:“你们说,县台会不会还使坏呀?”   它家可太坏了,连“丽人行”的老板都感觉害怕。   哦,在你家做过节目就不能去别家了。人家要更上一层楼,你就把人往死里整?搞得大家以后都不敢跟你玩了。   江海潮摇头:“我也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难不成让我们跪在他面前过日子?想的也太美了。”   就是!   小伙伴们瞬间又热血沸腾,懒得再为县电视台小鸡肚肠的领导恶心了。   卢艳艳脑洞大开:“要是邮购衣服的人太多,我们要送的化妆品小样是不是也跟着增多呀?”   她看着冯雪笑出声,“那会不会到时候化妆品不够用?全送光了呀?”   大家一想,哎,这事真可能啊。哪有那么多小样可以用。如果邮购的衣服太多,那他们很可能只能自己分装化妆品了。   冯雪的眼睛立刻烧起两团火。卖化妆品,也是她妈妈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呢。   江海潮立刻双手上举,做出投降的姿态:“那个,所有邮购的衣服,一律给阿姨四个点的提成。”   冯雪迅速在心里算了笔账,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高强突然间嘿嘿笑出声:“那这回缝纫机真的要踩到冒烟咯。”   可不是嚒!   订单一响,黄金万两。   大家美滋滋地看着紧跟在新闻节目之后的《公主大变身》,欢天喜地地畅想未来。   这不是他们做梦哦。   事实上等到第二天《公主大变身》在其他电视台播放之后,店里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了。   再到礼拜三的时候,冯妈妈都明显感觉到寄到店里的汇款单增多了。   然后江海潮压根不等到礼拜四再看反应,直接追加了亮相的那件衣服100件的订单。   这样赶赶的话,这个周末就能把货补上。   周雪莹也看了电视新闻,当真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看看,同样是小学生,她在湖港镇的朋友们生活是如此的丰富多彩,连大人都要竖起大拇指呢。   不像他们,真成了温室里的花朵,想干点啥都不成。   江海潮好奇地询问:“你们又想干啥啦?”   “勤工俭学啦!”周雪莹气哼哼的。   虽然《民星大舞台》转移到市电视台之后,海选舞台依然选择了他们两个城乡各一所小学,分别作为城市和农村的代表。   但他们都觉得随着市电视台的人过来帮忙,少先队能做的事反而变少了。   所以他们不甘心啊,他们想做更多的事。   于是他们的目光就转移向了勤工俭学,准备靠自己的双手挣钱。   如何挣钱呢?直接去工地上搬砖头啊。   江海潮听到这儿,骇然大笑:“你们搬砖头?你们上哪儿搬砖头去?”   开什么玩笑啊,以为搬砖头轻松吗?很累很累的。   当初他们家盖楼房,他们姐弟都搬过砖头,特别特别辛苦,手都磨出泡了。   周雪莹气得跺脚:“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当然是我们在学校了,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去搬砖头?我们按照计件工资来,又不占学校的便宜。”   等等。   江海潮赶紧喊停:“你们学校不是刚盖没多久吗?怎么又要盖房子了?”   天啦!城乡差距也太大了吧。她当真要嫉妒了。   周雪莹赶紧解释:“不是我们校区,是分校区。想上我们学校的人太多了,学校装不下,准备盖一个分校。”   江海潮惊讶:“你们学校可真够可以。”   “可以个鬼呀。我以少先队的名义申请带领大家勤工俭学,结果直接被驳回头了。真是的,我看过资料,好多乡村学校的学生是自己勤工俭学盖的学校呢。”   江海潮相当诚恳:“你也说是乡村学校,那是因为学校没钱,上面也没拨钱。你们学校又不差钱,你们跑去搬什么砖头呀?”   周雪莹急了:“不搬砖头的话,下个学期我们怎么给你们学校捐款呢?”   江海潮奇怪:“为什么要给我们捐款呀?”   “你们连开水器都没有,平常在学校里都喝不上水。还有,你们的课桌椅都是旧的,我们想给你们换新的。”   江海潮赶紧打消她的痴心妄想。开什么玩笑,光靠搬砖头能给他们学校全换了课桌椅,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再说了,她觉得现在他们用的课桌椅已经很新了,距离退休遥远着呢。   然而周雪莹却坚持。他们是手拉手学校,实小就应该帮助湖港镇中心小学。   江海潮想了想,突然间灵光一闪,立刻有了主意:“这样吧,你们别给我们捐钱了,让我们挣你们学校的钱就行。”   啊?   什么意思?   江海潮开始一顿输出:“你们盖新校区是不是要做操场,做操场的话是不是需要草皮?我们少先队开荒种植草皮,你们需要多少我们就种多少,到时候卖给你们学校行吗?你放心,我们要的价钱肯定不会贵。”   周雪莹惊呆了。   少先队还能这样挣钱啊?   啊啊啊,为什么他们实小没有地?有地的话,他们可以自己种花呀,然后卖给学校,不是两边都得便宜吗?   江海潮在心里嘀咕:你确定?你以为种花简单吗?到时候可千万别把花养死了。   她特别强调,“你跟你们学校领导说,我们的种子是从林业大学教授那里拿的,我们种草皮也是林业大学的教授亲自指导的。质量不好,我们绝对不会赖着脸非要你们收下。我们只要求同等条件下,优先选择我们少先队种出来的草皮。”   周雪莹都遗憾死了,甚至痴心妄想:“你说我们少先队要不要也在你们湖港镇承包地种花呀。平常你们照应,到周末的时候我们过来照应,然后卖了钱我们平分。”   江海潮本来想反驳的,你周末组织人过来要多少车呀?你们能安排的过来吗?   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上次他们那个少儿京剧团过来演出,车子就是他们自己解决的。   “行啊!”她痛快得很,“只要你能保证种出的花卖得掉,那就包地种呗。”   周雪莹兴冲冲地保证:“没问题,学校要是都不支持我们少先队的工作,那谁还支持啊?”   嘿嘿,他们的分校区可大了,里面要的花可多了。   他们承包几亩地种花,按照一亩地挣1万块的话,那能挣好几万呢!   等挂了电话。   江海潮回头对上的小伙伴们一言难尽的脸。   卢艳艳叹气:“你们这个杀熟呀,可真是绝了!”   上个礼拜天时,江海潮说种草皮的事儿,她还想着要把草皮卖到哪去呢。这又不是花,可以零售。没人脉的话,真的不知道撞哪个门槛呢。   结果田的事还没定下来,草籽也看不到影子,这家伙就敲定了销路,也太吓人了。   江海潮半点都不心虚,反而振振有词:“我这是在给实小省钱呢。你看我们是直产直销,完全没有中间商,标准的出厂价,比他们在外面买肯定便宜。这多好啊,双赢!”   呵呵,分明是你想挣钱。   江海潮却一本正经:“这个钱不是我租,是属于我们湖港镇小学少先队的。唐教授说过了,种草皮可以使用荒地,咱们开荒,以后这块地就属于我们湖港镇中心小学。只要种草种出名堂来了,以后每年都能靠种草挣钱呢。有的草一年可以收两三回,起码能卖几千块。有这个钱的话,以后就算卡拉OK大赛不在我们这儿办了,学校也能有钱给交不上学费的人减免了。”   唉,她能怎么办呢?她的继任者曹璐明显不是能打江山的人,能按部就班执行她制定的政策就很不错了。   难怪古代人一挣钱,第1件事情就是买房买地,这样才好稳妥地传给子孙后代。   大家一开始都听得沉默。她明年就毕业了,操心的事儿可真够远的。   但一说到卡拉OK大赛的事儿,卢艳艳先着急:“为什么不在我们这儿办?最早就是我们搞起来的。”   现在卡拉OK大赛是他们湖港镇农家乐的特色项目。要是少了它的话,会减少很多吸引力呢。   江海潮满脸严肃:“这可很难说。比赛红了,人家想分一杯羹的也就多了。”   事实上,因为这个比赛组织起来实在太简单,已经有其他镇也在搞卡拉OK大赛。   只不过因为他们和广播台、电视台还没合作,所以吸引力有限。   否则的话,他们湖港镇根本风光不到今天。   但他们借了广电的光,就意味着会吸引更多的对手。   在商言商,如果其他镇提出更优惠的条件,电视台为什么要忠于他们?   小伙伴们都急红了眼:“比赛是我们搞出来的,没有我们根本就没这个比赛。”   江海潮可不这样想。在她看来合作这种事情如果达不到双赢,人家随时可以另请高明。   “那我问你们,如果现在是省台主动找我们一块搞节目的话,我们要不要一口咬死了,只跟市电视台合作?”   小学生们陷入了沉默。   那当然不可能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如果省台也能通过节目把他们湖港镇给推销出去的话,就意味着其他城市的人也有可能会跑到他们镇上玩。   那可是主动走路过来的钱包。   他们除非脑子被门板夹了,否则绝对不可能把人推出去。   江海潮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对吧,对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别人做到?”   他们前脚才刚抛弃了县台,在市台拍《公主大变身》呢。   杨桃急得不行,一个劲儿问大姐:“那怎么办?”   他们镇当真没啥东西可以提上嘴,游客都嫌他们镇无聊呢。   江海潮郑重其事地强调:“打铁还需自身硬啊,我们必须得有自己的特色。现在,种草皮种花种树不正好能发展成我们的特色吗?等到我们打出鲜花小镇草坪之乡的名头后,还怕人家不过来看新鲜吗?”   哎呦喂,她一个少先队的大队长,可真是连镇长的心都操了。   就高风亮节的,让大家挺那个不太适应的,很是自惭形秽。   高强疑惑地看着她:“那你也太大公无私了吧,你不是说要种草皮挣钱吗?你现在不要挣钱啦!”   “谁说我不挣钱?”江海潮认真的很,“我们少先队卖给实小的草皮就是我们的样品。你们可别忘了,实小是咱们是最好的小学,他们学生家长有好多都是领导呢。到时候他们去学校接小孩,一看这草坪多漂亮啊,再看旁边的介绍,就知道是我们湖港镇出产。人家再需要草坪的时候,不就想到我们了吗?”   妈呀。   这家伙太可怕了,但凡是个人在她面前都要被她挣钱。哪怕不打照面,叫她知道了,也得准备掏荷包。   卢艳艳认真地指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哪儿来的介绍?谁在操场上竖块牌子做介绍啊?”   “当然是少先队竖啊。”江海潮君子坦荡荡,“你们可别忘了,这是我们两个学校搞手拉手活动的见证。当然得树块招牌来展示我们的成绩啊。”   老天爷啊。   你这不是浑身800个心眼子,而是一个人你要通过他(她)赚800遍钱。 第155章   我就是法!(捉虫)   大家商量了一回,准备周末去本市最大的寺庙烧个香,一来感谢佛祖保佑,二来求佛祖继续保佑,千万不要吝啬对他们的爱。   然而事不如人愿。   没到周末,礼拜五就出事了。   湖港镇那位主管工业的袁副镇长跟鬼子进村似的,带着联防队的人悄无声息地直扑下圩庄,把祠堂里的服装加工点连机器带衣服全扣了。   事发太突然了,别说镇长和卢艳艳她爸,连联防队的直接上属领导周警官事先都没得到一点风声。   由此可见,袁副镇长在湖港镇的势力当真不容小觑。   但大家现在顾不上心惊肉跳,他们都急得要原地爆炸了。   机器和衣服都被扣了,那他们的订单要怎么办?   哪怕他们听了冯妈妈的话,没有急着把《公主大变身》推向全省各个县台,那要寄出去的衣服也不少啊。   完了完了,他们就该早点去烧香来着。拖到现在都没动弹,难怪菩萨不高兴啦!   高大妈惊慌失措,偷偷跑过来找小孩们,再三强调:“这件事情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什么都不晓得?知道不?”   小孩子们拼命点头。   可他们不可能真的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衣服和机器都被扣了,那他们还怎么出货?   江海潮当然得赶紧电话联系冯妈妈,结果得到的回应如出一辙,都是让他们别管,好好待在家里看书写作业。   可是小学生们哪里坐得住?   他们都已经整理好汇款过来的顾客名单,今晚把衣服打包收拾好,明天一大早让修庆哥哥带到县城再寄出去。   这么做不是为了节约时间,而是不能让顾客感觉衣服是乡镇小厂做出来的,不然衣服再好,人家都会觉得不值这个价。   现在怎么办,让他们干坐在屋里等吗?   怎么可能!   大家立刻给自己找了理由,他们钢笔没墨水了,作业本子也写完了,得到街上去买。   龙龙则打着带自己的小伙伴回家吃好吃的旗号,三个人浩浩荡荡在前面开路。   哥哥姐姐们鬼鬼祟祟跟在后头。   其实他们当真想太多,这会儿谁关心他们为什么跑上街呀。   大冬天的,湖港镇压根没有任何夜生活。天一黑,没事的人根本不会在街上乱逛。   谁还会拦着他们问东问西呢?   事实上,他们走在街上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于是当前面亮光闪起,摩托车发出嗡嗡的轰鸣冲过来的时候,小学生们直接懵了。   难道他们是要上李涛家去唱卡拉OK?   自从少先队搞了卡拉OK大赛之后,去李涛家唱k的人不仅没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反正每个礼拜五晚上都会有人过来提前住下。   不过这也太多了吧,浩浩荡荡的足有十几号人。而且他们去的方向根本不是李涛家!   大家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摩托车开进了服装厂。   不对呀,明天才有卡拉OK大赛。这些人今天跑服装厂干啥?难道要提前布置舞台?那也太夸张了吧。   小学生们咚咚咚地跑进厂区,才感觉不对劲。原本应该空荡荡的工厂,现在缝纫机拷边机横七竖八的东摆西放。   原来镇上把东西挪到这儿来了。   穿着警服的人一扭头,吓得小孩们赶紧跑,不敢跟人打照面。   哎哎哎,坐在车间里,吃着卤肉喝酒的不正是袁副镇长吗?。   摩托车停下了,他们才发现那风驰电测的竟然是警用摩托车。   老天爷哎!什么时候湖港镇这么有钱了,一水儿买了这么多警用摩托车。   不对,那穿的珠光宝气气势汹汹下车的姐姐好像是“公主日记”兼职的那位姐姐呀,在县政府工作的。   她怎么穿成这样了?   大家还想一探究竟呢,可现在给他们10个胆,他们也不敢跑到袁副镇长面前去啊。   这回王佳佳和高强反应最快,他俩一个亲妈在服装厂上过班,一个大妈在这边踩过缝纫机,小时候没少来厂里玩。连江海潮都比不上他们比工厂熟。   大家咚咚咚兜了个圈,最后从食堂后门跑进去,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动静。   只见那位身穿皮草,戴着耳环项链,浑身上下写满了“姐有钱”三个字的小晴姐姐正愤怒地跟喷火龙似的用力拍桌子:“我不管!你们怎么搞,关我什么事?把我的衣服还给我,把我的布料还给我!”   乖乖。   果然是他们单位的文艺骨干,小晴姐姐说她学过半年的美声竟然是真的,这个肺活量,这个气势,一般人声音根本没这么亮。   最重要的是,那个趾高气昂的架势,往那一站,真的好像电影上的大姐大哦。   小晴姐姐根本不听湖港镇干部的话,张嘴就坚持一件事:“我不管,我的东西谁敢动一下试试看?老娘跟他没完!”   袁副镇长气急败坏:“你个娘们怎么讲话?什么叫动一下试试,你们这是在盗窃公家财产。”   他嗓门也不小。   小学生们听得直撇嘴。   切!说起盗窃公家财产,你才是首当其冲吧。前些年你从社办厂不晓得捞了多少钱呢?现在倒是有脸装起包青天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啊呸!   小晴姐姐才不听他逼逼赖赖呢,抓着高大妈逼人表态:“你跟他讲,衣服和原料是不是我们的?”   高大妈一叠声地喊冤:“我们就赚个加工费。服装厂欠我们的工资到现在都没发,我们哪来的钱买布料啊?”   “听到没有?赶紧把我们的衣服和布料交出来!”   袁副镇长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讲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这就是偷盗公家资产!”   小晴姐姐终于没耐心了,手一挥:“你这是抢劫!走,把我们的衣服拿走!”   袁副镇长还想拦着呢,结果叫人一推,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看着大家伙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啊?像袁副镇长这样的干部,推人正常,被人推好稀奇的。   但小晴姐姐气场2米8,直接从人身上跨过去,带头上手拎衣服。   湖港镇的联防队员还想拦着呢,这些可是他们今天跑一趟的报酬。   结果小晴姐姐带过来穿警服的人比他们更厉害,张嘴就是:“干什么?当着我们的面还想抢劫啊?非得抓你们去看守所?”   整个湖港镇也就七八个联防队员(再多,也发不起他们的工资),比不得人家人多势众,气势汹汹,愣是叫他们一人一包,把衣服织布料之类的全都抱走了。   袁副镇长这一把摔得不轻,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急得大喊大叫:“机器是我们厂的,你们动一下,老子马上抓你们!”   小晴姐姐犹豫了一下,她倒不是怕被抓。   实话实说,镇上这群土包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缝纫机这些机器实在太重了,搬起来太麻烦,再说她也不知道搬到哪儿去啊。   于是她干脆直接放弃:“这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就是来找代加工的。走!”   说着,她毫不留恋地抱着衣服就跑了。   高大妈还在喊:“谁说是厂里的机器?明明是我们自家的缝纫机,你别含血喷人!”   小学生们一看,也不敢再留下,赶紧跟着溜之大吉。   他们一路跑,王佳佳一路追问:“那缝纫机怎么办啊?”   其他人也跟着着急,订单都还没完成呢,机器被扣住的话,妈妈们要怎么做衣服帽子?   “不行!我们现在得想办法把缝纫机弄回来。”   冯雪伸手拦住江海潮,急得要跺脚:“快快快,你想想办法呀。”   江海潮却脚步都不停,一股劲地往前跑,嘴里嘟囔着:“先回去再说。”   她现在真正忧心的是订单怎么办?她必须得赶紧把这批衣服都做出来。   所以冲回去她第一件事是要打电话,打给菜头爷爷,通知江口服装厂今晚加班,马上接手这批衣服。   三班倒,人停机不停。   如果工人不够的话,让高强大妈她们立刻过去支援。   打完第一个电话之后,她又赶紧打第二个电话,好告诉冯妈妈马上把剩下的布料什么的转移到江口服装厂去,好尽快赶出这批订单。   冯妈妈听了好笑:“已经从湖港走了?那估计现在他们都到江口了,说不定缝纫机都动起来了。”   小学生们傻眼了。   不是,这前脚刚出事儿,后脚就接上茬了?   冯妈妈十分无语:“不然呢?事到临头再抓瞎?那早来不及了。”   消息传到县城之后,她就兵分两路,一面安排小晴带队去抢衣服布料,一面通知江口服装厂赶紧接手这摊活。   江海潮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开口问了个似乎不太相关的问题:“那个,阿姨,你们上哪儿找了这么多公安?哎呀,今天好气派哦。”   冯妈妈又想扶额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会儿竟然开始为这种事兴奋。   “算不算公安,联防队的。小晴她哥哥在县公安局上班,他帮忙联系的人。今天他们跑一趟,一人50块钱。”   江海潮听的肉痛。但这钱肯定得出。花钱买平安嘛,不然他们的损失可是这数目的上百倍。   只是,找县里的联防队员来压制镇上的,怎么听着怎么像书上说的那种,用黑魔法打败黑魔法。   哎呀,不管了,把问题解决了才是关键。   她放下听筒,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而她的小伙伴们并不像她一样轻松。   王佳佳着急地询问:“那以后衣服都放在江口服装厂做了吗?”   高强还没反应过来,觉得她很奇怪:“放江口就放江口呗,骑车过去也不远,还好啦。”   “好什么呀?”王佳佳急了,“江口服装厂又不是没自己的工人。他们干嘛要找我妈她们去帮忙呢?”   高强瞠目结舌,说话都结巴了:“那那不是订单要的急,他们没那么多人手吗?肯定得找人帮忙的。”   王佳佳压根都不想跟他讲话:“那怎么能一样?要是这样的话,我妈他们就只能等人家的下脚料,能分多点活呀。而且他们那边发钱肯定跟我们这边不一样!”   之前一件衣服20块钱的加工费,都是做衣服的人直接平分。   到了人家厂里,人家厂长怎么可能这样给你发工资?   高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期期艾艾道:“那你说怎么办?衣服做不出来,我们拿什么卖呢?”   让“公主日记”一直等下去?疯了吧,怎么可能!   王佳佳咬住嘴巴,突然间抬脚往外跑。   周伟一看,赶紧追上,嘴里喊着:“哎哎哎,你别跑啊。班长都没说话呢,她肯定有办法的!”   只是江海潮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又不是神仙。   而且说个实在话,江口服装厂的实力压根不逊色于湖港镇这边的。   她给两边的加工费都一样,人家能把单子全吃下的话,作为掏钱的甲方,湖港镇的乙方完蛋了,其实对“公主日记”也没啥影响啊。   只是这种话现在肯定不能讲啦。   湖港镇的乙方不是普通的乙方,她们毕竟是小伙伴们的家里人。   而且当初她说过,让大家放心大胆地考县中的自费生(唉,他们怎么就考不上公费呢?),5000块钱的赞助费,她来想办法让大家赚。   现在庭院种花,稻田种草的事业还没开始,真正能让小伙伴们家里大人拿到手的钱,也就是做衣服帽子的加工费而已。   少了这笔收入,5000块钱岌岌可危呢。   江海潮挠挠头,为难道:“别急,我先想想看。”   被追回来的王佳佳眼睛红红的,跟兔子一样,巴巴儿看着她。   杨桃小小声道:“如果这边问题解决了的话,那江口服装厂那边怎么办?”   现在都已经讲好了,让人家接手订单。难道就因为这边没事了,对那边翻脸?那也太不像话了。   而且她偷偷在心里说一声,大姐的同学可能没啥感觉,但他们姐弟对菜头爷爷的感情是很深的。   当初他们最早开始做生意,就是菜头爷爷手把手带着他们的。   她可不忍心让菜头爷爷失望。   王佳佳瞬间绷紧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海潮,简直要在她身上看出两个洞。   江海潮的头皮又痒了,只能强撑着先画饼:“没事,我们的订单肯定会越来越多。回头我就跟市台说,后面他们卖节目的钱可以我们出,免费给更多的县电视台播放。”   这话终于安慰了小伙伴们。   高强还笑出了声:“对对对,‘丽人行’都在我们这儿做衣服呢。到时候说不定两个镇都忙不过来,还要再找代工厂呢。”   屋里的气氛为之一松。   江海潮却没办法跟着笑。因为她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红星服装厂能堂而皇之地搬走“伊人坊”服装公司的电脑和冰箱还有洗衣机不了了之,是因为它家的确拖欠了货款,而且“伊人坊”的冯总到现在还被关着呢。   但服装厂的情况不一样啊。   袁副镇长现在跳得可厉害了。   她咬牙切齿,好人长不长命,她不知道,祸害可真是遗千年啊。   小老百姓跟当官的要怎么斗?简直是以卵击石,根本不能当面杠上。   除非。   江海潮摸了摸下巴,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当初机器是怎么有的,现在就怎么有呗。”   三个弟弟不知道咋回事儿,圆脑袋转来转去,满脸疑惑。   高强他们几个知情的集体眼睛一亮,哎,没错,不能明修栈道,那就暗度陈仓呗。   反正大人们都不承认机器是厂里的了。你说是就是啊,有本事你喊一声,让它们答应啊。   王佳佳立刻抬腿:“我回家跟我妈说一声。”   说什么?江海潮可不问。   作为一个合格的甲方,她绝对不掺和乙方的事儿。   然后礼拜六早上,江海潮这个大队长难得在老校区亲自抓了一回上学迟到,竟然逮了好几个人,甚至有个家伙早读课快结束了,才姗姗来迟。   他一见江海潮,就拼命求饶:“班长算了算了,都是自己人。”   江海潮冷笑:“你看陶老师瞧你是不是自己人。”   男生哭丧着脸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刚好闹出事情了嘛。”   什么事呢?   今天早上,亲自留在服装厂看守机器的袁副镇长被一泡尿憋醒了,打着酒嗝出门在墙角撒尿时,头一抬,醉醺醺的眼睛突然间发现整个厂房都空了。   昨天他们辛辛苦苦搬过来的缝纫机拷边机这些机器,竟然集体失踪了。   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正当他揉着眼睛不敢相信,扯着嗓子喊昨晚跟他一块看守的联防队员时,外面跑进了一堆小媳妇和老娘们,嘴里喊着:“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断我们的活路,我们吊死在你们家门口,看你们家还怎么过!”   然后她们吆喝着冲到车间,要抬机器的时候,却发现车间空了。   所有的小媳妇和老娘们集体疯了,全都拽着袁副镇长不撒手,逼他把机器交出来。   “好啊,你个乌龟王八蛋。你抢我们的缝纫机,你把我们的缝纫机卖到哪去了?你赶紧还给我们!”   袁副镇长跟个沙包似的被人拖来拖去,脑袋都要炸了。   他大声嚷嚷着,喊联防队员赶紧抓到这群老娘们。   然而昨晚留下来的人哪个不是吃肉喝大酒喝得醉醺醺的,这会儿走路都摇摇晃晃,怎么可能是劳动妇女的对手。   况且他们看到空荡荡的车间也怀疑是袁副镇长故意灌醉他们,偷偷一个人把机器给卖了,好吞独食。   昨晚大家喝酒的时候,他们抱怨衣服被抢走了,他们还能分什么东西?   那会儿袁副镇长可说过,不还剩下机器吗?   可见这家伙早有预谋。   如果不是这群女的跑过来闹事,这事儿恐怕还没这么快捅出来。   两边闹得一塌糊涂。   镇上其他干部也赶到了服装厂。   迟到的男生为自己辩解:“那可是服装厂,我们少先队办卡拉OK比赛和篝火晚会的地方。这要是出事儿,咱们的活动还怎么搞啊?班长,我发誓,我完全是为了关心我们少先队的活动,我才一直在旁边看的。”   江海潮都想呵呵了。   骗鬼哩,你分明就是想看热闹。   她不耐烦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男生不敢瞎说,只好老实交代:“我走的时候,派出所的人也去了。”   其实他当时根本不想走,但他妈也过去看热闹了,于是他就被揍过来上学了。   江海潮顿时抓心挠肺。   因为今天早上这一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啊。   她昨天暗示王佳佳,想达成的目标只是让大家悄无声息地把机器搬走。   结果这张考卷,妈妈们不仅拿了100分,还自己上了20分的附加题。   早读结束了,下课铃声响了。   江海潮急着回教室跟小伙伴们分享这第一手消息,挥挥手,放了男同学一马。   她回去和大家一说这事儿。   小团体里,卢艳艳第一个笃定:“他落不到好的,周叔叔才不会理他呢。”   事实上,现在周警官很不耐烦,而且火气很大。   再怎么说,联防队也是归他管的。   副镇长就了不起了?一声招呼不打,从他手下调人走,当他是什么?摆设吗?   哦!现在想起来他是派出所的负责人了,张口就让他来抓人?真是头心顶天,下巴搁地,好大的一张脸!   周警官抱着胳膊站在旁边,摆明了置身事外:“我抓谁呀?她们说是你们抢了她们的缝纫机,你说她们偷了厂里的机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抓的话,那我两边都得抓,全都到派出所讲清楚去。”   袁副镇长急了:“你到底是哪边的公安啊?”   周警官可没打算给他留面子,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是什么公安?湖港的公安,法的公安。”   袁副镇长口出狂言:“老子就是湖港的法!”   镇长匆匆赶来,听了这一句脸都黑了。   他先前对袁副镇长的行为保持沉默,是因为于情于理他不好插手下属主管的工作。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赞同对方的行为。   对,那个什么服装组不清不楚的,说不上多清白。   而且他们又没搞厂,既不会给镇里交这个税也不会纳那个费,好像一个大子儿都没掏。   毕竟这就好像村里泥瓦匠带了几个小工给人盖房子,你总不好还从人家工钱里抽税吧。   但服装组的存在对镇上就没好处了?怎么可能!   他们帮人做衣服拿了钱,钱不主要还在湖港镇花吗。这镇上的人有钱了,还怕镇里缺钱?   随便想想都能明白的道理,可有人就是不愿意想。天晓得究竟是蠢还是笨?   再退一万步讲,再说说服装厂的事儿吧。   如果服装组接的订单多,活儿忙不过来,他们绝对不会把订单往外推,而是会再找人干活。   如此一来,那个小小的祠堂肯定装不下呀。   哪怕是为了挣钱,他们都会主动找回头,再找个厂房承包。   服装厂现在另有他用,被单厂什么的不还空着吗。哪怕是只租个厂房,不照样是进项?   这种事情多了以后,前两年死掉的工厂不就慢慢盘活了吗?   这人明摆着存心找事!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   他也不想想,这两年社办厂倒了那么多,大家光靠种田能挣几个钱?   况且少了工厂交费交税,镇上的财政要怎么运转?三粮四钱不仅不能少,只有往多里收的份。   人家本来就没钱了,你再拼命想榨出钱,你这是拿命在收钱。   农民是好讲话,随便下去个小办事员都能耀武扬威。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把农民惹毛了,难道人家不会拿起把菜刀砍死你?   本地又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上次镇长去县里开会,领导还再三强调,一定要注意工作方式,注意安抚群众情绪。别被人捅了才后悔。   这家伙就是永远不晓得学习,以为跟个无赖一样,人家就都不敢惹他,他能安稳地当一辈子干部。   镇长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法!” 第156章   大人啊,呵呵   后来呢?   小学生们上哪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要上课呢。   反正等中午放学铃声一响,六年级的小学生跟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校园,飞奔向服装厂,看到的只有正在布置的卡拉OK比赛现场。   什么连哭带骂追着袁副镇长要缝纫机的小婶子大嬢嬢,什么叫嚣着要把所有娘们送去看守所的袁副镇长,全都消失不见了。   小学生们眨巴眨巴眼睛,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说话的人:“叔叔,人呢?”   卢爸爸的疑惑看得真真的,还挑高了眉毛追问一句:“谁呀?”   当然是袁副镇长了。   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哦,袁副镇长啊,去县里了,领导找他谈心。”   谈什么心呢?   大人可没精力跟小孩啰嗦,只泛泛地说是工作上的事。   江海潮猜测县领导这是先把矛盾给挪开了。   反正单上个礼拜袁副镇长被直接绑了,塞了嘴巴关小黑屋的事儿,就能说明他在县里领导那儿没多招待见。   尤其湖港镇刚上了省里的报纸,又在市台新闻里露了个脸,正是要一鼓作气往上推的黄金时期。   你一个在镇里干老了的副镇长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tnd净捣乱,领导不活撕了你都是当干部的修养。   卢艳艳气得够呛:“他就是存心的,非得昨天搞事儿。”   要说他堂堂一个副镇长,手下还笼络了一帮联防队员,在意识到厂里被搬空之后,非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调查才能摸清机器究竟摆在哪儿?   骗鬼哩!   摆明了是特地选的昨天搞事,趁着今天举办活动好把事情闹大。   这人可真坏呀。   他不痛快了,就要拉着整个湖港镇共沉沦。   现在好了吧,叫县里给喊走了。   王佳佳忧心忡忡:“领导找他谈心,又不能一直谈下去。等周末过去,他回来了再闹腾怎么办?”   这个,那可真说不清楚。   王佳佳急得直跺脚,恨恨道:“就应该把他直接抓走,他没贪钱才怪哩!”   这点,大家都相信。   别看电视上演的神乎其神的,好像贪官隐藏得都特别深。   但事实上,绝大部分当官的到底是贪还是没贪,人民群众可都是火眼金睛。   毕竟贪了还能隐藏得好好的,那是少数的少数。   贪官的骨头可轻哩,要他们手上有钱还不显摆?岂不是如锦衣夜行,显不出大老爷的威风。   总而言之,袁副镇长贪得厉害,是湖港镇老百姓的共识。   只这种共识多了去,又有什么用呢?   小学生们一声接着一声叹气,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去干活了。   现在机器藏在哪儿,连江海潮都不知道,起码短时间内是不能明目张胆拿出来用的。   可不就得小学生们好好工作挣钱了嚒。   大家还在琢磨这种煎熬究竟要持续到几时,结果礼拜天晚上,他们再返回湖港镇时,就撞上了大炸-弹。   袁副镇长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起码短时间内回不来。   为啥呢?   因为他最少得解释清楚他们家床底下那一大堆钞票究竟从何而来。   袁副镇长把机器搬走了,服装工人们是真着急了。   你砸了我饭碗,好,我小老百姓惹不起你当官的,我上你家吃饭去。   于是礼拜天傍晚,送走的城里客人的二三十号女工各自带着一家老小,足有上百号人,浩浩荡荡地杀去了袁副镇长家,要上人家的饭桌吃晚饭。   袁副镇长她老婆和老爹老娘哪里能够容得下这帮臭老娘们作妖,两边拉扯着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有人倒在地上,滚进了床底下,拉出一个大包。   包被拽破了,露出了好多钞票。   然后江海潮他们回湖港镇的前半个小时,县里反贪局的人来了,把袁副镇长的老婆和老爹老娘都带走了。   这可是湖港镇的头条新闻,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便传遍全镇。   到了礼拜一早上,大家去学校上早自习的时候,所有人关注的重点有两个:   一个是干部怎么敢把钱放在床底下?不怕被老鼠咬了吗?老师都教育他们跟家里大人说,大额现金得存信用社,不然不是被偷了就是被老鼠咬成碎渣渣。   二个是那些姨姨大孃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家床底下藏了钱?否则怎么就这么巧,她们去一趟人家打一次架,就能把人家藏的钱给翻出来?   还有人跑到江海潮面前跟请教数学题一样,询问她的答案。   被询问的班长双手一摊:“ You ask me I ask who?”   她上哪知道去?   高强脑洞大开:“他欠了信用社6万块钱呢,怎么敢把钱存信用社?到时候人家直接把他的钱给扣了,他怎么办?”   哦,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一堆人瞬间信服了。   江海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湖港镇一个信用社,他完全可以把钱带到县城去存啊。   高强卡壳了却没认输,迅速为自己找到了话说:“银行都是国家的,他不管存哪个银行,国家一查就知道了。”   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   那第二个问题呢,姨姨大孃们究竟是从哪儿知道他家藏了这么多钱?   这个问题没过多久也有了答案。   原来此事不算秘密。   起码曾经在袁副镇长家当保姆的一位表姨就对此事一清二楚。   最神奇的是那一大包百元大钞,袁副镇长他老婆还要求保姆定期拖出来,拿到窗户边上通风晒一晒,省得梅雨天时钞票会上霉。   因为有一次表姨忙忘了这事儿,女主人便怒而把她给辞退了。   表姨相当不痛快,回村之后见人就说她坏话,还把钞票的事情兜了个底朝天。   所以,很多大人都晓得这件事。   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听了都感觉好不可思议啊。   表姨往外面泄露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袁副镇长一家人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呢?听到风声,难道他不应该采取任何处理措施吗?   最起码的,他们应该把钱换个位置放吧。   于是大家又听了一耳朵八卦。   诸如袁副镇长曾经把钱藏在了他老丈人家,结果小舅子据为己有,一口咬定是他自己的。   他再掰扯,小舅子就去威胁要举报他。   他想找人抓小舅子,但他老婆也是厉害角色,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要检举他生活作风有问题,跟妇女主任勾勾搭搭的。   搞得他没办法,只好继续把钱又藏在他家床底下。   大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陶静就说:“起码换个位置呀,藏大衣柜都比藏床底下好吧。”   掌握一手八卦的卢艳艳直叹气:“他们家大衣柜放不下呀。这不进冬天了吗,他家买了好多大衣服。”   关键问题就是袁副镇长一家住在镇上镇政府宿舍,房子就那么大。假如他们家跟那个香港的女明星一样,有栋房子专门装衣服,估计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被一逮一个准了。   陶静感叹:“小偷居然没偷过他家!”   也是,除非是外地跑来流窜做案的,否则本地小偷小摸的,给他10个胆,也不敢摸老虎屁股呀。   真可惜。   早知道这家伙如此不堪一击,就该早点把他拉下马的,也不至于如此一波三折。   江海潮直接戳破小伙伴们的幻想:“谁去舍得一身剐呀!”   袁副镇长吃拿卡要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如果不是这回真的打翻了好不容易又重新找到工作挣上钱的服装厂工人的饭碗,把大家逼狠了,高大妈他们也不敢真的跟他撕破脸啊。   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么就豁出去呗。   这家伙也真是心里没点数。上次县领导直接把他给绑了,还不能说明上级的态度吗?竟然还敢闹腾。   闹吧,现在开心唻,以后正经吃国家饭啦!   大冬天的,小学生们吃饱了瓜,终于心满意足了。   江海潮则拿出纸笔,开始趴在桌上写日记。   她不仅记录了事情经过,当然,是听说版本,反正没他们的事儿。   她还在结尾分析了一下,袁副镇长之所以跟个纸糊的灯笼一样,轻而易举就落马了,关键因素在于他怕国家查他,怕国家晓得他贪污,却一点也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根本不在乎老百姓知不知道他家藏了好多钱。   最后她发出了自己的点评,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袁副镇长正是因为不明白这个基本的为官之道,所以才自取灭亡。   写完之后,她从头看到尾,越看越满意。   小学生们才没有日记不能看的概念。开什么玩笑啊,要交上去给老师批改的,鬼的隐私权。   大家围观一场,冯雪难掩羡慕嫉妒恨的心情,一边叹气一边咬牙切齿:“你投稿吧。对了,你都多久没投稿了?还是开学的时候吧。”   “那我不是忙嘛。”江海潮合上日记本,遗憾地摇头,“不行啊,这篇不能投。”   为什么?   卢艳艳看着满脸懵懂的小伙伴们,各种绝望:“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又不是啥光彩的事儿,到时候一上报纸,人家怎么看我们湖港镇啊。现在可是关键时期!”   小伙伴们还是感觉好可惜。冯雪甚至撺掇江海潮采取春秋笔法,把故事的发生在虚无缥缈的老家,而且不是她老家,而是她家外地七大姑八大姨的老家,这样大家就不会眼睛盯着湖港镇了。   江海潮听的都心动了。   然而日记交上去,陶老师特地在评语里强调:不许投稿!   那鲜红的感叹号,真是力透纸背。   陶老师生怕她视而不见,放学时还专门叮嘱她:“别搞事了啊,别好不容易消停了,又生出风波来。”   好吧,虽然她还不知道机器都转移到哪儿去了,但既然高大妈已经通知她可以继续接订单,那这一页翻篇就翻篇吧。   卢艳艳劝她:“你就写大棚的花嘛,市里省里都过来采访过了,你写肯定能发表。对了,还有庭院养花。写噻,写了多有意思啊。”   江海潮挠头:“庭院花棚不还没搞嚒。”   “搞了搞了。”杨桃他们在新校区那边上学,天天跟家公爷爷照面的机会多,倒是比她更清楚,“咱家院子里已经搭好花棚了。修远大大说,要是咱家花棚里的花能养活,他家也搭棚子。”   得,大人们也是一个看一个呢。   小孩们起了好奇心,连书包都来不及先放冯雪家,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江家小院。   只见原本宽敞的院子这会儿已经大变样,搭起了塑料花棚。比起田里的大棚,它的确矮多了,虽然比人高,但是都没达到一层楼的高度。   大家对着自己的个头比划了半天,一致认为这样的棚起码种不了洋柿子,看来只适合种花。   可是他们想进去一探究竟,却被杨婆奶骂得牙都不敢龇一下。   瞎搞八道什么啊,也不看看现在太阳都下山了。一堆人进进出出,生怕棚里一点儿热气散不掉是吧?   小学生们灰溜溜的,只能赶紧讨好地帮忙往大棚上铺稻草垫子,结果又被嫌弃笨手笨脚,一点儿事情都干不好。   反倒是带着李涛过来帮忙干活的王明明得到了杨婆奶难得的笑脸,夸他们做事麻利。   麻利个鬼啊,真是!   不受待见的小学生们气哼哼地背着书包又走了。   他们事先也没说一声,杨婆奶压根没想过要做他们的晚饭。   倒是修远大妈看到他们人,跑厨房拿了一堆砧肉和油三角让他们带回去吃。这个好,豆腐做的都好神奇,不管是搭配肉烧还是青菜烧,全好吃的很。他们再拿电饭锅煮个饭,晚上就解决了。   他们端着碗快走到村口时,杨桃才突然间想起来:“大姐,要是所有人家都在院子里养花怎么办?”   高强没反应过来:“这有啥好办的,全都养花了好啊,这样大家都知道咱们湖港是鲜花小镇。跑来玩的人更多哩。”   杨桃要跺脚了:“哎呀,可是大家都养花了。花又不是瓜,能天天吃。到时候变成不吃天堂草的羊怎么办,咱们的花会卖不出去的。”   对哦,他们跑到城里去卖盆花不就是因为好几亩地大棚的花太多,光靠来湖港镇玩的顾客怕销不掉嚒。   江海潮咯咯直乐:“那好啊,正好我们可以卖盆花给大家。”   这回冯雪也觉得她乐观过多:“大家干嘛买你家的花,大家不会找唐教授直接买花啊。”   就是呢,你要是没把唐教授拉到湖港镇还好说。现在人家干嘛还绕个弯儿?   “因为我们一次能进的货多啊。”江海潮一本正经道,“一般的院子盖了棚才能放多少花?这点数量唐教授肯送吗?”   那当然不可能,人家也要讲究成本。   冯雪不服气:“可要是好几家凑在一起下单呢?”   江海潮依然自信满满:“那他们打算一块儿去省城看货吗?不然到时候运过来怎么分,你觉得这个好我也觉得这个好,究竟该给谁?那么折腾,还不如直接从咱们这儿拿货呢。我们又不狮子大开口,我们就加一块钱而已。   她眨巴眼睛,丝毫不掩饰得意,“大棚条件要比中棚好啊,我们可以自己种花,然后等到开花或者快要开花的时候批发给大家,不是大大降低了庭院种花的风险了嚒。”   哦,好鸡贼啊。   虞凯眨巴眨巴眼睛:“我怎么觉得像外地的大闸蟹到阳澄湖去过遍水啊。”   江海潮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对人家游客来讲,看到满院子的花才是重点,多漂亮啊。”   不过说到这个,她又觉得遗憾,“塑料大棚不好看,要是像林业大学那种玻璃大棚才漂亮呢。站在外面一看,闪闪发亮。”   冯雪也兴奋起来:“对对对,洋房里玻璃房摆好多花好漂亮的。”   卢艳艳不得不打消他们的痴心妄想:“你们当是盖别墅呢,要花好多钱哦。”   哎,这倒是事实。   搞中型棚养花最大的优势不就是比钢构大棚便宜嚒。他们不能颠倒过来。   不过等大家回到冯雪家,江海潮还是拿出纸笔画了她的梦中情院。   鲜花爬满墙,迎风飘扬。玻璃房里,盆花坐落在架子上,高高低低,风姿绰约。   放下笔时,她野心勃勃:“以后我们家院子一定要改成这样。”   冯雪却不满足了,叽叽喳喳道:“那你应该起码再加个秋千。哎,你们家房子也该重新装修,不然太土了。”   杨桃瞪大了眼睛:“才装的呢,夏天才装的,又要重来啊。”   虞凯没参与她们的争辩,又开始担忧另一个问题:“如果花卖得太好呢,大姐,你把花批给大家了,市里我们花不够卖怎么办?”   就好像他们卖衣服,一开始怕卖不掉,各种想办法促销,结果后来衣服不够卖,又满世界的找代工厂。   “再找唐教授进嘛。”杨桃嗤笑,“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可大姐却摇头:“没必要舍近求远,到时候如果要得急,我们可以从村里人的花棚里调货。我们再加一块钱拿走。”   哎,那这样不是亏了嚒。   哦,没亏,现在他们拿到市里去卖的花都经过了瓷盆的包装,瞧着特别有腔调,最少也要二十块钱一盆呢。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合着她是在弄大河和小沟的关系,里面的水可以随着情况变化往不同的地方流淌。   她的野心可真够不小的。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倒的确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湖港镇变成开满鲜花的小镇。   如此一来,过来玩顺带买花的人会更多吧。   写完作业又预习完功课之后,外面的天也黑了,大家聚在一起吃晚饭。   油三角放在锅里和红烧肉一块焖,味道比卤干还香呢。砧肉和青菜一块烧,的确最美味。   龙龙爸爸还给他们送了姜汁鸡。他们本地可没人这么烧,吃一口,好好吃啊,又鲜又嫩,原来生姜的味道也能这么好吃。   龙龙自豪地强调:“我妈还会烧姜汁鸭,姜汁鸡爪。”   可惜现在全是爸爸烧啦。   帽子实在太好卖,光靠手打已经来不及。他妈不知道究竟怎么倒腾的,愣是弄了可以打毛线的手摇机器过来,现在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吃饭时自然要开电视机。   虞凯第一个喊出声:“就放县电视台。”   这会儿是点歌台时间,最近的热门歌曲是《飞天》。歌唱的好听不好听,小学生们没啥感觉,毕竟现在好听的歌暑假太多了。   他们喜欢的是MTV呀。《飞天》的MTV就跟电影一样,拍的好有气势,那个姐姐也好漂亮。   可是江海潮今天却特别霸道,非得坚持看市台。   大家都奇怪,这个点市台在放新闻呢,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又不上初中,考试还要考时政。   只看着看着,大家终于发现了华点。   “哎!是我们服装店啊!”杨桃激动得筷子夹的鸡都要甩出去。   电视上,新闻主播正面带微笑地介绍:“今天12月25号,是圣诞节。近年来,我市商家也陆续开始庆祝圣诞节的活动……”   画面一换,是装扮得像模像样的圣诞老人正在给今天的客人派发苹果,大苹果裹了闪亮亮的塑料纸,瞧着可漂亮了。   “这是谁呀?”   大家都好奇死了,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记者一采访他,他一开口,大家就猜出来了,是小伟哥哥!   嘿,他可真够可以的。   他还煞有介事地说,今天平安夜他先送苹果。等到晚上他要从烟囱里钻到各家各户去给大家送圣诞礼物。   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画面中,“公主日记”的招牌可显眼了,生怕大家看不到到底是哪家店一样,甚至连里面传出的《Jingle Bells》轻快的乐曲声都清晰可闻。   玻璃窗上还贴上了大片的雪花图案,叫人瞧着感觉就是白色圣诞节。   小伙伴们看得目瞪口呆。   明明三天前他们在店里打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模样。   冯雪扭过头,满腹狐疑地看着江海潮:“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赞助了市台的新闻?怎么老是报道我们服装店啊!”   现在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上新闻的效果比专门花钱打gg还好呢。   江海潮得意地一抬下巴:“我才不浪费这个钱呢。市台肯来,是因为我们店值得被报道。看,放眼全市,谁像我们一样时髦,还庆祝圣诞节啊。”   大家眨巴眨巴眼睛。圣诞节是外国人过的,他们当然没的庆祝了。   江海潮却有自己的道理:“可外国人的圣诞节就跟咱们过年一样。肯德基那么受欢迎,圣诞节也一样。”   她虽然自认为是个聪明极了的妹头,但她毕竟还是小学生,她的知识储备并不足以让她真正弄明白为什么搞圣诞庆祝活动意义会大不相同。   可直觉告诉她,这事儿很时髦。顾客会感兴趣,电视台也会报道的。因为他的存在等同于洋气。   看,和圣诞老人一块拍照片,多受欢迎啊。   新闻画面上,等待拍照的人都排成队了。   还有服装店里,明明平安夜当天是礼拜二,但客人好多的,都赶上周末了。   小伙伴们看了直叹气。   冯雪心情特别复杂。   她一向自认为放眼全县,也没几个比她时髦的人,更别说湖港镇了。更何况她爸还给她带过圣诞礼物,正儿八经的外国货哦,从圣诞老人的家乡芬兰带来的。   可她压根就没想过要搞什么圣诞节活动。   她对圣诞节最大的印象还是4年前,她爸回上海老家,花了888块钱去和平饭店参加圣诞晚会。   结果他妈后来看报纸发现当晚最大的噱头是晚会上有三点式女郎跳舞。   可想而知,她爸被揍的到底有多惨。   咳咳,跑题了。   关键在于江海潮上哪去想什么圣诞节?   被小瞧的人好不服气的,直接翻出了一本杂志,指着上面道:“我凭什么想不到?”   那上面说的是北京一家高级涉外饭店的总经理把店经营得蒸蒸日上,除了圣诞参会之外,他们万圣节的时候还搞化妆舞会呢,所有人都扮演成了海盗,特别热闹。   这杂志是龙龙爸爸拿过来给他们看的。   因为知道小孩们喜欢读书看报,他现在收了旧书旧报纸不急着卖不说,甚至自己去整理废品回收公司卖废品时,还会掏钱买旧杂志回来给他们看,回头再卖掉,比直接买废品还便宜呢。   卢艳艳看到上面的化妆舞会立刻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强调:“我们这个礼拜也可以搞化妆舞会。嗯,正好庆祝元旦节。”   嘿!只要他们不断地推出各种新玩法,哪怕其他镇贴在他们身上抄,也抢不走他们的游客。   她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自己做规划,还拉着江海潮帮忙一块儿出谋划策。   可惜这个周末江海潮注定了没空见证化妆舞会的热闹,她甚至连草莓大棚第一次向游客开放采摘都没参加,只采了一大盒草莓,就直接跑去市区找周雪莹了。   她野心勃勃,想把卖花事业做强做大,让整个湖港镇家家户户都种上花也不愁销量,那可得想办法拓展销售渠道啊。   于是她要去花鸟市场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生意的。   周雪莹一开始还放不下实小的卡拉OK大赛呢,但江海潮煞有介事地强调得培养接班人,省得下一任大队长接手啥都不会干,她才跟忧心忡忡的老母鸡似的,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学校。   看得海音捂着嘴巴直乐。   周雪莹在小妹妹面前要强撑着,只能故作洒脱:“好吧好吧,反正也跟了这么多回了。”   结果江家姐妹干脆哈哈大笑,把她自己也给逗乐了。   三个妹头嘻嘻哈哈跑去花鸟市场。   周末的花鸟市场的确好热闹啊,虽然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来来往往的客人已经不少。   市场里的盆花真可以用琳琅满目来形容呢,每个摊位都精心装饰过,花盆的摆放也是高低错落。花朵色彩鲜艳,小巧玲珑,除了杜鹃、长寿花和海棠之外,好多花江海潮也不认识呢。   不过暂时她也没察觉到大家有什么销售秘诀。   只前面一家摊子的人特别多,三人赶紧挤过去看。   周雪莹老远就挥着手冲老板喊:“王叔叔,你进了什么好货呀?这么俏!”   这老板是他爸的同事,前两年办了停薪留职。   江海潮反应过来。上次周爸爸说的那位朋友应该就是这位王叔叔了。   她刚堆起笑容,想趁机向人讨教生意经,瞧见他摊位上大受欢迎的盆花就愣住了。   和她一道发愣的还有周雪莹。   这这这,什么时候王叔叔换了花盆了?明明半个月前她陪她妈过来时,他用的还是陶土盆,现在却变成了洁白如玉的陶瓷杯碟。   瞬间,周雪莹的脸红成了猴屁股,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上个礼拜天晚上王叔叔来她家吃饭,看见江海潮送她妈妈的风铃草时说的话,此时此刻又重新在她耳边回响:用杯碟代替花盆,倒是挺有意思的。   呵呵。   真有意思呀。   回头他就抄走了。   大人真不要脸,个个都是学人精! 第157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平心而论,王叔叔抄的可比“丽人行”的老板用心细致多了。   同样是用瓷器代替陶土盆做花盆的构思,他把笔筒改成了陶瓷杯,真的是杯子哦,洁白如玉的瓷杯,还有把手呢。配上碟子,端在手里,让人感觉甚至像是在喝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所以这种盆花特别受欢迎。他叫价30块钱一盆,也不少客人痛快掏腰包。   看得三个妹头可真憋屈呀。   周雪莹都后悔跟人主动打招呼了。她应该假装不认识这家伙的。她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长辈呢?   好不容易等到一波客人走了,摊子清闲下来,江海潮直接走上前,开门见山:“王叔叔,你装花的杯碟是从哪儿买的?”   大人的脸皮真的比小孩厚哦,王叔叔一点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还笑呵呵地接话:“这不是买的,是我定做的,市场上怎么可能有这种现成的花盆呢?”   “那你在哪儿定做呢?”   王叔叔摇头,意味深长道:“这我可不能说,这是我的进货渠道。”   啊啊啊!周雪莹要暴躁了。   屁个进货渠道啊。她敢打赌,起码一个礼拜前,他绝对想不到这样包装盆花。   放眼整个花鸟市场,现在除了他家以外,哪家用的不是灰秃秃的陶土盆?   抄了人家的挣钱门路,现在还抖起来,得意洋洋喽。   自觉丢脸丢到太平洋的人真想放弃好学生乖孩子的形象,直接朝他大吼大叫。   江海潮却拉住她:“走啦,走啦,我们还有好多摊子没看呢。”   王叔叔这会儿倒客气起来,还笑呵呵的招呼她们:“看中什么花了?叔叔送你们。”   呸!好稀罕哦。   周雪莹一甩马尾辫,怒气冲冲地走了。   江海潮的骨气显然比她少很多,竟然真伸手端走了一盆,还跟人点头:“谢谢叔叔。”   然后堂而皇之地走了。   周雪莹平生第一回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真的是穷怕了,这种情况下,她不拿起花盆直接砸人脸上,都是给自己这个朋友面子了。   江海潮满不在乎,还端起杯子看下面,的确有孔,那确实不是普通的杯子了。   周雪莹奇怪:“你看啥呀?有啥好看的?你看了不生气吗?”   “干嘛要生气?”江海潮反而莫名其妙,“你看他生意多好啊。我们只要找到同样的杯碟,做成一样摆在你妈单位,就卖20块钱一盆,内部货,便宜,你看生意好不好?”   周雪莹瞬间眉飞色舞,双掌一拍:“没错,他做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   呵呵,他生意越火爆越好。   她就不信便宜10块钱,还勾引不来顾客。   不过她瞬间就想到了一件实在事儿:“碟子好说,市场上没这种杯子呀。他是定做的。”   江海潮信心十足:“没事儿,我们找到这种模样的杯子就可以,然后自己在底下打孔。”   这下不用周雪莹想到底哪儿是卖瓷器的大本营,海音已经有答案:“我见过,在城东市场,那儿有长得一样的杯子,一个两块钱。”   老师带她出去逛街的时候她看过。   欸,江海潮兴奋起来。那他们自己进货的话,可比从吴科长手里拿货便宜两块钱呢,而且很可能不止。因为以他们做生意的经验,批发价甚至可以连零售价一半都不到。   三个姑娘兴冲冲地又坐公交车跑去城东市场,一番砍价之后,以连杯子带碟子1块5的价格,要了200套杯碟。   倒不是他们砍价有多厉害,而是这种小碟子本来就便宜,零售也是5毛钱一个。   如果不是要先投入市场看看效果的话,江海潮甚至有信心,她开口要500套,绝对能够把价格砍到一块钱。   现在,唉,只好多掏100块啦。   结果三人兴奋过头,忘了自己身上只有几十块钱的零钱,根本交不上货款。   江海潮只好跟老板商量:“你帮我们送货唻,到了我阿姨单位再给你剩下的钱,你看成不?”   老板觉得一点也不成,他每天走的货多了去,为了300块钱的生意,让他放下摊子?除非他脑壳有病。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带钱就回家拿钱去,小孩子瞎胡闹。”   他嗓门不小,吸引了不少人回头看,其中竟然还有熟人。   上次买笔筒给他们当花盆的吴科长认出了三个小孩,立刻跟那老板打招呼:“哎哎哎,我们单位的小孩。差多少钱?我给她们垫着。”   老板报了个数。   吴科长当真掏了钱。   江海潮立刻保证:“奶奶,明天你来单位,我就把钱给你啊。我奶奶还晒了萝卜干,让我给你带呢。我奶奶晒的萝卜干特别好吃。”   周雪莹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好吃,他们家都吃过,她妈还说比菜场上卖的好吃多了。   吴科长眼睛笑成了月牙:“哎呀,你个妹头也太客气了。怎么?小雪莹,你妈也真舍得用你们哦,这是指使你们给退休职工买慰问物品?怎么想起来买杯子呀?”   周雪莹心直口快,脱口而出:“不是慰问物资,是买了当花盆。奶奶,你怎么给底下打孔的呀?”   吴科长的脸色立刻变了,没好气道:“我咋晓得?”   周雪莹还没回过神:“可上次的笔筒不是你打的孔吗?现在我们要给杯子打孔。”   “不晓得不晓得。”吴科长不耐烦道,“我还要做生意呢,不要烦我了!”   然后不管三个妹头如何软磨硬泡,江海潮也再三保证绝对不会不要笔筒花盆,人家也不搭理她们。   家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叫了三轮车,先把200套杯碟带回去。   当然是先放在周妈妈的单位啦。   他们在这边卖衣服久了,跟人家也算有交情。单位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还专门再收他们50块钱的半天租金。   只是如何在杯底打孔,叫他们好生犯愁。   江海潮冥思苦想:“杨桃说是用电钻打的孔。吴科长当时也没有否认。”   但她们去哪儿找电钻呢?这对小学生来说已经算超纲题了。   不过周雪莹从小在妈妈的单位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要命,她迅速反应过来:“没事儿,后勤有,我们可以找人帮忙打。”   哪怕是礼拜六,后勤也有值班的师傅在。   可惜师傅看到杯子虽然表示可以试试,真正电钻一上,杯子却裂开了。   他遗憾地摇头:“不行不行,这个肯定不行。”   江海潮急了:“可是上次的笔筒可以呀,钻得很好。”   师傅还是摇头:“不一样的。”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却没说。   江海潮怀疑是他也搞不清楚。   不能打孔的杯子还怎么做花盆啊。   周雪莹试探道:“要不还是继续用笔洗吧,我觉得笔洗做的花盆也挺好看的。”   后勤师傅也乐呵呵地点头:“没错没错,那个好打。”   说着他拿了吴科长留在他这边的笔洗打孔示范给她们看。   结果不知道是他今天手气特别臭还是怎么回事儿,电钻连着打了两个笔洗都开裂了。   周雪莹气得直跺脚:“曹伯伯,都说让你不要喝酒了。你看你现在的手还有以前的准头吗?”   后勤师傅尴尬死了,一个劲地强调:“我这几天没怎么喝酒的。”   可是他再也没办法在笔洗底端打出圆满的孔。   江海潮都绝望了,照这样下去,连退而求其次也不能吗?看来他们不仅不能节约成本,还直接把碗给砸了。   周雪莹安慰小姐妹:“没事儿,我们在找我爸单位的后勤师傅试试。”   结果这话可捅了马蜂窝。   曹师傅瞬间暴跳如雷:“就你爸单位那个臭手,他用个电钻不把自己的手钻了,都是他能耐!你伯伯我闭着眼睛都比他强!”   三个妹头一声不吭,打着哈哈跑掉了。   但周雪莹得承认,要论手上功夫,曹师傅在附近这一圈的单位里都要竖大拇指的。   他都做不到的话,再想找比他水平高的,可真不容易。   唉,那只能再想办法了。   周雪莹保证:“天底下没不透风的墙,王叔叔,啊呸,姓王的定做这么多花盆,肯定有人知道怎么回事。你们放心,我喊我爸爸想办法去打听,难不成人家烧陶瓷的只做他一家生意?到时候你也去订呗。”   眼下看来只能这样了。   毕竟在她们想来,打孔不费事的杯子只有塑料杯。   而用塑料杯当花盆的话,怎么看怎么廉价。   晚上江家姐妹吃了周妈妈做的独门绝技——香煎排骨,真的好好吃。外焦里嫩,而且那酸酸的味道不是醋哦,是一种黄黄的特别酸的水果叫柠檬。   江海潮还真是头回知道原来柠檬除了可以做果汁以外,还能烧菜。   结果大家吃得正开心时,周妈妈随手打开电视机,又把三个小妹头给气炸了。   本市新闻的记者采访了花市,还让那位王叔叔出了镜。   对着电视镜头他倒是侃侃而谈了,说他这别致的花盆是特地定做的,一共订了1000套,就是为了让顾客实现在餐桌上养花的梦想。   阿呸!   真是不要脸。   周爸爸见状,赶紧承诺自己会想办法打听订做陶瓷杯的事儿。   比起小孩子的义愤填膺,大人倒没那么激愤。   做生意就这样,她们三个小妹头跑去花鸟市场不也是想从人家身上学卖东西的好招吗。   只是老王这样做的确有些上不了台面,还瞒着小孩不告诉人家自己花盆从哪弄来的。占便宜这种事,本来就是有来有往才不至于撕破脸。   吃过饭,周雪莹和她爸妈又散步把姐妹俩送回一中才放心。   周妈妈还有点遗憾呢,她应该给女儿换张大床,这样三个妹头就能一块睡了。   现在可不行,江海潮已经是大人的样子,一张床实在挤不下三个人。   到了宿舍楼下,原本宿管阿姨绝对不会让校外人员住在宿舍。   可海音细声细气地解释,姐姐今天晚上过来是想明天一早接她回家,阿姨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痛快地放行了。   江海潮盯着妹妹看了半天,感觉自己对妹妹的认知还是太狭隘了。   谁说海音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明明换了个环境,她什么都能做到呀。   宿舍静悄悄的。   一中周末不强制补课,海音的舍友都回家了。   她们听说海音大姐要过来,住在下铺的小姐姐还特别大方地让出了自己的床位,表示海音可以睡。   新旧年交替之际,外面天寒地冻,姐妹俩进了宿舍就赶紧插上电热水器,准备冲个澡睡觉。   等待烧水的时间,江海潮还在冥思苦想:“怎么就打不了孔了呢?”   她扭头问妹妹:“你说,是不是因为电钻太凶了,瓷器吃不住,我们换软和点的办法就能打孔?”   什么软和办法呢?电钻是电带动钻头飞速旋转,他们控制不了。但如果换成他们自己手动来,不就软和了嚒。   江海潮想到就要干,她不仅征用了妹妹宿舍的铁钉和锤子(在门背后订了挂绳子晾毛巾用的),连妹妹的杯子也没能逃脱她的魔爪。   好在海音白长了纤秀的容貌,在某些方面的神经却粗得跟水泥砌砖头一样。她们买了两百套杯碟呢,她不怕没杯子喝水,就兴致勃勃地看大姐做实验。   然而尽管江海潮自认为下手已经很控制了,杯子却还是没能等到孔打好,就直接分崩离析了,碎片还崩了一地。   舍管阿姨刚好巡楼巡到她们宿舍门口,听到动静立刻问:“怎么了?”   江海潮要脸啊,打死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异想天开直接来锤子钉子要给杯子底开孔。   于是她立刻瞎扯:“杯子掉地上了,没事。”   阿姨又叮嘱她俩小心别被烫了,拿扫帚扫,别上手捡才离开。   江海潮一边扫地,一边咬牙切齿:“你说这瓷器以前也是泥巴吧,那时候多软啊,穿个孔半点不费事。现在烧好了,就硬邦邦的,打个洞还这么费事。”   然后她又脑洞大开,“泥巴跟陶瓷的最大区别是水,对吧。泥胚是泥巴和水做出来的,烧成瓷器的过程中水蒸发或者升华了,反正就是没水了,变干变脆了,所以一敲就碎。”   直觉告诉海音不对,看过高中化学书的人起码知道泥巴变成陶瓷要经过方程式转换。但她这个当妹妹的早就习惯无条件信服大姐,她甚至贡献出了她刷牙的漱口杯。   得,不管能不能成功,今晚她俩刷牙都得直接拿手直接捧水了。   江海潮把杯子泡在水盆里,开始坐立不安地等待。   这过程中姐妹俩洗了澡又各自看了快一个小时的书。只能分开看,毕竟海音现在看的书当大姐的人已经看不懂了。   等到晚上九点钟的《星夜私房歌》开始后,江海潮终于忍不住了。主要是外面舍管阿姨又过来巡逻,提醒她们早点收拾早点睡。   江海潮琢磨着,这都泡了好两个小时了,应该吸饱水了吧。   海音十分怀疑,陶瓷杯应该不能吸水吧,不然杯子岂不是要漏水?可她又觉得从分子运动的角度来说好像也不是不能融合。于是她相当麻利地又给大姐递上了锤子和铁钉。   这回江海潮学聪明了,她没把杯子拿到桌子上打洞,而是直接继续倒扣在水盆里。这样即便杯子再被砸得四分五裂,碎片也不会飞溅出来害得她又要扫地不说,还可能被舍管阿姨追问。   嘿!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海音还拿了毛巾过来垫在水盆底下,如此一来,敲杯子底的声音也完美地消掉了。   她们姐妹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江海潮美滋滋地扬起了小锤子,“咚咚咚”敲了几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杯底真被凿出了个小洞。   姐妹俩面面相觑。   江海潮脱口而出:“它吸饱水了!”   海音则是失声喊道:“分子运动也太快了!”   然后在六年级的姐姐还没听明白啥是分子运动的时候,实际上学籍还保留在五年级的妹妹已经恍然大悟:“是水,瓷杯硬度大,基本没韧性,直接敲的话振动太大导致变形就碎了。现在水把振动能量传播扩散掉了,所以杯子就不碎。”   啥?   等等,振动能量又是个什么东西?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努力从脑海中扒拉出一句话:“水至柔?”   海音也不晓得这个水至柔是怎么个柔法,她只能打比方:“大概就是隔着棉花打人。”   哟,这么说她熟悉。   哎,不管了。   江海潮满脸兴奋:“那咱们都不用找电钻,自己就能给杯子打孔。”   海音也兴高采烈:“可以选好多杯子呢,有好多漂亮杯子,都可以拿来养花。”   姐妹俩兴奋得说了一晚上,什么流行歌都听不进去。江海潮原本打算给妹妹暖好被窝就爬上铺的,她块头大,两个人挤一张床太别扭,但说high了就忘了这事儿,最后一个被窝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她俩都要变成熊猫眼了,也拦不住两人的亢奋。   一大清早,小姐妹二人甚至等不及一中食堂开门,直接咚咚咚跑去周妈妈单位的大礼堂。   嘿,这回如法炮制,果然也行。   江海潮二话不说,“咚咚咚”忙了一早上。   杨桃和高强过来时,瞧见这么多底部穿了孔的杯子还稀奇:“大姐,吴奶奶又卖杯子给你了?”   说话时,吴科长刚好走进大礼堂,闻声特别骄傲地昂着下巴,还挤兑江海潮:“妹头,今天还卖花不?”   呵,昨天这几个小家伙背着她跑去找后勤曹师傅想打孔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看吧看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眼睛,老曹上礼拜还打孔打得好好的呢,昨儿怎么也打不起来。   反正她的笔洗已经早早打孔打得差不多了,剩下那点打不了,她按进价卖掉也亏不了几个钱。   周妈妈进来听到老太太的话,又想扶额。   这老太也是,一把年纪又是老干部,跟小孩较什么真呢。再说天底下也没人家买了米就不许买面吃的道理吧。   她正想打哈哈把这事儿糊弄过去,毕竟吴科长卖瓷器,说不定晓得附近哪儿有厂可以订做底部打孔的瓷器呢。   结果江海潮已经笑眯眯地显摆起她和妹妹的意外之喜:“当然卖,今天我们必须得往多里卖。”   吴科长看她故意露出来的白瓷杯底上的小孔,惊讶得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们怎么搞的啊?”   江海潮生怕海音没防人之心,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故弄玄虚:“山人自有妙计!”   呵,真是吹得跟真的一样。   好在吴科长气归气,还知道得卖花才能把她滞销的笔洗给卖干净,倒没过来塌台。   杨桃跟高强都听得云里雾里,他们之前看过打好孔的笔洗,没觉得在瓷器上打孔有啥好稀奇。   等听江海潮说了昨天她们的遭遇后,两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之前是后勤的曹师傅手气特别好?   “大姐,那你们后来又怎么钻孔成功的呢?”   江海潮都要张嘴了,又强行闭上:“不行,天机不可泄露。”   海音拼命点头:“对,不然那个王叔叔肯定又要学走了。”   周妈妈听了有点尴尬,只过来提醒他们:“那个,小心点,强酸强碱溅到身上太危险了。”   海音立刻点头:“嗯嗯嗯。”   江海潮瞪大了眼睛。难怪作文书上说老鹰会把雏鹰推出巢窠,果然外面的世界就是锻炼人。   他们家海音这么老实的孩子都会忽悠人了。   等周妈妈去食堂打早饭了,海音才严肃地告诫大姐:“不能让阿姨知道,她会说漏嘴的。”   大人也许没有坏心,可他们永远觉得小孩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她太有感触了。   杨桃立刻举手发誓:“我不问,我不知道我就不泄密。”   她听了花鸟市场王老板的事,立刻忧心忡忡:“他会不会继续抄我们的啊。我们选什么杯子,他就跟着选一样的?”   江海潮得意洋洋:“他做不到的!”   她竖起一根手指头,“市场上根本没这种现成的花盆,他是订做的,说订了1000套。我估计也差不多。咱们问红星服装厂下订单,人家开一条生产线起步就要1000件衣服。估计杯子不可能更少。我们一款杯子进它几十个,一共好几十款,他怎么抄我们的?”   哼,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杨桃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间冒出来初中政治课本上的一句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啊哈,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时,大礼堂来客人啦。   江海潮赶紧奔过去,积极推销他们的盆花,来来,看一看,这花多漂亮多别致呀,往饭桌、茶几、书桌上一摆,瞧着就心旷神怡。   被推销的老爷爷哈哈笑,朝她夹眼睛,故意绷着脸一本正经:“妹头啊,杯子可不是一般东西,你这样搞爷爷会误会的。”   江海潮茫然,杯子怎么了?   她立刻强调:“这不是一般的杯子,下面打了孔,可以吸水的。您看,杯子多漂亮啊。”   老爷爷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一个杯子等于一辈子。你个妹头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洋气呀?”   跟他一块来的老伴没好气道:“人家小妹头才多点大,还洋气呢,一天到晚瞎讲八道。”   江海潮惊呆了。杯子等于一辈子?她头回听到这种说法。   她灵机一动,赶紧捧起一盆花,递到老爷爷面前:“爷爷,所以你才更应该买花给奶奶,送奶奶一辈子的花。”   老爷爷一愣,旋即笑得更厉害:“你个妹头可真够能讲的,好好好,多少钱啊?”   “20,还是20块钱。”江海潮笑眯眯道,“既然是内部货,那当然得给大家实惠。现在卖30,我们20就卖。”   原本一直在旁边耷拉着脸的吴科长也附和:“是啊,妹头在这儿卖的东西肯定又便宜又好。你要不喜欢有把手的杯子,看看这边的,是没把手的。”   然而笔洗的模样跟杯子距离似乎还有一点点远,反正这对爷爷奶奶最后挑中的还是白瓷杯做盆的长寿花。   等到他们转到旁边看衣服的时候,江海潮才和吴科长打商量:“奶奶你放心,我们说话算话的。后面你要是还有什么卖不掉,我们肯定给你想办法,哪怕是碗都行。”   碗嘛,那就是捧着的饭碗像花一样美好。   吴科长的脸绷不住了,开口赶她:“行了行了,你干你的事情去,花我来卖。”   江海潮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她还真有事儿。   她问周妈妈要了白纸和毛笔,气势十足地挥毫写下:爱他(她),送他(她)一辈(杯)子的花。   结果周妈妈一看,终于意识到这妹头主打的其实就是一个自信。   至于实际水平如何?   呵呵。   连跑过来看热闹的工会主席都瞧不下去,难得手痒,主动请缨:“算了算了,我给你写一幅吧。”   人家写的字真好啊。   属于小学生都觉得好,还能认出来的字儿,气势磅礴。   工会主席不愧是本市出名的书法家,他写的横幅往墙上一贴,效果真是杠杠的。几乎每一个走进大会堂的人都要抬头看一眼。   然后他们当中有一半以上掏了腰包。   感谢王叔叔的无私奉献,他的电视真没白上。   感谢元旦佳节即将来临,辞旧迎新之际,实在需要一辈子的花做个好兆头。   反正花儿哗哗往外卖,甚至连值班的单位领导都兴趣勃勃过来参观了一回,说了句应该是夸奖的话:“你们还真够能折腾的。”   吴科长趁机推销:“领导,这么好的花,你应该起码每个办公室都来一盆吧。一辈子的花,兆头多好,象征我们单位繁花似锦,蒸蒸日上。”   江海潮真想鼓掌。   奶奶,你太好了,你就是我的嘴替!   然而领导打着哈哈,只要了10盆花。   就在大家难掩失望的时候,领导又开了口,问的对象是工会主席,“元旦那个联谊会的花定下来没有?还没有的话,从这边订一些吧,兆头好。小年轻们看对眼了,一辈子和和美美,多好!”   小学生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吗?他们真的跟单位做生意了!   江海潮脑子一抽风,立刻跺脚敬礼:“ 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   大礼堂瞬间沉默,旋即笑声简直要掀翻屋顶。   她跟着咧开嘴巴笑。   嘿嘿,只要打开这道门,他们一定能闯出一片天! 第158章   大人好草率   江海潮真的没有吹牛哦。   为了这单100盆花的生意,她特地又跑了一次陶瓷市场。   海音记得自己在这边看过一种渐变粉色的杯子,上面有个被射了一箭的爱心图案,特别像学校小卖部卖的那种带香味的信纸上印的图。   诶诶诶,这可真是为他们量身定做了。   他们在同一家摊子还找到那种粉色的碟子,据说是用来装水果的。   只可惜老板财大气粗,对100套的小生意并不在意。一套下来开口就是5块,还说他平常单卖都是5块钱。   江海潮咬咬牙,下了血本:“500套呢,我要500套。”   三个小伙伴都吓了一跳。   500套,那可是500盆花!那得卖到猴年马月啊。   他们昨天刚买了200套杯碟可还没卖完呢。   人家老板可不管小孩子眉眼官司。听了500套,终于肯抬眼看看人了。   只是无论江海潮如何在往下砍价,人家都坚持三块钱不肯再降。   “妹头,你当我糊弄你呀。你看看这个杯子是一般的杯子吗?这个釉色多好啊。我实话实说,我光是杯子三块钱卖给你都亏本。”   要不是他们赶着天黑前得回县城,江海潮高低还得再跟人磨上个把小时。   现在嘛,现在只好老老实实掏1500块啦。   不过小学生们身上肯定不会放这么大的钞票,还得老板跟他们回去拿。   好在500套杯碟生意的确不算小,现在也到了黄昏时分,老板还叫了车给他们送货上门。   等大批杯子搬下来的时候,周妈妈和工会主席过来,都看傻眼了。   工会主席再三强调:“100盆啊,我们真的只能要100盆。”   虽然这场撮合大型男女的联谊活动是好几个单位联合举办的,但总共报上来的名单也就100对。   你说这大姑娘小伙子凑在一起,看对眼的话,那送人姑娘一盆花也就够了呀。总不好普遍撒网,再重点培养吧。   谁知道小妹头一听这话立刻眼睛一亮,还振振有词:“怎么就不可以?起码一个人可以送三盆花,然后收到花的人再分别跟送起花的人聊会儿,加强了解。对,这叫三分钟约会,人家大城市就这么搞,这样看对眼的机会才大呀。”   工会主席吓了一跳,实力拒绝:“别别别,我们是单身男女搞联谊,不是动物世界抢伴侣。这搞的要是打起来麻烦就大了。”   江海潮深感惋惜。   领导干嘛老怕出事儿呢?明明这样联谊活动才热闹嘛。   小伙伴们集体羞愧地低下了头。   上完培优课过来的周雪莹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为了卖花,她的朋友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江海潮遗憾地咂嘴,又退而求其次:“那姐姐们应该也有自己的态度呀。难道她们只能留在原地接受花吗?她们也应该有自己的花,相中了谁,就把花送给他。”   这下小学生们顾不上羞臊,连周雪莹也认为她说的有道理。   现在都快要到21世纪了,怎么还是女生只能被动的老思维呢?   必须得男女平等。   工会主席哭笑不得:“行了行了,200盆就200盆。我告诉你们,不能更多了啊,再多的话,我干脆一人买一枝花得了。”   吓的小孩们终于不敢再得寸进尺,老老实实定下了200盆花的生意,明天就把花送过来。   临走时,海音准备带几套杯碟回去,她要在宿舍里搞推销。   剩下的300盆花,她能卖多少是多少。   一中学生多,喜欢花的学姐也多,应该能卖得出去。   江海潮赶紧喊停:“行了啊,回去你好好上学。300盆而已,我还怕后面会不够,得再加货呢。”   大家都瞪大眼睛,老大,你是不是在吹牛啊?   盆花又不是衣服,哪怕上了电视也不可能寄出去卖呀。300盆不够,好像有点夸张咯。   杨桃忧心忡忡:“大姐,你打算带回家卖吗?”   也是,现在每个周末都有人去大棚里买花。在那里直接卖杯花,好像也行。   江海潮头痛,直接打击妹妹:“你怎么想得出来啊?在湖港镇卖肯定卖不掉!”   人家去农家乐买东西图什么?图新鲜更图便宜。   同样的花,哪怕是林业大学教授亲自培育的,你要是卖的比市里的花鸟市场还贵,游客不撇嘴才怪。   所以,这种靠着杯子当容器的盆花肯定不能拿回乡卖。   杨桃眨巴眼睛:“那你打算怎么卖?咱们不是说好了一款杯子只进几十个,好让大家有的挑嘛。”   “慢慢卖呗。”江海潮满不在乎,“不着急,跟其他杯子搭在一块卖就行。等到2月14号情人节,嘿嘿,到时候你在里面都装玫瑰花,肯定不够卖。那时候这种杯子肯定也会涨价的。”   哦,搞了半天,你这是在提前囤货呀。   不过江海潮也没打算把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她主动找了吴科长打商量,她明天把盆花送过来,希望吴科长继续在单位卖。   礼拜三就是元旦了,新年前买花的人应该少不了。   反正她不能干看着那位王老板抄了他们的创意大把大把挣钱,她起码也得分一杯羹。   吴科长一开始还不乐意,她礼拜天过来帮忙卖花,不过是为了彻底消耗掉那批滞销的笔洗。   她可真没打算改行。   江海潮诱惑她:“奶奶,能做花盆的瓷器又不止一个笔筒。到时候卖得好,我还要在你这儿进货呢。”   吴科长终于点头答应了,还强调她只能晚上过来卖。   因为虽然她退休了,有大把时间;但她不能干扰单位的工作秩序,白天卖花,到时候大家不上班,跑过来买花,那成什么样子了?   江海潮拼命咽下肚子里的吐槽:工厂不还有三班倒吗?   她痛快点头答应:“没问题,你说啥时候卖就啥时候卖。”   敲定了卖花的事儿,三人把海音送回学校,再踏上回县城的公交车,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变得灰蒙蒙。   杨桃有点不甘心:“大姐,我们真的不在湖港镇卖杯花吗?好可惜呀。”   虽然他们是农家乐吧,也不用所有的东西都灰头土脸的。   那么好看的杯花真的不能卖吗?   江海潮想了想,感觉好像也可以。不管什么样受欢迎的东西,价格贵的肯定有便宜的代替。因为大家都想要。   不过杯子的种类得换,起码不能用陶瓷杯,否则拉不出区别来,市里的生意反而容易受影响。   高强立刻有主意:“用塑料杯吧,塑料杯比陶瓷杯便宜。”   杨桃也拼命点头,没错,没错。而且塑料杯的颜色多,她光是在超市里看到的漱口杯,就五颜六色的,好漂亮。   OK,既然大家都没意见的话,那就用塑料杯做花盆,在湖港镇卖。   可因为今天已经晚了,加上湖港镇的话到周末才有销路,他们倒没急着今晚非得去超市。   反正明天江海潮要亲自送花去市区,不然光靠修庆哥哥一个人交接不清楚。   杨桃感觉好震惊:“大姐,你明天真不上学啊?”   江海潮认真点头:“陶老师都说了,我可以自由支配时间。”   少上一天课,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她甚至有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她想在一中旁听初中课程。   一来在小学课堂上自学初中内容,效果肯定比不上直接上初中。   二来等放学了,她可以和海音一块在市区逛逛,说不定还能发掘出点新玩意。再不济,她也不用非得扒上吴科长,让人帮她卖花。   唉,要是一中不行的话,换成县中试试。她都已经保送了,本来就白浪费了一年时间。   就是县中实在太狠了,初一也上晚自习,比她现在更不自由。   综合考虑的话,一中肯定是首选啦!哪怕让她自己掏钱去旁听,也不错呀。   她胡思乱想着,眼睛瞥见高强的时候,突然间犯愁。   其他人还好说,大家周末都出来补课了。   高强怎么办啊?这家伙一班二班的人都压不住他。没人盯着,更加别指望他会好好学习。   想到这儿,她用力瞪高强:“今晚回去以后,别忘了把课文再背一遍。”   高强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他今天好像也没招惹班长吧,为什么班长似乎看他很不顺眼?   杨桃倒没觉得大姐是在故意针对高强。她要是一对一好生带差生被分配这样的学生,她也会烦死的。   她只觉得一件事情很有意思:“吴科长真是的,她都已经这样了,还不肯直接批咱们的花卖。”   让她总觉得吴科长特别像新闻里那种捡垃圾的从仓库里翻出了一箱饮料,结果为了收塑料瓶卖,收破烂的把所有饮料全倒了。   现在,吴科长不就光盯着她的花盆嚒。   结果杨桃嘲笑吴科长早了,等他们自己回湖港镇之后,也跟花盆彻底杠上了。   原因是冯雪家没有塑料杯,小学生们不好直接拿塑料杯做实验,于是便放飞自我了。   先是卢艳艳跑到镇政府去拿了一堆一次性杯子,有塑料的也有纸杯。   纸杯形象好,在上面画图特别轻松,能把纸杯打扮得漂漂亮亮,但问题在于纸杯泡水时间一长,就直接烂了呀。   一次性塑料杯倒没这个问题,可它是透明的,当花盆里面装着的土和稻子壳灰(现在不管是田里的大棚还是院子里的中型棚,晚上主要都是靠烧稻子壳冒烟提高棚温,烧剩下来的壳灰,教授说可以用来拌着土当肥料。而且为了防止土板结,没烧透的稻子壳也混在里面),反正就挺不好看。   高强甚至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还不如用盆花原本就自带的软塑胶花盆呢,起码那是黑的,人家看不到里面泥巴长啥样。   这回连弟弟妹妹们都没办法给大姐挽尊了,毕竟人家说的是大实话。   江海潮瞪了半天眼睛,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找出个借口:“这不是没现成的塑料杯吗?”   她又赶紧转移话题,“唉唉唉,其实有那种漆的话,也可以往一次性杯子上喷颜色,比直接买塑料杯还便宜呢。”   可喷漆在哪儿买?   他们搞不清楚。   冯雪倒有另一个想法:“干嘛喷漆?在上面裹上……哎呀,我拿给你看吧。”   她咚咚咚跑回妈妈的房间。   不得不说,氛围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换成在其他小伙伴家,家里大人不在的话,这么多人要睡觉,那大人空出来的主卧室肯定会被占领。   但到了冯雪家就不一样了。明明冯妈妈已经好几个月都没进家门,大家却谁都没打过主卧室的主意,甚至宁可睡榻榻米。   所以当冯雪捧出一花篮的干花时,大家都是傻眼的状态。   老天爷哎,为什么他们摘下的花干枯之后都惨不忍睹,这花篮里的花却如此惊艳?   乖乖,要是他们也能做出来的话,那真不愁花砸在手里。卖不掉直接做成干花,摆在这样的花篮里,肯定也有人想买的。   冯雪不得不拍桌子提醒他们看重点:“花园外面绑的是绳子,看,是不是也很好看?而且你们想想啊,冬天树木外面都要刷石灰,然后裹上稻草防冻。如果咱们这样弄花盆的话,是不是也能给花盆保温,让花长得更好呢?”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他们是不是该搓草绳了?   要命哦,手会长水泡的。   江海潮灵机一动:“不用草绳,我们直接给花盆穿衣服好了。服装厂不是有很多碎布头吗?咱们直接用碎布头装饰花盆,有图案的直接用,没图案的布拼接在一起,也很好看啊。”   海军兴奋地强调:“我们可以做布艺画!美术书上有。”   嘿嘿,这下大家都兴奋了。   高强甚至跑回家直接问他妈拿碎布头。   这些布头太小了,用来做帽子都不够,做拖把也勉强。之所以到现在没丢,一半是经过票证年代的人很容易养成囤积癖,另一半则是有的时候高强妈妈也会从里面挑些布头包裹扣子,这样扣子的颜色能和衣服统一。   但现在,小学生们要变废为宝啦。   他们兴致勃勃地忙活了一晚上,做出来的花盆个个都漂亮的不得了。   三个弟弟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哥哥姐姐们,但是他们相当机灵地学着电视上的样子做了机器猫的布画,然后振振有词地强调:“这个肯定受欢迎!”   哥哥姐姐们也没办法反驳三个小的。没错啊,所有商家都说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挣。   做成机器猫的话,想买这盆花的小孩肯定会多啊。   于是大家又来了精神,觉得可以往这个方向好好发展。   龙龙更是福至心灵:“还可以用塑料瓶,我家好多塑料瓶的。美术书上有做成花篮。”   塑料瓶的可塑性当真大多了,可以剪出黑猫警长的猫耳朵呀,那多好玩。   哪有小学生不熟悉动画片的呢?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头好,于是他们完全玩疯了。   最后还是杨桃无意识一抬头看见钟,惊呼出声:“都12点啦!”   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要命哦,往常这个点,他们都已经睡了一觉了。   夭寿了,夭寿了,赶紧睡觉。   可尽管这样,谁也没后悔睡晚了。   嘿嘿,就凭他们独一无二的花盆,在市场上五大三粗简陋的陶土盆和黑塑料软盆中,都能杀出一条血路。   关键是他们的花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睡梦里念起了花盆经。   早上闹钟把他们强行喊起来时,杨桃还突然间冒出一句:“大姐,我们要不要在花瓶底下打个孔?直接在花瓶里养花呀。”   不是说他们的杯花是瓶装花束的代替品吗?如果直接在花瓶里养花,岂不是会更受欢迎?   冯雪头疼:“插花是一门艺术,哪有一束花全是一种花的道理?太单调了。像红玫瑰搭配白色满天星,才好看。”   杨桃不同意:“但全部都是玫瑰花,也很好看啊。电视上不放了吗?情人节的时候人家都是直接送玫瑰花的。”   这话堵得冯雪哑口无言。   杨桃得意极了,再三催促大姐:“你说是不是啊?”   卢艳艳说了个大实话:“花瓶肯定种不了的,花瓶可比花盆高多了。花的根又扎不了那么深,到时候怎么吸水?况且杯子放在碟子里理所当然,你把花瓶放在碟子里算怎么回事?丑死了!”   大家一想那场景,感觉的确不太合适,只能放弃。   唉,要是真能用花瓶种出花来,那绝对受欢迎。   院子墙外有邻居经过,听见屋里小孩的声音,喊了一声:“你们今天不上学啊?”   哎哟。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要死了要死了,这回上学要迟到了。   他们别说吃早饭了,连早饭都没烧。   好在家公爷爷也卖早饭,他们可以直接去校门口填饱肚子。   江海潮刷刷刷写下一张请假条,拍在桌上:“你们帮我带给陶老师啊。”   她自己骑上自行车,直奔杨家圩。   不得不承认,人这种动物真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去年她从杨家圩骑车到镇上上学,大冬天的也没觉得有啥。   结果今天她一蹬车,她就后悔自己没叫辆柴油车。寒冬腊月的风吹在人脸上,哪怕戴着帽子裹上围巾都吃不消。   二舅妈也是这样想的,看到她呼哧呼哧的样子,心痛得眉毛都皱起来了:“你个妹头哦,省那几个钱干什么?怎么不坐车子过来呢?”   一大早就从招待所跑过来帮忙的研究生姐姐听了真不知道该说啥。   这还是农村丫头吗?娇气的哦。   想她堂堂名牌大学研究生,标准的天之骄子了吧,不还照样骑车奔跑与试验田与教学楼之间,距离可比这远多了,也没说一句苦呀。   江海潮却娇滴滴的:“是啊,我路上就后悔了,又不能把车丢下。”   听得研究生姐姐可真耳朵疼。   好在修庆哥哥已经把车子开过来了,他们直接把200盆玫瑰花搬上了车。   说起来,修庆哥哥现在可真够拼的。   比方说今天早上,这才什么点啊?他已经跑了一趟县城送了菜,还没拿回邮包,因为他要离开县城的时候县邮局也没人。   现在他要把盆花送去市区,等交接好了之后,他才能带着江海潮再跑一趟县邮局,把今天的邮包取回头。   怎么睡懒觉之类的?早就从他的字典里消失啦!   修庆哥哥一边收车费一边听小妹头的感叹,乐得不行:“挣钱有瘾呗。我都想好了,将来我家小的起码要到县城去上学。反正车子归我开,我白天在湖港上班,下班就能回县城。”   江海潮真心实感地为他担忧:“那你早上不送菜了吗?”   修庆哥哥哈哈大笑:“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晚上把菜收好的,不然一大早哪来得及啊。”   嘿,那倒真不错。   难怪老话讲: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不换。   车子开进市区,到了周妈妈的单位,修庆哥哥帮忙一块搬花盆。   他看到杯碟端出来时,都感叹:“现在真是养个花都能养出花来。”   可事实证明,这真的很有效果呀。   种在杯子里的玫瑰花在联谊会上一亮相,就吸引了好多小哥哥小姐姐的目光。   他们来自全市好些家单位,捧着花回去之后,就是移动的gg。   总之,即便过了元旦节,按理说应该萧条点的,修庆哥哥还是又往市里送了200盆花,然后跟着海音去陶瓷市场上买了好几百只杯子回来。   反正现在杯花的名气一点也不比大礼堂的内部销售衣服小了。   周雪莹打电话过来时,咯咯直笑,与有荣焉:“那个姓王的还有脸跑我家,话里话外的打听新花盆从哪儿买的。呸,他到底哪儿来的脸啊?哈哈,我骗他,我说是你家里人从南方给寄过来的,那里什么时髦玩意儿都有。”   这招不错。   不过周雪莹是真好奇:“你们到底怎么搞的呀?是用王水吗?”   可不等江海潮回答,她又改变主意,“哎哎哎,你别说了,省得我说漏嘴。”   江海潮就坡下驴:“那行啊,我不说了。”   周雪莹有点气馁:“好啦好啦,不说就不说。反正你要加油!你绝对不能卖的比姓王的差。”   哼哼,以为他们小孩好欺负。   现在就叫你看看我们的厉害。   江海潮毫不犹豫地承诺:“ Yes, madam!”   她喊完话以后,突然间发现屋子里好像特别安静。   再一扭头,她惊呆了,陶老师和校长都站在门口,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哎呀,她怎么不是土行孙呢,否则她肯定瞬间遁地而逃。   站在陶老师和校长旁边的中年男人恰逢其时地打破了她的尴尬,乐呵呵地伸手一指高强:“哎,小伙子就是你了。走走走,跟我去操场上测一测。”   测啥呢?当然是测跑步的速度啦!   这位肚子挺挺的叔叔是体校教练。   他上个周末跟家里人一块到湖港来玩的,但因为他家老爷子吃烧烤吃嗨了,礼拜天拉肚子就没走,礼拜一早上才走。   刚好当时小伙伴们发现江海潮的假条被他们丢家里了,早读的预备铃又敲响了,高强就飞奔回去拿假条。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正式铃声还没打响呢。   教练叔叔在车上看到他狂野的跑步姿态就心动了。但因为车子当时正开着,也不是他的车,他没好意思让开车的人停下。   结果吧,这礼拜他跑了好几个学校想找练田径的好苗子,可看了那么多学生,他反而更想起来那个在湖港镇见到的小孩了。   戴着红领巾呢,肯定是小学生。   教练最终没扛住内心的纠结,还是又跑回来找人了。   小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电视上的体育健儿是这样选拔出来的呀。   真的好草率哦。   哼哼,这么大的肚子,他真的能当教练吗?   ^_^,之前就有小伙伴猜中了,没错,高强同学是要走体育路线的。 第159章   罚款36万   事实证明,小学生们以貌取人了。   教练虽然其貌不扬,肚子比常年坐办公室的校长还大,瞧着根本不像经常锻炼的人,可他手上出过全国冠军的哦。   他让高强在操场上跑了好几圈,一会儿让人冲刺50米,一会儿又让人跑1千米,然后又来50米,反复折腾了不知道几回,还把人带去了初中,喊他跳了回高(小学没跳高的设备),这才点点头,通知他:“礼拜六到市体校来,再正式测一下。”   且不说小伙伴们有多惊喜,被大奖砸中的高强跟喝醉酒似的,走路都东倒西歪,差点一屁股坐到路边的水泥堆上。   校长和陶老师都有些好笑,赶紧把他拽起来,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他:“文武双全啊,别以为上了体校,将来就能把文化课给丢了。”   江海潮在旁边看高强嘴巴都要挂到耳朵上的样子,心情特别复杂。   这家伙天天逃避学习,现在可不成滚进米缸的老鼠啦!   她相当严肃:“就是,运动员又不能当一辈子,到时候还是会退役的。你要是没文化,以后怎么办?故事会上都写了,人家世界冠军就因为爱享乐,结果后来破产了,变成了在赌场上出老千的骗子,结果被抓去坐牢了。”   高强抖了抖,悲愤道:“班长,你就不能念着点我好?”   其他人异口同声:“就是为你好才说的。”   小伙伴们的心情比江海潮更复杂呀。   看看,他们还在为进个好初中每个礼拜都奔波着去补课。   结果成绩比他们都差的高强居然凭借发达的四肢率先上岸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呀?   高强可不这么想,他觉得老天爷实在太有眼了。   本来就是嘛,360行,行行出状元!   结果他乐极生悲,第2天早上就找不到自己的红领巾了。   偏偏现在家公爷爷专心与卤菜生意,小店已经不进红领巾了,所以他还得自己找。   “是不是昨天你要摔倒的时候掉地上了?”   高强二话不说,立刻又拔腿往外跑。   等大家就着粥吃摊煎饼的时候,他终于哭丧着脸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呃,好像应该被称之为水泥圈圈的东西。   原来昨天他的红领巾的确掉在人家水泥堆上了,不过是刚好掉在泥瓦桶里,然后人家又用泥瓦桶装了沙子,后来沙子用完了,沾满水泥的红领巾也凝固成了圈圈。   小伙伴们集体笑疯了。   看吧看吧,老天爷都瞧不过眼,让你得瑟。   江海潮笑着笑着,脑海间突然间冒出个念头:“你们说,能不能用水泥做花盆?”   大家一愣,旋即本能地摇头。   虽然水泥要比陶瓷简单多了,最起码不用烧自然就能风干。但水泥做出来的东西如果太薄会散架,但厚的话。多笨重啊,到时候一盆花人家都捧不动哩。   江海潮已经眉飞色舞,拿起水泥红领巾:“用布,你们看,布泡满了水泥,就固定了坚硬了。”   “对对对。”作为木匠也肩盖着给人盖房的泥瓦匠的女儿,杨桃最有发言权,我爸以前有条裤子就这样。人家都讲那裤腿可以做模子了。”   江海潮属于思维奔逸类型。   她很快就意识到用布和水泥做花盆的好处,那就是只要有模子,柔软的布料可以做成任何形状,然后借助水泥风干固定成型。   如果这样的话,哪怕市场上出现千姿百态的花盆,那他们也永远有办法做出别人没见过的新花盆。   至于花盆的颜色,直接给它上色好了,人家屋子都能刷的五颜六色呢。   啊,好骄傲。   她简直要叉腰朝天大笑了。   高强挠挠头,颇为担忧:“那么薄的话给水泥盆打孔,会不会开裂啊?”   哎——所有人都要同情地摸摸他的狗头了。   这个智商吧,还是好好往四肢发达的方向努力吧。   猪脑子呀!在水泥风干之前难道不能先把孔留下来吗?   高强赶紧转移话题:“那个,班长,你这样的话,以后是打算卖花还是卖花盆呀?”   大家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好像他们的确跑的有点远了。   话说他们的本职应该是卖衣服来着呀,跟花扯上关系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又多了花盆?   江海潮没啥节操可言,一本正经道:“如果卖花盆挣钱更多的话,以后咱们也可以卖花盆啊。”   她已经想出了好几个造型,什么年年有鱼,吉祥如意,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啦。   到过年的时候,这种造型花盆种的花肯定能卖得好。   她兴冲冲地拿纸笔画给杨桃看:“你说的花瓶我觉得也可以做。咱们可以做成上下两节,上面装土,下面装水,中间用布条海绵什么的连在一起,水到时候能自己吸上去。”   她沉迷在养花事业中不可自拔。   冯雪不得不喊住她:“哎哎哎,别忘了衣服啊,赶紧好好画设计图。都1997年了,难道你不要出新款啊?”   这个过新年可真没多少感觉呀,一来学校不放假,二来除了多卖了几盆花以外,实在没啥特别的。   江海潮只好放下笔:“行了行了,我画我画就是了。”   理论角度上来讲,她可以直接拿着杂志图去找打板师傅打板。   不过模特拍照片重点展示的是自身,衣服不可能展示到方方面面,还是她把设计图完善好了再给师傅更方便。   况且,偷偷说一声哦。   江海潮这个小学生的审美很挑剔哩。   就好像外国歌听多了,似乎挑出好听的也没那么容易一样;杂志上的衣服她看多了,真正能让她眼前一亮的,也没那么多。   说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有的衣服她不仅不觉得好看,反而觉得真难看。   这话肯定不能让冯雪听到,否则她肯定要嘲笑她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反正笔在她手上,她想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   说来真是可怕呀,一个从来没学过设计的小学生,甚至连真正的服装设计图加在一起,她也就看过20张而已,竟然就敢自己直接上手了。   偏偏这些衣服还通过电视和广播的传播,销往全省各地。   简直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   吃过早饭,大家要去学校上早读。   冯雪还警告江海潮:“别忘了重点哈,今天不许画花盆和花瓶的设计图,必须得好好画衣服。”   江海潮试图为自己的见异思迁挽尊:“那也是因为阿姨衣服卖得好,不用我们操心。”   她又扭头问了句高强,“你礼拜六是上午去体校还是下午去,我跟你一块去吧?”   冯雪瞪眼睛:“你干嘛跟他一块去?你不上课也该去服装店啊。”   江海潮摆摆手:“我找海音有事儿。”   既然高强升学的问题不用愁了,她也该为自己好好张罗下去一中旁听的事。   哪怕这学期快期末考试来不及了,下学期也行啊。   况且她野心勃勃生机,刚开始跌跌撞撞地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跑了。   盆花种类繁多,小巧玲珑的卖给各家各户还合适,像发财树、巴西木、散尾葵这种大部头呢,基本都是单位买的。   这样的花木一盆大几十上百都正常,利润很可以呢。   她在周妈妈的单位看到时就很眼馋。   但是他们可以凭借玫瑰杯花的优势,让领导主动提出进他们的盆花,又有什么理由让人家非得挑你家的大型盆栽呢。   除非,人无你有,你能拿出大家都难以拒绝的新鲜玩意儿。   江海潮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她要做一个大象造型的花盆,往里面种发财树,等到周末的时候拿去市里当样品。   至于哪儿来的发财树?当然是进花的时候让人送点过来呗。能在杨家圩的大棚里养好了,才好大有可为。   研究生姐姐听了她的要求都想叹气。   她想拒绝的,她真想拒绝。   这小妹头总共才卖了几天花呀?进大棚后扦插的花,最快的也才刚定根呢。她现在就急吼吼的连盆栽树都要卖起来了。   偏偏研究生姐姐又没办法拒绝,因为人家花卖得快卖得好啊。   玫瑰花已经直接脱销了,现在就等着刚打花包包的赶紧开放。   剩下的也卖得风生水起,她又手一挥,补了2000盆的订单,把几亩地的大棚填得满满当当。   花已经卖成这样,想打盆栽树的主意好像也说得过去。   研究生姐姐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这妹头还在上小学呢。   倘若她跟自己同一届,搞不好研究生的保送名额都难说了。   她严重怀疑唐教授会看在江海潮能卖花的份上,直接把人收在麾下,然后他们整个基地都不愁花草树木卖不掉了。   江海潮还不晓得自己竟然被如此看好。   即使知道也没啥意义,毕竟她连初中都还没上呢。   让她沮丧的是虽然她做好了大象花盆,也顺利把发财树栽进去了,她甚至连乌龟模样的花盆也做了一个;但不管哪个她暂时都没空送到市里去显摆了,因为服装店出事了。   江海潮看到打过来的拷机时,还有点奇怪。礼拜五有什么急事啊?等等明天不就放假了吗。   她把电话打过去,吓了一跳:“什么,阿姨被抓走了?”   跟过来一探究竟的冯雪吓得脸色惨白:“我妈怎么会被抓?”   那边小伟哥哥试图安慰她们:“是调查,是带过去调查了,说是化妆品有问题。”   江海潮听的稀里糊涂:“又过敏了吗?”   “不是过敏,反正就是违法。”小伟哥哥在店里上班到今天,主要任务还是当重劳力搬上搬下。他到今天连店里有多少种化妆品都搞不明白,更加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一件事,“赶紧过来吧,得赎人呢,把钱准备好。”   还是店里另一个店员抢过了话筒,强调了一句:“小老板多准备点钱啊,罚款不少呢。”   至于到底多少,他们现在还稀里糊涂的,也搞不明白。   江海潮赶紧催促冯雪:“你去找陶老师帮我请个假,我马上去县里。”   “哎哎哎,你去有什么用?你赶紧叫上你家公爷爷啊。”   事实上,除了家公爷爷以外,一块去县里的还有卢爸爸。   要论起跟部门打交道,没有比他这个在政府上班的人更合适的了。   他还安慰江海潮:“化妆品又不吃的,只要不烂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事没事,你别慌,县工商局我还是认识人的。”   结果大家跑到工商局,却扑了个空。   原来化妆品的事儿,归卫生局管。   但这案件的经过,工商局的人还是大概清楚的,毕竟是他们移交过去的。   此事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一时髦女郎到“公主日记”去买了全套化妆品,花了1500块钱。   但过了三天她要求去退货,而且要求两倍赔偿。   偏偏她脸上又一点问题都没有,冯妈妈怎么可能赔给她呢。   毕竟照这样的话,生意根本没办法做。   当时时髦女郎就撂下狠话,让她别后悔。   冯妈妈这样行的端坐的直,完全不受威胁。   结果转眼工商局就接到了举报,回头她就被卫生局带走了。   江海潮听的简直要跳起来:“她到底什么来头啊?她这是耍无赖,敲诈勒索!”   这种事情她又不是没听说过。   地痞流氓去吃饭不掏钱不说,还让人家店主倒贴钱。   做买卖最怕碰上这种,賺的不够贴的。   工商局的人摇头,一本正经道:“这可真不要什么来头,的确是你家店里有问题。我问你们,你们的化妆品有经营许可证吗?连中文标识都没有,还能拿出来卖?根本不符合卫生管理条例,当然得抓得罚了。”   “我们的化妆品不是假冒伪劣产品,是正儿八经在外国的专柜上买的,还有小票呢。”   “都是外国字,谁知道咋回事儿?”工商局的叔叔满脸严肃,“进口化妆品要有专门的进口化妆品卫生许可批件、商检报告书,然后才是原始购销凭证。你们这种就是三无产品,根本不能拿出来卖的!”   江海潮都傻眼了。   他们用的化妆品明明是国外的大牌,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小作坊生产的三无产品了?   “按照规定,就是一样的。”工商局的人直接盖棺定论,“别再想办法折腾了,这事儿就是你们违法,你拿到北京城去打官司,也是你们违法。还是老实准备罚款吧,卖衣服就卖衣服好了,还卖什么化妆品噻!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他不是在吓唬这帮做生意的,他还翻出了卫生管理条例,愣是找到了这一条,指给他们看:“你们自己算算吧,看到底应该罚多少。”   江海潮一看没收非法所得,然后罚款3~5倍,就在心里松了口气。   没事儿,1500块钱的化妆品哪怕罚7500,加在一起也不过9000块。   虽然肉痛,但也不是店里承受不起的。   谁知再等他们跑到卫生局时,才晓得情况已经完全失控了。   人家的违法所得,不是单这一套,而是全部卖出的化妆品的收入。   本来这事谁都说不清楚,毕竟化妆品的销售并不进店里账,卖多少钱都给冯妈妈自己拿。   但是因为江海潮决定扩大邮购销售力度,在邮包里加小样赠送之后,为了方便核算成本(这部分支出和店里消耗掉的化妆品都算店里的开支),所以必须得有本单独的账,好对照开支看。   工商局和卫生局的人一块登门时,冯妈妈自认为店里一直干干净净经营,甚至都没偷过税(这对现在的个体户来说,其实非常难得),所以就大大方方地交账本了,一点瞒着的心思都没有。   她哪里知道,原来卖正儿八经的进口化妆品没手续的话,也算是三无产品,要处罚的。   这段时间光是账上记录的化妆品出货量,按照那位时髦女郎购买化妆品的费用作为单价来计算,就高达6万元。   6万块的非法所得,再加5倍的罚款,那就是36万元。   36万块。   从“公主日记”服装店开张到现在,总利润加在一起都没36万。   不对,准确点讲,是把在市里卖衣服和分销给人家运动鞋店衣服挣的钱,加在一起都达不到这个数字。   对,“公主日记”的衣服利润是高,但你开店就要交税,还要交各种管理费以及层出不穷的摊派费用,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光是这些费用的名目就有几十种。   江海潮一瞬间都泄气了。   罚款36万,不如直接让“公主日记”关门好了。   tmd,这是杀鸡取卵,简直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卢爸爸在试图让卫生局的人高抬贵手:“罚5倍也太夸张了吧,这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你看规定也是3~5倍,顶格罚实在说不过去哦,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三无产品。”   但即便是三倍罚款的话,4×6=24,24万块也足够让公主日记不如关门拉倒算了。   江海潮盯着账本,突然间回过神:“不对呀,我们这不是卖的化妆品。我们店是卖衣服送造型,化妆品免费给顾客使用的,这怎么能按照销售来算呢?”   大半天的时间,足够让冯妈妈心力交瘁。   没错,她家是有钱,可那钱是她丈夫挣的。要是这二三十万花在生活上,花在孩子的学业上,钱多她也不心虚。但这是她卖化妆品捅出的纰漏,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她干嘛非得挣这个钱呢?她就不是做生意的命。她老老实实拿一个月1000块的工资,2000块的提成,不是很好吗?   她到今天真卖化妆品,也没赚多少钱啊。   现在听了小老板的话,她立刻反应过来:“没错,这不是卖的,我们店里是卖衣服的,化妆是赠送的,怎么能按照销售来算呢?”   卫生局的人不耐烦了,敲着桌子强调:“你们这是强词夺理,什么买1送1,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心里没数吗?当我们是傻子,好糊弄?现在跟你们讲,没有别的出路,老老实实认错,老老实实整改,老老实实上交非法所得和罚款。”   江海潮还想据理力争。   外面响起了一串脚步声,然后一位烫着卷发的时髦女郎和扛着相机的中年男人进来了。   冯妈妈愣住了:“什么是你?”   然后她看见话筒上印的标签,瞬间回过神,勃然大怒,“好啊,你们是故意的,你们存心挖坑让人跳!”   江海潮气得牙齿咬的咯咯响。   县电视台没完没了了,到底发什么神经?竟然一直咬着他们“公主日记”不放。   这时髦女郎分别就是县电视台新来的主持人。   她直接对着摄像机镜头侃侃而谈:“近日,我们《与您相约》栏目收到举报电话,说步行街“公主日记”服装店销售假冒伪劣化妆品……”   江海潮在旁边听的忍无可忍:“我们的化妆品都是正品,是从国外专柜购买了大牌货,我们有购物小票!”   “对对对。”冯妈妈也喊起来,“我们能够提供所有的购物小票!”   卫生局的人在旁边凉凉地加了一句:“不是假冒伪劣,是三无产品。”   他这话还不如不加呢。   普通的电视观众哪里知道三无产品要分很多种?三无产品,现在说出去就是低档劣质小作坊的代名词。   江海潮忍无可忍:“我们不知道到底哪儿得罪贵电视台了,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搞我们。当初找我们拍节目的是你们电视台的,现在卯足劲儿折腾我们的也是你们电视台。对对对,你们厉害,你们了不起,我们小老百姓跪在你们面前才能过日子是吧?我们还就不跪了!虽然我们头回知道,即便是有小票的化妆品正品只要没有许可证也算三无产品,但既然有规定,我们违反了,那我们就认罚。”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包括县电视台的新主持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36万哎,说罚就罚吗?呵!真是好阔气。 第160章   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江海潮当然不会掏36万。   不该罚的钱,她一分都不会掏。   她扭头看卫生局的人:“我们有证据,证明这些化妆品是赠送的,不是卖的。我们可以提供缴税证明,我们店里卖的就是衣服,化妆品是赠送化妆师用的。”   主持人急了:“我才买了你们的化妆品呢,你们就矢口否认了。”   冯妈妈看到她就来气:“当时是你非要我卖给你的。我说店里的化妆品都是亲朋好友从海外帮忙带回来的,不卖的。你说在国内买不到,非得让我匀一套给你。我是本着看你也是追求时尚的人,想交个朋友的心态,这才拿了一套给你。你摸着良心讲,我挣你钱了吗?去国外买一套要花多少钱?我也是头回听说,帮人带东西带出罪过来了!”   江海潮又跑到卫生局外面去打电话,牵扯到县电视台,她除了找市台,她别无他法。   市台也很无奈,他们唯一能够帮忙澄清的是,此三无产品非彼三无产品,强调一下“公主日记”里卖的的确不是假货。   除此之外,怎么没收非法所得罚款之类的,他们根本没办法插手。   谁能想到县台跟疯了一样呢,咬死了服装店不松口。   其实真坐下来想想,也不是理解不了。   主要是上回化妆品过敏的事儿吧,它家估计以为服装店会低头,没想到服装店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甩回去了。搞得它灰头土脸的,面子丢光了。   这回人家是光明正大搞阳谋,有着十足的底气,不闹大了才怪。   市台那边都叹气:“你们还是好好跟县台坐下来聊一聊吧。现在是四级办台,我们也不算他们的上级单位,有些事情是真管不了。”   江海潮再三保证:“我们一定想办法,但是还请你们今天一定过来采访,我们要把事情说清楚,不能白白败坏名声。”   挂了电话,她把希望寄托在税务局身上。   罚款可以,但他们真没卖那么多化妆品,就不能按照6万块为销售价格来罚。   县税务局也算配合,对于这种交税很痛快从来没想方设法偷税漏税的个体户,他们本身是很欢迎的,甚至还打算今年给“公主日记”发个荣誉,表彰他们纳税积极。   但卫生局方面认为已缴税明目来看,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因为化妆品的销售已经杂糅在服装销售里,卖出去的价格是作为共同售价计算的。   所以,只要她家店的化妆品,就该按照销售算。   两边扯了半天,县台和市台的记者轮番上来采访,外面的天都黑了,事情也没有个定论。   反正“公主日记”是不肯认的。   税务局的人拉卫生局的人出去抽烟聊天,想帮忙从中说和。   没必要,小惩大诫就行了。   卫生法规和卫生执法,向来都是豆腐法和秀才执法,这会儿硬啥呢?   哦,过年了,是怕没钱发年终奖还是福利呀?   行了行了,你平常也没少收人家卫生费。   一下子让人罚36万,就不怕到时候人家半夜放火烧了你们了。   杀鸡取卵也不能这个样子。   卫生局的人咬紧牙关不放松,态度特别强硬:“我们这是严格按照卫生执法条例来的,又不是信口雌黄!”   他们不肯松口,那这件事情就只能进行到做完笔录这一步。   对着市电视台的镜头,冯妈妈也强调他们会申请行政复议的,他们没有卖过这么多化妆品,肯定不能承受这么多罚款。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一行人才疲惫不堪地往步行街走。   小伟哥哥和燕燕姐姐他们都急死了,看到老板和店长回来,立刻围过来问:“现在怎么样啊?”   江海潮气呼呼的:“还怎么样呢?非得说我们店里的化妆品都是卖出去的。姐姐们,你们替我们作证啊,这些化妆品不都是摆出来让大家用的吗?”   正对着镜子装饰自己的客人好几个都点头赞同,没错,她们也不是头回来店里了,就没看过什么人买化妆品啊。   说到这个,还真得感谢化妆品贵。好几百块钱一瓶,真舍得下手的,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以至于给大部分客人留下的印象是,“公主日记”的化妆品是免费使用的。   顾客和卫生局看问题的角度不同。顾客只要得到保证,看见小票知道化妆品的确是从国外购买的正品就心满意足了。   什么进口化妆品经营许可之类的,对她们来说,没啥实在意义。   甚至有客人笑得直摇头:“你们这也是活该,雁过拔毛的事,你们不去人家那里拿许可证,人家怎么好收你们的钱啊?不收钱,不找你们的麻烦找谁的?”   江海潮叹气:“要真卖掉的我们也认了,规矩就是规矩。可我们根本没卖,我们是用掉的,这也要罚款,说不过去呀。要这么搞,不是乱套了吗?”   她正说的时候,步行街管理处的值班领导来了。   一听是县电视台,他也头痛。   上次化妆品过敏的事以后,他们管理处明明已经当中人请县电视台的领导出来搓了一顿。那一顿又是吃又是喝的,最后还唱了个卡拉OK,结账的时候他看到了,人家服装店足足花了千把块呢。   就这样,他家还没完没了。   管理处的领导皱眉看江海潮:“你们也真是不消停哦。”   江海潮急了:“这是我们要闹事吗?我们看它家都已经绕道走了。”   但领导还是觉得麻烦,比如说等明天上班再汇报他的领导,没给店里一个准话。   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店里的人都免不了沮丧。   甚至连过来看热闹的“丽人行”的老板也跟着操起心:“哎哟,这怎么搞的?怎么又是县电视台呀?”   有熟悉的商户揶揄她:“你们家现在不是跟县台很好吗?帮忙当个中人噻。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哪个吃得消啊?”   “丽人行”的老板是真愁了。她现在甚至后悔之前接了电视台抛过来的橄榄枝。   老话果然不骗人,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根本就是鱼饵。谁咬一口,一辈子都不想甩开了。   江海潮现在的心情简直跌到了谷底,都没心思跟人家老板好声好气说话了,呱嗒着脸哼了一声:“你等着吧,阿姨,你家也跑不了。他们可说了,这给人化妆的化妆品也算是卖出去的,只要没有经营许可证,那都是非法销售三无产品,要没收非法所得,还要罚5倍的款呢!”   “丽人行”的老板跳脚了:“我们家真不卖化妆品呀!”   她越想越心慌。   因为如果按照江海潮所说的假冒伪劣和三无产品的标准来,她家店用的化妆品绝对有问题。   废话,化妆品的利润多高呀,里面的水多深啊。别说他们家是从小商品市场进的货了,就是去商场进货,三无产品也一堆。   要是真这样算,“丽人行”也得关门大吉。   “不对不对。”她自我安慰一般拼命摆手,“照这么来的话,开写真馆的呢。人家专门拍婚纱摄影拍艺术照,不给人化妆怎么拍照片?如果这也算卖化妆品,那我们也别做生意了。”   江海潮听的眼睛一亮。   他们“公主日记”一家出事,整条街的商户能有一半同情就已经算他们人品分外高尚了。更多的人只会看热闹,在心里笑一声:你也有今天。   要让他们感同身受,除非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也是砧板上的肉。   再说一家店出事,步行街懒得管。反正现在街上的人气也起来了,不止“公主日记”一家店生意好。   但如果三家店呢,三家店一起发力,哪怕步行街管理处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得掂掂分量。   她立刻招呼“丽人行”的老板:“走,咱们去写真馆。”   老板还在忐忑不安呢,叫她一拽胳膊,居然真跟她走了。   等进了写真馆,“丽人行”这老板才回过神,她怎么就过来当这个出头的椽子呢?分明现在是县电视台在对付“公主日记”。   江海潮可不管,已经把她当成盟友一般拖着不放手,主动跟写真馆的老板打招呼:“陈老板,今天我们店的事,我越想越不对劲。说我们给人化妆也是卖化妆品,没有经营许可证,是要罚款的,一罚好几十万。他们要是尝了甜头,你说说看,下面是不是要依葫芦画瓢,所有的店都罚一遍?毕竟要过年了,总得创收吧。”   写真馆的陈老板刚从摄影棚里出来呢,闻声眼睛瞪得老大:“还有这种事情啊?”   江海潮点头:“你也不敢相信,是吧?我也是头回听讲啊。你们不要以为我瞎讲八道,等电视机一放,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陈老板皱眉毛,冲“丽人行”的老板抱怨:“哎呦,真疯了,李老板,县电视台这样真不行哎。”   李老板撇清:“电视台又不是我家开的,我能怎么办啊?”   “你们跟我一块去管理处讲,不能这样。今天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他们就会依葫芦画瓢,哪个都别想逃。”   写真馆的陈老板不太乐意,但“丽人行”的李老板已经动心了。   因为她现在真心觉得县电视台太可怕了,一点小事没完没了,简直要把人赶尽杀绝。   做人哪能这样呢?把人往死路上逼,完全不让人活的节奏。   李老板和江海潮一左一右,但是把陈老板也一块裹挟到了步行街的管理处。   管理处的值班领导看到大小三个女老板就头疼,立刻强调:“我们肯定会研究,肯定不会什么都不管的。你们看现在是什么点?起码要等明天我才能汇报领导吧。”   江海潮直接吐槽:“明天礼拜六呢,到时候双休,等礼拜一了,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又是交管理费,又是交房租,你们管理处不给我们做主,我们找谁做主去?你就是我们的娘家呀。”   结果在场的大人先是一愣,旋即噗嗤笑出声。   家公爷爷刚好寻过来,看到这动静还有点莫名其妙。   管理处的领导哭笑不得:“你个小妹头还娘家呢。赶紧跟你家大人回去吧。”   江海潮一本正经道:“叔叔,你不觉得电视台很奇怪吗?他们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呀,收罚款的是卫生局,难道还能分他们钱不成?除了出口气,他们电视台又能落什么好?我觉得呀,它家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卯足了心思想搞我们步行街呢。”   大人们莫名其妙。   电视台搞步行街干什么?要怎么搞啊?   他们跟电视台根本没啥关系。哪怕“丽人行”也是要和电视台合作的。   江海潮跺脚:“这有什么好搞不了的?它看哪个不顺眼,直接盯上搞事不就行了吗?”   做生意的就跟当官的一样,没小辫子的那是少数。   管理处的领导来精神了:“那你说说看,他为什么要搞我们呢?搞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海潮眼睛迅速眨巴,突然间灵光一闪:“赞助费!电视台如果办活动或者盖大楼,问我们要赞助,到时候我们给还是不给呢?”   说起这个税那个费,哪个也比不上神出鬼没的赞助费。   人家管着你,你敢不掏腰包?步行街上的商户,谁还没交过赞助费呢?   陈老板和李老板的脸色顿时不好看。   如果说举办活动要赞助费,他们也捏捏鼻子认了,就当成在活动上打gg了。   可是赞助他们盖楼,那可真是有点扯了。   但再仔细想想,似乎人家做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钱来得太容易的话,人只会更贪婪。   江海潮加重语气:“我不是危言耸听哦,你们想想看到底有没有这个可能?敢不听他们的话,我们公主日记被整死的例子就摆在面前。今天是我们,明天就轮到其他人了!”   她还特别机灵地想到了为写作文专门背的一段话,“起初,他们就是纳粹追杀共产主义者,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我不说话;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不说话;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不是工会成员,我不说话;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是新教徒,我不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在场的大人都震惊了。   这个妹头可真够可以的。   江海潮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管理处的领导,硬是逼着人家给自己上司打电话,听到保证明天一早领导班子集体过来开会寻找解决方案,她才肯走人。   陈老板和李老板都松了口气,出门的时候还安慰江海潮:“这下不怕唻,张嘴就是36万,真是穷疯咯。”   然而江海潮还是觉得不保险,她甩开两条腿,咚咚咚,一家家地跑去拜访各个商户,着重强调一件事:不要以为“公主日记”被罚跟他们没关系。但凡此事开了头,哪家都跑不掉。   她背了好多遍诗,还跟人解释啥叫纳粹,就是德国的日本鬼子。   她这样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他们这边以前有人经历过屠杀。   像家公爷爷婆奶奶小的时候,鬼子进村,那真是要命哦。   有乡里的地主自觉地位超然,好酒好肉的招待日本鬼子。结果家里儿媳妇被强-暴了,宝贝孙子也被刺刀捅死了。那地主自己气的中风,瘫在床上没两年也没命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到最后谁都别想幸免于难。   鞋店的生意现在不好,老板就站在门口听人闲磕牙。   听到江海潮跟人讲话,他还落井下石了一句:“哎哟哟,你家也有怕的时候。”   江海潮直接怼回头:“你以为呢?到时候人家说你卖假鞋,让你拿一堆证明看你怎么办!”   这下子鞋店老板也笑不出来了。屁个证明啊,像他们这种个体户,都是从大贩子手里分货,你让人家给你提供啥证明啊?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刚才听江海潮背诗还笑呵呵的玩具店老板也不笑了,嘴里叨叨着:“这是又开始了,又开始拉我们下刀。”   论起做生意,整条街经验比他丰富的人真不多。   他80年代初就开始做买卖了,还在老家开了厂。后来有段时间风声特别紧,为了不被当成走资派抓去坐牢,他把厂子直接交给乡政府了,才出来做生意的。   现在江海潮说者无心(小学生压根不知道这段历史),但他听者有意呀,标准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于是他掉过头,也去找人讲话了。   这样的个体户究竟有多少呢?江海潮不清楚,她只知道礼拜六早上,她再跑去管理处找人时,竟然看到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头。   不对呀,步行街的早晨是最安静的,何况今天礼拜六呢。   管理处领导看到这么多人也吃了一惊,再听大家七嘴八舌说不能由着什么猫三狗四都来欺负人后,他们只好保证:“我们一定去交涉。大家不要多想,现在已经不是80年代了,现在早就明确了,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好了好了,大家伙儿回去吧,我们马上就开会,今天就去卫生局!”   众人被劝着哄着,三三两两散开。   好些人都过来找江海潮,主动留了自己的call机号码,叮嘱她:“你们不能人家一逼就松口啊,到时候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一块儿去讲。”   江海潮赶紧点头,连连保证:“没问题,是我们共同的战斗,我们个体户也不是好欺负的!”   现在的个体户社会地位比10年前高多了,但和捧铁饭碗的人比起来,还是有差别。   毕竟光有钱算什么呢?政治地位不高,始终体面不起来。   谁手上有权想搞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人群散开之后,江海潮知道一时半会得不到消息,先跑回去吃早饭。   高强已经等得急死了,一见她就追问:“怎么样啊?”   “还在说呢。”江海潮瞪他,“你怎么到这边来了?不是要去市体校吗?”   “修庆哥哥去送菜了,一会儿过来接我。”他忧心忡忡,“那我们怎么办啊?如果他们非要罚款呢。”   江海潮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特别光棍:“怕个屁呀,大不了我们把店铺一转让,直接掉头走人呗。它一个县里的卫生局能管多大的场子?我去市里开店,它还管得了吗?我不要门面,我在市里开几家试衣间,然后我邮寄衣服,看他们的手能不能伸这么长!”   高强惊呆了,结结巴巴道:“真……真不开了?”   天呐,她疯了吗?   服装店的生意这么好,她说不开就不开了!   江海潮君子坦荡荡:“他们不就是觉得跑不了和尚跑不了庙吗?只要有这家店在,它就永远有办法折腾我们。对不起,我们不玩了。以为离开它的地盘,我们就混不下去了。关门就关门,多大点事!”   对呀,想开了真是神清气爽,半点烦恼都没有了。   步行街管理处的人刚好过来想找他们过去问细节,闻声大吃一惊:“不开店了?”   “是啊!”江海潮特别的高贵冷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们这太厉害了,我们惹不起,躲得起!”   管理处的人一听这动静,感觉大事不妙。   这就好比重点中学从来不怕尖子生转学,但普通中学走个年级前三,别说班主任了,校领导都能心痛得无法呼吸。   步行街就是个普通中学呀。   别看他们现在热闹,比起市里的步行街差远了。   况且“公主日记”的存在,是普通的尖子生吗?   除了是纳税缴费的大户之外,这街上起码有一半从市区来的客人,都是她家各种折腾带来的。   像“丽人行”已经是跟在后面学了,可总是差口气。还干出了前脚人家平安夜送苹果,她家后脚圣诞节再送苹果的事儿。   搞得懂的人都哭笑不得。   其他家更别说了,连这个上进心都没有。   不行,真不能放“公主日记”走。否则人家门一关,去其他地方另起炉灶,说不定又哗啦啦带走一批客人呢。   步行街的干部赶紧喊住她:“走走走,去我们那边,我们领导说了,今天一定想办法给解决这事儿。” 第161章   想出书吗?(捉虫)   然而江海潮是真的把架子端起来了。   管理处这边突然间寒冬腊月走起了春风化雨路线,试图在两边说和,各自退让一步。   她却一口咬定,没卖就是没卖,把36万的罚款换成10万块也不行。最多6000,超过这个数,关门拉倒算了。   谁晓得这回10万块,下回又找什么理由再来20万呢?   小老百姓玩不起,不玩了。   她说到做到,趁着没留下来等待后面的处理结果,直接进城去了。   这种行为落在步行街管理处眼里,那就是典型的直接去找下家了。   旁人会不会如此干脆利落很难讲,但这小妹头干出来的话,管理处的人一点都不奇怪。   当初她家租步行街的商铺不也是这样吗。前脚看了,后脚就定下来,然后二话不说换招牌,直接开始做生意了。   他们甚至怀疑,明天“公主日记”的招牌就能转移到市区去。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江海潮说想开试衣间,是真这么打算的。   她甚至想好了房子就租一中旁边的,这样她放学和周末的时候,都能过去照应生意。   哎,跟冯妈妈好好说说,这事儿应该能成。   他们甚至可以开两家试衣间,对,叫那个工作室,然后两人分别负责。   不过这回她去市区的主要任务还是推销她的盆栽。   修庆哥哥可真够意思,不仅送了盆花和盆栽金钱树,连那个做成乌龟形状的花盆也带来了,里面种的是文竹。   车子嘟嘟嘟开到了目的地。高强已经从体校测试完过来了,看到她第一句就是:“怎么样怎么样?他们同意没有?”   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江海潮直摇头,语气却特别洒脱:“不知道,他们爱怎样怎样。要钱肯定没有,我们直接走人。”   海音今天特地去体校给高强加油,已经听说事情经过,这会儿立刻帮姐姐打气:“就是,大姐,你在一中旁边租个房子。我不上晚自习,我放学就可以过去买衣服。”   高强赶紧附和:“就是,我……我周末也可以过去帮忙。”   他嘿嘿嘿地笑起来,特别得意,“教练通知我下学期就可以上体校了。不要学费哦,还有生活补贴!”   哈哈,这待遇都快赶上海音了。   周妈妈听这几个小孩嘻嘻哈哈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眼如此之宽,她还有什么好讲的呢?   人家比她还想得开呀。   她只好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行吧,我给你们问问,看到底哪儿有房子出租。”   江海潮赶紧谢过周妈妈,又请人家帮忙:“阿姨,你看看这个盆栽怎么样?”   冯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象发财树和乌龟文竹,脱口而出:“你们这是从哪儿买的花盆?”   她很肯定,本市应该没有。她也算是爱花之人,全市卖花盆的市场不说100%,起码99.9%她都逛过。   江海潮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含糊:“那我可不能说。你看这盆栽怎么样?”   周妈妈绕着乌龟文竹转了两圈,当场拍板:“就它了,今年过年给离退休老干部的慰问礼物就是它!”   乌龟自古是长寿的象征,而文竹又是万古长青的代名词。   这两个加在一起,送给老干部最好。   倒是这个白象的花盆有点不合适。   她犯难道:“现在幼儿园快放寒假了呀。”   啊?   三个小学生都傻眼,这跟幼儿园有啥关系?   海音和高强可都知道大姐是想把盆栽卖到各个单位。   没看里面种的是发财树吗?   可周妈妈已经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还有这个树呀,里面最好是种花,小孩子喜欢花,多种几种,当成一个小花坛一样种,他们肯定更喜欢。对了,除了大象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小动物?比方说小猫小狗小兔子之类的,小孩子就喜欢这些。”   说着她干脆转身去打电话了,“我找幼儿园园长过来看看,她要是喜欢这样子的话,给你下个订单,你就按照她的要求来做。”   现在单位基本都有自己的托儿所和幼儿园,有的甚至连中学都包进去了。再不济也是各家单位和街道合办的,彼此关系十分亲密。   三个小孩看着冯妈妈已经去打电话的背影,面面相觑。   好吧,好吧,就当这是美丽的误会吧。   能够把盆栽卖进幼儿园,也是个大大的进步呢,意味着开拓了新出路。   幼儿园的园长阿姨挺痛快的,接了冯妈妈的电话就过来看。   她绕着白象花盆看了半天,要求里面种上颜色鲜艳,让人一看就想起热带雨林的花朵。   理由是大象是生活在热带的动物,这样才搭。   江海潮二话不说,带她去看天竺葵。这种花花色靓丽不说花期还特别长,可以从秋天开到春天。   但园长妈妈听说4月份花才开败的时候,又觉得那会儿花盆会太单调了。她希望一年四季都开花。   周妈妈听了只感觉好笑:“那你总要给人家歇歇的时间吧。”   没想到江海潮竟然有主意:“可以的,把天竺葵和太阳花放在一个盆里栽。太阳花的根系非常发达,可以帮助天竺葵顺利度过夏天,而且太阳花可以从初夏开到秋天,这会儿天竺葵又能再开花,一年四季开不断。”   周妈妈比园长阿姨更惊讶。她完全没想到江海潮居然对养花这么了解。她还以为这妹头就是专门卖花的呢。   江海潮又说了百合和玫瑰、金盏菊和月季、牵牛花和酢浆草的组合,可见真是下了苦功。   园长阿姨听了还不过瘾,于是江海潮直接上手画,愣是搭配了10来种混搭的组合。   周妈妈看得咋舌:“照你这样的话,花店的花束要卖不出去咯。买一盆这样的,起码好几个月都不用买花了。”   江海潮美滋滋地保证:“我们已经做了扦插,等春天花开了,阿姨,我拿过来给你们看啊。”   园长阿姨点点头,又指着乌龟花盆表示:“这个要是忍者神龟就好了,小孩子喜欢。”   江海潮立刻保证:“没问题,到时候就用忍者神龟的花盆。”   那猫肯定就是黑猫警长和机器猫,老鼠不是米老鼠,而是舒克贝塔,还有蓝精灵和阿凡提骑着的那头毛驴。   反正园长阿姨说一个,她就画一个。   到了后来园长阿姨自己都觉得有点强人所难:“尽量那个样子就行了,也不要百分百像,太难了,人家做花盆的厂应该不愿意的。”   江海潮想了想:“那唐老鸭应该没问题,我这边天鹅造型的花盆应该也有。到时候我多拿几盆过来给你看吧。其余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尽量给您找,您看行吗?”   园长妈妈立刻点头:“好,那这个发财树,算了,放我们老师办公室吧。要过年了,沾沾喜气也好。多少钱啊?”   江海潮没敢多要,直接照着逛花鸟市场问的价格报了数。   她想人家用的那个大陶缸虽然不好看,但也绝对不便宜。   她这边虽然麻烦点,可实际上的造价低呀。   所以划下来是她上算哩。   但大人们不这样想啊。   周妈妈在心里叹气,这小妹头实在是实诚。   先前老王抄她的方案做杯花,一开口就敢卖30。她卖个20块还战战兢兢。   现在的花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倒腾出来的,做的这么别致,她竟然也一点都不抬价。   就冲这个,她都愿意替单位多买几盆他们湖港镇的花。   起码人家不杀熟,是正儿八经地想办法帮你省钱。   发财树的白象盆栽分量不清,修庆哥哥特别上道地主动表示可以连人带花帮忙送过去。   周妈妈却趁机帮忙推销:“来来来,你跟我进来看看,有些小玩意也挺好看的。小孩子怕打碎了,你们老师放在办公室还是没问题的。我跟你讲哦,是真的好看。”   于是园长阿姨走的时候,又带走了5盆色彩鲜艳的杯花。   周妈妈笑呵呵地送人上车,冲江海潮眨眼睛,小小声道:“你放心吧,小孩的家长看到了花,肯定也会感兴趣的。”   江海潮跟着车一块去了幼儿园,她抓着纸笔飞快地画了速写图,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光那几盆花哪够呀,她要做出设计图,画的漂漂亮亮的,到时候不由得园长阿姨不动心。   嘿嘿,其他幼儿园的领导过来参观了,难道看了不好奇吗?   呀!可是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呀。   海音深以为然地点头。   对哦,就像她,每次过来拿两盆杯花拿到学校放寝室,好多同学都过来看呢。   到今天为止,她已经陆续卖出10盆花了。   还有好多人遗憾快要期末放寒假了,如果是春天新学期,他们一定会买了自己养。   待姐妹俩再回到大礼堂时,江海潮才知道她播撒出去的希望,收获不止一点点呢。   周妈妈喜气洋洋,当真与有荣焉:“走走走,阿姨陪你去省城,今天就跟他们谈。你个妹头厉害哟,这回是要当正经的作家了。”   到底咋回事呢?   省城有出版社的编辑去试衣间挑衣服的时候,看中了江海潮画的那个小册子,认为很有意思,丰富一下可以直接出版。   邹澜姐姐都听傻了。   眼下出书对于师范大学的学生来讲,并不是一件遥远到银河系的事,但也出了太阳系之外。   毕竟他们学校年轻老师带着研究生或者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拼的书都是教辅书。现在这是出版市场的大热门,但凡印出来就不愁卖,不怕挣不到钱。   至于其他种类的书,那可难了。   除非是博士论文或者是教授要评职称,否则一般情况下没学会出书。   结果她这个高中时也发表过好几篇文章的大学生还摸不到出书的边呢,编辑居然向小学生伸出了橄榄枝。   邹澜姐姐那个心情吧,就很复杂。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打了江海潮的call机。但很不幸,小老板今天穿的衣服太厚了,加上当时她人在车上,根本没听到call机的动静。   然后她又把电话打到了服装店,再然后才是周妈妈接的电话。   当时周妈妈就傻了,恨不得自己靠两条腿直接跑到幼儿园去。   好在车子回来的很快,她便迫不及待的催促江海潮:“走走走,赶紧去吧。”   江海潮也傻眼了。   她不是矫情,她是当真不明白为什么出版社会相中她的小画册。   那正儿八经是画册呀,里面的字少的可怜,只是单纯介绍头发是怎么扎的?辫子是怎么编的?其余的废话,一句没有。   就这么简单,也能入了编辑的法眼,直接上升到出书的高度了?   周妈妈哭笑不得,拍着她的肩膀道:“你不懂哦,这个才厉害呢。有个法国作家写的《小王子》,上面配的插画就很多,字加在一起少的可怜,可是世界畅销书呢,卖了不知道几亿册了。”   江海潮难以置信:“几亿册呀!”   全世界这才多少人?   她一颗心呀,还是七上八下。十分怀疑那编辑是不是在开玩笑,故意逗他们玩的。   所以这一路上,她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哔哔机,就等着邹澜姐姐再通知:其实这只是一场误会,他们可以回去了。   然而待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省城师范大学的时候,人家编辑也没走,正坐在落地窗旁边,饶有兴致地反反复复翻看那本画册。   客厅里有不少顾客在挑衣服,听说出版社相中了小画册,要拿去出书。她们手上的衣服都感觉好像自带金光了。   乖乖,的确不一样。   这画册的本质相当于gg册子吧,现在竟然也要变成书,堂而皇之地摆在书店里卖了。   想想都好高大上啊。   江海潮叫邹澜姐姐领到了编辑面前,依然忐忑不安。   人家编辑姐姐年纪也不大,绝对不超过30,打扮得简洁又时尚,还冲她笑呢。   可是江海潮的紧张一点也没变少。   待到坐下之后,她脱口而出的第1句话就是:“你为什么会相中这个呢?”   天啦!   这话说的,不仅是周妈妈,连高强都想捂住她的嘴巴。   胡说八道什么呢,难道你不想出书吗?   这话说的人家好像很没眼光或许是个骗子呢。   编辑姐姐倒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因为它填补了市场的空缺呀。现在书店里的确有护肤与化妆、自我美容妙诀、化妆术、科学美容热线之类的书,但这些书的可操作性不强,与其说是给普通读者看的,不如说是给从业人员看的。反正不会打扮自己的人看完之后还是不会打扮自己。你的小册子虽然简单,但可操作性强,一般人对着它,不说百分百,起码有六七成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很实用。”   江海潮一点没被夸奖到,反而十分失望。   才十之六七呀。   她画的真的已经很简单了啊,怎么可能有人看不懂呢?   编辑姐姐哭笑不得:“小学课本简单吗?你们班个个都能保证及格吗?”   这是大实话。   再简单的题也架不住某人从头到尾都不听啊。   他们就是听不进去,不想听。神仙都拿他们没办法。   编辑姐姐又说话:“这个册子还是单薄的些,如果再补充几个造型,做成长篇绘本,这样出书可能会更好。”   江海潮二话不说,直接拿出纸和笔,眼睛扫了下正在挑衣服的女大学生和她手里的衣服,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要不要试试旁边那件?”   大学生姐姐哦了一声,拿起那件衣服就进去试穿了。   江海潮以她为模特提炼出简笔画,刷刷画出的小人,配上衣服,又做出了发型。   看的编辑姐姐眼花缭乱,忍不住开问:“你学过多长时间的话,又是跟哪个老师学的呀?”   一个小丫头,提炼人物特点的能耐,当真是好多正经学过的美术生都比不上。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照实画,而是把模特儿的面容标准化了。   这样这种类型长相的读者看到画的画话,就知道该如何依葫芦画瓢了。   小小年纪,眼睛这么厉害,当真不简单?   江海潮嘿嘿:“从幼儿园开始学呀,老师就是我们美术老师呗。”   周妈妈在旁边强调:“她是天生的,自学成才。”   高强保证:“我跟她一直一个班,我们都是一个老师,我就不会画画。”   准确点讲,他们全校就一位美术老师,而且是半路出家的。所有人都是江海潮的师兄妹呢。   编辑惊讶地盯着江海潮看了好几眼,认真地给出建议:“你可以往美术的方向发展,你有这个天赋。”   江海潮却漫不经心。   她虽然挺喜欢画画的,但她也不讨厌写作文啊。做数学题她同样挺开心的呀。打乒乓球,跳橡皮筋(现在不行了,身体变沉了,跳不动),设计衣服乃至做花盆,她都挺开心的。   跟它们一比起来,画画好像也没多特殊。   况且伟大的画家都是死后成名,像梵高,活着的时候穷困潦倒还发了精神病,想想都好可怕。   她还是更加喜欢挣钱。   她可不觉得自己的画厉害到能挣多少钱。   况且她接下来要去县中读书,如果把时间放在画画上面,老师会用目光把她烧成一幅烙铁画吧。   听说县中的大部分副课都是摆设的。   于是她只敷衍地点点头:“有机会我就去学。”   编辑姐姐知道好多家长不看重这些,觉得是歪门邪道浪费时间,便循循善诱:“你要是把它发展成特长,以后考高中考大学,走特长生的路线,能省很多事呢。”   江海潮的眼睛“嗖”的亮了。   嘿!画画画的好还能上大学呀,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好事。   她立刻点头保证:“我回去以后就好好学。”   要怎么学来着?   像达芬奇一样,从画鸡蛋学起吗?这个好像有点考验人哎。   算了,回头让海音去图书馆帮她找找看,有没有讲画画方面的书,她好像也只能自学成才了。   不对,一中的主任不是说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吗?这个美包括美术吧,那他们的美术老师应该很厉害喽。   不行不行,她真得想办法去一中旁听了。好处大大的有啊。   她走神走到爪哇国,都没妨碍她继续给笔下的人物上色增加装饰。   她设计了三种发型,分别配合珍珠发箍、蝴蝶结和帽子,人物呈现出来的感觉果然就不一样了。   她把这张纸放在桌上,等大学生姐姐换好衣服出来,让人家自己参考。   然后她又选了第二个模特,一通操作猛如虎。   看的编辑姐姐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的人天生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像那种天才演员一样,别人各种兢兢业业折腾死了,结果往摄像机前一站,镜头却不由自主地追寻那漫不经心亮相的人。   上哪说理去?   有客人在旁边起哄:“小老板,你都出书当大作家了,怎么着也该有点表示吧,最起码要打个折呀。”   然而江海潮这人是绝对不爱打折的,她笑嘻嘻地表示八字才开始画一撇呢,还不知道书能不能出呢。   不过现在她也很高兴,所以今天所有买衣服的人可以送两顶帽子。   屋里的叹气声此起彼伏,当老板的果然都是抠门精啊,一个比一个抠门。   江海潮还特关心:“稿费多少呀?”   编辑姐姐也没跟她藏着掖着:“有两种给法,一种是买断的,像这种画册页数不会太多,是5000块。另一种就是给版税。你是新人,版税最多是6%。”   江海潮听不明白啥叫版税,知道跟书的印刷量有关系,单价×版税×印刷量等于她拿了多少钱之后,她就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编辑姐姐倒是劝她和家里大人商量一下再决定。因为这书的定价,不会太高,大概10块钱的样子,而且作为新人,她的首次印刷量估计是5000吧,如果市场反响好,才会加加印。”   “5000本怎么够啊?”江海潮脱口而出,“我们店里起码要买2000本呢!”   反正邮寄出去的衣服都要配小册子的。现在换成出版社出的正儿八经的说,立马档次上升了不知道几级,连衣服都跟着更高档起来了。   出书多难啊,她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人出过书呢。   当然,唐教授可能出过书吧,不过那不一样。   她跟唐教授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傻啊,她要不多买几本当门面,岂不是亏大了。   不行不行,2000本都未必够。现在邮购衣服的数量差不多都已经跟实体店打平了,2000本卖不了多长时间的,要不干脆3000本?   要是人家出版社以后都不加印了,她想买都没地方买去哦。   假绘本作家·江海潮瞬间下线,真生意人·江老板秒切上线,目光灼灼地盯着编辑姐姐:“我们买的多的话能不能打折呀?你们给书店多少进价,就给我们什么价吧。”   编辑姐姐傻眼了。她头回碰上这种事啊。   对,的确有人自费出书,自己买书号印刷。但人家那是为了满足自己出书的梦想,买了也是送给亲朋好友,好长长面子。   结果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有人把出书当成正儿八经打gg的方式,好多卖几件衣服。   她发愣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江海潮都忍不住催促她:“姐姐,到底能不能打折呀?我们多买点。”   “能!”编辑姐姐脱口而出,“我们会赠送你10本样书,剩下的,你是作者,6折卖给你。”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如果买的多的话,55折也行。”   作者回购的越多越好啊,反正出版社只赚不亏。 第162章   花1万起码挣10万(捉虫)   江海潮激动过了头,不仅出门的时候直接走成了螃蟹步,活像喝了假酒;还嘴一瓢,最后居然说自己要订3000本书,还写进了合同。   礼拜天在出版社(因为小学生要上学,只能利用周末时间)签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她第一反应是要不要干脆把这合同给撕了?   3000本就意味着3000套衣服得刷刷刷卖出去呀,这给自己的压力是不是有点大?   没想到家公爷爷作为监护人在旁边签名的时候,却特别淡定,甚至还觉得3000本会不会不够?   两边家族的亲朋好友,学校的同学,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三不两时就能送得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还有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在南边的同事和朋友,也要送的。   这可是出书,祖上八辈子都没过的荣誉。   搁在以前这么耀眼的事儿,可得上族谱的。   江海潮都听傻了,族谱?这玩意儿不是电视上那种世家大族才有的吗?他们家在祖辈就是三代贫农了,还能有族谱?   无论如何,有他们自己兜底3000本,出版社还是把首印量给加了,变成了8000本。   江海潮万事配合,唯一的要求是书要尽快出来,她还想趁着年前销售旺季好好走一波。   周妈妈安慰她不要担心销量的问题。他们单位图书馆每年都要进新书的,这次进个十本不成问题。   还有其他往来密切的兄弟单位,平常也不是没来大礼堂买过衣服。小美女出的书,怎么也该支持支持吧。几个单位下来,100本就卖光了,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让出版社加印呢。   江海潮哈哈大笑:“阿姨,蒙你吉言啊。”   修庆哥哥笑着接话:“要是再加印的话我也买,拿到邮局去给他们看,瞧瞧什么叫文武双全。”   周妈妈哭笑不得:“这是个妹头,你应该夸她才貌双全。”   修庆哥哥打着哈哈,又把他们送回了本市。   看到江海潮下车,他还奇怪:“你不去县里呀?那个服装店的事情。”   江海潮相当混不吝:“去啥?昨天不都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吗?”   市电视台这个队友目前看来还是相当够意思的。   继礼拜五晚上新闻报道之后,礼拜六晚上又播了一期《公主大变身》特别节目,冯妈妈还特别出镜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化妆品会被判定为三无产品罚款。   她为什么不知道这规定呢?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卖化妆品,把化妆品摆在店里,只是方便帮大家做造型而已。   为什么不用国产的,而是拿进口的?   冯妈妈可无辜了:“我一直用的就是这些啊,我没用过的东西我哪里知道好坏。”   主持人姐姐还跟她一唱一和:“那你用的化妆品可真不便宜,听说这些加在一起是1500。”   冯妈妈特别淡定:“也不是一天就用完,能用好几个月呢,划下来每天也不贵呀。我们这节目播出以后,也有化妆品公司联系过我,希望我用他们的化妆品。抱歉,现在统一回复一下,我们店里是真的专门卖衣服的。那位顾客当时一直说我们的化妆品好,又说她没机会出国买,我才匀了一套给她而已。以后这种事情我是真不敢做了。”   反正她的范儿就是端的特别足。   江海潮看电视的时候,都感觉她额头上印着金光闪闪的两个字:贵妇。   好了,有这个效果小老板就满意了。   冯妈妈不是装逼哦,这不过是她的日常而已。   她不可能为了配合你们来降低自己的生活档次。   那就跌份了。   江海潮兴冲冲地跟大人们保证:“这事儿过了以后,我们衣服会卖得更好的。”   为什么会如此呢?1997年六年级的小学生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做人设,不然她肯定会说,经过县电视台孜孜不倦地助攻,“公主日记”白富美的人设,稳了。   修庆哥哥听的云里雾里,还是犯愁:“县电视台怎么说呀?他们总要给个说法吧。”   江海潮是真不知道。   昨天她撂狠话说大不了不干了,抬腿就走,真不是故意吓唬人。   她到现在还是这态度。   如果步行街方面不能让“公主日记”满意的话,那他们走人好了,不浪费彼此的时间精力。   周妈妈又一次感叹:“你可真想得开。”   但她倒是觉得,“步行街应该会出面解决这事儿的。”   说到底,县卫生局是不是该县政府管?步行街是拿他家没办法,但县政府发话了,卫生局还不得乖乖听话嘛。   最多咬牙硬个几天,最后免不了松口。   江海潮没好意思跟大人说。   她一点也不急着把这事给了结掉,这事如果拖上三五天,最好引发媒体接二连三地报道,连讨论的点她都帮记者想好了:关于店里使用的化妆品到底属于销售产品还是免费赠送服务,要有个明确说法。   如此一来,“公主日记”的名气不就大了吗?想要有购买衣服的人不就多了吗?他们在市区新开的试衣间不也有生意了吗?   真闹的不行的话,干脆上法庭打官司呗。   看看那些歌手,本来没名气的,谁都没听过他(她)的名字,一打官司大家不都知道了嚒。   反正36万块的罚款她绝对不交。   为了弥补关店的损失,她还要趁这机会好好挣钱。   她下了车,跑到大礼堂看了会儿动静。   很好,盆花由吴科长销售。   大家说好了,现在她每卖出去一盆,就拿5毛钱的提成。其实一开始江海潮说一块的,但老太太自认为自己就是一个站柜台的身份,帮忙收钱拿货而已,一块钱太多了,才改5毛的。   至于衣服这边,基本自助模式。   购物的亲友团们会自己挑选衣服,高强和杨桃还有海音只负责收钱,以及时不时过去整理下衣架。   所以江海潮又点了妹妹的名字:“走,海音,你跟我一块出去。”   三个小伙伴瞬间眼睛亮了,全都兴冲冲地靠过来:“怎么样?合同签了吗?”   他们也好想去省城见识一下出版社到底长啥样。   但他们要忙着卖衣服呀,全都走不开。   “签了,签了。”江海潮美滋滋的,“最快这个月就能看到书。走走走,海音,我们再跑趟陶瓷市场。”   都过完元旦了,市场上十之八九会上新货。她除了那种粉粉嫩嫩的杯子之外,还想再找吉祥如意喜气洋洋的茶杯,这样更好配合过年的气氛。   杯花可是他们的销售大头呢。   姐妹俩马不停蹄逛了半天陶瓷市场,拉回了一车杯碗杯碟。三轮车上还挂了个大袋子,里面全是泡沫。是江海潮特地问人家要的,好自己做花盆用。   周妈妈看的那叫一个无语啊。   人家小姑娘是正儿八经没把服装店碰到的危机当回事,这会儿还惦记着做花盆。   只是她觉得奇怪,用泡沫盒子当花盆很常见,还有人在里面种葱种大蒜呢。她怎么还感觉捡到宝一样?   江海潮嘿嘿直乐,坚决不说。   泡沫盒子当然不能直接往里面填土做花盆啦,那样多丑。   她要用泡沫来塑形,然后往上面刷上水泥,再涂色,不就想做出什么样的花盆就做出啥模样嘛。   而且泡沫轻,这样的花盆不怕太笨重,不方便搬来搬去。   哎,她可真是太聪明了。   周妈妈笑得直摇头。   算了算了,到底还是小孩子。那些关于算计的龌龊事,交给大人来处理吧。   既然人家出版社的编辑都说这小妹头对美术有天赋。   做花盆应该也算雕塑的一种吧,让她自己折腾着玩去呗。   至于服装店那边,估计起码得折腾个把礼拜哩。   然而步行街管理处的领导们实在太给力了,根本不给任何人再叨叨逼的机会。   礼拜五发生的事儿,礼拜天他们都解决了,完全不理会什么工作日不工作日,周末也逼着人家卫生局的领导出面。   什么72小时呀,48小时解决战斗。   反正江海潮他们从市里返回县里时,店里已经风平浪静。   卫生局改写了处罚结论,以既定事实为处罚依据,最终判处“公主日记”服装店罚款9000元。   大家嘴巴都张成了O字形,实在不敢相信这事竟然如此轻飘飘地就解决了。   卢艳艳已经得到了第一手内部消息,压低声音跟小伙伴们汇报:“县台还自己屁股不干净,叫人抓住小辫子了呗。”   说起来县电视台对“公主日记”的针对,当真不是单纯的小鸡肚肠,无的放矢;而是存了阴谋的。   他们就是想彻底打趴“公主日记”,好让本县的个体户们晓得他们的厉害,以后都乖乖听话。   此话怎讲呢?   就要从县电视台的领导出去参加媒体内部会议说起。   现在既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所有的单位都在想方设法搞创收。   摸着良心讲,电视台应该算所有媒体当中日子最好过的那种。这年头哪怕是县电视台,单靠点歌台也绝对饿不死。   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心不足蛇吞象,县台还想更上一层楼。   于是在这个媒体内部会议上,领导就听说了挖黑料搞新闻敲诈这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有的记者站就靠这招富的流油。   跟他透露绝招的同行还拍着县台领导的肩膀,说他真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   电视台想搞个单位搞个人还不简单,把人搞得名声大臭甚至混不下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找什么单位下手?那必须得是个体户。   因为你搞工厂的话,现在大部分是国营厂,不是你能动手的对象。   如果你把目光放在社办厂身上,不好意思,人家社办厂不等你搞,自己都先关门了。   而个体户就是现成的肥肉啊。有钱,不是公家单位,后面没婆婆罩着,搞一家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县台领导一听,实在很有道理,所以诚心请教完毕之后,回来就付诸行动了。   他们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便是“公主日记”。   与其说是这破店得罪了他们,他们必须得给店里点颜色看看;不如说是“公主日记”的名气太大,在本县不说如雷贯耳,那也是家喻户晓。   把大名鼎鼎的“公主日记”打趴下了,那其他个体户能不心惊肉跳吗?以后对着县电视台还不得乖乖听话?   小学生们都听傻了。   都当干部了,怎么还能如此既蠢又坏?   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爬上那个位置的。   作为电视台,想从个体户身上挣钱,那太简单了。   干嘛非得搞讹诈呢?你好好做《与您相约》节目,推荐全县各个好吃好玩能买到好东西的地方。哪怕一家只收个三五百块,你一期节目做下来,挣个千把块也不是问题呀。如此细水长流,何愁电视台不兴旺发达?   你放着这么好的平台白瞎,非要下作地去搞新闻讹诈,啊呸!真是祖宗八代的脸都不要了。   杨桃气呼呼道:“这种人就该抓起来关大牢!”   可惜其他小伙伴都遗憾地摇头。   别说坐大牢了,他连官都还好好当着呢。   大人的世界呀,要比小孩子想象的复杂的多。   不过好消息是电视台以后不会再针对“公主日记”了。   杨桃心有不甘:“他们也好意思!早就该心虚啦!”   然而这回又让小学妹失望了。   因为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们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她,县台之所以收手,是因为“公主日记”塞了钱。   “1万块。”冯雪面无表情,“她让我们掏一万块去购买以前《公主变身日记》在县台录的节目。”   杨桃直接跳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我们买这个有什么用啊?”   市台现在每个礼拜都拍两期新节目,其他县的电视台也不会再播放老节目呀。   卢艳艳苦笑:“本来他家是想把片子卖给其他台的,但是因为没人肯掏钱,所以只好塞在柜子里。可他家觉得如果在自己播放的话,就是免费给我们服装店打gg。不放砸在手里又亏得慌。”   “亏个屁呀,以前放的时候节目受欢迎,电视台又不是没得好处。”   但杨桃的愤愤不平有什么用呢,为了息事宁人,也是不想再折腾下去;冯妈妈在县领导和步行街管理处领导的劝说下,还是咬牙捏鼻子买下了这些片子。   1万块呢,整整1万块。   冯雪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我妈说了,这事儿是化妆品引出来的,我们家掏钱。19,000块,我们家自己掏。”   江海潮摇头:“一码归一码,这跟阿姨有什么关系呀?电视台是我联系的,录节目也是我喊阿姨去录的,连化妆品都是我让阿姨拿出来卖的。怎么可能让阿姨掏钱呢?哪有这种道理!”   从接手“公主日记”开始,冯妈妈就一直兢兢业业。   没理由店里出了事儿,让冯妈妈自己掏腰包。   江海潮咚咚咚跑去找店长,说了自己的态度。   这事没得商量,就是店里的正常开支。   冯妈妈叹气:“还是我给惹来的麻烦呀。”   “什么麻烦不麻烦?就这样了。”她手一挥,盖棺定论,开始关心,“今晚咱们吃什么呀?”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的态度是高兴中有点消沉。   兼职的小晴姐姐十分遗憾:“化妆品真的不卖了吗?”   “不卖了。”冯妈妈态度坚决,“拿经营许可证肯定拿不到,程序太复杂了,这也是人家给我带的,跟一般的走海关进口不是一回事。”   小晴姐姐唉声叹气:“那以后化妆品怎么弄啊?”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就摆在店里给大家用呗,此外就是分装成小样,嗯,邮寄买衣服的时候放在包裹里,说明情况,愿意用就用。”   小晴姐姐的眼睛嗖的亮了,兴冲冲地问:“包裹能自己直接拿吗?不用邮寄。”   好吧,这明显是冲着化妆品来的。   江海潮点点头:“可以。”   店里的气氛又活泼了些。   王佳佳侧过脸看江海潮:“你不是说要买市台的节目拿给其他县的台放吗?要不就干脆给他们县台的节目吧。”   好歹也是花1万块买回来的,总不能真砸手里了。   江海潮摇摇头:“现在季节不对了,衣服不知道换了多少批了。”   王佳佳却坚持:“我记得还是有拍了冬装的,过年的时候就能穿。秋天的,你开过年来暖和了,一样可以穿。”   “但那时候的衣服我们早卖光了呀。”杨桃认真道,“现在人家要买我们都没货。”   “没的话再做呀。”王佳佳门儿清,“原先打的板还在呢,可以直接加订单的。要播什么节目之前,我们把衣服准备好了,然后人家要我们就直接发货。”   杨桃相当较真:“但是如果换个台播放的,我们也不晓得gg效果呀。到时候人家不感兴趣怎么办?”   说到底,单纯靠一个渠道去销货的话,风险很大,必须得有其他作为补充。   王佳佳还是不想放弃:“拿到省城的试衣间去卖呢?他们那边现在也不清楚我们现在主推的是什么衣服,可以当成新款卖的。”   这下换成高强反对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啥时候,大学已经到了考试月了。考完他们就放假回家了,还有几个人能买衣服呀?”   江海潮蹭了蹭太阳穴:“再说吧,我看能不能把这批节目也免费给已经跟市台合作的市台放。这样他们一个礼拜可以放好几期节目,多点新鲜感。至于其他的电视台,还是我们购买市台的节目给他们免费放,加大宣传力度。”   大家的眼睛瞬间亮了,没错,没错,这样效果肯定更好。   这都过了元旦了,眼瞅着春节一天天地靠近。给大家多点选择,当然会更好。   他们又商量好要严格控制带子,好保证节目播放的统一性。不然到时候要的订单五花八门,加在一起,这款5件,那款10件的,连订单都没办法下。   小学生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江海潮偷偷看了眼冯妈妈,瞧见她绷紧的背终于放松下来了。   唉,冯妈妈也有压力吧。毕竟片子是花1万块钱买回来的呢。   吃过晚饭到了晚上7:00,冯妈妈又把小孩们撵上车,喊他们回家去。   坐着柴油车突突突的时候,卢艳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哎哎哎,出书的事情怎么样啊?今天是不是签合同?有多少稿费?”   “估计差不多4000块吧。”   哇,大家瞬间羡慕得不行。   冯雪感慨:“你还说人家画设计图挣钱呢,现在你画也能卖钱了。”   卢艳艳突然间灵光一闪,伸手捅捅她的胳膊:“那你要不要给报纸投稿啊,别写作文了,就专门画画。”   江海潮挠头:“我不会画漫画呀。”   不是她画不出人物来,而是漫画要讲故事的,她没故事可以讲。   冯雪忽然有了主意:“那你就配合着我妈的节目画呗。电视台播放节目,你画那期主题的画,在报纸上发表,肯定会有很多人看。”   她越说越来劲,“你想想看啊,看电视的时候大家不容易记住步骤,需要落在纸上的东西作为补充的。”   王佳佳和陶静她们也都点头:“是啊,真来不及记的,除非录下来。”   但又有多少人家有条件可以录节目呢?   比起来,肯定是直接印在报纸上的图示更实用。   江海潮被他们说的怦然心动。   要不是这会儿实在太晚了,估计报社都没人,她真想打电话问问。   哎,要不要先问问电视台啊,最好由他们出面来联系,同一天出新。保证观众能手里抓着报纸看图对照着节目学如何打扮自己。   不过这个点问电视台也不合适了。还是明天打电话问主持人姐姐吧。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好奇,如果固定发表的话,是不是应该弄个专栏啊?像报纸上的那些专栏一样。   如果有专栏的话,专栏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对了,你要出的书叫什么名字呀?”   “就叫《公主の美丽日记》呗。中间还有个の,日本字,相当于咱们“的”的意思。编辑说这样比较时髦。”   大家也觉得好像挺时髦的。   卢艳艳兴冲冲的:“那你专栏也叫这个名字吗?”   “不要吧。”冯雪反对,“还是叫《公主大变身》好了,不然人家不知道它是什么。”   江海潮感觉有点遗憾。   因为她已经在心里起好了名字,叫《公主的帽子戏法》。   现在基本每期节目都会介绍帽子搭配呢。   但小伙伴说的有道理啊,她还是接受好了。   柴油车突突突的把他们送回湖港镇。   龙龙妈妈正在门口探头张望,瞧见他们老远就挥手:“过来过来,吃宵夜。”   大家立刻来了精神。虽然他们晚饭吃的不少,但小孩的肚子永远填不饱。   何况龙龙妈妈喊他们吃的是香香甜甜的腊八粥呢。   虞凯带着三个弟弟正围着桌子吃的眉飞色舞。   只是大家有点傻眼,这距离腊八节好像还有好几天吧,怎么都吃上腊八粥了?   “今天小寒啊!”龙龙妈妈只想叹气,“你们可真够不讲究的。”   大家更加满头雾水。小寒跟腊八粥有什么关系呀?实不相瞒,湖港镇人糙的很,起码他们自己印象当中从来没过过什么小寒。   但无所谓啦,有的吃就是好事。   除了腊八粥之外,龙龙妈妈还烘了板栗让他们带回去吃,不过晚上不能多吃,因为板栗不好消化。   比起糖炒栗子,在脚炉里用稻子壳烘好的板栗没那么甜但更香,吃的人真是停不下来。   后来龙龙妈妈都不敢让他们带回去了,直接轰他们回去睡觉,说明天早上再给他们送。   大家只好恋恋不舍地出门。   他们都走出门了,龙龙爸爸想起来:“对了,海潮,你要的塑料瓶在这边,袋子里头都是。还有个书,你看要不要带回去?”   塑料瓶是用来做创意花瓶的。   三个弟弟眉飞色舞地强调,今天他们用塑料瓶做的盆花卖得很好,一点也不比杯花差呢。   江海潮敷衍地点点头,目光已经被龙龙爸爸手里的书吸引了。   那是一本中英文对照歌词册子,里面有什么《Shape of My Heart》、《Don\'t cry》、《Yesterday Once More》之类的,最神奇的是书的后面竟然还有一盘磁带,贴在最后面。   大家都感觉稀奇极了。这到底是卖磁带的送了书,还是卖书的送了磁带?   冯雪抓在手里翻了翻,相当笃定地给出结论:“就是一起卖的。”   她还举例子,“像大学的英文课本,就是要配磁带的,有的还配碟片呢。不然人家怎么知道该怎么念啊。江海潮,你不知道吗?”   被点名的人真不知道。   虽然她跑过好几趟省城的大学了,但她还没飘到自认为可以自学大学课本的份上,所以从来没打过人家书的主意。   她只奇怪一件事:“那到底该谁出版呢?书跟磁带是放在一起出版的吗?”   “你傻呀!”冯雪感觉听不下去了,“当然是一起了,都是出版社。”   江海潮喃喃自语:“出版社。”   干嘛?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她突然间眼睛一亮:“对呀,我们可以把片子剪出来,跟书一块儿出版。这样买书的人就能跟着片子一块儿操作了。”   众人面面相觑。   老天爷哎,这花1万块钱买回来的片子,她是不是起码要挣个10万块钱才甘心啊。   角膜炎犯了,眼睛很不舒服,要休息一段时间。后面是存稿,希望存稿箱告罄之前能恢复好。 第163章   价值万金的秘方   可惜出版社残忍地拒绝了小学生的痴心妄想。   他们不想太折腾,关键在于出版音像制品不是像小孩子们想的那么简单,他们还要另外去走手续。   编辑姐姐实话实说:“你要想年前就出版的话,那绝对不可能。”   好吧。   江海潮还是比较现实的,只能垂头丧气地接受了事实。   但她不甘心啊,继续积极游说:“那你们现在可以走手续呀,等到书再版的时候就能加进去了。”   编辑姐姐好想扶额。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自信吗?她这个编辑还心里忐忑不安呢。   以前没有这种先例,她现在也不晓得这种类型的图书到底会不会受欢迎啊。   可江海潮才不会理解编辑姐姐心里的纠结呢。   就算书卖的不好,她宁可自己掏钱买回来,也要撺掇出版社继续再版,这样配合着片子当成礼物加在包裹里当礼物赠送给邮购的顾客,多省心啊。   可惜现在冯妈妈被绑在店里了,不可能再去市区开试衣间,她的发展新计划,似乎只好夭折了。   她利用上课时间一口气画了10张服装设计图之后,最新的兴趣已经迅速转移做花盆上。   大家看她蹲在院子里和水泥,简直佩服死了,大冬天的她也不怕冷。   三个弟弟最积极,他们现在学习压力小,能空下来玩耍的时间自然多。   围着水泥打转,他们也觉得好玩啊,特别积极地给大姐打下手。   只是一旦涉及到挣钱的问题,哪怕是弟弟也相当严苛。   他们严肃地指出了大姐做的舒克贝塔一点都不像,不说都看不出来。   江海潮还想试图解释:“那是因为没上色。”   “样子都不对。”海军认真地强调,“舒克贝塔不长这样。”   江海潮无奈叹气,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呀,做动物造型的花盆真的好难啊,用泡沫雕刻也不好控制。   唉,要是有现成的模具就好了。直接把水泥一浇,等到干了之后样子就出来了。   龙龙眨巴眼睛看着她:“大姐,你要不要拿个玩具娃娃照着做呀。”   湖港镇绝大部分小孩童年根本就没有毛绒玩具的概念。甚至连那些做娃娃的厂,基本上也是走出口路线。   江家三姐弟小时候唯一能跟着沾上边的玩具大概就是妈妈做的布娃娃了,也只有一个而已,早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龙龙是因为从小跟着他爹妈收破烂,倒是见过不少毛绒玩具。他妈还拿回家洗干净了给他玩呢。   只可惜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男子汉,才不喜欢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呢。   他比划给大姐看:“有样子摆在面前,那你肯定就能做出来啊。”   江海潮却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恍然大悟:“对呀,可以用毛绒玩具当模具!”   不不不,不仅仅是毛绒玩具,事实上所有的玩具都可以。   直接把它们当成模具,用水泥固定,然后上色,做成花盆。   玩具的分量一般都比较轻,不怕到时候花盆过于笨重。   她用力揉了把龙龙的脑袋,大声夸奖:“你可真聪明。”   结果小男子汉发出尖叫,委屈地用控诉的眼睛看着他。   大姐根本就没洗手,哪怕她刚才戴了手套也不行啊。   呜呜呜,他最讨厌洗头了。   但江海潮从当姐姐起就没哄弟弟的习惯,她直接把人丢给海军,便跑去找冯雪,迫不及待地催促她:“快快快,把你小时候不玩的玩具拿出来。”   这完全是鬼子进村的节奏。   冯雪瞬间炸毛:“我的玩具都要留着的。”   虽然她早不玩了,但她绝对不能抛弃她的伙伴。   江海潮撇撇嘴,没再勉强她。   还是龙龙跑回自己家,拿了个长耳朵狗毛绒玩具过来给大姐试手。   江海潮看它那脏兮兮的样子,瞬间毫无心理负担,立刻上手开始折腾。   原本这个点该看动画片了,结果大家谁都没去开电视机,反而大冷天的围在边上帮忙出主意。   这玩具小狗原本的姿态是坐着的,让它趴下来的话,样子会很奇怪。   但如果它还坐着的话,花该种在哪儿呢?种在它头上会不会很奇怪?   最后竟然是超超喊出来:“让它捧着!”   见哥哥姐姐们全看着他,他害羞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道:“就像手捧空花盆的孩子。”   哦哦,难怪他想得到呢,一年级的课外读本有这篇文章。   众人兴冲冲地看着江海潮动手实践。因为天冷水泥干的慢,直到天黑时,新花盆还不能上色。但样子大家已经能看出来了,真的好神奇啊。不知道的人哪里知道里面的乾坤呢。   用玩具当模具的话,那他们能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比方说青蛙,那种发条蛙抹上水泥,不就是现成的模具吗?样子太小又有什么关系,让它趴在花盆上不也挺好玩的嚒。   还有蓝精灵、忍者神龟、舒克和贝塔,等等等等,每一样都能做。   天啦!   海军认真地看着哥哥姐姐们:“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个迪士尼乐园啦?”   不怪二年级的小学生不知天高地厚,他在电视上都没看过迪士尼乐园到底长啥样,只觉得所有动画片上的人都能做出来,那不就是迪士尼乐园了吗?   大家竟然都觉得很有道理。   包括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冯雪同样没去过迪士尼乐园,跟着无知者无畏。   龙龙毫不犹豫地支持老大:“我喊我爸去找玩具!”   为什么不是他妈去呢?当然是因为他妈现在忙着织帽子挣钱,没空管这一摊。   冯雪一听要从垃圾堆里捡玩具,瞬间声音拔高了八度:“不行,脏死了!”   大家都各种无语地看着她,这位小姐,玩具是直接泡在水泥里塑形的,难不成还要用崭新的?那卖花的钱还赶不上买玩具的钱呢。   冯雪坚持原则:“那也起码得洗干净。”   这点小学生们倒是赞同。   学校老师说过抗美援朝的时候,有奸商把带着病菌的棉花卖给志愿军当卫生棉,结果造成感染,原本受了轻伤的变成了重伤,不该截肢的也截肢了。   他们的花盆要摆上人家的茶几呢,肯定得弄得干干净净。   江海潮拍板:“放洗衣机里洗干净了,然后再泡水泥。”   然而冯雪跟她较真:“绒毛玩具呢,里面的棉花你洗一遍,你就能保证它干净了吗?”   江海潮挠头,心想都浇了水泥了,哪还那么多讲究。   不过她这么一说,倒是给了自己灵感:“那就把里面的玩具拽出来,用稻子壳填进去,那总行了吧?”   高强难得反应快:“那我们一个娃娃能做两个呢。它里面也穿一身衣服的。”   可惜现在说这个晚了,唯一的绒毛小狗已经泡在水泥里塑过形,不可能再变出第二套来。   江海潮只好退而求其次,又用报纸和旧海绵做了个月亮兔子的花盆。   杨桃还在边上撺掇:“做个花篮吧,花能种在花瓶里,也能种在花篮里呀。”   没有现成的花篮也没关系,美术书上教过大家用塑料瓶和那种硬硬的塑料包装袋做花篮。   这个真是小意思,都不用江海潮动手,小伙伴们直接完成战斗。   如果不是冬天的夜晚实在太冷,明天他们还要上学,他们坚信自己起码能做出个花园。   等第二天一早外面还发灰呢,江海潮给风干了的花盆们上完色之后,当真惊为天人啊,一群小学生都看傻了。   这花盆也太好看了吧,不种花都好看,往桌上一摆,不知道底细的人瞧了,还以为是从精品店买来的摆设呢。   冯雪围着小狗花盆转了两圈,盖棺定论:“这个起码得卖50!”   为什么呢?因为她在精品店里看过差不多的,不过是只木头雕刻的维尼熊靠着箩筐,里面装的是干花,块头比这小多了,也卖五十好几呢。   “有点出息!”江海潮深感痛心,“我那乌龟的发财树还卖了100呢。这花我高低也得卖个70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她真的好敢想哦。   70块钱买盆花?疯了!   卢艳艳不得不打消她的痴心妄想:“发财树那个是树本身就贵。我爸前年他去买的时候,不到一米高,光头的发财树,5个叉叉而已,批发价就140了,我爸砍了半天假都砍不下来,只能捏着鼻子买。”   为啥呢?因为这当时镇上场子不是开始一塌糊涂了吗,前任镇长请了个大师过来看,说是镇政府的风水不好,要重点发财树引引财气。   那会儿她爸还怕发财树会种不活。结果树活了,长得欢快的很,镇上的场子却倒得一塌糊涂。   也不晓得到底是大师的水平不行,还是天命不可违。   江海潮只好咳咳,强行挽尊:“那发财树我买了50,划下来花盆好歹值50。”   卢艳艳感觉她飘得厉害,坚决拉着她往下拽:“那是因为唐教授看在你进那么多花的份上,给你便宜算的发财树。不然你自己去看看,70块钱都拿不下来。”   她为什么门儿清?因为政府都喜欢买发财树啊。秋天那会儿,她爸刚买的呢,品相很不咋样的也卖七十好几。   冯雪也劝她:“就卖50吧,50也不少了。”   江海潮固执己见:“70,起码我也要卖70。”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伸手一指被小狗捧着的花盆,豪情万丈,“我在里面种三种颜色的花。”   卢艳艳长长地松了口气:“得亏你不是说花盆卖70。”   江海潮叹气:“我倒想卖啊,不是没办法量产嚒。”   虽然把毛绒狗泡在水泥里塑形,省了很多事儿,但单是上色也很耗费功夫呀。她从天没亮透忙到现在,也就忙出这几个花盆而已。   况且真不是她自吹自擂,这活儿还不是谁都能干。上色看着简单,手一抖,颜色串了,又要重来。   杨桃蹲在旁边,一本正经:“那还是做花篮花盆吧,这个简单,上一个颜色就行,5分钟就能刷完,还挺好看。”   确实如此。   江海潮刚想张嘴,屋子里传来闹钟的声音。   大家惶然变色,完蛋了,他们一早爬起床到现在别说吃早饭,连刷牙洗脸都没干。   一堆人兵荒马乱,赶紧冲回去拾掇自己。   谢天谢地,他们现在用的电饭锅可高级了,是冯雪爸爸的朋友帮忙从国外带回来的,可以设定时间的那种哦。   晚上把米泡了放在锅里,早上起来就能喝到热腾腾的米粥。   只可惜今天是来不及炒菜了,只能就着豆腐乳和咸菜下饭。   虞凯在外面喊:“别抓着,会断的!”   江海潮跑出去看,顿时无语。   这帮家伙昨晚上不知道想啥,竟然把毛巾晾在走廊上了。而且他们懒到什么程度?连毛巾都没摊开来,直接往晒鞋的撑子上一搭,呵呵,一夜的功夫把毛巾直接冻成了散开的拖把。   高强嫌弃:“班长,你就不能找个好听点的比喻吗?这个哪里像拖把了,多好看啊。”   的确不难看,毕竟都冻成冰坨了,叫清晨的阳光一照,简直熠熠生辉。   高强陶醉地胡说八道:“看,这就是现成的花束啊,多美!”   呸!吹吧。   以为你这么忽悠,大家就能忘了昨天是你把毛巾丢在外面的。   卢艳艳却灵机一动:“哎哎哎,这样可以做花盆呀。”   她把毛巾倒过来,瞧着的确挺像电视上花店卖的那种包裹玫瑰花的塑料纸。   “在外面涂上一样的颜色,就是一个花盆。”   陶静瞪大眼睛:“不可能,这花盆底是尖的,怎么可能坐得住?”   江海潮已经有主意了:“挂在柱子上,这样花盆底就是圆的,可以种花。”   嘿嘿嘿,大家顿时对自己满意的不得了。   瞧瞧,他们是多么的聪明啊,分分钟就批量生产起花盆来了。   现在来不及实操,江海潮直接在纸上画的示意图,上色的那种,胸有成竹:“这种可以卖30,里面种两种花。”   大家端着饭碗围着看了一回,都认为可行。   这花束要比杯花大多了,里面还是两种花,放墙角,放窗台,放桌上都行,30块钱不贵。   王佳佳有点舍不得:“那直接用毛巾泡水泥吗?好可惜呀,还是用布吧,剪块差不多大小的布。”   “用旧毛巾呗。”高强特别亢奋,“咱们去养老院用新毛巾把他们的旧毛巾给换了,旧毛巾做花盆。”   呃,叫他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有点,嗯,一言难尽啊。   “不行!”冯雪又跳出来反对,“脏死啦!”   “洗干净就好。”这回王佳佳站高强。   虽然她家现在条件好点了,可穷过的小孩看不得浪费,会心痛。   冯雪没拉到同盟军,只能捶死挣扎:“反正我不会碰的,别指望我帮忙。”   “不指望!”高强这家伙真的不知道何为绅士风度,完全没有求生欲,只兴冲冲地毛遂自荐,“我来吧,我做好了我去卖,直接去花鸟市场摆摊。”   “不行!”小伙伴们异口同声。   呵呵,难怪这家伙这么积极呢,我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露出尾巴来了吧?就是想翘课。   高强还在垂死挣扎:“我都上体校了,我应该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做梦!大家伙儿还在学海里扑腾呢,你都想上岸了?想得美。   “班长还保送了呢,不也天天跟我们一起上课?”   江海潮一秒心虚,她已经不想在小学浪费时间了呀,她都打算去一中蹭课了。   好在电话铃声及时响起,她立刻蹿上去接电话。   打过来的人是周雪莹。   搞得她特别惊奇:“你怎么一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周雪莹活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声音压得低低的,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我跟你说,你一定要有原则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江海潮满头雾水:“你说什么呀?搞得好像我被日本鬼子抓了,你怕我叛变似的。”   周雪莹还想再讲话,那边已经传来周妈妈的声音:“你上不上学啊?这会儿打什么电话?”   周雪莹胡乱敷衍:“我问我同桌练习册是不是被她带回去了?”   “啪”的一声,她把电话给挂了。   屋里的小学生们面面相觑。肯定有鬼啦,好端端的,江海潮怎么变成周雪莹的同桌了?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打什么哑谜。   江海潮挠挠头,抬头看了眼钟:“唉唉,赶紧吃饭,要迟到了。”   大家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碗里的饭,背着书包上学堂的路上,高强还想游说自己的小伙伴:“我可以去卖的,那么好看的花盆,我不去城里卖,在咱们这儿也卖不掉啊。”   冯雪扭过头来批评江海潮:“看看你,本末倒置,现在到底是卖花还是卖盆?”   江海潮无辜得要命:“卖花的多了去,我们没特色的话,花怎么卖得掉?你去花鸟市场上看看,好多花呢,长得一点也不差。咱们的花跟他们比起来真没多少竞争优势,咱们得在花盆上做文章。”   高强来劲了,积极毛遂自荐:“所以让我去嘛,我去市里卖花的话,就打开了新销路。”   “不行!”大家绝对不会让他阴谋得逞。   迎上高强满怀期待的目光,江海潮也残忍地拒绝了他:“用不上你,玩偶花盆我卖给幼儿园的。”   高强不死心:“毛巾呢?花篮呢?光靠大礼堂卖得完吗?吴科长只肯晚上卖杯花。”   “好啦,好啦,大棚总共才多少花呀?”卢艳艳倒是关心另一件事,“周雪莹打电话过来到底想说啥呀?”   这事江海潮真猜不到,现在打过去也找不到人啊,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最早也得等晚上吧。   晚上江海潮给毛巾花盆上色的时候,谜底终于揭晓了。   周爸爸打电话过来,说要当传声筒,递个话。   “妹头,叔叔没有任何立场的,就是给你们传个话而已。”   替谁传话呢?   他那位停薪留职的同事老王,花鸟市场的王老板。   传什么话呢?   王老板想掏钱买下江海潮给杯子打孔的秘诀。   说起这事儿,杯花的确受欢迎。王老板问人陶瓷厂订的1000套杯碟当花盆,已经卖出了大半。   正当他欢欣鼓舞,准备再接再厉继续下订单时,碰上了以前的同事过来逛市场,嫌弃他家的花盆太单调了,只有白色杯碟,比大礼堂卖的差远了,人家卖的还比他便宜。   能把生意做大的人都不爱抬杠,王老板晚上收了摊子,就相当务实地跑了一趟大礼堂。   结果一趟跑下来,真让他开了眼界。   乖乖,好多杯子呀。市场上各种漂亮的杯子几乎都被收罗来了。而且每种杯子就二三十只,瞧着一点都不单调。   当时王老板就奇怪,那几个小孩到底上哪儿做的杯碟呢?问陶瓷厂下订单的话,1000只是起步价,人家根本不可能几十只就算一单。   否则他也早就增加花盆新品种了。   王老板跟吴科长套了半天近乎。老太太相当有原则,死活没漏一点底,连她之前找师傅给笔洗打孔的事儿都没说。   但王老板还是拆出来这不是现招烧的杯子,而是事后打的孔。   因为他特地买了两杯花回去研究。先打孔再烧这个陶瓷那孔肯定是光滑的,釉色一点不受影响。   这种后来加工的就不行了,孔周围的釉色,尤其是杯底内侧孔旁边一圈,釉掉的很明显,也就是杯子里面放土种花,从外面看不出来而已。   王老板自认为找到了成功的秘诀,自己试验了好多回,又是拿电钻又是上钉子又是用王水,结果杯子四分五裂了不少,自己的手差点废了,却没有一个能够真当花盆用。   一般人到这份上估计就该放弃了。   但王老板能在单位干到正科级,还能挥一挥衣袖,直接停薪留职出去做生意,那就不是一般人。   他自己解决不了,那就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啊。   于是昨晚他上了周家的门,开门见山表态想掏钱购买秘诀。   周爸爸也是被他缠的吃不消,只能无奈给江海潮打电话,再三强调:“妹头,你跟你家大人讲,这个事情叔叔阿姨都不插手的。”   周雪莹在电话那头喊:“江海潮你别卖啊,卖给谁都不能卖给他!”   姓王的让她在朋友面前丢了大脸,现在他就是她的生死仇敌。   小伙伴们拼命点头。没错没错,这种不要脸的学人精,离他越远越好。   周妈妈不得不摁住女儿,也冲着电话机说话:“你别听她的,你自己跟家里人商量。老王也算有诚意,他愿意掏1万块钱买方案。”   电话机这头,小学生们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一万块呀,就为了买一个打孔的秘方?   天啦!家公爷爷买卤水秘方都没花这么多钱。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他们革命意志不坚定啊,而是敌人实在给的太多。   1万块钱,那得大棚里卖1000盆花。 第164章   除非他欠打   周雪莹一听电话这头不吭声,顿时感觉大事不妙,赶紧摇自己的同党:“红雪,你拦住她。1万块钱算什么球啊?卖500盆杯花就赚回来了。”   然而1万块钱还当真不能算个球,起码冯雪的动作就迟疑了一下,让江海潮先开了口:“叔叔,其实没什么秘诀,就是气功而已。这1万块钱我也不好意思拿呀。”   周爸爸愣住了,不好替朋友拿主意:“那我问问看他啊。”   周雪莹在旁边都要气疯了:“你怎么能说呢?”   江海潮呵呵。   等到那头响起了关门声,周爸爸和周妈妈出门了,周雪莹还恨不能直接顺着电话线爬过来,伸手掐江海潮的脖子。   这个没骨气的家伙。   搁在革命战争年代,她绝对是叛徒。   屋子里的小伙伴们也个个惊讶,全都围着江海潮追问:“海音什么时候学会气功的?她也太厉害了吧。”   关于如何给杯子打孔的事,一直都是姐妹俩亲手操作的,连杨桃都没沾过边。   大家从小一块长大,彼此有几斤几两重,各个门儿清。江海潮绝对没练过气功,那会的人就只有海音了。   Oh my god.   一中也太牛掰了吧,竟然还教气功!   江海潮听大家越讨论越激烈,顿时傻了:“喂喂喂,你们不会当真吧?”   周雪莹先跳脚:“喂喂喂,你不会开玩笑吧?”   “当然开玩笑了。”江海潮莫名其妙,“这么明显你们都听不出来吗?我这是在推脱你爸妈。”   得,大家集体傻眼了。   过了足有半分钟,江海潮才小心翼翼地问:“喂,你爸妈不会当真了吧?”   “肯定当真啊。”周雪莹欲哭无泪,“我爸单位就有人练气功。小时候被马蜂蛰了,半边身子都麻了,那个叔叔用手虚空着在我蛰的那个包上罩了半个小时,我就好了。”   江海潮迅速被带离了方向:“这么厉害啊!”   她顿时懊恼,她把气功当成武侠电视剧上的内功来看的呀,都说厉害,可也没听谁说过真有能飞檐走壁的大侠。   现在完蛋了,她真把秘诀给泄露掉了。   听她唉声叹气,如此沮丧,周雪莹反过来安慰她:“我爸妈去找姓王的了,既然是他先提的,我想他也没脸一毛不拔吧。”   说这话的时候,周雪莹好心虚呀。   毕竟姓王的在他心里已经归类为没皮没脸的那一波。   到时候他真一分钱不掏,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呀。   结果都没过夜,当天晚上,王老板就托周爸爸(他们不肯把小孩的电话给他,生怕他过来骚扰小孩子。)递话,1万块的酬金照旧,烦请她帮忙给杯子打孔,一个杯子酬劳5毛。   他真去找单位的气功大师了,人家也没直接把他赶出去,而是相当诚恳地告诉他气功分很多门派,各自的功效也不一样。比如他练的就是强身健体,以及帮人处理急症,更多的是真没有。   像这种给杯子打孔的,他既不知道到底属于哪门哪派,也不晓得谁有这功力。   所谓隔行如隔山,王老板又不是圈内人士,实在摸不到高人的门边,只好又兜回头了。   小学生们差点没晕过去。   冯雪他们一个个用眼神谴责她,看吧,看吧,叫你吹牛不打草稿,现在看你怎么收场?   江海潮也慌啊。   她如果现在告诉人家是开玩笑,大人肯定会生气啊。   得不得罪王老板无所谓,反正大家没交情。   但如果让周雪莹爸妈心里不痛快,那真非她所愿。周爸爸周妈妈帮了他们好多呢,到现在为止,两人单位食堂招待领导要草莓的话,都是直接问她家大棚买的。   她不能这么没良心。   于是江海潮只好硬着头皮清清嗓子:“叔叔,我这边直接卖花的。王老板要是有兴趣的话,他想要什么样的花盆,什么样的花,我直接连花带盆卖给他。放心,肯定是实在价格,他要是觉得亏,我们也不可能强买强卖。”   电话再打过来的时候,是周雪莹本人。   她真要气疯了:“你怎么能把花直接卖给他呢?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打败姓王的吗?”   江海潮挠挠头,特别实在:“我那时候想岔了呗,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赛场上的。就好比我们在大礼堂卖衣服,商场也不会过来跟我们打架。他们面向全市,顾客多的要命,根本顾不上我们这点。卖花也一样,花鸟市场,全市的人都知道,去那里买东西的人更多。”   周雪莹不服气:“来我们大礼堂的人也不少啊。”   “那也有限。”江海潮叹了口气,“都是一个圈子里面的,没进这个圈的人根本不知道。”   这也是内部货的特点所决定的,他们不可能在社会上大肆宣传,外人没门路的话,自然也无从得知。   卖衣服的时候,这不算缺点。因为衣服是妈妈从南方寄过来的,重量本来就有限,小圈子内就能消耗掉。   但换成卖花,弊端就明显了。   她原本寄予希望的以此为平台,让来买衣服的人给自家单位买花的时候好优先选择她家。   可也许是因为现在天太冷了,各家单位都没啥买花的意愿,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个联谊会订了200盆花之外,其他的都是各家零售,销量远远达不到江海潮的预期。   这说明什么?说明销售平台太小了,得增加销售渠道。   只是现在他们自己开店摆摊子卖花都不现实。店面开在哪儿?谁去卖花?都是摆在面前的实际问题。   与其另起炉灶,不如直接找人合作,就像他们把衣服批给市里鞋店卖一样。   王老板不主动找上门的话,后面放寒假有空了,她也得自己去找人合作。   周雪莹沉默了足足好几秒钟,才心情复杂地开口:“江海潮,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大人都喜欢你了。”   冯雪在旁边插嘴:“因为她浑身上下800个心眼子。”   “不是。”周雪莹反驳,“是因为小孩子才讲对错,大人只谈利益。你们看看她,是不是这样?”   对哦!   王老板那个学人精这么讨厌,她现在还要跟人家合伙做生意。   真是的,一点点骨气都没有。   江海潮反而觉得他们奇怪,还给自己找了理由:“抗日战争打了,中日就不建交了?抗美援朝完了,中美不也照样得建交吗?做生意,和气生财。”   小伙伴们哑口无言了。   周雪莹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理由试图再拦一拦江海潮:“你卖给他,那你不在大礼堂卖花啦?你这是资敌!到时候大家全跑去找他买花了,看你怎么办!”   江海潮噗嗤笑出声,然后信心十足:“他卖的要比我们贵。必须得贵。在花鸟市场他要交摊位费管理费还有各种税各种费各种摊派,他跟我们一个价肯定得亏。所以,我们有价格优势。”   可怜的周雪莹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抗拒这件事了。   毕竟她跟人家谈理想,人家跟她说钱啊。   而理想在钱面前又是多么的孱弱。   挂了电话之后,她倒是想起来问妈妈:“那会不会有人去大礼堂找江海潮收税收费?”   周妈妈正在涂面膜呢,一张脸绿莹莹的,看着有点渗人。   估计这会儿家里就算进小偷,人趴在窗户上一见这脸,也得吓得啪嗒一声,直接掉下楼。   当妈的听了闺女的傻问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然后哎哟叫唤面膜白敷了。   她一边补救一边叹气:“你个傻妹头,哪个没事做,跑到我们单位去撒野?她又没开店,交什么税呀。”   周雪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嘟囔着:“可这跟开店也没什么区别了呀。”   地摊还是在露天摆呢,她这可是在屋子里卖东西。   “一回事。”周妈妈对着女儿各种无语,“所以说啊,人家是又长个子又长脑袋,你怎么就不长个子也不长脑袋呢?不然人家为什么非得在我们大礼堂卖东西?”   既没长个子又没长脑袋的妹头愤怒地走了。   她就知道她妈不待见她。   同样不受待见的还有湖港镇大棚里的花。   王老板甚至主动退让一步,表示可以直接买杯碟当花盆,5块钱一套。但就是不愿意买他们的花。   哪怕江海潮已经把价格压成10块钱一盆(包含花盆),他也不想买。   看江海潮还在积极推销,各种强调他们的花都是从大学进来的,他干脆说了实话:“妹头,我们这样的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不会随随便便换货的。”   一个是经常进货的货源有质量保证,信得过。   另一个就是大家长期合作,关系不一般,只要没发生什么大事,不会轻易中断合作的。   否则如果你换了货源,平白得罪了人,回头你对新货源又不满意,再想折回去找老人进货,人家可未必再搭理你了。   还有一点就是做生意的人,真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少的可怜。好多人都是先拿货,等卖了以后才能结清货款。   这不是长期合作的对象,能够信任彼此,谁敢这么做?   江海潮哑口无言。   她到今天为止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都不欠谁的那种。   让她赊货给王老板,她还真不敢。   但她眼睛珠子一转,瞬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要不这样吧,您原先进的货也不要断,往年进多少现在还进多少。但因为卖杯花多出来的订单,您看给我们行吗?这样您也不算对不起朋友啊。我们这边可以给你送货上门,而且好些花不是吹的,市场上真不容易找到这样好的货,那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教授培育出来的。”   王老板趁机又压价,把杯花的进价压到了13块。   听得冯雪他们都想在旁边跺脚了,太亏了,他们自己拿出去卖能卖20呢。   好几个人甚至抬头看高强,还不如让这家伙去花鸟市场摆摊,好歹也能赚的更多。   高强也想挺身而出啊,结果被班长直接一巴掌按着头顶镇压了。   两边谈了半天,好不容易敲定了10款共700套杯碟外加200盆花的生意,这才算达成了第一次合作。   可这6100块的订单,小伙伴们是真不想接啊。   太憋屈了,怎么能对着王老板这么好讲话呢,好吃亏哟。   “吃个屁的亏。”江海潮痛心疾首,“你们就想不到这么做的用意吗?我们得撞进花鸟市场的门!”   跟衣服不一样,你卖花总不好邮寄吧。况且二三十块钱一盆的花,分量还不轻,邮寄的话,说不定运费比花都贵。   所以,为了把种花事业做大做强,首先得开拓销售市场。不然你种出来的花光摆着好看有个屁用啊,不能换成钱,全都是白搭。   江海潮痛心疾首:“你们难道没想过吗?我们的花连着盆一块进了花鸟市场,别说买花的,卖花的能瞧不出来端倪吗?”   她竖着手指头给大家分析,“王老板主动找我们进货,说明杯花很受欢迎。别的卖花的看了,难道不眼热?他宁可5块钱一套进货,代表市场上没有其他或者说很难找到其他货源。一下子进了这么多款杯子,每款只有几十只杯子,其他卖花的肯定能猜到这不是定做的,而是有现成的可以卖。”   听到这里,小伙伴们总算回过神了。   对,王老板不仅仅是客户,也是他们的gg牌。   花鸟市场上那么多卖花的老板呢,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王老板除非有神通,否则肯定瞒不住进货渠道。   况且哪怕不通过他,他们还在大礼堂卖花呢,人家也能走这条线搭上湖港镇的门路。   杨桃又忍不住紧张:“那王老板会不会要求我们不给其他家供货呀?他可是额外给了1万块。”   “做梦吧!”冯雪嗤之以鼻,“我们卖衣服也不可能只卖这家不卖那家啊,除非他有能耐包圆!”   江海潮笑眯眯的:“他要真有本事把所有的杯花都包了,也没问题,我们卖给其他人碗花和捧花好了。”   杨桃眉飞色舞,在旁边强调:“还有花篮和花瓶!”   大家跟着高兴起来,没错,到时候他们能卖的可多了。   毛巾花盆他们一口气就能做出上百个,剩下的花篮也不成问题。   江海潮看小伙伴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暗自松了口气,赶紧跑到房间里去给杯子打孔。   因为害怕泄露机密,所有的小伙伴都拒绝参与其中的奥秘,所以这活她只能自己干。   小伙伴们不知道的是,江海潮之所以如此痛快地跟王老板合作,除了急于打开花鸟市场的大门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并不认为在水里给杯子打孔是件多了不起的奥秘。   她又不是海音那样的天才,她能误打误撞打孔成功,说不定旁人也有同样的运气。   大人们都说,有权不用,过期浪费。   搁在她这个小学生身上,那就是赶紧趁着这招还没烂大街的时候,尽量多争取点利益。   至于到时候大家都知道该如何给杯子打孔了,该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呗。他们自己做花盆好了。   就好比会做衣服的人多了去,可卖衣服的又有几个自己做衣服呢。只要批发过来卖能挣钱,多的是人直接拿现成货。   江海潮美滋滋地打了300只杯子的孔。   她现在真的越来越有经验,杯子泡水的时间越长,打孔就越迅速,而且一个杯子打三个孔最合适,否则陶瓷透气性差,只打一个孔的话,花容易喘不过气来。   等又泡了一批杯子进水缸,江海潮出门问小伙伴们:“你们家里谁会做水泥活?”   杨桃第一个举起手:“我爸。”   然后她又放下来了。   她爸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说的有啥用呢。   连超超都莫名其妙,压根没想起来这茬。   江海潮一时间没接上话,只好清清嗓子,退而求其次:“不用盖房子的那种,能做毛巾花瓶能上色的那种就行。”   这下大家反应过来了,是找人做毛巾花盆啊。   其实这活他们也能做,就是大家要上学,怕来不及。   万一上门的客户跟王老板一样,一开口就要几百盆,他们可真来不及。   龙龙激动地举起手来:“我爸会,我们家厨房就是我爸盖的。”   OK,那就没问题了。   江海潮相当痛快:“5块钱一个花盆,礼拜六我要。嗯,先做100个吧。”   王佳佳和周伟都有点遗憾,其实要说水泥活,他们小孩能做的事,大人又怎么可能不会。   但龙龙家的确有优势,他们家收废品的院子在后面,一般不会有人跑过去。龙龙爸爸在院子里做花盆,外人看到的可能性很小。   他们两家不一样,农家小院永远开着门,家家户户基本没秘密可说。   如果大家都学会了水泥毛巾花盆怎么做,那到时候花鸟市场的老板们过来收花盆,好多人跳出来竞争压价,他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呀。   不过如果将来花盆生意好的话,龙龙爸爸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说不定将来还跟做衣服一样,专门聚齐一帮人做花盆,那要的人就多了,说不定还得再招几个呢。   对了,要赶紧先把庭院里的棚花种起来,不然到时候他们的花肯定也不够卖。   这招真的太有必要了,因为礼拜三王老板过来现场看货验收时,瞧了杨家圩大棚里的花时,一口咬定他那200盆花要的是百合和仙客来,这边没有,他就只能拿花盆走了。   小学生们都要气炸了。这人摆明了耍赖嘛,明明之前说好的是进200盆花,现在只要盆不要花算什么意思?   江海潮却笑眯眯的:“百合和仙客来是吧?没问题,马上带你去拿,保准你满意。”   结果车子突突突又开到江家村,直奔小院。   中型棚里,杨婆奶正带着王明明和李涛干活。   听说要百合花和仙客来,两个小的特别积极,一盆一盆的往外搬花。   叫一直看李涛不顺眼的几个男生都没话讲了。   甚至连杨婆奶发话表态说今天炒腊肉饭,炖大白菜豆腐果给他们吃,江海潮的小伙伴们也只是扭过头哼哼哼。   然而花还是不够,只有72盆百合和54盆仙客来。   王老板暗自松了口气,正打算硬着头皮说凑不足整数还不如不要。   可江海潮已经联络起村里其他人家。   修远大妈近水楼台先得月,动作最快,搬来了13盆仙客来。   招娣婶是慢了一步,拿来了18盆百合花。   接着胖爷爷也弄来了20盆仙客来,再然后王佳佳他爸下田回来听到了消息,把自家刚刚进棚不到的一天百合和仙客来全都搬了出来。   江海潮笑眯眯地请王老板验货:“您瞧,这花还行吗?要是可以的话,咱们今天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王老板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临时提要求已经犯了大忌,可人家没吵没闹,直接按照要求办事,他总不好耍赖吧。   他只能清清嗓子,准备再找几句话端个架子。   院子门突然间“哐当”响了,然后老远就飘过来一阵酒气。   王明明他爸,那女人叫小福生的那个酒鬼加赌鬼喝得醉醺醺的在院子门口大喊大叫:“要死了,地主婆连娃娃都不放过,赶紧给钱。你想让我家娃娃给你做白工,你做梦!把工钱给我!”   说话的时候,他跌跌撞撞往院子里来。   王明明本来正拿着扫帚扫地呢,见到他爸立刻吓傻了,连躲都不会躲。   江海潮原本一直不理解那种被打了不反抗也不逃跑人。   明明按照书上说的,动物遇到危险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直接投入战斗要么逃之夭夭,哪有愣在原处乖乖被打的道理。   后来她实在憋不住问了老师,才明白这种人是被打怕了。   他反抗了,打不过对方,只会被打的更惨。   他逃跑的话又能去哪儿呢,必须得回家,回去以后只会被往死里打。   与其这样,不如老老实实挨一顿揍,等打他的人气消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王明明就是这种被打怕的小孩,看到他爸都浑身发抖。   李涛也吓得要死,他的怂始终如一,白长了大个子,从来没勇敢过。   不过他还算讲义气,第一反应不是撒脚丫子跑路,而是下意识地抓住王明明的胳膊,想带着朋友一块儿跑。   小福生打着酒嗝踉踉跄跄往前去。   高强和周伟还有虞凯打了个眼神,琢磨着要不要伸腿跌这家伙一个狗吃屎。   苍天在上啊,虽然这会儿太阳下山了,但他们也可以对着朗朗乾坤发誓,他们绝对不是在帮王明明和李涛。   关他们屁事,这两个又不是他们的人。   他们只是不能容忍有不长眼的家伙到他们的地盘上蹦哒。   可三个高年级的小学生还没动呢,小福生就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然后抱着屁股往前直窜。   杨婆奶拎着锄头在后面追。   小学生们就看见一道黑影穿过去,伴随着咆哮:“我打不死你变妖怪!王八羔子,啃死了老的啃小的,打死你个畜生才天下太平!”   所有人都惊呆了,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呀,原来杨婆奶不仅仅会骂人,她真的会上锄头砍人的!   江海潮勉强收回自己追着人跑的眼睛,清清嗓子,冲王老板露出个笑:“您看这花还行不?行的话,500个花盆,200盆花,咱们就结账吧。”   王老板也看傻了,他自诩见多识广,西瓜刀砍人的场面也见识过。   可他真头回看到农村老太太拿着锄头就追杀壮汉啊。   “结,结账。”王老板脱口而出。   他现在害怕自己再找理由,拖拖拉拉不要这200盆花,被一锄头抡在脖子上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江海潮又冲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您别担心,我婆奶奶很讲道理,绝对不随便打人的。除非那人欠打!” 第165章   死人了   王老板的车突突突地跑了。   江海潮他们也咚咚咚地出了江家院子门。   哼,亏他们刚才还夸杨婆奶是一代女侠,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呢。   结果家里晚饭仍然没他们的份。   杨婆奶还振振有词:你们又没讲晚上回来吃饭,家里的现成饭只够炒三碗,她可没时间煮这么多人的饭。   摆明了就是懒得搭理他们嘛。分明是嫌弃他们人太多,懒得给他们烧七八个菜。   真是的,不是说隔代亲吗?为什么天底下会有奶奶连敷衍小孩都懒得费精神?   哼!好稀罕哦,他们又不是不会自己烧饭,他们还有现成的菜吃呢。   大家一路跑回冯雪家,进院子的时候,卢艳艳才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呀,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大棚里一盆百合和仙客来都没有?”   她之前在杨家圩看到的时候以为是蝴蝶兰实在太漂亮了,样子好看,花色灿烂又多,所以才占据了大棚的半壁江山,剩下的玫瑰杜鹃之类的又占了一半,导致里面没有百合和仙客来的位置了。   可为什么庭院的中型棚里就有呢?   冯雪也回过神来,抓着江海潮的胳膊,眼睛闪闪发亮:“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故意给人挖坑了?”   江海潮坚决不承认:“哪里有坑啊?明明是大河和池塘的关系。本来就是大鹏和各家院子互通有无的。”   小伙伴们直接呵呵她一脸。   当谁傻呢?分明是她一开始就不相信王老板,故意漏了个洞让他钻。   结果这家伙果然不老实,还真钻了,就被堵着进不去也出不来了,只能老老实实捏着鼻子认账。   冯雪还是憋屈:“好像我们多委屈他一样,明明我们的花就很好。”   杨桃挺担心的:“大姐,不是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吗?强扭的瓜不甜。”   他们这样硬贴着王老板想打开花鸟市场的门,真的能行吗?   江海潮不以为意:“瓜甜不甜,吃了才知道。我们这才哪到哪啊,不过叫人挤兑两句而已。人家想开拓新市场的,直接免费白送货的都有。我们这好歹还赚钱呢。”   哎,这么一想大家心里又平衡了。   钱从来都很难挣啊。   当初他们风吹日晒雨林摆地摊的时候,看的脸色可比现在多多了,碰到的蛮不讲理的人也比现在多多了,那时候都没觉得苦,还挣钱挣的很开心,现在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于是晚饭大家欢欢喜喜吃了龙龙爸爸送过来的猪头糕和小酥肉,半点坏心情都没啦。   以前这些可是过年才会吃到的好东西呢,平常大人根本不做。但现在好像已经没那么多讲究了,想吃就能做。   吃过饭又预习了会儿功课,大家看电视时,海音打电话过来了。   江海潮还挺担忧,生怕妹妹在一中碰到了什么事。   没想到海音一开口就兴高采烈:“大姐,你下学期来一中上课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睛珠子简直要粘在江海潮身上。   但被灼灼目光注视的人现在无暇分神去应对小伙伴们的惊异,因为她自己比他们更惊讶:“就……就直接过去?”   天呐,虽然她已经起了好长时间的心思想去一中蹭课,但因为接二连三地有事,她到今天为止也没站在人家一中老师面前说自己想上课的事儿啊。   海音细声细气地解释:“刚才我们在图书馆上自习,碰见了侯主任。大姐,我说了你想来初中上课的事儿,侯主任答应了。”   江海潮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再三追问:“就这么答应了?没有什么要求吗?”   海音反而奇怪:“要有什么要求啊?”   江海潮一时语塞,这方面她根本没办法让天才理解凡人的惴惴不安啊。   那可是一中,张张嘴就能进去上课,哪怕只是旁听,那也是一中啊。   她支吾了好几声,绞尽脑汁才找出一句话:“难道不应该考个试吗?”   海音还真没问这个问题,主要是侯主任也没说呀。   于是她又打电话给侯主任,折腾了一圈,回过来一句话,既然大姐想考试,那就考吧。   这个礼拜六侯主任要来湖港镇玩,到时候把卷子带过来,她当场考。   海音还强调:“大姐,我要吃荠菜春卷。”   江海潮痛快答应:“没问题,明儿就给你挖荠菜去。”   电话挂断了。   杨桃若有所思:“哎,现在海音胆子变大唻。”   从小到大,她真是头回听海音主动提要求。   以前除非大家追着她问,否则海音绝对不会说自己想要什么。   江海潮与有荣焉:“她现在很厉害的,一点都不怕生了。”   “喂喂喂!”冯雪不得不开口打断姐妹俩的对话,“你俩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要去一中啦?”   杨桃头一个叛变,实话实说:“我也是才知道的啊,大姐之前根本没跟我说。”   江海潮承认:“我就是想想而已,我连一中老师的面都没见到。”   谁知道海音不过一句话,这事竟然就成了。   难道是因为蹭课没什么大不了吗?就跟大学一样,其实不是大学生进去听,老师也不会管的。   小学生们都不敢相信,连卢艳艳都追问:“真的?你真的没让你舅舅帮忙打招呼?”   江海潮立刻跳起来,气得脸都红了:“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跟他讲啊?多丢脸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下大家总算勉为其难地相信了,青春少年样样红,谁还不要个面子呀。   冯雪难掩嫉妒之心:“你真是躺着天上掉馅饼,净沾海音的光。”   啊啊啊,为什么她没有这样的神仙妹妹?   海军十分给大姐做脸,特别认真地强调:“我大姐也很厉害的,我大姐还出书呢!一中肯定是因为我大姐厉害,所以才让她去上课的。”   他眼睛扫视一圈,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你们谁比我大姐更厉害吗?   好吧,这点大家要承认。好歹江海潮也是已经保送县中的人。   高强喃喃自语:“还能这样?”   嘿嘿,那他是不是也可以主动跟体校说,别等初一了,下学期他就去体校报到。   至于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呵!他又不傻,马上都放寒假了,他现在要去体校,万一被教练抓着加练,那他这个年还过不过了?   哈哈,好好玩上一个寒假,然后再去体校,就不用天天被盯着学习了。   他越想越开心,笑得活像天上掉钞票了。结果再回过神,就瞧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看。   笑什么笑?   高强赶紧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那个,我头回听说人家不要考试,还有人非得去考试的。”   江海潮瞪眼睛:“那是因为我胸有成竹,我不怕!”   话虽如此说,其实她心里也打鼓哩。   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在本镇上好学生,放在全县说不定也是尖子生,可到了一中,也许就是拖车尾的存在。   不过要求是她自己提的,人家侯主任都要带卷子过来了,她总不好再打电话过去,让人家千万别来吧。   算了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以后到一中上课,难不成人家考试她还不参加了?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况且她自认为也没那么丑哩。   为了自己主动求来的这场考试,连着几天江海潮都没敢放松,上课时也一门心思地看初一上学期的书。   陶老师从卢艳艳他们口里知道了考试的事,还特地叮嘱了一回江海潮,好好准备,别丢了学校的脸。   江海潮真是头回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完全是她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饶是她心里叫苦不迭,等到礼拜六一大早爬起床,她还是咚咚咚地先跑回家去找杨婆奶。   她得去大棚里采点草莓。到时候她写试卷,不能让侯主任干看着呀,好歹请人家吃点草莓,她家的草莓可甜了。   婆奶奶和家公爷爷都已经出去卖早饭了,家里只是杨婆奶一个人。   她听说人家一中的主任要过来监考的事,直接一巴掌差点没把江海潮给拍趴下。   “你个死妹头,怎么不早点讲?什么都瞒着大人。”   江海潮嘟嘟囔囔:“我考试又不是你们考试,跟你们讲有啥用?”   她现在都后悔跑回来了,如果考不好,肯定会被杨婆奶叨叨叨的。   但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去田里了。   她不找杨婆奶还不行,因为大棚上了锁,防止晚上门开了,里面的草莓和洋柿子都冻死掉。   江海潮被骂了一路头都疼了,恨不得能半路逃跑。   结果一到田里看见大棚,她傻眼了:“婆奶奶,锁怎么开了?”   两人对看一眼,赶紧往里面走。   狗日的王八蛋,肯定是贼。   风再厉害也吹不开锁。   地上丢了个篮子,红彤彤的草莓都滚出来了。   显然这贼还没出去。   江海潮二话不说,拎起了铜脚炉。为了保证大棚的温度,晚上除了要给棚子盖草帘以外,大棚里面也要烧炉子,好叫烟带着热量在棚子里转悠。   现在脚炉烧了一夜,里面的稻子壳已经烧完了,正好给她当武器。   杨婆奶则干脆拎起了锄头,逮着人就直接来个猛的。   祖孙二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大棚里高高挂起的洋柿子,还有能遮住人脚的草莓,当真很能藏人呢。   两人往前走了足有10米远,才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草莓都叫他给压烂了,全是红汁。   即便如此,也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浓郁酒味。   江海潮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脚踹:“起来,你个小偷!走,去派出所。”   结果被她踢的人一动不动。   江海潮心里一咯噔,凑近了一瞧,伸手一探,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妈呀,这是个死人。   腊月初十,早上7:30的太阳也明晃晃的了,照在人身上挺舒服。   但江海潮感觉自己已经被冬天的寒风给吹木了。   她第101次后悔,为什么不趁着天灰蒙蒙的时候就来大棚。这样田里没人,她跟杨婆奶看到死人,直接抬了丢进大沟好了。   对,这就是她看见死人吓得大喊大叫,结果把王佳佳她爸给招来后的第一反应。   如果没人在的话,像王铭铭他爸小福生这种人嫌狗憎的鬼东西,直接丢进河里多好。   反正他一天到晚发酒疯,掉进水里淹死了再正常不过。   总比现在这么多人都知道他死在自家大棚里强吧。   周警官还在大棚里看尸体,外面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人都伸着手指头指指点点,不时有人把目光落在江海潮脸上。   王佳佳她爸伸头朝大棚里张望了会儿,转过脸来安慰她:“妹头别怕,你赶紧上学去吧。”   他也算村里灵光的人了,自从镇上搞了农家乐,每个礼拜都有人来村里买菜,加上修远家每天都收菜,他家稻子割了以后就没再种麦子和油菜,而是直接种了辣椒、包菜、大白菜和茼蒿、萝卜等等八九种菜,可比种粮食赚的多。   结果今天早上他下田,就撞上了事儿。   刚好这会儿周警官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怎么死的呀?闷死掉的呗。里面烧着火又是一氧化碳又是二氧化碳的,还不得憋死了。”   他看见江海潮也眉毛一皱,相当不高兴地呵斥:“你个妹头杵在这儿干嘛?赶紧上学去!”   江海潮掉头就跑。   她不是去学校,她得赶紧去找卢艳艳她爸,好把局势给控制住。   死人了,这可是大事。   王福生家里肯定不会放过他家的。   这就好比人好好开着车,有人突然间冲上来撞死了,你开车的敢不赔钱试试,人家里头能把你车给掀了。   王福生的老婆早就被打跑了,剩下一个王明明比她都小,顶不了事。可他有哥哥,他哥哥肯定会咬着自家不放的。   而所谓死者为大,村里人也肯定会站在王家那一头,帮他们说话。   江海潮可不想当冤大头。   一个贼偷东西的时候死了,关主家什么事儿?难不成还怪主家有钱,才把小偷勾引来偷钱了吗?   她撒开脚丫子往前跑。她必须得找到能帮自家说话的人,替自己家撑腰。   见到卢爸爸时,她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经过,听的旁边的镇长都脸色严肃起来。   江海潮直言不讳:“现在肯定不能让他家闹。马上游客都过来了,闹起来叫外人知道大棚里死了人,影响多坏呀。如果有记者刚好下乡过来,把这事儿再记上一笔,谁还来玩?”   镇长和卢爸爸二话不说,走走走,赶紧过去吧。   都是基层干部,谁还不晓得农村的行事风格呀。   发生这种事,闹腾肯定是要闹腾的,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呢。   别的不说,虽然王明明那个爸爸有了等于没有,甚至比没有更惨。但有他在的话,好歹小孩名义上还有人管。   他死了,王明明归哪个管?   就算小福生的兄弟讲良心,不发死人财;他起码也得在家公爷爷和婆奶奶身上咬下一块肉,好用来保障王明明今后的生活。   可就像江海潮说的一样,其他时候闹就闹吧,反正这种事情永远少不了。   但今天坚决不行,家丑不可外扬,哪怕是装也要当着外人的面装出来一派其乐融融的乡村美景图。   这个瘟生,非要礼拜五晚上偷草莓,存心找事。   江海潮腿长,跟着两个大人一点都不落趟。   他们一路急行再跑到大棚边上时,惊讶地发现不仅看热闹的人不见了,连尸体都没了踪影。   大棚的门也锁上了,江海潮往里面喊了好几声,都没回应。   周伟他爸看到人,立刻扯着嗓子喊:“回家了,已经抬回家了。”   两个干部跟一个小学生都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动作竟然这么快。   三人不约而同想到,难不成是王家人已经抬着尸体去江家堵门了?   要死了,那还不晓得闹成什么样呢。   周伟爸爸摇头:“我也搞不清楚呀。”   他跟着一块往村里跑,路上还安慰江海潮:“没事,大家都讲理的,小福生是个什么货色,哪个不晓得呀?他们家不占理。”   可是人跑到江家门口,院子门虽然没锁,但家里没人。   修远大妈从自家出来,看见江海潮立刻头疼:“你又跑来跑去干嘛呀?赶紧去上学呀,都几点钟了?”   大人们众口归一,全都催促她去学校。   但江海潮怎么可能走?这事处理不好的话,后患无穷。   她又硬跟在大人身后跑去小福生家。   他家可真破呀。   虽然现在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还是瓦房和平房,但像他家一样家徒四壁的,当真少见。   毕竟村里人穷归穷,像小福生这样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也是稀罕。人家穷的叮当响的五保户都要在房前屋后开地种菜呢。   可他家呢,真是没办法提起嘴。   小福生已经被抬回床上,身上盖了白布。   他哥哥脸色铁青的站在旁边抽烟。   他嫂嫂坐在门槛上,一边拍腿一边哭嚎:“好好的人哦,说没就没了哦——老天爷不长眼哦,就是逼着人死哦——”   杨婆奶的脸硬的跟石头一样,说话也硬邦邦:“他要是在大棚里干活摔死了,倒还能说道说道。他那是做贼闷死了,白祸害了我家草莓。”   小福生的嫂嫂嚎得更厉害了,用力拍着大腿嚎啕:“这是人死咯……你的魂过来看看哦,这是活不下去咯……”   “婆奶奶!”江海潮挤到前面,满脸不忍心,“他家穷成这样了,他一天活都不干,赌钱赌的稻子都被拖光了,他家哪有钱赔啊?算了算了,婆奶奶,就当偷的草莓让他当个饱死鬼得了。”   屋里的大人都一噎,连镇长和卢爸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家人这是怕拿不出钱来赔吗?他们是要人赔钱!   江海潮还滔滔不绝,满脸疑惑地看着小福生的嫂嫂:“大妈,你哭什么呢?这是好事啊。他以后再也不会赌钱了,不可能把房子赌输了,也不能再打王明明了。他也不能再偷你家的菜和鸡鸭,你家能有鸡蛋鸭蛋吃了。大妈,你以后都能放心了。”   小福生的嫂嫂被噎得拍大腿的手都抖了一下,嚎啕都不晓得该继续往哪个方向嚎。   江海潮又满脸诚恳地看一下小福生的哥哥,用一种极为庆幸的语气直抒胸臆:“大大你也放心唻,王明明他爸爸死了,就不会打死王明明了。以后你也不用担心他家会绝后了。将来你走了到地底下看到爷爷奶奶,也不用没脸见人了。”   小福生的哥哥连烟都抽不下去了。   他张嘴想呵斥,可江海潮个子虽然高,却是正儿八经的小字辈,还在上小学呢。他一个大人能对着小孩破口大骂吗?   他只能怒目相向:“你个妹头懂什么?表胡说八道,喊你家大人来!”   结果这话捅了马蜂窝,杨婆奶立刻跳起来:“我不是人啊,当我是死人啊!”   她唾沫星子喷了小福生哥哥满脸,逼得后者连连往后蹬。   外面传来了高门大嗓:“造孽哦!这样小孩怎么活哦?明明你赶紧进去,送你爸爸最后一路哦……”   地上多了道阴影,王明明跟个小鸡仔似的,被大人推进了屋。   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到了床前,半天没伸手拉下白布。   旁边有人在喊:“你哭噻,娃娃哎,你快出来就好了。”   可明明真的哭不出来。   他上一次见爸爸还是在江家小院,他爸过来找茬,想从杨婆奶手上弄钱。   当时他跟李涛两个人看的都紧张死了,当然不是紧张他爸,而是害怕他爸会打杨婆奶。   可没想到被打的落荒而逃的人竟然是他爸。   他一直觉得他爸像一座山,不是能依靠,而是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山。   因为从小到大,好像所有人都拿他爸没办法。   他爸打他妈,不管是大大还是大妈,或者那时候还没死的爷爷奶奶,都只能骂他爸,却没有一个人能拦住他爸。   于是他妈被打跑了。   他爸打他的时候也一样,他们骂的一个比一个凶,可是谁也没能护住他。   他想总有一天他要么跟他妈一样跑了,要么就是被活活打死了。   可他还这么小,根本没人找他干活,他跑了也是饿死的命。   那就只能等待被打死的那天了。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有人站出来把他爸打的狗血淋头,不是因为他爸赌钱输了不还债,而是因为他爸又找他的麻烦。   杨婆奶打跑了他爸,回来还跟他保证:狗日的,来一回老子打一回。   李涛都看傻了,当时还拉着他胳膊小声说杨婆奶讲错了,她不应该自称老子,她应该自称老娘。   人家奶奶都是这么叫的。   王明明却觉得不管是老子还是老娘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终于有人保护他了。   他再也不用怕被他爸打了。   现在他爸躺在床上永远动不了了,旁边的大人都让他哭,可他怎么也哭不出来。   他甚至感觉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因为即便杨婆奶保护了他,他还是害怕呀。   杨奶奶已经年纪很大了,头发都白了。   等她老的跟敬老院的奶奶们一样时,她就打不动任何人了。到时候他爸肯定会报复的,打的比现在狠千倍百倍。   以后他们再也不用害怕了。 第166章   一年给你2000块   大伯娘一把搂住了王明明,嚎啕大哭:“你爸爸没了,剩下你个娃娃怎么办哦?”   如果说她前面哭是为了占据道德高地,好叫江家人掏钱赔偿;那现在她哭起码有一半是真情实感。   小福生再不好也是个爹,小孩有爹就有人管。没了爹,一个才10岁大的孤儿,以后要怎么办,要怎么活下去啊?   江海潮大概是个很冷酷的小孩,因为人家哭得这么伤心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共情,反而实话实说:“那以后王明明就不怕挨打,也不用怕被卖掉了。”   王家的大伯娘哭得正伤心呢,叫这话一噎,直接打起了嗝。   当初她弟媳妇为什么跑了?有人说是被打的吃不消,也有人讲,其实是小福生把她输给了一个老鳏夫,他老婆受不了才跑的。   之前小福生跟人打牌的时候,自己也讲过,大不了把儿子输了给人家当儿子,还真有人上心。   结果那把他赢了,这事儿才不了了之。   江海潮越说越来劲:“他这个办法有的还不如没有呢,他养王明明吗?王明明要靠他的话,早饿死了!”   围过来的村里人越来越多了,有人听不下去:“你个妹头讲话积点德,人家爸爸死在你家大棚的,你家不管啊?”   江海潮回过头,默默地看了一眼发话的大妈。   说实在的,她熟悉的村里人很有限。   他们家三个小孩,杨家圩还有杨桃和超超,所以她根本不用满村找小朋友玩,她从来都不缺小伙伴。   自然而然的,除了住的近的人家以外,其他人她还真谈不上熟。   她发誓,她扭过头看这一眼,只是想瞧瞧看到底是谁没事找事非得多这个嘴。   但不晓得究竟哪里发生了误会,那大妈居然突然间变了脸,然后退了两步。   原先跟她站在一起的人则干脆拖着她的胳膊,一口气把人拽出了屋。   旁边王佳佳的爸爸抽着烟没好气道:“这怎么管?天王老子都管不了小福生。要能管得住,当初我叔叔婶婶也不会被活活气死了。大哥,你讲还是啊?”   他跟王福生一家算是同一个太爷爷,还没出五服呢,他讲这话,小福生的大哥还真反驳不了,因为这是他这个当大哥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就是,神仙都管不了他。”   王福生的人缘又不好,好吃懒做的赌鬼,小偷小摸的烦死个人。替他出头,得罪江家人?没事找事咯!   也不想想看现在村里多少人靠着种菜挣外快。这收菜的生意,可是修远家的从江家接过来的。   还有农家乐,都说是学校纵容小孩子们瞎胡闹给折腾大了。但大人们又不是傻子,农家乐要怎么搞,其实不是校长说了算,基本都是江家这个大妹头发话,她想怎样就怎样。   大人要远比小孩现实,主打一个趋利避害。   他们沾了农家乐的光挣到了钱,只要不是脑子有病的,都晓得要跟哪头亲近,才能得到更多的实惠。   更别说他们当中还有好多人接零散的手工活,比方说给帽子订珠子亮片,做各种各样的蝴蝶结,乃至于织帽子之类的。   到底谁掏腰包付的工钱?除非是大傻子,否则哪个心里没数呢?   刚才那个二愣子还说什么小福生死在了江家的大棚里,让江家人负责。   呵呵,如果真这样的话,那你以后别从人家手里接活干。   省得哪天你们家死了鸡死了鸭,都得人家管。   屋子里乱哄哄一片。   小福生的嫂嫂越听心越凉,因为竟然没有人帮他家说话。   怪谁呢?怪就怪小福生人嫌狗憎吧,正经人都不愿意跟他多搭话。   现在他死了,哪怕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也只会念一句:年纪轻轻怎么就没了呢?   指望人家多惋惜,除非人家脑壳坏掉了。   于是他这个当大婆娘的人只能继续抱着王明明嚎啕大哭:“怎么办哦?娃娃,你要怎么办?”   她自认为不算什么好人却也绝对不是坏人。   弟媳妇跑了,小叔子死了,她心里再不乐意也不能真不管上小学的侄子。   可养个娃娃哪是简单的事?不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单是每年学费书本费就叫人愁白头。   况且这是侄子不是侄女,将来盖房子讨老婆,那又是一大笔开销。   所以她哭的当真无比伤心。   屋里好几个嬢嬢婶婶听着也心酸,眼睛不时的往杨婆奶和江海潮身上瞟。   还有人干脆开口问:“妹头,你家公爷爷婆奶奶呢?这个事情得他们出面哎。”   外面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了。   都这会儿了,难道他们还没听到消息吗?   有的人家出事会让女的先出面,这样如果谈好了家里就默认这件事;假如谈崩了,男主人才会露脸,把前面的事情全部推翻,说女人讲的不算。   他们家可真够绝的呀,连女的都没出面,就让个亲戚带个小孩在这儿叨叨叨。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吆喝声:“来了来了。”   家公爷爷黑着脸进了屋,后面还跟着4个抬棺材的人。   他不是故意拖着不来,而是本地没有老人家里备着棺材的习惯。   所以不管谁死了,都是去棺材铺子现买。   湖港镇又没棺材铺,这一来一回不得耗时间嚒,他已经很赶了。   棺材落下,家公爷爷的话跟着撂下:“小福生的丧事,我家来办!”   婆奶奶跟在后面进门,附和了一句:“放心,不会糊弄鬼的。”   屋子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家的大伯娘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接着哭:“我家小叔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哎……”   人类的悲欢果然完全不相通。   江海潮听了只觉得烦,脱口而出:“他要睁开眼睛,那不成僵尸啦?”   湖港人办白事的时候经常请放电影,香港的僵尸片大家看了不少,她一说甚至还有人笑了起来。   家公爷爷骂了句江海潮:“表瞎讲话。”   可接下来发话的人却是婆奶奶:“我家出面办丧事,不是我家做了什么坏事,是我们看小孩可怜,总不能就这么还摆着不下葬。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他要是真嘴馋想吃草莓,白天大大方方地到大棚里招呼一声,大家乡里乡亲,难道还能不给他两颗哒哒嘴?他非要三更半夜带着篮子去偷。哪怕他喊个人一起,也胜过叫炉子给熏死了都没人晓得。”   她这话的意思明明白白。那就是小福生的死跟他家没关系,别指望靠这个赖上他家。   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小福生是个贼呀?   因为在农村,小偷小摸是最叫人看不起的。   每年上会场的时候,有外地人过来偷鸡偷鸭,被抓到了,如果联防队的人不拦着,叫群情激奋的村里人打死了,都不会有人叹一声。   王大妈还想再嚎啕,镇长和卢爸爸进来了,开口帮忙打圆场:“既然人都来了,那大家坐下来商量一下,看看这个事情怎么办吧。”   他俩是跟江海潮一块来的王家,但后来江海潮一直没看到他们,也不晓得他们跑哪儿去了。   估计是怕露脸太早,到时候被抓着当成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反而脱不了身吧。   果不其然,王大妈一看到镇长,立刻感觉找到主心骨了,扑腾着过来要他做主。   吓得镇长连连往后退:“你个女同志不要这样啊,我们不正在解决问题吗?丧事人家都已经主动要帮忙办了,棺材都抬过来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啊?”   “他两腿一蹬是什么都不管了,剩下娃娃怎么办?”王大妈抓不到镇长,只好把侄子往前推,“领导哎,你讲讲看,这么小的娃娃怎么办?”   王明明下意识地想挣扎。   虽然他只是个上小学的孩子,可他也有自尊心。   他晓得大伯娘想干什么,她和大伯都想江家掏钱。   可人家没做对不起他家的事儿,杨婆奶还经常给他和李涛找活干,还烧饭给他们吃。   他怎么还能让人家掏钱?   但他又清楚地明白,现在大伯一家是他最亲的亲人,而且大伯一家对他也不算坏。   10岁的小孩能做什么呢?他唯一的反抗手段就是闭紧嘴巴,一声也不吭。   江海潮没好气:“他活着的时候也没管过王明明呀。”   婆奶奶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她说的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家里大人都来了,她再多话就成了看不起王家人。   卢爸爸头痛,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那你们想怎么办?”   王大妈回头看丈夫,王明明的大伯不得不站出来表明态度了:“娃娃这么小,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管的话又是个什么章程?   “总要拿点钱出来给娃娃以后花吧。”王大伯愁眉苦脸,掰着手指头数,“娃娃每年吃饭穿衣上学不说,将来还得盖房子讨老婆,那都得花钱了。”   江海潮嘴快:“大大,你少算了,你应该把王明明将来养小孩供小孩上大学的钱一并算进去!”   屋子里发出了哄笑声。   婆奶奶也毫不客气:“还盖房子讨老婆呢,小福生连自己老婆都留不住,还给儿子讨儿媳妇呢。”   周围人的笑声更大了。   王大妈跳起来:“我的老婶婶唉,你这样讲就是不管不顾了啊?”   江海潮好想翻白眼,管个屁呀,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王明明这么可怜,全是被他爸给害的。   她走上前,认真地看着王明明:“喂!你自己想好怎么办了吗?”   王大妈火冒三丈:“哎,你个妹头,吓唬娃娃干什么呀?”   “我就比他大一岁。”江海潮没好气道,“他还是个男的呢,我能吓唬他什么?哎呀,我们小孩讲话,你大人不要插嘴。”   旁边又有人忍不住笑起来。   说到底还是小福生没人缘,大家最多唏嘘王明明以后怎么办,对于小福生的死,他亲哥哥都谈不上多伤心,何况其他人呢。   所以大家笑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江海潮伸手拽王明明:“走,咱俩出去说话。”   王大妈想拦着,她丈夫倒是挥挥手:“随小孩去吧。”   小孩讲话又不算话,哪怕这个妹头把明明忽悠瘸了,也不会有人当回事。   江海潮却一本正经,把人拉到屋子旁边就开门见山:“我家不可能直接给你钱的。”   王明明低下了头,小声嘟囔:“我也没想要。”   他又不是叫花子,哪能上人家门讨钱?   江海潮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讲,这是为你好。小儿怀金过市,那是找死。不管是谁给了你钱,你觉得你自己能守得住吗?到时候受罪的是你自己。”   看王明明不吭声,她真觉得烦,却还是得耐着性子说下去:“再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再多的钱总有花光的一天,能花光还是福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骗走了。不如找个长久的进项。”   王明明总算抬起头了,眼里不见悲伤,只有茫然:“你跟我讲这个有什么用?”   江海潮真不耐烦了:“大人不会听小孩讲话的。可这是你的人生,你得替自己拿主意。我问你,如果有个进项,每年稳稳让你拿2000块钱,你愿不愿意?”   王明明的眼睛瞪得老圆,2000块钱对个10岁农村小孩来讲,是一笔绝对的巨款。   刨除学费开销和买文具的钱之外,他一年还能剩下1000块呢,那足够他干好多好多事了。   再说他又不是没手没脚,他能帮忙干活的,他还会给袜子上订珠子呢。现在他爸没了,他带活回家做也不会有人祸害。   他拼命点头:“我愿意。”   江海潮总算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信心十足:“你等着,回头我就给你把这营生弄过来。”   她撂下话掉头就走,一口气跑到学校,直接去找校长,进了门也不寒暄,直奔主题。   他们少先队不是和实小说好了吗,要通过勤工俭学种草皮卖给实小的分校来挣钱,以此让实小达到资助他们的目的。   “我们少先队原先的计划是大家一起去开荒,不过可能难度太大了。大冬天的,大家未必愿意去开荒。”   “所以呢?”校长的脾气挺好的,竟然让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少先队直接租王明明家的田吧。”江海潮认真道,“他爸爸死了,他妈也跑了,他自己肯定种不了地,把他家三亩七分田拿出来出租,对他来讲才实际。但现在种庄稼不挣钱,田租也不会贵,不够他生活的。不如少先队拿钱租他的地,一年给2000块。这样我们有田种草皮了,王明明也能养活自己了。”   校长愣了足足好几秒钟才开口说话:“那个,三亩七分田是不是有点多啊?人家操场要这么多草皮吗?”   比如说他们学校的操场说起来有两亩地大,但是周围有跑道,真正的面积也就一亩多地。   三亩七分田的草皮,人家实小要了总不能叠起来用。   江海潮难得卡壳,她还真搞不清楚实小的分校区到底需要多少草皮,因为那边也在建设当中,随时可能调整。   不过这对她来讲根本不是问题,她立刻就找到了话来回:“没事,还要种花呢。除了树木,我们这边来不及种以外,实小分校区的绿化都优先由我们这边供应。好不好三亩七分钱都不够用。”   那到时候该怎么办?只能自家地里出了。   校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行吧,行吧,我去看看。他现在是孤儿了,对吧?不行的话把学杂费也给他免了吧。你别跟着,你去考试吧。”   江海潮不假思索:“现在顾不上,先把王明明家的事情给处理掉吧。”   结果她一回头就对上了侯主任和妹妹的脸。   主动要求考试的人满脸尴尬,却强撑着表态:“对不起,侯老师,您能稍微等等吗?我把这边事情料理完了,再过来考试。”   她想了想,招呼妹妹,“要不你带侯主任去杨家圩吧,那里花多,老城根家打饼子了,还有年糕。”   侯主任却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我自己逛逛。”   海音二话不说,直接抛弃了自己的老师,跟着大姐当尾巴:“到底怎么了呀?”   江海潮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然后毫不意外的,海音义愤填膺:“他早就该死了!”   当姐姐的人回头一看,瞧见侯主任就跟在后面,赶紧解释:“那个家伙特别特别坏,他打老婆打小孩还赌钱,他老婆都被他打跑了,他小孩浑身都是伤,就没一块好肉。”   所以她家海音不是残暴哦,是爱憎分明。   他们跟在校长后面又跑回了王家。   王明明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院子角落里。   李涛杵在他对面,认真地跟他强调:“你别怕,你大大大妈不养你也没关系。我们就住在养老院,我有钱的,我每个礼拜都有钱拿,肯定够我们吃饭了。”   江海潮喊了一声王明明,又看了眼李涛,奇怪道:“你不上课吗?”   吓得李涛连自己朋友都顾不上了,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搞得江海潮十分怀疑,难道在李涛眼中,自己比小福生还可怕?   起码上回对上小福生的时候,李涛还拽着王明明一块逃跑呢。   屋子里的人还在吵。   王家穷得叮当响,啥也没有。   江海潮能够想到从田上做文章,种了一辈子田的王大伯怎么可能想不到。   他想让家公爷爷承包弟弟家原本的田,然后搞大棚种植,到时候赚的钱分王明明一半。   不能说他没好好考虑这问题,但必须得讲他想的实在太美了。   大棚种植最大的成本是田吗?屁!成本是盖大棚。靠田入股就想拿一半收成?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她家又不欠谁的。   江海潮没进门就喊出声:“我反对。”   她扭过头看王明明,“要是我们家种大棚亏了,你有钱掏一半的损失吗?”   王大妈立刻急了:“啊,哪个讲的呀?还亏呢。”   江海潮毫不犹豫地怼回头:“你这么相信搞大棚稳赚不赔的话,你怎么不去搞啊?没钱的话,镇上都说了可以从信用社贷款。”   王大伯发火了:“你个妹头,大人讲话,小孩不要插嘴。”   “那日子也是小孩过的!”江海潮没好气道,“王明明才多点大,有什么能力承担风险啊?他的田租给学校才是最稳妥的。”   校长接过话头:“娃娃家里碰到这种事情,学校也难受。学校准备往上面打申请,看能不能免得王明明同学的学杂费。镇长,你说呢?”   镇长跟着点头:“应该的,镇上民政这边也有补贴,今天就把王明明的名字报上去。老哥你放心,现在小孩这样,镇上不可能不管的。”   王大妈却喊出声:“什么是学校租啊?要租也是你家租。一年一亩田1000块!”   旁边看热闹的人倒吸口冷气。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一亩田一年都产不了1000块,人家疯了掏这钱来租田?   校长直接摇头:“学校一年只能出2000块,这也是看在王明明同学情况困难的面子上。”   江海潮上阵怼人:“让我们家租?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明年还在这边呢。开过年来我就上县中了,我妹妹已经去市里上一中,说不定明年我们家就搬县城了。到时候你找谁租田去?”   卢爸爸吓了一跳:“你们明年真去县城啊?”   他们湖港镇的大棚事业才刚刚开始呢,领头羊怎么能撂手不干呢?   家公爷爷添了句话:“我们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奔头?都是跟着小孩跑的。以后小孩去县里上学了,我们肯定得跟着过去。”   江海潮冲卢爸爸咧嘴笑了笑:“放心吧,到时候我们家自己不种,也会从镇上批东西去城里卖。”   卢爸爸这才松口气,扭头问王大伯:“你看怎么样?要是还行的话,就把田租给学校吧,好歹是个宝藏。孤儿补助这边,我们来想办法,肯定给他争取到。”   王大伯还在犹豫呢。   摸着良心讲,现在这个条件已经不差了。学校不收学费,每个月政府给补贴,明明一个小娃又能吃多少。一年2000块钱说不定他一分都花不掉。   只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不尽量多争取点儿,以后根本不要想了。   外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欺负我兄弟家没人啊!想得美,今天我一定要给我侄儿做主,不拿5万块,这事儿就没完!”   说着一坨肉山一只瘦猴就气势汹汹地冲进屋,撸着袖子要跟人干架的模样,四只眼睛瞪成铜铃。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镇长和卢爸爸。   再然后周警官也从外面进来了,冲他俩冷笑:“回来了,回来正好,上回跳窗跑的挺快呀。”   两人勃然色变,掉头就要跑路。   要说乡镇派出所平常靠什么过日子?抓赌绝对是其中的大头。尤其是冬闲时节,派出所带着联防队一抓一个准。逮到了没收赌资罚款抓人交钱一条龙。   所以赌钱的一旦碰到抓赌的,那跑得特别快。   这两人上回侥幸逃出生天,在外面藏了好几天才回来,本以为这件事情过了,没想到派出所的竟然还逮人。   周警官怎么可能让他们二度逃脱,直接把人给提溜走了。   剩下王家大伯哪里还敢再多啰嗦,头有千斤重也得点下来,同意了解决方案,还在协议上按了手印签了自己的名字。   家公爷爷松了口气,询问王家的意思,是停灵两天,等他们家亲友过来拜祭,还是直接动起来,现在就开始办丧事?   让镇上干部讲,最好压一压,反正现在天冷也不怕尸体发臭。   眼下办丧事的话,总归不太好,感觉好像有点晦气,叫人家来村上玩的城里人不痛快。   可他们同时也害怕,小福生一天不火化,事情就一天可能有变化。   江海潮等着王家人拿主意,却被大人催促:“走走走,赶紧回去上学去。”   她被迫退出来,走到院子门口,瞧见两张陌生的脸探头探脑的。   她顿时紧张起来:“你哪位?有什么事啊?”   那穿着羽绒服的两个男青年露出了笑容,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跃跃欲试:“那个,妹头,这边是不是死人啦?”   江海潮心中警铃大震,没正面回答他们的提问:“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们不晓得你们村里的规矩。要是办斋饭的话,我们能不能来吃席呀?我们好久没吃过斋饭了。”   江海潮都傻了,虽然他们这边不忌讳白事,不管哪家死了人,全村都会过去吃流水席。   但头回听说不相干的人还要凑热闹吃斋饭啊。   可她的嘴巴比脑袋反应更快,已经脱口而出:“可以,一个人随10块钱的份子,就能上桌吃斋饭。”   按照原先的大纲,王明明的爸爸也是这样死的。不过家公爷爷被迫赔了三万块,这一年大棚挣的钱全都贴进去也不够。王家大伯没有贪这笔钱,而是给王明明存在了信用社,但信用社的职工偷偷昧下了这笔钱。(当时管理漏洞很大,这种事情并不稀奇)。后来王明明得急病要钱救命,他大伯去信用社取钱才发现问题。职工早跑了,他们求职工的妈妈,后者一口咬进自己没见到一分钱。王明明死了。   同样被坑的还有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他们第2年挣的钱也这样没了,老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后来泄洪的时候,婆奶奶吐血了。   也是泄洪的时候,那个职工的妈妈藏起来的钱被水冲出来了。她想去捞钱,掉在了水里。有个战士为了救她,被洪水冲走了。愤怒的村民们把她推进水里,她冒头就再推下去,直到她没气了。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的钱被骗了还有个后遗症就是江家在城里买房的钱不够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期房。(当时房贷政策并不面向农民工,真正的销售对象是城里有铁饭碗的人群,主要是为了房改房。农民工没资格申请贷款。)   但是期房烂尾,海潮拿不到城里的户口,失去了考高中的资格。   因为房子是妈妈挑的,妈妈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精神失常了,后来才慢慢好转。   这个故事是和《重生九零为母当自强》差不多时期构思的,先开的那一本。本来要放弃这本了,但还是写了,不过故事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其实从卖衣服开始,最初的大纲就已经被我抛弃了。   谢在2023-07-23 14:18:42~2023-07-23 20:2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乜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和、霧琴 10瓶;毛毛熊 5瓶;2065580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真正要打的是鲜切花市场   让小学生们震惊的是,对农村大席充满好奇心的城里人竟然不少。   江海潮离开王家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人过来随份子,非得尝尝村里的斋饭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修远大大和大妈要忙死了。因为斋饭的主角是豆腐啊,大盆的油豆腐烧肉和豆腐烧肉必不可少。   江海潮带着妹妹走之前,还特地跟杨婆奶强调,今天大棚别开放采草莓了,所有的草莓都采好了拿到靠田路边去卖。   如果有人问,就说田里路不好走,怕他们摔跤。   大棚门必须锁着,省得有人跑进去,万一撞到了,回头还得找他们家麻烦。   这个周末先这么来,下个礼拜再开放。   反正到时候也过了头七了,没那么多讲究。   如果有人问起死人的事,就说小福生是喝醉了酒栽在田里冻死了。   王大伯还挺不高兴的,感觉他们是想推卸责任。   江海潮半点都不给他脸:“让城里人都晓得我们村里出了个小偷,你高兴啊。你不在乎,王明明以后还做不做人啊?以为传出去好听!反正我在学校只会讲,王明明爸爸是一脚踩空摔死的,绝对不说他是贼!”   校长在旁边帮腔:“是啊,这个传出去不好听。小孩子讲话又没轻没重的,以后小孩拿这个笑王明明,娃娃听了心里也不舒服。”   于是三下五除二,这件事情就定性了。   江海潮看见小福生被转移到棺材里,这才放心回学校去。   侯主任看了半天热闹,特别稀奇:“他们家里人竟然不闹?”   不是说农村的家族都特别抱团特别厉害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一个家族都站出来,不吵个天昏地暗打的鸡飞狗跳,以后都没脸出门见人。   江海潮奇怪:“他哥哥嫂嫂已经出来了呀。”   “他们一大家族就哥哥嫂嫂吗?难道没有其他人?”   “有啊。”江海潮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把他从田里抬回来的,就是他远房堂哥。那一圈都是他们家族的人。”   侯主任更加稀奇了:“那他们怎么不帮忙讲话?”   “因为我们村讲道理呀,帮理不帮亲。”江海潮认真道,“他完全是咎由自取,又不是我们家的责任。我们家都已经帮忙办丧事了,谁还能不讲理呀?”   侯主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种事向来是死者为大,谁拳头硬谁嗓门高谁说了算。   哪有这么好讲话的道理?   江海潮想了想,倒是给出了个解释:“因为我们这里不讲什么宗族呀,破四旧破的好。”   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不管电视上的农村是什么样子的,反正他们这里是绝对不会有两个家族为了点小事,能够直接扛锄头械斗。   他们这里,宗族约等于没有,除非是两家关系本来就好,碰上事情的时候才会帮腔。假如平常都不来往,就凭一个祖宗想让人家站出来帮你说话,谁搭理你呀。   就好比他们家跟她奶奶还有她叔叔基本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份上,如果换成那种宗族力量特别大的地方,肯定会有族长之类的角色出面调停。   尤其他们家现在开始兴旺了,能包工给人做了,那族里的人必须得冒头,要求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可事实上,从来就没这回事儿,大家都自由的很。   甚至连她奶奶都没出来占点便宜,大家还是当彼此不存在。   侯主任听着当真感觉长见识,果然一个地方一个规矩。   他还指着江海潮对海音开玩笑:“我看你姐姐聪明的很啊,比你都灵光哦。”   瞧瞧她办的这事儿,大人都未必有她想的妥贴。   把政府跟学校都拉上,他们家的包袱就直接甩出去了。   江海潮振振有词:“本来帮扶孤儿就是政府和学校的责任啊。”   侯主任笑着直摇头。   他可不相信这妹头没私心。   假如没学校和政府出面表示另外有减免和补助,学校还掏钱租了地的话,那一家子绝对不可能这么好讲话,死活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他倒真不觉得他们有多贪婪多无耻,只能说人之常情。   毕竟如果外人不掏钱的话,勒紧裤腰带养侄子的就是王家大伯两口子了。   谁又能不给自己多争取点利益呢。   侯主任又一次强调:“你个妹头真的很精哦。”   海音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大姐最聪明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是天才,她都觉得大姐比她聪明多了,从小到大都是。   毕竟书本上的知识多简单呀,人才是世界上最复杂的。   看,原本小福生的意外死亡是颗炸-弹,大家都想藏着掖着。   可现在大姐就把他的丧事变成了农家乐的一部分。   那些城里来的客人是真不忌讳啊,除了兴冲冲地报名交钱去吃大席之外,还有人对办丧事充满了兴趣,愣是跑去听了半天吹唢呐,完全不嫌吵。   然后大姐就做主把这些吃席的份子钱全都交给王明明了,加在一起也有五六百块呢。   除了她家聪明的大姐,谁能想到这也能挣钱?   然而最最聪明的江海潮对着侯主任拿来的试卷直接绝望了。   为什么这些符号数字以及汉字单个看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合在一起她却猜不到它们到底想让她干啥?   侯主任也忍不住要叹气。是他痴心妄想了,聪明分很多种,这妹头的聪明显然不是主要放在学习上。   江海潮的心态倒是挺好的,做不出来奥赛卷子也不伤心,因为在她看来,那跟她的世界本来就没啥关系。   她又没痴心妄想跑去一中上什么竞赛班,她只不过是要去蹭个课而已。   她真正的智慧都用在挣钱上了呀。   所以一放寒假,她倒霉的小伙伴们被迫待在县城继续补课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地带人去开拓新战场了。   哪个战场?   当然是卖花的战场啦。   毕竟现在卖衣服已经走上正轨,连服装厂都已经从江口搬回来了,不过没继续待在祠堂里,而是用了以前被单厂的厂房。   之所以不选择老服装厂,是因为那儿已经成了固定的篝火晚会现场,重新换地方不太合适。   留给江海潮能发挥的空间,自然也只剩下画服装设计图。   而画画对她来讲,本就是最轻松不过的事,她有大把的时间好好去卖花。   说起这事儿,小学生们还挺郁闷的。   毕竟那个毛巾花盆,大家都觉得好看。里面种上两种花,批发价才25块钱而已,怎么看都比13块钱一盆的杯花划算啊。   可不晓得大人们到底怎么想的,捧花花盆卖的远远比不上杯花。   尤其是花鸟市场的那些老板,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找到了湖港镇,却不管江海潮如何推销,都只一门心思认准了杯花,对捧花只是看一看夸一夸,却根本没掏腰包的意思。   害得江海潮因为订单实在太多,自己一个人敲杯子敲的都手抖了,不得不把杨桃发展进来,帮着她一块给杯子打孔。   不行,杯花流行得太快。她真害怕等不到过完这个年,别人就通晓如何给杯子打孔的奥秘。   他们湖港镇的养花事业还没来得及壮大呢,必须得靠其他噱头把人给吸引来。   江海潮看着五颜六色的捧花盆栽,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明明好看又实惠,怎么人家就不感兴趣呢?   她不死心,趁着小伙伴们还没被拉去补课的时候,把人召集起来,集思广益,让大家好好想想如何把他们的捧花盆栽给推销出去。   龙龙最着急。   捧花盆栽卖得不好,意味着他爸爸挣到的钱就少呀。   王佳佳和周伟也相当上心,他们还指望捧花大受欢迎,需要招更多的人做水泥花盆呢。   他们有人猜是因为花盆太大了,比不了杯花小巧玲珑。   也有人怀疑是因为它卖的比较贵,一盆的批发价能买两盆杯花了。   总而言之,不是他们的花不好,而是不合适。   海音在旁边静静地听了半天,忍不住困惑:“可是我觉得还好啊,大礼堂里卖了不少。”   “那个都是小case。”江海潮跟妹妹解释,“花鸟市场过来批发的才是大头。”   对对对,批发价的确要比零售便宜好多。可是批发走的量大呀,薄利多销,比零售挣的钱多多了。   为什么短短10天不到的时间,湖港镇那么多院子里都多出了中型塑料棚,就是因为他们批发花走的量太快,大家已经看到甜头了。   他们必须得进一步扩大市场,不能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海音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可是花鸟市场本来就不卖捧花呀,他们卖的都是盆栽。”   江海潮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这个卖的也是盆栽啊!”   “是捧花。”海音认真地把花盆捧在了怀里,“这个就是捧花呀,玫瑰和百合花。”   小伙伴们一时间怀疑海音在说傻话,明摆着的事儿有啥好强调的?一时间又怀疑是自己智商不够,所以完全没听懂天才的言外之意。   是捧花呀,捧花怎么了?   海音更加困惑:“花鸟市场不卖捧花呀,他们卖的是盆栽。”   杨桃比她困惑加三级:“可我们就是盆栽呀。”   江海潮不愧是亲姐,总算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花鸟市场把这个当成了捧花,不是他们经营的范围,所以才没兴趣?”   海音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她就说大姐最聪明嘛。   “捧花是鲜切花,花店才卖捧花呀。”   得。   吾等凡人皆面面相觑。   搞了半天,他们是搞错了方向,捧花盆栽的真正的战场是鲜切花呀。   哎,他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们做不出奥数题。   天才想问题的角度跟他们永远不一样。   可是哪儿搞鲜切花批发呢?   这个问题连海音都不知道答案。   她在城里的时候,虽然经常被老师带出去逛街,可她没瞧见鲜切花的批发市场啊。   江海潮二话不说,直接一个电话打去找周妈妈。   她是爱花之人,她应该清楚吧。   然而周妈妈更加茫然,鲜切花她知道,不就是捧花嘛,那个是正儿八经的贵。碰上销售旺季,比方说劳动节国庆节,一支月季花能卖10块钱,听的都能吓死人。可人家花店的人说了,他们从昆明空运过来价钱就很高,落地的批发价一支也要5块钱呢,10块钱零售出去,他们也没赚什么钱。   江海潮听的倒吸一口凉气,一支月季花而已啊,就这么贵!   她顿时觉得此事大有可为,立刻兴冲冲地追问:“阿姨,那鲜切花批发市场在哪里呀?”   这个问题周妈妈是真不知道。   可她十分够意思,发动了自己强大的人脉圈打电话问了一周人,最后给小学生的回复是:本市没有鲜切花批发市场。   本地的鲜切花有两种主要来源,一个是市园林公司的生产基地,主要种的是月季、菊花、满天星、香石竹,还有少量的马蹄莲和百合。但这只是小头,大部分情况下,花店货源依赖于另一个渠道,那就是从外地拖过来,比方说广州、深圳、昆明,都是常见的地方。省城也是个供应渠道。   江海潮不敢相信:“那他们就得满世界跑,连个小商品批发市场都没有?”   周妈妈被逗乐了,实话实说:“还真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江海潮当然不好意思说,只能打太极:“我想看看市场上哪些花受欢迎,我们这边能不能种。”   周妈妈遗憾极了:“那你可能只好跑花店看咯,这个可说不清楚。”   电话挂断了。   杨桃疑惑地看着她:“大姐,我们要跑花店推销吗?”   江海潮摸了摸下巴,下定决心:“咱们市太小了,没批发市场正常,省城肯定有。而且省城的批发市场肯定很大。”   大家顿时又来了精神。   只是省城的鲜切花批发市场,大门究竟朝哪个方向开呢?也没谁听说过呀。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问林业大学呗,他们自己搞大棚种花,肯定晓得。”   卢艳艳不得不踩下急刹车:“哎哎哎,人家省城有批发市场的话,那也可以直接从大学进花呀,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江海潮卡壳了,只能咬咬牙,一跺脚:“那我们把花盆卖给他们好了。”   看吧,看吧,忙到后来还是会颠倒,变成了卖花盆。   江海潮却振振有词:“我是把花盆卖到省城去。你们想想看,到时候他们从省城进花,要连着盆一块儿的。回过头来他们再发现,原来我们本市也有这样的花盆这样的花,从我们这儿进货比省城更便宜。你们说,他们会怎么选?”   好吧,勉强算你有道理。   打你的电话去吧。   于是倒霉的研究生姐姐明明都已经坐在床上敷着面膜看书了,还要被迫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好接小学生的电话。   但是对于小妹妹的提问,她十分没好气:“没有,省城哪儿来的鲜切花批发市场?”   啊,怎么可能!这么大的省城,街上那么多花店,没批发市场,他们要从哪儿进花?   “有生产基地呀。”说到了本行,研究生姐姐如数家珍,“园林局从意大利引进的温室设备,有个蔷薇花工厂;蔬菜研究所是从荷兰引进的,还有个月季园,嗯,市中心那边的苗圃专门生产菊花,还出口日本呢。”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省城大大小小种植鲜切花的单位足有20多家,有200多个大棚,100多亩地,一年生产200多万支鲜切花。   大家倒吸一口气。   乖乖,好多哦。   但是江海潮反应很快:“那够吗?应该不够吧。我们这边还有花店从昆明那边进花呢。如果是省城供应的上的话,那他们没必要舍近求远。”   虽然她搞不清楚鲜花真正的运输费吗?但越远运费越贵,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呀。   “肯定不够啊。”研究生姐姐直言不讳,“光省城全市就有300多家花店呢,80%以上要靠从外地进口。”   “那为什么没有批发市场呢?如果有统一的批发市场,大家就能直接去批发市场上挑货,不用费那么大功夫了。”   研究生姐姐无奈:“你真是说孩子话。鲜切花跟盆花能一样吗?它的保存期限很短的。就说从外地进口吧,像从昆明到省城,礼拜二礼拜四礼拜天各有一航班。昆明过来的花一般是第一天上午由花农采摘,然后下午运到批发市场。待到晚上批发商包装整理好了,第二天早上到机场,然后第三天才能抵达省城。最最快的方法也是第一天上午采摘包装好了,下午送机场,第二天上午飞到省城。这个过程当中,机场是不可能有任何保鲜设备的。   你想想看,如果花到了机场之后,还要再走一道程序进批发市场,是不是起码得耗费一天时间?到那个时候,花店是去进鲜切花还是干花呀?   这还算好的,走的是空运。要是火车的话,速度会更慢。”   小学生的失望极了。   难道就没有鲜切花批发市场吗?   研究生姐姐下床只披了一件羽绒服,脚冻得吃不消,实在懒得好为人师。   “行了行了,你们这边有传真机的吧?正好我师兄刚发了一篇关于省城鲜切花市场的营销分析的文章,我给你们传过去吧。”   小学生们真没良心啊。   因为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姐姐,你为什么不早说?   得亏他们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心里腹诽也没说出来。   江海潮还嘴甜似蜜:“姐姐,我们卖得好,以后多进的花都记在你名下。”   嘿嘿。   现在大学在他们眼里也没那么神秘高贵了。   最起码的,他们知道研究生姐姐卖花给他们也是能拿提成的。   既然都是生意人,那就从生意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呗。   研究生姐姐直接回复她呵呵,还是立刻去找传真机了。   文章发过来,小学生们迫不及待地围着看。   乖乖,鲜切花市场发展好快啊。   按照那位博士哥哥调查的数据,1992年的时候,省城鲜切花市场年销量才100万,但是到了1995年,已经迅速飙到了1,300万支。   今年的话,哦不,应该是去年了,1996年2月到5月份,已经卖了600万支。   Oh my god,这个市场好惊人啊。   江海潮迫不及待往下翻,她想知道鲜切花的市场到底集中在哪儿。   出乎他们的预料,除了花店和流动花摊以外,饭店竟然也是鲜切花消费的大头。省城星级饭店多嘛,平均每家日用量达到200支,一年下来竟然要消耗200万支鲜花。   乖乖,这个市场真的好大哦。   而且卖花好挣钱的,一个5~10平方米大小的店面,夫妻两个人经营,一年利润就有3~5万。   大家又接着往下看,发现运费对于鲜切花的价格来讲果然是大头。甚至外地进口花的运费就达到了本地出产花的卖价。   江海潮一拍桌子,信心十足:“这个生意能做。”   “大姐,我们要怎么做呀?”   学习小组的同学们也个个都盯着她。虽然寒假他们要补课,没办法在盆花销售事业上发光发热,但他们的心从来没脱离过销售团队。   现在问题在于,不管是花店还是流动花摊,亦或者饭店,他们都没有任何人脉可用。   江海潮盯着文章看了半天,上下划了两道线:“咱们两条腿走路,一个零售,一个批发。”   批发就是把花盆卖去省城,找研究生姐姐搭桥。林业大学也有鲜切花生产基地,正是他们要找的批发市场啊。   倒霉的研究生姐姐回到床上还没有重新捂暖和脚,又被电话call回头。   听小妹妹要求她帮忙卖盆花,她差点没气晕过去,毫不犹豫地拒绝:“你做梦!”   “10块钱,姐姐你卖一盆花能赚10块钱。这种捧花的批发价是25块,花盆10块钱批发给你,一捧花里种两种花。刨掉成本,姐姐你能挣10块。”   研究生姐姐瞬间心动了。   何止10块呀,他们的生产基地批发卖给人家是10块钱一盆花,但她自己拿的话,其实只要一块钱。   如此算下来捧花盆栽的成本只有12块,卖25的花,她能净赚13块呢。   但姐姐都保送研究生了,能是没脑子的人吗?   她瞬间就抓住了关键:“人家进的就是鲜切花,哪怕是做成花束的样子,盆花也卖不掉呀。”   江海潮胸有成竹:“那就人无我有啊。我看文章里写了,春节、国庆、五一还有带八的婚庆吉日都是用花高峰。鲜切花要长得高,他们大棚的花不够用的话,你就直接用我们的捧花盆栽顶上啊。再怎么说,从基地进货肯定要比飞机空运过来省事方便还便宜。况且我们的花开的时间长,要比一般的鲜切花活的久多了。他们自己会算账,看是不是买我们的盆栽更划算。”   研究生姐姐被她说的眼前天花乱坠,不过那坠落的不是花,而是钞票。但她还是心存疑虑:“这样行吗?会不会人家根本没兴趣?”   哎呀,真是的,是不是年纪越大念书越多,越是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啊。   成不成,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还没做呢,就想着不行。   江海潮使出了杀手锏:“姐姐,你别担心。如果捧花盆栽卖不掉的话,花盆我们原价回收,绝对不会让你亏一分钱。”   研究生姐姐二话不说:“成交,先给我拿100个花盆。”   果然是痛快人。   电话挂断,大家都目瞪口呆,这么快就解决了?要是卖不掉的话,他们不是白折腾了吗?   哪怕是原价回收,来回运费也要掏钱的呀。   江海潮却信心十足:“春节花卖得俏的很。卖花的都晓得本地花要比进口花便宜,除非没货,否则他们也不愿意从外地进货。”   卢艳艳仔细想了一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照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卖花盆呀。她那边的批发价跟我们这边都一样,我们没有价格优势的。”   “没事。”江海潮不假思索,“我们的优势是可以送货上门。只要打个电话过来,我们就能直接把捧花送过去,运费由我们来承担,货到付款。”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行。   高强甚至有点遗憾了:“那捧花就这么卖了?”   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干嘛?”   大家都警觉起来。   你是生怕花卖得太好,你没机会出去浪了吗?   高强拼命地强调:“我这是在关心销售,万一不行的话,咱们不是白白错过了春节销售旺季吗?”   呵呵。   如果不是你眼睛珠子乱转,我们说不定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江海潮没跟着小伙伴们一块儿埋汰他,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所以我们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除了批发之外,他们还要零售啊。   文中关于当时鲜切花市场的情况,主要参考资料是1997年04期《中国园林》上的一篇文章《南京鲜切花市场营销分析》,作者为芦建国 南京林业大学森林资源与环境学院园林教研组、王彭伟 南京农业大学。   不过文中的省城并不是南京,而是一个虚构的城市。 第168章   做饭店的生意   大家都好奇死了:“你卖给谁呀?难道一家一家的跑花店?”   天啦,那要跑到猴年马月呀。   省城有300家花店,他们市起码也有上百家吧。   江海潮立刻教育自己的小伙伴:“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就算跑100家又怎么样了?人家一年利润3~5万块,哪怕我们只賺他们的1/10,100家下来是多少钱?”   妈呀,那可是三五十万。   大家伙都吓傻了,这么多钱啊。   照这样发展下去,难道将来卖花比卖衣服还挣钱?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感觉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连省城都有80%以上的鲜切花要从外地调呢,本市只会更多吧。   况且天底下也没规矩不许他们做省城的生意呀。   省城才不过100多亩地用来种植鲜切花,明显满足不了需求。   他们湖港镇完全可以调整种植方向,来填补这个市场空缺啊。   哪怕不盖大棚,直接露天种植,那一年里也有大半年的时间,田里能够长出鲜切花。   比方说月季,多活泼的花呀,他们学校的花圃里一年四季起码有三季都能看到,一点儿也不稀奇。   但在鲜切花市场上,它就是一种极为受欢迎的花。   江海潮越想心头越火热。   她甚至想到了如果他们湖港镇真的变成了鲜花小镇,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建立自己的花市呢?   除了盆花之外,他们完全也可以直接批发鲜切花嘛,那样连省城的客商都不用舍近求远啦。   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听得小伙伴们目瞪口呆。   老大,你可真够敢想的。   只有海音这种在全省都能拿第一名的聪明蛋天不怕,地不怕,欢天喜地地摇旗呐喊:“大姐,要是我们镇的地不够的话,还可以去江口种。”   她掰着手指头数,“种花种草种树,这样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年四季都有人过来玩啦。”   卢艳艳突然间发出一声哀嚎,直接倒在沙发上:“我爸当初还想让我们镇种西瓜呢,变成西瓜小镇。”   这个大家都记得,为此卢爸爸还特地请了西瓜大王过来做指导。   杨桃乐观的很:“种瓜也行啊,到时候西瓜都不用拖出去卖,直接卖给买花的人吃。”   于是他们的话题又跑偏了。   大家一致认为,为了方便游客吃瓜,他们镇就不能种那种特别大的西瓜。8424瓜不错,如果一家5口人的话,正好够吃。   但如果只有一个人想吃瓜的情况下,那就应该种那种特小凤,小小的一个,一个人干掉都不成问题。   或者种梨瓜呀,又香又甜,里面的籽都能吞下肚,很好吃呢。   不过种梨瓜要碰运气,不是每个瓜都能又香又甜,不晓得是不是种的问题。恐怕还得请农科站的技术员来想办法。   “喂喂喂!”冯雪不得不开口提醒大家,“别说瓜了,在说花呢。哎哎哎,你还没说话要怎么零售呢?难不成咱跑到街上去卖花?就跟卖报纸一样。”   她瞬间瞪大眼睛,特别警惕,“你该不会打算发动我们全校同学去卖花吧?”   妈呀,那浩浩荡荡的,吓死个人哦。   高强瞬间兴奋,激动地举起手来:“好啊,我来带队,咱们占领整个市中心!”   “哪凉快哪待着去!”江海潮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扫进太平洋。   疯了她?这么多人跑城里去,不说路费吃喝住的开销,单一个安全就能薅秃了她的头。   被车撞了怎么办?   叫人拐了怎么办?   她是出去挣钱还是去烧钱的?   她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事!   高强被她一吼,霎时矮了半个头,说话都低了八个音调,只能小小声地嘟囔:“那你说怎么办嘛,不是你讲的要零售的嚒。零售不安排人能安排啥?”   “人脉!”江海潮恨铁不成钢,真心替这家伙犯愁。   你说学习吧学习他是不行,怎么挣起钱来脑袋瓜子也这么不灵光。算了,你要是练田径再出不了成绩,那这辈子是真砸了。   江海潮特别真诚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告诫:“你下学期就去体校吧,也别非得要咱们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毕业证书了。”   高强一下子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里面隐藏了巨大的阴谋。   可是小伙伴们根本懒得理会不用参加小升初考试的家伙的死活,直接把他攘到边上,追着江海潮问:“什么人脉?我们哪有花店的人脉啊。”   “不是花店是饭店。”江海潮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是毅然决然把电话打到周雪莹家。   周雪莹接了电话第一句就是喊:“妈,你不许偷听我打电话。”   周妈妈立刻否认:“谁偷听了,你妈我给你热牛奶呢。喝完早点睡觉。”   哼!小学生气哼哼,才不相信大人的节操呢。   反正她问心无愧,跟她打电话的是江海潮。   “说吧,你晚上打电话干嘛?邀请我到你家玩是不可能了。唉,我放假比上学还苦,从早到晚都是培优课。”   江海潮差点脱口而出:小学就那几本书,培个啥优啊。   不过考虑到周围全是为了考县中而头悬梁锥刺股的小伙伴,她还是为了人身安全着想没吱声,直接切入主题:“哎,那等你放假再来玩。我问你个事儿,你们学校有同学家大人在饭店,就是那种上档次的大饭店上班的吗?”   “干啥?你家要上饭店办喜事吗?哎,我跟你说别找饭店了。我爸他们单位招待所食堂也不错,可以给你算内部价。”   “不是,是跟饭店做生意。”江海潮认真道,“大饭店平均每天要消耗200支花,一年下来就是……哎,海音,多少来着?”   “按一年365天算就是73000支。”   “对,73000,好大一笔生意呢。咱们拿下这个订单的话,以后你们实小在湖港承包的花田就不愁卖不掉了。”   周雪莹奇怪:“可是我们已经跟学校讲好了,我们承包的花田种出来的花全卖给新校区啊。”   “但是花田年年长花,学校不可能年年买花啊。”江海潮语气严肃,“虽然我们作为少先队的大队长,下学期结束就离校了,但我们不能跟那个法国皇帝一样,我以后,哪管洪水滔天。我们得,对了,那个,可持续发展,要考虑花田的长期销路。”   周雪莹瞬间脸红了。   哪怕跟朋友隔着电话线,她都羞臊得无地自容。   虽然她们都拿到了全市十佳少先队员的荣誉,但起码这一刻,她发自肺腑地感受到了她距离自己的朋友好远。   因为她从来没考虑过花田的将来,她只要干好她这一届就行了啊。   江海潮久久没听到她的回应,疑惑道:“没有吗?你要不再问问看,我感觉你们学校的学生家长单位已经包围全市了啊。”   真不是她存心给自己朋友戴高帽子,是实小的确卧虎藏龙啊。   卡拉OK大赛上了市台,火爆全市后,不是没人打海选的主意。但就因为实小学生家长神通广大,愣是保住了变成香饽饽的赛场,又顺带着拉住了他们的“手拉手”学校——湖港镇中心小学。   不然湖港镇的农家乐也要守到沉重的打击呢。   这么厉害的实小人,会搭不上大饭店的关系?   周雪莹清清嗓子:“行,你等会儿,我去问问看。”   她真能问到。   因为学生档案里有父母工作单位信息,而大队部有各个年级班长的联系方式,各班的班干部对自己班上学生的家庭情况又基本心里有数。   想找出人来,不难。   周雪莹打了几个电话出去,等消息回来的过程中,她端着温热的牛奶噔噔噔地跑去找妈妈了。   周妈妈看女儿那纠结的小表情,特别可乐,抱着块头都到自己鼻子的闺女笑道:“怎么啦?谁气着我们心肝大宝贝了?”   “妈妈!”周雪莹羞愤地强调,“我都是大人了。”   周妈妈哈哈笑:“那好,大小姐,谁让你不痛快了。”   看吧看吧,又这样。   所有人都当她是小孩,看江海潮却跟大人一样。   可让她泄气的是,江海潮的确做得比她好呀。和她的朋友一比起来,她真是矮小又狭隘。   周妈妈听女儿泄气地自贬,不由得心疼,搂着她拍后背:“不要这样想,你们是不一样的。爸爸妈妈更加希望你长成现在这样,而不是像她一样,什么事情都操心。”   那个妹头实在聪明。   他们家的傻丫头可能意识不到,人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实小的那点花田算什么呀,湖港镇可有大片的农田能种鲜花。   打开了饭店的鲜切花市场,实小的花田远远供应不上,那湖港镇就能作为候补,填补这部分空白。   800个心眼子都不够她用的。   可偏偏人家又大大方方,还不是自己吃独食,反而优先把实小的利益摆在前面。让实小少先队半点心不操,躺着就把钱给挣了。   别说他们家傻白甜的姑娘了。就是他们这些大人看出了她的用意,难道他们就能拒绝吗?   人家又没算计他们家姑娘,完全是君子坦荡荡啊。   没理由一分钱不掏叫人干活,还让人家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利益。   周雪莹猜不透爸妈真正的心声,听到妈妈说江海潮什么心都操,忍不住气哼哼道:“就是呀,她真的什么都管。我们都说她不是少先队的大队长,而是他们镇的镇长啦!”   最让她心情复杂的是,江海潮管了,还真有人听。   跟她一比,自己这个少先队的大队长,好像摆设一样,什么都要请示,等学校的批复。   周妈妈的心情也挺复杂的,她甚至叹了口气,试着把女儿当成单位的新人来解释:“这很正常呀。你以后长大了,上班了碰上领导特别爱偷懒,不管你会不会,什么事情都推给你。”   周雪莹等不及她妈说完就生气了:“那也太过分了,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推给我?难不成我还替他(她)拿工资?”   周爸爸笑了起来:“可这也是你的机会呀。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等你以后上班了就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老师带着的。好多时候你从来没干过,也没人带你,你两眼一抹黑,也得咬牙自己上。干砸了,挨骂呗;可要是办好了,这就是你的成绩。下回有类似的工作,领导就会直接安排给你。时间长了,你的能力锻炼出来了,你的成绩也体现出来了。你想不进步都难。因为不管什么单位,无论什么时候,都需要真正能做事,关键时候能扛起来的人。”   周妈妈在边上帮腔:“你爸爸说的没错。比方说江海潮,她什么事情都管,确实很累,而且好像看上去没啥意义。可实际上这个过程中,她锻炼了她自己,一般小孩想有这种机会都基本不可能。”   周雪莹眨巴眨巴眼睛:“你们是说,她什么都管,所以才越来越厉害的?”   当爸妈的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那当然了,人生下来都是白纸一张,要绘成什么蓝图?主要还是靠自己。”   周爸爸又补充道:“除了个人能力之外,她这样子还把自己变成了不可或缺的人,或者说,她就是人脉!”   天呐,爸爸是不是太夸张了?   人脉是什么意思,六年级的小学生心里已经有数了。   像她爸爸妈妈这样,在单位当中层领导的,大概才能勉勉强强算得上人脉。   周妈妈笑着摇头:“不是这么回事儿,只要能够联系上人,把事情给做了,那都算人脉。   比如说,他们邻居家收菜,一手搭着县城,一手搭着各个村种菜的农民,已经就是人脉了。   再比如说她自己,你想想看,你现在希望湖港镇做点什么事,第一反应是不是打电话给她?而他们中心小学的老师要找实小安排什么事,是不是就直接跟她讲了?她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两个学校沟通的枢纽。”   周爸爸突然间笑着插了句嘴:“同样的,你也是枢纽。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联系你。”   正因为如此,作为父母,对于孩子这个聪明的让人叹气的朋友,他们也只有庆幸感激的份。   周雪莹反应过来:“是啊,新校区的草坪和花的事,就是我们俩商量好的。我们老师还夸我了,说我时时刻刻把学校和少先队的事放在心上。”   于是她的心情更复杂了。   因为她现在清楚地明白,这件事情她只跑了个腿而已,完全是被江海潮捎带上的。   周妈妈笑道:“但这件事情能成,前提就是你得到了双方的信任。”   只是这信任有家庭背景等各方面的因素,不像江海潮那个小妹头,她几乎算是凭借一己之力,获得了各个方面的信任,所以才能在这么多人之间如鱼得水。   周雪莹想了半天,不太肯定地开了口:“也就是说她什么都爱管,所以才成就了她?”   周妈妈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周爸爸则以单位笔杆子的身份,给女儿灌了一碗鸡汤:“所以说,人生所有的经历都是你的财富。一帆风顺是好,道路崎岖,未必不是最美的风景。”   周雪莹“哦”了一声,又开始发呆。   然后她突然间回过神:“不对,我刚才根本没讲我们打电话说了什么?你们怎么知道的?”   周爸爸周妈妈一下子卡了壳,竟然被女儿抓住了痛脚。   养姑娘就是这么的愁啊。   他们发誓,他们真的不是要窥探女儿的秘密,而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各个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敢做。   周爸爸朋友单位有个职工家的小孩才上初中呢,早恋也就算了,竟然偷尝禁果,珠胎暗结,现在搞的学都上不了了。   他们家的姑娘从小就好看,一堆小男孩追着,他们不怕女儿一时糊涂才怪。   周雪莹气呼呼地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在家里打电话了!”   当爸妈的人理亏,追着她出房间:“没有,是你自己打电话声音太大,我们想听不见都难。那个,对了,他们不是卖盆花的吗,没长鲜切花呀。现在联系人家饭店有什么用啊?”   鲜切花做花束,那起码得长得长。   盆花不一样,为了保证小巧玲珑,好多品种彻底矮化过了。   可周雪莹已经生气了,完全不想再理会爸妈,直接回复他们关上的门板。   她再打电话给江海潮的时候,说到这事儿还气愤难当,非得让朋友给自己主持公道。   江海潮十分老实:“我不知道啊,我爸妈都不在家,他们想偷听电话,都没地方偷听。”   周雪莹卡壳了,她感觉自己当了坏人。她怎么能捅朋友的心窝呢?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朋友是留守儿童。   但是她的气还没消,非得刨根问底:“那你爸妈在家的时候呢?”   “他们忙死了,又要上班又要下田,哪有功夫管这些呀?”   江海潮咯咯直笑,“你们是温室里的花朵,我们是野地里长大的,放羊,才管不了这许多呢。”   搞得周雪莹都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同情自己的朋友了。   “好了好了,说说看,有没有大饭店的关系?最好是那种星级的。”   “有。”周雪莹也切入正题,“四年级有个同学的爸爸是饭店的厨师长,他可以帮忙问问。对了,你有花卖吗?我妈说鲜切花和盆花不是一回事。”   江海潮不假思索:“我们就是用盆花来代替鲜切花。你放心,看上去比鲜切花更漂亮。哎,你妈看过呀,就是捧花的盆栽,她还夸了我们好久呢。”   周雪莹气哼哼的:“不许提我妈,我现在不想跟他们讲话。”   好吧,清官难断家务事。   别说她只是少先队的大队长了,哪怕她是湖港镇的镇长,也管不了实小少先队大队长的家务事呀。   她只要把捧花盆栽的样品准时拿到市区的大饭店就行了。   哇,饭店确实好大,玻璃旋转门也好有意思。   饭店门口的迎宾小姐姐们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看。   江海潮觉得她们上电视当模特的话也一点都不差。   就是这寒冬腊月,她们穿成这样站在门口吹冷风,肯定很容易感冒的吧。   饭店的大厅铺着大理石,擦得闪闪发亮,江海潮都想起了初中课本上写的人民大会堂。   反正她觉得饭店的装饰比起大会堂来一点也不差哩。   她甚至在饭店里看到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好稀奇哟。   虞凯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伸手戳戳高强:“你以后好好训练啊,将来出国比赛,嗯,去奥运会,你送我们票,我们去给你加油!”   他本来应该继续待在大礼堂继续卖花卖衣服的,但是今天要搬花盆啊,作为男子汉,他必须得发挥劳动力的优势。   好吧,他就是想来长长见识。为了争取这个名额,他可是石头剪刀布了好几轮,最后还承诺今年的压岁钱全给几个弟弟买零食,才得以顺利脱颖而出。   高强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但是饭店后勤主管已经过来了,他便赶紧收敛心神,以120%的饱满热情投入到谈判中去。   后勤主管完全是看厨师长的面子。这么大一家星级饭店,每天都要进两三百支的鲜切花,人家怎么可能没自己的门路?   像王老板这样的个体户换个进货渠道都要斟酌再三,何况是家大饭店,里面的门道实在太多了。   他之所以不愿意露脸,实在是同病相怜。   这年头谁家不是一个宝贝疙瘩蛋,自家孩子的事儿,哪怕还不是校方出面,只是所谓的少先队,家长也得鼎力支持呀。   后勤主管计划着出面看一眼乡下小孩种的花,然后随便找点理由把这事儿给打发掉。   总之不是人家厨师长的小孩不帮忙,实在是你们的货烂泥糊不上墙,人家不能因私废公。   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他们的花基本都是从外面空运来的。本地是什么气候?云南广东又是什么气候?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人家那边才是正儿八经的花都花城,长出来的花就是不一样。 第169章   不打算掏钱   所以当小孩子们拿出花的时候,后勤主管只瞥了一眼,就下意识地否决:“不行不行,这花的颜色不够鲜艳。看这个样子,这才摘下来的吧,明天就开败了。哎哟,这花插的也不行,真的拿不出手。怎么包的呀?这样子怪怪的。”   周雪莹特地选了今天过来,连上午的书法课都放弃了,听到这一通叨叨叨,赶紧强调:“叔叔,这花开不败的,它连着开一个月都没问题。”   他们之前就问过厨师长的儿子,为了保证鲜花处于最美好的状态,酒店的插花是天天都要更换的。   “叔叔您看看,这是活花,一直开的,长得可好了。”   后勤主管愣了一下,这才凝神细瞧,原来这捧花是个花盆,个子高一些的是粉色月季,点缀在空隙间,开爆了的是香雪球,散发着喷鼻的香。   平心而论,虽然后勤主管打算把他们给拒了,但他也得承认这花养的真好。一个盆里开了两种花,各有各的灿烂,却又相得益彰。   而且因为香雪球个子比较矮又长得茂,竟然把花盆里的土给盖住了,如果不是凑近了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这竟然是盆花。   后勤主管瞧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们这是?”   周雪莹自认为这个时候应该自己站出来,立刻抢着强调:“我们听说每天饭店都要更新大量的鲜花,觉得特别可惜。我们认为可以用这种新型的盆花,来代替鲜切花。它的寿命长,可以长很久,这样饭店不用天天换花,可以节约大量的开支。”   然而饭店主管却摇头:“不行,鲜花是要上桌的。如果为了省钱,我们完全可以用塑料花或者布花呀,这不是一回事。”   江海潮追着问:“为什么上桌就不行?”   “哎哟,养花又要浇水又要施肥。到时候臭烘烘的怎么办?”   江海潮赶紧强调:“不会臭的,我们给的肥料是无土栽培的营养液,长得跟水一样,一点味道都没有。”   她拿出了小袋子,示意给主管看:“这一袋肥料配这么多水,直接倒在这个下面。然后一个礼拜都不用管它,花会自己吸水吸肥。像这盆花,一直开到夏天都没问题。只要每天太阳最好的时候拉开窗帘,让它进行光合作用就行。”   关于给花施肥的问题,他们在大批量销售杯花的时候,就有顾客迟疑过。当时唐教授就给他们配了现成的肥料,据说其中的主要成分是蚯蚓粪,反正闻不到一点点臭味。   饭店主管又围着花盆转了两圈,一时心动一时又犹豫。   江海潮趁机给人灌迷魂汤:“我听说现在是鲜切花的旺市,好多花都拿不到货。省城那边鲜切花生产基地好多人在排队呢,根本忙不过来。如果用我们的捧花的话,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后勤主管的心动占了上风,旺季买花的确很烦人,有的时候拿着钱都找不到货。   尤其春节,本来就是运输的高峰期,不管火车还是飞机都紧俏的很,在外地买到货运不出来,也很烦人。   但因为一开始他是抱着打发小孩走的心态出的面,根本没考虑过接收他们的鲜花;所以现在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决断了。   毕竟别看他是后勤主管,按照饭店的管理条例,他一个人也做不了进花的做。   故而他只能安排小孩子们坐下,招呼服务员给他们端了橙汁和漂亮的小点心,让他们先吃吃喝喝。   江海潮好喜欢吃这种叫蝴蝶酥的饼干啊,简直停不下手;还有红枣马德林蛋糕,真的好好吃啊。   哎,应该配牛奶喝的,橙汁放在这儿反而怪怪的。   周雪莹好无语呀。   她都紧张死了,心一直怦怦直跳。怎么这家伙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到底怎么吃得下去的!   江海潮满脸无辜,好吃当然吃得下去了。如果难吃的话,咳咳,秉着不浪费的原则,估计她也会吃吧。   毕竟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没下过田的人很难理解农民和农民家的小孩对粮食的感情的。   她高高兴兴地干掉了小半盘点心才停下手。   不是她吃饱了,而是后勤主管请示完他的领导折回头了,遗憾地告诉小学生们,饭店的鲜花之所以天天更换,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鲜花保存时间短暂,而是要时时给客人新鲜感。   人家在饭店待一个月,天天看同一盆花,哪怕这花是七仙女种的,人家也要烦死了。   高强听得好着急,感觉饭店简直在找茬。   他急吼吼地开口:“那就换地方摆放啊,比方说今天放在大厅的话,明天可以挪到房间里,后天再放进餐厅。”   周雪莹都忍不住点头。   就是就是,同样的花换了地方,人家感觉就是不同的鲜花了。   谁上饭店天天盯着花看呀。不过是随便瞅一眼而已。   可惜后勤主管还是摇头:“这样不好,客人会感觉我们饭店很穷酸,东挪西凑的,还是每天换鲜花给人的感觉好。”   江海潮认真地看着他:“叔叔,如果我们每天都能保证换新鲜的花,那你们饭店要不要我们的花?”   后勤主管笑了起来:“你这每天换鲜花得要多少钱?有这个钱,我们能直接买鲜切花了。算了,这样吧,后面饭店门口如果要新的盆栽,我们优先考虑你们,你们看好不好?”   这就是毫无意义的客气话了,等同于所谓的有空一起吃饭。   小伙伴们都气馁了,江海潮却认真道:“叔叔,既然每天都换鲜花的话,那我们肯定不是卖而是租了,绝对要比你们买鲜花便宜多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一盆花每天租金5块钱,保证质量比这个只好不坏,您看可以吗?”   她叭叭叭地报了足有十几种组合盆栽。   怕后勤主管反应不过来,她还从背包里拿出了图画本,上面画了好多盆花组合。   比方说怒放的香雪球搭配紫色系的三色堇,娇艳的娇艳,蓬松的蓬松。   再比方说粉色的月季加上红色的仙客来再搭一个三色堇,充分展示了错落美。   后勤主管看到后面都已经直接点单了:“这个不错。”   他指的是做成了花篮形状的花盆,里面的主角是玫红的仙客来加紫色的姬小菊,周边打底的是欧石楠,姿态慵懒。   江海潮痛快点头:“没问题,这个也有,不过它的租金要贵一点,6块钱吧。”   后勤主管在心里算了笔账。   腊月鲜花少,虽然还没进春节,但现在鲜切花市场的价格并不便宜。划下来的话,他们饭店到手的鲜切花差不多每支一块钱的样子,一束花再便宜也得10块钱。   而这个价格到了春节时,会直接翻倍。碰上情人节这种特殊的日子更不用说,直接能飙上三四倍。   5块钱租一盆花,比起买花束的成本,降了足足一半不止。   后勤主管还在挣扎中,外面修庆哥哥过来了。今天他们用的还是邮车。   修庆哥哥原先没跟他们一块进来,因为车上还有其他盆栽,他得看着。   现在他跑来找人,是为了问问江海潮那个小熊的盆花是不是也卖给酒店了。   为什么他要关心这个问题呢?   跟在他后面跑进来的小男孩给了答案:“叔叔,我喜欢那个,我要放在我的房间里。”   原来是这小家伙跟着爸妈来住酒店,在门口下车后,不知怎的,他刚好看到了摆在邮车后车厢里的维尼熊盆花。   结果这小子刚看了维尼熊的动画片,对它特别着迷。尤其是看见蜂蜜罐子里长出来的花,他简直各种疯狂,非得缠着要。   他家大人哄他说这是酒店的,他就要自己的房间里摆这个花盆。   虞凯头一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是这盆花是给……”   呜呜,他的嘴巴被高强给捂住了。   废话,难道他们不知道嚒,他们都晓得这盆花是给托儿所的。   咳咳,自从做了幼儿园的生意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冷了快放假了,其他幼儿园并没有被吸引过来。   反倒是同一家单位托儿所的小孩看到了幼儿园里的玩偶盆花特别感兴趣,动不动就跑过去玩。   可是现在幼儿园也放寒假了,人家大门一锁,谁也进不去。   于是托儿所的所长一拍脑袋决定了,这家也买两盆花好了。   又谈不上多贵,一盆不过几十块而已,好歹把这帮小崽子糊弄到他们爹妈放假,直接塞回家拉倒。   江海潮原打算就趁着今天来酒店送样品花,顺带着把威尼熊给送过去。   但是现在她毫不犹豫一口应下:“没问题,你家住哪间房?我们马上给你送过去呀。”   小男孩高兴死了,一个劲儿追问爸妈:“我们住的哪间房啊?”   得,他们家还没办入住手续呢,都已经替饭店下了个订单。   后勤主管哭笑不得,你好开口问江海潮:“这个花怎么算?”   “它比较贵。”江海潮没来虚的,“我们卖的话是70块钱一盆。如果想租的话,那起码得10块钱一天了。”   主管还没发话。   前台前面先吵起来了,之前那个小男孩伸出手用力去拥抱维尼熊,大喊大叫:“这是我家房间的花!”   旁边那个个子跟他差不多的小女孩眼睛都红了:“我也要这个!”   妈呀,这是要打架的节奏。   后勤主管当机立断:“你再送一盆过来,这两盆酒店买了。”   哪怕他没在酒店干这么多年,没接待过这么多客人,但是他给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爹,就明白一件事:在这两个小崽子家里退房之前,绝对不能换花盆。否则他们绝对能水淹金山寺,把酒店都给哭塌了。   江海潮笑呵呵:“没问题,那其他的呢?”   最后主管又请示了一回领导,订下了20盆花捧花,10盆花篮的租赁生意,外加再买两盆玩偶花。   谢天谢地,这些可以直接从大礼堂调出来。   为什么大礼堂里还会有玩偶花呢?当然不是为了卖。   到目前为止,大礼堂里卖的最好的还是20块钱的杯花,其次就是30块钱的捧花。35块钱一盆的花篮已经不怎么受欢迎了,更别说70块钱一盆的玩偶花了。   江海潮把小熊维尼和黑猫警长外加啄木鸟伍迪摆在大礼堂,完全是为了吸引小朋友。   这会儿都放寒假了,来大礼堂买东西的大人基本都带着小孩。   周雪莹晕晕乎乎的。   这算是她头回正儿八经地见识江海潮谈生意的能耐。   一直到花全送进酒店,他们出来的时候,她才抓住江海潮,左右看看,紧张兮兮地问:“你老实说,这是不是你找的托?”   江海潮满头雾水:“玩偶那个我本来就没想过卖酒店。”   高强颇为嫌弃:“酒店也真是不嫌麻烦,还每天换花,不买也多租几天啊。”   江海潮意味深长:“等着吧,他们后面肯定会租的时间长。”   “为什么?”   小伙伴们都不敢相信。天天换花,方便的是酒店,麻烦的是他们。酒店为什么要大发善心给他们省事呢?   “因为很快就要过年了。”江海潮叹气,“过年的时候花会涨价的,而且涨得很厉害。如果每天换花的话,他们害怕我们的租金会随风涨,而且因为花太好卖,不再拿给他们租了。”   哎哟,小伙伴们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故意设置了漏洞,好让酒店有机会占便宜,用低价来多租花。   周雪莹兴奋起来:“他们租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捧花的好,懒得再每天换来换去。”   江海潮点头:“同一盆花每天的样子是不一样的,今天出新芽了,明天打花苞了,后天盛开了。隔了一个礼拜再看,都会误以为是一盆新花。”   “那饭店还不如直接买了呢。”周雪莹替他们算了笔账,“一个礼拜的租金都比买的贵了。”   “可他们还是会换新的呀。”虞凯在杨家圩卖了好长时间的花,对花的情况更了解,“他们总不能来来回回就这几十盆花颠倒着用吧。”   江海潮估摸了下:“那就一个礼拜换一次新的,用过的花我们可以回收。嗯,那收回来就10块钱一盆吧。”   高强突然回过神:“那饭店还不如直接花30块钱买呢。一进一出,20块钱就解决了一个礼拜的鲜花,好赚呢!”   饭店赚了岂不是他们亏了。   小学生们立刻感觉不得劲,一致认为5块钱回收就行。   虞凯又脑洞大开:“说不定在饭店上班的人会直接带回家呢。”   “那就随便吧。”江海潮并不在乎,“反正我们都已经卖掉了。”   高强又猜测:“他们会不会留一个月才想再换花?”   江海潮摇头:“他们养不到一个月的,除非有专门的人负责。”   真不是她小瞧人,而是单位和家里养花分得很清楚的。   别说娇滴滴的花了,就是发财树,那么好养的盆栽,好多单位都能直接养死。   一个礼拜最好不过,配好的营养液放在下面,刚好够花用一个礼拜。   他们回收后调理一下,还能再做第二波生意。   周雪莹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你这是一女许二家呀。”   阿呸,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海潮振振有词:“我这是不浪费,让鲜花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走走走,我们再多跑几家。”   从实小学生入手,他们的确只跟这一家饭店搭上了关系。   但全市的酒店本来就是一个圈子,通过厨师长和后勤主管,他们又拿到了其他几家酒店的名片,当然要去撞撞门了。   周雪莹还挺奇怪的:“厨师长还好说,毕竟他家儿子在我们学校上学。那个主管为什么这么积极呢,竟然什么都告诉我们。”   事有反常即为妖。   虽然她没正经做过生意,但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藏有阴谋诡计。   江海潮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大概是拉大家一块下水吧。”   “啥意思?”   “就是他还是觉得用盆花比不上每天换鲜切花有档次。为了防止被嘲笑,所以把其他大饭店一并拉过来,大家都这么做的话,也就老大别笑老二了。”   周雪莹瞪大眼睛,原来大人的世界这么奇奇怪怪。   她又好奇:“那其他饭店会愿意吗?”   这回可没谁的面子可以卖了。   江海潮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东方饭店是咱们市最大的饭店了吧?他们都用咱们的花了,那不就是现成的招牌吗?”   哎哟喂,周雪莹突然间想到了她爸妈的话,原来江海潮的人脉是这样起来的,当真无孔不入啊。   这一天的功夫,他们跑了整整五家酒店。其中三家愿意试试,另外两家完全没兴趣。   跑到后面,高强掰着手指头数:“这么算下来好像也没多少,比卖杯花差远了。”   花鸟市场的老板们进起杯花来,那都是以百为单位的,咣咣咣出货。搞得他们现在隔三差五就得从省城拿货。如果不是眼下在院子里盖中型棚的人家越来越多,他都害怕会供应不上货了。   要不他们还是干脆老老实实继续做杯花生意吧。   “闭嘴!这才哪到哪?别忘了,省城一年卖1,300万枝花,饭店的消耗量才200多万支,还有大片的市场没发掘呢。”   那个市场是什么?当然是花店了。   高强腿一软,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全市应该有上百家花店吧,他们一家家跑下来,这个寒假就直接完蛋了。   “当然不能全部跑,就跑那种规模比较大,也兼带着批发花的花店。”江海潮雄心勃勃,“我们从棚里拿出来的花,没有再来回颠簸的道理,必须得在市区就卖掉。”   她个子比小伙伴们都高,腿自然也长,周雪莹不得不小跑着追上她:“给花店你要怎么卖?他们自己就是卖花的呀。过年时花价越高,他们自己挣的也越多。”   “旺季他们想进花也难啊。鲜切花又摆不长,我们的捧花就是补充。”   周雪莹十分怀疑:“就这么说吗?难道没有其他的招?”   江海潮无奈,说了一句特别专业的话:“这就是我们捧花的定位呀。去花店买花的,基本上都是送人的。除非没有鲜切花,或者鲜切花的价格实在涨得太厉害了,他们才可能买我们的捧花。”   好吧,或许这样的自我认知才比较准确。   花店对他们的捧花兴趣的确不大。倒是有人关心他们的花从哪儿来。当知道是盆花而不是鲜切花之后,他们就懒得再多看一眼了。   还是江海潮软磨硬泡,坚持留下几盆当样品,并且表态三天以后如果卖不掉,他们会把捧花拿走;才勉强算是跟花店搭上了点联系。   好几个花店老板都特别无奈,再三强调要不是看他们是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绝对不会由着他们胡闹的。   江海潮信誓旦旦:“您放心,这花肯定会受欢迎。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如果后面有需要的话,可以继续打电话订花,我们一定会及时送到。”   店主们只觉得小孩子们真是想当然,甚至还有人干脆建议这些小孩:“既然你们学校有田,那么不如不要盆,直接种鲜花。到时候进货也方便。”   江海潮推了把周雪莹,后者立刻拿出少先队大队长的风范:“没问题,我们马上就要种鲜花了,有月季,也有满天星。”   按照研究生姐姐的师兄写的文章里介绍的,这两种花目前是鲜切花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品种。   店主立刻笑容满面,特别痛快:“那好啊,到时候我一定找你们啊。”   大家出了花店的门,周雪莹忍不住泄气:“我觉得她说的全是客套话。”   “能对我们客气就不错了。”江海潮又从书包里翻出了文章,仔细看了一遍。   就在高强以为她会说可以打造回府的时候,她竟然又眉飞色舞起来,“OK,下一个我们去医院旁边的花店。”   按照文章上所说的,婚庆吉日,月季和满天星都供不应求。但是新娘拿在手里的花束,肯定不能是捧花盆栽呀。所以这块蛋糕他们别想吃到了。   但看望病人,鲜花和果篮是常见选项。而住院的话,意味着病人起码得在医院呆好几天。一盆蓬勃生长的鲜花象征着生机勃勃,要比鲜切花的寓意更好吧。   医院旁边的花店生意这么好,他们完全可以试试让捧花盆栽去加入这个大家庭。   一直跑到天黑透了,周雪莹气喘吁吁地跟在江海潮身旁,完全不敢相信:“你怎么就不累呢?”   老天爷呀,她发誓,体育课上跑800米都没这么辛苦。   江海潮却还是那副打了鸡血的模样,十分惋惜:“一天要是有48个小时就好了。唉,我们这儿的日照时间太短了。”   高强都吃不消:“行了行了,人家花店都没答应进货,还不晓得能不能卖出去呢。”   这是他们造出来的新鲜玩意儿。   即便他身为男子汉,真的不愿意承认,他也得认清一个事实。   那就是愿意留下样品的花店店主也不是看好这种捧花的销量,而是纯粹出于大人看小孩子的包容心,觉得他们好玩而已。   毕竟大部分花店都是夫妻店,店主自家就有小孩,所以看他们才特别宽容。   但如果捧花盆栽卖不掉的话,花店也不可能继续陪着他们胡闹。   江海潮挠了挠下巴,喃喃自语:“看来我们得想办法提高捧花还有花篮的知名度。”   这说的真是废话呀。   周雪莹只好奇:“你打算拿出多少钱打gg呀?”   如果效果不好,真的会很亏哦。   江海潮继续摸下巴,很有些奸商的范儿,笑得也相当意味深长:“谁说我要掏钱的?这gg,我一分钱也不掏。”   妈妈咪呀,她又想折腾什么?   难不成还想上社会新闻,跟人打嘴仗,甚至打官司吗?   歇歇吧!眼看着都要过年了,能不能消停点? 第170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答案自然是不能。   不过江海潮也没想上社会新闻。虽然按照她看八卦娱乐杂志上的说法,叫黑红也是红,但做生意讲究名声的,名声坏了,买卖也就完蛋了。   再说又没人惹她,她也不可能没事找事呀。   于是她选择了最简单的宣传方式,蹭gg。   如何蹭?   当然是蹭自家的节目了。   所以小伙伴们看最新一期的《公主大变身》,就惊讶地发现江海潮也去出镜了。   这回她当的不是模特,而是在旁边打下手的小妹。   冯妈妈在给模特做造型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给花浇水呢。   不对,这不是他们的捧花吗?   合着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趁机插播gg呢。   好狡猾哦。   杨桃有点担忧:“大姐,这有用吗?大家会注意看吗?”   冯雪直接呵呵,声调拉得特别长:“有用——”   为什么呢?   因为江海潮长了一张明星脸啊。   本来模特小姐姐还算个清秀小佳人,脸跟她凑一起,放在电视屏幕里就特别欺负人。   她哪怕只在镜头里打杂,人家也不可能看不到她的。   真过分,这是作弊呢!   杨桃还是担心:“可是都没有给盆花镜头唉。”   以前冯妈妈卖化妆品的时候,镜头可是对着各种粉底液遮瑕膏之类各种拍呢,不怕人家看不清楚。   现在捧花就像背景一样,在镜头里一晃而过,观众能注意到吗?   冯雪的心情特别复杂:“放心啦!这看的不是时长。”   就跟放电视一样,有的角色不过是惊鸿一瞥,总共露脸还不到三五秒,却让人见之难忘。   江海潮则是对《公主大变身》有信心,现在节目这么受欢迎,一星期两期节目还会复播,人家第一次看不到,第二次肯定能看到。   况且她还玩了心机呀。她现在不是给市报画《公主大变身》的绘本嚒,她特地在里面加了捧花盆栽,最后定格在模特变身成功后,与捧花的特写,主打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   现在这个漫画很受欢迎呢,周妈妈说他们单位有人把每期的漫画剪下来集成本子了,比他们小学生抄歌词本都认真。   所以,她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一定会有看了节目的观众对捧花盆花感兴趣的。   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江海潮的判断还是挺准的。   节目一播放,当天晚上就有人打电话到“公主日记”询问捧花盆栽的事儿。   神哎,真神了!   要论蹭热度,她是这个,大拇指。   高强眨巴了半天眼睛,忍不住开始懊恼:“那我们还不如一开始就上电视呢,白跑这么多路。”   妈呀,这几天他们虽然只跑了规模比较大的花店和大医院旁边的花店,但真的已经把腿都跑细了。而且盆花搬上搬下的,胳膊也要断了。   原本他还特高兴可以满世界撒欢了,到后来让他出门他都想扒着门板不出去。   江海潮瞪眼睛:“你以为大家知道了我们的捧花就会过来买吗?不可能的。”   为了好几百块钱的衣服倒上两班车还差不多,但为了小几十块钱一盆的花,人家才懒得这么折腾呢。除非是在门口,顺便带一盆。”   他们跑花店的目的就在于让花店的常客从电视上看到捧花盆栽之后,逛花店时可以好奇地问一句:“你们这儿有没有那种捧花?”   但凡客人问了,就是他们赢了。   因为按照书上的说法,永远是买方市场决定卖方市场啊。   第二天高强也没能闲着,被迫跑遍整条步行街,给每家店都送了他们的捧花盆栽。   白送的,不要钱。   江海潮指望靠着这招吸引更多的潜在顾客呢。   她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自成一派逻辑。   她觉得经常逛步行街的人是对生活有一定追求的人,不乐意凑合的那种人。否则的话,他们更爱逛的地方肯定是小商品市场。   那叫什么来着?衣食足而识礼仪,仓禀足而知荣辱。   用海音看的那个马斯洛还是马洛斯的需求层次学说,那就是有精神追求的人。   也只有这种人才乐意掏几十块钱去买盆花。否则的话,拿40块买五六斤肉,炸小酥肉炸肉圆,它不香吗?   高强各种惊恐:“不会市里的步行街你也要送吧?”   妈呀,能不能给他留条活路?   步行街车子开不进去的,他都是捧着一盆盆花走老远。体校教练选中他,是让他练田径,不是让他练举重啊。   江海潮白了他一眼,直接抬高了下巴,没好气道:“不用,我怕到时候花不够卖。”   有了《公主大变身》植入式gg宣传,她还担心到时候花店要的货太多,自己这边供应不上了。   毕竟现在已经放寒假了,省城林业大学那边的花木基地,人家大学生博士硕士们也是要回家过年的。   结果出乎她意料,第一个找上门一口气订了50盆捧花的竟然是“丽人行”的李老板。   搞得江海潮都有点懵圈了,一再强调,阿姨你千万别客气,谢谢您鼎力支持,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可你买这么多花有什么用呢?   李老板叹气,表情竟然还有点惆怅:“送给顾客呗。”   到底咋回事呢?她家“丽人行”一直都是买衣服送保暖内衣的。   结果捧花盆栽摆在收银台,买衣服的人看了认出来是电视上放过的,就问花的事儿。   问着问着,李老板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哪句话搭错了,顾客开始起哄让她送。   她当时耍花枪,说保暖内衣和花只能送一样。   本来她以为话都讲到这份上,顾客肯定会放弃呀。   可惜卖东西的人其实永远猜不透买东西人的心,竟然真有客人放弃了保暖内衣,要拿捧花走人。而且这样的客人还不少。   李老板都忍不住叨叨逼:“你说她们都想啥呢?就现在这天,保暖内衣多实在呀。”   江海潮也琢磨不透,只能猜测:“大概快过年了,大家都想买个年宵花回去沾沾喜气吧。”   “是吗?”李老板试图说服自己,“过年是该买花,有没有保暖内衣倒不是必须的哦,是吧?”   如果不是这个理由的话,那未免也太打击她了。她觉得自己送保暖内衣的促销手段很实在呀,没理由被顾客抛弃。   就是开过年来天暖和了,接着再送保暖内衣可能不太合适了,到时候也不晓得该送什么好。   江海潮笑呵呵的:“那就接着送花呗。”   李老板下意识地否决:“那都开过年了,人家要换干啥呀?”   江海潮摸摸鼻子,含含混混:“那到时候再说呗,能送的东西多了去,只要阿姨你舍得。”   捧花盆栽零售价40,但李老板一口气要50盆,那自然按照批发价23块钱发货。   两边说好了,李老板就风风火火地跑回去了。   越临近年关,服装店的生意越好,她可不能耽误自家的买卖。   冯雪打电话回湖港镇通知卢爸爸联系人送花。   为了全力打造鲜花小镇,主管工作的卢爸爸现在甘当电影里的那种马仔,时刻跑腿干活。   他们的交通工具是什么呢?还是邮政车,但已经不仅仅是修庆哥哥开了。他凭借自己的职业优势,把江口跟上桥镇的邮递员都拉下了水,咳咳,是都带进了商海。   事实上,江海潮也考虑过长期租个车,或者干脆买辆车。可思前想后,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邮政的车。   为什么呢?   一来人家干私活自己就是司机,用的是公家的油,费用要比普通的租车便宜。   二来邮政车自带先天优势。别看今年刚严打过,但事实上现在这社会的治安真的不咋样。尤其在路上,路匪路霸就没断过。而邮政车毕竟是公家的车,里面坐的是公家的人。按照江海潮翻报纸翻杂志的经验,一般的抢劫犯也不太愿意招惹公家人。况且谁都知道邮政车运的都是信,包裹里也不会装多昂贵的东西,连路匪都懒得下手。   这种又便宜又方便的运输方式,小学生能舍得拒绝吗?   答案当然是No!   江海潮用邮车用的一点都不心虚,甚至不觉得自己占了公家的便宜。   因为卢艳艳曾经跟她透露过内部消息,几乎所有的公家司机都有个重要的外快来源,那就是倒卖汽油。   现在他们不过是把这部分汽油直接变成了接私活的劳务费而已。   就好像冯雪爸爸作为跑外轮的人,哪怕自己不参与,也会收到走私方分给船员们的好处费一样。   大人的世界呀,才不像他们在小孩子面前装的那样光风霁月呢。   冯雪打完电话,扭过头看江海潮,十分狐疑:“你干嘛建议李老板以后都送花啊。要不是过年的话,顾客应该更喜欢送衣服才对。”   杨桃在旁边奇怪:“是她自己说天热了不好再送保暖内衣呀。”   “那也可以送别的。”冯雪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穿戴的东西多了去。”   冯妈妈在旁边笑:“其实我觉得有个东西送的效果应该特别好。”   她冲江海潮眨眨眼睛,笑得挺有深意的,“内衣。”   江海潮还反应不过来。   她虽然个子已经有1米7了,可开过年她也不过12岁呀,是个完完全全的小学生,哪里懂这些门门道道。   她只能茫然地“哦哦”两声。   倒是冯雪虽然也搞不懂她妈到底在强调什么,但秉承着对母上大人的绝对信任,立刻伸手推江海潮:“别光哦了,听我妈的肯定没错。送什么花呀,就送内衣,实在点。刚好我们接了单子自己做嘛。”   尽管她也搞不清楚内衣要怎么做,可做人总要主要一个自信。   江海潮却犹豫了两秒钟之后,还是摇头:“我觉得送花应该挺受欢迎的,不需要放弃。”   “你别傻了!”冯雪跺脚,“我妈天天卖衣服,懂的肯定比你多。”   江海潮固执己见:“阿姨跟‘丽人行’的客人不一样,‘丽人行’的客人也许从来没收过别人送给她们的鲜花吧。”   有多少人会送花给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呢?那基本上都是没结婚的小姐姐们在被追求时才能享受的待遇啊。   可是谁又会不喜欢鲜花呢?   “丽人行”的顾客本来就是那种对美有追求又经常被周围环境所漠视需求的妈妈呀。   让她们直接捧着一大捧鲜切花回家,或许她们未必会有勇气。因为花不是吃的喝的,摆个两天就凋零了,实在太奢侈。   但捧花盆栽就不一样了,既有鲜切花的模样,又能在家里养好久,完全能够坦荡荡地拿出来说这不是在有钱烧得慌,是为了美化家庭环境,改善家里的空气。   江海潮认真地强调:“所以,妈妈们会喜欢有人免费送花的。我们的捧花盆栽,嗯,相当于买不起衬衫的人的假领子。”   杨桃听得直眨巴眼睛,忍不住冒出一句:“当妈的人真可怜。”   兜里揣着钱袋子,却不敢给自己花钱。   想要花的话,要啥人家送呀,自己掏腰包买了不就得了。   冯妈妈咯咯直笑,一个劲儿地摇头:“你个小妹头懂什么哦,等你长大了才会明白。”   小学生们吐舌头做鬼脸,略略略,他们才不要懂呢。   喜欢什么的话,自己挣钱买就开心啦。   长大好遥远,才不要等长大呢。   只是捧花盆栽在“丽人行”的受欢迎,现在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可以充当年宵花还是妈妈们的确喜欢;只能等过完年再看啦。   倒是另一条突然间冒出来的销路完全出乎了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的预料。   市台的主持人姐姐一口气找他们订了100盆花。因为婚庆礼仪要用。   小学生们都傻了。   他们都看过研究生姐姐的师兄写的文章啊,晓得婚庆用花是鲜切花的销售大头。但是他们分析过,不管是新娘的捧花还是装饰婚车的鲜花,盆栽都不适合,所以他们干脆放弃了这条路。   当然,他们也不是完全看着这块肉不眼馋,不然江海潮也不会免费送了好几盆花给写真馆。   毕竟老话说得好,腊月娶亲人财两旺,娶个媳妇好过年。这会儿可是婚庆旺季。   写真馆天天忙得窗户都起雾,里面的新娘新郎排队等化妆等拍照时,瞧见他们的花好歹也能洗洗眼。   这看的时间长了,说不定新郎新娘就心动,会想捧一捧回家去装饰他们的新房呢。   花多喜庆啊。   结果这头的新郎新娘还不知道心思如何,那边婚庆公司先心动了。   吓!城里人结个婚的花样好多哦,竟然还要专门弄个公司来承办婚礼。   主持人姐姐去市台以后,知名度提高了,外快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其中除了主持各个商家的开业仪式和单位的周年庆典之外,她拿外快最大头的部分还是充当婚礼司仪。   而请得起她当司仪的新人,对婚礼自然非常重视,基本都是请婚庆公司把控全程,上大饭店去办酒席。   这一来二去的,主持人姐姐跟婚庆公司也熟了。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婚庆公司超级挣钱。   后者就跟她吐苦水,说各项开支究竟有多大。其中一条便是鲜花的费用,碰上旺季,鲜切花的价格疯涨,可婚礼是包干价,婚庆公司又不能因此提高价格。用他们的话来讲,碰上这种事,只能赔本赚吆喝。   主持人姐姐当然不信婚庆公司的鬼话,10个做生意的起码9个说自己亏本,也没见他们关门大吉呀。   她只听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是婚礼旺季,鲜切花特别贵,而且订花也麻烦,得求着人家发货。   她瞬间就想到了捧花盆栽。   毕竟《公主大变身》还是她主持呀,江海潮拿的那盆花拍完节目之后就是送给她的呢。   她立刻一顿天花乱坠地吹,把捧花盆栽吹上了天,着重强调这花不是一次性产物,这场婚礼用了,下场婚礼还能接着办,一口气办上一个月都不是问题。   婚庆公司的负责人原本是打哈哈的,并不十分动心。但偏偏他再联系鲜切花的时候,被通知又涨价了,而且态度特别强硬。   这话赶话的,负责人一怒之下跟人谈崩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其他货源,只好秉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重新找上了主持人姐姐。   小学生们听完这场稀奇,个个都感觉好长见识。   只是,一场婚礼需要100盆捧花吗?好夸张哦。   主持人姐姐哭笑不得:“你以为人家公司一次只办一场婚礼?它一天能办十几场呢!”   大家这才“哇”起来,婚庆公司果然好赚钱。   他们特别积极地表态可以直接把花送去,好好进了回大观园,然后又叫他们发现了一个销售的点,那就是婚礼现场的花拱门,那也是用鲜切花和气球扎起来的。   小学生们以写作文的认真劲仔细观察之后,得出结论,那就是这种鲜切花对高度没啥要求,只要花还是新鲜的就好。   他们瞬间激动了,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主动找上婚庆公司负责人,表示可以低价提供做花拱门的鲜切花,保证新鲜。   嘿嘿,盆花的进价可比鲜切花便宜多了,他们把花剪下来,哪怕只以现在市场的半价卖出去,都有赚头。   况且鲜花盛开以后,剪下来,还能给其他花骨朵留下更多营养呢,后来能开的更茂盛。   婚庆公司大概是对他们提供的捧花比较满意,又看在他们报价便宜的份上,居然真答应了可以拿过来看看。   再接着公司又自己挖掘的一条销路,那就是婚车上装饰用的花,同样不需要花枝太长。   再然后,盆花又多了条用途,变成花瓣,好在婚礼现场撒花用。   所以最后的最后,竟然除了新娘拿在手里的捧花必须得用鲜切花以外,其他的用盆花全都代替了。   老天爷哎,这可真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整个天地都为之焕然一新。   连主持人姐姐都感觉大开眼界,赞叹不已:“人家阿基米德是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撬动地球。你们这是给你们一根柳枝,你们直接长出了一片森林啊。”   江海潮立刻拍马屁:“都是因为姐姐你帮我们。”   主持人姐姐笑得合不拢嘴。   她最满意的地方就在于这帮小孩明明都已经跟婚庆公司搭上话了,却完全没有媳妇娶进门媒人扔过墙的意思,哪怕是婚庆公司直接打电话问他们要的捧花盆栽,他们照样会按照一盆两块钱的抽头把提成给她送过来。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生意,能做到这份上,她当真是头回见。   就冲这一点,不管她再去给谁家婚礼当司仪,她都积极推销捧花盆栽。   而一位知名主持人的影响力有多大呢?可以这么说,就这短短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本市有名有姓的婚庆公司几乎都从湖港镇拿了花。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他们杯花卖得太好,不得不从村里各家小院的中型棚里调花,让第1批吃螃蟹的人都尝到了甜头;而湖港镇各个村之间又沾亲带故的,大家有样学样,一溜的小院都搞起了庭院养花;小学生们还真怕供应不上这么多鲜花。   主持人姐姐笑了一回,真情实感地建议:“我看你们还是在市里哪怕是县城开个花店吧,专门做批发生意,把你们现有的品种全拿出来。以后人家公司或者饭店想进花,也不用非得你们千里迢迢地送样品过去,人家自己到店里看了挑好了,直接下订单你们再送货,不是更省事吗?”   江海潮听愣了。   她一直没想过开花店的事儿,因为她觉得一家店能卖的花实在太少了,况且他们现在也撸不出专门的人手去开花店,起码一家店的产出还不足以让她心动去投入。   毕竟花又不能邮寄。   但现在主持人姐姐的话给了她灵感,她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展示间,就像省城的试衣间一样,让感兴趣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而不是跟现在似的,连留的电话都是“公主日记”的,实在太过于混乱。   等晚上他们回到县城的“公主日记”,江海潮翻了翻卖花的账册,终于下定决心:“咱们再盘家店吧。”   别看卖花的时间短,现在他们盘家店真的不成问题了,卖花本身的收益完全够。   大家来了精神,立刻端着饭碗围过来,个个好奇:“真要开花店啊?”   “开,必须得开。”江海潮一本正经,“现在鲜切花市场供不应求,咱们才能从中分杯羹。等到春暖花开,繁花似锦的时候,我们再想凑热闹,谁还会搭理我们呀。所以我们必须得趁着这个宝贵的时间,把架子撑起来,让人家晓得我们不是草台班子。”   小学生们立刻来劲了。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新铺子的大门究竟朝哪个方向开,但完全不影响他们各种脑洞大开的给店起名字。   冯雪建议叫玫瑰星球,理由是《小王子》里,就有开在星球上的玫瑰花,唯一的玫瑰花。   高强真不给女同学面子呀,竟然脱口而出:“那还不如叫《凡尔赛玫瑰》呢,反正你们女生都喜欢。”   是真喜欢呀。那一本漫画书,他们六年级的女生都传遍了。   卢艳艳不得不拍桌子:“你们醒醒,我们又不是专门卖玫瑰花的。”   海音有自己的建议:“就叫秘密花园吧,《秘密花园》很好看。”   可是有个动画片就叫《秘密花园》,会不会让大家误会这是小孩的玩意啊?   江海潮拍板:“那就叫公主の秘密花园,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感觉?”   其实也没多少感觉啦!   不过好像能够跟“公主日记”联动,以后它也能光明正大地多蹭几次《公主大变身》的热度。   冯雪第一个点头赞同,开始切入正题:“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在步行街盘家店?”   现在街上有店面转让吗?好像没有哎。   不得不说,一个点真的能带火一个面。   “公主日记”的走红,为步行街带来了大量的客源,让其他店也跟着沾光了。   以前早早转让了店铺的老板都开始后悔为何当初没坚持下来。   高强挠挠头,突然间问了句:“这算不算我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呸呸呸!哪有这样讲话的?   只是早知现在,他们当初就该多盘家店。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况且他们当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只能说,人生永远充满遗憾。   小孩子们正叹气的时候,店里来了个熟人朝他们笑,主动接话:“你们又想开店了?在哪儿开啊?”   江海潮扭过头,认出邹澜姐姐,顿时大吃一惊:“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邹澜姐姐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我放假都一个多礼拜了。”   江海潮却没笑,反而拉下了脸:“所以,试衣间已经关门一个多礼拜了?”   为什么自己到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第171章   盘下鞋店   冯妈妈从里面的仓库出来,瞧见邹澜也一愣:“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海潮更生气了,这意味着邹澜连声招呼都没跟店里打,直接把省城的试衣间丢下不管了。   邹澜好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看人脸色起码没问题,她瞬间慌张,下意识得为自己辩白:“省城的大学全都放假了,我们学校外面的美食街和书店都关门了,连学校食堂都关门了。”   准确点讲,只留下职工食堂窗口没关。   江海潮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这不是她的小伙伴,否则她肯定会吼。   猪脑子呀!年前是服装销售的旺季,哪家商场的服装柜台哪家服装店不忙的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用?   当省城的“公主日记”试衣间只做大学生的生意吗?   刚工作的小姐姐们,中专、技校乃至高中学生都是他们的顾客。   邹澜姐姐明明已经卖了个把月时间的衣服了,怎么一点点意识都没有?   真奇怪,明年暑假的时候,江海潮真觉得她是三个大学生里面做生意脑袋瓜子最灵光的人。   小学生又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郁气给压了下去:“姐姐,你关门几天了?”   邹澜感觉不妙,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三天。”   她去隔壁市找同学玩了两天,今天才回来的。因为隔一段时间,她得交一次账。   她又再度强调:“真的没人了,我当家教的同学都回去了。”   江海潮直接扯扯嘴角:“所以,现在已经进入到大家买了年货的时间。你钥匙带了没有?”   她扭头看自己的小伙伴们,“喂,你们谁想去省城?”   高强和虞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我我我!”   周伟也心动,“加我一个。”   他们大班课只补习一个礼拜,现在已经结束了。   邹澜姐姐本能发慌,赶紧找补:“那我带你们一块去吧。”   江海潮却摇头:“那恐怕不方便。”   邹澜姐姐还真没办法否认这件事。   五六年级的男孩,个子都跟她差不多高了,而且她们寝室现在也上封条了,她想住宿舍都难。   可她又不愿意就此放弃,只好找了个理由:“就他们三个,大人也不可能放心啊。”   小伟哥哥主动站了出来:“我去吧。”   但是王佳佳和杨桃都反对:“不行不行,去买衣服的全是女生,你们男的在反而不方便,还不如我们过去呢。”   江海潮想想也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男同学:“你们还是去大礼堂卖衣服吧。”   三人刚想跳脚抗议,她就直接塞了大饼:“给你们拿一个点的提成。”   三人瞬间笑成了喇叭花。   早说嘛,他们向来是革命的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区区省城而已,又不是没去过,不稀罕的。   现在衣服多好卖呀,这完全是往他们手上送钱。   邹澜暗自松口气,笑容满面:“那好,我们明天就过去吧。”   江海潮却摇头,脸上笑容不变:“算了,姐姐,你已经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就在家里多呆呆吧。难得放寒假呢。省城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婆奶奶会跟我们一块过去的。”   现在不管是中学还是小学都放寒假了,哪怕湖港镇的初中的初三学生还补课,也不上晚自习了。家公爷爷一个人就能够搞定那边的小饭铺。   邹澜茫然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那我呢?”   江海潮在心里翻白眼。   你什么你啊?你不是连声招呼都不打,自作主张关了试衣间的门,兴头头地跑出去玩了吗?   哪家单位有这样的职工,早直接开除了。   现在你还委屈上了喽?   呵呵!   但资本家还想从雇工身上榨取剩余价值呀,现在省城那边试衣间挺挣钱的;所以江海潮直接扭过头问冯妈妈:“阿姨,邹澜姐姐在总店这边熟悉熟悉情况好吗?”   冯妈妈立刻接过话:“当然好,之前我就想着这事了。就是邹澜又要上学又要卖衣服,实在抽不出空来。这回难得放假,你跟着多学学,后面销售规模说不定还要扩大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邹澜只好答应。   况且她也的确觉得自己挺抓瞎的,好多销售方面的事情都是摸石头过河。   晚上9:00,服装店关门之后,大家收拾干净往租房走。   杨桃突然间回过神,小小声问:“大姐,你是不是在生邹澜姐姐的气?”   “肯定的呢!”虞凯都生气,“她怎么这样啊?以为是自己做买卖吗?自作主张!”   江海潮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接受教训吧,好歹要学会珍惜。”   冯妈妈看她老气横秋的模样,“扑哧”笑出了声。   这小妹头哦,人家邹澜比她大7岁,还是大学生呢。   海军和超超还有龙龙都特别着急,一个劲儿地围着她转悠:“大姐,我们也要去省城。”   江海潮头疼:“行了行了,去吧去吧。”   她扭头又问海音,“你要不要也过去?省城的书店好大的,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图书馆是不是关门了。”   海音立刻心动,她想去省城淘淘书。   不过江海潮是不能去了。这边卖花的生意还得她来协调。   小伙伴们虽然感觉很抱歉,但该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一定会努力去省城挣钱的。   嘿嘿嘿,试衣间卖出一件衣服可是有两个点的提成呢。   他们自信绝对不会比大礼堂卖的差。   杨桃胸有成竹地拍海音的肩膀:“放心吧,等过年咱合伙买个电脑。到时候放一中宿舍,你跟大姐啥时候想用电脑都能用。”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有啥用,到今天为止她打字还没自己写字快。   但人家一中的学生都有的,总不能大姐和海音没有吧?跌不起这份儿!   于是第二天早上大家就分道扬镳,去省城的去省城,去市区的去市区。   高强他们三个男生因为要从“公主日记”的仓库里拿挑出来去大礼堂买的衣服,所以先往步行街走。   这会儿还早呢,正是步行街边上的早饭摊子生意热闹的时候。   结果不管是卖早饭的还是买早饭的,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小学生们赶紧冲到看热闹的第一现场。   只见鞋店玻璃门大开,几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壮汉捧着纸箱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那箱子里头装着的,全是崭新的鞋。   他们一波接着一波,很快把鞋店搬了个精光,连鞋架子上摆着的样品鞋都一双没落下。   跟在他们后面出来的是鞋店老板。   乖乖,一打眼真的要认不出来人了。   这眼袋呱嗒的哟,不是挂在颧骨,而是挂在下颌骨上了。   这黑眼圈浓的哟,熊猫晶晶都得在他面前喊一声前辈。   还有这颧骨,神仙下凡脸先着地了吗?又青又红的,蹭了好大一块。   嘴巴哦,嘴巴像是烂了嘴,唇角都烂了哦。   哦哦哦,外加一个头发,直接乱成的鸟窝,而且是鸟拉过粑粑的那种鸟窝。   不过真正让小学生们瞪大眼睛的是他的状态。三魂少了两魂半,就跟电视剧上已经叫勾了魂的傀儡一样,一屁股坐在店门口,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的真叫人慎得慌。   周伟张张嘴巴,脱口而出:“这是怎么了?”   旁边看热闹的大人嗤笑出声:“这还能怎么呀?干不下去清仓关门了呗。”   刷刷刷,三道,哦不,应该是六道视线集体落在了江海潮脸上。   老大啊老大,不愧是老大,厉害的哦。   前脚说想在步行街上盘店,后脚就把人家的店给整关门了。   江海潮被盯得莫名其妙,旋即勃然大怒,瞎猜什么呢?她能够以十佳少先队员的身份,摸着胸前鲜艳的红领巾,对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发誓,这事儿真的跟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虽然她从9月份就开始看空鞋店,一门心思等着人家倒闭。但因为夏天鞋店没少挣钱,加上步行街人气越来越旺,家家户户都获了益处,所以这几个月鞋店虽然生意不及以前,可也真没到了门口罗雀的地步。   相反的,随着寒假来临,春节逼近,最近这段时间街上就没生意不好的店。   她都奇怪呢,怎么生意做的好好的,说关门就关门了。   “丽人行”的老板手里拎着刚买的鸡蛋饼和豆浆,一边吃早饭,一边嗤之以鼻:“怎么搞的呀?神仙都拉不住赌鬼呗。”   步行街的小老板们没事的时候是有人支起桌子推牌九。   但有人当消遣,进进出出也不过买块猪头肉或者买包香烟的钱。   却也有人把这当成命了,在牌九桌上成千上百的来来回回。   这一来二去,赚的不够输的,可不就把店给赔进去了嚒。   看到他脸上的伤没有?那就是债没还够,叫债主打成这德性的。   高强他们三个瞬间忘记了刚才对江海潮的怀疑,全都围着李老板好奇:“打他有什么用啊?打又打不出钱来。难道不是去他家收房子吗?”   在他们农村,赌钱赌的别说房子了,老婆输了的都有。不过这几年大概是因为抓的严,倒没听说过太厉害的情况。   李老板赶紧咽下嘴里的鸡蛋饼,直摇头:“啊哟,房子呀,房子早就被抵掉了。他老婆要跟他闹离婚呢。我讲啊,早点离了好歹还能分点钱。现在离婚都要跟着他一块还赌债。”   江海潮也好奇:“不是说赌债不算债吗?公安局不承认的。”   他们农村管不了这许多,难道县城也不管吗?   公安局离家都不远哎。   李老板嗤笑:“怎么赖啊?除非拖家带口永远跑了,否则怎么赖得掉?”   好吧好吧,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差距。就好像杂志上说的那样,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江海潮听的可唏嘘了。   要是秋天他们刚翻脸的那会儿,看到鞋店关门大吉,她肯定做梦都能笑醒。   可是现在,听完事情始末,她甚至感觉恨铁不成钢。   鞋店老板明明是贪小便宜的主,看钱看的比什么都重。怎么上了牌桌脑袋瓜子就不管用了?竟然不把钱当钱!   这下好了吧,辛辛苦苦30年,一觉回到解放前。   白瞎了步行街这么旺的人气。   围着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摇头叹气,还有相熟的上前去劝鞋店老板好歹站起来。   这寒冬腊月的,太阳这会儿都没照过来呢。他这样冷风吹下去,可不得把自己给吹垮了?   然而店老板真跟被勾了魂一样,不管旁边人说啥,他都没半点反应。   “来了来了。”   步行街管理处的人来了。   店都变成这德性了,他们得赶紧问问清楚鞋店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是继续租下去接着做生意,还是准备转让?   如果是前者的话,欠了房租得赶紧交了,不然管理处这边今年的账都扎不了。   如果是后者的,那他们这边也得贴公告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李老板十分同情管理处的人:“哎哟,你看看这个事情搞得哦。马上就要过年了,还给人家找事。”   小学生们却顾不上附和她,四个人眼睛一对,瞬间闪闪发亮。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不正是送上门来的店铺嚒!   他们立刻撒开脚丫子飞奔去找大人。   鞋店还干个屁呀!店叫人搬空了,家里住的房子都赌输了,哪儿来的本钱继续进货?   什么?你说赊账!   嘿,你当做生意的是傻子吗。   做生意的的确都免不了磕磕碰碰,一时手紧,资金周转不过来的很常见。   但只要长脑袋的人都不可能给赌鬼赊账。你知道他一分钱不掏拿走你的鞋是拖去店里卖,还是直接拿去赌桌上想要翻本啊。   距离过年也没多少天了,真是黄金销售期呢,哪个货商疯了生怕鞋子砸手里销不掉,非得冒这个风险?   所以,鞋店是干到头了。   这一回因为是空店,加上店里只有个空调勉强算得上是高档装修,所以转让费只掏了5000。   本来鞋店老板是不愿意的,因为现在步行街的确人气旺,他说这家店是旺铺转让都不算吹牛。   但他要转让的时间点不对呀,正常情况下,人家盘店的也要等开过年来撸起袖子好做生意。   况且他转让的又特别急,想要尽快拿到钱,那就注定了肯定会被压价,只能5000成交了。   不过因为步行街的人气变旺了,店铺的租金就不能再打折。   当初他们租服装店时,面积明明有鞋店一个半大,他们还压价压到了月租3000。   现在换成鞋店,也是3000块,一分都不能少。   所以转让费加一年房租,江海潮掏了整整41,000块。   把他们这段时间卖花挣的钱,花得一干二净。   江海潮说起这事儿时,忍不住葛朗台发作,捂着胸口都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卢艳艳狠狠地横了她一眼:“你知足吧,你总共才卖了几天花呀?”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们打花的主意,仅仅是为了填补冬季大棚空闲的空白而已。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啊?钱好挣的简直有点吓人。而且不单单是大棚挣钱,连着湖港镇各家但凡是搞了庭院温室养花的,就没有不赚钱的。   连龙龙爸爸现在都完全无心收破烂,一心沉迷在做花盆的事业中不可自拔。   真的,他正儿八经把花盆当成了事业来做。   当初江海潮给他下的订单特别简单,就是手把手教会了他如何用毛巾做捧花花盆和用毛绒玩具做玩偶花盆,完全没想过他要搞创新。   她之所以第一时间选择龙龙爸爸,而且给出了5块钱一个花盆的高价,是因为相中了人家做了多年生意的背景。   别笑,收破烂也是正儿八经的生意呢。不管什么生意,只要做惯了买卖的人,都会养成比一般人更为强烈的商业头脑。   它具体表现在哪儿呢?就是生意人对钱特别敏感,比普通人更加关注自己到手的利益,轻易不肯失去。   讲白了,就是5块钱一个花盆的生意,会让龙龙爸爸特别满意。然后不用江海潮天天耳提面命地强调,他自己就会想方设法隐瞒花盆是如何做出来的秘密。   虽然江海潮也没指望水泥做花盆的秘密能隐瞒多长时间,但这毕竟是他们现在的杀招,能多瞒几天也是好的。   这是龙龙爸爸明显要比小学生想的更多。   一开始捧花生意没打开市场的时候,水泥花盆的订单少,他还没多大感觉。   等到生意爆了之后,他的危机感也跟着瞬间爆棚了。   这么简单的活,这么高的价,他拿的心慌呀。   毕竟现在人家随便找个人,也能做这事儿,不是非他不可。   对对对,他们家跟江家关系好,但谁都不拿对方当外人。   可关系再好也不是正经的一家人啊,人情是最经不起消耗的,况且人家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于是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龙龙爸爸先是精益求精,力图保证从他手上做出来的每一个花盆质量都是杠杠的,绝对不让送出去的货丢脸。   然后他又积极创新,在花盆的造型和配色上做出了百般文章。   一开始他用五角星的图章,给捧花花盆印了星星,嚼着就多了一份浪漫的气息。   再然后他愣是用毛巾和铁丝跟水泥做出了天鹅形状的花盆,还挺受酒店欢迎的。   事业发展下去,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龙龙爸爸做不出的花盆了。   能想象吗?他甚至用泡沫和水泥做出了一个像两层楼一样的花盆,下面养金鱼,上面种花。只要鱼缸里还有水,就不用担心花被干死。   还有什么狮子滚绣球之类的,简直就是小case。   像那个小猴子抱西瓜还有熊猫京京背竹篓,都做的惟妙惟肖。当然,西瓜和竹篓里长的都是花,一个里面种了玫瑰,另一个开的是瓜叶菊。   偷偷说一声哦,他们都觉得竹篓里长竹子更合适,因为熊猫爱吃竹子。但大人们说这样看上去颜色不够鲜艳。   单是冲着这些花盆,江海潮都感觉不开个花店展示出来,实在对不起龙龙爸爸的奇思妙想。   她振臂一呼:“走,赶紧收拾出来。”   大家伙儿立刻行动,瞬间把店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原本装在墙上的鞋托子他们也没取掉,刚好可以用来展示各种杯花。   还有鞋架子,也不闲着,拿来摆放捧花和花篮。   说到这个,龙龙爸爸甚至在花篮上做了蝴蝶结。看上去跟花店卖的花篮真一模一样。   江海潮美滋滋地在店里转了一圈,当真各种满意。   好了,有这个店铺在,以后他们肯定能大展拳脚。   对对对,还得再装个电话,不能老是依靠“公主日记”,不然两边的账本都要打架的,太耽误事了。   就是现在快过年了,电信局的动作估计会变慢,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把电话装起来。   卢艳艳和冯雪奋斗在补课第一线,下了课才能过来看焕然一新的店面。   新的招牌已经挂起来了,不是他们原先定的公主の秘密花园,而是变成了一个王冠外加秘密花园4个字。   为什么呢?因为做招牌的人认为公主の秘密花园字太多了,小牌匾让人看不清楚字,大牌匾挂出去吧,店铺的高度不够,就特别压得慌,还是4个字为佳。   江海潮琢磨了一回,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便痛快地接受了新店名。   小伙伴们也没多纠结,反正让人家知道这是卖花的地方就行了,其他管不了许多。   他们在店里转悠了半天,不停地指出自己的意见。有空调很好,大冬天的也不怕把花给冻死了。但店里的灯光得换换,都说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色,鲜花也一样呢。   卢艳艳突然间反应过来:“花能在店里养吗?没有太阳,怎么做光合作用?”   原本乐呵呵的小伙伴们集体卡壳了。对呀,植物跟衣服不一样,没有太阳可活不下去。   要说这店面以前是卖鞋的,自然临街的这一面墙全是橱窗。但这用于展示衣服鞋子够了,种花真不行,其他三面可是实打实的不透光的墙。   毕竟花又不是蘑菇,哪怕再喜阴的花,也得晒晒太阳啊。   大家东张西望,感觉砸墙不太现实。别到时候墙还没砸好,他们先被揍死了。   那就在屋顶上开天窗吧。   跟电视上放的那种玻璃阳光房一样,太阳全从上面打下来。   结果小学生们兴冲冲地跑去步行街的管理处,差点没被直接砸出门。   这帮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是想把屋顶都给揭了。真是打不死你们变妖怪。   高强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问江海潮:“那怎么办?屋顶和墙都不许我们动。”   江海潮也没招啊。   最后他们只能委委屈屈地选择了山不过来我过去。   简单点讲就是屋里没太阳,那就等出太阳以后把花花草草搬到外面好好晒晒太阳。   “那要是外面太冷怎么办?风嗖嗖的吹,别说话了,人都能冻死。”   江海潮犯难:“那就搭个棚子吧,好歹挡挡风。嗯,靠着门搭,咱们从里面弄个插线板,放电热取暖器进去,肯定冻不死花。”   可惜他们刚要开始行动,步行街管理处的人又紧急喊停了。   乖乖,老话说七八岁猫狗嫌,真是太宽容了。分明但凡是小兔崽子,就没一天消停的时候。   得亏因为快过年了,街上扒手也在冲业绩,小偷太多,引起客人不满。偏偏公安局的警察双拳难敌四手,实在撒不开这么大的网。他们步行街管理处不得不自行组织巡逻队,每天来来回回从街头溜到街尾,好歹起个震慑作用。   不然恐怕花棚搭好了,他们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小学生都要愤怒得爆炸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啊? 第172章   奋斗到大年夜   江海潮琢磨了半天,才找到个勉为其难的替代方案。   不行,那就用现成的花棚吧。   哪儿来的棚呢?就是夏天卖冷饮的那种遮阳棚。   大家听了顿时眼睛一亮。   这大冬天的,也没谁用遮阳伞了。   嘿嘿,所有的东西在淡季都不值钱。他们现在租的话,肯定便宜。   只有高强满脸疑惑:“都遮阳伞了,太阳全都被挡光了,还怎么做阳光花棚啊?”   “笨死了!”卢艳艳耻于与他为伍,“不会先把伞面给拆掉嚒?然后在上面蒙上塑料,就是现成的花房。”   男同学丢了面子,绝对要逞强:“你想拆就拆呀,人家让你拆吗?到时候拆了缝不上去,人家让你赔。”   江海潮懒得给他们断嘴上官司,直接挥挥手:“那就看看废品收购站有没有那种废弃的遮阳伞,只要能撑起来就行。”   大家又兴奋起来,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应该做旋转式的柜子,一层层的那种,这样花盆也能一层层的垒在上面。   江海潮还画了示意图。   小伙伴们看了都相当满意,认定此事大有可为。   晚上他们打电话去省城,跟那边的小伙伴们分享了这边花店的进程。   咳咳,其实他们是好奇,在杨婆奶的统治下,同学们,你们活得还好吗?   为什么是杨婆奶跟他们一块去的省城呢?   明明他们一开始找的人是婆奶奶啊。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们挨了杨婆奶的一顿骂,然后跟着修庆哥哥一块到省城的人就变成了杨婆奶。   小学生们可委屈了,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怎么说,婆奶奶才是最合适的人嘛。   结果冯妈妈听得哭笑不得,只能感慨小孩就是小孩。   婆奶奶去了省城的话,江家小院还剩下谁?家公爷爷和杨婆奶。   他俩是啥关系?亲家呀!   他俩单独住一栋屋?生怕旁人的唾沫星子淹不死他们吗!   小学生们缩着脑袋,各种委屈。   分明是大人们莫名其妙,自己胡思乱想,凭什么把锅扣在他们头上啊?   唉!现在杨婆奶跟着去了省城,杨桃他们的日子可好过咯。   真是要为他们掬一把同情泪啊。   连高强他们三个都庆幸自己去的是市区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看小伙伴们的热闹。   高强就不怀好意地问:“怎么样?在省城呆的很开心吧?”   都是成天混在一起的人,谁还不知道谁是什么德性?   王佳佳直接呵呵,坚决不让他看笑话:“挺好的呀,我们白天卖衣服,杨婆奶去林业大学的鲜花基地帮忙。晚上我们刚吃的火锅呢。”   众人都顾不上看热闹了,各种惊讶,杨婆奶啥时候跑去鲜花基地了?还帮忙!   说来这事儿是真凑巧。   大学已经放假10来天了,原本负责鲜花基地的学生们,基本都回家了,只有寥寥无几的本地学生还在坚守。   杨婆奶原本过去是为了帮杨家圩的大棚进货。但因为她在大棚里干了好几个月的活,啥都熟。人家留守的博士大哥瞬间感觉挖掘了宝藏,立刻给她提供了一份兼职,在大棚帮忙。   高薪聘请哦,截止到大年三十当天,每天日薪100块。   老天爷哎,听的小学生们都好生羡慕。   不过由此可见,过年的确是鲜花销售的旺季,否则人家也舍不得给帮工开这种高价。   杨婆奶现在干得可积极了。   得亏试衣间有电饭锅,省城的超市里有速冻水饺和速冻汤圆,还有现成的火锅底料以及方便面,不然他们吃饭都艰难。   这话大人听着感觉挺惨的,但小孩子们只会感觉各种羡慕。   比起家里的大米饭和炒菜,当然是吃火锅吃泡面更爽了。   冯妈妈在旁边直摇头。这帮小家伙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想吃家常便饭还吃不上呢。   大家嘻嘻哈哈一通,终于说到了花店的事。   江海潮还脑洞大开:“那种报亭也可以,四面都是玻璃,阳光刚好可以打进来。”   不过报亭应该租不了,能租的应该也挺贵的。   海音困惑极了:“为什么要把花搬出来呢?直接放在店里卖不好吗?”   “阳光啊,太阳光照不进去,花没办法做光合作用。”   海音更加困惑了:“那为什么不用镜子把阳光折射进去呢,那不是更简单吗?”   得,哥哥姐姐们又傻眼了。   还镜子折射阳光?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这茬。   还有那个,到底要怎么摆镜子才能把阳光折射进店里啊?   于是去了省城没两天,海音又咚咚咚跑回来,亲自拿了镜子给屋里的花花草草补光。   出乎大家的意料,她并不是干等太阳出来,然后再拿镜子去就光;而是先跑去步行街管理处要了当初的建筑图,抄了几个数据;然后又对照今天的报纸上面写的日出日落时间,再然后拿着皮尺量了玻璃橱窗的高低长短;然后手指头捏了捏,对着大姐提要求:“我们再去买个镜子,得再大点。”   一群人都看傻了,她连纸笔都没拿呀,居然都已经算完了?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直接问妹妹的意思:“店里的镜子要不要拿走?”   她当初留下鞋店的穿衣镜,是为了从视觉上增加店面面积,让客人产生这家店很大的错觉。   现在如果耽误事的话,那就把件撤掉好了。   “不用。”海音比划了一次,“把这个挪到这边,把那个挪到那边,还能帮着补光。”   小伙伴们各种叹为观止。   人家爱迪生小时候用镜子做出了无影灯,海音这是拿镜子造出了日光城啊。   几个人咚咚咚跑了小商品市场,按照海音给的尺寸拿了大镜子。   腊月阳光灿烂的时候真不算多,比方今天吧,一直到黄昏时分太阳才从云背后露出脸。   他们都以为今天试验不了镜子的效果了,结果海音转了下角度而已,天啦!好像舞台上所有的光都集中在歌星身上一亮,整个花店瞬间亮堂堂。   不是因为开了日光灯哦,是明晃晃的阳光全都照在了一盆盆花的笑脸上。   哇塞!   步行街瞬间沸腾了。   好多逛街的人全都跑过来看稀奇。妈呀,真的跟变魔法一样,到底怎么搞的呀。   江海潮当机立断,赶紧打电话找主持人姐姐。   快快快,安排人过来采访。这么漂亮的画面,这么稀罕的事儿,必须得上新闻。   上了新闻,花店的知名度打出去,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买花,你拿到提成也就更多。   姐姐,拼一拼,哔哔机能直接变成大哥大的。   结果跟着跑过来拍摄的人竟然是县电视台摄影师叔叔。   之前《公主大变身》叫《公主变身日记》的时候,大家经常合作的。   后来主持人姐姐跳槽了,“公主日记”又和县电视台闹翻了,彼此才没了交集。   现在看到人,江海潮惊讶:“叔叔,你也跳槽了?”   主持人姐姐哭笑不得:“不是,我们赶个场,临时搭档下。”   腊月的黄昏转瞬即逝,她再临时通知电视台安排人过来采访的话,估计天都黑了。   刚好她和摄影师一起去赶个婚礼的场,抽空10分钟过来干个活。   小学生们惊呆了,还能这样?   主持人姐姐咯咯直笑,伸手指着步行街尽头的自助餐厅:“就在那里举办婚礼呀。”   小学生们原本张得可以塞进草莓的嘴巴瞬间变成了能塞鸡蛋。   乖乖,自助餐厅竟然也能办婚宴?!   江海潮懊悔死了:“哎呀,我竟然忘了去他家推销。”   主持人姐姐笑得更厉害了:“放心放心,今天他家用的就是你们的花。”   她说10分钟是真10分钟。   摄影师叔叔对着店拍了会儿,主持人姐姐采访了海音几句,拍摄就结束了。   他们还得去挣外快呢。   其中主持人姐姐当然是做司仪,至于摄影师叔叔,他要负责拍摄婚礼全程,然后做成录像带,留给新婚夫妻收藏。   哎呀,现在的大人真是花样越来越多了,好舍得花钱哦。   自助餐厅一个客人可是要收费38块钱呢。   七七八八算下来,这场婚礼起码要花费大几千甚至上万哩。想想都好吓人。   有钱人真多。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呀。越多人愿意在婚礼上花更多的钱,他们的花就卖得越好。   哈哈,肯定能挣不少钱。   春节的脚步一天天靠近,各大小商家也迎来了自己的狂欢。   别说花店和服装店以及市里的大礼堂跟省城的试衣间这些快要忙成八脚章鱼的,连湖港镇上跟着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家也不胜枚举。   搬进老被单厂的服装厂现在是人停机不停,三班倒。   还有家里搞了庭院养花的,一个个也奔波在进花和出花的路上。   没赶上这波热闹的人家同样不得清闲。谁让湖港镇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呢,越靠近过年越有人跑去玩,多多少少都会带点土特产过去当年货。再不济的人家也能卖点菜或者咸鹅咸鸭。   说到这个年货呀,小学生们要骄傲地挺起胸膛,因为他们也给“公主日记”的店员准备了年货呀。   那种好多单位会买的两箱水果——一箱芦柑,一箱苹果,他们没准备,毕竟湖港镇除了柿子之外没啥果树。   但他们给每个店员都安排了5斤年猪肉,5斤香肠,两只咸鸭子两只鸡,之所以是两只是因为他们认为一只炖老母鸡汤,一只用来做黄豆烧鸡最合适。   除此之外,一条大青鱼和一条鲫鱼是必不可少的。前者用来炸鱼块,后者做年夜饭桌上的元宝鱼。   当然,各种蔬菜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包饺子的荠菜还是用来炖鸡的萝卜亦或者清炒和糖醋都很好吃的大白菜装了满满一大袋子。   还有现在菜场上卖的很贵的辣椒和洋柿子,他们也给了哦,很是让人羡慕呢。   反正就是今年所有店员家的年夜饭,他们包了。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还特地联系了杨家圩的老城根大大,打了好多糕饼,还有花生糖和生姜糖。   唉,讲到这事儿啊。原先他们还说老城根大大应该去江口街上开铺子的。现在看来得亏他没去,因为现在他们全家上阵帮忙,也忙得不可开交啊。   花生店里也发了,但湖港镇没什么人种向日葵,所以瓜子还得他们自己买。   不行不行,开过年来,他们一定要种向日葵。   长不长瓜子倒无所谓,关键是蓝天白云盛开的向日葵,实在太好看了。   就像明信片里的荷兰,哇哇哇,真的超级好看。   但冯雪十分怀疑,难道荷兰不应该是长郁金香吗?为什么会是向日葵?她总觉得向日葵应该长在新疆。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开过年来郁金香他们也可以种啊。   郁金香真的很好看呢。   店员们都乐翻天了,根本没空搭理小老板和她的小伙伴们发散八千里的话题。   这么多年货,一趟肯定搬不回家。偏偏越靠近春节,店里越忙;她们实在抽不出空来处理年货的事。   所以来领年货的就是她们的家里人,来回了好几趟呢。   嘿嘿,这事儿当真轰动了整条步行街。   毕竟店员跟工人不一样,几乎所有人都默认给个体户当店员打工,工资提成不克扣就已经很棒了,还想什么年货之类的,人家又没工会,谁会安排这些?   可是“公主日记”给了哦,还给了这么多,每个人都有的喔,包括过来兼职的小姐姐们,10种年货一样不少。   但装在信封里发的年终奖红包还是有区别的。全职的姐姐们一人1000块,兼职的姐姐就是500。   饶是这样,大家也开心。因为是意外的惊喜呀。   不开心的人有吗?当然有。   步行街上的其他商户都感受到了浓浓的压力,尤其是“丽人行”的李老板,她家一直致力于和“公主日记”对标啊。   现在人家要求同样的标准,她连怼都怼不了一句,只能捏捏鼻子认了,也给店里每个员工额外发了1000块钱的红包。   不过大家私底下嘀咕,认为她还是小气了。一来“丽人行”没有年货,二来“丽人行”开张的时间可比“公主日记”都好几个月呢。   但没鱼虾也行啊,反正“丽人行”算是蒙混过关了,压力传到下一位。   喂喂喂,要说生意好,整个腊月里生意最旺的就是你家婚纱摄影写真馆啊。陈老板,难道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陈老板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过年图喜庆,红包贺新春啦!照样是一人1000块。   这就像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鼓槌咚咚咚往后传。   步行街管理处的人也跟着起哄,在旁边各种帮腔,鼓槌传到后面,街上所有的商户都掏了钱。连夫妻店的老板娘都给老板发了500块钱的零花钱。   那老板特别夸张地握着管理处人的手,做出热泪盈眶状:“领导,你们就应该经常搞这种活动。”   把大家伙儿给笑的哦。   小学生们趁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嘿嘿嘿,他们可不是穷大方,他们是正儿八经挣到了钱的,所有的生意都挣了钱。   这么说吧,就说起步最晚的花店,生意好的时候顾客根本等不及他们从湖港镇调货,直接把店铺都扫荡一空。   腊月二十八那天最夸张,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样的黄道吉日,结婚的哥哥姐姐们特别特别多,再加上最后一波买年宵花的客人,把整个湖港镇的大棚和庭院中型棚里的花花草草全都搬空了。   用修庆哥哥的话来说,那就是不知道人还以为鬼子进村了。   谢天谢地,他们只庆幸城里人也要忙着过年,不会大年三十跑到乡下来农家乐,不然他们当真连一朵花都没得给人看。   江海潮还难得想趁机歇歇松口气,等开过年再接再厉。   写真馆的陈老板却严厉警告她,赶紧趁着除夕夜之前再补一波花。不然到了正月,他们就是到处求爹爹告奶奶都未必能进得到花。   为什么呢?   因为按照陈老板的说法,正月也是结婚的旺季。   小学生们不敢相信,老话不是说“腊月娶人才两旺,正月嫁一生苦寒”吗?怎么正月还是结婚旺季?   陈老板忙得快冒烟了,根本没空跟他们多废话:“当然旺了,平常大家都忙死了,哪有空聚在一起?大过年的人最齐,趁机结婚最好不过。”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江海潮若有所思:“那腊月结婚是旺季,是不是因为冬闲,大家没事做,空下来刚好可以结婚啊?”   冯雪反驳她:“那你怎么不说5月和10月呢?真正的旺季,还是农忙的时候呢。”   高强不假思索:“那正好娶个人进门帮忙干活呗。好歹有人烧饭。”   啊呸!合着新娘子就是老妈子。   女同学们要捋袖子了。   江海潮没空参与他们的唇枪舌剑,赶紧跑去打电话订花。   快过年了又怎样?这不还没到大年三十吗?赶紧的,给自己挣最后一波压岁钱。   所以腊月二十九当天,小学生们依然奋斗在赚钱第一线。   一直到傍晚时分,店里几乎都清仓了,他们才迎来了奋战到最后一刻,才从省城撤回的弟弟妹妹们。   三个小的个个红光满面,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大姐,三姐,我们买电脑了,看看看,新电脑,省城买的。”   嘿嘿,这可是他们自己赚的钱买的。   没错,就是用寒假年前这些天卖衣服的提成,就他们三个人哦。   老天爷哎,但凡上心的人稍微算一算,就知道这台价值上万的电脑起码意味着卖出了1000件衣服,是单他们三个小萝卜头的量。   还有杨桃和王佳佳没算呢,她俩战斗力可比三个低年级的小学生强多了。   哈哈,看到电脑,估计邹澜姐姐得疯。   但这怪谁呢?是她自己损失了好几万!   大家兴奋地围着电脑转悠。   虽然他们当中对电脑最熟悉的冯雪到今天水平也就局限在用电脑打字处理文档上,什么编程之类的谁都不会;但大家依然坚定的相信海音有必要拥有电脑。   为什么呢?   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天差地别。   谁敢想啊,海音用镜子给花店制造出日光城可不仅仅是为了卖花。她还每天记录数据,专门写了一篇论文。   论文哎,就是那种博士硕士才会写的东西。一上去就是各种高大上。   江海潮直接看傻了,她连妹妹论文上用的公式都看不懂。况且她这个做姐姐的到今天为止也只写过作文。   高强在旁边咂嘴,特别审慎地看着江海潮:“一中肯定很失望吧。”   姐姐和妹妹的差距这么大。   江海潮毫不客气地白他:“你寒假作业写了多少?作文写了没有?”   妈呀,明明下个学期他都去上体校了,为什么还要写什么寒假作业?   怼走了抱头鼠窜的人,江海潮拍拍妹妹的肩膀:“好好用,你肯定能把电脑用出花来。”   就是,为什么要把电脑搬到县城来呀。直接放一中海音的寝室不是更合适吗?省得来来回回的搬。   呃,他们太兴奋了,直接把这事给忘了。   再说,现在人家一中也没人啊,明天就大年三十了。   修庆哥哥乐呵呵的:“没事,开学再给送过去好了。你们是今天走还是明天走?”   明天再回湖港镇也没关系。因为明天一大早,他还得来城里给人送菜。   当然不是送给陈小川家。   毕竟县中再丧心病狂,也得给学生留下回家过年的时间。初三高三也有一个礼拜的假期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自然,人家的盒饭生意也得停一个礼拜。   修庆哥哥是要送菜给城里的饭店。   大人们当真越想越开,能花钱买方便的事情,都不吝啬直接掏腰包。   具体表现在,好多人过年不在自家敲锅碗瓢盆奏鸣曲,而是直接上饭店订年夜饭了。   但本地城里吃的菜好多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偏偏菜贩子和中间商辛辛苦苦忙了一年,年尾也要回自己老家去过年,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副食品市场供不应求,最严重的表现就是各种蔬菜短缺——它们不好保存啊。   修庆哥哥凭着给饭店送花,跟人搭讪鬼扯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商机,立刻牢牢把握住了。   城里没菜,乡下有啊。哪怕湖港供应不上,不还有江口和其他乡镇吗?   再说湖港的机灵人也不少。   像王佳佳爸爸那样,秋收过后没再种小麦和油菜,而是直接种蔬菜的,光他们小学生知道的就有好几家。   刚好过年农家乐停了,地里长的菜就用来填补城里饭店的需求空缺。   江海潮听了这事都竖大拇指。看看,这才是注定了能挣钱的人啊。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敢想又敢做。   “好了好了。”修庆哥哥满脸红光,“你们要来不及的话,那就明天早上再走吧。”   他们还真得收拾收拾,这些天实在过于兵荒马乱,啥都凑合,啥都没顾上。   大家约定了大年三十早上再回去。   结果等到除夕夜当天,一大清早一开门,江海潮就愣住了,睁眼看着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没第一时间发声。   还是海军和超超冲出来,大声喊:“爸爸妈妈!”   对,他们没喊错。因为站在房门口的人就是他们的爸爸妈妈,也是江海潮的爸妈和舅舅舅妈。   虽然妈妈和舅妈都烫了头发,都穿了羊绒大衣,前者是棕色后者是米色,都化了妆。爸爸和舅舅一人一件飞行员皮夹克,瞧瞧潇洒极了,跟去年离开时简直像变了人一样。   但他们还是他们。   舅舅一把拉起了超超,往怀里一抱:“哟,你个小子现在胖啊,长高了啊。”   超超羞愤地要撤退,大声为自己正名:“我不胖,我这叫结实。”   爸爸则是伸手摸了摸海军的脑袋,想揉大女儿头发时,大概是因为她太高了,最后他的手只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收拾好了吗?走,我们回家。”   王佳佳好奇地朝外面张望:“修庆哥哥没上来吗?他吃早饭没有啊?”   他们可是为修庆哥哥准备了三明治和牛奶。   妈妈笑出了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姿态特别潇洒:“修庆去市里送菜了,我来开车。”   小学生们都惊讶死了,妈妈居然会开车?   舅妈哈哈笑出声:“怎么不会开,我都会开呢。”   “可是修庆哥哥送菜去了,哪儿来的车呢?”   妈妈骄傲地一挥手:“走,看看我们新买的车。”   哇!妈妈竟然买车了! 第173章   要不要留在家里发展   小学生们呼啦啦全都冲下楼,一眼便瞧见了花坛冬青树旁停着的大车。   哇!好大的车,好长啊,明明是面包车,却比街上的跑的面的大多了,简直要赶上中巴车了。   妈妈开了车门,大家迫不及待地往车上钻。   二、三、四,前后足足四排座椅,能坐十几个人呢,好宽敞的。   三个弟弟最激动,东摸摸,西看看,超超更是迫不及待地喊出声:“嬢嬢,这车要多少钱啊?”   “八万。”妈妈笑呵呵地看着这帮小家伙,“八万块提的车。”   本来他们也舍不得,但服装批发生意做大了,你没个车,处处不方便,太碍事了。于是她跟舅母各自找自家男人商量了回,最终还是咬咬牙一跺脚买了。哪怕手上的活钱基本都砸车上了,他们也认了。   事实证明,有车的确不一样。你开着车出去找人谈生意,人家就相信你的实力,愿意跟你合作,不管拿货还是发货。   超超瞬间亢奋了,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看江海潮:“大姐,我们钱够吗?我们也买它吧。”他伸出两条胳膊划了个大圈,“这样我们都能坐,不用找柴油车了。”   江海潮怦然心动,八万块,他们现在还真拿得出来。八万块的车,好像确实挺方便的哈,就是找人开车有点麻烦。不过不管了。   “妈,这车在哪儿买的?”   大人们都有点跟不上小孩的节奏。   冯妈妈感觉这帮小孩的口气真大啊,当着大人的面直接说要自己买车。   爸爸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儿可没的,我们是在南边买的,找了人才买到的。”   龙龙惊讶地瞪大眼睛:“那车子怎么过来的?难道邮局包裹还寄车?”   天啦!修庆哥哥他们好厉害。   大人们哭笑不得:“当然是开过来的,一路开了三天三夜呢。”   小学生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三天三夜?就这么坐车过来。   江海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累死了,三天三夜屁股都要坐烂了。”   她现在经常出门,坐车不稀奇甚至早就坐烦了,坐车超过三小时她都难受,何况是三天三夜。   “那你们不睡觉吗?坐着怎么睡,都没桌子趴。一直靠着车椅睡吗?”   好厉害哦。   小孩子们个个都露出佩服的神色,居然这样都不落枕。   远道而来的大人们已经不知道该说点啥好了,只能无奈道:“当然要睡觉的。”   妈妈拉开车椅后面的帘子,示意大家看:“这里,铺上毯子,睡的比火车上还舒服。”   其实如果不是春运火车票实在紧俏,他们实在买不到,还叫黄牛给耍了,他们也不会赶鸭子上架选择开车回家。毕竟真的好远啊。   可真上路了,爸爸妈妈还有舅舅舅母又都感觉还不赖。起码车上都是自己人,四个人轮流开车也谈不上多累。   至于吃饭问题怎么解决?简单,带上一大桶水,外加炭火锅炉子,想煮啥煮啥。这寒冬腊月的,也不怕东西馊了。   小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简直羡慕死了。   舅舅还得意洋洋:“而且开车回来,我们拖了一车的衣服,省了邮寄费。”   江海潮特别稀奇:“你们没在路上卖吗?一路卖到家车子轻了还省油。”   “说什么傻话呢。”妈妈啼笑皆非,“离南边越远越能卖出价来,再说路上没事哪个敢乱停车。”   当路匪是报纸上写的好玩的吗?有的地方一个村子都是土匪。不管是老弱病残幼还是孕妇拦车,一律别管,踩油门冲过去拉倒。   小学生们完全不晓得怕,个个都觉得好惊现好刺激,比外国电影放的都精彩。   大人们都无奈了,只能催促这帮小家伙:“收拾好了嚒,收拾好了赶紧回家吧。”   大家赶紧又跑楼上去拿他们的书包,然后咚咚咚爬上车。   等到车子开起来的时候,杨桃才想起来懊恼:“妈,嬢嬢,你们应该把衣服拖到县城来的,直接放服装店的仓库,省得还要再跑一趟。”   从南边过来的衣服肯定得先分类啊,然后才能分别拿到不同的地方去卖。   江海潮倒是无所谓:“放在湖港镇也行,正好看看哪些衣服样子好,拿去多做几件。”   为了挣钱,他们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像批发给市里的鞋店以及拿去大礼堂卖得好的衣服,他们照样会找镇上的服装厂给样品下订单,坚决不漏下一分钱。   面包车突突往湖港镇开。从县城过去有两条路,江海潮要求选择经过江口的那条,因为她有礼物要送给菜头爷爷和馄饨摊的老板跟老板娘啊。   菜头爷爷年轻时下河冻坏了腿,有老风湿。所以江海潮让杨桃从省中医院买了它家自制的膏药,独门哦,外面可没得卖。   当然,是杨婆奶拿回去的,杨桃没空出门。   因为省城试衣间的生意实在太好了,简直赶得上百货大楼的人山人海。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他们甚至不得不请求左邻右舍开门帮忙接待试穿衣服的人。   要不怎么说爱漂亮赶时髦的小姐姐们其实才是素质最高的人呢。就这种情况下,试衣间竟然没丢一件衣服,没一个小姐姐偷偷穿新衣服不付账就跑路。   要知道,在市里的大礼堂,他们还逮到过把羊绒衫穿在里面若无其事走人的退休老干部呢。(人家说自己忘了,他们也只好当是忘了。)   嗯,总而言之一句话,试衣间的生意当真好做。   至于给馄饨摊老板娘和老板的,则是一箱子猕猴桃。   他们本地不产猕猴桃,连县城的水果店也看不到。之前老板娘提过一嘴,说猕猴吃的桃子跟猴子吃的桃有什么区别啊。   刚好弟弟妹妹们去省城了,带回来大家都尝尝鲜。   嗯,反正江海潮觉得挺好吃的,不比夏天的桃子差。   大年三十,江口镇上除了还不能给爹妈搭把手满世界疯玩掼炮的小小孩外,也就是老态龙钟的爷爷奶奶坐在家门口扯闲篇了,其他人都忙着在家烧年夜饭呢。   小学生们瞧着甚至有点不习惯。   江口多热闹啊,就没不热闹的时候。   哪怕湖港镇放在全市乃至全省现在都不是无名之辈了,但江口得到的实惠实际上并不比湖港少。   人家有会场啊,每个周末都赶场。   到湖港玩农家乐的,几乎没有不上江口赶场的。   因为这个,想要招揽住户的湖港人还特别机灵地提供了租用自行车的生意。在自家住的的客人交了押金就能骑车去江口玩,来回一趟不管多长时间都是一块钱。   江口人又特别灵光,干脆开辟了块空地专门给游客停自行车,安排了位大字不识一个的五保户奶奶看车,一次收一毛钱。   这奶奶能上岗不是单凭自己的五保户身份哦,凭的是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不管是什么样的客人过来停车,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有客人忘了自己骑过来的到底是哪辆车,她都能准确地指出来。   大家都说时代耽误了她,不然就凭她这脑袋瓜,没准就是海音的老前辈。   小学生们跑到馄饨摊门口,老板娘收了礼物,笑呵呵地给他们塞了一大袋子蒸包子和蒸烧麦。都是自家做的,好吃的很,啥时候热热就能吃。   菜头爷爷出来买炮仗,看到小孩子塞给他的膏药还挺稀奇,半晌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最后只能犯难地挠挠头:“回头爷爷给你们找好吃的啊。”   不过他有件更关心的事要问,“那个,服装厂初四就得赶订单啦?是不是太早了点,初五才迎财神呢。这都没得歇的时候了。”   因为《公主大变身》扩散到了全省一半以上的县台,邮购卖衣服的事业发展得红红火火,再加上“丽人行”家的和其他订单,江口服装厂不仅没丧失合作对象的身份,拿到的订单比应急那会儿反而更多了,忙碌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湖港镇那边。   “初四都晚了。”江海潮一本正经,“我觉得明天下午开门做生意绝对不愁没客人。”   为什么?物以稀为贵呗。   别看大年初一肯定得出门拜年,实际上拜年时小孩还有年轻的小哥哥小姐姐们根本不想参与大人的谈话,他们更乐意出去逛逛,自己凑成堆。   偏偏这个时候街上的店全关门了,他们想找地方花钱都难。   江海潮可惜死了:“明天他们就拿到压岁钱了,阔得很呢。”   妈妈不得不提醒她:“明儿我们要拜年啊,你别跑到县城去开门。”   江海潮惆怅地挥挥手:“晓得唻,我说说而已。所以最晚初四就得赶工,不然初五开门货会供应不上。”   菜头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卖光了?一天天的这么多衣服,全卖光了?”   “那当然。”江海潮困惑,“不卖了,过了今晚就是旧款啦。”   菜头爷爷一个劲儿倒吸口凉气,又强调了回:“这么多衣服哎。”   江海潮却一点不当回事:“也没多少。”   妈妈也在旁边帮腔:“人家百货公司的柜台,年底一天走大几十万的衣服再正常不过。他们就是小打小闹而已。”   江海潮拼命点头,没错没错,他们还是小孩呢,做的都是小生意。   菜头爷爷当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只能应和:“晓得了,我跟他们讲一声,保证初四开工。”   旁边馄饨摊老板直乐呵:“初四开工,年都来不及拜呢。”   老板娘却怼了他一句:“少拜年才好,年年天天一烧就是两大桌,累死了。”   小学生们偷偷交换眼神,个个乐呵得不行。嘿嘿,服装厂基本都是女工,到时候各家可得闹地震咯。   不过他们管杀不管埋,作为甲方,才不掺和乙方的家务事呢。   走走走,赶紧回家过年去。   王佳佳却信心十足:“不会的,订单越多越挣钱。能挣到钱,才没那么多废话呢。”   比方说她家,她妈从做衣服开始,每个月的收入没下过一千块。年前那么忙,估计这个收入还得再翻番。   如果有人拉着她妈让烧饭,不许她去厂里做衣服。都不用她妈翻白眼,她爸直接能把人赶出门,滚蛋!   不挣钱,到时候他们女儿上县中的赞助费你们来掏啊。   小伙伴们深以为然,江海潮还点头说了句特别高深的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啥意思?小学生表示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弟弟们大吹彩虹屁,大姐说的太对了。   这一年功夫,冯妈妈跟他们打交道的机会可比他们的爸妈多多了。可不管相处多长时间,她听这帮小崽子鬼扯淡还是会笑得不行。   啥都能瞎扯,偏偏一个敢说,一堆人还敢听。   倒是爸爸妈妈还有舅舅和舅母有点接不上趟,只能老实坐在前面听他们自己讲群口相声。   舅母百无聊赖地看车窗外的风景,突然间发出惊呼:“哟,这墙上长得是什么啊?”   花啊!   冬天肯定有花,哪怕他们湖港这样没啥稀奇的地方,荒郊野外也长腊梅花呢。   可这在大年夜风中摇摆的,绝对不是梅花,长得跟蝴蝶一样,而且这花没长在地上,而且长在了墙上!   对,字面意义上的墙上。   江海潮总算抽空看了眼窗外,随口答道:“哦,那是角堇,耐寒,冬天也能开花。呀,他家好聪明哦,居然这样做花墙。”   之前唐教授建议庭院养花在围墙四周种爬藤花,打造出灿烂炫目的花墙。用他的话来讲,就是留住人间的春光。   既然是春光,大家自然认为春天种花好了。   结果这世上永远不乏聪明人。人家才不白白等时光流逝呢,人家在墙上挂起了花盆,直接种上了耐冻的角堇,冬天也能开出灿烂的花墙。   江海潮敢打赌,光冲着这夺人眼球的花墙,这家庭院里养的花就比别家更好卖。   唯一的遗憾是,他家应该再弄点别的花,这样搭配着效果才能更好。还有就是,花盆不行,差了点意思。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去龙龙爸爸那儿买点漂亮的花盆嘛,不该省的钱千万别省。   小伙伴们深以为然,个个都摇头叹气。九十九步半了,怎么能差临门一脚呢。   江海潮迅速做了决定:“花咱们还得多进。”   “为什么?”说到挣钱的事儿,小伙伴们立刻来精神,“开过春,花市上的花就多了,我们进多了不会卖不掉吗?”   “不会。”江海潮扭头看已经被车子抛在身后的花墙,正色道,“一家做出了花墙,其他人家也会有样学样的。我敢打赌,过不了正月,咱们镇上到处都是花墙。这个可以作为宣传点,直接上新闻。拜年能拜几天,最多正月初八差不多了。剩下的到正月十五之前,哪怕上班,大家也觉得还在过年,到各处晃悠的人肯定不少。咱们湖港镇不正是个好选择吗?”   妈呀!菜头爷爷说的没错,她就是看不得大家哪怕半天得闲。   江海潮才不心虚呢:“想不想挣钱,想挣钱就别趴着,爱拼才会赢!”   冯妈妈没憋住,“扑哧”又笑出声。   倒是江家爹妈和舅舅舅母感觉有点微妙。   小孩子长得真快啊,这才一年功夫,他们都感觉自己接不上小孩的话了。   好在四个轮子开得快,湖港镇的大街“嗖”的就跑轮子底下压着了。   大家在街上分开,龙龙、卢艳艳和高强还有陶静外加冯雪和冯妈妈下车各自回家。   前面四个是到家门口自己下车就好,后面冯雪和她妈则是舅舅和爸爸送进家门的。因为她们要自己准备过年的家伙什,拎了不少年夜饭成品和半成品呢。   车上只剩自家人时,妈妈说了声:“哎,龙龙他家今年没回老家过年啊?”   去年他们回家过年时都没看到龙龙家人。   “没!”杨桃咯咯直笑,“本来要回去的,实在来不及了。”   其实是龙龙妈妈算了笔账,发现他们两口子过年期间离开湖港镇一天起码要损失大几百块钱,实在舍不得,所以干脆过完年三十,初一赶回家上坟再拜个年,初三就赶回来。   这题海军和超超都会,争先恐后地跟大人汇报:“龙龙爸爸妈妈准备在我们湖港盖房子呢。”   他家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现在被嫌弃太小了。正好今年算挣钱了,两口子就打算想办法弄块地盖个三层楼,也就踏实了。   他家很有目标的,龙龙妈妈对标的是冯雪家的小洋楼。用她的话来讲,再不济也得像李涛家那样。   龙龙家的小洋楼现在爸爸妈妈和舅舅舅母肯定看不到,但小伟哥哥家的新楼房,他们进了村就看得清清楚楚啊。   乖乖,一年的功夫,当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看看这楼房气派的,阳台外面墙上还贴了瓷砖画呢,是花开富贵图。走廊立着金色的柱子,特别的闪亮。   这样的新楼房,放在哪家娶媳妇都没的话讲哦。   爸爸看了也点头:“你们春英嬢嬢真是下了血本了。这个楼没大几万起不来。以后小孩大了也不怕没地方住。”   海军和超超争前恐后:“小伟哥哥和燕燕姐姐想在县城买房呢。”   原本他们没这心思,但在县城待的时间越长,他们越觉得还是城里方便。加上两人每个月工资加提成也有千把块的收入,年底这一波挣的更多,他们就心动了。   小学生们都觉得这事可行,哪怕他俩钱不够,加上春英嬢嬢卖饼的收入,也差不多了。   江海潮还跟小伙伴们商量过,如果小伟哥哥和燕燕姐姐急着买,钱不趁手的话,那“公主日记”先借钱给他们也行。   反正人家国营厂不也给职工预支薪水嘛,到时候从工资里扣好了。   大人们都听傻了。   他们在南方打工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单位说借钱给他们买房啊。   现在,他们家的小孩,几个小学生,倒是要做主借钱给别人买房了。   江海潮还振振有词:“这不很正常嘛。他们有了房心里踏实,干活肯定也更踏实啦。”   嘿嘿,偷偷说一声,有了还债的压力,估计起码短时间内小伟哥哥和燕燕姐姐绝不会离开“公主日记”。不管是别家店开高工资还是自己出去单干,都有风险啊。到时候还不了债,那也太丢脸了。   车子停在院子门口,大人小孩们都赶紧下车。   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正在厨房忙碌,这会儿也没啥需要他们搭把手的,干脆赶他们去看电视。   杨婆奶不在,她一个人回自己家过年去了。   虽然大家都极力挽留,舅母也说在她这个女儿家过年怎么了,她还是固执己见。   哎,小学生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她了。   杨桃进屋回过神来:“哎,我们电脑没带回来。”   在家好几天时间呢,电脑应该拿回来给海音用的。   爸爸愣了下:“什么电脑啊?”   “我们买的电脑啊。”海军和超超都骄傲死了,“我们卖衣服挣钱在省城买的电脑!”   爸爸更怔忪了,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才开口:“你们要电脑怎么不说啊,我从电脑城里带回来不好吗?”   他就在电脑城打工,现在已经是个小组长。电脑的利润大的很,他拼台机子能省好多钱。   小学生们面面相觑,对哦,他们怎么忘了这一茬。   是因为他们自己能挣钱了吗?反正从头到尾他们都没考虑过让大人给他们买电脑的事。   除了指望妈妈和舅母源源不断地从南方寄衣服过来,他们好像对家长没有任何期待。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好在修庆大大过来找爸爸说话,又给他们这些小孩送了一大锅豆浆喝占住了他们的嘴巴。   于是他们总算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彩电前看县电视台播放的香港电影了。   嘿嘿,虽然他们不喜欢县台,但他们讲道理,从来不会迁怒县台播放的电视。尤其是最近放的《银狐》,好精彩哦。   妈妈和舅母去厨房端菜了,吃年夜饭前要先祭祖宗和菩萨。   爸爸和舅舅拿着香烟到邻居家去打招呼,谢谢大家都他们一家老小的照应。   等到外面响起炮仗声时,他俩回来还感慨:“大家伙儿日子过得都不错啊,我看家家年夜饭都肥的很。”   虽然说不管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家家户户都会铆足了劲儿摆出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但家底子厚不厚,年夜饭上还是能看出分晓。   比方说一道简单的烧肉,厚实的人家,直接上全肉;家底子薄的,红烧肉里的萝卜跟豆腐果全都要拿出来单独算道菜的。   今儿不管是修远大大家还是招娣婶婶家,猪肉不算啥,直接做了红焖羊肉呢。在他们这边,一斤羊肉能买三四斤猪肉了。   春英嬢嬢家烧的是牛肉,炖了一大锅呢,还硬是让爸爸端了一碗回来。   还有鱼,带鱼虽然不稀奇,但到底是海货,在他们这儿,要比河鱼贵。加上村里过年会分鱼,家底差点的,就会把带鱼省掉,直接全部拿分的鱼上年夜饭桌了事。   可修远大大家今年别说带鱼,还烧了一大盘子对虾呢,下足了血本。   除此之外,周边邻居各家的年夜饭都不差,一看就是今年过得惬意。   家婆奶奶拿了香炉放上桌,闻言笑了出来:“可不是,现在哪家还挣不到钱啊。只要勤快点,哪怕家里什么都没有的,单是卖卖菜,一个月几百块钱的进账也是有的。再勤快点,接点做帽子做袜子的手艺活,又是几百块。这过年了,再小气也舍得掏这个腰包的。别说年夜饭了,就是前头挑圩埂,去年五十块钱没几个人舍得掏,今年工钱涨到一百都找不到人来干这活。荷香,要不是你妈从村里喊了人过来,我们两家挑圩埂的人都凑不齐。”   妈妈和舅母异口同声:“这么厉害?”   舅母比妈妈更惊讶,主要是她妈她了解,能让她妈掏钱找人顶工就好稀奇了。   杨桃抢先回答:“那当然。王佳佳家都把她上县中的赞助费挣出来了,她爸妈说上大学也不怕。不过就是她爸妈没挣到钱都没关系,她卖衣服提成跟我一样,也有五千呢。大姐很厉害的。”   哈哈,陶静卢艳艳冯雪她们都纠结死了。年前所有人都挣钱了,结果她们一直到腊月二十六才停课,损失了好多钱。   向来教育小孩不要尾巴翘上天的家公爷爷这回都没反驳。   爸爸妈妈和舅舅舅母都笑出了声,妈妈更是拍着大女儿的肩膀调侃:“哟,我们家海潮好厉害。早晓得这样,我们也不用出去打工了。”   别说上千,一个月有大几百块钱的进账,在村里,妥妥过得美滋滋咯。   屋子里笑声一片。   家公爷爷突然间开口问:“那你们要不要就在家里做事啊?现在事情多的去,不怕找不到活干。开过年也别走了。要种花还要种草,只怕忙不过来。”   “啊?”   家长们愣住了。   妈妈脱口而出:“这怎么行,我们不回去,衣服批发怎么办?还有和平的电脑城怎么办?还有超超爸爸,他们工地过了十五也要开工的,忙得很。”   他们的事业全在南方,回了湖港镇还不得歇菜啊。 第174章   别做别人的主   中午吃过饭,堂屋长茶几上的座钟已经走向下午两点钟。   杨桃和超超还有家公爷爷以及婆奶奶都坐上了面包车,跟着舅舅舅母开车回杨家圩,下午祭祖,晚上再吃一顿年夜饭,然后守岁。   其实让江海潮来说,这纯粹属于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婆奶奶和舅母拎的鸡鸭鱼肉都是在江家厨房里烧好的,回杨家圩热了再上桌吃,多麻烦啊。不如直接在自家祭拜得了,纸钱一烧,杨家老祖宗自然闻着味儿就找上门了。至于菩萨,嘿,人老人家走遍千家万户,难道还怕摸错门吗?   她觉得自己讲的可有道理了。杨桃和超超也深以为然,杨家圩的家里好久没住人,他们跑回去连找小伙玩都不方便。   可惜大人们完全不认可他们的道理。而且如果不是今天是大年三十要忌讳的话,他们高低能加一顿竹笋炒肉。   超超特别舍不得,上车前还一再让海军保证:“军军哥哥,你明儿就到我家吧。”   杨桃也催促表姐表妹:“你们早点过来啊。”   江海潮胡乱挥手:“晓得了,明儿一定去。”   她掉头回屋也没上楼,而是跑一楼海军和超超的卧室。   自从他们常驻冯雪家之后,这里已经空了好久。不过眼下屋子可不是空荡荡的,里面堆了好多衣服包裹。   江海潮开了包裹,给衣服分门别类。   男女老少都要分开,男装和老人孩子的衣服比较简单,各自分成堆就行了。   女装可复杂多了,要分成好几种呢。不同风格的衣服展示的舞台可大不相同。   海音和海军跟进来帮忙。他俩卖多了衣服,哪怕自己判断不了,跟着大姐有样学样总不是问题。   一摊摊衣服越堆越高,房间里静悄悄。   海音偷偷看大姐,小小声道:“大姐,你在想什么?”   眼睛都直了。   江海潮放下手上一件鸭蛋青的大衣,若有所思道:“我看报纸上讲真维斯(好像是这个牌子吧,她又不是海音能过目不忘,反正就是挺有名的个欧美牌子的衣服)在日本卖的主要是女装,在中国却是男装。因为中国职业女性少。可现在看看,好像女装也不少啊。”   海音“哦”了声,又偷偷看大姐,一时间想问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明明现在家里能拿出他们的学费了,在湖港也能挣到钱了,可是爸妈过完年还是会走。   她明明都已经这么厉害了,爸妈还是会走。   房门口倒下道阴影。   海音敏锐地感受到了,立刻站直了身,喊了声:“妈。”   姐姐和弟弟跟跟着抬头,但没站起来。   妈妈笑得有点局促,甚至可以用忐忑不安这个成语来形容。她还下意识地搓了下手,招呼三个小孩:“怎么在这边啊,看电视去吧。我跟你爸爸包饺子,晚上我们吃饺子好吧?今天包羊肉饺子,好吃呢。”   江海潮“哦”了声,却没起身去看电视的意思:“衣服还没整理好呢。”   妈妈想让她放下先别管,可是看着背对自己坐着也像个大人的大女儿,她却莫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女儿长大了,看电视这种棒棒糖已经哄不好女儿了,还是其他?   她说不清楚,只能讪笑:“那我包饺子去了,一会儿就能吃。”   想了想,她跑出去又拿了一大兜零食回来喊孩子们吃。这是他们特地在南方大超市卖的,香港人开的,好多吃的外面都没的卖。   要不是为了买给小孩吃,他们一年到头也没精力慢慢逛几回超市。   可是孩子们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对于花花绿绿的零食也只是“哦”的态度。   真不怪他们不配合,海音在市里待了好几个月了,老师经常带她出去逛,她对零食没啥好奇心。   海军自诩男子汉,认为零嘴都是小姑娘才爱吃的,他更向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梁山泊好汉,这种一袋袋的零食,给姐姐吃好了。   江海潮倒是挺爱吃零嘴的,但她动不动就在外面跑,见识长了哪怕这几样零嘴她没看过,她也不会生出多惊喜的情绪。   况且他们正忙着整理衣服呢,吃什么零嘴,碍事!   妈妈惆怅地回厨房了,爸爸已经调好了饺子馅,除了羊肉胡萝卜馅的还有三鲜虾仁馅的,包完了晚饭、夜宵和明天的早饭都有了。   她洗了手坐下来拿起饺子皮,忍不住叹气:“小孩有气呢。”   爸爸知道她的意思,犹豫了下,开口道:“要不,我们不走了。”   妈妈顿时火大,顾忌小孩还在楼下,压低声音突突突:“不走能干啥,是我去踩缝纫机还是你去种两亩菜?缝纫机踩死了能挣多少钱,一个月千把块就累得两个胳膊抬不起来。”   她要踩缝纫机的话,她不会在南边踩啊。加班加点赶流水线,一个月下来也能挣到上千块!   “你看看你,急什么。你阿爹不讲了嚒,问人租了三亩地,再开后坟山那边两亩荒田种花种树种草皮,一年下来也有好几万。够花了。”爸爸越说越正经,“这样小孩在面前看着,好歹也放心是吧。”   “我爸妈看小孩,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放心,你倒是喊你妈来看啊。”   “哎哎哎,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这是哪个老人看小孩的事情吗?”   妈妈垂了下眼皮,狠狠心,还是残忍地拒绝了:“不行,我们不能留下。我们一穷二白什么底子都没有,好不容易走狗屎运才沾到点挣钱的边。哪怕人家吃肉我们喝汤,好歹也是荤,比啃菜根强。”   她拿夹饺子馅的筷子点点瓷盆,正色道,“现在我跟荷香批发衣服卖,一个月挣三四万不成问题。换成我俩踩缝纫机,一年到头不歇也踩不出这么多钱。还有你,你不是打算在电脑城再干半年,搞清楚门道就自己盘个门面给人装电脑吗?我问你,你回来你给哪个装电脑去?哪个要你装电脑?国柱咧,他现在都自己带工程队了,你叫他回杨家圩当泥瓦匠,你跟哪个讲笑话呢!”   爸爸沉默了。   他想起来自己在打工文学上看到的一段话:因为活不下去才背井离乡,可等想再回头却发现家乡已经没了自己的位置。   况且他也的确舍不得自己的那点念想。   今年都1997年了,转眼就是21世纪。报纸上都写21世纪有三种新型文盲,一种是不会英语的,一种是不会电脑的,一种是不会开车的。   他非常看好电脑市场,他相信以后家家户户都会有电脑,那将是多么广袤的一片市场。装电脑卖,真的大有前途。   半晌过后,他才叹气:“那小孩……”   妈妈抽了下鼻子,压住浓浓的鼻音,嗓子暗哑:“那能怎么办,怪我们没用,怪他们运气不好,托生在我肚子里了呗。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认命呗。”   她不怕苦她怕穷,她穷怕了。好不容易能挣到钱,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放弃。   电视上老放什么陪伴是父母给子女最大的财富,她这个穷鬼不信。   不然你问问领导人们的小孩,他们爹妈忙得够呛,一年到头连大年三十都未必坐下来跟他们一桌吃饭,换他们去天天一家人一张桌子喝白粥吃咸菜,他们乐意不?   反正她冷血她爱慕虚荣,她不乐意,她更加乐意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住暖的,想要啥都能掏钱买。她前半辈子穷够了,她不想她的小孩吃穷的苦。   说到后来,妈妈开始抽噎。   爸爸安慰她:“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又没个事,哭什么哭啊。快点包饺子,一会儿下给他们吃。小孩肚子都不扛饿。”   这点爸爸还真没说错。   明明中午大家吃的都很饱,海军感觉自己肚子里揣了个西瓜哩,结果爸爸招呼他们吃饺子时,他却清楚地听到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啊,他肚子里肯定藏了个无底洞!   江海潮想把衣服收拾好了再出去,可看到弟弟包含期待的眼睛,她只好点头:“走吧走吧,吃饺子去。”   三鲜虾仁馅的饺子真好吃,一口咬下去,比果冻更脆更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弹牙吧。嗯,虾仁跟海虾尾巴肉的口感真不一样。   对了,海虾尾巴!   江海潮突然间想起了她的养虾大业。   秋天刚开学那会儿她还特地写信给李磊哥哥让他帮忙找大学教授请教如何养海虾呢。可惜后来李磊哥哥给她寄了关于如何做生意的商业书,却没找到会养海虾的教授。   后来他们湖港镇农家乐越搞越好,她也越来越忙,再后来又种了花还准备种草皮和绿化树,实在分身乏术,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行,养海虾跟种花又不冲突,一个长在水里一个长在土里,完全可以两手抓嘛。   江海潮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碗三鲜虾仁饺子,擦擦嘴巴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去找李磊哥哥问点事。”   “这大过年的,你明儿再找人问吧。”   江海潮已经跑到院子里了,只丢下一句:“明天他肯定要出去拜年。”   海音和海军二话不说撂下碗,连饺子汤都没喝,追着大姐跑:“大姐,等等我,我跟你讲一起去。”   丢下爸爸妈妈面面相觑,半晌妈妈才挣扎着问:“你说,他们是不是不乐意跟我们待一块儿?”   爸爸心里也打鼓,却不得不安慰她:“哪儿的事。小孩不都这样嘛,坐不住,跑来跑去的。”   三姐弟一口气跑到了镇上。   李磊哥哥他爸是老师,家住的离学校挺近。   好在湖港镇规矩稀疏,没大年夜不允许串门的道理。他爸看到三个小学生跑来找他儿子还特别自豪。   看吧,培养出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到底不一样。自打他家磊磊放假回家之后,他家门槛都快叫人踏断了,好多家长带着小孩来请教学习,恨不得能借磊磊的脑袋用。   结果这头李老师刚乐呵呵地寒暄完呢,那头江海潮这小兔崽子见到他家好大儿第一句话竟然是埋怨:“李磊哥哥,这么多天你干嘛去了,怎么不去县城找我们啊。你浪费这么多天,起码损失了一年学费。”   李磊瞪大眼睛:“这么厉害?”   他上大学真没由你玩四年,一学期安排的满满当当,相当辛苦,总算期末没出洋相。回家又天天客人不断,他偷懒松懈了自己。谁知损失竟然如此惨重。   “那当然,凭你的功力,说不定一年的生活费也跟着挣到手了。”江海潮跺脚懊恼。   她是真把李磊哥哥给忘了,不然多个人帮她挣钱多好啊。   可惜往事不可追,现在只能弥补。   “你要是初五没啥事的话,跟我们去市里卖衣服吧。”江海潮先给人画了饼,然后才说自己真正的来意,“那个养海虾的事,你晓得怎么养不?”   李磊直接“嗐”出声:“你干嘛舍近求远呢,你直接问唐教授不就得了。”   他放假回家后才知道自己这个小学妹到底有多猛,不仅去县城盘了店做服装生意,还把省城林业大学的教授弄过来给他们当免费的技术员。   “可是唐教授是专门种花的啊,他又不会养海虾。”   李磊哭笑不得:“农林渔牧不分家,林业大学的教授自己不会养海虾,他朋友肯定会。”   江海潮将信将疑:“真的吗?”   “I’m sure.”李磊哥哥都飙英文了,“听我的肯定没错。”   “OK!”江海潮痛快应下,又反手抛出一个饼,“李磊哥哥,等我们海虾养出来,放暑假你不想卖衣服的话,你就来卖虾吧,绝对能挣到学费。”   三姐弟接了李磊妈妈拿给他们的砂糖橘,又迫不及待地跑去冯雪家打电话。   没进院子门时,江海潮就嘀咕:“要不咱家也装个电话机吧,不然好不方便。”   比方说卖花的事儿,经常得联系村里。光指望卢爸爸当中间人来回传递消息,实在太耽误挣钱了。   弟弟妹妹毫无二话,直接用力点头。反正他们家又不是装不起电话。   三人咚咚咚跑进冯雪家,正碰上人家吃年夜饭。冯妈妈特别讲究,还做了鸡翅包饭,就好精致。   冯妈妈对于这妹头大年夜还惦记着做生意的事也很无奈,只能让她自己去打电话。   小学生急吼吼地拨通了唐教授家的电话。   谢天谢地,唐教授虽然常年跟泥土打交道,却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不然他要是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过年去了,她还真没地方找人。   在赶鸭子上架成了湖港人的技术顾问之后,唐教授早已习惯农村人的想一出是一出。哪怕江海潮这个小学生大年三十给他打电话问养海虾的事儿,他的反应也是:“哦,那个啊,也有人养,养了取虾尾巴速冻出口挣外汇用的。虾苗?大概有吧,我回头找人给你问问。尽快?好吧,我尽快,争取正月解决。”   他挂了电话,他家儿子还抱怨了句:“哪个啊,这么没规矩,大过年的还不消停。”   “你晓得什么。”唐教授是位合格的儒商,具体表现在虽然他是大学教授,但对金主爸爸向来有求必应,他一边拨电话一边埋汰儿子,“人家这是找上门送订单来了。”   谁敢相信?当初他不过是秉着没鱼虾也行顺带鼓励新入门弟子的心态跑了趟湖港镇,结果现在他的温室里出的花已经有近三分之一专门供应湖港镇。尤其是越靠近过年,卖得越多,到了腊月二十九,她干脆把大棚里剩下的花都给包圆了!   她是不会种花,一个农村妹头却压根不爱下地;但她会卖花啊,她能把捧花盆栽卖到全省,这就是她的能耐,哪怕是通过林大花木基地卖出去的,也是她的本事。   说实在的,要不是她年纪太小,还在上小学;单冲着这份做生意的天赋,他也要把人招揽至门下。毕竟有她在,他跟其余弟子只要一门心思搞研究种好花就行,其余完全不用愁。   现在,人家的机灵劲儿要发散去养海虾了。   虽然唐教授也不晓得这妹头养海虾干什么,海虾又不好吃,但这段时间的合作已经让他树立起了信心。那就是人家想养就让人家养呗,到时候自己搞水产养殖的老友老老实实提供虾苗和技术指导不就完了。   江海潮挂了电话,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临走还被冯妈妈塞了菠萝蜜,是冯爸爸托人带过来的。其实还有榴莲,不过那味道三姐弟受不了,只能敬谢不敏了。   他们噔噔噔跑进村里时,海音才想起来问:“大姐,冯叔叔不回家过年吗?”   “嗯,他要出去一年半呢。”这事儿江海潮听说过,“他去年回家过年了。”   哦,弟弟妹妹都明白了。   至于同情冯爸爸常年不着家,冯雪都看不到爸爸什么的,真不存在。   毕竟她爸在家也没啥用啊,在不在都无所谓。   三人跑回自己家,爸爸妈妈已经从厨房出来了,正在主卧看电视,手里还剥着松子。   妈妈看到他们就笑,主动把小碗里剥好的松子递给他们吃:“回来啦,吃点东西。”   可江海潮觉得自己嘴巴干,更加想吃水果,便直接闷头吃起了砂糖橘和菠萝蜜。嗯,都挺好吃,就是菠萝蜜看着就好贵啊。   吃完了她洗了手,继续回分衣服。   但这回弟弟妹妹被爸爸拉住了,没跟她一道进后面的房间,而是妈妈跟了进来。   妈妈摸了摸个子比自己都高的大女儿的脑袋,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口问:“海潮,你们想爸爸妈妈留下吗?留在湖港。”   江海潮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特别真诚:“不想。”   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了,赶紧又补充道,“妈妈,你跟爸爸还有舅舅舅母都有自己的事,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好得很。”   她还举例子,“就好比春英嬢嬢做饼卖,燕燕姐姐跟小伟哥哥在县城做事,各有各的差事,没必要小伟哥哥非得跑回家啊。”   妈妈迟疑道:“可是……你真不想?”   “不要不要。”江海潮特别坚决,甚至主动撺掇她,“妈,你跟爸爸他们早点回去,正月大家手里有钱,想花钱还怕没地方呢,晚过去一天,少赚好多钱的。”   母女俩说话时也没关房门,那边主卧室里传来了海音困惑的声音:“可是爸爸,你和妈妈在湖港我跟大姐也不能天天和你们在一张桌上吃饭啊。开学我们要去一中上课了。”   她是真对父母在不在家没多大感觉。   作为二女儿,从她记事起,大姐的存在感都比爹妈强得多。   她现在每个周末能见到姐姐弟弟的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连看不到家公爷爷和婆奶奶也无所谓,更何况远在千里外的爹妈呢。   不知道爸爸是不是被噎到了,反正他没再问海音,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海军。   结果儿子同样没展现出任何孺慕之情,反而十分懵懂:“没事啊,家公爷爷会给我开家长会啊。”   爸爸妈妈在不在家,重要吗?没那么重要吧。   他又不是那种刚会走路的小孩,还要大人扛在肩膀上。   他很大啦,他是男子汉啦,才不要被天天追在屁股后面喂饭呢。   就是爸爸好奇怪,怎么问这种事。不是早就讲好了,过完年他们就跟舅舅舅母一道走嘛。   他怕爸爸再追着他问个没完没了,赶紧拔腿跑去找大姐:“大姐,我帮忙整理衣服。”   海音也毫不犹豫地跟上。   江海潮已经翻出一件鸭蛋青的呢子大衣上上下下的比划。这衣服料子挺好,蛮厚实的,开过年来穿也挡风,就是款式太笨了。明明是给年轻小姐姐穿的衣服,竟然有种五大三粗的笨重感。   海音一看大姐这模样,就知道她想改衣服了。   她在帮忙积极出主意:“要不要把口袋改成心形的?或者在背后加个蝴蝶结?”   “不行。”江海潮摇头,十分可惜,“它不是简单,而是太笨了,得打断了重来。”   要怎么个打断法呢?   她拿出纸笔,画给妹妹看,她给改成修身款,又在对襟靠近领口的边缘滚了一道褶皱状的花边。   海音看明白了:“那这边要剪掉,不能捏腰就算了。”   江海潮愁眉苦脸:“是啊,麻烦死了。”   别看她现在充当的是“公主日记”的服装设计师的角色,但她根本不会做衣服,她只会画设计图而已,她甚至连缝纫机都不会用。   偏偏今天是大年三十,服装厂的人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歇口气,她现在拿着衣服去人家门口堵着喊人干活?   秋月姐姐的政治书上的资本家都不带这样无耻的。   唉,看来只能等过完年再说了。   江海潮扭头准备找个塑料袋把这件大衣和她的设计图都放进去装好。省得到时候衣服太多乱了。   妈妈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要改衣服啊?我来吧。”   她没学过服装设计也没专门学过打板,可是她们这一辈的妈妈哪个不会改衣服呢,何况她还在服装厂上过班。   家里的缝纫机是现成的,虽然闲置许久,但上点机油就呱呱叫。   缝纫机抽屉里的赤子和粉笔也是现成的,妈妈拿了尺子量大女儿的尺寸,然后拆了把鸭蛋青大衣都拆成了片,再重新裁剪,然后走线。   于是大年夜,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只江家的楼房里断断续续响起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格格不入的诡异。   但江家的气氛挺好的,妈妈一口气改了五件衣服,连春晚开始了都没进去看。   后来还是爸爸说就着灯做事眼睛吃不消,强行把她拉去看春晚了。   再到爸爸又去煮了饺子端过来给大家当夜宵,屋里的气氛简直可说是其乐融融了。   尤其是放到小品《红高粱模特队》时,大家更是笑个不停。   不过他们没看完春晚,到十点钟就吃不消,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直接回房睡觉去了。   窗外的天黑黢黢的,然而不时飞上天的烟花打破了夜的寂静。   江海潮嘟囔了声:“没放烟花哎。”   他们光忙着改衣服了,压根忘了这事。   姐妹俩刷牙洗脸完毕上床睡觉。   海音突然间问了句:“大姐,你真不想爸妈留在家吗?”   “不想。”江海潮翻了个身,声音已经含混,“我才不要被管头管脚呢。”   爸妈留下能干啥?接手服装生意还是卖花的产业?那都是她带着小伙伴们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要易主啊。   可如果他们不接手,难道要让爸妈给她打工吗?   大人给小孩打工不稀奇,冯妈妈不就是她的店长嘛。   但搁在他们湖港,可没爹妈在小孩手下干活的道理。   不行不行,她当家做主惯了,家公爷爷和婆奶奶都不管头管脚的。现在让她头顶上压座大山,跟如来佛的五指山压着孙猴子一样,她会暴躁的。   所以,爸妈还是过完年就去南边吧。大家各有各的事业,自己做好自己的主就行,谁也别做别人的主。 第175章   百万富翁   1996年的除夕是在炮仗声中走向1997年大年初一的。   一夜功夫,江家村,不,大概整个湖港镇炮仗声就没断过。   江海潮还以为自己会被吵醒呢,可这一夜她睡得比谁都香。   早上七点钟爬起床时,妈妈正在厨房捞饺子,招呼他们赶紧刷牙洗脸吃早饭。   爸爸照旧是不在的,都不用问,他肯定是去给奶奶拜年了。   海军撅嘴表示不满:“给她拜什么年啊,我只有一个奶奶和婆奶奶!大姐三姐,是吧?”   他们现在都叫家婆奶奶为奶奶,管杨婆奶叫婆奶奶。   如果是往常,妈妈即便不附和海军的话,起码也默认。   但现在妈妈只是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真是要把小男子气成河豚。   江海潮朝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嘴。   等妈妈去拿醋给他们加饺子汤里,当大姐的人才趁机教育弟弟:“爸妈这是不想多事。”   以前她觉得自己奶奶可坏了,天底下没有比这死老太婆更坏的人。   可是后来她走的地方多了,见识到人也多了,她反而觉得奶奶和叔叔一家还不错。老死不相往来,当彼此是死人多好啊。   不比小福生那种死趴在小孩身上吸血的大人好啊。   爸妈现在的态度估计也是不想大过年的闹得不好看。总归他们家还在村里待着,又过得风生水起容易叫人眼热,能闷声发大财为什么要嚷嚷呢。   海军哼了声,端着饺子碗跑院子去了。   饺子太烫,他要冷冷吃。   他刚往嘴里塞了颗饺子,就见院子门嘎吱一下,露出个人。   王明明手上端了只碗,嘴里喊着:“婆奶奶……”   他喊的婆奶奶自然是指杨婆奶。   海军赶紧咽下嘴里的饺子接话:“我婆奶奶回她家了。”   王明明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啊?”   “你这端着什么啊?”海军虽然从未把王明明纳入自己小伙伴的范畴,但这不是超超和龙龙都不在嘛,所以闲着也是闲着的人还有闲心好奇地伸了下头,“这是炸麻团?”   “炸汤圆,我大妈早上炸的。”   从名字上来看,炸汤圆好像应该是正月十五才吃的,毕竟他们这儿汤圆和元宵指的是同一种吃食。但湖港镇向来规矩稀疏,大年初一吃饺子的有,吃汤圆的也有,唯一能勉强称得上一句稀奇的是竟然炸着吃。   海军直接把筷子含在嘴里,伸手接了王明明端着的碗。因为嘴巴占着说不了话,他只能摇头晃脑示意王明明自己进厨房去。   江海潮看王明明不知所措的模样怎么还猜不到,这小子就是单纯送炸汤圆给杨婆奶吃的,拜年的对象估计也是杨婆奶。   不过他没喊出声,说“这不是给你的”之类的话,就代表他还没笨的无可救药,否则她可真懒得搭理他了。   她朝王明明点点头,主动打了声招呼:“吃早饭没?我妈煮了饺子,一起吃饺子吧。”   妈妈却白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呵斥:“别瞎讲话!”   大年初一第一顿饭哪有在别人家吃的道理,乱七八糟的,张嘴脑袋不把门。   她把炸汤圆倒在自家碗里,又盛了满满的干捞饺子给王明明:“拿着,叫你大大和大妈家也尝尝婶婶的手艺。”   想了想,她又给王明明的兜里塞了大把的巧克力糖跟碧根果,这都是他们从南边带来的好东西,尤其是后者,外国进口货呢。   换成村里一般人家的小孩,她真舍不得给。   实在是看王明明这小孩可怜,又怪讲良心的,还晓得大年初一送碗炸汤圆过来表达谢意。   江海潮瞧王明明又露出了那种不知所措的迷茫神情,只好送佛到西天:“我婆奶奶初三回来,那个,对了,你家门前那个坑塘是不是你家用啊?”   王明明下意识地点点头。   其实那坑塘也不是他家的,而是因为地利原因主要由他家和另一家共用。而那家儿子进城发了财之后把老子娘也接走了,这坑塘比只有村里大部分水塘三分之一大,离着不远就有个大水塘,所以久而久之就变成单他家在用了。   只是她问这干嘛?婆奶奶平常要么用井水要么去大水塘啊。   江海潮满意地点头:“行了,回头我看看能不能在坑塘里养海虾,要是行的话,你就养海虾吧。还有你家的自留地,你会种菜不?不会的话干脆种花。”   她说着说着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啊,自留地!   先前她想的是利用湖港的冬闲田来种花种草种树,等收完这季的小麦和油菜再看有多少人家愿意自己跟着种花种草种树。   但湖港真没多少懒汉,年逾古稀的老人下田干活再正常不过,以至于冬闲田自然也不多。相应的,能够开春就拿来种花的地想多也没地方多啊。   可自留地不一样,菜都是一茬接着一茬,冬菜吃完了吃春菜。如果不种春菜改种花呢?想想看,一颗青菜能卖到一毛钱不?可一株月季长出来的花做成鲜切花的话,到了五月份,起码能卖好几十!   对,就该拿自留地出来种鲜切花。   一来,大家可以先练练手,掌握露天种花的技巧。   咳咳,毕竟虽然现在湖港好多人家都搞庭院种花,但由于盆花的周转太过于迅速,他们当中几乎90%以上真正做的是中转站的活儿。好多时候,花进盆别说三天了,24小时都不到就直接被她拿走卖掉了。   露天种花可不行,哪怕生长周期短,从种下到开花用不了一个月的花,那也得在土里踏踏实实长这一个月。想靠它挣钱的,必须得会种花。   二来,先在自留地上种花挣到了钱,让大家看见鲜切花的发展前景,大家才会心甘情愿从种粮改成种花啊。   她想的可嗨了,都没心思再跟王明明多废话,只强调了一句:“总之,初三你过来,听我婆奶奶的安排。”   王明明最大的有点和缺点都一样,那就是听话。   他不明白大队长的用意不妨碍他立刻点头答应:“好。”   妈妈看他离开的背影,感慨了句:“他大大大妈也还不错,好歹过年晓得给他买件新衣服。”   “那是他自己挣的。”海军下意识地强调,哼,妈妈可别瞧不起他们小孩,“他做袜子挣了钱,自己买的滑雪衫。”   当然,这衣服还是妈妈从南边寄过来给他们卖的,大姐按照成本价给的王明明。   江海潮都等不及吃完饺子,直接端着碗去隔壁找修远大大。   秋月姐姐可真有准中考生的范儿啊,今天是大年初一,都不耽误她等饺子凉的时候再背一遍单词。   江海潮跑到她面前看清楚了她手里的英文字母,头回感受到了高强式的惊恐。   这这这,秋月姐姐要是不上县中的话,都对不起她身上的这股县中人的范儿。   修远大妈听到脚步声,招呼她进屋吃瓜子,不是葵瓜子而是吊瓜子,香的呢,好吃的很。   江海潮赶紧摆手,开口询问:“大妈,你家打算开过年来种什么?”   “种瓜,还种8424.”   “搞大棚吗?”   “不不不。”修远大大从厨房出来,脖子上挂着围裙,摇头否认,“搞地膜小拱棚种瓜。这样瓜上市比大棚晚个把星期,比纯露天种又早个把礼拜。”   江海潮到底是小孩啊,瞬间好奇心就爆棚了:“真的啊?效果这么好?”   “那当然。”修远大大笑道,“这样做省钱,还能接上瓜的茬。怎么,你又弄到地要种瓜吗?”   “不不不。”江海潮可算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赶紧追问,“那你家不种花了吗?”   修远大妈奇怪:“院子里不种着吗?”   “不够。”小学生贪心的很,“这是盆花,还有鲜切花呢,可以用自留地种鲜切花的。”   修远大妈愣了下:“自留地都种花了,那吃什么啊?”   江海潮压根不正面回答问题,直接咧嘴笑:“花店准备收鲜切花了,后面三毛钱一支月季花,嗯,三块钱一斤满天星。这两种花的市场需求最大,其他的,后面定下来再讲。”   她之所以选这两种花先下手,除了说出口的原因外,还有另一点,那就是这两种花好长好养。   比方月季吧,哪怕以前没人收花,也有人家自己在院子里种上一蓬,花开的勤养起来还省事。   她才不一家家的上门劝人家用自留地种花呢。她只要直接告诉大家种花来钱快来钱多,自然少不了人主动种花找她卖。   修远大妈就是第一个心动的人。   哪怕周遭人家都种花,她收不上来菜卖给县中的娃娃吃她也不担心,她跑远点收菜不就结了。   只要种花更挣钱就行。   至于自留地都种了花,家家户户会吃不上菜。   嗐,怕啥呀。在农村,房前屋后种上几垄菜再正常不过,院子里有小菜园的人家多了去。哪怕自留地都种花了,也不怕没菜吃。   再说以前大家眼睛全盯着菜地那是穷,吃不上荤腥。你看饭桌上多了鸡鸭鱼肉,菜跟饭一样,还能吃下去多少。   不过月季花论枝挣钱好说,满天星按斤算账怎么讲?一亩地能收多少满天星啊。她还真没数,得问问清楚。   海音已经追着姐姐跑过来,顺口接话:“一亩地能长1500—2000斤满天星,长得好的,3000斤也有。”   尽管修远大妈小学都没上完,却完全不影响她迅速在心里算完了账。种几个月的花,挣上四五千块钱,这事很有搞头嘛。   她立刻拍胸脯做主:“放心,大妈保准今儿就把消息散出去。对了,唐教授什么时候过来指导啊,这在地里种花我们可没搞过。”   “放心。”江海潮替人揽活的特别坦荡,“唐教授初五就过来指导我们小学的花卉基地试验田。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刚好让他帮帮忙。”   修远大妈扑哧笑出声:“你倒是成人家大教授的领导的,还安排的挺好。”   江海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啥过分的,还强调了一句:“我们种花的人多了,买他的种苗才会更多啊。他这是在帮他自己!”   大人们真奇怪,明明她说的是正理,结果修远大大和大妈全都笑得前仰后合,连秋月姐姐都顾不上背单词,跟着一块儿哈哈大笑。   唉,都说三岁一个代沟,六年级的小学生跟初三的姐姐显然已经有了深深的鸿沟了。   江海潮摇摇头,直接挥手跑回家。   海音追着大姐问:“那我们还喊人在院子里种盆花吗?捧花要不要继续种?”   “要。”江海潮毫不犹豫,“按照博士哥哥的论文写的,每年五月到十月份才是省城本地产鲜切花的主场,其余时候主要靠进外地花,成本高了起码一倍。我们的捧花盆栽有价格优势,起码还能再畅销好几个月。”   博士哥哥的论文可不是那种剪刀手产品,东边拼一点西边凑两句倒腾出来的新瓶装旧酒。就为了那篇还不到三千字的文章,他跟他师弟跑遍了整个省城的鲜切花市场,甚至还去周边好几个城市实地考察看当地是不是真从省城进花销售。   总而言之,全是干货,里面的每一句话对他们当下发展鲜花种植业都极具参考价值。   嘿嘿,就主持人姐姐和婚庆公司的说法,整个春天都是结婚的旺季呢。咳咳,其实除了三伏天太热和梅雨季节不方便外,好像也没啥婚庆淡季。   总之,哪怕是硬蹭,他们也得挣上这波钱。   海音认真地点头,信心比她姐还足:“嗯,等咱们跟酒店还有婚庆公司熟了,到时候他们用鲜切花也会找我们。”   爸爸刚好从叔叔家给奶奶拜完年回来,看他们已经吃完了饺子,也不耽误,直接带上妻儿去舅爷爷家拜年。   今年有点遗憾,建生舅舅没回来过年。不然江海潮还想在他面前好好刷回存在感,顺带着表达感谢之情。   当初要不是建生舅舅提供信息,他们也找不到能帮他们代工羽绒服的厂。   为此,江海潮还特地问人家羽绒服厂买了件高品质出口的男款羽绒服,又从妈妈寄过来的衣服里挑了件特别有档次的女式皮草,然后在自家“公主日记”的衣服里找了件很洋气的羊绒大衣准备当谢礼送给建生舅舅家。   可惜这回只能请大舅爷爷转交啦。   大舅爷爷特别痛快地答应,还笑呵呵地看江海潮:“我们这是出女秀才啦,都写书了,要进祠堂哦。你建生舅舅都说你厉害,以后要进祠堂的。”   江海潮心道,可千万别,她只想多活几年。大人们都想啥呢,活得好好的,一天到晚想死了以后的事,奇奇怪怪。   大舅奶奶早激动过三回江海潮出书的事,毕竟有婆奶奶和杨婆奶在,整个江家村乃至周边几个村子但凡是个女的,想无视这事都难。   所以,现在情绪早被透支过度的大舅奶奶更关心种花的事。   “真一枝月季花三毛钱?”   “是的。”江海潮强调,“先别急着剪,到时候会有人教怎么剪鲜切花。”   大舅奶奶有数了:“行,我就种月季花。”   她家院子里就长了月季,也没怎么管过,当初插了条,花就自己呼呼啦啦地长起来了,开得还不少。   至于满天星,没种过,心里没数。   江海潮不勉强,却也替满天星讲了句公道话:“舅奶奶你房前屋后随便撒点种子,不用管,到时候它自己就能长出来了。多种几种,各种颜色都有,开起来好看得很。”   爸爸妈妈在旁边听着一直没吭声,等好不容易谢绝了大舅爷爷留饭的好意出来上街找柴油车去杨家圩时,爸爸才忍不住开口:“你喊大家都种花咯,到时候到处是花,卖不掉怎么办?”   他没出门打工前也有上进心的,还倒腾着在屋子里种过平菇,菇长得特别好。可是那会儿湖港镇一堆人家养平菇,价格被压得一塌糊涂,大家不仅没挣到钱,反而亏了本。   江海潮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才多点,这个市场的缺口大得很。”   她到现在都后悔没早点想到种花挣钱,没早点认识研究生姐姐。唉,明明去年暑假刚去步行街卖衣服时,她就听李磊哥哥说过人家四川那边有农家乐依托花木基地才搞得有声有色。   可她那会儿耳朵只听得见“农家乐”三个字,完全没考虑花木基地是咋回事。   想想好亏啊。   单是去年2月份省城就卖了200万支鲜切花,今年只会更多。如果收完稻子直接种花的话,哪怕他们只卖两万支鲜切花,那也能挣上好几万啊。   这个旺季,他们做的还远远不够!   爸爸妈妈听的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坐在柴油车了,妈妈到底又开了口:“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大家都种花了,他们自己跑到城里去卖,你不是白忙活一场了吗?”   “不会。”江海潮早想过这问题了,“他们没门路,不知道花该拿到哪儿去卖。在街上摆摊子,城管会直接收他们的花的。就算他们找到了门路,一家一户的,小打小闹,人家婚庆公司也懒得找他们进货。哪怕他们给的价更便宜也不行。”   为什么?怕麻烦呗。   小门小户的,根本无力形成稳定的供货渠道。婚庆公司前脚一枝花省了一毛钱,后脚货源断了再找,那加的价恐怕就是两毛了。人家找她合作又不是没赚头,为什么要为了蝇头小利冒大风险呢。   爸爸妈妈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说一个关键:“可你把大家的花收起来,后面卖不掉怎么办?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连菜都省着吃了才种出来的花拿不到钱,那肯定得结仇了。”   海军对大姐的信心一向足,此刻只觉得爸妈好啰嗦,干嘛老泼冷水,他不耐烦道:“大姐肯定能卖掉的!”   就没大姐卖不出去的东西。   大姐就是书上说的那种天才推销员。   江海潮倒是没在弟弟的彩虹屁中迷失自己,她特别坦然:“卖不掉我们收啊,又不是只有卖花一种生意,不行的话拿卖衣服的钱贴好了。”   她又不是神仙下凡,上哪儿保证做买卖永远不亏去?   可难道因为怕亏钱所以就不做生意了吗?   呵,那天底下恐怕就没一个生意人啦。   她反问妈妈:“你跟舅母从人家厂里商场里拿尾货就能保证肯定能加钱批发出去吗?”   “不能。”妈妈也没吹牛的意思,“可衣服它能摆啊,不急着一时半会儿非得出货。你这花可是不等人的。”   “谁说不等人?”江海潮特别得意,“我早想好了,要是花卖不掉就做成干花,然后摆在小篮子里当装饰品卖。满天星做干花很漂亮的,能摆好久。”   得,总而言之,她已经看上了这个挣钱的行当,而且不打算等到麦收之后再下手;所以有没有困难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死活都会上的。   爸爸妈妈好像还有话香江,可惜今天柴油车特别给力,直接把他们突突突进了杨家圩。   江海潮干脆利落跳下车,迈开两条长腿就往舅舅家跑,完全不打算再给大人叨叨逼的机会。   超超早就在路口等着了,瞧见表哥表姐们,激动地上蹦下跳,老远就挥着手大声喊。   等到人近了,他特别紧张地拽着海军的胳膊强调:“军军哥哥,你可千万别讲想让我爸妈留下啊。嬢嬢和姑爹也不行!”   昨晚爸妈跟他和二姐说什么留守儿童,可他半点都没感受到留守儿童的苦,他只觉得跟着威武的哥哥姐姐们混,实在太幸福了。   他们班上就没不羡慕他的同学。   海军大吃一惊:“舅舅舅母也说怪话啦?”   真是的,去年他们不还好好的嘛,怎么过了一年,大人们反而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他坚定地点头保证:“你放心,我才不讲呢。”   杨桃同样惊魂未定,她拉着表姐和表妹要保证:“我们也不讲。”   可惜大人们跟集体中了邪一样,中午在虞凯家吃完饭又闲扯了半天,姐弟六个(没错,虞凯也被顺过来了)都跑回家看了快一个小时的复播春晚了,爸爸妈妈跟舅舅舅母回来却还招呼他们说想和他们好好谈谈。   刚好电视上放唱戏,小学生们对现场唱大戏没意见却不耐烦在电视上看戏,总算收回眼睛肯放在大人身上。   “谈什么啊?”江海潮作为大姐,得充当弟弟妹妹的代言人。   “海潮。”妈妈有点紧张,“你们想不想去城里上学啊?”   小学生们面面相觑,不晓得大人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海音先开了口:“开学大姐和我就去一中上课了啊。”   杨桃也附和:“没错,明年轮到我和虞凯也去县中。”   虞凯哆嗦了下,感觉杨桃大可不必非得提他的名。   海军接腔:“然后就是我和龙龙,再然后是超超。”   超超骄傲地挺起胸膛,点头如小鸡啄米。看得虞凯心情十分复杂,果然无知者无畏。   舅母不得不开口:“不是这边城里,是南边的城里,爸爸妈妈姑爹嬢嬢待的城里。”   啊?   大家集体傻眼了:“去南方上学?”   “对。”爸爸点头,“这学期恐怕来不及了,等我们先过去打听清楚情况,下学期,下学期你们一起转学过去吧。”   他们两口子跟小舅子两口子碰头后都觉得老跟小孩不在一处不是个事儿,他们明显感觉小孩对他们生分了不少,简直把他们当客人了,一点点留恋的情绪都没有。   在这么下去,一家人要不像一家人了。   所以四人商量来商量去,既然他们不能留下来,就带老人小孩走好了。   “咚”的一声,江海潮猛地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大人,“你们挣了多少钱?”   大概是因为还有虞凯在,妈妈有点尴尬:“也没多少,十来万是有的。你们放心,哪怕一时间买不到趁手的房子,租个大房子不是问题。”   江海潮努力遏制要翻白眼的情绪,扭头看海音:“你告诉他们,我们挣了多少钱。”   杨桃先抢着出口:“我们寒假在省城挣了五十万!”   没错,省城的消费体量跟县城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哪怕只有一间简陋的试衣间,哪怕没人帮忙化妆打扮,照样销量压了县城服装店一倍都不止。   不等大人们惊讶完,海音又尽职尽责地报数据:“省城卖的衣服总利润是五十五万,服装店是三十万,邮寄衣服的利润是二十六万。”   为什么县城的服装店经营时间最久,利润反而不起眼呢?因为它是拿了营业执照的店啊,它要交税还有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费,起码一半利润都上交了,再回到他们手上的钱自然也就少了。   海音继续往下报数据:“大礼堂的利润的十五万,鞋店代销的利润是七万块,卖给丽人行服装店的衣服利润是五万块。另外卖花这边大概是十五万。”   她用大概这个词是因为他们一直忙到快过年,卖花的账还没完全整理干净。   海音觉得大姐感慨的没错,春节果然是挣钱的好时机,不管是卖花还是卖衣服的利润,不是三分之二,而是五分之四以上都来源于于年前这段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为了过年,大家可真舍得花钱啊。   然而大人们没心思同她一道感慨。   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舅舅舅母,都彻底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   小学生们反而觉得大人们好奇怪。   妈妈明明说人家百货公司的服装专柜一天走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货都正常,哪怕利润只有10%那也是十万块,过个年就好几百万了。   他们这才一百多万,有啥好稀奇的。   啊!原来有一百多万了。   小学生们也跟着傻眼了。连江海潮都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她只是觉得他们挣的肯定远远不止十几万,所以才让海音报数字怼大人们的。   她压根都没意识到他们挣了这么多钱。   因为他们之前实在太忙了,一直没顾上汇总账。   现在看到总数字,他们才后知后觉,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变成了百万富翁。   九十年代是服装业的暴利行业,好多大佬都是那时起来的。 第176章   意外惊喜   大年初一剩下的时间,爸爸妈妈还有舅舅舅母没再说让他们转学去南方的事。   哼!   小学生们愤愤地想,要是大人再强词夺理的话(明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们就说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凭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事业,追着他们跑?   明明单是靠着卖卤菜和开小饭堂,他们一个月就能进账好几千块,更别说大棚卖草莓和洋柿子的收入了。   总而言之,他们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事业都在蒸蒸日上,没有任何理由丢下现在拥有的一切跟着跑去南方。   去了南方他们能干嘛?给妈妈和舅母打工去帮忙扛衣服包裹还是去帮爸爸卖电脑,亦或者干脆跟着舅舅上工地搬砖头去?   对不起,他们身娇体弱,主打一个吃不了苦,完全不想干。   大人们分给他们的提成肯定比不上大姐!   至于江海潮本人,不好意思,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给大人打工。   拿破仑只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没讲不想当士兵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大家雄赳赳气昂昂的,随时准备捋袖子跟大人吵上一场。   然而大年初一剩下的时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去了,晚上直到他们上床睡觉,大人们都没再找他们谈心。   等到初二一早,杨桃和超超跟着舅舅舅母去舅母娘家拜年,他俩还特紧张地叮嘱大姐千万别松口。   她可是他们的主心骨,她不同意,这事就成不了。   姐弟三人特别紧张,时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结果一直到大年初三杨婆奶跟着舅舅一家回湖港镇,爸爸妈妈都没再提这茬。   倒是等到大家再坐一张桌上吃晚饭时,爸爸开口询问江海潮能不能借钱给他们,他想在电脑城盘个门面自己给人装电脑。   这事他已经琢磨了好久,原本打算等自己跟妻子攒够钱再说的。现在家里有钱,他就不想再等,他怕机会转瞬即逝,越往后面拖入行越不容易。   “可以。”江海潮特别痛快。虽然她到现在也不明白电脑究竟神奇在哪里,但这并不妨碍她坚信电脑有前景。   毕竟领导人都说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她可不觉得自己要比国家领导都聪明。   “爸爸你要多少?”   爸爸想了想,估算了个数字:“二十万吧,拿门面还要进货。”   真不是他要存心套小孩手上的钱,一开口就要二十万;而是现在组装电脑是正儿八经的暴利行业。他自己经手的,给人装过的一台电脑,纯利润高达三千多。   如此挣钱,可想这电脑城的门面到底有多贵了,拿货又多紧俏了。   事实上二十万他觉得都勉强,好在他们两口子还有几万块的积蓄,先拿出来用算了。   “给你三十万吧。”江海潮知道大人的习惯,直接上调了50%,又看向妈妈和舅母,“要不你们也盘个门面固定做生意吧,打一枪换个地方不利于稳定客源。”   她为什么非得在省城开个试衣间,不就是为了让客人想买衣服的时候能直接找上门嘛。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大大的正确,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省城的市场果然碾压县城。   而且她有信心,经过这个年之后,省城试衣间的销量哪怕回落,也会比先前好很多。   因为原先没买过他们“公主日记”衣服的人现在买了,那以后自然就可能还会过来买啊。   于是等到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一百五十多万的存折直接变成了一百万,因为爸爸要做电脑生意的话也得有辆车,不然电脑元件来来回回总不能单靠他手搬。   倒是舅舅现在还处于刚拉了个小建筑队的阶段,短时间内能挣的钱就是从大承包商手里接点活赚个差价,一时半会儿用不上生意本钱,反而没让孩子们再放回血。   只是小学生们却没有因此多高兴,相反的,他们还挺慌。   长这么大,他们头回知道自己这么有钱。   就好比突然间发现自己是狸猫换太子里的那个太子一样瑟瑟发抖啊。   不行不行,这么多钱躺在存折上是等着下崽崽吗?想想都不行。   “要不要存进银行定期吃利息?”杨桃提建议。   他们之前在杂志上看过一种都市新时尚人,年纪轻轻有了大笔存款(绝大部分是因为出国务工挣了钱带回来的),不想再辛苦,直接靠银行存款利息早早过上了退休的日子,每天就吃吃喝喝玩玩,过得特别潇洒。   一百万划下来每年的利息是多少?够不够他们潇洒享受人生了?   “不够买几件漂亮衣服。”江海潮直接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   其实哪怕每年有几万块的利息,够他们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她也绝对不能接受提前退休无所事事的日子。   看看大礼堂的那些离退休老干部就知道了,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价值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她现在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她得有多想不开才会直接抛下一切躺着发呆啊。   要这样的话,那她还不如老实听大人的话,跟他们去南方读书呢。   “那钱用来干嘛?”杨桃一想到会损失掉的利息就心痛,“总不能干放着吧。”   江海潮挠挠头:“我再想想啊。”   不过不等她想出妙招,爸爸妈妈还有舅舅舅母就走了。   现在火车票倒不难买,毕竟返乡过年的大部分农民工都是过完正月十五才离家去南方的。但既然他们开车回来的,那自然也得把面包车再开回去。   晓得他们能轮流睡觉后,小孩子们倒不心疼大人旅途辛苦了,他们更心痛湖港镇真没啥能拿出手,不然拖一车货去南方卖,好歹也能挣个油钱不是。   搞得大人们实在不晓得对着自家的崽儿究竟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小学生们却远远比不上他们的纠结,直接挥挥手,惆怅不到三秒钟,看到唐教授人从车上下来,就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心里的那点微妙情绪,直接扑上去说正经事。   真不是他们压榨唐教授,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而是1997年的春节法定节假日就三天,分别是大年初一、初二、初三,没错,除夕是不放假的。   所以,现在都正月初四了,喊唐教授过来干活有什么不对的呢?   他们这可是为唐教授的种花事业孜孜不倦地奋斗呢。   看吧,唐教授都体会到了他们的苦心,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农大水产学的秦教授也给带来了,这摆明了就是一场双向奔赴。   二舅舅看小家伙们信心十足的模样,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更怀疑唐教授是大过年的被迫上工心情惆怅,所以秉着拖人下水的心态才把人家秦教授硬拽过来的。   然而小学生就是如此自信,才不管大人的嘀咕。他们直接把二舅舅丢给秦教授,欢欢喜喜地跑去问唐教授关于种植鲜切花的事了。   反正养海虾嘛,不让二舅舅学那让谁学?   至于露天种花,那当然是杨婆奶的活了。等到杨婆奶学会了,再教给实小的学生嘛。   他们自己学不学倒没那么重要,毕竟他们是掌舵的人。   没规定游泳冠军的教练必须是游泳高手啊,只要他(她)能带出高手就行。   几个小孩东奔西跑,蹦跶得不行,实际上真正干的活只有当向导而已。他们把人领导王明明家的责任田,又带唐教授去看自家和修远大大家的自留地。   唐教授一开始还眉飞色舞,感觉自己果真没押错宝。等后来江海潮说想让湖港镇所有的自留地都种满鲜花时,他更是乐呵呵,夸奖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就是有魄力;可再到兴奋的江海潮说要让湖港镇的农田也变成花海时,膨胀到顶端的唐教授直接炸了,赶紧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啥时候说过让湖港镇弃粮种花了?   自留地种花还好说,他相信小妹头有能耐卖出去。但是如果把农田都用上的话,那可是三万多亩田,全部拿来种花,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省城有二十多家单位种鲜切花,年产鲜切花260万支,所用土地面积为100多亩。哪怕把80%以上的外地花补充缺口给填上,那所需要的种植面积最多也就是一千亩,一个村一半的农田就能包圆了。   而且露天种花受本地气候影响极大,集中供应鲜切花的时间基本是从五月份到十月份。   到时候鲜花大批上市,还必须得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出货,他们要往哪儿卖呢?本地吃不下这么多鲜切花的。   江海潮开始吸气,心情很复杂。   她前脚刚对大人吹牛皮说他们的种花事业大有可为,后脚直接被兜头泼了盆冷水,血都凉啦。   唐教授虽然已经一脚踏进商海,但好歹还残存着教书育人的良知,最重要的是他认为湖港镇是潜力股,割韭菜可以,不能刨了韭菜根;所以他苦口婆心地劝江海潮:“你们不是搞农家乐嘛,一个镇几个村可以各有各的特色,东村养花、西村长草、南村种树、北村,呃,种个西瓜香瓜什么的,或者种植中草药都行,这叫一村一品。”   他还想跟调侃自己学生一样说一句:年轻人,不要步伐迈得太大,省得扯到了蛋。   但一看人家是个小妹头,教授就及时管住了嘴,维持住了自己为人师表的形象。   江海潮皱了皱眉毛,勉为其难:“行吧。不过——”   她不痛快了,她也不能让别人痛快,“教授爷爷,这一个村一个特色要怎么搞啊,我们也不晓得哪个村适合干哪一桩事啊。这样吧,爷爷,你去考察考察教教我们唻。”   唐教授也当得起一句德高望重的评价了,闻声他老人家差点没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摔倒。   果然,做生意的人不能太有良心。他就是良心太好了,才莫名其妙给自己找了事儿。   他关心哪儿适合种树干什么?他又不卖树苗。   不过真成了,他问卖苗的老魏要点提成不为过吧。   唐教授迅速完成了自我攻略,硬着头皮去打工了。   得偿所愿的江海潮却还是不得劲儿,她的鲜花小镇的美梦破裂了,她心情能好才怪。   必须得吃掉一大兜草莓才能安抚受伤的心灵。   说来他们家也真是奢侈,大棚种草莓的,好多都得起码到五月份草莓才下市呢。但他们家走的就是精品路线,早早疏花疏果,长出来的草莓都又大又甜,卖给游客尝鲜时甚至不是论斤而是论颗。春节结束就直接起棚改种西瓜了。   所以她这一顿突突,相当于直接干掉了一学期的学费。   大人们倒不至于舍不得她放肆吃喝,婆奶奶只怕她吃坏了肚子。   杨婆奶却对小孩冷酷的很,直接让亲家两口子随她去。   这妹头心大的很,吃坏肚子消了火才能安生。   可惜江海潮的肠胃实在太瓷实了。她吃撑了肚子不过又干掉一包山楂片又是条生龙活虎的好汉,还不死心地继续磨唐教授:“咱们这边真不能再多种点花?”   “吃不掉了。”唐教授头回碰上这种乙方,又良心未泯,不好意思哄小孩,只能掏心掏肺地劝告,“你这不是云南,全国各地都进花,多少花也能销得掉,你的市场只有这么大。我这么讲吧,云南的斗南,赫赫有名的鲜切花生产基地,现在也就是两千来亩地种花,每天已经能上市100万支鲜切花了,高峰能达到两三百万支。如果没有全国各地乃至海外的订单,这么多花要怎么消化,把花当饭吃都吃不掉。”   好吧好吧,这是大实话。   但江海潮却不是能轻言放弃的人:“那怎么才能把市场变大些呢?”   “除非建一个鲜切花批发市场,不是由你们跑出去兜售鲜花,而是人家直接找上门来。”他举了个例子,“你们是不是从南方批衣服过来卖?全国各地都去南方批衣服了,人家才不愁衣服卖不掉。”   江海潮松了口气,可算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什么呢,不就是盖市场嘛,那盖好咯,盖一个市场要多少钱啊?”   她可以骄傲挺胸膛的,因为她是百万富翁!   “一个交易能力为1万亩基地鲜花供销的市场,占地起码四五十亩,投资金额不会少于五百万。”   江海潮腿一抖,看来不中个五百万大奖,她就别妄想什么鲜切花批发市场了。   唐教授真是善良极了,怕小孩直接被打击趴下,还安慰她道:“况且就算有钱,湖港镇也不适合盖什么鲜切花批发市场。人家批发市场,起码水陆空交通便利吧?湖港镇现在连农家乐客人的交通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鲜花批发?所以,这事你就别想了。真要搞批发市场,省城才是最合适的。”   江海潮没被安慰到,反而给了唐教授当胸一剑:“那为什么省城没有鲜切花批发市场?要有的话,我们直接拖过去卖还省事。”   当真是哪疼捅哪儿。   他们是不想有吗?他跟本校还有农业大学的那帮老白菜帮子呼吁好几年了,可这不一直在规划中嘛。   毕竟论起鲜花种植,本省从气候条件上来讲远远比不上云南广东广西那边,现有的种植规模也不足以供应市场需求。   毕竟你种花的地才一百来亩,卖花的市场就四五十亩了,那不是自己开自己的玩笑嚒。   好在江海潮还晓得噎死了唐教授,他们就没免费的技术员可以用了,所以她只普普通通怼了一句就偃旗息鼓了。   大人们却不敢放松,不晓得这妹头没痛快发泄后还要怎么作妖。   谢天谢地,关键时候,江海潮的BB机响了。   1997年电话是稀罕物,BB机同样不便宜,大家还不习惯如此远程拜年,况且谁家大年三十正月初一不拜年,非得搞到初四吃晚饭的点儿来拜年啊。   江海潮看见号码愣了会儿也没反应过来是谁,却还是在大人们的催促下手里抓着糯米鲜肉粑粑跑去镇上打电话了。   冯雪和她妈去上海爷爷奶奶家拜年了还没回来,她家的电话机也没来得及装上,自然只能指望镇政府啦。   好在法定假期结束,镇上虽然没几个人正经上班,却还是有人值守的。   江海潮顺利拨出了电话,等到对方接通时,她还脑袋转了下才回过神。倒不是她过年大鱼大肉吃多了直接肉食者鄙(平常也没少吃啊),而是她想不明白出版社的编辑姐姐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   拜年吗?怪折腾的。   毕竟大家总共也就见过一面(定题目兼签合同),打过一回电话(想给书增加碟片版)而已,后者还没达成目的。   编辑姐姐猜不透小学生心里的疑惑,也没空关心这个。   她开门见山,说完新年好便直奔主题:“江海潮,美丽日记这书要再版了。”   江海潮大吃一惊:“这么快?”   书可是小年夜当天才上的市,静悄悄的,半点声响也没,几乎没几个人知道这事。   本来按照江海潮那种好大喜功最爱蹭新闻当gg的奸商个性,不该这样低调的,高低也得弄个新书发布会之类的。   但她是纯新人,连文学新兵的标准都达不到。编辑姐姐当时就直言不讳,除非花钱当人当托儿,否则这发布会鬼都不会伸头。   至于签售会?大学生都放假了,掏钱也找不到优质廉价劳动力来干这活啊。   江海潮到底年纪小,没著名作家的水平也没人家的脸皮,残存的羞耻心让她选择了还是别轻举妄动。   当然,那会儿她忙着卖花忙到飞起,实在没空关注哪怕全额包圆也就八万块钱的小事,也就这样糊弄着过去了。   今天是大年初四,距离腊月二十四的小年才过去不到10天(大年三十书店都得关门的),8000本,哦不,是5000本书就卖完了?乖乖,这速度能赶上她包圆3000本书往外面送了!   编辑姐姐也是各种惊。   她发誓,书刚上架时当真没展现出天降紫微星之光,就是平平无奇的一本小册子,八成以上都散落在全省大大小小各家书店里,书本身上架后也是静悄悄的。   可是等到大年初一书店一开门,下午逛书店的小孩多了,这书就悄咪咪地混在寒假爆款教辅书中成了不一样的烟火。   当时各家书店还以为是偶然,加上买书的基本都是年轻小姑娘,以为她们是当画册看着好玩,没当回事。   可是等到初二再初三,书卖得一天比一天好,好几家只是顺带着进了几本的书店直接断货了,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似乎发掘到了宝藏。   最最诡异的是,像这种文艺类书籍以往销售主体都集中在省城和起码中型以上规模的城市,县城市场很小。但这回,几乎所有进过货的县城书店都急call出版社,要求立刻补货。搞得编辑姐姐听到消息时都傻了。   完全理解不了读者的心理。   江海潮心中烟花绽放,哇!她这是要走向畅销书作家之路了吗?   嘿嘿嘿嘿,这有啥好不理解的。   《公主大变身》覆盖了全省一半以上的县级电视台,县里的新华书店卖断了《公主の美丽日记》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看吧看吧,当初要是听她的首印两三万本起步,哪里至于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   编辑姐姐不看她人也晓得她现在尾巴翘上天的德性,哭笑不得道:“行了,这回增印两万册,肯定不会断货总成了吧。你要不要再买点书?”   江海潮在心里盘了下账,两万本她到手的版税就是一万二,那就全部换成书,再来两千多本正好配邮寄出去的衣服呗。   不过她还有要求,“姐姐,单增印书不够,你得再加个录像带,配着书一块儿卖。”   编辑姐姐迟疑:“那书贵了可不好卖。”   “没事儿。”江海潮给她分析市场行情,“买这书的读者起码一半以上都是挣压岁钱的,现在正处于她们一年当中最有钱最乐意花钱的阶段。”   为啥年前书的销量平平,是大家没时间看书吗?不,有时间的时候人还得有钱。   江海潮挂了电话,对上了弟弟妹妹欣喜若狂的脸。   哇哇哇哇!大姐真的要当有名的大作家了。只有那种很有名很有名的大作家,书才能卖得好啊。   江海潮嘿嘿嘿,故作谦虚:“运气好而已,没人给我抢这碗饭。”   她扭头问海音,“冯雪奶奶家那边的电话是多少来着?”   书附录像带的话,自然用的是《公主大变身》节目的录像带。虽然之前她花钱从县电视台把带子买到手了,可以直接用;但这种重大利好的消息必须得第一时间跟冯妈妈分享啊。   冯妈妈可是《公主大变身》真正的核心! 第177章   要不要来投资   正月初五,小学生们的新年假期就结束了。   一大清早,大家爬起床,赶紧飞奔往各自的目的地。   该去市里大礼堂的去市里大礼堂。   该去省城卖衣服的赶紧去省城卖衣服。   因为杨婆奶得留在村里带着真小学生们整地准备种花种草皮,所以这回带队去省城的大人变成了邹澜姐姐。   自从年前的打击之后,她可算学聪明了,再也没说过“大学还没开学,现在跑去开店干嘛”之类的蠢话。   事实上,她现在特别懊悔贸然关了试衣间门的事,如果没那一遭的话,她现在就是妥妥的万元户啊。   只往事不可追,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赶紧早点回省城,想办法多卖点衣服。   正好年后该上春装了,可以抓紧时间冲一波。   不过这回她带过去的不是王佳佳和杨桃,而是冯雪、卢艳艳以及陶静,因为前者年前已经挣得盆满钵满,后者因为补课只能在步行街帮忙,只挣了上百块的零花钱。   杨桃和王佳佳都觉得大家既然是一起的,那就不能厚此薄彼,也得把赚钱的好机会给小伙伴分一分,所以干脆掉个个儿吧。   至于三小只同学,因为他们年前挣的钱全部用来买电脑了,所以年后还能继续去省城挣钱。   一道被拉来卖衣服的还有李磊哥哥,他之所以大年初五就放弃寒假的余额,倒不是真迫不及待地要挣钱,而是他实在受够了自我感觉良好的亲戚。   咋滴,他是名牌大学生,就有义务给小崽子们当免费家教吗?喊一声哥就把人往他屋里塞。   行哎,他赶不走鸠占鹊巢的主儿,他自己走总成了吧。   小学生们听到叹为观止,尤其是将海潮,她以为自己脸皮够厚了,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竟然有人好意思让名牌大学生给自己当免费家教。   人家闲得无聊不会看电视啊,真想奉献自己也可以去孤儿院教小孩学习吗,何必退而求其次。   李磊哥哥彻底震惊了,不过是一个学期没见,现在的小学生嘴巴都这么厉害吗?   江海潮把他直接打包丢去了市区的大礼堂。像他这种北京来的名牌大学生,天然自带光芒,特别招大人尤其是爷爷奶奶的喜欢,他去大礼堂卖货,那绝对是如鱼得水。   至于江海潮自己,当然是留守步行街继续卖花啦。   她还指望彻底打开市场,哪怕搞不成鲜花小镇,起码也弄个鲜花村吧。   报纸上都说现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以维持市容市貌。   但不知道是不是县城不属于市区,亦或者正月初五迎财神意义大不一样,反正他们随大流在店门口噼里啪啦放了一大串鞭炮。   好多人听到爆竹声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比他们都激动:“你们总算开门了。”   当代小学生拿完压岁钱后都不耐烦敷衍亲戚,何况哥哥姐姐们呢,他们早就迫不及待想要逛街了,奈何街上的店都关门回家过年,搞得他们有钱都花不出去。   现在好不容易商家开门,大家自然迫不及待地要好好逛一逛,顺带着给荷包减减肥。   于是鞭炮炸完,他们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而且因为真正在正月初五就开门做生意的商家其实是少数,大部分人还要把年过完;所以挤到他们店里的客人就特别多。   尤其是有些客人原本根本没打算逛花店和服装店,但实在是没其他选择,所以也顺带着进来看看了。刚好兜里又有钱,这一看,自然免不了掏腰包了。   等到晚上天黑,大家才能坐下来缓缓劲吃口饭。   说到吃饭这事儿,因为承包了步行街盒饭生意的阿姨还没有开工,甚至连县中都还没开始给学生补课,所以他们一开始想的都是靠电饭锅煮饺子以及三明治牛奶凑合几天。   结果来服装店上班的店员小姐姐一看,二话不说,纤纤玉手一挥,直接把饭给他们安排上了。   是小姐姐的妈妈亲自送过来的,好几样菜呢。刚过完年,鸡鸭鱼肉大家现在都不稀奇,倒是泡白菜炒木耳特别清爽,超级下饭。   小姐姐特别得意,说今年过年,他们家办宴席请客,就属于她妈这道菜最受欢迎。   可现在得人心的未必是最贵最好的,只要搔到人心里的痒痒处就行。   吃过晚饭,姐妹俩继续看店。   不得不说,新年的影响力还是十分强大的,落实到步行街上的表现就是晚上的客人远远比不上年前多。   倒不是大家现在天黑怕碰上怪兽不敢出门,而是才正月初五,好多人家的酒还没请完呢,大家不是在吃席就是在吃席的路上,所以晚上反而清闲了。   江海潮趁机盘今天的账。因为今天上门的客人多,杯花居然也卖出了不少,实乃意外之喜。   不过真正让他们开心的是步行街旁边的那家自助餐厅主动找上门了,要求定期花店定期给他们送捧花盆栽,因为他家每天都要用鲜花。   嘿嘿嘿,他们年前的努力没白费,终于有鱼儿主动跳到他们的筐里来了。   有一就有二,她相信后面主动找上来的饭店会越来越多。   原先给饭店供应鲜切花的花店发觉自己的客人少了,自然会主动寻找原因。   这一来二去,他们的鲜花事业版图不就扩大了吗?   哼哼,还说他们不能搞鲜花小镇只能弄鲜花村呢,其实人有多大胆,地真的能有多大产的。   可惜现在只能想想啦!   江海潮叨叨完了,放下账本,扭头看见妹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由得奇怪:“怎么啦?”   “大姐,鲜花小镇说的是镇,不是说这个字所有的村里都长花呀。”   啊?啥意思?   海音拿了张明信片给她看:“这是法国的科尔马小镇,呵呵有名的鲜花小镇,它是因为镇上有花所以才得到这个名字的。”   江海潮看的眼前一亮,好漂亮的明信片,色彩鲜艳饱满的好像颜料全在上面凝固了一样,那花那叶那河流那桥那船那街道那房屋,个个都鲜妍美丽。   海音指给她看:“在墙上种花,现在已经有人做了。不过是从村里转移到镇上而已。在桥柱子上种花,我们也可以做。”   江海潮拼命点头,没错没错,其实这些事情真正做起来都非常简单,甚至花不了多少钱,她直接安排少先队员们去做,都能完成。   不过她他看来这鲜花小镇最大的特点是屋子的颜色,黄的粉的蓝的,在蓝天白云下,与鲜花交相辉映,真的好漂亮啊。   他们镇上的房子基本外墙都贴了瓷砖,原本看着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可是跟这个科马尔小镇一比起来,好吧,当真应了的冯雪的话,好土啊,毫无美感可言。   江海潮都奇怪,这么多年下来,她究竟是如何忍受的,明明以她的审美观看来,是相当的辣眼睛啊。   可见人穷志短的时候,什么都能忍受。一旦阔了,才敢让自己的想法冒头啊。   海音听得咯咯直乐,她记性好,在旁边指点着大姐画出了湖港镇街道的示意图,然后以此为底稿,开始往上面增加墙壁的颜色和各色盛开的花。   得亏她现在随身携带画本和彩笔,不然还真没办法把画给做出来。   姐妹俩配合默契,很快一幅小镇美景图就从笔端流淌到纸上。   虽然大家都说自己是天才,但海音真觉得大姐才是最聪明的人。   就说给湖港镇重新规划蓝图吧,压根没有任何范本摆在她面前,最多只有一张明信片提供的概念而已,她就能刷刷刷设计出最美的鲜花小镇。   不过,这简直就是童话小镇,实在太好看了。   这可不是海音无脑吹,拍大姐的彩虹屁哦,连到店里来逛的客人看到了她画的小镇,都忍不住问:“这哪儿啊,真好看!”   “现在还没有。”江海潮一本正经地发出邀请,“等到镇上改造好了,一定请你过去看看。”   今天逛的小姐姐哈哈笑出声:“好啊,到时候我一定去。”   江海潮信心十足:“那你肯定会不虚此行的。”   倘若是知晓跟这种人听了这话估计得翻白眼啦,这位小妹头,你真当自己是湖港镇的镇长吗?竟然敢如此大放厥词。   但海音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反而点头替大姐背书:“到时候肯定会给你巨大的惊喜。”   小姐姐笑得不要不要的:“那我就等着了啊。”   她还买了一盆杯花才走。   江海潮估摸着明天得补花了,大年初六好日子,很多人都会选择这一天结婚呢。   还有后天正月初八正好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绝对是结婚的大热日,如果不早点准备,他们肯定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好在今晚生意的确不忙,能够让她有时间坐下来慢慢思量。   冯妈妈过来喊她时,她还以为是叫她们收拾店铺关门准备回去睡觉。没想到关门的确该关门了,但她得先过去接个电话。   哎,电信局的动作实在太慢,明明法定假期都已经结束了,却对他们的催促哼哼唧唧,她严重怀疑这帮家伙不过了正月十五是绝对不肯出门干活的。   何为懒政,这就是典型啊!要是干一天活给他们发一天的工钱,看他们还敢不敢推诿。   江海潮一部嘀咕着跑进服装店,特别奇怪:“冯雪找我干嘛?”   如果是卖衣服的事,她直接跟冯妈妈家才更合适啊。   结果冯妈妈却摇头:“不知道,她不肯说。”   想想可真惆怅啊,以前女儿跟她没秘密的,什么小心思都跟她分享。结果人长大了,小姐妹就取代亲妈啦!   江海潮不理解大人的纠结,他们明明也有很多事情不跟小孩讲的,小孩也没说啥呀。现在换成他们了,他们应该觉得再正常不过才对,为什么还要惆怅呢?   大人啊,真是奇奇怪怪。   难怪小孩不乐意跟他们说话,完全没办法沟通嘛。   天知道他们到底想怎样。   江海潮接了电话,开门见山:“干嘛啊你,我们都要关门回去睡觉。”   那边沉默了足有两秒钟,江海潮都不耐烦要威胁她挂电话的时候,冯雪才闷闷地开了口:“谢谢你,江海潮。”   她其实不想打这个电话的,但如果她真不打的话,她觉得今晚他绝对会睡不着。   江海潮莫名其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去省城卖衣服的事啊,这事我没插手,是王佳佳和杨桃自己决定的。你要感谢直接感谢她俩好了。”   况且她也没觉得必须得交换了,让冯雪、卢艳艳和陶静去省城卖衣服赚提成才叫公平。   毕竟当初机会是均等的,她们三个是因为专注于学业,所以才主动放弃了良机。   而甘蔗没有两头甜,而甘蔗没有两头甜,天底下都不存在既要又要的道理。   王佳佳和杨桃主动高风亮节,是她们更看重小姐妹的感情。她旁观,不鼓励也绝不会阻拦,唯一的态度是不掺和。   只是冯雪特地打电话过来说这事儿,她还挺惊讶的。她以为会这么干的应该是卢艳艳。   “不是这事儿。”冯雪有点焦灼。   她当然不会没良心,投桃报李,她已经跟玩卢艳艳还有陶静商量好了,等这次省城之行结束,她们去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店,给王佳佳还有杨桃买索尼的随身听以及最漂亮的书包和铅笔盒,外加每人一双名牌鞋,顶顶时髦的那种。   但这是大家私底下的决定,不需要特别拿出来说。   她今天想讲的是另外的事。   江海潮满头雾水:“你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呢,老实交代,你到底闯什么祸了?别早说越好圆过去。”   冯雪气得跺脚,她就知道不能跟江海潮说任何温情脉脉的话嘛。   她才没闯祸呢,像她这么乖的好孩子,怎么可能闯祸呢?江海潮闯100个祸,她都不会闯一个祸。   “电话啦!你昨晚打的电话。”冯雪没好气道,“谢谢你昨晚打了那个电话。”   江海潮想要挠头了,她昨晚打了什么电话?哦,对了,就是告诉冯妈妈书要加印,还得附上录像带的事。   不过这是之前不是说了吗,为什么还得今晚特地打电话再提一次啊?这人真是,大晚上的还不消停。   “你懂什么呀?”冯雪焦灼起来,昨天晚上那通电话有多重要,只有她和妈妈才知道。   当时她和她妈在奶奶家被挤兑的不行,简直如坐针毡,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楼下看电话亭的大妈一声喊,她妈接了这个电话,旁边人就都知道她妈上电视拍节目的这事儿,甚至出书了。   乖乖,当时那叫一个热闹的呀,她那个婶婶和小姑姑各种阴阳怪气。都叫她当场怼回了头:“哪里是瞒着不说呢,毕竟是乡下小地方,我妈怕说了你们看不上眼,反而成笑话。”   总之,最后她们走的时候昂头挺胸,她有记忆以来都没这么硬气过。上了火车一路睡回来,她都感觉好开心。   “等等。”江海潮后之后觉得回过神来,“也就是说你和你妈去上海拜年,受的一肚子气,年年都这样?”   “嗯,总算今年出了口气。”   “你这算什么出气呀。”江海潮没好气,“他们不给你们好脸,你们干嘛要热脸去贴冷屁股,不搭理他们不就结了。”   “那毕竟不是我爷爷奶奶,我爸不在家,不得我和我妈去意思意思吗?”   “意思个屁,我们就从来不给我奶奶拜年,最多我爸一个人去。她生养了我爸又没生养我们。”   这么一比起来,江海潮真觉得自己爸爸太好了,哪怕是当初不挣钱的时候,也比冯雪家挣钱的爸爸强。   她就不信冯爸爸的眼睛真瞎,会看不出来自己家父母和兄弟姐妹在给妻子女儿气受。   如果真没看出来,那只能说明他眼盲心瞎,还是早点退休不要再当什么船长了,否则一船人的命岂不是被他瞎霍霍了。   冯雪可接受不了有人说她爸不好,拼命地替她爸解释:“你奶奶跟我爷爷奶奶情况不一样。”   哎哟,江海潮可来精神了:“你倒说说看,你爷爷奶奶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脑洞大开,“是不是他们特别有钱啊?”   如果是那种住洋楼的大富豪,冯雪一家又想从老人手上分到钱,那弯弯腰,不磕碜。   想挣钱哪有昂着脖子的道理,他们平常做买卖,碰上那种加深难伺候的客人,不也得耐着性子笑脸相迎吗?   “有钱个屁,谁指望从他们手上弄钱呢,还洋楼呢,鸽子笼知道吧,他们住的就是亭子间。我堂姐连房间都没有,只能睡在橱柜里。我表哥连张铺都摆不下,天天睡吊床。”   妈呀,江海潮震惊了,她和小伙伴们一直都以为冯雪去上海,是去当上海小姐的。   上海那么大的城市,那么富裕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这么穷?   “都一样,周围人家都是这么过的,有钱的少的可怜。”   江海潮立刻批评她:“那你和你妈还去上海待这么长时间,不是给亲戚家添乱吗?他们都没地方住了,还要给你们空床。”   “什么呀!”冯雪又要跺脚,“我们家过去都是住宾馆的。”   她堂姐平生第一次住宾馆,还是陪她呢。结果堂姐还嘲笑她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江海潮真是稀奇了:“那你们家图个啥呢?图感情,人家跟你们没感情。图利益,他们又没任何便宜让你们占。”   冯雪卡壳了,她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她爷爷奶奶其实还是喜欢他们家的吧。这种话也就她爸能说出来自欺欺人而已。   好伤人啊,这种事情被捅破了,真的好伤人。   然而江海潮向来没啥同情心可言,她还小伙伴的伤口上撒盐:“既然两头不靠,你们到底图啥呢?难道就是为了获得他们的认可?”   对了,电视上就是这样,那种知青下乡娶了老婆生了小孩,老婆孩子好像天然就背负了原罪。仿佛是他们连累了知青只能在乡下过苦日子一样。非得叫老婆孩子特别特别为知青的大家庭掏心掏肺各种牺牲自己,才能让婆家认同这是他们家人。   每次看这种电视,她都怀疑是不是拍电视的都是神经病。   莫名其妙,不待见你的人,干嘛还讨好他们?这不是上赶着犯贱吗!   你各种牺牲,人家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啦,平等地对待你?   屁,绝对不可能。   人家把你当人了,你自然就不会各种舔了,那他(她)不是占不到便宜了。   哪怕是为了长长久久地免费享受你掏心掏肺的付出,那也绝对要把你踩在脚底下。   而且江海潮特别不能理解:“你爸没回上海,全是为了你妈吗?未必吧。你小姑和你叔叔都是接了你爷爷奶奶的班,这才回城的。你爸要回去,哪里有地方安置他。”   真不是她内心阴暗哦,明明冯爸爸是三个小孩中年纪最大的,但他却是结婚最晚的那个。   冯雪小姑和叔叔的孩子年纪都比冯雪大。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但江海潮好歹看过《射雕英雄传《》,知道黄蓉能说黄老邪的坏话,但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说黄老邪任何一句不是。   所以她点到即止,只盯着冯雪穷追猛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去上海受他们的气?请问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你高看一眼的?”   别的不说,光他们家的住宿条件,江海潮就朝天翻白眼,直接呵呵。   过得不好的人,哪怕是在大城市过得不好,那也是过得不好。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指点江山?   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有这时间她干点啥不好,非得跟你学如何把这辈子过得如此失败?   少先队大队长对着大队委穷追猛打:“暑假时你还说我自卑呢,对着城里人就心虚。我看你也一样,上海的成功,不代表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小姑和叔叔这几个上海人就是成功的,哪里都有卢瑟儿。他们刚好就是典型,而且是很不要脸的典型。   真不想跟你们家来往,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收了你们厚厚的年礼,还很挑鼻子竖挑眼,就是不要脸。他们这种人如果看得起你,对你夸个不停,你才应该慌呢。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冯雪被炸得耳朵发麻,久久回不过神来。   江海潮忍不住又开始八卦:“唉,今年又是为了啥,他们这么挤兑你和你妈?”   隔着长长的电话线,冯雪还愤慨呢:“他们想让我爸在上海买房。”   具体点来讲是冯爸爸计划在上海购置房产,这样将来她去上海读大学,妈妈就能过去陪读,保障她的生活需求了。   这事儿本来挺好的,上海现在的商品房越来越多,条件很不错。她们母女听着也心动。   结果小姑和婶婶都跟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围上来了。   房子还没买呢,就说要去给她家看房子。   婶婶说堂哥是他们老冯家唯一的血脉,将来肯定会照应大伯。   小姑说舅甥亲,外甥和舅舅才最亲近。   冯雪暴躁:“说的好像我不是人一样。”   江海潮大吃一惊,看来她还是对大城市的滤镜太厚了,原来大城市的人也会重男轻女啊。   不过想想看还有大领导想方设法的追生儿子呢,包二奶找小三的多了去。   他们这样的也不稀奇吧。   冯雪愤愤不平:“真当我们傻了,让他们住进去以后,这房子是谁的,根本说不清!”   没错,江海潮深以为然。   就冯爸爸对大家庭和小家庭那暧昧不清的态度,这种事情就难讲的很。   “反正我妈发话了,房子不许买。说了我妈说了谁说将来我一定非得在上海读大学?我不能去北京啊!那可是首都,不比上海差。”   江海潮真要用力鼓掌,很好很好,很有志气。   “可他们就是没完没了。”冯雪气鼓鼓的,“现在不买房子,他们就盯上了我们家这笔钱,非得让我爸借给他们。”   呵呵,不是她看不起他们。钱借出去呀,十之八九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她看得他们透透的。   江海潮暗自腹诽,呵呵,光说大话。   真这么厉害的话,干嘛还要去受那窝囊气?   不过她十分好奇:“你们家准备了多少钱买房子呀?10万还是8万。”   “鬼呀,你以为是在县城买房子吗?40万,我家准备了40万买房。变一套100平方的房子就40万了。”   哇,好贵呀,比县城真的贵多了。   这么多钱要一下子妥贴的花出去,的确是个问题。   可如果不花的话,人家就一直惦记着。   冯爸爸的态度又不够坚决,的确好危险。   “要不是他们,我们把钱放在银行存定期。现在年息9.18%,一个月就有3672块钱的利息,潇洒的很。”   乖乖,难怪这么多人愿意把钱放在银行吃利息,利息的确好高呀。   江海潮都忍不住心动瞬间。   如果她把一百万存进银行,那一个月岂不是有九千多块钱的利息?一年下来是十一万多块钱呢!   哎呀,真叫人心口砰砰直跳。   但作为一个爱看报纸的小学生,她的心动转瞬即逝。   银行的利息是可以调整的,今年你能拿十几万的利息,明年说不定就直接腰斩啦!   所以这钱不能躺在银行里,得拿出来想办法再生钱。   可要如何花出去才有价值呢?不管是一百万还是四十万,真的都不算小数字啊,必须得是大投资。   江海潮突然间灵机一动,兴冲冲地问冯雪:“那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盖鲜切花批发市场,有了批发市场我们就能种更多的花卖了。”   一九九七年的房价相对于当时的居民收入也不便宜,好多所谓的几百块钱一平方   是内部房,不对外销售的。   另外冯雪所说的利息不准,9.16%是九六年上半年的标准,到九六年八月份就下调为7.47%。待到97年10月份,这个数字再度下降为5.67% 第178章   赶鸭子上架   江海潮是这样想的,500万盖一个鲜鲜花批发市场,对标的是1万亩的产量。   既然他们湖港镇没那么多钱用来种花,那就把交易市场盖小点好了。对标2000亩花田的出产量,总可以了吧。   如此一来,投资一百多万就能搞定战斗。   冯妈妈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两个小妹头嘀嘀咕咕一通,就要把家底给掏空了。   四十万,哪怕她丈夫月入过万,这对她家来讲也绝对是笔不小的开支。   他们这么胡来的话,丈夫肯定有意见。   冯雪却气呼呼:“妈,你当爸爸把工资全都交给你,他就没钱了吗?他的小金库里全是钱。”   哼哼,真当她是小孩不知道啊,他们这些海船多多少少都会占走私的便宜,跑一趟分到的钱比一年的工资奖金都高。   江海潮自觉搅风搅雨可以,但不能挑动人家的家庭矛盾,所以她劝冯雪:“要不你再想想?”   “没啥好想的。”冯雪特别豪迈,“我爸就是那种人,能用钱解决的事儿,他手上只要有那钱,那都不叫事儿。”   就是吃准了这点,她爷爷奶奶那边的人没少花她爸的钱。她作为亲闺女,多花点怎么啦?再说她这是花钱吗?这分明叫投资。   冯妈妈拿女儿没办法,但更多的是她对婆家也有怨气。既然这钱不花了还不知道便宜谁呢,那她家就是拿来打水漂又怎样,图她闺女高兴!   江海潮听得目瞪口呆,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任性了,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   到底是底子厚,家里有矿,经得起造呀。   不过人家如此干脆利落,压力就传到江海潮这边了。   当然不是掏钱的问题,家公爷爷和婆奶奶默认谁挣的钱归谁管,直接由着她造。   她的压力在于100多万呢,还有40万是人家给的;那必须得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啊。   想到这里她连花店都顾不上守着了,直接全权委托给海音,她自己得回湖港镇跑先切花批发市场的事。   早饭桌上,她一宣布此事,高强直接跳起脚来。   开玩笑,当大姐的人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把娇小柔弱又乖巧的海音一个人丢在花店,天底下就没这么不负责任的姐姐!   江海潮懵逼了,花店就在步行街上啊,扯一嗓子,服装店听得清清楚楚。这怎么叫把一个人丢在店里呢?   再说海音都10岁了,又不是三岁的娃娃,还要牵着手啊。   高强却坚持,不能让海音一个人看店,为此她甚至主动放弃了去市里卖衣服拿提成的好机会,要求留下来陪着小妹妹。   江海潮琢磨着这两天花市应该挺旺盛的,索性痛快点头,行吧,刚好有个劳动力帮忙搬花,也算物尽其用。   至于她自己,当然得跟着修庆哥哥送菜的车回湖港镇。   唐教授还在各个村之间奔波呢,好不容易回镇政府吃顿便餐,还碰上江海潮过来逮人,真是苦不堪言。   他听着小妹头说要见鲜切花批发市场,不由得暗自叫苦,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非得心这么大呢?   那可是500万的交易呀。上哪儿找这么一大笔钱去?   “不要一万亩的,要两千亩就可以了。1/5就是100万。”江海潮眼睛闪闪发亮,“钱不够的话,我们想办法问信用社贷款,你就说能搞不能搞吧。”   唐教授其实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呀,他又不搞建筑学,他的专业是花卉种植。   但他必须得提醒小学生,“这事可不好办。你想想看,交通是个大问题不说,还有建筑用地的审批。现在国家政策很严的,农业用地不能轻易改变用途。”   江海潮不假思索:“我这属于农产品的深加工,也是农业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卢爸爸在旁边听着一老一小讲话,插了句嘴:“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我们镇上有很多空厂房,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说到这里,他甚至觉得这个交易市场完全不需要上百万的投资。因为厂房的特点决定了它们高高大大的,比一般房子的室内高度高多了,可以直接被改造成市场使用。   江海潮听的眼睛一亮没错啊,目前镇上还在开工的工厂少的可怜,好多厂房都闲置下来了。其中老被单厂被改造成了服装厂还在使用,而原先的服装厂变成了农家乐篝火晚会及卡拉OK大赛的固定场地。剩下的可还铁将军把门呢。   而且大概是因为集聚效应,就好像村里的房子盖在一处一样,镇上的工厂也集中在一片区域。   如果它们一个个改造起来,这边专门卖月季,那边专门卖满天星,再来一个地方,呦呦,是马蹄莲,那边还有百合呢。   人家来一趟湖港镇,不说直接把花店要的花包圆了,起码搞个七八种。如果没这个批发市场,就意味着人家起码跑四五个地方才能把这些花凑齐。两相一比较,他们的优势非常显著啊。   现在改成一大一小的目光看着老的。   唐教授承受不起他们的期待,简直要落荒而逃。   好在他虽然不是10项全能,但他人脉广啊,而且一个电话就能摇来人。   被他摇过来的是他的老朋友韩教授,省城的政协委员,回回开两会时都要提交他那份建议在省城建设鲜切花批发市场的主。   可惜政府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到现在他的提案还只是提案而已。   什么时候能提上日程?那真是神仙都说不清楚。   如果不是为了解心里的这份馋,他也不会大年初六跑到这偏僻的乡下小镇来,帮人做市场评估,看能不能在这儿建起一座新鲜花交易市场。   当听说这里才刚刚开始搞鲜花种植,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个月时,唐教授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尤其是之前他们卖的都是盆花,从来没卖过鲜切花,就要搞鲜切花市场。   这种行为,唐教授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评价。   他只能无语的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你一个人发疯就好,为什么还得大过年的把自己也给拉上。   唐教授怕他当场跑路,自己的面子没地方搁,赶紧死命拽着人,暂时放弃了为人师表的良知,各种蛊惑老友:“你就把它当成个试验看看呀。如果真能搞起来,你不就积攒了经验,下次再交提案的时候,你就能拿它当现成的例子用了。”   韩教授用力地瞪他:“这里都搞起来了,那还有省城什么事儿?”   哪怕这里各方面条件距离省城都相当遥远,只要人家先抢占了市场,人家就占据先机,死活都不会松开嘴,放弃这块肉。   唐教授怼他:“那你省城也要能盖得起来鲜切花市场啊。今年推明年明年推后年,我看推到你退休了都未必有戏。到今天为止连个规划都没有。”   韩教授一噎,他能说什么呢?他得到的最新的说法是要先让省农垦先发展鲜花种植业,达到年供应量5,000万支的标准以后再考虑建立鲜切花交易市场。   否则市场空着也是白浪费。   其实他真的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   搞市场经济,就不能用计划经济的头脑去想问题。   比方说北京1992年的时候,只在天坛有一处花卉交易市场,销售额为1,800万支。   等第二处和第三处交易市场建立起来,1994年北京鲜切花的交易额就飙升到了5,000万支,还带动了河北等地的鲜花种植,以供应北京花市批发的需求。   这种事情是相互促进的,销售市场有需求,你把交易市场建起来,自然就会有大量的鲜花涌入。   市场经济的特点就是需求决定供应。   等你的花种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看看人家的乡下的小妹头,才叫有魄力哩,鲜切花的影子都没有,都已经想好了要建交易市场了。   省城要是有这劲头,现在鲜切花交易市场的份额绝对已经上升到3,000万支以上。   唐教授趁机拖着他说好话:“来都来了,顺便看看呗。”   乡下虽然啥条件都没有,但有一点强,就是流程简单。   想干点啥事儿,当家作主的,直接拍板就行。   比方说湖港镇吧,镇长就特别开明,属于做生意的最喜欢的那种官,啥都不伸手,只要你把该交的钱交了就行。   现在这个别说影子,连图纸都没一张的鲜切花交易市场,镇领导班子的态度也是一致的:想用厂房啊?可以,记得把租金给交了。   反正厂房空着也是空着,能拿出来挣点钱当然好。   镇长的想法要更进一步,这把厂房改造成花卉交易市场,哪怕只是粉刷一番,也得需要建筑工是吧。这不就是现成的工作岗位,解决了农村闲置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嘛。   再说市场盖起来了,得有人管吧。不说大家租摊位的事,哪怕是在里面维持继续打扫卫生,也得请人手,这又是送上门的工作岗位。   而作为致力于发展农家乐的湖港镇一把手,他一直苦恼自己这边没什么东西能拿出手好勾引住游客。   篝火晚会天冷的时候搞搞还挺有意思的,可等过了五一,晚上都热的吃不消时,大家自己都天天启动烧烤模式,有必要跑过来再围着火堆来什么篝火晚会吗?   可有了鲜切花交易市场就不一样了啊。大家跑过来看看花,看看草,心情多好啊。   对了,听农科站的人说,今年过去咨询8424瓜种植的人也特别多。农民不傻,看到家公爷爷种植8424花卖了钱,自然也想有样学样。   冬闲田种完了一茬蔬菜,开春翻耕完了就可以利用起来了。   而且农科站的技术员去外面学习时,掌握了个新技术,在麦田里套种西瓜。   五月份,麦收前一个月在田里套种西瓜。收割麦子的时候留高茬,就可以在盛夏时节充当西瓜的凉床,通风透气特别好。打完麦子的秸秆不拖走,直接还田,就变成的西瓜拖藤、开花、结果时的凉床。   如此一来,瓜藤不落地、结瓜不沾土,西瓜就能安稳地度过本地的三伏天,在大批西瓜下市之后上市,卖出高价来。   别说农民了,镇长作为湖港镇的父母官听了都心动,已经决定先试试了。   至于之前麦田没留下西瓜套装的空间怎么办?嗐,这根本不是事儿。清明前后的青麦仁蒸一蒸,炒一炒,是难得的美味。   间断地割下这些青麦,不就留下地方种西瓜了吗?   所以现在镇长感觉前途一片光明,除了掏不出之外,其他方面他全力支持搞这个鲜花交易市场。   他对着从省城远道而来的大学教授分外热情,一口一个专家,一口一个拜托你们了,弄得韩教授头昏眼花,愣是没好意思抬脚走人,唯有硬着头皮去考察厂房。   当他听到老被单厂里传来的机器声响时,他狠狠地吃了一惊。   这才大年初六啊,订单得多成什么样,才逼得大家连年都顾不上过,急急忙忙过来上班。   江海潮露出了微妙的笑容:“上班好几天了,初四就开工了,年前他们一直忙到了腊月二十九。”   这事儿连唐教授都不知道,顿时肃然起敬。   赶工期代表工厂效益好啊,证明这儿的人能挣到钱。   而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一个地方有钱,这里的人才好打交道。   否则穷怕了的人看到一头肥羊都会往死里宰,恨不得把人骨头渣子都榨出来,不利于长远发展。   这也是建设鲜切花交易市场的软条件。人家批发商从外地过来进花,要是你们这儿拼了老命宰客,人家吃过亏以后就再也不会过来了。   不错不错,虽然湖港镇看着处处不起眼,可真要耐着性子思考,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   韩教授沉默地看完了所有的闲置厂房,未置可否,反而扭过头看江海潮:“你们真要搞鲜花交易市场吗?”   江海潮态度特别坚决:“只要能搞就一定搞。”   韩教授点点头,开始挑刺:“你们这儿搞鲜切花市场,先天发育不足,一个交通就是大难题。小花店如果想节约成本从你们这儿进花的话,那他自己十之八九肯定没车,必须得有便捷的交通来解决这个难题。起码公交车要有保证吧。”   镇长开始画大饼,主动请缨:“这个问题我来想办法,我去申请。”   因为农家乐搞得好,他已经很有底气对县里提这事儿了。   现在再加一个鲜切花交易市场,他敢保证县里绝对找不出理由拒绝给他们镇增加公交车线路和班次。   韩教授看了他一眼,他听大小领导们打包票的事情多了,有些时候或者说绝大部分时候,你听听就行,千万别当真。   所以他的目光依然落在江海潮脸上:“第二个问题,你们这儿距离中心太遥远,人家凭什么跑到你们这里来进花?”   “我们有七个村,每个村的自留地都可以中不同种类的花,保证人家想进的本地花,我们都能提供。”   韩教授依然摇头:“这真不算什么,可以说远远不够。本地花能供应上的时候,竞争是十分激烈的。你们跟省城那边的鲜花基地,根本没办法比。”   听话听音,江海潮被连番打击,却半点都不气馁。   既然韩教授没有一开始就直接让他们洗洗早点睡,别瞎想了,就代表他还是有办法解决他们眼前困境的。   “那您说我们该如何做才具备竞争优势呢?”   “很简单,人无我有,建一个鲜切花保藏冷库吧。”   他所说的无和有是两层意思。   一个是现有的大部分鲜切花交易市场并不配备冷库。   毕竟盖一座冷库花费不少,而且每天都要耗费大量的电。   他们这里有冷库可以保鲜鲜花,然后就成了别人没有的优势。   另一个无和有就是指鲜花的错市销售。利用冷库保鲜技术,延长鲜切花的寿命。   就跟温室大棚生产出来的蔬菜一样,冬天的洋柿子价格能达到夏天的十倍不止。   “比如说洛阳盛产牡丹花。他们当地有人用冷库来保鲜,采下来的牡丹花寿命可以延长八十天,直接跨越一个季节,卖出的价格可想而知。”   江海潮怦然心动,本地的鲜切花是5月份开始大量上市,一直持续到11月份。如果可以利用保鲜技术反季节销售的话,那他们当真能挣好大一笔钱。   她直奔主题:“盖一个冷库要多少钱?”   “那要看多大面积了。要种个两三千亩的话,起码得有1000立方米的冷藏库吧。好在只是冷藏不是冷冻,估计一百万差不多了。”   这还叫好在啊,江海潮都感觉自己要头晕目眩了。为什么教授说起一百万跟一百块一样呢。   韩教授看她要打退堂鼓,反而来了精神:“你别光盯着投资,你要看回报的。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百合花,这个是市场上卖的很俏的。你通过冷藏配套自繁种球,一亩地节约成本2万块不成问题。你再拿冷库低温处理,使得种球实现两次利用,每亩节约15,000。而你控制好百合花上市的时间,一亩地多赚3万块,很正常哦。”   他这个饼画的实在太大,别说吃了,江海潮感觉自己的手都捧不住。   韩教授谆谆善诱:“这个冷库盖好了以后,能做的事情多的去。比方说不放花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在里面保存其他农产品嘛,照样能多挣钱。”   江海潮各种纠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眨巴眨巴眼睛,试图压价:“如果利用厂房改建,那费用会不会少点?”   韩教授认真地看着她:“冷库的厂房是其次,主要是设备,冷藏设备费用可不低。”   镇长怕她打退堂鼓,赶紧表示镇上的大力支持:“盖冷库的话,厂房我们就不收租金了啊,免费让你用10年,你看行不?”   江海潮还是苦大仇深,皱着张脸,一声不吭。   卢爸爸一个劲儿地朝镇长使眼色,搞得镇长不得不硬着头皮加码:“好啦好啦,鲜花交易市场的厂房我们也不收房租。十年,给你免费用十年,行了吧。”   反正厂房空着也是空着,到现在也没谁接手的意思。   把它们利用起来,给湖港镇的人多早点挣钱的门路。挣了钱,他们还不是在湖港镇花了,不也就是湖港镇有钱了吗。   看看现在街上,是不是店铺都多了好几家,连卖早饭的都有好几种了。   这就说明老百姓兜里有钱了。   镇长把能想的优惠条件都想了,又说了减免税收的事儿,到最后他都开口主动提信用社担保贷款了,江海潮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像赶鸭子上架一般:“好吧,那就搞鲜花交易市场,带冷库的那种。”   她扭过头看韩教授:“可是你给提供技术指导,我们连鲜花交易市场长啥样都搞不清楚。”   韩教授其实不太想多事,毕竟他心心念念的是省城。   可理智又残酷地告诉他,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毕竟眼下能一把头掏出100多万当冤大头,哦不,是深谋远虑建设鲜花交易市场的,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能看到它的好处的没钱。   有钱的又忙着挣大钱,懒得跟泥巴多打交道。   他咬咬牙,一跺脚认了:“行啊,回头我就把规划给你拿过来。”   江海潮又转头看唐教授,一副快哭的模样:“教授爷爷,你得指导我们种花呀。如果花种不好的话就卖不出去,那我们就没钱还债了。”   她这样委委屈屈的,搞得一群大人突然间意识到人家就是个小孩,他们一把年纪欺负小孩当真过意不去。   唐教授赶紧赌咒发誓:“你放心,我说了当湖港镇的技术员就肯定好好当。我解决不了的难题,我找人也会帮你们解决。”   江海潮要了一大堆保证,脸色才慢慢地缓过来。   看的大人们都暗自松口气。   谢天谢地,得亏她没当场哭出来。   韩教授很有契约精神,主动询问:“要签合同吗?在哪儿签?”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得先去喊我家公爷爷过来。”   大人们这才真的反应过来。刚才跟他们谈一百多万投资的,只是个小学生而已。   他们竟然都说得一本正经,一个都没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实在太可怕了。   江海朝也感觉好可怕呀。   天呐,这一把是不是该称之为梭哈?如果投资错了的话,可真要人命啊。   不行不行,她必须得想办法赶紧多挣钱。   起码要把从冯雪手上拿的四十万赚回来吧。   她可不喜欢欠人钱。 第179章   反手一个举报(捉虫)   一片恓惶中,江海潮终于迎来了个好消息。   那就是她那本《公主の美丽日记》真的卖爆了。   初四那天,编辑姐姐不是通知她说加印的两万册嘛。她这边又追加了两千多本的订单嚒,结果没等她把这两千多本书随着衣服送出去,编辑姐姐又通知她要加印了。   省报的文艺版甚至还有人专门写文章评价了她的书,分析为什么一本简单的绘本能够刮起畅销的旋风,使得书店频频断货。   文章分析的还是挺到位的。   比如说书的发行时间选择很巧妙,刚好是目标人群年轻读者兜里有钱的时候。   比如说这绘本简单又清新,极大地降低了阅读门槛,哪怕不当成书看,只是单纯的作为画册也可以从头翻到尾。   不过文章提出的最后一点理由,江海潮最喜欢;那就是现在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物质需求得到了满足,对美的追求就更加强烈了。   《公主の美丽日记》之所以能够畅销,正是因为满足了人们的这种心理需要。   江海潮拿着报纸嘿嘿嘿,笑得在宿舍床上直打滚。   没错,开学后她跑来一中上学了。   本来她想租房住的,这样多自在呀。   可是所有人都说不行,不仅仅是大人,她的小伙伴们也坚决反对。   大家一致认定,她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哪怕是在教职工家属区租的房也不行。   至于她强调她带上了海音,那更是遭受了大家伙儿集体反对。   开什么玩笑?想都不要想。   海音对住在外面也没多大兴趣。她就是那种对物质生活相当钝感的人。   宿舍挺好的呀,有免费的热水用,还能打电话。最重要的是住在宿舍,她随时能跟人讨论难题。   前两者江海潮还觉得不是问题,租个条件稍微好点的房子就行了。   到了第三点,对不起,她只能拱手告辞。   当姐姐的人好心酸,她压根就看不懂妹妹做的题。   最后她只好老老实实住在了学校宿舍。好在她本人其实已经很习惯集体生活,最多在床上打几个滚,就坦然接受了现状。   反正她来一中的目的又不是学奥数,她是为了学画画,外加预习初一功课才走后门进的一中。   江海潮刚去初一年级报道的时候,就明显发现班主任十分不高兴。   这再正常不过了,任何一个正直的人,都不可能喜欢走后门的家伙。   偏偏侯主任担心她会受欺负,还特地提醒了一句初一(3)班的班主任,明确告诉人家她是领导打过招呼的,不是软柿子。   结果如此一来,反而让班主任更讨厌她,给她分座位的时候直接把她分到了卫生角边上。美名其曰:她个子高,坐在前面容易挡到其他人。   江海潮感觉还好,毕竟她是新加入的人,没理由因为她的出现,让其他同学沦落到差座位上去。   反正现在还是正月,天挺冷的,垃圾角也没什么怪味道。   不过她的沉默配合显然没能取悦班主任。   老师在讲台上特别严肃地告诫大家,要好好学习,大家都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才进的一中,别学那些混子,浪费自己的光阴。   江海潮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老师所说的混子,就是她。   因为班主任说话的时候,特地往她的方向盯了好几秒。   不仅她感觉到了,班上的同学也意识到了,好些人都偷偷看她呢。   所以下课的时候,本来应该对新同学充满了好奇的学生们,竟然一个都没过来跟她打招呼。   毕竟江海潮都没做过自我介绍,大家应该很好奇她是谁的。   现在,大家显然是害怕得罪班主任,不敢和她多打交道。   不然的话——   江海潮骄傲地挺起胸膛,就凭她的身高她的相貌,哪怕她脑子里空白一片,也多的是人愿意跟她打交道。   真不是她吹牛哦,她去出版社拍摄扉页上的照片时,主编就拼命游说她要在个人简介里加一句:本人酷似林青霞,深受广大青少年喜欢。   实在太羞耻了。   她简直听不进去。   结果主编拿出一本武侠小说,上面的作者简介清清楚楚写着:因本人长相酷似刘德华,因此成为台湾少男少女的偶像。   江海潮看的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作家也得靠脸吃饭啊。   可她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因为一说到林青霞,她的第一反应是东方不败。感觉跟公主日记放在一起,好像哪里怪怪的。   编辑姐姐又认为她长得更加像香港歌星陈慧琳,偏偏陈慧琳现在在内地又不怎么有名,挂上她的名头好像也没啥用,最后此事才不了了之。   但由此可见,她就是一张明星脸,连见多识广的省城出版社都认证过的。   她这样的,还会被视而不见?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   海音一下早读课,就跑过来找姐姐。   她观察能力一流,对某些事情又特别敏感,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做妹妹的人忧心忡忡,甚至想到要去找侯主任,把大姐转到她所在的竞赛班去。   他们班的人才没这么多事儿呢。他们班的人不理老师才是正常现象。   江海潮直接喊停,别别别,她真进了竞赛班的话,唯一的结果是她自己直接自闭啊。   太痛苦了,坐在教室里像个局外人,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学的是啥。   “没事的。”心大的人无所畏惧,“我也不稀罕跟他们讲话。”   海音害怕姐姐是强撑着,坚持把她带到了自己班上。   哎,原来竞赛班的人并不奇怪。下了课他们也没不停地写写算算,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对于海音带过来的姐姐,他们表现出了充足的好奇心,个个都相当热情。   看的江海潮在心里暗自点头,不错,这起码能说明海音在班上没有被孤立,而且人缘还挺好。   不然的话,不会有这么多人主动过来说话。   当然,她的个人魅力也是要客观承认的。   因为好几个女生认出了她曾经拍摄过《公主大变身》,还有人过年时看到了自家表姐买的《公主の美丽日记》,惊奇的不得了。   于是江海潮又直接上手,帮这位女生重新编了辫子,成功地引起了一众竞赛班学生的各种赞叹,收获彩虹屁无数。   预备铃响了,她心满意足地回自己班上。   连班主任在讲台上意味深长地说,学生要有个学生样,别跑来跑去的串班。   江海潮听了也当没听见,校规她看过,压根就没这条规矩。   所谓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一上午的时间,她该上课时上课,下了课该干嘛干嘛,自在的不得了。   等到中午吃饭,她一上午帮人编辫子顺头发的成果瞬时展现出来了。有好几个女生把她们打的鸡腿还有其他紧俏菜分到了她的饭盆里。   搞得海音脸红红的,比她都激动。   可惜一中食堂的饭,也就一般般。今天如果没有肉末蒸蛋拌饭的话,当真找不到什么下饭菜。   海音信誓旦旦地保证:“大姐,我们晚上出去吃好吃的吧,我知道哪儿有特别好吃的砂锅,很香的。还有牛肉锅贴,咬一口汤汁特别特别的鲜。”   她跟报菜名似的,一口气说了好几家店,似乎全市的美食地图都印在她脑海里。   由此可见,经常带她出去溜达的老师对生活的热爱十之八九体现在美食。   也得亏海音这会儿应该忙着长身体了,否则肯定会吃成个胖子。   当姐姐的人赶紧喊停:“算了,晚上我们去周雪莹家吃饭。”   不是她脸皮厚,非得去蹭朋友家的饭,而是周雪莹大力邀请,坚持她必须得过去吃饭。   为什么呢?因为周雪莹心虚呀,她这个实小少先队的大队长实在太不给力了。   他们实小在湖港镇搞鲜花友谊田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江海潮一手操办的不说,他们连人手都派不出来。到今天为止也就是正月十二的时候,大家一起在刚开垦出来的农田前合了张影而已。   周雪莹实话实说,他们学校是派不出人来,哪怕是周末的时候过来装装样子也悬。   为什么呢?因为高年级的学生基本都忙着在培优,而低年级的学生太小了,学校不放心,连家长都不敢让他们跑到乡下来种地,生怕碰上什么危险。   其实实小的学生对这个项目还挺感兴趣的。他们还没尝过下地的苦,个个都饱含期待,尤其是跟培优课程一比起来,当然是下地更有意思。   然而小学生没人身自由可言,只能乖乖听大人的安排。   所以这个鲜花友谊田,实小主打就是友谊两个字,鲜花只能靠湖港镇中心小学来保证了。   江海潮还能说什么呢。只要销路有保证,这就是实小给她的最大安慰了。   算了,就当各取所长吧。   晚上这顿饭她跟妹妹必须得去吃,不然可太生分了,好像她多生周雪莹的气一样。   中午她回宿舍休息,舍友依然不敢跟她说话。   她完全无所谓,自己坐在书桌前拿出了编辑姐姐转给她的读者来信,一封封的拆开来看。   其中一个小姐姐在信里表达了自己的苦恼之情,她不晓得自己究竟属于哪种脸型,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照本宣科,跟着《公主の美丽日记》重新打造自己。   这事儿江海潮擅长。   她拿着小姐姐附在信里的照片,上下看了一眼,心里便有的思量,直接上图。   舍友们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她也当对方不存在。   画画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到下午上课时间到了,她才收拾好东西,施施然地回教室。   不管是舍友还是同班同学,都对她投注来奇怪的目光,可是她就跟没看见似的,完全不像大家想的一样,自觉有罪,缩着头不敢看人,主打一个该干嘛还干嘛。   相当之嚣张。   到了晚上姐妹俩去周雪莹家吃饭的时候,周妈妈特别关心她在一中的感受。   江海潮什么都说好。   但是海音到底年纪小,三两句话就露出了马脚。   听的周妈妈眉头直皱,主动开口表示:“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这事儿吧。”   江海潮赶紧谢绝人家的好意:“没事儿,阿姨,过段时间就好了。”   很显然,班主任对她有偏见,所以才针对她。   不过问题不大,毕竟学生在学校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大家主要靠成绩说话。   今天下午,学校给他们组织了期初考试,据说是为了看看大家一个寒假的时间是不是玩野了,把上学期学的内容全都忘光了。   她自觉考的还不错,等到分数出来,估计班主任就没话说了。   一两天时间的冷眼,她完全受得了。   待到吃过晚饭把姐妹俩送回学校,周家母女慢慢走回家时,周妈妈还在感叹:“这妹头可真够坚强的。”   别说她一个小孩子进了新学校挨白眼了,就是大人刚到单位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漠视你,能承受住的人也不多。   周雪莹咯咯直笑:“江海潮说了,吾一日三省,做对的事比做错的事多的多。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别人错了。”   真的一点都不谦虚,可是听着好好玩啊。   她作为独生子女,大概还很难理解江海潮的心态,做大姐的人怎么能轻易认错呢?   肯定是别人的错啦。   自认为道理都长在自己身上的人,毫无心理障碍地回宿舍,该画画的时候画画,该看书的时候看书,该写习题册的时候写习题册,比谁都自在。她甚至还能在泡脚的时候哼着流行歌曲,一首《我想去桂林》跑调十万八千里,都没影响她昂然的兴致。   等到熄灯睡觉的时候,她也是一觉睡到天亮,毫无辗转反侧的踟蹰。   搞得她的舍友们都弄不明白,究竟是谁无视了谁。   一中老师的速度当真不慢,第二天上午期初考试的成绩就出来了。语数外三门卷子一张张的发到大家面前。   江海潮扫了一眼,还行,100分的卷子,起码她每张都考到了90分以上。   她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看看别人的成绩。很好,不是分猪肉奖,她看到了好几个人只考了六七十分呢,甚至还有人不及格。   如此看来,她这场考试表现的还算令人满意,估计班主任瞧见了,不会再把她当成被强行塞进他们班上的混子了吧。   那就好,她不图班主任喜欢,只要不被一直针对就好。   上课铃声响了,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先扫视一圈下面的学生,然后脸一把,开始训斥:“考成这个样子,你们还很高兴是吗。幸亏我以前带的学生不是你们这样的,不然我早就被气死了。”   来了来了。   李磊哥哥和邹澜姐姐都讲过,所有老师都有个共享的口头禅: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可见江山果然一代不如一代,大耗子生小耗子,小耗子生小小耗子。   江海潮听着感觉特别可乐。她觉得现在教室里大家的模样如果落在纸上变成漫画的话,肯定特别好玩。   哎,一中也挺好玩的啊,班主任蛮逗的哦。   自觉置身事外的人突然间发现班主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当她以为是错觉的时候,人家直接开启了内涵模式:“有些人,我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别把你在乡下的坏习惯带到我们一中来。以为你作弊拿个好成绩就能让人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真有本事中考的时候也抄啊,你抄进大学才叫本事!好好一个班,叫颗老鼠屎给坏了。”   班上的同学都偷偷扭过头看江海潮的方向。   哦,就说嘛,门门九十分以上,好厉害,原来是抄的。   江海潮举起手来:“老师,你是说我吗?”   班主任噎了下,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她也是难得见这种没规矩的学生,原本的五分气直接飚到十分:“看你是个女孩子,给你留面子,你自己倒不要脸了?”   江海潮面不改色,直接站起来说话:“请问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作弊还要脸?!”   “说我作弊,你有证据吗?请问我是怎么作弊的。”   班主任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冷笑道:“一天英语没学过,考95分,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脑子,抄都能抄出纰漏来?”   “难道我不会自学吗?”   邹澜姐姐说了,中学英语是最好学的,只要你把课文和单词都背了,你想成绩差都没机会。   李磊哥哥也说是这样,他英语不好就是因为他懒得背。   偏偏江海潮很擅长背书,天生的,她背书比不上海音的过目不忘,但跟绝大部分人比起来,也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不过一本初一上学期的英语书,她没事就翻翻,早背得滚瓜烂熟了,她英语没考满分她都觉得自己不够。   班主任的冷笑声更大了:“你自学,你这么能耐你死皮赖脸来我们一中?”   江海潮根本不追着话跑,只抓她关心的重点:“也就是你没证据证明我作弊对吧?”   “你自己能考出这样的分?你自己有脸相信吗?”   “所以说一切都是你猜的。你没证据,空口白牙说我作弊,这是污蔑!”江海潮抬头挺胸,目光灼灼,“所以你得澄清事实,向我道歉!”   她可以无视老师的冷淡,不在乎同学的冷遇,他们的孤立她当她是空气她都无所谓;但她不能平白无故被污蔑是作弊。   这是原则问题!   教室里的人都惊呆了,静的连根针都能听得到。   不管老师还是同学,都是头回见如此嚣张的学生啊。   别看一中的学生走出去好像牛气哄哄的,实际上大家都挺乖的。   或者说现在的学生集体主打就是一个乖字。   别说他们这帮初一小孩了,哪怕是大学生又怎样?   去年九月份邹澜姐姐他们军训的时候,学校只给他们发了一套迷彩服,要求他们天天穿着军训。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迷彩服是到处挂盐霜。偏偏那段时间省城动不动就下雨,晚上拉练回去洗衣服挂阳台第二天早上根本干不了。   结果就这样,邹澜姐姐和她的同学们也默默忍受了大半个月的馊臭腌,没一个人跟学校提出抗议。   当真能忍。   忍者神龟都得在他们面前喊一声:师傅!   江海潮这个站在初中教室里的小学生却不能忍。   “老师,你污蔑我,你要道歉!”   班主任勃然大怒:“不得了啊你,要造反吗?”   “道歉,你造谣污蔑你道歉!”   班主任气得直哆嗦,往讲台下急走了两步,江海潮立刻警惕地盯着她。   但凡她敢动手,小学生绝对会打回头。   因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谁打你你就打谁。   小时候有大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故意欺负他们姐弟,他们一个打不过三个齐上阵,又是鞋底又是石头,直接打的人落荒而逃再回家找妈妈告状。   然后跟奶奶吵架永远吵不过的妈妈领着他们堵那家的大人,足足骂了两小时,把他家和他爹妈家攒的鸡蛋全搬空了为止。   所以她从来没打不还手的概念。   不知道是她的眼神太吓人还是1米72(没错,过了个年她又长个子了)的块头站起来太有威慑力;反正班主任走了两步没冲到她面前,而是突兀地扭过头,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这个课我是上不了了!”   说着,她直接扬长而去。   教室里所有学生都呆愣当场,然后直接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江海潮走下来时,班长站起了身,先吼了声:“都保持安静!”   教室里的声音稍微小了些,于是班长的指责就特别的尖锐:“新同学,你把我们老师气走了,你还不赶紧去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贼喊捉贼啊,合着新四军打日本鬼子还得被指责,就是因为他们的反抗才把鬼子招惹来的?   简直不知所谓。   然而班干部们认定了这个莫名其妙跑过来的插班生是害得他们上不成课的罪魁祸首,七手八脚地过来拖人。   “你害得课上不起来,耽误我们的学习,这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江海潮那个头简直跟鹤立鸡群,哦不,就好像误入小鸡群里的老鹰一样,被小鸡崽子们集体强行架着跑去找他们的老母鸡。   学生们的速度当真不慢,又或者老师走路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反正他们愣是在教学楼底下截住了班主任。   班长气喘吁吁,代替江海潮发言:“朱老师,新同学知道错了,她来跟你道歉。老师你就别生气了,回我们班吧。哎——你赶紧道歉,跟老师说,你错了对不起。”   江海潮被推了一把,愣是被架到了前面。她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不是架着过来的全是女生,她十之八九已经动手打人了。   搁在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不,是放眼整个湖港镇,谁敢这么待她呀。   班主任冷笑:“她道歉?我可承受不起。”   江海潮向来不强人所难,所以她直接开问:“老师,你真不回教室上课吗?”   班主任连冷笑都冷笑不出来了,怒火冲天:“有你这种学生,我还上个鬼的课!上不了!”   班长赶紧拉江海潮的胳膊,急得不得了:“快呀,你马上跟老师道歉!”   真是的,抗日电影里的顺民都没她积极。   江海潮一甩手把人呼噜到边上去,大步走向楼底大厅装的磁卡电话机,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卡插上去。   众人大吃一惊,班长先声夺人:“你干嘛?”   “打电话举报啊。”江海潮从善如流,“老师无故旷课,耽误大家的学习,造成教学事故。为了维护学生的正当权益,所以我要举报!”   文中提到的武侠作家是台湾作家李凉,当初还在上中学的阿金看到这个介绍的时候各种目瞪口呆,感觉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180章   哪儿来的衣服   “后来呢,后来呢?”   高强听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追问,“后来这事儿怎么解决的?”   天啦,开学时他们三个来市里报到,所有人不管是大人还是他的小伙伴们都对他耳提面命,让他一定要老实安生,千万别闯祸,省得被体校扫地出门。   结果他安静如鸡地在体校各种谨小慎微,主打一个低调做人。   江海潮这个所有人都认为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家伙,居然放飞了自我,直接掀翻了一中。   连周雪莹听了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自己的舌头,半晌才发出一声感慨:“你可真够敢的。”   虽然老师无缘无故冤枉人作弊,真的很过分。但是,那毕竟是老师啊,那毕竟是一中。   江海潮无所畏惧:“为人师表就应该以身作则,自己在讲台上讲的道理,自己先应该做到。说我作弊?我说她偷人试试!”   妈呀,这也太狠了。周雪莹赶紧撤退,只关心重点问题:“那你举报电话打了吗?打给谁呀?教育局吗?”   她可听说了,江海潮有个在市教育局当一把手的舅舅。   “没打。”嚣张跋扈的小学生十分惋惜,“打什么教育局呀,我本来计划打给电视台的。”   她都想好了,这事儿上新闻有好几个可以挖掘的点呐。   比如说城乡歧视,城里老师各种看不上乡下来的小孩。(哼哼,她要是从大城市转过去的学生,看班主任还会不会这么张嘴就来。)   再比如说老师对学生的心灵压迫,发动全班同学去孤立学生,给学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欺负人的老师都好虚,当年姓仇的对海音也是来这一套。哎当初她家穷,爸妈又不在家,可不就成了人渣眼里最好欺负的对象吗。)   只要电话打出去,她保证电视台会很感兴趣的。   现在讲究素质教育,教育专家都说要关注学生的身心健康。   可惜呀,没打。   为啥呢?   毕竟她是走侯主任的门路进一中旁听的,她总得给侯主任面子吧。   这事儿真闹上电视的话,学校的脸也挂不住。   于是经过了侯主任从中说和,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江海潮道了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高强恨铁不成钢:“你完蛋了,你这样子得罪老师,以后有的你小鞋穿。”   “我换班了,侯主任给我换到了美术特长班。”   不管侯主任怎么强调一中十分看重学生的特长发展,事实上在大部分老师看来,艺术生的与其说是天赋卓绝,不如说是文化成绩不够艺术分来着。   江海潮的文化课成绩不差,所以刚开始侯主任想当然地给她安排了普通班。听说她想学画画,让她报名参加美术兴趣小组就行。   高强听到这里突然间回过神,十分怀疑:“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把这事闹大,闹得她没办法继续在原先在班上待下去,然后顺理成章转移到美术班去。   江海潮用力瞪他:“我才是被冤枉的人,我真要转班,我直接交申请不行吗?我犯得着这么迂回吗?”   好吧,体校生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她的辩白,却还是心有不甘:“你这样叫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哦——反正你学籍也不在一中,大不了你就拍拍屁股走人,剩下海音怎么办?老师都是一家的,到时候人家联合起来给她穿小鞋。”   “我才不怕呢。”海音表明态度,她才不会给大姐拖后腿。   大姐好帅的,比电视上的大侠都帅。   他们班同学都好佩服大姐,认为大姐超勇敢。   那个朱老师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之前她带过一个班,班上有个男生的妈妈跑到学校来说自家儿子的名牌CD机不见了,要求学校帮忙找。   但实际上那CD机被那个男生借给了他的女朋友,也是他们班的同学。   但CD机被老师找出来的时候,男生因为害怕妈妈知道自己早恋的事情,在旁边装死,不帮女友说一句话。   女生拼命解释,强调自己是借的,还找人给她作证。   男生推诿自己不记得这事了,旁边好几个同学都说自己看到了,还复述了当时的场景。   正常情况下事情发展到这步,当老师的多少心里有数,起码也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事儿给圆过去吧。   朱老师好了,反而认定了女生是贼,对她各种辱骂,把那女生逼的要跳楼自证清白。   她不仅不劝,还在旁边说风凉话,说这种不要脸的人才舍不得死呢。   这事儿后来闹得挺大的,也因为如此,朱老师从带毕业班调到了初一。   平心而论,她教书水平不差,带的班成绩都挺好的。   但大家私底下给她取了个外号叫老巫婆,因为她特别重男轻女,尤其讨厌长得好看会打扮的女生。哪怕这样的女生成绩好,她也认定女生是勾引男生考试的时候给了方便。   就就就,好离谱。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都忘了感慨原来海音也是个八卦小达人。她不参与讨论八卦,不代表她掌握不了八卦。   江海潮满头雾水:“她图啥呢?”   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总免不了有重男轻女,甚至比男人更极端的女人。   有些妈妈婆婆骂起女孩来,简直是把女孩当成生死仇人,怎么恶毒怎么来。   但书上都说了,这是封建思想余孽的表现,主要是养儿防老的心态作怪。现在主要还是家庭养老,所以这种思想有它生长的土壤。   可朱老师图啥呢?   她再重男轻女,把男生当个宝,男生也不可能替她养老啊。   她自己都是老师,而且是教学水平不差的数学老师,总不能也错误地认为女生天生学不好理科吧。   四个年级不超过12岁的在册小学生面面相觑,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大人的想法好奇怪,他们实在理解不了。   高强也觉得奇怪,他长这么大,怎么就没碰上这种对他特别关照的老师?   江海潮又感慨了句:“不幸中的万幸,闹出这么大的事儿,那个姐姐肯定知道自己男朋友多靠不住了,不用再浪费时间。”   海音点头:“她爸妈去国外工作了,她跟着出去留学了。”   说着,她笑了起来,“以前其实都是那个姐姐给那个男生补课的。后来她走了,他成绩一塌糊涂,连高中都没考上。”   三个女生哈哈大笑,感觉十分痛快,果然是现世报。   高强只觉得当胸一剑,这帮家伙,说的好像考高中很简单一样。   “哎哎哎,你别海音说没事儿你就觉得没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海音。她是妹妹不计较,不代表这事儿没有。”   海音急得跺脚:“我才不会给大姐拖后腿呢。”   江海潮安抚妹妹:“不不不,你不是后腿,你是我的靠山。学校看在你的面子上,都不会对我怎样的。”   为什么呢?因为一中也害怕海音会被撬墙角啊。   暑假时有县中偷偷出招,如果不是一中动作快,现在海音在哪儿还难说呢。   后来海音去省城参加比赛,惊艳全场,好多名校的老师都过来看这个小神童,还特地出题考她。   一开始侯主任他们本着炫耀的心态,各种炫娃,看看,咱们城市虽小,却也人杰地灵。   到后来一中的老师就发现不对劲了,这帮家伙居心叵测啊,他们就是想来摘桃子,把一中的宝贝疙瘩蛋给哄走。   为什么每次都是老师带海音出去玩呢?就是在严防死守啊。   这种情况下,一中根本不会为了让朱老师心里痛快,直接迁怒到海音身上。   相反的,为了让小小年纪的海音对一中产生类似于家庭的温暖感,不至于被轻易撬走,学校反而会站在她们姐妹这边。   毕竟本来就是朱老师没事找事,空口鉴抄。   周雪莹和高强都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一件摆在台面上看好像特别简单的事,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啊。   简直就是一场博弈。   难怪江海潮敢这么猛,一般学生可没她的底气。   那可是一中的老师,还是个老教师。   江海潮一本正经地教育高强:“所以说,你可别轻易学我,不然未必能兜得住。”   好悲伤哦,正义这种事情也是有成本的。   如果你不够强大,那还是慢慢地等待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来的正义吧。   高潮心情特别复杂:“你就是沾海音的光。”   当初她能来一中旁听,肯定是学校看在海音的面子上。   现在,又是海音罩着她。   江海潮这个当大姐的被戳穿了老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啃小啃得理直气壮:“我妹妹的光,我凭什么不沾?”   海音也用力挺起胸膛:“我愿意让大姐沾光。”   周雪莹颇为担忧:“那你在学校怎么样啊?闹这么大,大家会不会觉得你在找事,让老师让学校没面子了呀。”   “不是的。”海音眼睛亮晶晶,“我们都觉得大姐特别特别厉害,是我们的偶像!”   这可真不是她妹妹眼里出西施,大姐在学校人气很旺的。   她现在不是转去了美术班嚒,下午最后两节课去画室学画画。   好多人为了看大姐一眼,特地在画室那边蹲守。   还有美术班的同学画了大姐的像对外卖呢,一块钱一张居然也有人买。   后来那人被大姐面无表情地盯着好几眼,才不敢继续做这门生意。   周雪莹和高强都快笑死了,异口同声:“肯定是因为他没带你对半分。”   江海潮打死不承认:“我傻呀,我卖一本书能拿6毛钱的版税呢,不比对半分五毛钱划算?”   没错,她在学校露出了这场风波之后,相当诡异地带动了《公主の美丽日记》在校园内的畅销。   畅销到什么程度呢?   《少男少女》和《花溪》知道吧,是中学校门口精品店最畅销的杂志了,每期新货一来,很快就会卖光。   《公主の美丽日记》的销售情况,一点也不比在二者差,几乎做到了每个班甚至每个寝室都有一本。   根据海音观察的情况,精品店已经补了两回货了,可想而知书卖得究竟有多好。   高强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原来书要再版,就是因为你这样把书给卖出去的?”   太厉害了!   “滚蛋。”江海潮真是没办法给他好脸,“是出版社觉得上次搞得太简陋了。”   准确点儿讲是出版社也很懵逼呀,完全没想到这本平平无奇的小册子居然也会爆。   读者的口味呀,玩的就是出版社的心跳。   省城出版社搞了个爆品,毫无名气的新人的处女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卖了5万本,而且销量还在往上飚,这回加印干脆上了十万册。   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其他书商看了难道不心动吗?当然不可能。   要知道去年深圳出版界出了个爆品叫《花季雨季》,深圳书市开业的时候,这书疯狂起来一天直接卖了两千本,创造了销售神话。   但它能有这成绩,绝对不能忽略官方推手在后面发力。当地市委宣传部可是花了大功夫进行推荐的。   不像《公主の美丽日记》,完全是民选,连出版社都没把它当回事儿,更谈不上下功夫去宣传。   这这意味着它的走红,纯粹是市场需求所致。   编辑姐姐已经听说有不少书商在找人组稿,准备弄出同样风格的绘本。   省城出版社在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他们开完会以后觉得应该增加点再版内容。   江海潮就主动提议把读者来信增加到后面。   因为她发现绝大部分读者写信表达的最苦恼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脸型,也不晓得自己属于什么体型,所以哪怕有模板摆在面前,她们也不晓得究竟该如何套。   江海潮只要从中挑出典型画出来,然后再给人锦上添花,就算完成任务了。   出版社方面觉得这招还不错,相当痛快地接纳了她的意见。而且更痛快的是,出版社竟然主动提高了她的版税。   之前不是6%吗?10块钱一本的书她能拿到6毛钱,她觉得挺好的了。   结果这一回,编辑姐姐说要把版税提到10%。   妈呀,这待遇直接把江海潮给吓蒙了。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出版社会这么大方,一本书的收益直接给她长了四毛啊。   她实在没人可以请教,只好打电话问唐教授。人家教授要出专著,对这行情应该比较了解。   唐教授听的也嫉妒,专业书籍的销售情况不一样有的时候还得自己贴钱,他根本拿不到这么高的版税。   不过他听编辑说过,这版税的高低和书的销量有关系。   能卖到10万册以上,拿10%的版税不稀奇。   不过江海潮怀疑省城出版社之所以如此大气,主要还是怕她会被其他书商挖走。   这可不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编辑姐姐说了,这次的再版合同有个补充条件,就是江海潮下一本绘本也要在省城出版社出版,起步版税是10%。   甚至连新书的内容他们都已经想好了,就是江海潮在市报上连载的内容挑选出一部分进行精编。   书的名字叫《公主の帽子戏法》。   刚好春天的风特别大,戴帽子打造形象不突兀。   两个小伙伴都听得叹为观止,大人的世界果然是一套接一套。   她的第一本书才出版了多长时间啊,大人们就已经盯上第二本了。   “那当然啦!”江海潮的商人思维上线,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不然的话看了第一本书的人觉得不过瘾,肯定级社在市场上寻找其他同类型的书。如果没有新书补充,他们就会被其他书商策划的输给吸引走了。那得流失好多客源。”   听听,像话吗?作为一个绘本新秀,她怎么能直接把读者说成客户,一点点书香味都没有啦。   高强跟她抬杠:“照这么下去的话,你后面是不是还得再出第三本?第三本你要搞什么呀?”   江海潮君子坦荡荡:“实不相瞒,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公主の星座魔法》,结合十二星座的特点,打造星座公主形象。”   原本她真没啥想法,她把旺盛的精力都转移到种花和卖花上去了。毕竟她一把梭哈,把一百多万都给砸进去了,如果花卖不好,她可真是一觉回到解放前。   但出版社一提版税提高到10%,她立刻就有想法了。   可见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哎呀呀,她可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够靠着稿费发笔小财了。   10万册,10%的版税,那可是正儿八经的10万块。   钱来的好轻松哦,毕竟这绘本她也就是利用课余时间画出来帮助卖衣服用的而已。   小伙伴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江海潮如此之行径,这真的很不作家呀,竟然是靠钱开道。   江海潮一本正经:“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这完全是出于对出版社付出的尊重。”   说实在的,省城的出版社真的很地道了,十分尊重她,没因为她是个小孩就各种忽悠她。   像《花季雨季》,畅销吧,去年下半年书市的爆中爆。   知道人家的出版合同是怎么签的吗?4%的版税,而且期限是10年。这10年当中不管书卖的多好,版税也不会变。   跟人一比起来,还在待爆路上走的江海潮简直就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碰上的都是厚道人。   不然人家继续用6%的版费增印,她也没任何话可说呀。   其实小学生还是把大人的世界想的太单纯了。如果不是出版社知道她一直在做生意,而且相当有生意头脑,估计也不会这么积极主动大方。   他们是害怕有生意头脑的江海潮会主动寻找下家,直接抛弃他们这个抠抠搜搜的上一任合作对象。   真闹到那一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出版社损失也惨重,还不如现在让利,以图双赢。   于是怀揣着美好的误会,江海潮带着小伙伴们的这一趟省城之行就特别的顺利。   大家都觉得对方挺够意思的,哪怕合同细节有分歧的地方沟通起来也蛮顺畅。   家公爷爷还有事,不能陪着小孩们在省城各种逛,就先回家了。   周雪莹是特地跟过来长见识的,她以前还不知道出版社里面长啥样呢,这回参观完毕,感觉各种心满意足。   编辑姐姐还跟她开玩笑,说现在《花季雨季》红了,以中学生为主人公的书很有市场,不如他们这些小孩也写一本,名字她都想好了,叫《豆蔻年华》。   海音认真地指出了编辑姐姐的错误:“豆蔻年华是十三岁,她们都还不到呢,应该叫金钗之年。”   编辑姐姐快笑死了,逗海音道:“那你这样的叫什么呢?是总角之年吗?”   海音摇摇头:“不算啦!我都10岁了。”   编辑姐姐笑得更厉害了。   周围的大人们也一个个笑得前伏后仰的,好像天底下没有更快活的事了。   小学生们却一个比一个懵逼,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有啥好笑的。   嗐,大人的世界,就是各种奇奇怪怪。   他们可不愿意继续待在出版社消磨时光。   难得来一趟省城,江海潮当然得关心自己的生意。   她还指望卖衣服的利润能够为鲜花事业输血,好扶持后者走上正轨。   所以,“公主日记”的销量非常重要。   这会儿省城大学的大学生们开学还没多长时间,意味着他们的荷包还是比较鼓的。不管是家里给的新学期的生活费亦或者他们过年时拿到的压岁钱,总之,现在大家都属于阔绰阶段。   所以小学生们到的时候,试衣间里可以称得上一句人头攒动了。   甚至年他们都不得不转移到小院子里,才能跟邹澜姐姐顺畅地说上话。   邹澜一边往院子走,一边回头提醒客人:“这一款真的很好卖,仓库里没几件了。你如果想要的话,就早点下手,到了明天我都不能保证能给你留着。”   小学生们听着好开心,看来即便寒假结束了,试衣间的生意也不差。   邹澜姐姐笑呵呵:“周末嘛,客人肯定要多些。你等一下啊,我拿账本给你看,昨天刚盘过。”   江海潮这个小老板得根据衣服的销售情况来判断各种款式受欢迎程度,从而调整后续的设计和生产。   现在是春天了,百花盛开,她之前又卖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花,所以她决定把春装搞一个系列叫做“花之晨”。   看到了吧,在挣钱这件事情上,她真的很有诚意的。   周雪莹都夸奖她:“你们真搞得有模有样,都赶上人家那种专柜了。”   江海潮看完记账册,海音迅速在脑海里帮她归类总结,她心里就有数了。   还得再增加款式,一方面春装的价格普遍要比冬装便宜,大家掏起钱来没那么纠结。另一方面春天万物勃发,本来就是求新求变的时候,更多的选择能够让大家更有消费冲动。   她已经有点想法了,之前和小伙伴们说第三本书里要增加星座元素,现在就可以在衣服里体现出来呀,刚好为第三本书积累素材。   看完账册之后,小学生们也没闲着,直接投入到卖衣服的世界中去。   因为邹澜姐姐跟她找来帮忙的同学已经忙不过来了,客人实在太多。   大家一口气忙到吃饭的点,试衣间的客人才陆陆续续离开。   邹澜姐姐的舍友主动表示去食堂打饭,可以给他们带吃的回来。   他们学校名气虽然不是省城最大的,但论起食堂的质量,所有的师范人都能骄傲地抬头挺胸,他家称第二,谁家有脸敢称第一?   主打就是一个好吃。   鸡丝面和牛肉饭都算招牌,还有各种盖浇饭都很不错。当然煲仔饭和羊杂汤也是很可以的选择。   小学生们决定四个人要不一样的,到时候好互相交换着吃。   帮忙的大学生都去买饭了,剩下邹澜姐姐一个劲儿地伸懒腰。   买衣服也是体力活呀,赚钱归赚钱,累也是真的累。   海音一本正经:“这是幸福的累。”   邹澜姐姐笑得特别厉害。   连进门的新客人都是江海潮过去招待的。   客人有点腼腆,一进门就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回去试了以后,感觉衣服还是有点小。能不能给我换大一码的。”   江海潮伸手拎起她递过来的衣服,愣了下,然后不动声色:“这是什么时候买的呀?”   “礼拜三的时候啊,哎,邹澜你记得吧。”客人的脸涨得通红,“我真的就试了一下,没怎么穿,实在是这个礼拜事情太多,不然我早就过来换了。”   江海潮笑着点点头,然后露出了遗憾的神色:“不好意思呀,这一款都卖断了,没有大的码了。”   客人急了:“可是衣服这么小,我穿的真的很难受啊。”   江海潮满脸歉意:“实在不好意思,真的没了。要不这样吧,有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是我们原价退款,另一个就是你看看现在我们上的新款,觉得哪件合适,挑一件换了也行。真抱歉,我们这边的款更新的太快了,就怕过时,叫大家买了失望。”   客人撅着嘴巴,有点不开心。   但是江海潮不停地道歉,又上手帮她化妆做造型,送了她两顶帽子,客人总算笑逐颜开,美滋滋地拎着新衣服走了。   邹澜姐姐的舍友已经拎着饭回来了,见状赶紧招呼她:“快点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江海潮笑着应和,端起了一份鸡丝面,招呼邹澜:“姐姐,我们到院子里吃吧。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邹澜嘴上抱怨着:“你呀,就是吃饭的时候都不忘干活,真是残酷的资本家。”   但还是跟着她进了院子。   这会儿太阳挺好,照的人身上明晃晃的好像人自己会发光一样,旁人看着甚至觉得刺眼。   邹澜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   但江海潮的视线却锁定了她,声音轻轻的:“邹澜姐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她虽然比不上海音过目不忘的功力,但是她经手过的设计图,她总归还是有印象的。   那个客人拿过来换的衣服,她在日本杂志上看过,她是他不太喜欢那种设计模式,所以并没有使用人家的图,而是自己重新做了设计。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款衣服绝对不可能在“公主日记”里销售。   那么问题来了,人家是在试衣间里买的,邹澜也没否认这件事。   请问,衣服是从哪儿来的货源?   请问,这衣服为什么会打着“公主日记”的旗号对外销售? 第181章   你这是招女婿吗?   邹澜的心理素质谈不上多强大。   江海潮威胁要报警的时候,她就慌了,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交代了自己干的事。   寒假结束之后,试衣间的生意没有一落千丈,而且因为大学生陆续返校,所以热度一直维持的不错。   一开始邹澜对现状颇为满意,但是有一次她去菜市场买东西时,发现旁边有家裁缝店。   客人拿着杂志图片过去找裁缝,那老裁缝就做出了和图片上一模一样的衣服,连手工费加原料,一件挺拿得出手的风衣,只要100多块钱。   邹澜记得清清楚楚,同样的衣服在商场专柜里,开价500多。   这意味着这件衣服的利润起码达到了300多块。   当时邹澜的心就怦怦直跳,她一直想批发公主日记的衣服来卖的。   过年的时候,本来是个很好的开口时机,但是因为她自己擅自关了试衣间的门,所以她在江海潮面前心虚,一直没敢提这事儿。   之后试衣间重新开门,她倒是找机会试探过口风,结果被一口回绝,让她相当悻悻。   现在看到新的货源,她那颗心啊,顿时痒的不行。   要知道她给公主日记卖衣服,一件衣服才两个点的提成。相当于卖500块她拿10块钱而已。   可如果是她自己从裁缝手上拿货源,100多块的钱的衣服卖500块,她能赚300多呢。   于是她立刻跑回宿舍,拿了本日本服饰美容杂志过去找裁缝,询问做一件同样的衣服要多少钱。   她能考上大学,就代表她智商不低。   她特地避开了和公主日记相同的款,是因为她害怕同样的衣服摆在一起,顾客能够察觉到裁缝做出来的和工厂出产的不一样。   双方讨价还价,邹澜一口气下了10件衣服的订单,把价格压到了100块。   等裁缝赶工把衣服做出来之后,邹澜就将它们偷偷地拿回了试衣间,挂在衣架上一块儿卖。   她被迫说出了事情的经过,越说越羞恼,到后面甚至直接恼羞成怒:“当初你说我没钱,批发不了衣服。我现在能拿出钱进货了,你还是不批衣服给我卖。我对店里掏心掏肺,挖空心思想着怎样多卖点衣服。……”   江海潮冷眼旁观,半点与她共情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邹澜发泄完了,她才轻飘飘地抛出句:“所以,你没拿提成吗?你在省城和店里都上过班,两边提成的差异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拿到比店里多的多!你要不明白这件事的话,为什么正月初五就坚持回省城卖衣服?”   邹澜激动地强调:“我做的比他们多的多,衣服卖的好,是因为我绞尽脑汁想办法打开了销路。”   江海潮直接呵呵,直接放弃了给对方留脸面的想法:“这话你信吗?如果你真相信自己的能耐,为什么还要把这些衣服偷偷地塞到公主日记里来卖?你完全可以把它们拎出去单卖呀。你自己也说了你现在有钱,不管是租门面还是摆地摊都可以。   因为你清楚,不扒着公主日记,不打着公主日记的旗号,你根本没能耐把它们给卖出去。   市面上卖不掉,只能砸在手上的衣服难道还少吗?   卖衣服真这么简单的话,你为什么不一上大学就开始挣钱?当时我还说可以给你提供货源。”   她越说越心痛。   虽然他们跟邹澜是通过李磊哥哥才认识的,但因为大家都是女孩子,她反而对邹澜姐姐充满了期待。   那个时候,他们还指望邹澜姐姐能够早早在省城打开一片天,然后他们源源不断地给她供货,从中赚个差价,大家双赢。   他们这么信任她,结果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一件衣服两个点的提成你还嫌少?你问问你的同学,她们愿不愿意接手你的活?”   事情闹得这么大,原本在屋子里吃饭的人也跑到院子里来了。   那两个帮忙的姐姐发出惊呼:“这么多钱啊?两个点啊!”   呸!邹澜这家伙真不实在。   之前她们问她的时候,她都是含含糊糊说,卖一件衣服也就赚一两块钱的辛苦费。   所以一个月给她们开200块钱的工资,她已经尽力了。   舍友因为是兼职,上班地点就在校园里,又不需要像做家教一样在路上奔波,所以对这个薪酬感觉还好。   最起码的,生活费不是问题了。   谁知道她们还在温饱线挣扎的时候,人家直接昂首挺胸迈进小康不说,一路朝着万元户的方向狂奔了。   这厢一对比,未免太刺激。   舍友愤愤地指责邹澜:“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你换一家店打工试试,这么高的工钱,谁搭理你呀?”   邹澜的脸涨得通红。   女大学生的自尊心还是会间接性上线的,此时此刻她就恨不得在院子里原地挖个地洞钻进去。   江海潮不想把时间花在无谓的扯皮上,直奔主题。:“这样的衣服,你总共卖了多少件?”   “没……没几件,就两三件。”   江海潮眼皮子都不撩一下,直接上大招:“你说实话,卖假货可是一罚十。两三千的问题我解决了,后面找上门的你自己想办法。”   “10件,裁缝只来得及做了10件。”   其实她又下了10件衣服的订单,准备等今天江海潮查完帐之后,晚上她再过去拿的。   江海潮目光灼灼:“你肯定?如果再有其他的,我真不管的。”   邹澜赌咒发誓,就是10件,实际上她开始做这事儿也没几天啊,就直接叫抓了个正着。   “钱呢?一件衣服532块,十件就是5320块,把钱都拿出来。”   邹澜抿了抿嘴唇,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没钱。”   江海潮甚至都不想再看她:“钱花在哪儿了?”   “买手机了。”   大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手机多贵呀,妥妥的奢侈品,电视上的大老板的标配。江海潮自己这个小老板都没手机呀。她当初掏钱买BB机还心痛了好长时间呢。   结果挖墙脚的人当真不一样,那叫一个大方,说买手机就买手机。   现在的大哥大跟金子做的也没多大差别了,一个得上万块呢。   邹澜慌忙强调:“没有,7600,就花了7600而已。”   而已,7600块还叫而已,江海潮真想甩她一脸呵呵,好大的口气。   不过她实在是懒得再废话,只提要求:“手机呢,把手机拿来给我。”   然而连这个要求邹澜都没办法满足,因为手机不在她手上,手机也不是买给她自己的,而是买给她男朋友的。   “他去美国人的公司应聘,没有手机的话,实在太不方便了。”邹澜拼命地解释,“请你相信我,我后面一定努力工作,尽快把这钱还给你。”   江海潮奇怪:“可你卖衣服到现在的提成,远远不止7600块呀。”   单是正月初五到开学的日子,她就狠狠地赚了一笔。   7600块的手机,她正常拿到手的提成,并不是买不起。   邹澜的脸简直要贴到胸口了。   她堂堂正正挣到的钱的确可以买手机。但是买完手机要交入网费,平常话费也不是小数目。另外去外企应聘,起码要准备一身光鲜的行头吧。稍微好点的西装一点都不便宜,一套加上衬衫皮鞋就要以千为单位。   除此之外,请客送礼难道不要钱吗。   哪怕成功应聘之后,为了工作需要,买台电脑也是必不可少的。   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她完全是被逼着想办法多挣钱的。   江海潮听到后面直接笑了起来:“姐姐,你们家是招上门女婿呀,你可真厉害。”   邹澜整个人都变成了煮熟的虾子,腰挺不直,从脸到脚脖子红得发烫,又羞又恼:“你别胡说八道,什么上门女婿!”   哪个有能耐的男人会当上门女婿吃软饭?她男朋友可是青年才俊。   她男朋友大她三岁,当初她就是在她男朋友的鼓励下才考上的县中。后来留在本省上大学,也是为了他。   本来她以为只能将对对方的爱慕藏在心底。因为她男友太优秀了,他们也蛮久没联系了。   没想到去年冬天省城搞大型招聘会,她男友过来找工作,两人意外在试衣间遇上了。   更没想到寒假的时候她过去找他玩,男友主动捅破了窗户纸。   她从来没体会过那样的幸福。明明是寒冬腊月,整个世界却像盛开了鲜花。   小学生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哪怕是高强这种被女生写过情书的角色,都没办法感同身受邹澜的幸福,反而觉得她多少有点病。   既然不是招上门女婿,那有这么上赶着倒贴的吗?   她自己都没手机用,竟然还给别人买手机,而且是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   当真是为爱痴狂,可以直接送疯人院的那种。   江海潮瞥了眼情绪依然激动的邹澜,心里只冒出了一个词,英文单词,cheap。   她总不能直接说邹澜很廉价吧。   虽然她觉得邹澜的行为跟那种跟人私奔,最后大着肚子回来,婆家一分彩礼钱不给,反而要她倒贴大笔嫁妆才允许她进门的神奇姐姐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啧啧但凡这种人自己有能耐挣钱养着小白脸也就算了。慷他人之慨,除了不要脸,她想不到其他任何的形容。   “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刻把手机还过来。不然的话,我只能报警了。”   邹澜慌了:“求求你,千万别报警。”   江海潮真是各种无语。   要说邹澜聪明吧,瞧瞧她办的蠢事儿。要说她蠢吧,偏偏她又有知识储备,知道自己的行为实际上是卖假货,真闹大了后果很严重。   “不报警也行,那跟你学校谈谈。要是你被开除了,我也没办法。”江海潮横了她一眼,“愣着干啥?打电话啊!把手机要回来。”   邹澜叫吓到了,说实话,对她来说,被开除比让警察抓了还可怕。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大学生的身份。   她被硬逼着,只能硬着头皮出去打就在窗户外面的公用电话。   因为离得近,它已经承担起试衣间私用电话的职责了。   邹澜原本还绷着,结果一听到男友的声音就委屈劲儿爆发,各种哭哭啼啼。   可是不管她怎样哭诉,那边都没松口的意思。   江海潮在旁边听的只想翻白眼,她决定收回之前对邹澜的评价。这姐姐绝对能排进她见过的蠢人里的top10。   都这时候了,连撕逼都不会撕,她还能干点啥啊?   哭个屁!   该哭的人是她爹妈。   用杂志上骂人的话来说,就是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把娃给丢了,把胎盘给找回来养了。   江海潮伸手拽过电话筒,劈头就是一句:“也就是说,邹澜被大学开除了,你也不在乎?”   “怎么能说不在乎呢?我现在真的走不开……”   江海潮才懒得跟捞男多啰嗦呢(没错,有捞女就有捞男,这家伙就是个典型的捞男。搁在旧社会,肯定是上海滩上的拆白党。),她直奔主题,“OK,既然邹澜死不死无所谓,咱们就谈谈你吧。听说你找了个好工作,美国公司啊,恭喜恭喜。要不要我们去你公司替你宣扬下你的伟大爱情啊?你的女友为了帮你以最美好的形象进公司,卖假货……”   “你别胡说八道!”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急了,“你这是诽谤!”   呵,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果然不晓得疼。   江海潮冷笑:“是不是诽谤,相信贵公司会调查清楚的。我听说外国公司特别看重员工的人品,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呢?”   那头的人还色厉内荏:“你吓唬谁啊?”   “我谁也不吓唬,我们家外国朋友多了去。信与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她可没吹牛,冯爸爸常年跑海轮,怎么可能不认识外国人。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晓得害怕了,松口说把手机还回来。   “立刻,马上,现在就动起来,最迟今晚必须得送到。还有你那一身行头,西装裤子皮带一个都不能少!”   那男的还没说话,原本闷声不吭的邹澜却冒出句:“那是我本来就该拿提成。”   一时间,江海潮只庆幸自己得亏不是邹澜的亲妈,否则绝对能当场气死。   再想想,谢天谢地,她也不是自己的小伙伴,否则她哪怕打断她的腿,都要把人拽着不许瞎跑。   现在嘛,呵呵,神仙都救不了该死的鬼。   “闭嘴!一赔十,你还欠五万块呢。”   她扭过头继续对着电话筒吼,“今晚要是还不回来的话,那你想去的公司和你们学校,都等着听你美好的爱情故事吧。你论文答辩完了吗?你毕业证拿到手了吗?”   挂了电话,江海潮上上下下地打量邹澜。   小学生对大学生的滤镜,已经碎得稀烂。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书上的道理真不是废话,智慧和知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你自己想想看,去年年底,你男朋友到试衣间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这儿卖的是女装,正常情况下,除了陪女朋友陪姐妹陪女儿陪老婆,哪个男的会跑过来?就算关系再好的朋友,高强,你愿意花个把小时,陪我买衣服等我化妆吗?”   高强吓了一跳,拒绝三连:“别别别,我不要!”   他疯了,他宁可在书店里找杂志看。   江海潮冷笑:“反正我孤陋寡闻,卖衣服到今天,从来没看过普通朋友男的陪女的慢慢挑衣服的。”   但凡脖子上还支棱着个脑袋,都能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男的是跟一个关系亲密的女的一块儿过来的,他之所以对邹澜突然间变的热情,因为发现了她在做生意,挣了不少钱。   他这一届大学生还不要交学费,大学生活想必挺滋润。现在国家不包分配了,他想找个好工作,得花钱包装自己。   这不就是现成送上来倒贴的钱袋子吗。   大人们从未明确的告诉过江海潮,一旦女人开始给男人花钱,那她的一生注定了要走向不幸。   但是她没少看中外名著,她会归纳总结呀。   不管是杜十娘还是茶花女,不管是欧也尼·葛郎台还是包法利夫人,她们的悲剧就是从给男人花钱开始的。   邹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讷讷道:“我以后……”   “别以后了,就现在。”江海潮从包里拿出纸和笔,推到她面前,“写吧,把这件事的经过写下来,签名盖手印。”   邹澜吓了一跳,声音拔高了八度:“这已经答应把东西还回来了吗。”   “所以你就觉得你没犯错了。”江海潮白了她一眼。   大学生的光环散尽,这人在小学生眼里也就是个普通人嘛。   拿她的钱干活的人,难道不应该跟着她的规矩走吗?   “放心,虽然你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但大家好歹相识一场,我们总不好对你赶尽杀绝。”   “那还写什么经过呀?”   江海潮冷笑:“因为你有前科呀,你才背叛了我们呢,我们怎么知道你后面会不会再倒打一耙?快点写,没空跟你墨迹!”   邹澜面皮紫涨,咬着嘴唇看着纸跟笔,迟迟不动手。   江海潮又威胁她:“你要不写的话,那我们现在只好去学校把这件事情掰扯清楚,省得后面反而成了我们的错。”   两个舍友都怀疑江海潮真能把人拽去学校,赶紧开口劝邹澜:“写写写,快点写吧,闹大了还是你吃亏。”   邹澜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抓起笔。   第一遍她避重就轻文过饰非,要江海潮推回去重写。   第二遍她还是不情不愿,各种春秋笔法,江海潮也不说押人去学校了,直接喊高强去打电话报警。   吓得邹澜这才消停,老老实实一二三四五交代了。   江海潮从头看到尾,勉勉强强表示满意,让邹澜签了名。   盖手印的时候因为没有印泥,邹澜想跳过这件事,但是江海潮态度坚决。   最后是她舍友去学校团委借了印泥,愣是让她盖了右手的食指印。   江海潮郑重其事地收起了这张情况说明,安抚了句面如死灰的邹澜:“你要是后面不找事的话,我们也不会把这东西公之于众。可你要是给我们找麻烦,不好意思,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手一伸,“把房子钥匙拿出来吧。”   邹澜惊惶地抬起头,似乎还回不过神来。   江海潮真觉得奇怪:“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你不会以为说句对不起,把东西还回来,这事儿就过去了吧?”   老天爷啊,都说小学生天真,怎么大学生也这么天真。   这不叫天真,叫愚蠢的吧。   邹澜的一张脸已经说不清楚究竟该用什么颜色去描述了。她失魂落魄地掏了钥匙,走出去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   江海潮也没过去搀扶,而是跑去打电话给房东,借口房子钥匙丢了,怕被人捡了以后会上门偷东西,所以想换锁。所有的费用由他们这边来承担。   高强傻乎乎地问:“钥匙她不是都还回来了吗?”   周雪莹感觉好无奈:“要是她配了备用钥匙呢?”   好吧,哪怕小学男生对女大学生姐姐的滤镜再厚,他也现在也不敢说邹澜肯定不会做这事儿。   他只好问摆在他们面前的大难题:“他走了,咱们的试衣间怎么办呀。”   这事儿的确让人头痛,他们真的抽不出人手来了。   现在县城的花店是小伟哥哥赶鸭子上架在看着,他已经愁得快秃头了。   好像所有人都有活干,实在分身乏术。   周雪莹帮忙出主意:“要不请冯雪妈妈过来坐镇一段时间吧,先对付过去。”   江海潮摇头:“不行,县城跟省城不一样,县城的客人很需要人帮她们做造型的。”   省城到底是大城市,时髦的人多,她们更加喜欢自己化妆。   所以两厢比起来,县城反而更加离不开冯妈妈。   而且这学期就要考县中了,估计冯妈妈也舍不得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离开冯雪。   “那要怎么办?”高强真是头疼,甚至异想天开,“要不让海音到省城来上学吧,正好把你这个家属也捎上。你放学就过来看着。”   想法很好,小伙子,你注意人身安全吧。   保不齐你哪天走在街上,就被一中的老师套麻袋,直接拖到巷子里一顿捶。   呵呵,这种明目张胆撬墙角的行为,你对得起你在一中食堂蹭饭吗?   海音有点为难,她在一中待的挺好的呀,老师和同学对她多好。   “别听他瞎说,这是什么馊主意啊。”江海潮摸摸妹妹。   转学哪是一两天就能办好的事儿?   他们现在就得赶紧提出过顶大梁的人来。   江海潮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屋里两个大学生姐姐的脸上。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来买衣服的客人多了,她们在忙着做生意。   小老板进屋,看着客人们去试穿衣服的时候询问两个姐姐的意见:“要是把这里交给你们管,你们能管起来吗?”   两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才转头看江海潮。   那个叫夏露的姐姐,也就是卖花给江海潮的研究生姐姐的妹妹,直接开问:“还是两个点的提成吗?”   “没错,要怎么办你俩自己决定。”   两人顿时像刮彩票中了大奖一样,笑逐颜开。   尤其是夏露,她能说这个寒假她对她姐究竟有多羡慕嫉妒恨吗?不过是少放了十来天,哦不,是二十天的寒假而已,她姐直接变成了万元户。   除了卖花给湖港镇拿的抽头之外,她姐还通过把捧花盆栽批发给来林大花木基地拿货的大花商,赚得盆满钵满。   她真是后悔死了,她应该死活赖着她姐身边,哪怕是干那种一天一百块的小工也行啊。   现在总算挣钱的好机会落到她手上了,哪怕拿刀砍她的手腕子,她都不要丢。   “当然行。我们保准把这里管的妥妥帖帖的。”两人争先恐后地保证,“我们肯定不会吃里爬外的。”   江海潮点点头,丑话说在前面:“肯德基的特殊客人知道吧?我们也会安排这样的特殊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抽查。到时候发现问题可别说我事先没通知过呀。”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又齐齐保证:“没问题,我们肯定好好做事。”   这就是个子高的好处,哪怕江海潮一张脸还稚气未脱,但她往人面前一站,这两个姐姐就不敢把她当成普通小孩看。   江海潮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那就拜托你们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多了一句嘴,“如果有机会的话,麻烦你们劝劝邹澜,他那个男朋友不是东西。”   两人赶紧点头答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俩虽然没谈恋爱,但也知道打着谈恋爱的房子,从你兜里掏钱,还一掏掏那么多,那肯定有问题。   店里的客人变多了,大家没空闲聊,赶紧投入到卖衣服的事业中去。   周雪莹找了个机会,凑到江海潮身边,没憋住自己心里的疑惑:“你怎么没多劝劝邹澜。”   要说劝人的话,就江海潮这张嘴,一个绝对能顶仨。   备受信任的人却摇头,直言不讳:“我不行,我劝了没用,因为她看不起我。”   啊,这叫什么鬼话?邹澜有什么了不起,她凭什么看不起江海潮啊?   “因为她是大学生啊。”江海潮叹气,说了暑假在鞋店的事。   当时因为李磊和邹澜他们几个大学生的存在,鞋店的生意特别好。   好多人都是冲着他们才去掏腰包的。   “大概就是这事儿,让她认为大学生的身份是金字招牌,在我们面前高人一等。”   周雪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张张嘴巴,到底说了心里话:“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江海潮摇头,正色道:“寒假的时候,她一声招呼不打,直接试衣间的门,跑出去玩。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去步行街晃悠。你说她但凡把我们当回事的话,敢胆子这么大吗?”   周雪莹到底是干部子女,对有些事情要比一般的小学生更敏锐。   邹澜在她看来,就是各家单位放在其他地方办事处的负责人。   这样的人会不会翘班,当然有可能。   但他们绝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公然打领导的脸。   而邹澜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不认为自己是受人管的。她以为她是试衣间的老板。   周雪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所以你安排她舍友接手试衣间?”   江海潮点点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现在是的确腾不出人手来。   况且邹澜引以为傲的是什么呢?一个是她的大学生身份,第二个就是她有卖衣服的经验。   这放在眼下所有做服装生意的人堆里,似乎挺稀罕的。但实际上根本谈不上有多稀奇。   最起码的,她这两个舍友有什么比她差的呢。   高强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顿时幸灾乐祸:“看她还有没有脸见人。”   以后有她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江海潮却没有跟着小伙伴一块儿笑,相反的,她忧心忡忡。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邹澜已经体会到了服装行业的暴利,哪怕没那个男朋友需要供养,也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赚钱的营生。   100块钱问人家裁缝做的衣服,没了“公主日记”的金字招牌,五百块钱卖不掉,那如果是两百块钱是不是一百五呢?   跟日本杂志上的衣服一模一样啊。   由不得消费者不心动。   小伙伴们听傻了,连海音都忍不住问了句:“大姐,那我们怎么办呀?”   打价格战,就从来不是他们干的事儿啊!   江海潮摇头:“不怎么办,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要她不找我们的事儿,就随她去。”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干吗?”   “当然不行。”江海潮重重地叹了口气。   为了杜绝麻烦,看来以后他们都不能直接用杂志上的图了。   只能靠淘衣服和她自己设计了。   唉,希望妈妈和舅妈能够给力点,多给他们寄点时新的衣服,不然她肯定会江郎才尽的。   高强听了直咂嘴,十分不满:“那可真便宜她了。”   给他们找了这么多事儿,全身而退不说,居然还能接着靠这招挣大钱。   “那可未必。”江海潮意味深长,“她能拿着图找裁缝做衣服,其他人不能找吗?”   既然图的是便宜,为什么不找更便宜的呢?非得让她赚这份差价?   她这个生意能做到哪天,还真挺难说的呢。 第182章   干花可以有   真的,他们都做好了预演,连怎么打配合也商量得清清楚楚,结果到了晚上愣是没给他们发挥的机会。   因为小白脸根本没到他们面前露脸。   邹澜对这个男友主打两个字,就是心疼,甚至舍不得他到江海潮他们面前受气。   她自己急吼吼地跑过去把东西接了却又怂得一塌糊涂,不敢过来见人,愣是把一个要去自习教室的舍友推过来当中间人。   倒霉的舍友身上还背着书包呢,满脸无奈:“囔,就是这些。”   已经接手试衣间的夏露和她的新搭档陈萱恨铁不成钢:“你干嘛当这个好人?”   戴眼镜的小姐姐委屈死了:“我有什么办法?她往我手里一塞就跑了。”   江海潮接了袋子,里面除了手机就是一整套的男士行头。   她拿出手机试了试,诶,还挺新的,能用就好。   之前她一直舍不得掏钱买手机,现在就算被动接受吧。   “那这男的西装怎么办啊?”周雪莹替她犯难,“这里卖女装的,再说这都穿过了。”   “租呗。”江海潮想的特别开,“身体不适,还有招聘会嘛,现在找工作的大学生肯定特别多。哪个男的想租行头,这一身一天是三十还是五十来着,你们自己看着行情办吧。”   夏露和陈萱回过神来,赶紧点头答应。   比起买西装,能够租到合适的衣服,那可真是撞大运了。   眼镜姐姐看这些人已经开启了分赃,哦不,是分配资产的模式,不得不提醒他们:“你们怎么得罪她男朋友了?那男的好凶啊,说肯定会给你们好看。”   小学生们直接各种无语。   还男友!这样都没分,留着过年吗?难怪街溜子也能找到不错的老婆。眼镜管得了近视,管不了心瞎呀。   夏露和陈萱慌得一塌糊涂,各种脑洞大开:“他会不会放火烧房子呀,我们这里可全是衣服。怎么办?不行不行,咱们这里得买几个灭火器。”   江海潮觉得头疼,现在的大学生姐姐们想法怎么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居然直接想到放火上去了。   那小白脸应该不会这么做的。   倒不是江海潮相信他的人品,呸!这种货色有什么人品可言;当时他完全没必要以身犯险。   纵火是大罪,一楼起火,上面楼层都未必能跑下来,搞不好他直接被抓去吃枪子儿。   三个大学生小姐姐这才放下心来。   那位戴眼镜的小姐姐又提醒了一句:“总之你们小心点儿吧,我觉得那不是个善茬。”   江海潮正色道:“那麻烦姐姐您也提醒一句邹澜,让她管好自己,也管好她男朋友。她要是管不好的话,到时候连累到她自己,可别怪我们不客气。让她男朋友假如想踏踏实实找到工作顺顺利利毕业,就别瞎折腾。不然的话,他大可以试试看。”   戴眼镜那个姐姐特别实诚,认真地点头应下:“我传话没问题,她听不听得进去可难讲。”   江海潮皮笑肉不笑:“她要是听不进去的话,那不好意思,可能我得麻烦她爸妈好好教教她了。”   这就是熟人的好处,知根知底。她连邹澜家住在哪儿,她爸妈在哪个单位上班都一清二楚。   眼镜姐姐用力点头:“我一定转到。”   小姐姐走了。   周雪莹扭过头看江海潮,忧心忡忡:“她能管住她男友吗?”   一个人能管住另一个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她)特别厉害,被管的人敬畏他(她);另一种就是被管的人心里有他(她),愿意被他(她)管。   她可看不出来邹澜跟这二者有啥关系。   江海潮摇头:“我可没指望邹澜能管,我指望的是她爸妈。”   她在书上看过一种说法,只有爹妈足够厉害,才能养出天真的小孩。而厉害的爹妈不可能是天下人的爹妈,谁欺负他(她)家小孩,那就等着瞧吧。   周雪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江海潮脸上写满了真诚:“不,你爸妈更厉害。能把你教育的如此优秀,可见他们有多厉害。”   哼!实小的少先队大队长鼻孔朝天,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高强满头雾水:“她爸妈也管不了她男朋友啊。这上哪管去?”   海音已经听不下去了,细声细气地解释:“她认识她男朋友很长时间了,以前一直都是她男友鼓励她好好学习,那她爸妈肯定认识她男友。”   应该就是那种邻居家的小孩,同事家的儿子的那种身份吧。   大人想找他算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高强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只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太好了,就该让她爸妈好好教训教训他。”   两个大学生姐姐也跟着如释重负。   唯有海音很怀疑,他们真的能够高枕无忧吗?   晚上收拾准备睡觉的时候,当妹妹的人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她觉得邹澜的男友是个很坏很坏的人,而一般坏人是不会轻易放弃做坏事的。   江海潮点头:“对,他肯定会找事的。”   高强直接捋袖子,妈的,他必须得摇人。不把他体校的同学给摇过来给那老鳖孙点颜色看看,他恐怕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江海潮直接一巴掌呼到他胳膊上:“你想被严打,可没人去少管所给你送饭!”   周雪莹都急死了:“他要怎么使坏呀,咱们还得提防起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心算无心,他们很危险的。   江海潮想了想:“我琢磨着像他这种人,真要动刀动枪没那个胆,拆白党的小白脸,其实怂的很,只会暗戳戳的搞事儿。我估计他可能会举报我们偷税漏税。”   高强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困惑:“可是我们还拿了税务局的优秀牌匾啊,我们可是纳税先进个体户。”   “那是在县里,这里是省城。”海音叹了口气,她也感觉好危险。   周雪莹反应不过来:“可你们也没在省城开店呀,这就是试衣间而已,我们这连个门面都没有。”   “可如果非得说它是一家店,也不是不行啊。这里的确是收钱卖衣服的。”   说这话的时候,江海潮感觉自己的心好痛。   是店,那就得交税啊,还得交各种费,零零总总几十种呢,能割走一半利润。   想想都感觉心痛得无法呼吸。   高强也跟着心痛。   现在正是他们花钱的时候。湖港镇要搞鲜花交易市场,还要盖一个鲜花冷库,砸那么多钱进去,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有收益,可不得靠卖衣服的利润撑着吗?   现在好了,就因为一个邹澜,他们一半的利润都泡汤了。   他再想下去都要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恨铁不成钢地指责江海潮:“你就是心太软!妇人之仁。你竟然就这么放过邹澜了,你起码应该捅到他们学校面前,把邹澜给开了,给她点厉害看看。”   江海潮又想扶额了,她真的很替他爹妈担忧啊,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袋呢?   难道他真的以为此事捅到学校面前,邹澜就会被处分甚至开除吗?   当然不可能啦。   哪怕学校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都会把这件事给压下来。   不然到时候闹大了,邹澜直接往学校顶楼一站,学校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嚒。   所以捅到学校面前,不仅不能解决问题,搞不好的话,他们这个试衣间还得关门大吉。   连周雪莹都跟着傻眼了,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不讲道理嚒,明明错的人是邹澜!   江海潮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大人世界的道理很复杂的,端看他们自己怎么解释。   她打了个呵欠,准备回房睡觉。   试衣间最大的好处在于有两间卧室,床都是现成的,晚上可以睡觉。   高强一把拽住她,相当不可思议:“你怎么还睡得着啊?赶紧想想怎么办啊?要是他去举报了,我们不是完蛋了吗?偷税漏税要罚好多钱的。”   江海潮是真的困了,揉揉眼睛,说话都带着困意:“放心呐,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别忘了今天是礼拜六,人家税务局也放假的。”   高强一点都没被安慰道:“那后天就是礼拜一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不还有明天吗,明天再说。”江海潮实在撑不住,生怕这家伙叨叨个没完,赶紧又安慰了他一句,“放心啦!他工作还没到位,毕业证也没到手,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的。”   高强捂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十分欣慰:“那我可算放心了。哎,明天我们是回去还是……”   回答他的是关上的门板,江海潮已经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   谁敢再拦着她睡觉,她就劈了谁。   第二天早上,高强没能如愿以偿地回本市,而是跟着江海潮一道,跑到了省城的地税局。   高强在旁边疑惑死了:“我说这大礼拜天的,人家也不上班啊。”   “肯定有人值班的。”江海朝呶了下嘴巴,“不信你问周雪莹。”   周雪莹肯定地点头,:“每个单位都要留人值班的,不然有突发情况会来不及处理。”   而且值班的必须得有领导在。   他们跑进税务局的大门。   传达室的老头赶紧拦着,强调今天不上班,不过对于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纳税,所以急着赶来交钱的人,他还是挺热心的,主动帮忙打了个电话。   然后小孩子们就顺利地进了人家的大楼。   平心而论,税务局的大姐姐人长得好看,说话也特别和气,只是对于小学生们的疑问,她也没办法给出解答。   她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呀。   “你们为什么不找个门面,正式开店呢?”   “我们不需要店啊。我们本来是通过邮寄把衣服给客人的。但是衣服这东西穿上身才知道效果好不好,所以我们是应顾客的要求才开的这个试衣间,咱们给人试穿衣服用的。但是现在有不少顾客觉得太麻烦了,试穿过了就想把衣服直接买走,不想再等邮寄。”   江海潮看着可诚恳了,“但我们一琢磨,觉得这么一来的话我们就是在省城挣钱了,那交税是不是也该在省城交,又该如何交呢?”   税务局的姐姐琢磨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具体应该是用哪个条款。   她又跑去打了一圈电话,最后还是她领导从楼上下来,拍板决定将试衣间当成个体户来处理。   但要实现这一点,他们首先还得有个个体户的营业执照。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小孩子们能干的活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必须得大人登场。   修庆哥哥开着车带来了家公爷爷,然后毫无疑问,小学生们挨了骂。   家公爷爷特别生气,不是因为小孩子们主动找税务局交税,导致今后荷包会大放血。   在老人看来,给国家交多少钱都是应该的,只要是正当的钱,不是进了贪官污吏的小金库就行。   他生气的点在于小孩子们实在是胆大包天,怎么能跟大学生直接怼上了。   晓得男的不是个好东西,还敢这么嚣张,到时候人家使坏害了他们,他们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四个人被骂成了鹌鹑,一声都不敢吭,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周雪莹爸爸单位的司机回本市。   司机叔叔是送领导来省城党校报到的,正好把这群小崽子给捎回家。   可怜的周雪莹吃过中午饭,还得唉声叹气地去上培优班。   剩下的小伙伴们可幸福多了,他们能飞奔去赚钱啊。   真的很赚钱哦,不仅仅是卖衣服赚钱,在大礼堂卖花也迅速进入了大笔挣钱的阶段。   这个大笔的定义在于不是零售,而是批发。   之前在大礼堂买盆花的不都是个人嚒,销售最好的阶段就是年宵花,基本都是家庭消费。   但是随着开过年来,春暖花开,各家单位领导似乎都意识到了已经现在进入春天模式,应该给单位增加点颜色了。   所以来订花的人就特别多。   有的甚至人都没到场,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让把货送过去就行。   其中最受欢迎的竟然是普通盆花,然后是杯花。在新年阶段大放异彩的捧花盆栽反而并不怎么受各家单位的青睐。除了培训中心这种经常举行会议接待领导的单位下订单之外,其他人完全没表现出感兴趣的模样。   好吧,灰扑扑的软塑盆花也有它们的春天。   为了抓住这好不容易扩大了商机,江海潮可谓是绞尽脑汁。   人家单位只要求送花上门,他们直接给人摆上图案了。   想要啥图案,直接用两种颜色的花给摆出来,不多收一分钱。   主要目的是一定要一次性就把尝鲜的单位给惯坏,让他们以后万一换了供货商都会各种不适应。   杨桃看着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大姐,小心翼翼地询问:“大姐,你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现在挺好的呀,各方面都挺好的。对了,那个鲜切花批发市场的批文已经下来了,我们湖港又争取了两班公交车。平常是两个小时发一班车,到了周末每隔一个小时。还有啊,这个礼拜批发市场就能动工了。”   然而如此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听到江海潮耳朵里跟催命符也没多大区别。   她顿时更加焦灼了。   因为以后省城卖衣服的利润得上交一半。   因为邹澜的搅局,他们不得不放弃杂志上的原款,这意味着会损失一部分就冲着杂志款来的客源。   一旦卖衣服的利润没办法支撑起卖花事业,那他们后面的日子可难过了。   杨桃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困惑:“大姐,什么才算卖花事业给支撑起来了呀。”   江海潮也说不清楚,只能随便找个对照组:“起码不能比卖衣服挣的少吧。而且这都全镇参与进来了,是卖衣服的两三倍才正常吧。”   对不起,告辞,小伙伴们自觉不配。   “哎哎哎——”江海潮给大家画饼,各种舌灿生花,“你们要相信,这事儿真的大有可为。”   杨桃百思不得其解:“那大姐你怎么还这么着急呢。”   江海潮卡壳了。   她当然着急,哪怕有冷库帮忙保鲜,但如果鲜切花一直卖不掉的话,那也会烂掉的。   尤其是当鲜花大批上市的时候,竞争肯定激烈。   所以她希望能够给鲜花找到更多的销路,确保到时候能东边不亮西边亮。   小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还要怎么找销路呀。   都已经叫她玩出花了。   江海潮催促道:“你们想想看,花到底还能怎么搞。”   “搞个鬼呀。”高强真是服了她,“这又不是菜,吃不完腌起来、晒菜干啊。”   “对对对,可以晒干。”杨桃一本正经,“菊花可以晒干了泡菊花茶喝呀。对了对了,还有玫瑰花茶。”   海音满脸疑惑:“可是月季花和满天星能喝吗?”   大姐说她收的主要就是这两种花呀。   杨桃卡壳了,她可不敢随便乱说,万一到时候喝了拉肚子怎么办。   江海潮倒是反应过来了:“干花,对,可以做干花。放假小篮子里,做成工艺品的那种。”   诶,好像这个可行哎。   大家都兴奋起来。   有了这个备选方案的话,他们可真是不愁了。   鲜花卖的好就卖鲜花,如果花卖不出去的话那就直接做成干花,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卖呗。   就好像梅干菜,只要这个冬天卖掉就行,不用急着一两天非得清空。   至于干花要怎么做?呃,不好意思,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他们背靠着大学教授啊。   如果唐教授他们也不晓得该如何解决的话,那他们不会摇人吗。   只要摇到合适的人来解决问题就行了。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所有人都欢欣鼓舞,一个想法接着一个想法往外蹦,各种畅想未来。   别说小学生们的想法虽然天马行空,却也相当之接地气。   比如高强就想到了他大妈之前做小娃娃的衣服,在娃娃厂有熟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用内部价进他们想要的玩偶。   把这些玩偶和干花结合在一起(灵感源自于玩偶盆栽),不是很有意思吗?   江海潮瞬间手痒,当场开始画图。   她一口气画了七八张,看得过来喊他们吃饭的周妈妈忍不住叹气。   这妹头脑袋里面都长了些啥呀,怎么画画对她来讲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呢。   可怜自己一把年纪,现在让周妈妈作画的话,她只会画那种简笔小鱼。   “好了好了,该吃饭了。”周妈妈催促他们,“今天吃的是黑猪肉哦,正儿八经的安宁黑猪。”   安宁是他们省的一个县,黑猪算他们当地的特产。   江海潮却突然间反应过来:“安宁县播我们的《公主大变身》吗?”   “还没播。”海音没特地记,但她看过名单,确定的确没有。   “不行。”江海潮正色道,“我们得扩大销售范围,让本省所有的县电视台都放我们的节目。嗯……还是不够,隔壁省的电视台也可以放。”   反正都是邮寄衣服,本省和邻省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思路一打开,江海潮又立刻嫌弃自己格局太小了。   根本不用局限本省和邻省啊。   其实全国各地都可以。   就像《小康之家》,靠着杂志目录推销,通过邮购把东西卖到全国各地。   听说他们的老板还是个外国人呐。外国人能在中国做成的事,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为什么不能做呢?   江海潮找不到理由,所以她觉得完全可行。   人家用杂志推销,他们就用电视推销呗。   好招不怕老,就打免费牌。还是通过不收一分钱免费让人家播节目的方式,来吸引更多的人购买他们的衣服。   想通了这一点,江海潮觉得今晚的黑猪肉特别香。   嘿嘿嘿嘿,只要他们邮购卖的衣服多,就不愁利润跟不上。   她美滋滋的和妹妹一道回了学校,哼着小曲进宿舍。   一中初中住校的人不算多,所以虽然江海潮换了班级,却没调整宿舍。   这三个小姐姐也挺有意思的,瞧见江海潮就瞬间展现出那种浑身一个激灵的状态。   搞得江海潮特别想安慰她们一句,别紧张别紧张,其实她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别人打她一巴掌,她也只会还两巴掌而已,而不是把人牙齿全打光。   看,她是多么的温和。   不过,看人家紧张成这样,她还是十分善良地不去刺激她们了。   她还有活要干呢,她要去设计她的干花工艺品。除了玩偶、花篮以及插瓶之外,干花还能跟什么相结合?   装饰画吗?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不知道干花香不香啊,如果香的话会不会把蝴蝶吸引来呢。   哎呦,刚才大家都没讨论这些干花工艺品到底要怎么卖。   她的小伙伴们是不是太过于信任她,觉得她无所不能,就没有她卖不出去的东西呀。   这可真是太高估她了。   起码现在她就没个具体的思路,到底要如何出货。   不着急不着急。   被小伙伴们定义为王牌销售员的人在心理安慰自己,他们湖港镇的鲜花才种进地里呢,距离开花还有好几个月,这漫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慢慢思考了。   所以她保持住了愉悦的心情,继续作画。   “喂——”   有人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江海潮回头,伸手拍她的宿舍长倒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小小声道:“那个,江海潮,马雪梅过生日,我们要送她礼物,你要不要一起呀。”   那个叫马雪梅的姑娘比舍长更害怕,声音都打着哆嗦:“随……随便送点什么都行,这就是我们宿舍的习惯。我……我请大家吃饭的,今……今晚宵夜我请。”   哦,江海潮明白了,这就是宿舍内部的小小庆祝。   之所以非得叫上她,是因为她们也想和她破冰,结束彼此不沟通的状态。   江海潮也不想和她们老死不相往来。   说实在的,不知道是因为她个子比一般的初一学生都高还是她当惯了小伙伴们的老大,反正她对实际年龄比她还大一岁的舍友反而挺宽容的。   胆子小,不敢跟老师逆着来也不算啥大毛病。   反正她们也没落井下石,狐假虎威,找过自己的麻烦。   那现在人家递出橄榄枝,她当然得伸手接着啦。   毕竟是要在一间屋子里睡上一个学期的人呢。   “行啊。”江海潮放下笔,站起身痛快答应,“现在去买礼物吗?马雪梅,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实在对不住,她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是直来直往。谁想要啥开口说就是了,你猜我猜猜猜猜不是他们的模式。   今天还是她跟马雪梅第一次说话,她哪知道人家喜欢啥呀。   “不用不用。”马雪梅哪敢啊。   这可是逼着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她道歉的猛人。   大家都偷偷议论,一中建校70年,她绝对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这话江海潮也听过,认为应该是假的,毕竟也出过俊杰。   不至于所有的俊杰都这么怂。   四个姑娘一块儿出了宿舍,到学校门口的精品店去挑选贺卡。   原来她们过生日最经常送的礼物就是贺卡,便宜好看,还能直抒胸臆。   江海潮之前也来过这家精品店,主要是看自己书的销量,贺卡到没怎么瞧过。   现在一看,她顿时感觉这绝对是一门相当暴利的生意。   比方说这种音乐贺卡,最简单的也要五块钱。   其实成本估计最多就是一块。   这么一想,她认为自家的服装生意也不算暴利啦!   江海潮津津有味地把店里卖的贺卡都翻看了一遍,她的本意绝对不是想做贺卡生意,她只是下意识地想看看贺卡究竟是怎样设计的而已。   这是一个天生的美术人的本能。   但是看着看着,瞧见一张凸面贺卡时,她想到了干花装饰画,然后脑袋瓜子突然一个激灵,对呀,可以把干花做在贺卡上。   比起什么干花装饰画、干花花篮、干花插瓶,还是贺卡的需求量更大。   假如能够从中分一杯羹的话,那他们将来只愁种的花不够用,绝对不愁花会白白浪费。 第183章   你就是活招牌(补全捉虫)   所以江海潮没买现成的贺卡,直接自己回去做干花贺卡了?   当然不可能,她手上又没工具,甚至连干花都没一朵。   所以她随大流掏了5块钱买了张音乐贺卡,然后笑呵呵地跟着大家一块儿去吃宵夜。   平心而论,离校门口不远的箱子里的砂锅确实挺好吃的,反正江海潮吃得一干二净。   完了以后大家溜溜哒哒地回学校,途经花店的时候,江海潮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不错,很好,她家也摆了捧花盆栽。哎,这两种花搭配的挺好看哦,她的眼光真不错。   江海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结果今天的寿星马雪梅误会了,赶紧表示:“不用了,你已经送我贺卡了。谢谢你,江海潮,不用再送我花了。”   啊,姐姐,你想多了。   江海潮心道,她到今天也没送过谁花,好像连她妈都没送过。哎,想想的确挺不孝的。   不过,要做干花的话,首先她手上应该有花呀,总不能用纸做假花。   江海潮准备进店的时候,店主刚好抱了一大捧花出来,直接朝外面的垃圾桶走。   女生们吃了一惊,江海潮下意识地问:“姐姐,你干嘛。”   “丢了呀。”店主无奈,“我们店里卖的都是最新鲜的花,这些不行了,不能糊弄你们,肯定得扔了。”   初中生们惊讶死了,原来花也会扔呀。一捧花起码卖十几块钱呢。   店主哭笑不得:“花还贵呀,看看我这成本吧。大老远的空运过来,只能在最新鲜的两天把它卖了,不然只好扔了。”   江海潮拦住她:“姐姐,花你别扔,给我吧。”   店主奇怪:“你要这干啥?这个确实不太好了。”   虽然现在天黑了,她不能昧良心。这话已经用阿司匹林处理过了,这会儿没办法再变好,只能扔了。   江海潮还没开口,马雪梅先替她发了言:“她是美术生,她要用来当画画的模特。”   美术班的人可不是光会画鸡蛋哦。   她认识一个美术班的朋友,上学期他们老师安排他们画一只苹果从刚摘下来到腐烂的全过程,天天画,每天都要观察从跟前一天不一样的地方。   估计这学期老师改套路了,把腐烂的对象从苹果改成了鲜花。   江海潮愣了下,迅速地接受了这套说辞,立刻点头,煞有介事:“对,此时的鲜花有种凋零的美好。”   花店店主十分惋惜,可惜人欣赏这种美的人不多,否则的话,她也不用把这花丢去垃圾桶,而是直接卖高价了。   空运来的呢,本钱就很贵。   于是这捧花的归处从垃圾桶变成了江海潮的怀抱,满满一大捧,除了蔫吧了点,没啥不好。   江海潮本来想把花带回宿舍处理的,可是所有人都默认这花是用来画画的,所以她干脆拿去了美术室。   她也不知道如何炮制干花,湖港镇人做菜干有两种常见方法,一种是腌了以后晒,比如梅干菜;另一种是和上草木灰一块儿晒,比如莴笋干和茄子干,别问为啥,问就是小学生也不知道。   不过江海潮感觉这二者都不太合适,所以她尝试了传说中晒柿子的办法,用绳子扣着花枝倒挂着等风干。   虽然她这么晒柿饼从来没成功过,全都上霉了;但是柿子肉厚水分多啊,花根本没办法跟水果比。   别说,虽然江海潮是想当然,但还真让她这只瞎猫逮到了死耗子。   过了一个礼拜,挂在画室里的花一支支的全干了。   乖乖,谁说秋风厉害来着,分明是春风更牛掰。   江海潮严重怀疑如果柿子能在春天挂起来吹,说不定她早晒成功柿饼了。   有了大把的干花,江海潮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海音被老师带出去溜达的时候,还给姐姐批发了上百张最简单的素贺卡。因为买的多,是五毛钱一张哦。   这种只印了简单底色近乎于白纸的贺卡,激发了江海潮无数的创作灵感。   她一开始是把单枝花贴在卡片上,变换位置,做了七八张贺卡。   然后她又觉得不过瘾,用干花在卡片上做起了插花。   哎,这么一搭配呀,能做的选择就太多了。   可饶是如此,江海潮仍然不满足。   她这个贪心的家伙,嫌风干的叶子灰突突的,一点都不好看。她修剪的风干的竹叶,贴在贺卡上,充当花叶,长在贺卡上的话就更加有感觉。   但她看着看着又惋惜,可惜了,不好在贺卡上画花篮,不然鲜花长在花篮上的贺卡多有意思呀,花瓶也行。   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做个花环吧。   她这边各种不满意,美术班的同学却对她赞叹的很。   不愧是一进校就掀翻了一班班主任的狠角色,他们还在玩蛋壳画布艺画的时候,人家直接把干花画到贺卡上了,真有意思。   美术老师不知道是不想步入朱老师的后尘,懒得多管这个插班生;还是真的像侯主任说的一样,特别呵护学生的天赋。   对于江海潮把精力放在干花贺卡上的行为,她竟然连脸都没拉一下,反而兴致盎然地凑过来,好奇地问:“你这贺卡要怎么写字呢?”   江海潮下意识地回答:“就这么写啊。”   她直接翻开贺卡,在内页写字:“To最亲爱的黄老师。”   被开马屁的美术老师只是笑,然后伸手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自己看。   江海潮立刻垮下脸,发现问题所在了。   干花不比鲜花,干脆干脆,干燥的花自然很脆。   她一开一压一合,得,直接有小花朵掉了。   难怪她没看过人用干花直接做贺卡呢,合着是因为太容易。   看来干花这种东西更加适合用来做插瓶或者装饰画直接摆在那里不动,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美。   美术班的同学也感觉好可惜呀。   当然,他们的确可以用纸染色做出花朵的模样贴上去。但单看的时候不觉得,可真花和讲话真摆在一起了,差别好大的。   这种贺卡真的用不了吗?   “可以做的。”美术班的班长认为这不是问题,“我们先把贺词写好了,然后再把花贴上去不就行了吗。”   对呀对呀,画室里的同学们都激动起来。作为美术特长生,如果连他们都要买千篇一律的现成贺卡,那岂不是太丢人了,他们向来都爱走手工制作东西。   大家集体表达对江海潮的感谢,谢谢你为我们提供了一种diy的新思路。   江海潮一点都不想被谢谢。   她可真是谢谢了啊。   她想的是制作干花贺卡拿出去卖,如果不能把贺卡卖出去之后让买主写贺词的话,她还怎么卖呀。   难不成让她自己去夜市上摆个摊儿,让买主先写好了贺词,然后她现场制作干花贺卡?   如果是一年前,她还没开始正儿八经卖衣服挣钱的时候,这主意好像不错,说不定还能为她挣下第一桶金。   但是现在,不好意思,她已经积累了原始资产,走向的万恶的资本家道路。她需要通过获取工人的剩余劳动价值来完成进一步的财富积累。   简单点讲就是,她得量产,大批量生产刚发贺卡,然后批发卖出去,走薄利多销路线。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就必须得先解决干花掉花的问题。   中午吃饭时,海音跑过来找她。   竞赛班上午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所以他们到食堂早,自然不用排队就买到了美味的蒜香排骨和酸酸甜甜的咕咾肉,外加特别下饭的剁椒鱼头哦。   江海潮二话不说,直接跟着妹妹去蹭饭。   她美术班的同学们在艺术创造方面各个想象力十足,可要说起该如何保证干花不掉,他们只会提醒她,要尊重大自然的规律。   她现在想问问竞赛班的人,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得不说,论及聪明和知识储备量,竞赛班的学生应该算是学校的个中翘楚。   江海潮的问题刚抛出来,立刻就有同学不以为意的接下,给出了答案:“这有什么难的,把它做成琥珀,然后贴上贺卡上不就不掉了吗。”   哇!听着就好高大上。   江海潮吃过饭就赶紧跟着那同学去他的宿舍,欣赏他自制的琥珀。   据他所说,做琥珀特别特别简单,各种省事,也不花啥钱。   结果他把他的宝贝拿出来,又示范给大家看了一回,该如何做琥珀。别说江海潮了,连海音都忍不住开口:“这贺卡该卖多少钱啊?”   光人工花费的时间精力,她都觉得如果这贺卡不卖给三十块钱以上,实在不划算。   因为同样的时间,说不定龙龙爸爸已经做好10个花盆了。   可三十块钱一张贺卡?呵呵,当谁冤大头呢!当代中学生虽然被称为小皇帝小公主,可让他们掏三张大团结去买一张贺卡?   有这钱,他们甚至能来回一趟省城,吃一个肯德基的汉堡了。   哎,说到这个,江海潮倒是想到了一个挣钱的妙招。那就是一早问肯德基买一百个汉堡,然后拿到本市卖十五块钱一个。哪怕这价格加价了百分之五十,也能满足没什么机会或者没必要为了去一趟肯德基特地跑去省城的人对肯德基的好奇需求。   唉,可惜她现在没空搞这个。不然修庆哥哥就是个好人选,他经常往返省城和本市之间呢。   江海潮收回奔逸的思绪,对琥珀贺卡的奇思妙想盖棺定论:“这办法不行。,花太大了,琥珀包不住。”   “包住了以后才叫琥珀。”男生十分惋惜,还积极游说她,“你别搞花了,直接做琥珀贺卡吧。你看这小虫多可爱。”   我看你有点奇奇怪怪。   江海潮拒绝三连:“我对干花比较感兴趣。”   她是怕花卖不掉枯萎浪费了,所以才给花找再就业出路的。   她又不养虫,她管什么琥珀呀。   海音眨巴眨巴眼睛:“大姐,我能看你的贺卡吗?”   这当然没问题,呼啦啦的,一堆竞赛班的同学冲去了美术教室。   乖乖,平常他们来这儿少,现在瞅瞅还挺有意思的哈。   哎哟喂,这些贺卡都是江海潮做的吗?好厉害,难怪她能出了书的人,做的贺卡真漂亮。   江海潮叹气:“可是花太容易掉了。”   “要不要试试看压花?然后再把花瓣花蕊都黏上去,这样不容易掉。”   “那样就是平面的,不够立体,不好看了。”   江海潮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眼睛却盯着妹妹。   欸,这回海音也没让大姐失望,她反而有点困惑:“只是写字的时候怕压掉花吗?不用压花呀。”   海音拿贺卡比划了一下给大家看:“把贺卡从左边打开改成从右边打开不就行了吗?”   常规贺卡是打开扉页,然后在内页写祝福。   按照海音的办法就变成了贺卡直接颠倒过来,折叠处变成的右边,打开之后相当于在贺卡背面写上祝福。   如此一来,贺卡摊开的时候干花和背面在同一平面上,一左一右,写祝福根本碍不到左边的事儿。   大家都傻眼了,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天才的思维模式真的跟一般人不一样啊。   海音满脸困惑,这有什么好天才不天才的,明明很简单啊。   江海潮赶紧捂住妹妹的嘴,好了好了,小朋友,不要随随便便刺激人。   “哎,你们帮忙想想,如果这样的话,装贺卡的那个透明的塑料袋,是不是应该改一下封口的方向?”   那是必须的。   这事儿是真简单,大家很快就设计好了塑料封口,这样可以轻松地打开后页写完祝福,然后再安安稳稳放回去。   设计完毕,竞赛班的同学比江海潮还激动。要不是下午的上课铃声打响了,她甚至怀疑他们会直接拿去摆摊子卖。   回到美术室的美术生们也认为这贺卡应该有市场,可惜他们学校的传统是五月份才搞义卖节,不然可以拿出去直接试水。   江海潮一听义卖两个字,立刻嘿嘿嘿,转身毫不犹豫打电话给周雪莹。   那个,礼拜六你们谁晓得卡拉ok比赛是不是还搞场外义卖呀。   正好正好,我这边手工制作了上百张贺卡,拿给你们去义卖。不许卖的太便宜啊,一朵花方面的要卖三块,一捧花的得卖五块。   周雪莹原本听得还挺感动,但她和江海潮认识的时间长了,已经逐渐打破滤镜,慢慢认识自己这个朋友的本性,应诉材料她的用意:“你是不是想看看你的手工贺卡到底能不能卖掉?”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她只是想初步考察一下干花贺卡在小学生市场的反响而已。   周雪莹各种哼哼哼,到底没能抗拒对江海潮亲手制作的手工贺卡的好奇心,还是接手了这项实验。   她觉得挺新鲜的,她买过喷了香水的贺卡,买过音乐贺卡,但第一回见这种干花贺卡。   不得不说,天生会画画的人,脑袋里的想法永远天马行空。   今天才礼拜二,江海潮当然不可能坐等实小的义卖结果,她迫不及待地又投入到新的贺卡制作中去了。   这回她选择的是牛皮纸,因为她准备拿去省城大学卖,就摆在试衣间里卖,采取自动模式,所有的贺卡一律五块钱一张。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以请全班同学吃饭为手段,发动所有人帮忙干活,愣是在礼拜五放学之前,完成了三百多张干花贺卡的制作任务。   其实他们尚有余力可贾,可惜学校附近的那家花店老板早就没任何余货可供给他们了。   对于江海潮“姐姐,你今天有哪些花没卖掉,要丢?”的问题,花店老板真是忍了很久才没直接痛暴揍她一顿。   会不会讲话呀?死丫头片子!这个天气,姐姐的花都是空运来的,要是隔三差五就卖不掉,花店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好吧,学籍还在小学摆着的人只好老老实实地等市场销售情况反馈。   为此,她礼拜六还特地跑了一趟实验小学。   周雪莹看到她特别激动,对她各种信心十足:“放心,有你在,你肯定能把贺卡都卖掉。”   搞得江海潮反而束手束脚起来,她需要的是市场真正的反馈,而不是单纯依靠营销手段获得的一时成绩。   就好像她那本《公主の美丽日记》一样,静悄悄地上市,结果都再版了,后面估计销量还能再飚。   说曹操曹操到,江海潮才刚想到书呢,就有实小的学生拿着书过来找她签名。   她的书在实小卖得可火了,三年级以上的,基本上就没有女生没看过她的书。   按照周雪莹的估计,这书在本校的销量跟童话大王都有的一拼。   江海潮头回直面读者,真心有点慌,甚至还头回冒出了点类似于害羞的情绪拿妈了笔就赶紧签自己的大名。   好在两个小学妹比她还紧张,看到她都发抖,压根没敢多搭几句话,就慌里慌张地想跑。   周雪莹一看这样不行,好不容易来客人了,赶紧招呼她俩:“哎,要不要看一看?这是江海潮亲手做的贺卡呢。”   海音在旁边附和:“对对对,是不是特别好看?”   江海潮拦都拦不住。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赶紧看摆在充当摊位的课桌上的贺卡。   海音在旁边积极推销:“这种的是三块钱,这种的是五块钱,都是真花。”   最后两人一人一张三块的一张五块的贺卡,掏了腰包。   江海潮心里可没底了,一再强调:“你们喜欢的话再买啊,不喜欢不要买。”   结果两个姑娘跟受惊兔子一样,跑得飞快,远远地丢下一句:“很好看!”   得,她俩开启了粉丝购物的帷幕。   接下来整场义卖,与其说是江海潮在卖贺卡,不如说是她的读者见面会。   不是她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啊,而是现场真的特别夸张。甚至有人是得到了消息,特地赶到实小来的,就为了亲眼见一件江海潮。   谢天谢地,江海潮自己都庆幸,得亏她今天穿的是最新款的春装,而且还戴了贝雷帽,不用担心风吹的头发乱七八糟。   没办法,她现在的偶像包袱就是如此之重。毕竟作为一个教人如何变漂亮的绘本畅销作家,她如果连自己的形象都一塌糊涂,那怎么还能在读者面前有说服力呢?   现在看来读者对她的形象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听了不少人发出赞叹:“真的好漂亮!”   江海潮努力让自己的嘴巴不要咧开的太大,嘿嘿嘿,也就是一般般啦。普普通通的好看,各种被认证的好看。   然而她没笑到义卖结束就笑不出来了,不是贺卡卖的不好,事实上粉丝都很给力,还有人一买就好几张呢。   可正因为如此,她没办法判断干花贺卡到底受不受市场欢迎啊。   她总不能一个个学校跑着去开读者见面会,来推销贺卡吧。   周雪莹无语,能卖掉不就行了吗?今天她们可是收获颇丰,她搞义卖这么长时间,从来就没这么爽过。   跑各个学校开独特见面会又怎么了?人家作家还搞签售呢。   江海潮比她更无语,简直要哀嚎:“不是这么回事儿。”   周雪莹都要维持不住淑女的风度了,扭过头对着海音埋汰:“这人真难伺候,也就你能受得了。”   海音露出了腼腆的笑,可是她也挺奇怪大姐为什么会不高兴?   顾客因为是她做的贺卡所以才买,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叫名人效应呀,跟厂商找明星打gg不是一个意思吗?   “那个中央台的主持人靳羽西不也卖她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化妆品嚒,就是想用她的名气把化妆品卖得更好啊。”海音分析起问题来就一板一眼,“哪有那么多化妆品,如果不是她自己的话,谁知道羽西是什么牌子呀。大姐——”   她认真地看着姐姐,眼睛闪闪发亮,“以后我们也能做成那样的吧。”   妈呀!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狂的了,结果他们家海音比她还狂。   她还没开始正式卖贺卡呢,海音已经想到要卖遍全国。   其实好像大概也许,也不是不能想吧。   这又不是犯法的事儿,有啥好不能想的呢?   哎,只希望书能再多卖点儿,卖成全国都晓得的畅销书,说不定干花贺卡还能沾沾光。   不过卖书这事儿,江海潮发不了啥功。文化行业她是外行,她就不瞎凑那热闹了。   她更关心干花贺卡到底有没有市场。   人家羽西化妆品能卖得飞起,固然有创始人靳羽西女士的明星效应加光环,但更重要的是市场需要化妆品,化妆品本身就有市场。   人家那口红多有名啊,连江海潮这么个12岁的小妹头都印象深刻。而女孩子一想到化妆,头一个映入脑海的不就是口红吗?   她现在就想搞清楚干花贺卡是不是正好是这只口红。   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到省城,询问夏露和陈萱贺卡的销售情况。   不知道是小学生和大学生的审美存在差异,还是缺少了江海潮亲临现场签售的光环,反正干花贺卡在试衣间间的销量只能说平平。   到今天为止,也就卖出了三十几张而已。   得亏不是鲜花贺卡,否则等不到卖掉,花就全部枯萎了。   江海潮咂咂嘴巴,颇为失望。这到底是好卖还是不好卖呀?   要说不好卖的话,试衣间毕竟只是卖衣服的地方,连贺卡都是顺带着摆着呢。人家来的时候根本也没想过要买贺卡呀。   但如果说好卖,以试衣间的人流量,干花贺卡的这销量实在也说不过去。   她觉得这样不行,不能守株待兔了,必须得主动出击。   “这样吧,贺卡一张三块五批发出去,每张利润一块五。在你们学校摆个摊卖,看看效果到底如何。”   结果大学生发起功来相当给力,夏露她们隔壁寝室的姑娘一口气批发了100张,不仅仅在宿舍楼下支桌子摆摊,还直接一间间寝室敲门,搞上门推销。   也许是当代大学生的贺卡需求量的确不小,也许是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多少少是熟人,不好意思拒绝上门来的推销,拜,反正她们只用了三天就把100张贺卡卖得一干二净,又信心十足地把剩下的货包圆了,准备跑到其他大学去推销。   夏露说起这事儿还挺开心,顺带着附赠的另一个校园八卦,那就是邹澜的确没有放弃她挣钱的营生,而且不晓得是不是隔壁寝室推销贺卡的事给了她灵感,她也开始拿着衣服一间间的跑寝室了。   江海潮都好奇,她举着胳膊不疼吗?   那种杂志上的衣服必须得挂起来才能看出效果。   她还不如在宿舍楼下支个摊,把衣服挂出来卖呢。   这样进进出出的人看到了,心动的话,自然会上身试试效果。   要是怕没地方试穿衣服,解决办法也简单得很。   直接跟一楼宿舍的同学说好不就行了吗?给人买点礼物,或者干脆付钱。重金之下,必有勇士。   要是搞不定一楼宿舍的人,那也没啥。宿舍不是有公共厕所吗?在洗手台旁边撑个简单的试衣间,就能搞定战斗。   江海潮当然不是以怨报德,乐于助人到佛光普照,而是觉得有的人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好歹邹澜也算跟她混过,怎么连卖件衣服都一点策略也没有。   唉,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这些话江海潮只在心里说一回,她可不打算给任何人支招。她摇摇头就直接把这页翻了篇。   她觉得书上的话说的特别对,那就是你这一生会碰到很多很多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过客,好与坏都不用太在意。   邹澜就是那个过客啦,擦肩而过的过客而已。   她甚至懒得八卦邹澜有没有跟她男朋友分手。   现在,野心勃勃的小学生只关心干花贺卡的市场反馈。 第184章   同学创意多   哎,说到这个,夏露有话讲。   师大的女生们对干花贺卡还是挺感兴趣的,五块钱一张的价格也能接受,因为觉得这种贺卡很新奇。   但大家普遍反映的问题是,贺卡的打开方式有点奇奇怪怪。而且贺卡又不是明信片,大家更加习惯把祝福写在内页。   江海潮有点犯愁,她也知道写在内页更加符合大家的日常习惯啊,这不是害怕写的时候容易压到干花嘛。   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到啥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把这事儿先记下。   唉,看来是想变废为宝挣钱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处处都是麻烦。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跟海音提了一嘴。毕竟把祝福词写在外页的主意是海音帮忙出的。要是后面搞不起来的话,她总要跟妹妹通通气。   结果海音眨巴两下眼睛,开口就有了主意:“写在内页啊,那就这样吧。”   姐妹俩都有随身携带本子的习惯,江海潮是用来画画,海音则是因为随时想到什么题目可以写一下。   当然因为她写的内容过于抽象和散乱,一般人看了,跟无字天书比起来也没多大差别。   现在,这有字天书被她撕下来一页,直接平均叠了三叠,先右边压在中间,然后是左边压上去。   左边的这一页就是贺卡的封面,在这里贴干花。   打开封面之后,再打开右边,刚好可以在上面写祝福的话,也不用担心在压到干花了。   嘿嘿嘿,不愧是她家海音啊,脑袋瓜子真灵光。   “走走走,咱们去找找看这种三页的贺卡。”   结果姐妹两逛了一圈,贺卡看了不少,美少女战士她都能收集一套了,音乐贺卡也听了一堆,却没一张是三页的贺卡。   专门做批发生意的摊主十分肯定:“我这儿没有的,放眼全市,哦不,是全省,肯定也没有。要什么三页的贺卡?怪里怪气的。贺卡打开来就能写字,还不够吗?”   江海潮跟他解释不清楚,干脆问摊主:“那你的号卡是从哪个厂进的呀?你这边没有,我去定制。”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生意做多了,身上弥漫着同道中人的气息,而同行是冤家,摊主竟然瞬间警觉起来,直接挥手赶她走:“不买就边上呆着去,别捣乱!”   然后人家头一扭,死活不搭理他们了。   其他几家卖贺卡的地方倒没有如此态度恶劣,但他们都说是同上家批发来的,也搞不清楚做贺卡的厂大门究竟往哪个方向开。   哎,这发展当真搞得江海潮不上不下的,本来三分意动被激起了十分。   看来贺卡当真是门好生意,不然人家搞批发的摊主不会一听到她要联系厂商就变脸。   只是三页贺卡的事情要如何解决呢?   这事儿海音是真帮不上忙,只能江海潮自己想办法。   姐妹俩回了学校便分道扬镳,海音要去自习教室参加她那个有各个年级学生参与的研讨会;江海朝则溜溜达达地回画室。   哈,多神奇呀!她一直都把画画当成消遣的手段,类似于看电视剧听流行歌曲甚至踢毽子那种(发育之后,身体变沉了,橡皮筋她已经跳不动,只好踢踢毽子打打乒乓球);没想到有一天,画画竟然变成了和学习语数外一样重要的事(初一的思想政治还不算主课)。   实在太有意思了。   她哼着小曲进画室,见到还有其他同学在也不在意,直接去自己的画板前。老师说有个比赛,感兴趣的同学都可以上交作品参赛。   她的画还没画完呢。   可不等她坐下来,那两个在说话或者说是争执的同学终于找到裁判一般,立刻点她的名:“江海潮,你来说说看,这家伙是不是在作弊?”   按道理来说,江海潮属于美术班的新人,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指点江山。   可问题在于她当初出场的姿态太过于炸裂,直接闪瞎了一中同学的眼,加上她小小年纪就出过一本书,在全校,哦不,也许是全市中小学生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她在美术班的地位也就扶摇直上三千尺,算第一梯队的存在了。   现在老师不在,她理所当然地成了裁判,要裁决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一幅花艺画算不算作弊。   拉她过来的同学特别激动:“你看,他这样的还不叫作弊的话,那什么叫作弊?”   自从江海潮开始倒腾开花起,花艺就突然间成为了美术班同学的新宠,各种真花贴画层出不穷。   不得不说,真花就是好看啊,仿佛用一页纸留住了春光。   不过,这是什么花?粉色的毛绒绒,看着好可爱呀!   “什么花呀!哪里是花,这是芦苇。”拉着江海潮过来的同学激动得脸都红了。   “芦苇?”江海潮难以置信,她好歹也是圩区长大的小孩,多稀罕的花草没见过,芦苇却是从小看到大的,什么时候芦苇会变成粉红色啊?   芦苇长成了明明是白色的,一大团一大团的,瞧着像漂浮的云。   “对吧对吧。”拉江海潮过来的同学瞬间像找到了同盟一样激动,“这根本不是芦苇花的颜色,是他染出来的颜色。”   好心机呀,如此一来,这还是芦苇花吗?   被指责的同学却振振有词:“怎么就不是了?头发染成黄颜色就不是头发了?”   “那头发本来就有黄颜色的,有粉红色的芦苇花吗?”   “可有人的头发天山是紫颜色的吗?不也有人染成紫颜色的头发。好看就行!”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江海潮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哎,你用什么染的呀?”   “就是画画的颜料呗。”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点,放在他们美术班,有人对光影特别敏感,很擅长捕捉其中的变化;有人很会把握整体结构,画出来的话特别和谐,看着就让人感觉舒服;也有人在调色上发功,明明大家买的都是同样的颜料,可他调出来的颜色就比一般人丰富多彩,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创造了粉红色芦苇花的同学就是第三类,瞧他调出的粉色多好看啊。这一枝芦苇就开出的一朵粉色的云,好像自己会飘泡泡一样。   江海潮眼睛亮得活像晚上的猫:“还有其他颜色吗?能不能染其他颜色?”   被她盯着的同学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能,所有的颜色都能染。你等等。”   江海潮是个合格的地主,哦不,应该进化为资本家了。   她二话不说:“好,我等着。你们要不要喝奶茶或者想吃点什么吗?我去食堂买夜宵。”   原本还指望她公正严明支持自己打倒作弊者的同学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败倒在奶茶的香味和小面包的甜美上,悻悻道:“我要一杯奶茶和一块红豆沙面包。”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现在不能指责染花匠不说,还得撸起袖子帮忙干活。   不然这夜宵他可没脸吃。   一中食堂的奶茶是自制的,比外面步行街奶茶店卖的便宜多了,一大杯才两块钱。   面包却不是自己烤的,但也不贵,挺大的蜂蜜面包卖一块钱。一般胃口小的女生两个分一块就能当一顿夜宵。   显然,江海潮胃口不小,要了三杯奶茶,三块面包,自己独占一份。   有夜宵打底,两个同学干活特别麻利,等到他们吃完夜宵,五颜六色的芦苇花已经初步显出模样了。   都不用拿在手里比划,江海潮已经自己在脑海里构思出搭配的蓝图。   真没想到,不起眼的芦苇花竟然是个宝藏,能激发出人无限的创造激情。   “就它了!”江海潮拍板,“我们用芦苇做个主题吧。”   两位同学都没搞明白她所谓的主题到底是啥意思,但他俩还是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做不了,没芦苇花了。”   芦苇是秋天开花,现在是三月份,上哪找芦苇花去?   他用的这些是去年的存货,当时随便采了一大把,就一直放着没管过,现在已经被糟蹋,哦不,是创造完了。   江海潮相当惋惜,啥意思?   折腾干花折腾出经验来的小学生已经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花都适合做干花。   比方说百合,风干了以后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   反倒是那种比较小的话,像是满天星,干花和鲜花的差别倒不算太大,能够用拿二次创作。   然而这种花不算多,绝大部分干花比起鲜花都差远了。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有无限创作可能的芦苇,结果季节却不对,她当然得惆怅一回了。   不过利字当头的小老板叹气三声就算完了,直接启动方案B:“那能给其他的花染色吗?”   花风干之后除了做粑粑的之外还有个大问题,那就是会褪色,比起娇艳欲滴的新鲜时候,差远了。   除非是真欣赏这种凋零之美的人,否则还是会嫌弃的。   然而没人能给她答案,因为这事儿大家没干过。   只能现场操作试试看,可是效果没大家想象中的好。干花的质地还是跟芦苇花有区别的,不能用一个路数来对付。   两个同学喝着奶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主动帮忙出主意:“不行就用狗尾巴草吧,长得跟芦苇一个风格。”   可这主意太臭了。三月天,你到哪儿找个狗尾巴草去,人家刚长出嫩芽,还没来得及抽穗呢。   江海潮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我怎么记得有个让花变颜色来着,是什么试验来着?”   两位美术生面面相觑,然后整齐划一地摇头,不好意思,他们不记得。   嘿!就知道关键时候指望不上。   好在她有秘密武器,他们家海音记性好。   江海潮咚咚咚跑去找妹妹,刚好碰上他们讨论小组散会,大家三三两两地出来,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对于大姐的问题,海音瞬间给出了答案:“把白花插在蓝墨水里,过段时间花就会变成蓝色。因为花茎中间有个叫木质部的部分,有很多细小的导管墨水就是通过这个导管到达花瓣,改变了花的颜色。”   江海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她记得她的确在书上看过的,就是记不太清楚了而已。   嘿嘿,用上这一招,不管怎样柔弱的小白花都速度给她姹紫嫣红起来。   旁边有个高中生姐姐插嘴:“这个方法不好,这样并不是的话很快就会枯萎。你还不如调节土壤的ph值。像是绣球花在酸性土壤里就会变成蓝色,到了碱性土壤就成了红色,这样花也能长好。”   可江海潮不需要花长好啊,当花还要长成怎样才叫好?保持原样最好!   她笑着谢过高中生姐姐的好意,跑回画室拿了材料赶紧回宿舍做试验。   哎,满天星真的是宝贝啊。只过了半个小时,就能清楚地在原本白色的满天星花瓣脉络上看到色彩在弥漫开来。   舍友们都跟着激动起来,连舍管阿姨过来催促熄灯了,大家都偷偷打着手电筒继续观察花色的变化。   如果不是明天还要上课,她们搞不好能观察一夜。   第二天早上江海潮一睁眼,就迫不及待地爬下床,拉开窗帘。   哇!早晨的太阳打进来,当真是姹紫嫣红花开遍。   舍友们连被窝都没出,趴在床上看各种颜色的满天星,当真是稀奇死了。   “好看吗?”   “好看好看!”   江海潮一拍巴掌,感觉这事儿稳了。   她拿着实验新成果跑回美术班,展示给新认识的小伙伴们看,果然引起一片惊呼。   还有人双眼放光,直接上来讨要:“这个绿色的给我一枝吧,我正好缺这个颜色。”   “没问题。”江海潮痛快答应。   她看到昨天那个男生,掏了五块钱递过去,“谢谢你的创意,不然我还想不到可以给花染色。”   男生吓了一跳,脸通红,结结巴巴地推拒:“不不,不用了,昨天你请我们吃过夜宵了。”   “一码归一码。”江海潮坚持把钱给对方。   旁边同学都惊讶死了:“你还给钱啊。”   江海潮趁机招兵买马:“那当然,我现在收干花贺卡的设计稿。做出了新的贺卡,我都要。”   大家稀奇的要命:“你要这个干嘛?搞义卖吗?那得五月份呢,现在不着急。”   江海潮笑了笑:“有备无患,五块钱一张啊,我买设计稿。如果特别好的,十块钱一张也行。”   乖乖,这可真够吓人的。   要知道江海潮自己现在在市报纸上连载绘本,一次画八张,稿费也就十块钱而已。   他们不过是在白纸上贴贴干花,竟然最少也能挣五块。   古人诚不欺我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江海潮就收到了一堆贺卡的设计稿。   不得不说,美术班的同学最基础的美术素养是有的,交上来的设计稿,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也看着挺舒服。   但一百块钱撒出去之后,大家还想再挣钱,搞出新的创意来,那就不得不自己卷自己了。   人类果然是那种有压力才有动力的生物,江海潮迅速见识到了同窗的创造力。   有人把松果染成了金黄色,成了一束花里最靓的崽。   有人把红彤彤的珊瑚珠串在一起,点缀花环。   不过最让江海潮经验的还是美术班班长的创意,人家直接给干花也打了包。   正常花店卖的花束外面不都裹着一层塑料吗,他用透明的叶脉攒在一起,环绕着干花,变成了外包装。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有了柔软的叶脉做保护,脆弱的干花不容易被碰掉。   江海潮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厉害,真厉害!   这个创意最少也值一张大团结。   旁边同学看了也跟着啧啧赞叹,叶脉他们见多了,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做过叶脉书签呢,比这更复杂,染上颜色好看得很。   有人拿出自己的叶脉书签显摆给大家看,真漂亮啊,染成这样的紫色,实在太适合做贴画了。   江海潮抓在手里感受了一下,嘿,真的是软的,减震效果一流啊。   她下意识地拗了拗,发现叶脉比起纸也不差什么,除了不能对叠之外,弯曲根本不是问题。   然后她的手有了自己的想法,三下五除二拗出了一朵百合花的花苞。   这纯粹是因为百合风干之后,干花效果太差的怨念,她甚至考虑过用纸做百合花。但是纸的手感和花相差实在太远了,让她没办法接受。   现在,她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合适的材料,可以做出更多的花。   “这是什么叶子?”   “广玉兰。”叶脉书签原本的主人跟着赞叹她手巧,半点都没觉得人家随意拿她的书签当原料有什么不好。   哎,她以前用叶脉做过贴画,却完全没想过其实可以做成花的。   江海潮眉飞色舞:“你也十块钱,这个创意我也要了。”   叶脉书签的主人满脸茫然,她好像也没干啥呀。   可江海潮的眼睛已经跟狼似的,盯上了窗户外面的广玉兰树,看的班上同学心惊肉跳,连班长都下意识地开口提醒了一句:“你可别把叶子都薅光啊。”   谢天谢地,做叶脉书签需要煮叶片,这样才能把叶肉都去干净。而一中跟其它学校一样,是不会让学生在寝室里直接上电饭锅的,所以广玉兰树幸运逃过一劫,没变成秃头。   毕竟江海潮还要脸,总不好天天让妹妹借用化学实验室的坩埚和酒精灯煮叶片吧。   她也就勉勉强强弄了上百片叶脉,好给自己准备点嚯嚯的原料。   她的同学可比她强多了,上学期几乎所有人都做过叶脉书签,有人存了几十张货呢,现在混在干花里做插花,染了明亮的颜色,感觉整张贺卡都跟着鲜亮起来。   天呐,第二个一百块钱花的江海潮可真开心啊。   有这帮宝贝同学在,她以后绝对不用犯愁贺卡出不了新款。   唉,能不能再发掘一下,搞几个服装设计师呢?   现在不能照抄杂志,她一个人设计衣服也很头疼啊。如果不是因为做干花给了她灵感,她春季新款真的要做不出来了。   可是整个美术班的同学都满脸茫然地看着她,整齐划一地摇头。   服装设计?不好意思,他们没学过。   江海潮只好退而求其次,大手一挥:“你们接着做贺卡吧,越多越好,我通通都收。”   说着她还掏出来一沓钞票,都是五块钱一张的,用来鼓舞士气。   美术教室里发出了一阵欢呼声,还有人吹口哨:“江海潮,你真是这个,大气!”   大家正笑闹声一片时,教室门突然间被推开了,朱老师迫不及待地挤进来,声音亢奋到尖利:“校长,我没冤枉人吧。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把我们一中搞得乌烟瘴气。现在都开始投机倒把,以为学校是什么地方啊?这么喜欢做小买卖,上什么学呀,赶紧去到你的个体户吧!”   美术班的学生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只见校长正面无表情地从门里进来。   完了完了,所有人赶紧往口袋里塞钱,糟糕,竟然被校长逮了个正着。   江海潮看着朱老师,也就是初一(1)班的班主任,当初让她一战成名的主儿,真是各种无语。   她都已经转班了,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为什么非得盯着她呢?真是吃饱了撑的。   小学生说的轻巧,因为双方交锋之前吃了大亏的人是朱老师啊。   人家堂堂一个老师,在一中风光无限地混了十几年,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在她一个学生栽了大跟头;朱老师本来就是对女同学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角色,能风轻云淡掀过此篇才怪。   她恨不得立刻将江海潮扫出一中的门,好一雪前耻。   可这死丫头片子跑到美术班去了,不在她眼皮底下晃,她想给人穿小鞋,也找不着机会。   她倒是旁敲侧击了几回班上那三个跟江海潮一间寝室的女生。结果那三个死丫头嘴巴比蚌壳还紧,一口咬定什么事都没有,江海潮不怎么跟她们说话。   所以朱老师只好暂且蛰伏,慢慢寻找机会。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可算是让她抓到把柄了。   美术班的同学几乎人人都拿到了劳务费。   这种外快当然得第一时间好好花了,所以大家经常结伴去食堂买奶茶买面包买小蛋糕,还嘻嘻哈哈强调,下回你挣钱你请。   朱老师只是人品不行,不是智商有问题。她因为江海潮的存在,最近对美术班尤为关注。所以在食堂听过两回类似的话,之后,她便留了心,然后便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   这个江海潮果然不老实,竟然在学校搞倒买倒卖。   九十年代的个体户社会地位也不算高,虽然挣钱但也有很多人看不上他们。真正开始转变的话大概是九八年大下岗之后的事,很多原本捧铁饭碗的人被迫成为个体户,社会主流的看法也就随之改变。 第185章   不承包校办厂吗?   现在,朱老师站在美术班的教室里,趾高气扬,好像全天下的理都在她身上,一把抓住靠她最近的一个女生的胳膊,恶狠狠地瞪着江海潮:“你说,这钱是不是你给她的?”   那姑娘吓得浑身发抖,整个人都在打哆嗦,简直要哭出来了。   江海潮觉得她实在太倒霉了,简直就是池鱼之灾。如果校长不在的话,自己还好直接上去推开朱老师,有什么冲着她来,别为难无辜的人。   但是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大方开口承认:“对,是我给的。”   美术班的班长简直要捂住她的嘴。   哎呀,这家伙,怎么什么都敢说。   别看一中每年五月分都搞义卖节,好像对于做买卖这种事一点都不避讳;但实际上学校在这方面是出过事的。   前几年有个高中部的学长在学校里做小买卖,就是批发各种文具卡片小玩意儿倒卖给同学。   别看生意不起眼但实际上相当挣钱,到后来他都成了学校的大款,还开始放学校里放起了高利贷。   这事儿本来是私底下进行的,校方并不清楚。   结果这家伙后来越来越狂妄,后来逼的一个还不起债的男生突然间发狂,抓着水果刀追了他半个校园,差点没把他给捅死。   学校后来好不容易才把这事儿给压下去,否则一中的名声估计都要臭大街了。   大家私底下都传,说那个借贷的男生之所以发狂,是因为放高利贷的威胁他,还不起债的话,就让他女朋友赔。   具体怎么个赔,嗯,好像他还没来得及说,就直接被捅了。   反正这事儿闹得学校灰头土脸,从此之后,校方严厉学生不许在学校里做买卖。   哦,义卖节那种不算。   因为一中同学义卖节挣的钱都是捐给福利院的。   这事儿过去也好几年了,一直没什么人提。班长如果不是有亲戚在一中工作,也搞不清楚底细。   但现在朱老师明显不怀好意,完全是冲着江海潮来的。被针对的人怎么一点警觉性都没有,既然傻不愣登地承认。   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不就行了。   比方说是借钱,他们班准备集体出去买颜料,刚好身上没带什么钱,她拿生活费借给他们的。   然而校长还在呢,班长在旁边急死了都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海潮往人家挖的坑里跳。   朱老师都得意死了,又怀疑她要狡辩,赶紧穷追不舍:“你花钱买她的画稿是不是?”   江海潮痛快点头:“没错啊,我总不能免费用人家的东西,这是人家劳动的结果。”   朱老师直接哈哈大笑,扭过头迫不及待地冲校长喊:“校长,你听到了吧,她在学校里搞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江海潮矢口否认,“我就是给稿费,怎么就变成投机倒把了?”   校长皱着眉毛:“稿费?”   朱老师在旁边咆哮:“你别再狡辩,学校里多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买他们的画出去倒卖!”   美术班的数学课不是朱老师教,所以班长对她的恐惧要比一班同学少很多,现在还敢直接吐槽:“倒卖个鬼,我们的画怎么水平我们自己不清楚啊,要能卖我们自己出去画画卖了。”   别说他们这帮初中部的学生了,高中不得去景区给人画肖像画,一天都没几单生意。人家真想要的话,不会找美术学院的学生吗。   “你们别想串通狡辩,她自己都承认买了你们的画!”   “对啊。”江海潮压根不想看朱老师的脸,因为实在太辣眼睛了,“我是代替湖港中心小学校办厂给大家发稿费的。校办厂要做贺卡,需要有人帮忙设计,大家的设计稿被选中了,当然得发稿费。不管是出版社还是报纸用我的话都得给稿费的,现在我总不能吞了大家的稿费吧,我可不能这么不要脸!”   她个子高,最后三个字“不要脸”又咬得特别重,听在杜朱老师耳朵里就觉得是在说她自己,所以朱老师的火气尤其大:“你还狡辩,你明明就是投机倒把!”   “朱老师,没有证据不要随便污蔑人。作为学生,回回都让你向我当众道歉,我也觉得很为难的。”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上个月发生的事,大家还记得一清二楚呢。有人又要上门来自取其辱了。   朱老师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来的手指头都在颤抖:“我污蔑?你还倒打一耙啊……”   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湖港中心小学的高校长从教室门口伸进头:“同学,请问……”   海音开开心心地跑过来:“大姐,校长来看你了?”   朱老师的脑袋瓜子当真不笨,就这么两句话,她已经迅速的判断出来人的身份,立刻拉着人问:“你是校长,你们校办厂的贺卡现在做的怎么样了?”   可怜的高校长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否认:“啊?贺卡,什么贺卡?”   美术班的同学都绝望地捂脸,妈呀,真是天要亡江海潮。   她来一中都一个多月了,这个什么小学校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跑过来,一来还直接拆台。   这可真是冤枉了无辜的高校长。他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学生,只是他平常没事也不可能跑市区呀。今天还是因为到市里来开会,所以才得以抽出空过来看看孩子。   哪里晓得有人挖陷阱给他跳呢。   朱老师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呀,一个劲地强调:“听到了没有,看看到底谁在撒谎!”   一中校长的脸色也不好看。   没有一个管理者真喜欢自己团队里搞事的人,不管这个人是学生还是老师。   当着他的面就堂而皇之地撒谎,实在是品性有问题!   不得不说江海潮这是练出来了,看到大boss黑脸,竟然一点都不慌,还是那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你问我们湖小的校长有什么用啊,校办厂是湖小少先队管的,校长根本不管具体的事儿。”   高校长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这里面好像有文章,于是他立刻统一战线,顺着江海潮的话往下说:“没错没错,我们搞素质教育是示范点呢。我们学校充分尊重学生的创造力,好多事情啊都是少先队牵头。   比如说我们搞的卡拉ok大赛,比如说我们的篝火晚会还有其他旅游项目,你问我这个校长呐,还真不如问我们少先队的大队长,她才是具体的执行人。我们教导主任也比我清楚,小孩们都是直接汇报给她的。”   高校长跟没事人一样,还乐呵呵地问,“江海潮啊,贺卡是你们搞的新项目?哎呦,你这妹头我就知道,做事向来认真负责。搞贺卡,很好很好,学校一定大力支持。到时候你们少先队需要学校怎么配合,直接说。”   朱老师被挤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声音颤抖:“你你你,你竟然包庇坏学生!”   “怎么就成了坏学生啦?”高校长不高兴了,“江海潮同学是市十佳少先队员,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怎么就成了坏学生了?来来来,江海潮,你跟我讲讲看贺卡的事情。”   江海潮真是满头黑线,她拿湖港中心小学的校办厂说事,只不过是顺嘴而已,好把这事儿往公家头上靠。   其实她根本没想过什么校办厂,就算做贺卡,她计划的合作对象也是请主持人姐姐帮忙介绍一直给电视台做台历的厂家。   都是搞印刷品的,连明信片都能做,没理由做不了贺卡呀。   但现在当着一中校长和朱老师的面,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若无其事地拿出她从同学们手上买到的贺卡样品(就是一张纸贴着干花)给大人们看:“怎么样,很漂亮吧?我们少先队手工制作的一百张,在实小义卖的反响很好。”   她还冲一中的校长笑,“校长您看,这都是我们美术班同学自己做的。”   高校长在旁边帮忙抬轿:“哎呀,真是的,不愧是一中的学生,这贺卡做的多好看啊。难怪大家都想上一中,果然是培养人才的好地方。”   一中校长笑呵呵地接了话:“您过奖啦,都是你们培养的好,我们一中才能有这么多好苗子。”   朱老师一看这架势不对劲,还想再嚷壤,结果预备铃声响了,校长直接抬脚走人,她也不能在美术班硬赖着,只好恶狠狠地瞪了眼江海潮,怒气冲冲地走了。   高校长也朝江海潮笑了笑,离开了教室。   班长见江海潮盯着朱老师的背影看,没好气道:“你看她干啥?就没见过这么无聊的人!”   他们卖设计稿给工厂做贺卡怎么了?关她屁事!   老巫婆,神经病,就是看不得人好。   都说她特别喜欢男生,但凭良心讲,作为男生他也觉得这个人很恶心。   江海潮摇摇头:“不干啥,没事儿。”   她只是想多看两眼,然后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变成这种人。   人学知识学文化,不是为了利用知识去打压别人,而是应该运用知识让自己和他人变得更好。   不然那就是笑话啦。   她的新同桌特别激动:“哎哎哎,我们的设计真的要印在贺卡上,然后印很多张出去卖吗?”   “那当然了。”江海潮一本正经,“你们可得加油啊,贺卡定期要更新的,不能年年都一样。”   妈呀!同桌激动地捂住了嘴。   年年?难不成还不是一把头的买卖,要持续好几年?   “肯定的啦!”江海潮煞有介事,“我们是正规的厂,又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队。”   虽然到现在她也搞不清楚人家印刷厂的门究竟往哪个方向开。   但干花贺卡肯定是要做的嘛。   行情很好的,错过了实在太可惜。   咳咳,哪怕是失败了也无所谓。   因为,她要骄傲的挺起胸膛强调一句,她的第二本书《公主の帽子戏法》已经正式发行了,首印十万册哦,这可是成名的作家才有的待遇。   当然,对江海潮本人来说,此事最大的意义在于她有钱了,百分之十的版税,首映十万册,意味着她直接进账10万块。   最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他们挣的,而是她一个人挣的,她想怎么造就怎么造,不用有任何心里负担。   现在,她就要大撒把,撒欢儿去做干花贺卡了。   这堂课是英语,老师安排大家小组对话。   一开始小伙伴们还呱唧呱唧说英语,明明一起吃的饭,还要再问一句你吃了啥?   主打一个废话交流。   后来实在是大家的词汇量都有限,说着说着上手语了,再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母语。   江海潮的同桌特别紧张:“哎,你们说她会不会再搞事啊?”   在初中生眼里,老师也是总很奇怪的生物。   如果是她被人搞得灰头土脸,那以后她肯定会绕着那个人走,绝不可能再凑上去主动找事儿。   嫌脸被打的不够痛啊!   江海潮挠挠头,这会儿她倒是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朱老师会没完没了。   因为朱老师并不觉得自己跟他们是平等的呀。   上位者被下位者冒犯了,肯定会暴跳如雷,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必须得给对方沉重一击。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冒犯,上位者不会关心的啦!毕竟真理永远在上位者这边,他们怎么可能在下位者面前犯错。   呵呵,就是这么的奇葩。   《曹刿论战》说的没错,肉食者鄙!   同桌看她沉默不吭声,催促了一句:“哎,你说说看呀,她会不会再找你麻烦?”   “肯定的啦!”江海潮简直可以笃定,“毕竟她又没吃亏。”   被迫当着一班同学的面向她这个学生道歉,似乎很丢人。但实际上有损失吗?一点点也没有啊。   相反的,如果当初不是她奋起反抗,作弊这个耻辱的帽子就会永远牢牢地扣在她的脑袋上,不管她如何辩解,都不会有人相信她。她一个插班的旁听生,到一中来,又有什么朋友呢?   到时候她受不了崩溃了,估计朱老师会看的很开心吧。   而这一回,如果朱老师得逞了,那说不定她就会被赶出一中大门。   瞧瞧,一件坏事成功了,她获益满满;失败了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坏人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做十次哪怕只成功一次也行啊。   美术班的小伙伴们听得面面相觑,突然间感觉好可怕。   朱老师今天针对江海潮,明天就可以针对其他人。她以前又不是没针对过其他女生。   “不行,没这么便宜的道理。”班长皱眉头,觉得好烦人。   江海潮要不是他们美术班的同学也就算了,可都在他们班了,那就是他们的人。   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外人欺负,到时候他们美术班的脸往哪儿搁?   爪子伸这么长,必须得剁了。   江海潮好奇死了:“班长,你要怎么搞啊?”   “搞什么搞?”班长瞬间矢口否认,装的特别高风亮节,“别胡说八道,我们向来尊师重道。”   呵呵,江海朝在心里翻白眼,我信你的邪!搞得好像她没当过班长一样。   天底下能把全班同学都拢到身边的班长,就没有乖孩子。   她没记错的话,班长家亲戚好像就在一中工作,属于内部人士。   但同为干部群体,她相当明智地不拆同行的台,还特别主动地帮忙转移话题:“好好好我们继续英语对话,那个,哈喽……”   下课铃响了,大家三三两两出教室。   江海潮也准备出去买个面包,她怀疑自己还会继续长个子,因为她明明每顿都吃得饱饱然而还是容易感觉饿,可见她肯定还在长身体。   她的同桌听到吓死了:“你再长个子,那你是不是要当模特啊?”   江海潮想了想,坚定地摇头:“我不要,模特吃不饱肚子。”   《公主大变身》每期都会请模特走秀,里面有个专业的模特姐姐说了,她从十五岁以后就没吃饱过。   啊呀,简直吓死人。   同桌也吓死了:“她们真是饿瘦的呀。”   但凡一顿让她少吃一口,她都感觉吃不消。饿的时候心里会发慌呀。   江海潮一本正经:“他们有人饿的时候会吞纸的。”   妈呀,初中生们发出惊呼,大人的世界真可怕,主打一个往死里折腾自己。   他们可只听说过抗日英雄杨靖宇被日本鬼子包围的时候,誓死不投降。为了抵抗饥饿,吃完草根吃衣服里的棉花。   现在又没日本鬼子侵略了,顿顿都能吃饱饭,竟然还有人吞纸,到底图啥呢?   江海潮摊手:“ You ask me, I ask who?他们还算好的呢,有的人一吃就吐,早就把嗓子给吐坏了。”   反正就是各种可怕,彻底打消了江海潮的模特梦。   她现在就爱吃大米饭、红烧肉。   他们嘻嘻哈哈出了教室,过走廊时,江海潮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扭过头一看,嘿!竟然是高校长。   她赶紧跑过去:“校长,你还没走啊?”   不是她容不下高校长,好像是校长没理由闲得发慌,在一中等她这么长时间啊。   高校长乐呵呵的:“就是等你的,你跟我说说,那个贺卡什么时候要,我好回去安排赶紧动工啊。”   江海潮不得不说实话:“校长,贺卡得印刷的,我们做不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印好了贺卡,然后拖到湖港安排人在贺卡上贴干花。   没想到高校长却挑高了眉毛:“怎么印不了啊!你忘了?我们校办厂原先就是印刷厂。”   还以为这妹头就是冲着这点,所以才想到做贺卡的,看样子不是。   这可不行,这事儿坚决不能把他们给甩下。   高校长瞬间拿出了管理者的风范,直接给江海潮画起饼来:“图样你们这边已经画好了,我们校办厂来印刷,印刷好了以后开始往上面贴花。   前面的活归厂里的工人做,后面的事情我们少先队就能解决了嘛。   像花风干了以后,分类修剪,可以安排高年级的学生做。   还有照着图样给花搭配,包扎起来,三年级以上的小孩就可以干。   至于把花贴在贺卡上,小孩可以领活回家,给家里的大人干。你放心,有小孩在,保证每个活都不会出问题。到时候你就等着收贺卡吧。”   江海潮被说心动了。   感觉这样一来,她的确不费神哦,简直跟“公主日记”找人代工衣服一样简单。   通过学生来管理家长,那像我肯定比直接管理工人还好。   她瞬间小老板在线,直接提条件:“贺卡你们来印刷。干花这边,主要花朵原料我来提供。我需要保证货到我手里,单支花的成本控制在一块钱以下,捧花的贺卡成本不超过两块。”   因为她计划要以一块五和三块的价格往外批发。嗯,这就是底价,反正不能再便宜了。   没想到校长惊讶地挑高了眉毛:“怎么?你不打算承包校办厂啊?”   啊,承包?江海潮比他还惊讶,她可不想搞什么承包。   到现在为止,她和服装厂的关系都是合作而已,只负责下订单,其他事情一律不管。   这样多省心啊。   然而校长却蛊惑她:“承包校办厂,好处多着呢。校办厂是有税收优惠的,很划算。我们校办厂当初是因为政策关了门,我们没债务也没贷款。厂房都是现成的,机器也没丢。”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说的江海潮晕晕乎乎,竟然没扛住,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想想。   高校长这才暗自松口气,这回他无论如何都得让着小妹头家承包了校办厂。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已经是一九九七年的三月份,到了七月份放暑假的时候江海潮就正式从湖港镇中心小学毕业了。   以前她给学校出谋划策,是因为她是少先队的大队长,自己锅里的菜当然得看着。   等她毕业去县中上学了,那就是县中的娃了,哪里还管得了他们湖港小学的死活。   到时候他们又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用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高校长哪怕死缠烂打,都会把江海潮跟湖港中心小学继续捆绑在一起。   一个校办厂算什么呀,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当成礼物送出去,实实在在的利益收回头。 第186章   谁说我没销售渠道(捉虫)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反正最终高校长的阴谋诡计,哦不,是宏伟蓝图只实现了一半。   为什么呢?因为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校办厂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啊。   他们是印刷厂没错,可惜当初营业的时候唯一的业务就是自行印刷作业本以及镇政府的各种文件之类的,还采取着最原始的印刷方式。   但时过境迁,马上都二十一世纪了,现在印刷贺卡的哪个搞得不是电脑操作,早就进化到电脑排版平板印书时代了。人家有电脑排字机,卷筒纸双面平印机,都是校办厂的老工人们连听也没听说过的存在。   这还怎么接活呀。   所以迫于无奈,湖港镇中心小学只好同意不插手贺卡的事,他们只做贺卡的干花加工。   而印制贺卡的任务,江海潮唯有继续按照自己最初的计划,还是找每年给电视台做挂历台历的印刷厂。   但是主持人姐姐帮忙牵线搭桥的时候却十分犹豫,再三跟江海潮确定:“你真的要找他们厂做贺卡吗?”   江海潮奇怪:“他家不会做贺卡吗?”   没理由啊,能做挂历能做台历,竟然做不了贺卡?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了。   “不是不是。”主持人姐姐摇头,“能做能做,但没什么人找他们做。”   为什么呢?因为别说本市了,就是本省甚至乃至全国大部分印刷厂在贺卡市场上都没竞争力。   这话真的不是夸张哦,北京的天意市场知道吧,人家那里有大名鼎鼎的贺卡三大军,一家的店贺卡年销量可以达到百万张,但没一张卖的是北京自己产的贺卡,都是从南方拿货。   上海和广州,是他们主要的货源地。香港的不说了,那个太高档,都是摆在大商场里卖的。   人家贺卡不仅仅是制作工艺好,最重要的是设计理念好,不土不俗,洋气时髦。   南边的厂之所以能这样做,是因为人家专门养着设计师,每个月开好几千块钱的工资不说,厂里还安排人家在贺卡销售的淡季去全国各地甚至国外旅游,看看好山好水长见识,好设计出更新鲜更时髦但符合消费者心理需求的贺卡。   江海潮听的真是要咣当一声,妈呀,还要安排设计师旅游,那她可真做不到。她自己都没旅过游。   她唯一能够做的重视压榨美术班同学的灵感,让大家帮忙设计出更多漂亮的贺卡。   毕竟年龄是大家最大的优势呀,连他们的美术老师都经常感叹,说他们虽然技巧不足,但人也就是这个时候最有灵气,不像大人,年纪越大,学的越多,创造出来的东西越是匠气十足。   江海潮完成自我心理建设之后,立刻安慰主持人姐姐:“没关系,我要的就是素面贺卡,纯色的那种,不需要他们搞什么设计。”   她之所以如此选择,一方面是因为需要给干花留下足够的创作空间,纯色的底板容易发挥。另一方面则是设计衣服的经历,让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有的时候纯色意味着高级。   五颜六色花团锦簇看着是热闹,但往往也伴随着廉价。   就好像一个人的脸,如果什么都往上堆的话,那可完蛋了。   在市场上一块钱贺卡占据半壁江山的现在,如果不高级一点,怎么能够让人心甘情愿的掏三五块钱买一张不带音乐的贺卡呢。   主持人姐姐点点头,反正她提醒到位了,人家小孩坚持,她当然不会多话,掏钱的才是老大嘛。   印刷厂的人也好讲话,他们现在也做贺卡,不过只做那种定制的贺卡。就是某个单位什么什么庆典,一次要个几百上千张,内部消化,不对外销售。   所以对于江海潮一个底色的贺卡要五千张的要求,他们接受特别良好,完全没问题。   对于贺卡设计成三页的模式,负责人犹豫了一下也痛快点头了。   到了这一步,怎么在中间那页印首诗这类的,绝对的小case。   诗还是江海潮挑的呢,她专门挑席慕容和舒婷的诗,另外还有一本从图书馆里翻出来的美国女诗人的诗,挺有意思的。   甲方的要求提完了,那就进入下一个最重要的环节,由乙方提价格。   江海朝静心屏气,决定好好发挥,怎么着也得把贺卡的进价控制在两毛五以下。毕竟他家市场上批发贺卡也就五毛钱一张。   结果印刷厂的负责人说了半天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开口就是:“一张一毛钱,实在不能再低了。”   江海潮都要脱口而出“那你们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差点没咬到她舌头。   什……什么?一毛钱!   乖乖,她知道贺卡是个暴利的行业,很能挣钱。   但她没想到这么能挣钱啊。   妈呀,这利润翻的,可比她卖衣服夸张多了。   印刷厂负责人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嫌贵,赶紧又强调:“你们这个虽然是素面的贺卡,没印啥东西。可你们要的量少呀,你要是一款一万张,我五分钱一张给你都没问题。”   江海潮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砍价:“你别糊弄人了,我家里人就在南方做生意。贺卡是什么出厂价,我没数?就是嫌远,懒得让人寄,不然也不会找上你家的门了。”   主持人姐姐在旁边听的只想笑,这妹头真是张嘴就来,分明她之前根本不知道南方才是贺卡的大本营。   于是两边你来我往扯了半天,最后定下来一张贺卡八分钱,二十款颜色,总订单一万张。   负责人还在那边叫苦,说自己没赚钱,真是在赔本赚吆喝。   江海潮又给他画大饼:“这不是头一回吗?一万张不算什么的,如果效果好的话,以后我们可以长期合作呀。十万张一百万张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负责人都想笑了,他可没做过这种梦,他们印刷厂挣钱的大头还是在定制台历和挂历上。比如一份10块钱的台历,事实上他们的本钱也就两三块钱而已。   贺卡不过是捎带着,主要还是给电视台面子罢了。   八分钱一张贺卡,真是连合同都不用签了,毕竟一万张也就是八百块。   江海潮挑好了颜色,大家约定好三天后拿货,她和主持人姐姐就被送出了工厂大门。   两人走在大街上都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江海潮冒出一句:“那个三大军一年要挣多少钱啊!”   几分钱一张的贺卡,卖出去是一块钱一张,一年卖上百万张,那岂不是要挣上百万。   哎呦,好厉害哦,百万富翁哩。   主持人姐姐见多识广,好歹还能理智些:“应该没那么厉害,像他们这种属于大批发商,估计最多挣一半吧。”   那也相当厉害咯。   可见贺卡真是门好生意。   一万张贺卡出厂,江海潮没亲自送回湖港镇,而是修庆哥哥帮忙带回去的。   不是她对贺卡生意不上心,她真的打算摩拳擦掌大干一场;而是她必须得去参加比赛。   这回不是数学竞赛也不是作文比赛,而是美术比赛,简单点讲就是画画儿。   江海潮也奇怪,画画要干嘛非得把人集中在一起参加比赛呀,直接出个题目,画好了寄过去,然后出评选结果不就成了吗?   画的好不好,评委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之前初赛不就这样进行的吗。   结果带他们去比赛的美术老师瞪眼睛:“这是在保护你们,不现场画的话,谁知道画到底是谁画的。”   哦,原来还有枪手帮忙捉刀,好鸡贼呀。   班长特别有见识,立刻跟大家分享前几年的八卦,有个学生一直靠家里人帮忙捉刀,连着拿了好几年的奖,后来考特长生的时候才露馅。   从那以后,这个少儿书画大赛都要现场比赛。   四五个通过了选拔的美术班学生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跟着老师老老实实地去省城参加比赛。   唉,省城的学校果然大,江海潮这个进了大学好多趟的人,都感觉实验中学一点也不比大学小啊,看着可真够气派的。   嘿嘿,如果海音来这里上学的话,那一定很不错。   不行不行,做人要讲良心。一中对海音挺好的,顺带着连她这个旁听生都颇受照顾,她可不能撺掇妹妹搞叛变。   心神荡漾的小学生赶紧收敛自己,乖乖跟着老师进考场。   比赛分两场,第一场理解成达芬奇画鸡蛋也没啥问题,反正就是静态速写,大家都刷刷画的飞快。   到了第二场,麻烦来了,跟命题作文一样,前面的板上只两个大字:时间。   不仅仅是江海潮,基本上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幅著名的抽象派大作《记忆的永恒》。   那三个柔软的流淌的钟表,江海潮到今天都记得自己第一次从秋月姐姐的书上看到时,自己究竟有多震撼。   可以这么说吧,除了大名鼎鼎的《星空》之外,就没有一幅画能够让她如此目瞪口呆,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然而嘴巴张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书上说的果然有道理呀,有的时候,语言是这世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哎,夏装其实可以用星空元素呀。   马上就是四月份,夏装的设计稿必须得交了,不然采购原料打板来不及,如果过了清明节还不能上夏装的话,那“公主日记”可真是要完蛋了。   江海潮还在浮想联翩,旁边已经有小伙伴偷偷问她:“喂,那个钟表都是摆在哪个位置的?我我我想不起来了。你快告诉我呀。”   监考老师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试图想求外援的男生立刻老实了,一声都不敢吭。   其实他没求助错对象,江海潮的确能把那幅画给默下来,一个《星空》,一个《记忆的永恒》她看的次数特别多。   前者让她想到夏天的夜晚,后者却让她仿佛置身于秋日午后。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   但能够默下来画,并不代表她打算这样画呀。   画画比赛跟写作文也差不多吧,难道命题作文叫《春》的时候,他们就把语文书上的朱自清的《春》给默写下来吗?   肯定是自己写啦。   不过时间要如何表达呢?   想到了朱自清,她就想到了自己背过的课文《匆匆》。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这说的就是时间啊。   可是要如何落在画纸上呢。   杨柳枯了,桃花谢了……   江海潮突然间眼睛一亮,这说的不就是干花吗?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立刻有了灵感,刷刷刷在纸上开始和构图。   她的应试之作简单的很,安谧的房间里,窗帘掀起一角,画板上的瓶中花正在绽放,仿佛留住了人间的春光;而桌上的花瓶里,鲜花已经枯萎,记录了时光的流转。目睹这一切的是静静坐在窗台边的小熊玩偶。   江海潮还给它穿了公主裙。   等到她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考场里还有好多人没动笔呢。   监考老师不得不催促:“赶紧开始哈,不然要来不及了。”   江海潮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左右,发现不少人都选择了默写那幅著名的抽象画《记忆的永恒》。   哎,这样看来但凡有自己创意的,这回都会看很大的便宜。   因为不管大家画成怎样,起码是原创啊,有自己的思考。   她美滋滋地放下画笔,上下看了看,觉得不必再修改了,于是直接收拾画笔走人。   美术老师还不习惯她的风格,看她这么早就出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急着跑出来干啥?留在里面多检查检查,说不定还有内容要补充呢。   江海潮可管不了这许多,她出来也不闲着,而是翻出了她的书包,开始一板一眼的画服装设计图。   刚才要不是因为还有比赛得参加,她早就直接动手了。   现在她脑海里思绪纷飞,灵感迸发,再不赶紧画出来,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能后悔死她。   美术老师没办法,又等得无聊,干脆就在旁边看她画服装设计图。   一开始老师没意识到这是她自己设计的,还以为她小孩子画漫画玩呢。后来老师看她标数据,才猛然回过神:“就是你设计的?”   江海潮点点头,瞬间开启游说模式:“老师,你也设计几套衣服吧,就是适合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子穿的衣服。”   美术老师头立刻摇成了波浪鼓,开什么玩笑,她哪里会设计衣服?她学的又不是服装设计专业。   江海潮拼命撺掇人:“老师,你试试呗,过一张稿,500块!”   拨浪鼓摇不下去了,美术老师挣的不算少,除了当老师的工资奖金之外,她还自己办了个美术班,专门收学画画的小孩。   问题在于她花的也多呀,画材消耗就是个大数目。   500块一张稿,比她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加在一起都多了。   美术老师还在挣扎:“我没搞过服装设计呀。”   “不需要搞过,老师你只需要把你想象中的好看的衣服画下来就行。”江海潮各种给人倒迷魂汤,“老师你平常穿的衣服搭配的就很舒服很好看,你一定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才是好看的。很简单的,我都能画的,老师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哪里哪里。”当老师的人赶紧谦虚,“你都已经出画册了,我可没发表过什么作品。”   “那是因为老师你没做这事儿,不然的话你早发表了。”   一顿彩虹屁持续输出之后,美术老师终于勉为其难答应了先试试看。   江海潮眉开眼笑:“那好,老师,我就等你的大作啦。”   妈妈咪呀,可算拉了个壮丁过来。   否则光凭她一个人,她肯定会累垮的。   哈哈,一中她来对了,这就是妥妥的人才储备库呀。   江海潮眉飞色舞,对着出考场的小伙伴们各种嘘寒问暖:“怎么样怎么样,感觉如何?”   班长满脸一言难尽,直接拿了张纸画给江海潮看:“你觉得这是什么?”   江海潮瞅着纸上那寥寥数笔,试探着询问:“”抗洪?”   这应该是一条河吧,河里有三个人,三个人都拼命地往前扑腾。总不至于是冬泳吧?这河流走的是汹涌澎湃路线。   感觉还是比较像发大水,有人落水了。   班长发出一声哀嚎:“时间之河,看不出来吗?这分明是一个人的幼年、青年和老年时期。”   江海潮心道,你画的也太抽象了,神仙也看不出来啊。   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绝对不会当众打人家的脸。   她立刻强调:“你这是草稿不明显啊,真正的画绝对不会被认错的。”   旁边一个同学也安慰班长:“比我好多了,你能看出来我这是什么吗?”   这个倒是能够看出来,祖孙三代呗。如果不是有前车之鉴,江海潮估计会来一句:“全家福。”   现在她必须得强调,时间体现在生命的延续上,很好很好。   确实挺好的。   起码大家没一个偷懒,哪怕是之前想找她帮忙作弊的男生,最后也放弃了照抄达利的画。   因为他实在想不起来那画具体是怎么画的了。   “走吧走吧,我们去吃饭,我请你们吃好吃的。”江海嘲笑嘻嘻,“大家加油啊,我还指望你们多设计点贺卡呢。”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出了实验中学的大门。   距离实验中学不远,就是一条挺热闹的街,两边有好几家小饭店,路边还有摆摊子的。   不过江海潮没打算在这里吃,她想带人穿过去去大学食堂吃。可以找大学生饭换饭票的,稍微贵一点,但师大食堂的东西确实挺好吃。   况且在大学食堂吃饭,感觉很不一样哦。   起码一行初中生都挺激动的。   大家伙儿咚咚咚咚跟着江海潮跑去吃大学食堂。   美术老师当年念的是美专,对省城的大学还真没江海潮熟,干脆跟着随大流,还觉得小孩子们真有意思。   一行人快穿过这条街的时候,江海潮突然间顿了下脚步。   小伙伴们奇怪:“怎么了,东西掉了?”   江海潮摇摇头,收回目光:“没事儿。”   老师却以前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夸了一句:“这衣服还挺好看。”   当然好看啦!   直接照抄日本杂志上的衣服,能不好看吗?   如果不好看的话,她也不会每次都特别纠结强行按住自己千万不要照搬人家衣服的图。   呵呵,邹澜倒是进步了,竟然能够放下身段,真跑到街上摆摊子卖衣服了。   江海潮挺平静的,说实在的,她不是啥大方的人,起码到现在她都没办法原谅邹澜。   但她也没诅咒对方出门被车撞,倒一辈子的血霉。   相反的,看现在邹澜这样子,她好像也不生气了。   倒是邹澜抬起头的时候,瞧见了江海潮,脸立刻通红,直接推着挂衣服的衣杆跑了。   美术老师不明所以,还东张西望:“哎,城管来了吗?这还不让摆摊啊,怎么其他人没动。”   江海潮摇头:“不知道,走吧走吧我们赶紧去吃饭。”   真是的,摆摊子卖衣服有什么好丢人的。她身家百万的时候不也照样摆摊子嘛。   格局打不开,是发不了财的。   初中生们却突然间受到了启发,围着江海潮问:“贺卡什么时候做好啊,要不要我们摆摊子去卖?”   美术老师不得不在旁边用力咳嗽,喂喂喂,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不要当着老师的面干这种事情好不好!不然老师到底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大家嘻嘻哈哈,立刻把江海潮拉到一边小小声问:“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卖呀。”   “很快很快。如果你们想批发的话,可以给你们最低的内部价。”   不过她可真没指望依靠美术班的同学们去摆摊子卖掉一万张贺卡。   一万张可以指望大家慢慢去消化,那十万张,一百万张呢?可不得把大家活活累死。   所以对着湖港镇的小伙伴们,她也是同样的态度。   大家都急死了:“不摆摊子,你准备怎么卖呀?”   现在校办厂可是已经风风火火地重新开张了,以前的工人也接到了通知可以回来上班了。   原先的厂房打扫一新,变成了晾花车间。到花风干了之后,就能投入生产了。   陶老师作为赶鸭子上架的校办厂负责人,已经给大家分好了工。   到时候修剪枝叶的修剪枝叶,分装花束的分装花束。少先队还通知同学们做好准备,领材料回家贴干花。   就是贺卡有点少,一万张而已。   他们自己试验过了,如果动作快的人,一天贴一千到一千五百张干花贺卡根本不成问题。   按照一张给一分钱的工钱来算,那可是三四百块钱的收入。   这对湖港镇人来说,是笔相当不错的外快。   现在不少学生都跟他们打听,看能不能从学校长期接活回家干。   如果家里四个大人同时干这活,那一个月可得有一千多块呢。   加上庭院里的盆花和自留地里种的花草,一年下来别说万元户了,三万元户也是有的。   江海潮不在,冯雪和卢艳艳这两位大队委就被迫承担了一部分大队长的职责,不得不对这事儿上心。   她们甚至想过带人上街兜售贺卡,就好像地卖报纸一样。   “想啥呢!”江海潮当真无语了,“不过是卖贺卡而已,哪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直接摆到精品店去卖就行了。”   冯雪用力瞪她:“谁不晓得贺卡是在精品店卖的,可是你怎么进精品店的门啊?你有门路吗?”   江海潮骄傲地抬高了下巴:“谁说我没有?”   湖港镇少先队大队长江海潮是没这个门路,但是畅销书作家江海潮有啊。   跟一般的作家不一样的是,她的两本书主要销售渠道除了书店之外还有精品店。   到现在为止,一中校门口的精品店还摆着她的书呢,卖的一点不比《花溪》以及《少男少女》差。   所以在决定将稿费投入到干花贺卡事业中去时,江海潮就通过编辑姐姐搭上书贩子的门路了,那人家批发书给精品店的时候,顺带推销一下干花贺卡。   打的旗号就是畅销书作家江海潮亲自设计的贺卡,独一无二的花艺作品。   因为她的书好卖,属于俏货,书贩子对她也特别和颜悦色,一口答应了出版社的要求。   江海潮美滋滋地跟小伙伴们吹嘘:“等着吧,一万张贺卡根本不够卖。这批发出去就得赶紧做下一批。千万不能等一批花干的以后再挂第二批,车间不够用的话,另外再找地方,千万不能断供应。”   大家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   这家伙是属泥鳅的呀,无孔不入。   他们都以为他会一家家的敲精品店的门,就好像当初跑花店推销捧花盆栽一样,结果她竟然走快捷通道了。   “有现成的路不走干嘛非得开荒啊。”江海潮理直气壮,“能走快路也是我积累的结果。”   好吧好吧,你赢了,道理都跟你姓啦。   江海潮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得意洋洋地接电话:“看吧,人家来催贺卡了,你们赶紧的哈,千万别到时候交不上货。”   她扭过头接电话。   手机里传来了书贩子的声音:“江老师,你好你好。”   好羞耻啊,江海潮其实不好意思应答的。   只是业内就是这规矩,不管年纪大小,所有的编辑、书商以及书贩子都会管写书的人叫老师。   她只好忽略这称呼,直接切入主题:“你好你好,王老师,贺卡的事我们这边已经准备了,明天就能交货。”   “就是贺卡,那个非得在精品店销售吗?”   江海潮顿时警觉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小伙伴们都紧紧挨着她听动静呢,听到这里各个紧张不已。   完蛋了完蛋了,难道销售渠道出了问题?   糟糕,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岂不是都得上街去推销贺卡啦!   不曾想小学生们白紧张了,因为电话那头传来了书贩子的笑声:“不是精品店的问题,是书店的问题。有几家经常合作的书店问我,看能不能也代售江老师您亲手设计的干花贺卡。”   啊?江海潮傻眼了。   书店也卖贺卡吗?   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当时普通贺卡的出厂价参考资料为一篇《贺卡大军 一夫当关》网易订阅号文章,算是天意市场摊主的口述历史。原文是“普通的贺卡,早年间进货价几分钱一张,你知道他能卖多少钱?我靠,那不得翻几个跟头?错了,一张贺卡挣五厘。因为批发的生意很多。” 第187章   鲜花小镇   事实证明,小学生们还是too young,too simple。   书店不仅卖贺卡,书店还卖明信片和文具,主打一个包罗万象。   而且书店的贺卡销量竟然比精品店还好,一万张贺卡批发出去不到三天,立刻就有人通过书贩子要求再进货。   还有人觉得虽然花束很美,贺卡太单调,希望上面可以印刷Happy birthday!   江海潮痛快答应:没问题。   贺卡这玩意儿销售旺季在下半年,从中秋节开始一直到春节。   但对学生来说,贺卡除了圣诞节以及新年时会使用之外,主要还是用来送生日祝福。   Happy birthday的确是种很通用的贺卡,必须得上架销售。   小伙伴们则是惊呆了,一万张贺卡呀,竟然卖的这么快!   “这可是全省全省!”   江海潮不得不提醒他们,王老师可以算是全省数得上名号的大书贩子了,跟他有联系的书店以及书摊遍布全省。   1万张贺卡算什么呀,平均分一分的话,一家店估计最多只有几十张。   想想看呀,人家天意市场一个摊主可是能够年销量上百万张呢。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贺卡市场大有潜力可挖掘。   去得赶紧扩大生产,趁机抢占市场。   美术班的同学可激动死了,他们完全没想到自己设计的贺卡竟然能卖得这么好。   咳咳,也是,放眼市面上,哪有干花贺卡。这样新鲜独特的设计,受欢迎也理所当然。   不是他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哦,他们可是偷偷跑到各家精品店去看过贺卡的销售情况。但凡有干花贺卡的,那销量都独占鳌头。   他们自己都能摸着良心说,如果他们买贺卡的话,首选也是干花贺卡。毕竟其他贺卡年年都是那几样,看都看腻啦!   只不过大家抓耳挠腮的,实在是很想看看自己的设计究竟是如何变成商品的。   江海潮平常抠门归抠门,但事关挣钱,她就是个极为大方的主,主动开口邀请大家:“这个周末有空吗?有空的话跟我一块回家,到时候我带大家去厂里参观。”   美术生们立刻激动了,在教室里发出嗷嗷的怪叫。   老师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这种德行真是无语。一天天的,就不见他们有个消停的时候。   江海潮则趁机邀请美术老师:“黄老师,跟我们一起去嘛,很好玩的。”   班干部们见状,赶紧跟上,团团围住了美术老师:“是啊是啊,老师一起去,这么好的天气,不去就浪费了。”   可怜的美术老师被他们缠的实在吃不消,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好好去去去,就知道你们一个个坐不住,天天就想着往外面跑,”   大家嘻嘻哈哈,开始规划行车路线,全班这么多同学呢,包车的话,不太现实。不如大家直接坐公交车去县城然后再集体转车到湖港镇,也蛮有意思的哦。   结果他们没想到,黄老师答应跟大家一起去,就是把这事儿正式纳入了日常工作。   老师加入意味着校方也会参与。   具体表现在哪里呢?表现在这场他们自发组织的活动变成了美术班的户外写生。   学校直接给他们弄了辆车,负责他们的来回。   哇塞!这下子全校同学都羡慕死了。美术班的学生可真好命。得亏他们是周末出去玩,如果是平常,大家估计得各种羡慕嫉妒恨了。   礼拜六一大早,大家上了车就开始唱歌,都不用黄老师组织,一个比一个激动,《东方之珠》来回唱了三遍,然后又是大合唱《中国人》。   江海潮感觉司机叔叔能够不受影响的,坦然把车开下去,实在是饱经考验啊。   车子没从江口镇走,因为今天有场,江海潮猜也能猜到那里究竟有多热闹,到时候大巴堵在路上,会真的寸步难行的。   可那一条路也颇为热闹,越靠近湖港越热闹,好多人好多车。   小伙伴们都忍不住问江海潮:“你是不是指错路了,这里其实是江口?前面有会场?”   江海潮瞪大眼睛:“怎么可能!这可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走。我们湖港的会场是农历3月26,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可是人好多啊,哪怕农家乐最热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人啊。   她正疑惑着,前面突然间发出惊呼:“好漂亮啊!哎呀,我应该把我们家相机拿过来的。”   车子呼啸而过,江海潮目瞪口呆地看着石桥。   好多花,鲜花开满了石桥,最灿烂的是三角梅、长春花和姬小菊,红的红粉的粉紫的紫,中间点缀的好像是蔷薇,正是热闹的时候。   花丛中蝴蝶翩翩起舞,那种漂亮的大蝴蝶,在他们这儿被小孩子们称之为梁山伯和祝英台,很不好抓呢。   坐在江海潮旁边的女生激动死了:“哎,你们这里真的是鲜花小镇啊。”   江海潮也激动却故作谦虚:“一般一般,才刚刚开始呢。估计再过半年的话,你就能够看到漫山遍野到处是花。”   结果同学却没配合她的姿态,反而拼命的伸手往前戳:“怎么不是,看,好多好多花!”   江海潮这才目瞪口呆,妈呀,这是湖港吗?她真的要不认识湖港了。她离开了还不到两个月吧,怎么湖港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到底该怎样形容此时印在她眼帘里的家乡呢?明亮鲜艳,大片饱和的色彩,好像五颜六色的糖果。   世界上所有的房屋都刷成了各种颜色,连屋顶也没放过。繁花盛开,点缀其间,随便伸手拍一张照片都是现成的明信片。   整个大巴车上的人都看呆了。   都说人在画中游,他们正儿八经地体验了一把身处明信片究竟是什么感觉。   太美妙了,如梦似幻。   主要是新鲜啊,他们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他们从未看过这样的房屋这样的街道,这样多的花。   阳光柔和而明亮,像一条河缓缓地流淌,然后整个小镇便沐浴在这河流之中,仿佛自己会闪闪发光。   哎呀呀,真的应该带相机的,随便一拍就是一副静态写真的风景画。   海音从上车之后就一直静悄悄地坐着,谁都没打扰她,因为她习惯于自己慢慢思考问题。   这时她却突然间发出惊呼:“大姐我们的画变成真的了。”   江海潮眼睛一亮,没错,过年的时候她和妹妹是对照着欧洲小镇的明信片,给湖港镇设计了新的蓝图。   可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竟然已经从图纸变成了实物。   街上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但难得的是竟然一点也不脏,因为街上有不少带着红袖章的老头老太,不过他们好像不管人,只负责随时清扫垃圾。   美术班的学生认真地点头,这样才好,不然脏兮兮的,再漂亮的景区都经不起如此糟蹋。   江海潮用力瞪大眼睛看,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街上卖的小吃比较好收拾,不管是粉红色的棉花糖还是热气腾腾的梅花糕,都不像炸串和烤串一样,容易油汁和酱汁滴一地;弥漫在空气里的没有油烟味,只有甜香。   真是花心思规划了。   大巴车往前开,一直开到初中旁边。这里有一大块空地,湖港镇的农家乐起来之后,大车进村不方便,车子基本都停在这边。   车子刚停稳,大家便迫不及待地冲下车,准备一饱眼福。   可没等大家抬脚,就又有惊呼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天啦,这是什么样的学校啊?总共三栋楼,分别是橙黄、天蓝以及柠檬黄。当然,真正引起大家惊呼的是花墙。   好长好大的花墙啊,姹紫嫣红春开遍,一刹那有了真实的写照。   等等,怎么这么多花?而且明显是不同的品种。   江海潮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她记得清清楚楚,正月自己离开湖港镇的时候,绝对还没这面花墙。   而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哪怕是开花机器,也不可能这么快爬满墙。   大家凑近了一看,这才发现其中的玄机。   乖乖,好心机啊,原来是挂满了墙的花盆。   湖港初中的墙是那种上半截镂空的墙,刚好给了茂盛生长的花探出头的机会。不管是洁白芬芳的七里香,还是粉色灿烂的蔷薇,亦或者开成星星的铁线莲,根都在花盆里。   透过墙镂空的部分,大家可以看到花盆上的标签,是班级的名字。   人家学校搞花圃承包,他们这儿直接上花墙,真是大大的狡猾。   长在墙上,果然要比长在花圃里更吸引人。   好几个同学都忍不住拿出自己的速写本,开始刷刷刷靠画笔留住春光。   而江海潮和妹妹对看一眼,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主要是这画风跟湖港初中不搭呀!   今天是礼拜六,里面所有的教室可都坐满了学生。   还没经历中考的湖中人是不配双休的。   学校怎么会安排各个班承包花墙呢,这多花时间啊!   况且这么多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直接开爆了,意味着不可能是简单撒下种子等待它发芽生长。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最大的可能性是直接把成品花给挂在了墙上。   这种足上千盆花了,加在一起可不是个小数目。   姐妹俩正在嘀嘀咕咕呢,学校传达室的窗户开了,看门大爷认出了她俩,笑着打了声招呼:“回来啦?来找你婆奶奶吗?”   “不是不是,我们刚到。爷爷,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花呀?”   看门大爷笑了起来:“这不是你婆奶奶捐给学校的吗?我的天呐,好多花哟。”   说话的时候,又一辆大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下车的人瞬间发出惊呼,然后好多人冲到花墙前,他们的同伴帮着咔嚓咔嚓拍照片。   大爷得意的不得了,伸手示意:“瞧瞧,从上个月起,人就越来越多了,每天都有人过来。”   想想也是哦,这么大片的花墙,的确漂亮。他一个老头子现在没事都爱开开窗户,看看这大片的花。何况人家年轻人呢?可不得呼朋唤友,跑过来看热闹啦。   江海潮瞧着瞧着,突然间眼睛一亮,掏出手机打电话。   打给谁?当然是县城步行街写真馆老板啦!   “阿姨,有个特别好的地方,拍婚纱照效果绝对一流,你千万不要错过呀,不然你肯定会后悔的。”   看看,这么大片的花墙,这么漂亮的街道,可不比步行街旁边那个单调乏味的小公园强多了。   回回都把人拖到那边去拍照,还一收钱就是好几千块,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起码得安排个像样点的地方呀。   他们湖港镇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鲜花小镇,来这里拍婚纱照,绝对不愁没背景可选。   撺掇完了婚纱摄影店的老板,得到了对方对有空过来看看的保证,江海潮才挂断了手机。   不行,她才不可能等呢,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在跟她客气。   她已经决定了,要把整个镇都拍下来,然后做成画册,去各个婚纱摄影店推销,好让人家来湖港镇拍婚纱。   对对对,一定要大力推销这一点。因为婚庆用花也是鲜花消耗的大头呀。   而新人们来了湖港镇拍婚纱照,不仅能够带动镇上的饭店甚至整个农家乐的生意,还能让他们见识到湖港镇的鲜花有多漂亮。   后面选择婚礼用花时,那湖港镇的花就有优势了呀。   美术班的小伙伴们个个目瞪口呆。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相信,他们设计的贺卡真的卖光了。   因为他们的旁听插班生见缝插针的能力实在太强大了。   作为学美术的人看个花墙,难道不想着应该怎样把这美景给记录下来吗?   就她,竟然一心想着怎么把这些花给卖掉。   江海潮理直气壮:“如果种花不能让大家的生活变得更好,那还有多少人会一门心思的种花呢?利益促使社会进步。你们也要好好想想啊,看到这么漂亮的花,心里有没有想法?我们需要设计更多漂亮的贺卡。”   呀呀呀,又来了。   现在大家相信书上的小故事说的是真的,原来编辑当真会追在作家身后拼命催稿,无所不用其极。   江海潮敲打完学生们,又开始将罪恶的魔爪伸向无辜的老师:“黄老师,看到这么漂亮的花墙,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美术老师已经完成了速写,满脸茫然:“什么想法?”   “就是我应该穿着怎样的衣服,从这么漂亮的花墙下走过呀。”江海潮一本正经,“我这么好看,必须得穿上更好看的衣服,才能人面桃花相映红呀。”   美术班的同学都惊呆了,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夸她会背的古诗词多呢(他们说正经的初中生,都还没学过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句诗呢。),还是惊讶她的厚脸皮。   哪有女生这样正大光明地自我夸耀好看。   女孩子爱漂亮,叫大人看到了,都会念叨一句不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江海潮却理直气壮:“难道我不好看吗?”   她的眼睛扫过去,一堆人脸都红了。   吃不消吃不消,实在是吃不消。   黄老师都被自己的学生们给逗乐了,结果条件江海潮的目光转过来,吓着她赶紧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去看贺卡怎么做的吗?快快快,赶紧走吧,太阳都升这么高了。”   一群人咚咚咚往前跑:“对对对,快点快点。”   江海潮拉着妹妹在后面穷追不舍:“哎,别忘了啊,都赶紧给我交设计稿——喂喂喂,往左边走,别跑错地方。”   回答她的是一长串的笑声。   好多大人都回过头来看,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活像小太阳。   最后还是得江海潮带队,不然城里来的老师和初中生,可搞不清楚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校办厂大门朝哪个方向开。   校办厂就在小学旁边,饶是大家已经经过了初中花墙的洗礼,可看见小学墙上大片的花海时,大家依然很激动。   乖乖,这里当真是鲜花的海洋了。要是结婚的人被忽悠来拍婚纱照,那也不亏哦,半点都不用担心会没有背景拍照。   还有学校前面这一大片,哇哇哇,绿油油的麦苗好漂亮!   江海潮无力吐槽,直接咆哮:“这是草草草!”   小麦个鬼呀,虽然大家都是绿的,可四月份的小麦已经抽穗扬花了,怎么可能是这模样?   初中生们半点都没五谷不分的羞愧,只好奇地哦哦哦,不是说农民伯伯最勤劳吗?怎么这么一大片地居然荒着长草?不长小麦种花也好啊。   “这是草皮,种草坪用的,是我们湖港镇中心小学和实验小学少先队的友谊草坪。”她伸手往旁边一指,“那边种的是花,下个月就移栽去实小分校了。”   当初学校是租了王明明家的田,但那田距离学校有点远。   校长他们和学校周边农田的承包人商量了一回,拿王明明家田换了,这样学校组织大家夏天种花种草也方便些。   初中生们听的好稀奇,感觉还是农民伯伯最朴实,对学校可真好,好好讲话哦。   江海潮骄傲地挺起胸膛,地位可都是自己挣的。   湖港镇的农家乐能起来,头号功臣就是他们小学少先队。现在湖小学生在家里的地位都杠杠的呢。   初中生的快笑死了,农村的小学生真好玩。哎呀,还能种花种草,田园之乐真悠闲。   江海潮趁机撺掇:“要不要在我们湖港承包田啊,也种一片只属于我们自己的花田?”   黄老师看学生们一个个心动不已的傻白甜模样,不得不开口护住小鸡仔们:“好啦好啦,赶紧去参观工厂吧。”   今天是礼拜六,但校办厂现在单休,周末轮流休息。   湖港人也不在意这些,因为大家是计件工资。况且即便周末放假,农村人也没歇的时候,田里地里永远有活。   校办厂的车间门口,一堆人正在整理鲜花。   美术生们发出惊呼,好多花呀!   这么多花,得掏多少钱才能买到呀?   原本他们还觉得干花贺卡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简简单单的一块钱的贺卡,插上干花以后,立刻摇身变成三块钱的身价。   但现在看到这么多漂亮的鲜花,大家可不这么觉得了。   毕竟初中生虽然还没来得及完成9年义务教育,可没有一个是傻的。   这么一大堆花,根本不可能是花店没卖完剩下的。人家要是这么多花卖不掉的话,店早就开不下去了。   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校办厂的掏钱买的了。   哎,鲜切花可真不便宜,哪怕现在是人间最美四月天,繁花似锦,这种最便宜的玫瑰花也要一块钱一朵呢。   原料加在一起已经两块钱了,还有费好大的力气加工,一块钱的辛苦费,的确不算贵。   江海朝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眉毛都快飞上天了。   开什么玩笑啊?她开发干花贺卡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卖不掉的鲜切花,属于废物再利用,她怎么可能从花店买花干这事呢?   那成本也太高了。   这一大捧一大捧的花,都是她回收来的,但不是问花店回收(那样太过于分散,况且花店每天卖不掉丢掉的花量也不多。),而是直接找上了饭店。   随着春暖花开,鲜切花的价格进一步降低,饭店也开始逐步增加鲜鲜花的使用频率。但因为捧花盆栽的确方便且便宜,所以他们也没完全放弃。   于是修庆哥哥他们去给饭店送花的时候,就会开口要饭店换下来的鲜花。   这些姿态娇艳的花朵其实并没有枯萎,只是过了最佳观赏阶段而已,完全大有可作为。   江海潮给他们安排的借口是,这些花拖回湖港镇可以沤肥,继续种花。按照专家的说法,绿肥养出来的花要长得比化肥种出来的花更好更香。   饭店的人倒是无所谓,刚好他们还省了往外面丢垃圾的事。   于是江小老板就几乎以0成本获得了大量的干花原材料。   临时充当校办厂负责人的陶老师都佩服她,这妹头啊,估计真的是挣大钱的料。   因为所有的富翁发家史都说了,他们在节约成本上面一个比一个登峰造极。   江海潮半点都不心虚,相反的,她觉得自己可棒了。她这是在延续鲜花的生命,让鲜花能够保存更久的美好。   如果鲜花会说话的话,肯定会感谢她呢。   这会儿还不到中午,湖港镇的小学生们都在上课。   唯一能够坦坦荡荡走出校园的小学生带着初中生们参观了车间。   哇!里面黑黢黢的,基本都看不到光,那呜呜作响的是什么,好像有点像风扇诶。难道是用风扇吹干花吗?   陶老师这会儿没课,可以过来接待他们,闻声笑了起来:“你还有不晓得的东西呀?”   江海潮一本正经:“所以要老师教我呀。”   陶老师笑得更厉害了:“就是抽湿机。”   啊?什么叫抽湿机,大家面面相觑,竟然一个都没听过。   陶老师都有点得意了:“这个可以把空气里的水分给抽走,省得家里的电器啊之类的太潮湿会坏掉,南方那边用的。”   原本她也不知道有这玩意儿,是学校图书馆要升级,有人过来推销抽湿机。   当时她立刻就想到了这种小电器可以用在校办厂,因为鲜切花放在干燥的环境下才能迅速变干。   这么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一是缩短了制造干花的工期,立刻就是可以更好地保留花朵的颜色。   比如说玫瑰花吧,倒挂着自然风干的话,花朵的颜色会发黑变暗,效果会差很多。但是加上了抽湿机,玫瑰花三天就能变成干花,花朵的颜色保存效果可比之前好多了。   江海潮惊讶死了:“真的吗?好厉害哦。陶老师你太厉害了。”   陶老师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还要谦虚一回:“哎,干活嘛,总要多想想,不能不动脑子呀。”   他们这个校办厂虽然是草台班子,可却是在正儿八经地做事呢。   大家花的心思不仅仅是引进了抽湿机,他们为了心安理得地卖出高价贺卡,可以说是把贺卡玩出了花。   所以一中的老师和初中生们就惊讶地看到了贺卡上还打了蝴蝶结。   诶,真的好聪明啊!这样用蝴蝶结捆扎花束,的确好看。   还有这种,因为是单枝的花,所以没打蝴蝶结,但是贴着它的那个胶带上写着 Just for you,一下子就感觉好浪漫。   另外把广玉兰叶脉替换成彩色塑料纸包扎花束的创意也很有感觉。毕竟湖港镇没啥广玉兰数树,还是彩色塑料纸包裹着同色系的干花束好像更合适一些。   不过让江海潮最惊艳的设计是他们在贺卡上竟然还用那种细麻绳扎了一道,立刻就让人感觉这贺卡是一份礼物,解开了系的绳子,才能瞧见里面的内容。   哎哎哎,真的很有意思诶。   陶老师笑了:“这是冯雪设计的,她家外国来的玩意儿多,想法也多。”   江海潮拼命点头:“那就让她多想想。老师给大家发奖金吧,只要有新的创意,都奖励5块钱。”   其实她想给十块的,但考虑到她美术班的小伙伴们设计出一种干花贺卡造型,才拿五块钱的稿费;她总不好厚此薄彼。   不过如果后面生意好的话,那大家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加奖金啦。总不能关她一个人挣钱吧,一个合格的小老板,自己吃肉,起码也得给别人喝汤。 第188章   现在就挣钱   想通了这一点,江海潮对自己更满意了,欢天喜地地陪着小伙伴们继续参观校办厂。   工人们都忙得很,修剪花枝的修剪花枝,整理造型的整理造型,贴干花的贴干花,各司其职。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突然间有人好奇:“这里怎么还有玩具小熊啊?”   江海潮看了一眼反应过来:“这是用来背干花的。”   小熊背着竹篓,竹篓里装干花束。   既然他们都已经搭上的精品店和书店的关系,那完全可以考虑多开发点干花工艺品。   毕竟卖贺卡是挣钱,但卖其他的工艺品会更挣钱啊。   比如说这种小熊背花,五块钱的价格批发出去,放在精品店卖十块钱,顾客都觉得挺便宜的。   其实它真正的成本,干花部分不说了,这个篓子也是用柳条编的。   柳树在圩区属于杂草一般的存在,实在太好长了,跟芦苇有的一拼。原材料的价格等于零,价值就是手工费。   这么小的篓子,编起来简单得很,一毛钱一个收回来,编篓子的爷爷都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两毛钱三个。   真说要花钱的地方就是这个玩具熊,这是正儿八经从厂里出来的,摆在精品店卖的话起码五块钱一只。   可关键点在于他们不是从精品店进的货呀,他们是从玩具厂直接拿的批发。   如果不是因为这小熊会唱歌,五毛钱一只都能批发来,现在的进价则是一块。   总而言之,各种开支全叠加在一起算,小熊背花的成本轻轻松松便能控制在三块钱以内。以五块钱的价格批发出去,还是很有赚头的。   一中的学生们不明所以,还挺替校办厂担忧:“这样挣不到什么钱哦,价格必须得更高点。”   看看这小熊,还打着领结呐。   陶老师笑笑:“薄利多销,太贵的话,大家买不起的。”   大家深以为然,没错,即使即便是好朋友,过生日时送礼物,他们的预算基本也控制在10块钱以内。   再多的话,大家的零花钱可真的不够花。   偏偏单送一张贺卡,又好像特别单薄,不能表达深情厚意。   江海潮脑洞大开,突然间有了主意:“哎,那你们说如果我们把小熊和贺卡摆在一起卖怎么样?也是卖十块钱。”   诶,好像这个主意可以呀。这样一来,心意到了礼物也到了。   大家叽叽喳喳地凑成堆讨论,一致认为必须得给这个组合安排个合适的容器,不然没办法打包卖。   礼品袋如何?用个漂亮的塑料袋装。   不行不行,感觉好简陋啊,而且小熊和贺卡都在袋子里,会不会把贺卡上的干花给撞下来?   还是用纸盒子吧,纸盒子装着更加像礼物。   但是袋子派同学立刻反驳:“你以为运输的时候东西不晃吗,只要晃的话还是会蹭到花。”   纸盒派据理力争:“怎么会晃呢?里面可以放海绵嘛,用海绵卡住了贺卡和小熊。晃死了,它们也不会蹭在一起。而且人家都说送礼盒,有人说送礼袋吗?”   好吧,他们赢了。因为江海潮直接拍板:“那就用盒子装吧。”   她是这样想的,小熊是固定的,贺卡可以自由选择。顾客挑选到心仪的贺卡之后然后,然后再装进礼品盒里。有的挑会感觉比较爽。   美术生们又开始担忧,能卖掉吗?10块钱比起5块钱来说更加让人心痛。   感觉很不一样的。   因为到现在为止,好多人还是会把10块钱当成大钱,而五块钱则归于零钱的范畴。   连陶老师都犹犹豫豫,感觉这事儿有点悬。   江海潮立刻给她吃定心丸:“放心,没事儿,这个,先准备一万份的订单。”   好几个同学拽着江海潮,拼命地劝她:“别急别急,慢慢来,少弄点。先看看能不能卖掉呗。”   江海潮笑眯眯的:“卖不掉的话,再拆开来卖呗。反正也就是最后才装在盒子里。”   哦,这样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哦。果然打的还是一个灵活机动。   其实江海潮并不担心一万份会消化不掉,因为其中5000份她已经给订单找到了买家,谁呢?当然是“公主日记”服装店啦。   就是“公主日记”为顾客准备的赠送小礼品。   之前天冷的时候,除了生日蛋糕之外,服装店给顾客送过帽子围巾以及手套,后来天暖和了,毛线帽子变成了单帽,围巾也变成了丝巾。   但现在已经是四月天了,除了遮阳帽之外,其他东西作为礼品好像都不太合适。   这个小熊干花贺卡不就是送上门来的礼品大选吗,瞧着多有意思呀。   5000份而已,根本不够用。   自从开过春来,他们开启广撒网式的免费赠送节目在电视台播放模式,几乎覆盖了全省县台,还跟隔壁省好几家台达成了合作,其中甚至有市级电视台之后,邮购衣服的销量就在噌噌往上长。   赠送化妆品小样那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不好给她们送蛋糕呀,那就用贺卡和小熊聊表心意吧。   江海潮蹭了下鼻尖,又摸了摸下巴,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   她要联系印刷厂,多印一些介绍他们贺卡的gg单。要多少呢?先来个一万张吧。后面去拿光板贺卡的时候一并接过来。   美术生们看着自己的插班旁听生同学,顿时有了大佬的感触。   瞅瞅,多气派呀,这手拿大哥大的架势。   其实江海潮纯粹是因为不想再跑去学校找冯雪,要她家的钥匙好过去打电话,太打扰人家了。   如果是在市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找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的。   毕竟手机通话费可比打公用电话贵多了。   陶老师倒是没考虑手机和公用电话之间的消费差距,她只担心一件事:“印那么多gg单干啥?”   一中的初中生们瞬间激动:“要我们发传单吗?好啊,我们去街上发传单。”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们的宣传单印的花花绿绿的挺漂亮的,应该会有不少人看。   但江海潮要一万份这么大的订单,却没没指望谁上街去发传单。   她的计划是把这一万份传单放在邮寄包裹的礼品盒里,随着邮车送到全省乃至隔壁省的千家万户。   陶老师张张嘴巴觉得这妹头实在过于痴心妄想。   没错,干花贺卡的确很好看,瞧见满满一宣传单的各种贺卡确能够让人产生把它们都收集全了的冲动。   可是只要顾客的理智还在,或者哪怕他理智不在,也不会为了一张贺卡而专门买一件新衣服呀,毕竟衣服可是好几百块钱一件呢。   想发疯都因为门槛太高,所以爬不过去。   江海潮摇头,一本正经:“我不是让她们靠买衣服收集贺卡,而是让她们自动批发贺卡。”   和衣服不一样,贺卡的销售门槛要低很多。不管谁来批发贺卡,她都欢迎。   现在他们的贺卡起批量是一百块钱,如果顾客心动的话,那就可以原地转换身份,变成他们的经销商啊。   100张贺卡而已,随便在哪里摆个摊,就算卖的慢点儿,也能在三天内出货。   什么?你说三五块钱一张的贺卡太贵了,不好卖。   呵呵,考虑一下圈子呀。   能够花上几百块钱邮购一件衣服的小姐姐是不差钱的,起码不差三五块钱买一张贺卡的钱。   而她生活的圈子所在的人群的消费实力跟她不相上下,只要她能豁出去批发贺卡卖,那就不愁贺卡卖不掉。   至于如何突破这个心理障碍,江海潮不是特别担心。   她分析过了,邮购顾客群体大部分集中在县城。除了家庭条件特别优越的,他们当中大概有三分之一是靠自己挣钱买衣服。   而这个靠自己,一部分是利用自己的特长赚外快,比如说接私活;另一部分则是做生意的人。   这二者都有经济头脑,当她们意识到干花贺卡很能吸引消费者的目光,有市场的时候,她们自然就想从中分一杯羹。   走到这一步,现成的经销商就自动送上门来了呀。   现在报纸上老说什么夕阳产业和朝阳产业。   江海潮就感觉贺卡属于朝阳产业,哪怕没那么朝,起码也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有大把的好时光。   从出厂价几分钱到零售一块钱,这中间的环节时间太多了,先进厂的人早就有自己的一条利益链环环往下扣。   她要是贸贸然地冲进去,想分一杯羹的话,人家肯定一脚把她踢得老远。   而如果她想在这个市场站稳脚的话,那必须得讨好市场上能说话的人。   鉴于本地印刷厂既往根本不生产市面上流通的贺卡,那毫无疑问,掌握话语权的必定是批发贺卡的大商贩。   湖港镇中心小学校办厂一不是南方的厂,二不是什么国营大厂,在作为供应商方面,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竞争优势的就是他们提供的是市面上前所未有的干花贺卡。   可正因为如此,察觉到市场潜力的大经销商必然会拼命压价,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利润空间。   江海潮觉得这太正常不过了,谁还不想多挣钱。   换成她自己从印刷厂竞素面贺卡的时候,不也拼了老命,死活把单价从一毛砍成了八分。   不过既然不是没有王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那她肯定也得想办法保证自家商品的出厂价呀。   想做到这一步就必须得另辟蹊径,从别的渠道发货。   通过书商走书店和精品店的路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得从无到有,培养自己的干花贺卡经销商。   连小学生和初中生都觉得可以批发贺卡上街叫卖,为什么二十岁上下的小姐姐们不能做呢?   想想看,哪怕一张贺卡只挣一块钱,你卖个三四百张,一件公主日记的新款连衣裙不就到手了嘛。   哪里还需要你辛辛苦苦地攒钱,恨不得工资能自己下蛋。   来吧,美好的未来等待着你,能不能发家致富就看你自己的了。   可怜的美术生们到底对江海潮还不够熟悉,如果是湖港镇的小伙伴们听了这话,反应肯定是,一万张宣传单会不会不够用?赶紧再来一万张吧。   而初中生们还在愣神,她她她,到底怎么长的脑袋瓜,竟然这样卖贺卡!   分明是世上本没有路,她自己硬生生地开了一条路。   江海潮又开始挥舞手上看不到的皮鞭,催促大家:“好好设计贺卡呀,你们设计的贺卡真的要走进千家万户,卖遍全省乃至全国的。”   她又画大饼,“如果谁设计的贺卡能卖一万张,那厂里会奖励100块的奖金。”   哇!100块哎,要攒好长好长时间的零花钱了。   对了对了,他们也可以批发贺卡去卖嘛。   一群学生立刻又激动起来,甚至有人立刻拿出了自己的速写本开始写写画画。   看的黄老师在旁边都忍不住羡慕,十来岁的小家伙们或许创作技巧匮乏到了让她想捂住脸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学生的地步;但论及灵气和创造力,10个她这样的老师绑在一起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因为他们还没掉进筐里,没有框架束缚,什么都敢想,又什么都能想啊。   单是大家一路看过来的花墙就给了初中生们无数的创作灵感。   黄老师也被大家的热情感染了,莫名生出种念头,好像那应该穿在花墙边行走的夏装也有了模样。   大人陷入沉默,小孩子那边却是叽叽喳喳。   班长一边画贺卡设计图,一边咬牙切齿:“哎,江海潮,你们这个厂重女轻男啊。这都是卖给女孩子的东西,限制了我们男生的发挥啊。”   江海潮到底年纪小,对社会认知不深,不然她肯定能直接怼回头,女性时尚产业的话语权基本都掌握在男性手里,你们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现在她只能强调:“你们不能给自己设框框啊。花的美丽属于每一个人,谁说干花只能送给女生了?男生也可以收干花贺卡的。”   “对对对。”女生们跟着起哄,“你过生日,我们都送你干花贺卡。”   还有人大喊:“格局打开来,人家木村拓哉的口红gg多好看啊。”   倒霉的班长吓得落荒而逃,一个劲儿强调:“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花呢。”   要是他收到的全是干花贺卡,他肯定会被哥儿们笑死。   江海潮阴险地笑:“如果是赤木晴子手捧鲜花送给你呢?”   班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刘德华的梦中情人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一中起码一半男生的梦中情人是赤木晴子。   哎,这个可以有。   现在他们只在市面上看过灌篮高手的明信片,却没见过贺卡,完全可以把这个元素加进去嘛。   还有花,男生不喜欢花的话可以加树嘛。   什么树?致橡树,用松针来做橡树好了。对了对了,橡树长啥样啊。画册上有没有?   眼看着这帮城里来的老师和学生已经自得其乐,陶老师也顾不上再陪着他们了,她还有贵客要招待。   唐教授感觉自打过了这个春节,他就彻底把自己卖给湖港镇了。不仅他,他的研究生们都隔三差五被拎过来给湖港的花农们做技术指导。   瞧见镇上那些花了吗?好看吗?必须得好看,因为那都是用他们林大人的血汗浇灌出来的。   可饶是他如此披肝沥胆,却还是逃脱不了惨遭背刺的命运。   现在,唐教授看着这一大堆明显过了最佳欣赏期的鲜花就气得心肝儿乱颤:“你们这样不行啊,不能为了省点儿小钱就用这种花的花枝来扦插。”   江海潮听到动静跑出来跟人打招呼,闻言立刻眼睛一亮:“哎,这还能扦插啊?”   唐教授顿时感觉自己似乎给自己挖了个坑。   妈蛋,要是他们用这个搞扦插种植,他还怎么卖花苗和花种给这帮家伙。   “不行不行,我跟你们说。插花之前,下面枝条的芽点就被剪的差不多了。而且插了这么长时间,花枝的养分也被耗的差不多了,扦插存活率太低,不划算。不如你们直接买现成的花枝扦插。”   江海潮“哦”了一声,直接扭头找陶老师:“以后拖过来新鲜修剪下来花枝可以扦插,玫瑰、月季花这些都行。唐爷爷,你说是吧。”   唐教授直接叫气了个倒仰。合着他急吼吼得跑过来说这一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旁边韩教授见了简直要笑死了。这老抠,这下放血痛不死他!   唐教授憋气,半晌才想起来问:“那你一开始没想搞扦插,弄这些花过来干什么?真沤肥啊。”   瞧瞧这厂房,也不像是沤肥的地方。   “做干花呢。”江海潮拿了成品给唐教授看,然后开始满嘴跑火车,“教授爷爷,我觉得照这样下去,我们全镇都种花也不怕了。”   唐教授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愣是吃不下这块大饼。   这妹头到底对卖鲜花多没信心啊,湖港镇的鲜切花还没长成上市呢,她就已经先想着卖不出去要怎么办了。   他甚至怀疑如果干花卖得好,价钱给的够的话,她估计都不会给鲜花见天日的机会,直接把人家干巴掉了。   不行不行,唐教授感觉得给这妹头增加点信心。好歹人家家里也想方设法弄了一百来万搞鲜切花批发市场,总不好让人家还没做生意就认定了自己投进去的钱全打水漂了吧。   “走走走。”唐教授朝韩教授使眼色,“带妹头去看看我们的鲜切花交易市场。”   江海潮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瞬间来了精神:“交易市场都盖好了啊?好快哦。”   能不快嚒,得亏他们够快,在原有厂房的基础上刷刷动了起来。   本来大家以为起码得等到五月份湖港各个村自留地上的鲜花长起来,交易市场才有用武之地。结果鲜花小镇的装修进展得太过于迅速,三月份镇上就变了模样,吸引来的客人嗖的一下直接翻了倍。   当时镇上便反应过来,赶紧催工期,愣是在四月份来临之前,让鲜花市场开了张。   现在是没鲜切花供应啊,可这有什么关系。春暖花开,各家庭院里种的盆花不到了展示怒放的生命的时候了嚒,正好,搬过来,直接在市场里卖。   鲜花市场大家没搞过又怎样?菜市场长啥样哪个湖港人不晓得啊。都是从土里长出来的玩意儿,卖花跟卖菜其实是一回事。   江海潮带着小伙伴跑去鲜花市场时,刚好赶上市场热闹的时候。好多人啊,里面全是逛花市的人。好多花啊,各种各样的花,摆的到处都是。   摸着良心讲,这里的花品种比不上市里的花市。但它有它的优势,那就是便宜。同样的品种,一盆平均要比市里便宜三四块钱;而且花盆品种繁多,造型各异,看的人眼花缭乱的。   这二者叠加到一起,吸引了不少顾客掏腰包。   初中生们很快发现了件相当稀奇的事,他们瞧见好些人付了钱也没拿花走,就这样空手离开了。   哎,难道一个个的全忘了吗?   “他们拿走的是花票。”韩教授挺得意的,这还是他的发明创造呢。   他发现好多客人会在湖港玩一个周末,如果周六上午早早买了花,后面花放在哪儿就是个大问题,很麻烦。   于是他弄了这个花票,买了花的人可以先不取花,等临走前再凭借花票来花市把花取走。   如此一来,大家想什么时候逛花市就什么时候逛,不用存下重重顾虑了。   呀,这可真是花了心思。   初中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愧是大学教授啊,做生意都比别人更聪明。   班长特别抖机灵:“知道老个体户们为什么干不过新个体户们吗?因为十年前的个体户都是靠着闯劲下海的,大部分是被逼的没办法,没技术也没文化,找不到工作。而现在的个体户好多是干部文化人,有知识有技术有关系,当然要比老个体户厉害了。”   众人长长地“哦”了一声,班长,我们严重怀疑你在内涵大学教授们是个体户。   江海潮用力瞪他们,怎么说话呢。   咳咳,虽然她也觉得两位教授做的事跟个体户没啥区别,就一个兼职一个全职而已。   不过她相当迅速地转移了话题:“韩教授,冷库怎样了?盖好没有?”   比起鲜花交易市场,冷藏库才是吃钱的祖宗啊。就这么个冷库,花了他们家快一百万。   “已经运转了。”   韩教授必须得摸着良心讲,他对这事是真上心。他挣钱了吗?当然挣了,必须得挣。可他这挣的绝对是良心钱,一点不掺水分的那种。因为他把这个不起眼的小保鲜冷藏库当成示范点来搞的。   所以,现在对着金主,他也能好不心虚地滔滔不绝:“目前冷库已经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下个月百合开花了,等开败夏天起了百合种球贮存进来,控制好了温度就能控制百合花的开花时间,这样等到价钱好的时候上市,挣的钱能翻好几倍。”   江海潮左右瞅瞅,感觉有点亏:“那现在冷库就空着?”   韩教授哭笑不得:“现在鲜切花还没长起来啊,到五月份才是冷库忙的时候呢。”   他现在都怕这妹头步子迈的太大,到时候冷库不够用。   江海潮却摇头:“不行,不能这么等下去。钱放银行每天还长利息呢。”   韩教授无奈:“那也变不出花来啊。你别着急,你跟他们抢现在的干什么?现在花便宜。五月份的月季、满天星还有百合花还有康乃馨这些只怕不够用,价钱高高的,到时候不愁挣不到钱。”   初中生发出疑问:“那为什么他们不等五月份再采花呢,那时候才卖的出价钱来啊。”   这回不等教授答疑解惑,黄老师先听不下去:“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摘下来,花自己就开败了啊。”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们明明知道什么时候花值钱,却还得提前把花给摘了。   黄老师想捂脸,感觉插班旁听生得笑死这帮清澈愚蠢的崽儿。   白比人家多长了一岁!   结果江海潮根本顾不上这一茬,她已经听的眼睛一亮:“到时候花价能翻多少?”   “两三倍是常规的。”韩教授苦口婆心地劝,“所以,你等等。种花这个事,你们搞了不亏。盖了这个冷库,你们以后睡觉笑醒了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然而江海潮的字典就没耐心等待这四个字。作为一个急性子的妹头,她要立刻看到成果。   “既然现在花便宜,那就进一批花放着,等到五月份花紧俏价高的时候再卖出去。”   屋里的人全都傻眼了。   不是,那个,湖港建鲜切花冷藏库不是为了保鲜自家产的鲜花嚒。   这这这,怎么还从外面进花来卖啊。   江海潮却满脸理所当然:“冷藏库的作用就是保鲜花啊。便宜进,高价出。货从哪儿来的,重要吗?”   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能挣到更多的差价。   嘿嘿嘿,四月份冷藏好鲜切花,等到五一婚庆火爆,花价飞上天的时候,她绝对要赚死啦! 第189章   她肯定是被赶出学校的(捉虫)   可惜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小学生的贪婪,用残酷的自然法则给了她重重一击。   冷藏保存花卉的确可以延长鲜切花的寿命,普遍时间为一个月。   但是,这个普遍不包括五月份鲜切花需求旺中旺——月季花。   很抱歉,哪怕现在的技术已经能让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延期80天上市,但月季花依然是保鲜的老大难。哪怕进了冷藏库,它也只能保鲜一个礼拜。   对,就是月季花,乡间也随处可见的月季花,人家就是如此的不走寻常路。   江海潮真是要气成河豚了。   她为什么要收购月季和满天星的鲜切花,不就是因为它们在市场上销售份额最大嚒。   结果一百万的冷库砸下去了,最后告诉她对月季花没多大作用。这真是明目张胆地诈骗!   个头比大人都高的小学生愤怒地在冷库门外转来转去,好几次都扭过头控诉地瞪韩教授。   被眼神攻击的大学教授真是冤枉死了。天地良心,哪怕他年过半百记性比不上当初,他也能对天发誓,当初他绝对没说过月季花冷藏能延后销售一个月的话。   这是世界难题,谁能做到这点,直接行业封神,妥了。   “这冷藏保存效果好的花多了去,市场上也不是只卖月季花对不对?像康乃馨、百合花这些还是很能保存的。”   江海潮保持低气压,说话都阴侧侧的:“五月是婚礼用花的旺季。”   要什么康乃馨,谁结婚用康乃馨啊!母亲节也就一天而已。   韩教授尴尬地试图推销:“那个,百合花婚礼上用也不错是吧。百年好合,兆头多好啊。就用百合,跟人说说,多好的花啊。月季被摆在婚礼上用,其实是冒充玫瑰的。不然好好的,为什么不用玫瑰花?百合比月季合适多了。”   现实就摆在面前,江海潮发火也没用,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扭头看唐教授:“我要博士哥哥做的省城鲜切花市场每月价格波动数据。”   虽然那篇论文里没写那么详细,但江海潮猜测人家肯定是做了相关调查,不然论文不会写多那么贴合实际。   唐教授看热闹归看热闹,关键时刻还是救老友于水火中,特别大方:“没问题,肯定给你。今天就让他传真过来给你。”   可惜江海潮心平气和早了,又或者说是韩教授太没有市场意识(也有可能是他太鸡贼!);反正中午吃过饭,江海潮在家打电话给相熟的婚庆公司,准备大力推销一波百合花时,就迎头遭遇了一波雷霆痛击。   人家负责人小姐姐哭笑不得,是他们傻不愣登没听说过百年好合吗?婚庆用花以月季为大头,真正原因是它好长,它便宜啊!月季卖一块钱一支的时候,玫瑰花起码能卖两块。而百合,它的单价是六块!   到了五月市场需求量大的时候,它价格更贵。   偏偏本地百合花主要从云南进口,六七八月才是当地百合花的上市旺季。   江海潮瞬间蔫吧,她就说不能轻易相信大人的鬼扯淡。年纪越大,学问越多,也不能信。   不过她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了个给自己强力挽尊的主意:“姐姐,我这边有条件五一时大量供应月季花。如果你那边有需要的话,可以先订货。去年五一月季花单支售价差不多五块钱的样子,我这边你订货给四块钱一支你看怎么样。不管到时候它价格涨到十块钱还是十五,我都还是按照四块钱给你发货。”   负责人小姐姐对花价可敏感了,立刻强调:“去年批发有三块钱的,你按三块钱给我货吧。”   说到钱,江海潮比她更敏感,立刻拒绝:“那三块钱的是大批量拿货,一级分销商才能给的价格。到咱们这边,早就涨到五块了。而且当天航班未必能有位置把货发出来。”   五月对全国来说都是婚礼旺季,人家云南的花根本不愁卖。   负责人小姐姐挣扎了回,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行吧,三千支月季,我要三千支月季花。”   江海潮痛快答应:“没问题,还有满天星……”   两边说完挂了电话,旁听全场的韩教授试图解释,就是因为百合花售价高,市场看好,他才鼓励湖港本地种百合的啊。   月季花烂大街了,哪里比得上百合致富效益高。   而百合售价高也不是没理由,因为我国还没实现百合产业国产化,品质好的种球大部分都是国外进口,然后国内组培,成本就高啊。   他建议搞冷库人工休眠百合种球让再它再开一茬话就是这个考量,节约了再买一波种球的钱。   结果江海潮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问唐教授:“我们这边现在五一当天能提供多少月季花和满天星?”   为了防止五一当天突然间有大批外地花入市,抢占了他们进场的空间,她必须得提前抢占市场。   唐教授快速眨巴眼睛在心里心算,然后报了数据:“一万支,才开始种,头茬,后面才好翻倍。”   江海潮“嗯”了一声,又开始一家接着一家打电话,等把相熟的婚庆公司都联系完一遍之后,她口算了回,发现单是五一当天,这一块鲜切花的缺口就足有两万支。   老天爷啊,这一天到底有多少人结婚啊。饭店够用吗?酒店忙不忙得过来?   不行不行,这钱必须得挣。   冷库能保鲜七天花也行啊,提前一个礼拜进库,五一当天再放出来,给它涨个三倍身价总成吧。   江海潮又开始打电话给本市和省城的鲜切花生产基地。虽然说最美人间四月天,但不知道究竟是四月有清明节还是四的谐音不雅的缘故,这个月结婚的人确实少,属于婚庆淡季,加上没啥象征意义特别美好的节日,所以反而是鲜切花市场的淡季。   江海潮要提前订花,人家给的痛快的很,不管是月季还是满天星都OK。   结果电话打到后来,花超了,真超了,不说满天星,一口气她给自己弄来了快五万支月季花了。   旁边的小伙伴们都急死了。这是典型的供需市场不平衡,多出来的三万支花可不得白白浪费掉嚒。它摆冷库里也放不长啊。   江海潮捏鼻子,咬咬牙一跺脚,干脆来笔大的。   怎么个大法?本市婚庆市场饱和了,这不还有省城嚒。当初人家博士哥哥做调研的时候,选用的就是省城数据。每到五一这种旺季,省城的月季和满天星鲜切花也是供不应求的。而省城本身又是周边城市鲜切花的供应大户。   她要打就是时间差,抢在四月把不受待见的鲜切花拖到冷库,然后五月份卖出去。至于卖多少?市场需要多少,冷库能装多少,那就卖多少呗。   江海潮每打一个电话出去,海音就在旁边帮大姐算账。等到五万支月季花和它搭配的满天星(有一部分省城那边表示万一不够的话可以用薰衣草和香雪球代替)都找到了买家,她才挂了电话。   弟弟妹妹们早习惯她的做派,该干嘛干嘛。   美术班的小伙伴们可傻眼了。   哪有她这样的,坐在屋里打打电话(嗯,开过年来,家里终于装了电话),就敲定了,嗯,四五二十,哦,不止,满天星的价钱还没算呢,好几十万的生意。   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怎么敢这么搞的啊。   江海潮完全不觉得有啥好不敢的,她一百多万都投到鲜花冷藏库里去了,还不得赶紧想办法回本。再说冷库盖好了当然得投入使用,自家的电器老摆着不用都会坏掉的,何况是那么大一个冷库。   不行不行,必须得早点投入使用。   一中的初中生们可算看到什么叫自己给自己打鸡血了。他们的插班旁听生前脚才敲定了好几十万的鲜切花生意,后脚便飞速投入到伟大的服装事业中去了,连坐下来歇歇脚吃点水果的功夫都不给自己留。   她抓着菠萝串,直接出门干活去了。   今天高强去省城参加比赛,没回湖港;不过高大妈在家,事先江海潮已经说好了要到她家拿夏装的新款,好去拍宣传照。   原本她计划的是明天去省城的景点拍照片,但今天瞧见了湖港的新模样,她毫不犹豫地改主意了。去什么省城,直接在她的鲜花小镇拍得了。   但如此一来,她还得另找摄影师。好在湖港镇也有照相馆,她掏钱请人干活就行。   江海潮带着妹妹咚咚咚跑到高家,高大妈正好要出门,瞧见小孩子,立刻笑开怀:“你再不来,我要去你家找人了。正好,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讲。就是衣服加工费的事。”   她不是狮子大开口,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还想加价哦,相反的,她是要自己把加工费给降下来。   夏装不同于冬装,做起来步骤省了不少,速度也快的多。   他们一帮人自己坐下来算了下,发现按照冬装的加工费,照目前的订单数量,大家每个月起码到手两千块。   妈呀!年前那会儿是情况特殊,大家日日夜夜赶工挣钱多理所当然。可现在情况不同,拿这么多钱,大家高兴归高兴,但更多的是心虚。   为啥呢?因为他们清楚除了湖港自家做衣服以外,江口还有个正儿八经的服装厂啊。人家厂子规模比他们还大呢。要说水平,当初谁没做过日本人的生意啊。   几个领头的偷偷合计了回,觉得得给自己增加竞争优势,具体表现在他们得识相,别下订单的老板不开口,他们就撞死,一声不吭。   最初定加工费时,就是按照冬装的标准做的。后来春装也没改。但现在都上夏装了,那再不动可说不过去。   于是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主动把一件夏装的加工费降到15块。   江海潮直接听愣了。   虽然她找两家厂(其实不止,比如说毛衣、线衫、羽绒服之类的,她都是找的专门的厂)好像大有深意,但实际上她真啥也没想。一开始是被前任副镇长将了一军不得不赶紧找代替,后来是生意好了要的订单量大,索性分给两家做。   可没想到,大家竟然自己竞争起来,还主动找她压加工费来了。   她下意识地想挠头:“那个,是不是太少了,姨姨嬢嬢们也怪辛苦的。”   “不少不少。”高大妈挺实诚的,“我们算过了,这样一个月差不多也有一千五,大家都很满意。”   哪里是很满意啊,是非常满意。   一千五一个月,一年下来一万八,加上年底忙的时候收入高,进账两万块都不是问题。   别说是在他们湖港镇了,就是放眼全市,哦不,全国,试问现在有多少人一年能挣两万啊。就在家门口,家里地里都能照应到挣的两万块啊。   够了够了,再多他们真怕了。   江海潮眨巴两下眼睛,点点头:“行吧,你们自己觉得好就行。对了,马上天热了,你们要不要考虑买空调啊。这样吧,这批订单还是先按照一件20的加工费来,多出来的部分就当是买空调的钱好了。不然到时候做衣服开电风扇也不方便。”   她琢磨着也该给家里装空调了,不然夏天日子可不好过。   如果是以前,高大妈肯定拒绝。开玩笑哦,别说装空调,即便把空调送给她用,她也嫌费电舍不得。   可现在挣钱了感觉大不相同,她觉得应该装这个空调。   用电视上的话来说,工作环境舒适了,工人的工作效率才能提高嘛。   装空调,很有必要。   她乐呵呵地应下:“行啊,大妈们再占你一回便宜。”   这回订单一共给了他们这边10款,每件都是500件的订单,单多算给他们的加工费就有两万五。这够买几个空调了,更别说电费。   江海潮笑嘻嘻:“好哎,大妈,我先拿衣服过去了啊。”   她换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在镇上寻找合适的拍照片的点。   四月午后太阳灿烂,哪怕她穿着裙子走在街上也不觉得冷。   不得不说,个子高当真吸引眼球,况且她还给自己化了妆,做了头发,一身新的走出来,那回头率当真是嗖嗖嗖。   海音看的开心死了,不停地数给大姐听到底有多少人盯着她看。还有人手里拿着照相机,表面上是在拍摄湖港初中的花墙,实际上,哼哼,她敢保证镜头对准的绝对是大姐。   江海潮完全无所谓,只冲着照相馆的镜头灿烂地笑。   她在美术班的同学们个个服气地点头,看看人家,拍照多有范儿啊,一点都不局促,能做到这样好难的。   可接下来让他们更佩服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就是江海潮精力实在太旺盛了。   一开始大家跟着她一处处地跑,先是初中的花墙,然后再去鲜花灿烂的拱桥上,甚至还看她坐在船上仰头大笑;再接着又去粉刷了好多动画人物的幼儿园外面,还坐上了秋千,又在大街上拎着花篮边走边笑……   嗯,听着是没多少事吧,最多也就拍了上百张照片。   可你自己跟着试试去,累哭好不好。   他们在旁边看着都吃不消,可她不停地换衣服补妆重新弄头发,除了海音和杨桃还能帮点忙,其他全靠她自己,她竟然还能一直保持精神抖擞的状态。   妈呀,肯定是她那个在体校的同学偷偷给她吃兴奋-剂了(大家都传体校拿兴奋剂当饭吃的。真的,这不是秘密,据说是体育主管部门默许的,不然人家还买不起药呢。),不然她拿来这么多精力。   后来大家实在吃不消,跑去看卡拉OK比赛,又去参加篝火晚会。他们瞧见江海潮也跟上了,以为拍照任务终于结束,哪晓得这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然是去篝火晚会现场拍照。   照相馆的人还特地跑回去拿了那种拍照专用的大灯好给她补光。   照片拍出来的效果怎样,大家还不知道,洗胶卷要时间嘛。但是从现场上来看,那造型是真好看。哎哎,裙子好漂亮啊,真的感觉像是星星落在了她身上。   好几个女生狠狠地心动了。   不行不行,她们得设计出更多的好看贺卡,争取拿到100块的奖金。不对不对,她们也要批贺卡去卖,这样才能早点挣到钱买这种漂亮裙子。   总之,最后收工时,星星都要睡觉了。   一群初中生谁也顾不上形象,分成两波,分别在冯雪家和江海潮家睡得四仰八叉。   实在太累了!   可第二天一早大家睡眼惺忪地起床,坐在早饭桌旁时才知道,江海潮已经在一个小时半小时前就出门去拍照了。   因为昨天只来得及拍黄昏落日,今天必须得拍到清晨日出。   神啊,来道雷劈死她吧,她这是自己不想活也不让别人活的节奏。   没听到黄老师都在悠悠叹气:“你们但凡有人家江海潮一半努力,我做梦都要笑死了。”   抱歉,拱手,告辞!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小学还没毕业就折腾着非要来他们一中旁听了。哪里是什么上进,他们看她分明是太遭人恨,湖港小学定是容不下她了,她才被忍无可忍的小学生们集体扫地出门的!   不过江海潮的往死里卷效果的确斐然,她拍的这组一共三十六张照片成功地打动了步行街写真馆老板的心,然后又拨动了本市其他婚纱摄影老板们的心弦。在暮春时节,愣是让湖港镇以黑马姿态异军突起,一跃成为本市婚纱摄影拍摄外景的大热门。   卢艳艳打电话给江海潮时简直要笑死了。   上回江海潮回湖港,因为她和冯雪他们得赶去县城补课(开过年来他们培优班的时间延长了,只礼拜天能休息半天),所以她没能亲眼目睹江海潮拍照的全过程;完全没想到一组照片的效果竟然能这么好。   好到什么程度?好到她爸都感叹,他怀疑鲜花小镇要改名叫婚纱小镇了,因为现在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婚纱拍照片的新娘子。   江海潮还不满意:“主要是咱们湖港有点偏,不然我保证别说本市了,全省都有人来我们这里拍婚纱照。”   哼!她就是这么的骄傲。   她那组三十六张的照片可是被省报选中了一张登了出来呢,就是那张在花墙下大笑的照片。原本她是想投给市报的,毕竟大家老熟人了,常合作。但是出版社的编辑姐姐看了很满意,准备用在她的第三本书里,所以只让她挑了一张先发出去。   然后这件衣服直接爆款了。还有好多人打电话去省报社问到底是在哪儿拍的照片,遗憾实在太远不方便。   卢艳艳感觉真是够够的,却又忍不住问她:“你说到五月份,咱们的花到底好不好卖啊?”   虽然现在干花贺卡真的很好卖,干花篓销量也在上涨,但小伙伴们还是发慌啊。   毕竟干花的原料成本近乎于零,但这么多鲜切花可是实打实真金白银换回来的。   如果花卖不掉,哎哟,想想本钱足有七八万,真的好烦啊。哪怕做成干花卖也好心痛。   江海潮原本还挺乐呵哈,叫她这么一说,顿时暮春时节感受到了什么叫秋上心头。   哎呀呀,好烦啊。   不行不行,她还得想想万一花卖不掉该如何保值。   过了五月,六月结婚的人就少了,况且花根本不能长时间贮存。   她挂了电话,原地转悠两圈,感觉必须得去食堂弄杯奶茶再吃块蛋糕才能平复心情。   江海潮拿吸管吸住奶茶里黑亮亮的珍珠发呆,一路闷声不吭回到教室。   这会儿午休快结束了,班上不少人都坐回了座位。   她同桌正跟人兴高采烈地跟人说话,抬头看她喝奶茶,顿时哀嚎:“你怎么喝奶茶了呢。不行不行,赶紧把杯子拿出来,我给你好喝的。”   同桌所谓的好吃的是花,洛神花。呀,晒干的花泡开了,在水里绽放,看着可真漂亮。配上玻璃杯,简直就是一幅画。   同桌捧着杯子,笑嘻嘻道:“给给给,送你一辈子的花。”   然后她和前排的女生笑得前仰后合。   今年过年时特别流行瓷杯里长的花,他们好多人家都买了呢。   可是比起那种花盆,分明是她们这种才算真正一辈(杯)子的花嘛!   江海潮“嗖”的眼睛一亮,没错,对,就该是这种杯花,真正的花。在杯子里的花,永恒的花。   同桌还在跟前面的女生嘻嘻哈哈:“多泡几朵,就是小美人鱼的海底花园呢。”   “不不不,是水晶宫的花园。”   江海潮眼睛一个劲儿盯着玻璃杯看,脑海里已经思绪纷飞。泡花的肯定不能是水,否则花很快就会烂掉。   可是如果不用水,杯子里应该放什么呢。绝对不能什么都不放,不然花朵的姿态不够舒展,少了那种韵味。   必须得是种液体,还得是透明的液体,不然就影响花在玻璃瓶里的效果了。可惜了,她想到了以前大人用油保鲜菜,好吃上一个礼拜的办法;但是油有颜色啊,哪怕是色拉油也是浅浅的黄色呢,很影响花的观赏效果。   江海潮不死心,询问同学:“哎,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油是透明的,没颜色的?”   同桌不假思索:“搽脸油啊,搽脸油没颜色。”   前桌的姑娘补充了一句:“婴儿油,给小孩用的婴儿油也没颜色,我刚给我表弟用过。”   江海潮瞬间眼睛亮成了灯泡:“对对对,就是搽脸油。哎,你的搽脸油多少钱一瓶。”   “二十还是三十来着?我得问一下我妈。”   得,不用问了,就这瓶油直接堵死了瓶中花的出路,太贵了!   前桌姑娘补刀:“那还是搽脸油便宜,婴儿油一瓶要五十呢。”   哦,No!这个天真是聊不下去了,才刚有点希望就直接绝望。   那么贵,哪怕杯中悬浮的花朵再美,也没市场啊。   班长突然冲进教室,紧张兮兮地叮嘱大家:“哎哎哎,教育局来调查了啊。注意点,大家说话都注意点。”   调查啥啊,又注意啥?   班长煞有介事地扫视一圈,卖起了关子:“其实也没什么。”   “闭嘴!说人话。”   “就是那个朱老师不是要当选市优秀教师嘛,有人写了举报信,说她品行有问题,没师德,更别说什么优秀教师了。”   哦,这样啊,净说什么大实话。   不过举报信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东西,要是举报信有用,哪里还有这么多魑魅魍魉兴风作浪啊。   这回教育局怎么还来真的啊,竟然跑到一中来调查了。   走过场走的有点兴师动众哦。   江海潮忍不住心头微动,下意识道:“这可难说,我们小学去年就有人写举报信成功了。我们上一任校长就是这么被干翻的。”   哇塞!哪位前辈这么牛掰?敬仰敬仰。   江海潮摇头,可纯洁了:“这谁知道啊,教育局根本没说。不过可见说不定还是有用的。”   班长看他们自己先说嗨了,不得不用力清清嗓子,提醒大家不要模糊注意的焦点,然后才故作神秘道:“估计是举报信比较特殊吧,毕竟是国外写过来的举报信。”   哇!好吓人啊,就朱老师,也至于上升到国际角度?乖乖,这是要外交无小事了吧。她到底干了啥,作孽都作到国外去了! 第190章   五一欢乐多(补全了)   事实证明,初中生们的想象力过于丰富。朱老师一没出过国,二没跟国际友人打过交道,其实应该不具备那么广的杀伤力,她祸害的都是自己人。   但问题在于受过她折磨的学生能出国啊。   之前那位被污蔑偷男友CD机的小姐姐不就出国了嚒。   她在举报信里写,惊闻朱老师竟然要当选市优秀教师了,她愤怒的无以复加。因为这是个无耻卑劣的恶魔,让她备受折磨,甚至在出国后还因为遭受的心理伤害不得不长期求助于心理医生的帮助。   她和她在国外的同学倾诉自己的遭遇,外国同学都感觉不可思议,不理解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继续为人师表,她应该被开除甚至抓走。   咳咳,江海潮和她的同学们怀疑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国外真的会这么厉害?那毕竟是老师啊。   哦,不管,先继续听下去。   小姐姐面对外国同学的疑问,无言以对。   她回忆了自己遭受过的来自朱老师的冷暴力,包括且不局限于:当众冷嘲热讽,怀疑她作弊才获得的好成绩。不断地否认女生没学理科的天分,上高中也是浪费。甚至在她穿了件新裙子来上学的时候,说只有鸡才会这样穿。   她向外国同学倾诉时,大家一致认为她应该站起来跟这样的魔鬼作斗争,不能忍气吞声。   所以即便时过境迁,她人已经在国外,她还是拿起笔勇敢地写下了她遭遇的一切。这些伤害让她到现在都备受折磨,时常陷入自我怀疑的痛苦中。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朱老师!她痛恨这个卑劣的家伙,这种人应该受到惩罚。   除了这位小姐姐之外,教育局还收到了其他几封举报信,举报对象都是朱老师,举报者都是曾经在她班上待过的女生。   每个人都形容那段经历生不如死,甚至有人在多年后想起她都会吓得半夜噩梦惊醒。   其中有人原本成绩优秀,初三进入朱老师的班级后被各种羞辱打击,导致产生厌学情绪,最后没考上任何学校,不得不早早参加工作。她认为是朱老师毁了她的一生,她恨她。   还有人说因为朱老师对自己的伤害,所以她立志考上了师范大学。她将来一定要当一位拥有正常人格的老师,好把朱老师这样的败类彻底赶出学校。   也有人说她怀疑朱老师其实是个男的,不然她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这样蔑视女生,又爱羞辱女生,仿佛人生唯一的快乐就在于此。   一下午的时间,全校几乎都在讨论朱老师的事。好多人都好奇,学校会不会真的开除朱老师啊。   晚上江海潮去找海音一道吃饭时,桌上的人也在小声说这事。   江海潮摇头,她认为学校不可能因此就开除一位老师。   毕竟侮辱叱骂这东西不像明目张胆的殴打,后者能在人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前者对人心灵造成的伤害根本就说不清楚。   学校如果因此严惩朱老师,那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搞不好都不晓得要如何收场。   海音认真地点头附和大姐:“嗯,老师才是学校的自己人。”   桌上的人瞬间泄气。他们当中有人在朱老师手上吃过亏,可惜他们还没毕业了,现在让他们站出去指控朱老师,完全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江海潮耸耸肩膀,继续吃她的胡萝卜烧鸡。哎哎哎,炖得烂烂的胡萝卜真的好好吃啊,特别下饭,哪怕油多会胖她也心甘情愿。   想到油,她又想到了她的杯中花,忍不住问妹妹:“哎,你们知不知道哪儿有便宜的搽脸油用啊,最好是那种几块钱就一大瓶的。”   结果桌上的小姐姐都紧张起来,严厉告诫江海潮:“你别瞎来,脸上的东西不能乱省钱的,不然吃亏的肯定是你自己。”   真是的,看她们姐妹的打扮和日常消费,也不像是没钱的人啊,怎么这么抠。   “不是不是。”江海潮赶紧解释,“我是想用来泡干花的。一般的搽脸油太贵了,不晓得有没有便宜的那种,泡花,不是搽脸。”   海音的同伴们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花要晒干,也搞不懂晒干了以后泡在油里又是个什么操作,但艺术嘛,理科生表示尊重,而且还热情支招:“其实搽脸油的主要成分就是矿油,别看它卖的多贵,实际上就是矿油。你要不搽脸就泡什么花的话,直接用矿油吧,那个便宜。”   江海潮立刻连饭后甜点都不想吃了,咳,刚好控制下体重,迫不及待地问人家:“矿油在哪里买?”   “嗐,买啥,实验室就有。”有个姐姐豪迈地站起来,“走走走,跟我走。”   江海潮反而有点担心:“可以吗?直接用不好吧。”   “有啥不好。”小姐姐一本正经,“我们是在实验看能不能利用矿油提炼干花里的香精和色素。”   妈呀,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好走近科学啊。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出了食堂,穿过大松树的时候,他们迎头撞上了脸黑成锅底的朱老师。   后者怒气冲冲地瞪着江海潮:“你好,你很好!”   江海潮真是受够了这神经病:“不管你信不信,这事跟我没关系。但是,如果你再找事,到时候可别怪我提醒过,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现在才哪到哪儿啊。   朱老师不是很喜欢孤立学生,让所有人都嘲笑且不敢跟她孤立的学生说话吗?   要不要自己也试试人人喊打的滋味?什么玩意儿!   朱老师还想上前拽江海潮,旁边突然传来怒斥:“好了,你还有完没完!嫌不够丢脸吗,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扬名海外,很光彩吗?她是旁听生,连被问话都轮不到她,你还想怎样啊?”   学生们赶紧喊了声:“校长好!”,直接溜了。   一直跑到实验楼,大家还心有余悸,妈呀,真怕这家伙会当场发疯。   “哎,你们说那些学姐怎么会联合起来写举报信啊,肯定有人组织吧。”   谁知道啊。   大家集体摇头,猜了半天怀疑是哪一届毕业生组织了同学会,然后说到了中学时代的遭遇,越说越生气,然后反正毕业了,不在学校混了,不忍了。   这就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   呃,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该这么形容的。   嗯,应该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别逮着个好欺负的就往死里欺负,不然老实人的反抗绝对够你喝一壶。   这回朱老师的优秀教师估计是泡汤了,恐怕以后在学校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跟农村不一样,绝大部分的一中学生都是独生子女。这意味着即便是女生,即便家里长辈本质上依然重男轻女,但父母也不得不把全部资源用在唯一的女儿身上。   所以,朱老师这样明目张胆欺负女生的老师肯定会遭到家长的抵制的。谁让教育局调查发现朱老师班上的女生成绩普遍有所下降呢。   荒唐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老师还以此为借口,辱骂女生本来就蠢,学不好理所当然。   大家唏嘘了一回,先和江海潮一道去一楼的美术教室拿了风干的马缨花和迎春花,然后再爬上楼去实验室动手嚯嚯矿油。   原本江海潮是想拿玻璃杯做实验的,但因为他们直接从食堂过来,根本没回去拿杯子,所以干脆拿烧瓶代替了。   结果这一代替,大家瞬间就惊艳到了。   乖乖,原来平平无奇的干花泡在矿油里竟然这么好看,尤其是玻璃隔着玻璃,在光折射作用的加成下,当真对得起美呆了三个字。   这,才是干花应有的待遇啊。   江海潮感觉如何此刻她化身为漫画人物的话,脸上必须得配上那种宽面条眼泪。   一群人围着烧瓶啧啧赞叹,夸奖江海潮,不愧是学美术的哈,瞅瞅,这多会创造美啊。   “哎哎,这玩意儿叫啥名?”   江海潮卡壳了,她原本计划的名字叫杯花啊,盛放在玻璃杯里的花。   但是现在,烧瓶让她意识到,其实玻璃容器都可以,她甚至还想到了那种水晶球,如果把干花泡油放在水晶球里又是个什么效果?肯定炸裂。   “你们觉得叫什么名好?”   “油瓶花?”   啊呸!到底哪个这么煞风景,叉出去,破坏美好!   “漂流花?”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应该是悬浮花!这是悬浮的状态。”   哟,听着活像是悬疑。   “叫水中花!”提供矿油的小姐姐拍板,“从外面看,人家肯定以为瓶子里装的是水。况且《水中花》多好听啊,配合这个,是不是有那意思了?”   江海潮茫然地“啊”了声,扭过头看海音,妹妹比她还茫然。   1991年《水中花》唱响春晚的时候,她俩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有印象才怪。   但是高中生姐姐们都记得了,而且还有人哼出了歌,认为“水中花”很应景。   江海潮则是单纯地认为这名字好像还蛮好听,那就叫水中花吧。   OK,稳了,就是它。   有三大法宝在手,她再也不担心卖不掉的花到底该怎么办了。   于是美术班的同学瞬间连讨论关于朱老师的八卦的精力都没有了。他们被江海潮以10块钱为一瓶的设计费诱惑着,痛并快乐着投入到了水中花的设计事业中去了。   由于矿油的存在和花材的漂浮特定,这水中花倒腾起来,简直千变万化。尤其是在光折射时,同一瓶花从不同的角度看都能展现出不一样的风采。   这也太有意思了。   美术生们迅速着了迷。他们甚至能高风亮节地发誓,哪怕没有一款10块钱的设计费当胡萝卜,大家也能津津有味地投入进去。   毕竟像这种相同的花材放入的次序不同就能做出不同画面的感觉太新奇了。   新奇到大家现在恨不得把所有的干花品种都往瓶子里塞,然后泪流满面地发现好像不管怎么搞都好漂亮。   然后大家再激动得一塌糊涂,就着朱老师的八卦继续搞创作。   第一个流传全校的头条是朱老师变性了,她其实是个男的,装了多年女的,就是为了偷看女生上厕所。   咳咳,这个传闻过于离谱,朱老师都结婚生孩子(得亏是个男的,哪个女孩托生到她肚子里可完蛋了),应该不可能。   但鉴于现在春都火腿肠是用烧死的人肉做成的说法都能风靡全国,所以此流言竟然大有市场。   因为学生们观察发现,已经没有女老师愿意靠近朱老师了,上厕所时她们也刻意避开朱老师!   当然,江海潮更怀疑她们如此做纯粹是出于看不上朱老师的心态,但凡正常女性都耻于与这种比老虎还凶残的伥鬼为伍。   这个流言在一中风靡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后,第二个流言又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扫荡全校。   知道朱老师为什么那么重男轻女吗?因为她是个变态!   废话,谁都知道她变态,不变态干不出她做的事。   不是!不是这种变态,是真变态。   知道那种专门祸害小姑娘的老色狼吗?就喜欢年纪小的。   翻转一下,她就是那种一心祸害男孩子的老巫婆。跟那个什么电影上一样,特别恶毒。好多男生都被祸害了,因为是老师,因为觉得羞耻,所以他们不敢说。其实特别惨,好多人都有心理阴影了。   天啦噜,世界太可怕了,男孩子竟然也不安全了。   于是继女生家长堵着校长办公室的门要求换班之后,男生家长也行动了。   真的,只要是个正常人,想想自家的崽被年纪足以当他(她)爹妈的人觊觎,不管自家是儿子还是女儿,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那都绝对不能忍。   唯美浪漫个屁!就是活该千刀万剐的死变态。   家长情绪激动地要求学校开除朱老师,大家一致认定她是自家孩子成绩下降的罪魁祸首。   这里面有的是真受害人,有的确实是在甩锅;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还关心她究竟祸害了50还是100不成。   大人和孩子的力量悬殊可真大啊。   小孩们再闹腾,校方也可以视而不见。   但家长情绪一上头,连大名鼎鼎的一中都不得不拿出态度来。   朱老师被警告处分了,连续三年丧失考核优秀的资格。这其实不算什么,真正让她伤筋动骨的是她不带班了,她所有的课都停了,学校安排了新老师。   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原本要结束实习回学校的新人都直接跳入到了入职模式,提前正儿八经地开始上课。   如果是以前,哪个家长晓得给自己小孩上课的是刚毕业的新人,那心里肯定得嘀咕。   但现在,家长们甚至连嘀咕都不敢嘀咕,生怕又把那个变态老巫婆给嘀咕回来。   可见优不优秀这种事都是比较出来的。   学校头回新教师的工作安排的这么顺利。   初中生们跟看魔幻现实片一样围观全场,感觉好神奇啊。   真的,他们谁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   包括所谓的始作俑者班长同学。   他发誓,他当初就是一时激愤,想让姓朱的安分点,别上蹦下跳的折腾。   刚好他有个远房表姐以前也吃过姓朱的亏,她又要出国留学了,他就琢磨着让她写封举报信控诉老巫婆。这样表姐远走他乡,天高皇帝远的,也不怕被报复。   结果他意思还没表达完呢,表姐自己先义愤填膺起来,然后跑去发了email给她朋友,再然后,他真搞不清楚事情是怎样发展的了。   反正最后那些举报信里好像也没一封是表姐写的。   就就就,完美隐身吧。   但班长也怀疑,估计他表姐同样猜不到一中会这样严厉地处罚朱老师。   直接停了老师的课,跟停了医生的手术刀有啥区别啊。   她只要持续几年不上课,估计就要被时代抛弃了,后面根本跟不上节奏。   “哎,那你们说她会不会在外面给人补习啊?”   “学校说了,她要敢打着一中老师的旗号给人补课,只要接到举报,直接开除。”   妈呀,好狠啊,看来校领导是动了真火。   “不过她就是补课估计也收不到什么学生。现在大家都知道女生不能找她补习,她教过的女生普遍成绩下降;男生也不能找她补课,除非想被她睡。”   哇哇哇!好劲爆,这种话都明目张胆地说。   但是说到后面,大家又怀疑会有男生家长找朱老师给他们补课的。因为她教学水平高,她真能提高男生的数学成绩。因为反正是男生嘛,又不怕怀孕,说不定家长认为无所谓。   反正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男生们都快疯掉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谁说他们不在乎的,他们很在乎,一点也不无所谓!   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了,男生都激动得眼睛通红了,女生们却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也有今天,该!   一片吵吵闹闹声中,江海潮开始发稿费:“哎哎哎,都拿过来,制作方法附在边上,别落了啊。”   大家这才赶紧干正事,排队去上交作业领设计费。   “都看看清楚别人的设计啊,下一波创作时别重了。”   黄老师进教室看他们个个抓着钞票喜滋滋的模样,直接当没看见,只叮嘱一句:“注意安全啊,油是易燃易爆品,现在天又热。用完了拧紧啊。”   大家纷纷保证:“一定一定,肯定不会漏油。”   黄老师手点点他们:“说到做到啊,不然倒霉的还是你们自己。”   她看了眼外面,关上了画室的门,清清嗓子:“来,今天开个班会,大家可以说说心里的想法,收收心啊。”   说啥想法,收啥心?黄老师没说,画室里的学生全都嘿嘿笑起来。   黄老师直接呵呵,人往前面一坐:“说吧,你们自己说。关上门来大家说。出了门,谁都不认。”   哦——好刺激啊,太有感觉了。   初中生们瞬间放飞了自我,开始叽叽呱呱地讨论。   朱老师落到今天的田地,可怜吗?   可怜个鬼啊,现在所有人都说她图谋不轨又怎样。当初她造人家女生的黄谣,说人家是鸡,把人逼崩溃,人家不是更可怜。   女生被逼崩溃了,全是朱老师的责任吗?   肯定不是啦。   那些为虎作伥,明明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却为了讨好朱老师就跟着造谣的学生也是帮凶。还有那些根本没证据,只听到了两句风言风语就添油加醋往外传播看热闹的人也不是好东西。   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等有一天,他们成了被造谣的对象,才知道究竟有多崩溃。   黄老师始终旁听,一直没说话。   直到大家开始讨论为什么好多学生明明知道朱老师不对还当帮凶时,黄老师才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权力。   大家瞬间回过神来,对啊,因为朱老师是老师,她管学生,她手上有权。就跟单位领导一样,他(她)想整谁,都不用开口说,多的是迫不及待地上去折腾那个人,来讨好领导。   结果初中生们说的热闹的时候,黄老师却神来一笔:“权力,每个人都有权力,有大有小的区别而已。比如说你们班干部,手上有权吧,用的挺爽的吧?”   班干部立刻矢口否认,一个个都比窦娥还冤。   黄老师却呵呵:“我没当过学生?你们这套都是我们玩剩下的。别说你们了,小学生,二十多年前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班长都以记名字说违反纪律为由头,在班上勒索零嘴跟拼音本。”   妈呀!前辈啊,小学一年级就敢干这事儿。跟人家一比,他们实在太挫了,到今天最多也就是听两句拍马屁,再最多上体育课时偶尔有人请饮料喝而已。真偶尔,多了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   真服了那小班长的脸皮。   黄老师笑笑:“结果他勒索的太多了,我们都受不了,联合起来打了他一顿。老师知道了事情始末,直接把他给撤职了。从此再也没班干部敢做这事。”   美术生们眨巴眼睛,感觉老师话里有话。   黄老师不知道他们是真清澈的愚蠢还是装模作样,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鸡贼。   但她还要上课,所以没有由着学生自由发挥下去,而是直接点了题。   “权力,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力,我们要正确地掌握自己的权力。我们可以不问青红皂白站在老师、班干部这边,只为了讨好他们。我们也能坚持正义,替被冤枉被欺负的人撑腰。到底要怎么做?全看我们自己的选择。”   老师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流转,“我们的嘴巴是刀。今天我们可以捕风捉影,肆意传播自己讨厌的人的流言,好让人家痛苦。明天人家也可以这样对待我们,让我们痛不欲生。这样你来我往,我们所有人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那种人。   三姑六婆为什么是骂人的话,为什么会讨人嫌?因为她们爱传小道消息,说话不负责任。我相信每一位同学都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美术班的同学偷偷互相使眼色,哼哼,学校果然在包庇朱老师。以前朱老师造谣其他学生的时候,怎么没听学校提不能传?   初中生的那点小心思在老师眼里一览无余。   黄老师目光锐利:“当学校是神仙吗?什么都不说,学校怎么可能知道。以后再有这种事,给校长信箱写信。学校每个礼拜都会公布反映问题的处理结果。”   教室里一阵哗然。   校长信箱,那不就是个摆设吗?   “你们都没写过,怎么知道有用没用?不试试怎么知道。”   黄老师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你们传那些话,觉得很过瘾是吧。可你们怎么不想想看,你们也是一中人。传到后面,人家会怎么看你们,尤其是男生。”   教室里响起了窃窃的笑声,男生们简直要原地暴起。   他们不是,他们没有,他们跟那个姓朱的老巫婆没关系!   啊啊啊,真是百口莫辩。   “女生也别笑!”黄老师板起了脸,“你们以为传到后面,说女生的话会好听?”   这种传闻,女的带不到男的,但男的一定会带到女的。   哼哼哼,就好生气。   “行了行了。”黄老师盖棺定论,“此事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要再捕风捉影。小小年纪,传这些东西,像什么样!闲下来不能做点正经事啊?”   初中生们哼哼唧唧,既然都闲下来了,当然得做闲事了,做正经事多没意思。   黄老师恨铁不成钢:“那你们多搞点干花设计,多挣点稿费也行啊。”   教室里立刻爆发出哄笑声,喔喔喔,老师,你也说稿费哟。   “能赚稿费是能耐。凭本事挣钱怎么了?”黄老师笑着手往下压了压,“行了行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啊,大家继续上课。”   等到下课铃声响了,黄老师宣布下课之后,主动找上江海潮,递给她几张稿纸:“你看看吧,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了。”   江海潮顿时眼前一亮,好明亮的衣服呀,一看就是灿烂的夏天,一共七款,件件她都喜欢。   “都好。”小老板收下设计稿,“我全要了。”   哎呀哎呀,实在太棒了,她终于可以喘口气歇歇了。   再这么被压榨下去,她总有一天会一件衣服都设计不出来。   黄老师微微笑,伸手敲了敲她面前的画板,意味深长道:“那就好好做你的事,不许再多事。”   江海潮用力瞪大眼睛:“我可什么都没干。”   “所以以后也不许做。”黄老师认真告诫,“你的影响力越大,做事就要越慎重,因为你能够影响很多人。”   好吧好吧,江海潮答应了。   只要朱老师老老实实的别再折腾,她也不用送对方上社会新闻了。   毕竟她现在忙死了,下个礼拜四就是五一,她可是有一笔近三十万的生意要做啊。   劳动节可真是个好日子,因为它放假,哪怕只有一天,也足够中小学生锣鼓喧天。   然而这宝贵的假日,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却注定了不能好好睡个懒觉啦。   今天一大早,湖港镇就变成了狂欢的海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不是谁家如此大手笔摆喜宴,而是湖港鲜花交易市场正式开业啦!   作为本省第一家鲜切花交易中心,而且还是大手笔自带专用鲜花冷藏库的交易中心,它开张当天引来了省林业厅、市政府、市林业局、县政府等一系列领导亲临现场,夸张得让自觉这大半年时间已经长了很多见识的湖港人说话都不敢扯着嗓子喊了。   娘哎,连开业代表发言的都是副市长,他们湖港的镇干部只有在边上鼓掌傻笑的份儿。   这档次,当真杠杠的。   可即便如此,韩教授还特别不满意,因为他通过自己的关系邀请了分管农业工作的副省长,领导也答应来了,结果临时有事出差放了这边鸽子,让他感觉花市平白无故便低了一级。   他原本指望让副省长好好看看鲜切花交易市场大有可为,好撺掇对方松口赶紧在省城也搞个市场呢。   唉,看这架势,等到省城的交易市场起来了,客源也早被湖港镇霸占光了吧。   瞅瞅,多少人啊,人山人海,整个湖港镇比上会场当天都多。花市外的人流都排成了长龙等待进去大饱眼福,还有不少花商懊恼来晚了。早知道会这么火爆,他们应该提前两天过来先把订单下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哪怕他们提前一个星期过来也拿不到货了,因为所有的鲜切花都已经有了买主。   修庆哥哥他们从昨天下午起就一趟趟地往全省各大酒店送花,这些或刚从枝头剪下或刚从冷库取出的月季以及满天星和薰衣草甚至百合花(对,百合也有人种了,过完年种下的种球,这会儿刚开),从湖港出发,飞到了千万对新人的婚庆现场。   今天大家只怕婚庆花供应不上,哪还有余货对外出售哦。   想要月季和满天星这些,等明天,起码明天才能上新。不过五月繁花似锦,芍药、风铃草还有小雏菊等等都是灿烂的时候,可以来一来看一看的。   如果你嫌鲜花市场人太多,不想原地挤爆炸也没关系,可以去村里转转啦。   湖港这个鲜花小镇名符其实,它是真的全镇都在种花,几乎家家户户的庭院和自留地上全长满了鲜花,你想要什么花,直接捧走,或者现点现摘带走都OK。   找不到路也没关系,看到这些穿校服的小孩了吗?今天全镇初一和小学生们都在老师的带领下给游客们当向导呢,不怕你分不清东南西北。   尿急怎么办?去公用厕所啦。想不到吧,乡下地方这么小的一个镇,总共就两条街,竟然有三家公用厕所,里面有专人打扫卫生,顺带着可以给你拿免费的卫生纸。甚至你嫌人多怕排队来不及,到街边人家敲门借用人家的卫生间也没问题。   反正,本镇主打一个服务贴心。   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原来镇政府动起来,办事能力这么强啊,好吓人,比人家大名鼎鼎的景区都厉害了。   跟着江海潮一块儿过来看热闹的一中人以及勾着高强脖子过来的体校学生一并认可了湖港的准备工作做的好。   要知道,大家在景区遭的罪可远胜过享的福。   OK,能得到这种评价江海潮可算稍微放下了点心。   她今天可焦灼了,一头担忧今天婚庆花的供应会出纰漏,一头又害怕鲜花交易市场会熄火。今天这一炮打不响的话,后面摊位出租可是大问题。市场租不出去,她还怎么收回本钱甚至赚钱啊。   戴着红领巾的王明明飞奔而来,手里抓着一沓子纸片塞给江海潮:“给,大姐,全部摊子这个小时卖出的鲜花数量。”   花市每个摊位都分了两位小学生帮忙,除了帮着招待顾客外,还有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统计鲜花的销售量,每个小时更新一回,几种插花的销量分别都要统计出来。然后交给联络员王明明统一拿到江海潮面前。   三个弟弟都想磨牙。   真是的,赖皮鬼,谁允许他喊大姐大姐了,这是他们的大姐!   哼!杨婆奶就是太偏心了,竟然由着他跟李涛那家伙一道喊大姐大姐。   气死啦!   江海潮可没空想七想八,她把纸条往海音手上一塞,妹妹只要扫一眼,就立刻汇总出数据,在表格上刷刷写下数据:芍药5700支、扶郎花3800支,小雏菊5000支,马蹄莲……薰衣草……   小伙伴们啧啧赞叹,插花顾名思义,一捧花好几种花搭配的啊。里面报出来的数据是插花的数量和散装花混合的,她是怎么得出真正缺少的数据的?   为什么人家心算直接解决了四则运算,他们摁计算器都比不过啊,就好心酸。   侯主任在旁边看的眼睛疼,数学天才就用来干这活?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算了,他眼不见为净,省得眼睛疼。   她撕下便利本,“大姐,目前就是这些。”   江海潮拿起纸,直接飞奔去旁边的镇政府打电话。不是她吝啬手机费,而是就今天的情况,可没办法让她拿着手机晃来晃去找信号。   周雪莹见状,赶紧跟上。   她今天纯粹是过来长见识的,她感觉自己要是再不跟上,不要被自己的小伙伴甩出起码两条街了。   上个礼拜,他们两个学校的少先队的友谊花和友谊草已经铲起落户于实小分校,从生长情况来看,大概率是存活了。   这个礼拜她再过来,发现空地上已经长了新草和新花。   原本她还有点担忧,怕花草会卖不掉,但看今天的架势,她担心会过犹不及,会不够卖。   看看,现在江海潮不就满世界打电话,到处要花嘛。   “一万支给我包圆?行啊,一万支小雏菊我都要了。现在动起来,最迟下午两点钟我要接到货,OK,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雪莹吓了一跳,她记得海音说的小雏菊的缺口是5000支来着啊,怎么一下子变成一万了?   江海潮已经开始打下一个电话,只简单解释一句:“没事,今天只是小意思,明天来的人会更多。”   因为现在五一就只放一天假啊,哪怕今天礼拜四明天礼拜五,那也没调休这回事。这就决定了湖港镇鲜花市场今天开业的消息经过今晚新闻传播发酵效应,明天下午到傍晚时分会迎来游客的高峰,再不济周六也会爆。   毕竟消费跟流感一样,传染性可强了。   江海潮自己不想吃零嘴时都不敢陪同学逛小店,否则她肯定会掏腰包。   以己推人,估计大家都差不多。   原本只想逛逛的人,逛着逛着荷包就空了才正常。   她一通通的电话打下去,等到挂了电话,扭过头看周雪莹变幻莫测的脸,江海潮赶紧安慰估计快要被吓坏的小伙伴:“没事没事,你看我们不还有个冷库嚒。卖不掉先放冷库里,慢慢卖好了。”   她之前在冷库里存的月季、满天星和薰衣草之类的,今天已经清空了。   不然她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现金可以直接去进货。   周雪莹却拼命摇头,眼睛闪闪发亮地顶着她:“江海潮,你真是江超人啊!”   她以前看过陈祖芬写的报告文学《孙超现象》,那个中国民间外贸第一人孙行者,就是这样靠着简单的电话线牵起了一桩桩大买卖。   江海潮不就是这样吗?   嗐!大人们真是的,今天的鲜花市场开业仪式最应该发表讲话的就是江海潮。竟然让她在台下当观众!哪怕家公爷爷是江海潮的家公爷爷,那也不能代表她本人啊。   大人们难道不心虚不脸红吗?   实小的少先队大队长替自己伙伴愤愤不平,江海潮却没半点义愤填膺,真的,不是她不喜欢出风头(说了这话也没人信),而是如果她跳到台前的话,人家只会认为鲜花市场是小孩子瞎胡闹,不会当回事。   她要挣大人的钱,当然得捧着大人,顺着大人的心思做事了。   周雪莹心情复杂,啧啧,她这个朋友,好鸡贼啊。   “好了,不废话了。”江海潮又拿起电话打到杨家圩的大队部,“喂,爷爷,你那边先准备好人手,下午大概有10万支花过来,分别做成都市丽人、踏雪寻梅、十全十美……”   她报的一串名字全是现成的花束搭配。   而这些,全是她跟美术班同学呕心沥血想出来的设计,原创哦,和市场上的大路货不是一个套路哦。   因为这个,她还给大家又发了波稿费呢。   原本如果主要供货给卖花人的花,那当然是以单种直接销售为佳。如何搭配插花,每个经营者都有自己的花艺。   但现在散客很多,他们更喜欢搭配好的花束,那可不得上现成货了。   瞧瞧现在花市人挤人的状况,哪怕每个摊位都有两位学生帮忙,摊主现在也抽不出空自己修剪花枝搭配花束。   对眼下的他们来说,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进现成货,然后转手卖给顾客,赚个差价就行。   那现成货怎么来?当然是江海潮安排人手现做了。   杨家圩因为占了地利(拥有全镇最大的鲜花大棚)和人和(江海潮算半个杨家圩人)的优势,经过主动积极争取,把这活儿给揽了。   别看这事不起眼,按照今天的架势,划下来今天干活的人每个人都能进账差不多一百块呢。   周雪莹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由奢入俭难啊,以后他们肯定会不痛快的。”   “嗐,你想太多了。”江海潮不以为意,“农村接活不是厂里工人上班,有活就干,能挣多少是多少。没谁有义务非得给你活干了好挣钱不可。再说了,难讲呢。说不定以后人家喜欢我们搭配的花束,图方便懒得自己折腾,直接要求进现成货呢。到时候摊主们自己忙不过来,还得再雇人干活。”   信息量太大,周雪莹拼命消化。   过了老半天,她们都要走到鲜花交易市场门口了,她才咬牙切齿地冒出一句话:“你这是两头赚钱啊。”   好鸡贼,可是鸡贼的又让人无话可说。   就说她从别的鲜花生产基地调花过来做成花束卖给市场上的摊贩吧,那鲜花搭配还是她掏钱买的设计稿呢。   这算不算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呢?   江海潮实在顾不上若有所思的小伙伴,她跑到花市门口,直接当场写小纸条,塞给刚出来的王明明:“你给各个摊子,这是进价。货物有限,先到先得。没了就真没了啊,再要我也变不出来。”   这不是空话,鲜切花一般都是上午就完成采摘打包的活发出去,下午好多花都开闭了,还摘啥摘。   这会儿不下单子的人,那最早也得等明天下午到货的花了。   王明明立刻领命又咚咚咚跑开。   海音则根据这一个小时的销售情况调整数据,看需不需要再想办法补货。   剩下江海潮可算能喘口气了,咕咚咕咚地拼命喝酸梅汤。   这一堆电话打的,她嗓子都干得冒烟了。   旁边有相熟的大人开江海潮玩笑:“你个妹头真抠门,家里挣好多钱,连西瓜都舍不得吃。”   江海潮咽下嘴里的酸梅汤,认真地强调:“优先满足游客。”   不是她葛朗台上身,况且就算她小气,家公爷爷也不可能对着他们这帮小孩小气;而是现在湖港镇能拿出来的西瓜实在太少啦。   其实正常情况下,哪怕是大棚种瓜,也得再等起码半个月到五月中旬才能看到西瓜上市。   家公爷爷现在能拖出西瓜卖,完全是因为采取了非常之法。   镇上农科站的技术员听说有地方采取“地热温床”模式促使西瓜早上市,便跃跃欲试,想在湖港试试。   可是人家这个地热是在每株西瓜下埋两根地热线,通过电来加热。那工程可大了,家公爷爷也怕哪儿漏电,到时候把人电出个好歹来。   所以最终他们采取的还是烧稻子壳烟熏加热模式,二月中旬刚过完年种上西瓜后持续烧稻子壳保证棚温度,促进西瓜生长,这才在今天长出了头茬上市的瓜。   量少,真少,三亩多年总共也就挑出了一板车西瓜。等大规模上市,还得起码半个月。   如此稀少的瓜,价格自然不便宜,不论斤卖,论碗卖。   就是那种小巧的塑料碗,一块钱一碗,不还价。   大家比较了下,感觉比远道而来的热带水果菠萝还贵。人家一瓣菠萝一块钱,切切碎了估计比这碗里的西瓜都要多。   可即便如此,所谓物以稀为贵,仍然少不了人掏出一块钱尝尝今年的第一口瓜。   于是眼下西瓜供不应求。   江海潮当然得以身作则,不能随便吃瓜啦。   嘿嘿,要吃也晚上回家偷偷吃,绝不当众拆镇政府倡议的台。   再说酸梅汤很好喝啊,喝了特别解渴解暑。   她又一口气喝了半杯,半点不怕尿急没地方上厕所。   笑死,就她这东奔西跑汗透衣衫的,出汗还来不及呢。   可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不可少的就是劳其筋骨。江海潮气都没喘匀呢,负责看摊的小伙伴便飞奔过来找她:“不行啊,人太多太挤了,我们的摊位上连生意都不好做。”   没错,今天他们也在花市上摆摊子了,专门批发各种干花工艺品。什么干花贺卡、干花背篓还有他们最近才倒腾出来的水中花,好趁机扩大销售市场。   之前大家还担心鲜花市场人气不足,销售会开拓不力,没想到现在问题变成了人太多,反而交易不畅通了。   “没事!”江海潮二话不说,招呼高强,“快!去你家搬桌子去,我们就在门口找块地方摆摊子。”   可等到摊子摆好之后,过来询问的人却没大家想的多。美术班的同学们都慌了,难道他们的干花工艺品其实根本不受欢迎?之前全是蹭的江海潮本人的名气才嗖嗖往外出货的?   江海潮本人却自认为没这么大的脸,干花肯定有自己的市场。   她眼睛珠子一转,瞧着被太阳折射出五彩斑斓色泽的水中花,瞬间有了主意:“哎,你们谁家里有那种透明的玻璃酒坛子?”   陶静立刻举手:“我家有,我爸刚喝完酒,我妈洗了准备腌菜用的。”   “走,拿过来,咱们搞笔大的。”   所谓大的,那就是在大玻璃坛子里摆上各种干花做好造型,然后往里面倒入矿油再封口。   这么大一坛子的花,自诩大力士的高强捧过来时都气喘吁吁,失策了,他一个练田径的又不是搞举重的,他上车子推有什么好丢脸的呢。   江海潮却连安慰都顾不上安慰他,直接在桌子上又架了板凳,然后才让特大号水中花在大家头顶的高度亮相。   妈呀,这容易变大,颜值也跟着翻倍吗?大号的水中花真好看啊。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好些人往这边挤,好看清楚些阳光下炫目多彩的水中花。   吓得小学生和初中生们赶紧手牵手做人墙,一个劲儿喊:“别挤别挤,在外面看。”   结果凑过来的人更多了。   江海潮感觉今天的展销彻底完蛋了,再这么挤下去,所有的水中花都会碎一地,而干花贺卡也会被踩得一塌糊涂。   太失策了,实在是她太草率,根本没考虑好方方面面就赶鸭子上架。   所以要怎么办?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江海潮喊了一声高强,倒霉的体校生又沦为苦力,被迫抱起坛子拔腿就跑。   围观的游客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跟在后面追。   江海潮趁机大喊:“去学校,去湖港镇中心小学,想看多少看多少。”   就是嘛,美术班的班长狼狈不堪地抱怨:“我们应该一早在学校展销的。”   江海潮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在学校,游客会自动过去看热闹一样。谁知道水中花是个什么玩意儿。况且有鲜花在,还有多少人会对干花感兴趣呢,听的都没意思。   她最大的错误是应该早点做个水中花的gg模型,就摆在鲜花市场的入口处当装饰,这样大家看到了感兴趣了,她正好安排人在边上把人引去学校看更多的样品。   哎哎哎,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错了就错了呗,她才不会自责个没完没了呢,赶紧去学校布置新的展销点才是真的。   他们咚咚咚跑到学校,又搬课桌布置样品。跟在他们后面来的人一个个跑的气喘吁吁,忍不住骂:“跑什么跑啊?”   周警官也跟过来了,气都喘不上来,拍着大腿酝酿了好几秒钟才问出口:“扒手呢?扒手跑哪儿了?”   原来他们跑的没头没脑,街上好多人都传是在追扒手。周警官一听这哪行,直接放奔子追,跑的比联防队的人还快。   结果到最后才晓得是这帮小兔崽子作妖,真是恨他们爹妈打的不够!   江海潮赶紧识相地示意大家可以到旁边卤菜店门口接免费的酸梅汤喝,正好喘口气。   好在水中花的颜值的确高,一个个样品摆出来之后,迅速吸引了游客们的注意力。大家啧啧赞叹,都好奇这水里的花到底能放几天不烂。   “放心大胆地摆,别说几天了,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会烂的。这里面泡的是专门的油,可以防腐保鲜的。”   江海潮说的一点也不心虚,这个问题她还专门请教了一中的高中化学老师呢,人家很肯定理论角度上讲,水中花放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   有人抓着水中花看个没完没了,也有人对干花贺卡和小熊干花背篓产生了兴趣。   其中一位挂着相机,江海潮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单位的记者叔叔还好奇:“咦,你们这里也生产干花了?”   说着他还拿起相机对着桌子上的样品咔嚓嚓拍起照片来。   江海潮笑容满面:“对啊,这都是省林业大学和农业大学教授指导我们生产的。”   湖港镇的小伙伴早已习惯她的满嘴跑火车以及扯虎皮做大旗的做派,美术生们还是对她认识不足,个个都得捂住嘴巴才能不当场戳穿。   什么教授啊,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自己瞎折腾出来的,连教授的边他们都没摸着。   体校生们则不明觉厉,深切地认识到了为啥高强每趟回家都痛并快乐着。毕竟在文化气息如此浓郁的湖港,差生的文具再多,也是很有生存压力的。   那位记者叔叔看了一圈学生们的干花文创产品,最后才遗憾地问:“怎么没有插花啊?”   啊?插啥花?   大家面面相觑,那插花不都是鲜切花嚒。   倒是周雪莹真见多识广,反应过来是自己曾经在上海看到过的拿干花当鲜花做的插花摆件。   记者叔叔高兴地点头:“对对对,我看你们这贺卡和水中花的搭配都不错,专门请过花艺师做的设计吧。弄个花篮搞插花也好嘛,这样产品种类多,吸引的客人更多。”   刚好有人询问水中花的价格,江海潮瞅了眼,直接报价:“十五块。”   没想到记者叔叔竟然跟便秘一样,表情变得特别古怪。   等到人家顾客掏钱买走了一瓶金灿灿的迎春花主打的水中花,他才小声道:“你们定价也要注意。这个干花还是很有市场的。大城市现在干花走俏了,但是生产的厂家很少,好多要进口。”   啥意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刚好主持人姐姐过来跟小孩子们打招呼。她今天能亲临湖港镇主持了鲜花市场的开业仪式,也是杀出重围的结果。市台里还有两位资历更深的主持人也想接这活。但因为她和湖港渊源颇深,加上江海潮这个真正的金主力邀,所以来的人才是她。   但这并不影响主持人姐姐接完了这活赶场去下一场私活。   五一啊,这可是五一,婚庆市场的旺旺旺,她作为婚庆司仪,那真是比月季花都俏。   所以她连中午饭都来不及吃,要赶紧去主持人家新人的中午婚宴,晚上还有另外一场。   主持人姐姐打了声招呼,随口问了句:“哟,你们卖干花了啊?怎么没龙柳啊,有的话跟我说一声啊,我给你们推销。”   啥?龙柳是个啥玩意儿。他们湖港杨柳倒是挺多的。   主持人姐姐扑哧笑出声:“龙柳是种树,那玩意儿贵,澳大利亚进口的干龙柳枝,五枝卖65块。”   多……多少?   初中生和小学生集体要原地表演个摔倒。   神哎,就一干树枝,一条卖13块。   你直接抢劫不就得了,干嘛还非得往人手里再塞根破树枝呢。   不卸载APP吧,看到成绩我写不下去,可卸载了,更新又老漏掉章节。补全了。 第191章   你是拉皮·条的吧   主持人姐姐看着这群没见识的崽儿们简直要笑死了,挥挥手道:“就是这个市场行情,就是这个价。你们要不种龙柳卖干树枝吧,那个上了颜色挺好看的,红的那个,红红火火。”   完了,她没空再逗小孩玩,赶紧跑了。   大家面面相觑,仍然怀疑她是在开玩笑。   记者叔叔却点头为主持人姐姐背书:“她说的是实话,现在干花的确俏。广州那边的花篮,这么大一个,差不多卖两百块。我看到最便宜的一支干花也要卖18块钱。”   旁边的游客都惊呆了,这是托儿吧,这么贵,抢钱咯。   记者叔叔解释:“干花取代的是绢花的市场,是真花,又不像鲜花,插瓶放几天就枯萎了。它贵,它摆的时间长啊,自然有它贵的道理。”   江海潮“嗷”了一声,瞬间后悔:“那我们是不是卖的太便宜,都没挣到钱哦。”   结果桌子前的游客一听这话,赶紧掏腰包付账,就怕这帮小孩回过神来要原地表演一个现场涨价。   连记者叔叔都在旁边笑:“也就是你们这里自己种花感觉不到,换个地方人家买花做干花的话,像你们这样卖,可得亏本哦。”   知道底细的湖港小学生集体在心里呵呵呵,种个鬼啊,用的全是要丢进垃圾桶的免费花。不然就现在的花价,两块钱一朵玫瑰他们用来做干花贺卡卖三块钱一张,真是生怕不被打死的败家子哦。   等到记者叔叔也买了瓶水中花走人,江海潮还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不行,大城市的事,她得问问李磊哥哥。   也是她运气好,李磊哥哥人正在西单购物中心跟同学逛街,确实看到了干花,花卉柜台上摆着的干花产品差不多占据了半壁江山。   价格嘛,的确贵。他看到的最小的一个插花是35块钱,贵的那种要三百多。不过人家好看也是真好看。   他用他那贫乏的理科生的词汇形容就是编了花篮,上面有竹编的扇子和花圈,然后再在底座上插了五颜六色的干花。   谢谢,说了等于没说。   反正江海潮转述给小伙伴们,大家谁也没能想象出那干花篮到底长啥样。   好在李磊哥哥还讲香火情,而且寒假时卖衣服挣钱挣得很开心,所以很大方地表示可以拍照给他们传真过来,不过今天肯定来不及。   小学生和初中生们的小心脏啊,瞬间比五月天的太阳更火热。   乖乖,一小篮子干花就卖三十五块,他们这还搭了个小熊了,零售价也不过十块钱。   他们简直就是当地活菩萨。   挑选东西的游客赶紧喊:“人家那是大城市,成本高,不一样。这个我拿两个,十五块钱卖唻。”   “不行不行,除非你批发一百个才能给你批发价。”   最后还是以16块钱成交了。   游客们越来越多,也不耽误小同学们那膨胀的心。   大家一边卖东西,一边商量要找教授爷爷问问龙柳要怎么种,一根十三块,还是打劫。   江海潮不服气:“怎么杨柳就不行呢?”   买贺卡的游客里倒有人看过龙柳,笑道:“长得不一样,人家跟龙须一样。婚庆摆出来,那叫龙凤呈祥。”   可小孩子们都是杠精,ETC那种,江海潮第一个脱口而出:“我还五谷丰登呢。”   大人们简直要笑死了,还有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点头逗小孩玩:“好好好,你们弄个五谷丰登啊,兆头多好啊。”   然后小老板带着她的小伙伴发愁,首先,她得搞清楚五谷究竟是哪五谷。   游客们笑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挺好看的一个妹头,怎么是笑星呢,笑星不带长的这样好的。   江海潮却已经迅速跳过了五谷的纠结,因为他们湖港这季节地里长的也就是油菜和小麦。前者那是榨油的,算不上粮食,后者倒是似乎还有点像那么回事。   为什么这样说呢?想想小麦的长相,有芒刺啊,是不是有狗尾巴草跟芦苇花那味儿了。   而且书上不老说丰盛的季节金灿灿的,小麦虽然凑不齐五谷丰登,那也能说是金光闪闪,兆头好啊。又是丰收又是金光,多有意思。   大家面面相觑,那就是来真的咯?可是小麦风干了当成干花到底该怎么卖呢?放在那儿卖?   江海潮挠头,她也搞不清楚。   要不?先在贺卡上试试。男生不老嫌弃干花贺卡是在歧视他们,没给他们发挥的空间吗?正好上小麦,粮食啊,总没啥好嫌弃的了吧。   然而男生们仍然拒绝,有感觉被内涵到,是嫌弃他们吃的多吗?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女生们集体翻白眼,得夸一句你们有自知之明,自己给自己找定位吗?   江海潮赶紧强调爱与和平,给小麦贺卡重新定位:“想想看,金灿灿的丰收季节,小麦贺卡对照的是:愿你在丰收的季节收获金灿灿的人生。”   妈呀,不愧是是写过畅销书(绘本也是书!)的人,到底不一样。这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初中生们瞬间想到了即将到来的中考。   学校已经在上个月借着踏青的由头带初三和高三学生去庙里烧香拜佛过了,大家想不注意都难。   对对对,如果这种贺卡送给考生,那兆头多好啊,满满的全是真挚的祝福。   所以哪怕来不及种龙柳也没关系啊。   他们不信结婚的人会比参加中考和高考的人更多。   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时跟洞房花烛夜重要性不相上下。   作为才十岁出头的少男少女,他们更觉得后者远比前者重要的多。毕竟结婚这种事吧,不高兴还能离了,可你在学校待的不爽退个学试试,上哪再去找下家啊。   而且他们的小麦贺卡再提价怎么也不会卖65块钱一封,他们具备充足的价格优势。   大家讨论后一致认为小麦贺卡起码应该卖五块钱,象征五福临门。   摊子前挑选干花工艺品的大人跟听群口相声似的听他们逗闷子,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这帮小孩,想多挣两块钱直说好了,还给自己扯这么多理由。   小学生和初中生集体挺胸膛,他们很有节操的,看,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想把小麦卖出13块钱一根。   游客们笑得更厉害了,13块钱一根小麦,这是要贴金箔了吧。   他们的笑声太大,竟然吸引了不少途径学校的游客,于是展销摊前愈发热闹,还有人当真过来搞批发了。   出乎大家意料,不知道是来人临时起意没准备好运输工具还是其他因素,反正水中花的批发量远比不上干花贺卡。   他们可不承认水中花卖贵了的。没看15块钱一瓶,好多游客都掏钱买回家了嚒。批发价100瓶12块,300瓶以上10块钱,已经是良心大甩卖了。   估计还是因为贺卡已经形成了成熟的消费市场,拥有大批的消费者,做这行的只需要不断推出足够新鲜漂亮的贺卡,就不愁没人上门买的缘故吧。   不像水中花,到底新鲜,小贩们也搞不清楚市场究竟有多大。   不过江海潮他们完全没有因为批发商亲临现场下的订单数量多就压低出厂价。两种规格,分别一块五的和三块钱,成本高,价格就摆在这儿,你一次要一万张,那也还是这个价。   “你也不看看现在花卖什么价,这都是真花,没一朵假花。我要是用布用纸做出来的,一块钱我也捏捏鼻子认了。真花,一块五就是成本价。”   美术班的同学都紧张死了,生怕人家掉头就走。   事实上人家也的确走了。   可走了一圈,不到半个小时他竟然又转回头,咬牙开口要了十箱也就是一万张贺卡的货。   哎哟喂,真是大批发商了,手笔不小吼。   他们虽然之前出货也快,但那都是分散开来的,晓得到底是那些店下的订单。跟这种一比起来,感觉立刻不一样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颗心都惴惴的。   结果那人还拿出手机打电话,大概是因为信号不好(别说农村,城里信号都没好到哪儿去),他走来走去,一个劲儿跟电话那头的人抱怨,叽里咕噜的,反正大家听不懂。   还是高强的体校同学老家在浙江,给他们翻译了号称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曾经被志愿军当成密码使用的温州话。   乖乖,他竟然是要把这些贺卡批发去北京卖,一万张竟然只是先试试水。   不行不行,好吓人啊。   千万别碰上诈骗犯啊。   现在除非是两家单位做公对公的生意,否则这种面对面的私人卖卖,哪怕是上万的交易,那也绝大部分都是用现金。   小孩子们可慌了,愣是喊家公爷爷带人去信用社现场交易,起码信用社有验钞机啊。再说进了信用社的门,假钞成了存折上的数字,再假也是真钞了。   乖乖,这个大手笔成功轰动全场。好多人都稀奇,甚至还带动了原本打算过来批发鲜切花的贩子,跑来试水了一波干花工艺品。   等到晚上天黑透了,鲜花交易市场关门了,江海潮他们感觉自己要被蚊子抬走了,大家才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回家。   太累了,今天实在太忙了,他们连午饭和晚饭都没正经吃,都是胡乱对付的。而且因为累过头,现在大家也没胃口,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豆浆吃青团,甜的好补充能量。   江海潮深吸一口气,努力打起精神问海音:“今天鲜切花卖出了多少啊?”   “总销量是二十六万支,其中差不多十万支是批发的,剩下的全是零售。”   周雪莹在心里算了笔账,江海潮从其他地方调了10万支鲜花过来,哪怕每支只加一毛钱转手,那也能挣一万块啊。   好厉害!一天成就一位万元户。   其实她算少了,鲜切花利润大不是吹的,成本和批发之间就能翻倍。以月季花为例,它在省城全年平均生产成本单价为两毛五,但平均批发价是八毛钱,等到零售,价格又要往上加。   今天这10万支临时补货的鲜切花,毛利润其实有三万五。刨除所有的开支之后,净利润差不多是三万块。   当然,这是做生意时所谓的贼吃肉。考验的是眼光和魄力,下手时机早了晚了挣不到钱不说,花砸在手里烂掉还会亏本。   否则也不会有胆量做买卖的永远是少数人了。   现在,后悔花种少了的湖港人就不在少数。   江海潮他们在家坐了没几分钟,便有人上门打听能不能去杨家圩的大棚补货。   花市火爆,人潮汹涌,意味着有大批游客被分流到了各个村里去。   江家村刚好挨着镇上,下来的游客更多。他们好多人直接从院子里买了盆花走,短短大半天的时间,便清空了小院。到傍晚时分,几乎已经没人家还剩下花了。更别说自留地上的鲜切花了,除了打花苞苞的那些,其他的早已秃了头,只能慢慢长了。   江海潮逼迫自己站起身跟人讲话:“有,要多少报个数,我好通知人补货。”   修远大妈赶紧报数,她不仅要给自己加补货,还得替她娘家要。   要说湖港镇变成鲜花小镇,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都改造成了花圃,损失最大的人是谁?自然是她家。   年前她家一直在各个村之间收菜,供应县中的盒饭生意,一天起码有两位数的进账。   结果大家不种菜了改种花了,湖港镇根本没那么多菜供应。做生意由江海潮牵线,转移给了江口镇的菜头大爹。得亏他们家还有们做豆腐的生意,否则她要心痛死。   现在看来还是改种花好,算下来,挣的一点也不比收菜的时候少。   研究生姐姐接完电话以后,一边给她师兄报单子一边迟疑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我总觉得照这么下去会本末倒置,以后搞不好是省城从湖港进花卖。”   师兄悚然一惊:“那我们干什么?”   “提供种苗和技术指导吧。”   不是她危言耸听啊,她真这样怀疑。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好多时候人和才是重点。   她看过一些乡镇经济发展方面的资料,发现几乎每一个能打出名头的地方都有位能人,比如大名鼎鼎的华西村,再比如说如雷贯耳的南街村,哪个都跟能人脱不了关系。   她现在怀疑她见识到了位非典型的能人。   师兄满脸茫然:“谁啊?”   研究生姐姐话都到嘴边了,自己又感觉太过于惊悚,下意识地咽下去:“没谁,行了,快点吧。赶紧点清楚了,他们明儿一早就要货。”   唉,论名气的重要性。他们这边还是省城林大的花卉基地啊,属于市区,偏偏没几个人买花会想到跑他们这里来。一想到周末可能会有省城的人看到新闻跑去湖港凑热闹,买了刚从他们林大花卉基地出去的花,她就感觉好心塞。   江海潮不心塞,她就是有点喘不上气。   因为她打完电话后,海音也算好今天干花工艺品的销售额了。   十万块!   乖乖,就今天一天,他们卖出了整整十万块的货。   真的,批发实在太吓人了,你一箱我一箱,货物哐哐要出光。   原本他们是打算蹭“五一”鲜切花跟婚庆公司打下香火情基础,好让干花礼盒在婚庆市场也试试水的,现在估计不用急了,因为他们已经没货了。   要命要命,赶紧通知校办厂加班吧,还有订单没完工呢。   而且明后天的客人只会更多。   江海潮发出一声哀嚎。   这生意起不来她害怕,生意太好她也心慌啊。怎么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多客户了呢,不想不想,好吓人。   她蹲在原地,凭借高大的体型装起了鸵鸟。   突然间,她手机响了。   江海潮挺奇怪的,相熟的亲友都知道她五一回家了啊,即便有事也会打她家的电话。   现在手机话费很贵的,哪怕接电话也要五毛钱一分钟。况且她这手机是在省城办的卡,在湖港镇还有漫游费的额外开支呢。   为什么她不换成本地号码?   一来现在手机号的入网费很贵,价值7800块的手机,得额外再交2000块入网才能办个号码。如果你换了地方重新办手机号,对不起,再掏2000块。这还算好的,起码机卡分离了。再往前数两年,一部手机只能对应一个号码,压根就没手机卡。   二来手机对江海潮来说属于应急设备,平常用的很少,正常情况大家还是用BB机和固定电话联系,所以哪怕有个漫游费的问题,比起2000块换号码的钱,她也不觉得非要换号码不成了。事实上,她压根没啥这方面的意识。   现在,江海潮担心是什么急事,赶紧接了电话。   那头说话的是个男的,张嘴就是:“小姐,多少钱?双飞多少?”   江海潮一时间怀疑是手机信号太差,她听差了人家的话,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结果这一晚上,她连着接了三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初中生和小学生再不谙世事,也不是躲在深山老林没见过人,况且现在谁还不看个电视啊,想无知都难。   不对吧,都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乱打电话,这是在找小姐呢!   一中的学生怀疑这是恶作剧。班长说他爸单位有个同事的小孩放假没地方待着,跟他爸到单位值班。结果这兔崽子闲的无聊,就用单位电话乱打,到处问人你家是不是有人要送医院?   后来月底查电话费发现费用高的离谱,才发现这小子的恶作剧,然后他感受到了父爱的炙热温度。   可体校的学生认为这绝对是有人在使坏。听声音也不像是小孩啊,大人谁干这种恶作剧。这分明是她得罪人了,有人在整她。   说话时,手机又响了。江海潮摸摸下巴,接了电话,果不其然,又是找小姐的电话。   得,破案了,绝对是有人在整江海潮。   大家气坏了,女生尤其生气。哪有人这么恶心,搞这种事,摆明了往江海潮头上泼脏水,传出去,人家还不以为她真是当小姐的。   连话他们都猜到会怎么传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找小姐怎么不找别人专门盯着你啊?   “别让我晓得是哪个,不然我打不死他(她)!”高强气呼呼的,欺负他朋友就是在欺负他。   可惜人海茫茫,谁晓得拿个乌龟王八蛋到底是哪位啊。   大家气完了也只能散开,各自找朋友回家睡觉。   科学技术果然是双刃剑,换成以前,只能当面骂人才能叫对方听到。跑的再快,他们也能当场逮到,狠狠揍死这恶心的家伙。   江海潮刷完牙洗澡上床睡觉时,手机再一次响了。这回她索性钓对方的话:“谁介绍我给你认识的啊?”   那头有点不耐烦:“不是你自己塞的卡片吗?”   得,很好。江海潮敷衍了两句挂电话。   这是有人处心积虑在搞事了。   知道她手机号码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而且大家基本都是合作关系,彼此间互惠互利的那种,正常情况下不至于如此发疯。   谁呢?   杨桃和海音她们都陪着江海潮冥思苦想。   突然间,杨桃喊出声:“大姐,不会是他吧!”   哪个他?这手机的第一任主人,邹澜的男朋友或者前男友啦。他们不晓得两人到底分没分手。   “肯定是他。”杨桃振振有词,“只有他才会这么坏!”   太恶心了,她可是头回见识到世界上有这么坏这么恶心的人呢。   周雪莹今晚跟她们凑堆,还不敢相信:“他不怕我们把他的事捅出来,让他毕不了业吗?要搞事,也得等等吧。”   这可难说。   其实江海潮还有个猜测对象,那就是朱老师。鉴于对方有辱骂女生是鸡的“优良传统”,她完全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人。   不过海音说打来的电话号码都是省城的,那估计朱老师的可能性不太大。   除非她真跑到省城去塞什么小卡片,那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管了,先探探底再说。   江海潮打了夏露的BB机。   不得不夸夸人家小姐姐,做生意真舍得给自己投资。卖衣服拿提成挣了钱之后,她跟陈萱第一时间合伙买了台BB机,方便顾客联系她们,因此还提高了不少销售额,又多拿了提成。   可见无论何时,投资自己才是最明智的事。   夏露姐姐今天也是忙了一天,这会儿刚收工准备洗澡睡觉。她打电话过来,先是汇报了销售形式一片大好的喜讯,顺带着要求加新款。   黄老师设计的夏装明亮又活泼,很受欢迎呢。   江海潮寒暄完毕赶紧切正题:“对了,邹澜怎么样?她男友分了吗?”   “分个鬼!”夏露一说这事儿就悻悻的,“她现在可得意了,那个男的进外企了,13薪,一个月开三千块。天啦,这种人进去不是败坏我们国家的形象吗?”   周雪莹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外企的工资好高啊。她爸单位今年招的大学毕业生,起薪才三百块而已,直接少了一个零。   江海潮直接呵呵,三千块有什么了不起?男人挣的三千块就特别香吗?如果邹澜自己不作妖的话,继续“卖公主日记”的衣服,他现在每个月的抽成都不止三千块。要知道她之前只是给帮忙同学每个月发两百块的薪水而已,剩下的提成全是她自己的。   “就是!”夏露同仇敌忾,“也不知道她有啥好得意的,有那功夫自己出去多卖两件衣服不好吗?”   江海潮没再附和她的话,而是抓住了重点:“那男的毕业了?这么快啊,才五月份呢。”   “没有,下个月毕业,但合同签了,论文答辩也完成了,就是等毕业而已。”夏露挺不是滋味的,“现在邹澜可高兴了,天天叨叨说她苦尽甘来,以后要跟着那男的出国过好日子了。哼!这么好,也没见那男的在她身上花一分钱。她天天跑出去摆摊子挣多钱全给那男的花了。我就不信,他工作都签了,上学这么多年,手上一分钱都没有。等着吧,这就是个于连,等有更有钱更能帮他往上走的女人出现,邹澜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今天跑去跟那男的玩,还是她掏钱住我们学校旁边的旅馆,图啥呢。”   江海潮充分展示出对吃到五月份这第一口大瓜的心满意足,陪着夏露姐姐骂了一通邹澜眼瞎,才挂电话。   小伙伴们围在江海潮身边,个个笃定:“肯定是他!他找到工作了,马上就毕业了,他有恃无恐了,他就找事了。”   太恶心了,还得花两千块换个手机号码才能摆脱恶心的家伙。   不,是换了号码,只要他找办法知道了,那还是能用同样的手段恶心死她们。   啊啊啊,套麻袋吧,必须得套麻袋,狠狠揍死这乌龟王八蛋!   江海潮蹭了蹭下巴。套麻袋?便宜他了。   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   江海潮直接打省城的110报警:“喂,警察叔叔,哦,警察姐姐,是这样的。我有个手机是人家欠了我们家钱赔给我们的……我越想越不对劲,我现在怀疑这手机的原先的主人是龟公,啊,就是电视上讲的那种专门组织人卖-淫的,对,叫拉皮条的。所以人家才一直打这个电话找小姐。我记得以前不知道听谁提过,看见他给宾馆房间塞那种小gg,……我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应该打电话请警察姐姐帮忙调查,太吓人了。对了,那几个打过来的电话号码分别是……”   海音立刻报了电话。   等到电话挂断,江海潮扭过头,对上了姐妹们竖起的大拇指。   牛,你可真牛。   省城正在扫黄打非啊,这真是送上门来的。   周雪莹有点担忧:“能行吗?警察会查吗?”   江海潮往床上一躺,冷笑道:“不管的话,我打电话去他们大学和他签的公司,请学校和公司好好调查下他是不是干过拉皮条的活。不然找小姐的干嘛都找他!” 第192章   她可真是乌鸦嘴(捉虫)   给外企和大学的电话,江海潮没能打出去,因为很快她就从夏露姐姐那儿收到了爆炸性的消息,邹澜那个男朋友被抓了。   不是那种普通问话性质的抓捕,而是正儿八经地被拘捕了。   为什么呢?嗨,江海潮大概是有点乌鸦嘴的属性在身上的,她随口胡咧咧的话,竟然成了真。   她发誓,她打那个110的电话纯粹是为了恶心垃圾,也是警告对方别太过分!否则论起折腾,小学生她向来光脚不怕穿鞋的。   结果警察先顺着那几个找小姐的电话查过去,竟然真抓了扫黄现场。   毕竟瓢虫不会因为一次找小姐受挫,就痛定思痛,老实做人,而是会选择第二张卡片。   连抓好几条瓢虫后,警察又敲了邹澜和她男友的房门,然后把人带走了。   据说当时那男的态度还挺横,各种放狠话。具体形象,可以参考电视上的那种洋买办。   可警察啥人没见过,会惯着他?做梦吧。直接撂话让他老实点,自己干了啥,心里没数吗?   大晚上的警察吃饱了没事干,非得去堵你的门?   现在看在你是个大学生的份上,给你机会坦白从宽,别给脸不要脸啊。   其实这话是大路货,换一个嫌疑人警察也会这么说,主要目的估计还是增加调查对象的心理压力。而真正能扛过这波压力的人其实是凤毛麟角,大部分都会心虚,因为搞不清楚警察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况。   毕竟警察还在敲着桌子强调:“人家女的可都全说了呀,你装什么样?”   洋买办同志瞬间脑补到崩溃,直接歇斯底里:“是她自己找我的,我是心软才给她牵了线。”   呀!还真诈出了一头。   警察立刻上真章,这一来二去,这男的就竹筒倒豆子,直接把自己兜了个底朝天。   还真叫江海潮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他的确拉皮条了,服务对象是他刚签工作合同的那家外企在省城的负责人。   难怪呢。   江海潮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正常人就是想整人,也不会张嘴就污蔑女生卖-淫吧,好歹也接受过高等教育。   原来人家是业内人士,对于这行熟悉,所以下意识地就这么干了。   咳咳,不闲扯。   这老外点外卖要求还挺高,点名要女大学生,觉得大学生清纯干净,比较上档次。   这男的就投其所好,给他们找了女大学生。对,是他们,好几个瓢虫呢,都是瞧着衣冠楚楚的精英,完美地诠释了啥叫衣冠禽兽。   被一并带去调查的人还有邹澜。   为什么呢?倒也不是她跟当了老鸨,一起干了拉皮条的事儿,而是因为她这个男朋友介绍给瓢虫的女大学生,其中有一人是他的前女友。   对,就是当初他陪着到“公主日记”试衣间买衣服的那位前女友。也正是那回,邹澜和他重逢了,然后开启了一段孽缘。   妈呀!实在是碎裂三观的存在。   小学生们原地风化,完全想象不能。要论及会玩,还是大学生会玩啊。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位前女友姐姐究竟在想啥呢?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生啊,天之骄子,多少人羡慕的对象,干点啥不好,非得走上那条不归路。   那叫啥,失足妇女!   干这行的大部分没知识没文化没一技之长,好多都是被骗进去的。   她堂堂一个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说起来倍儿有面子的身份,干嘛想不开要干这个?   图啥呢?总不会有那癖好,图人家的毛长得特别长吧。   夏露姐姐一下子笑疯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   她倒是能够理解那位前女友的想法,不是支持啊,就是单纯地明白对方的逻辑。   现在大学毕业生也不是国家包分配,要自己找工作的。   合适的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尤其是冷门专业。   国营大厂现在下岗职工那么多,而民营企业又不算怎么样,工资高待遇好的外企是所有人眼里的香饽饽。   按照夏露和他们班同学的分析,那位前女友出卖身体想要的未必是钱,而是进入外企工作的机会。   小学生们完全没办法感同身受,只是觉得好离谱呀。   到底是知识学的越多人的脑袋瓜子就越迷糊还是因为人越大欲望越多,所以才净干蠢事儿?   就算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又怎样?一个大学生能干的事多着呢。   非要自己糟蹋自己。   现在好了吧?还好工作呢,前脚被抓后脚被开除,大学毕业证都拿不到手了。   人与人的悲欢显然无法相通,小学生们连同情都懒得同情。世界上比她惨的人多了,她落到这地步,自找的!   至于邹澜,大家不是八卦啊,纯粹是出于对熟人的唏嘘。   她怎么就不长脑子呢?非得跟这种人绑在一起。现在好了吧,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况且,她有没有掺和一脚,真的很难讲啊。毕竟虽然她不缺工作,但是她超爱啊,天晓得她会不会为了爱情自我牺牲呢。   小学生们可没少看电视剧,那种把自己老婆未婚妻女朋友送给上司讨好上司的故事从古演到今呢。   啊,不行不行,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们可不能乱传。   不过要说同情邹澜,江海潮是真没有。   她可不相信,那个男的把她的手机号码印在小卡片上塞旅馆房间的事,邹澜会有完全不知情。   不仅不阻止,说不定他俩当时还一块畅想她被折腾的狼狈不堪的惨状,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呢。   反正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江海潮就完全同情不起来邹澜。   哼!小学生的心眼为什么要大?她可记仇啦。   吃瓜完毕,大家直接翻篇,赶紧投入到他们的干花事业中去。   上次记者叔叔说的干花插花,他们听了好心动。   李磊哥哥又把他在西单购物中心拍到的干花插花照片寄给他们,大家看完之后一致认为,好像也没多难,他们完全可以自己试着做。   比方说那种编制精巧的花篮,嗐,以前没瓶子的时候,村里人编出的篓子可以装油都不漏,还怕他们没这手艺?   别说旁人了,就是家公爷爷,拿照片给他一看,他前脚砍完竹子,后脚就能刷刷刷编出同样的花篮,然后插上花,真的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据说这一篮干花在商场卖八十五块钱,可怜他们卖五十八都心虚,待一通讨论之后,还是决定标价三十,就摆在鲜花市场的摊子上卖。   毕竟在他们湖港镇,比这大好多的竹篮也就卖五块钱,而制作干花本身用的花压根没啥成本,属于废物再利用典型。   他们悄咪咪地行动,又悄咪咪地旁观,因为江海潮也不敢相信这花篮能卖出去,她真没感觉多独特呀。   说实在的,她认为他们的捧花盆栽比这实用多了,毕竟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鲜花。   要说干花花篮摆放的时间长,那大家就不担心它会落灰吗。   如果是塑料花或者绢花的话,起码还能泡在水里洗一洗,可干花要怎么洗呀,这一洗就直接烂了吧。   而且有些干花肯定得染色才能呈现出效果来,比方说狗尾巴草和芦苇,原本上了色挺好看的,到时候洗完直接掉色,那不完蛋了?   但书上说的没错,商家永远不可能真的猜到消费者的心理,所以大富豪才不停地换人做。   在他们看来鸡肋一般,根本比不上捧花盆栽的干花花篮竟然颇为受欢迎,三十块钱一篮,卖的嗖嗖嗖。   好多过来逛花市的阿姨都会带一篮回家。   搞得江海潮都不得不又在美术班发了新的征稿启事,同学们,动起来,除了鲜切花插花的花艺之外,还有干花啊。   花篮也好好搞搞设计,不要怕做不出来,竹子编不了的,还有柳条和荆条呢,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永远杠杠的。   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   妈呀,美术生们可算是知道厉害了,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   偏偏这家伙特别阴险,她给的钱多呀,而且是真金白银,绝不打欠条的那种。   一开始,他们只是想挣点零花钱好去食堂买杯奶茶要块小蛋糕,给自己加加餐。   但后来,当他们发现已经有厉害的同学凭借源源不断地供稿,开始自己掏钱购买颜料和画笔了。   学美术的都知道,画画耗材很花钱的,如果能自给自足,那真的好酷啊。连跟爸妈赌气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更有底气了呢。   有这种卷王在前面当标杆,其他想悠悠哉哉玩会儿小霸王学习机的同学都躺不踏实了,跟着自我被迫卷成榨汁机。   实在没灵感的时候,好几个同学就会扎堆凑钱,跑去批发干花贺卡,然后到人多的地方去兜售。   别说,这一招还挺好用的。因为直接跟买东西的人面对面交流了,他们也就知道了人家到底想买什么样的贺卡,倒是增加了不少设计灵感。   有他们的设计打底,现在打电话过来想要批发干花贺卡卖的“公主日记”邮购消费者竟然已经逼近三位数,委实惊人。   而且他们当中还有外省人,干花贺卡就通过邮购的方式,诡异地打入了外省市场。   这让一直好奇那个一口气批了他们一万张贺卡去北京试水,不出结果如何的美术生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安慰。   在北京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嘛,全国这么大呢,总有欣赏他们设计的人。   没看到除了干花贺卡之外,他们的鲜切花插花和干花插花设计也很受欢迎吗。   前两者也就算了,后者江海潮是真犯嘀咕,干花落了灰怎么办呀?怎么就没人担心这事儿呢。   同学们可真是服了她,就没见过这样卖东西的。在其位谋其政,大家各司其职。她想好了怎么把东西卖出去不就结了,一天天的替买东西的人操哪门子的心,也不嫌累得慌。   江海潮觉得现在的初中生们可比小学生们难带多了,要是她在湖港的小伙伴们,绝对不会说这么短视的话。   商家能不关心消费者的用户体验吗?顾客是上帝,是衣食父母,必须得时刻关注。一招鲜吃不遍天,回头客才是真理。   初中生对着小学生各种无语,除非真空,否则怎么可能不落灰。   想不落灰呀?简单!直接把花盖起来不就行了。   原本班长是赌气说的这话,话说出口以后大家竟然都认为很有道理。对呀,就应该盖着,好挡着灰呀。   可问题在于盖起来的话,还怎么看花呢?   有人说用薄纱,制造一种朦胧美的效果。但大家试验了,感觉朦胧倒是挺朦胧的,美在哪里?反正没看见。   也有人说干脆用透明塑料袋,既能挡住灰又能看得清楚。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但是莫名其妙的,插花一下子变得廉价起来,好像装在垃圾袋里随时都能丢掉一样。   不行不行,这样真不行。   他们是想把干花卖出高价,可不是真怕人家记不起来这是废物再利用。   黄老师进教室,看这群小孩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由得奇怪:“说什么呢?什么不行?”   “花呀,我们想给花加一个挡灰的东西,但是要能看到花。”   黄老师更加奇怪了,不,她是心痛!   大耗子生小耗子,小耗子生小小耗子,果然一代不如一代。   全班三十七位学生,加上旁听的江海潮,足足38人,竟然一个都想不到。   “玻璃罩子呀,直接罩上玻璃罩子不就行了吗?”   美术生们傻眼了,他们的确没有一个人想到玻璃罩子。主要是插花很大的,这么大一捧插花摆在那儿,用玻璃罩子把它罩起来的话,那得多么大的罩子呀。   哪里有这种玻璃罩呢。   王老师也被他们说的卡壳了,一时间找不到话回答,索性干脆转移话题:“好啦,上课了,上课前先宣布一个消息啊。喊到名字的同学上台来领奖。”   呀,学生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个个眼睛全盯着老师手里的奖状。   哎呀,什么奖状?难道上次去省城参加的比赛?还真有人获奖啊!   班长十分懊恼,小声嘀咕:“我都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他越想越觉得那幅画是他的黑历史,必须得彻底埋掉。   江海潮安慰了他两句:“没事儿,大家都一样。我参加数学比赛的时候,也觉得我什么都不会,一半以上的题都不知道答案。结果人家比我还惨。矮子里头拔将军,反而我拿了名次。”   结果她低估了初中男生对身高的敏感性,尤其是在高个子女生面前。   班长差点没当场跳起来:“谁矮了,我马上就蹿个子了。你们女生长的早而已。”   讲台的黄老师咳了一声,讲小话的同学赶紧都闭了嘴,老老实实等着公布答案。   “江海潮,一等奖。”   被点到名的人一点都不惊讶,如果一同去参加比赛的同学都没撒谎的话,她自认为自己是五个人当中的创意第一。   既然他们当中有人得奖,那自己没理由被落下呀。   于是她昂头挺胸,特别骄傲地上台去领了奖状。   黄老师倒突然间发现了件挺有意思的事,那就是通常高个子女生会有含胸低头的习惯,时间长了,背都驼了。   这妹头却时刻腰板挺得笔直,好像也不怕被人说小话讲她傻大个。   江海潮不会读心术,否则她肯定要奇怪。   个子高不好吗?如果不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增高?   她怕被人嘲笑?   怎么可能!   她都不笑别人个子矮,她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得亏黄老师也不会读心术,不然估计要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除了江海潮之外,班长也拿到了奖。用黄老师的话来说,虽然他扣题一般,但整个画的布局以及运色都不错,所以还是拿了三等奖。   江海潮也发现了,班长对色彩特别敏感,他的配色向来大胆,出人意料,但又很吸引人的眼球。   只是班长自己不满意,下课以后同学过来恭喜他,他只哀嚎:“这就是安慰奖,见者有份。”   然后毫无疑问,他被锤了。   安慰你个鬼呀,全班就你跟江海潮拿了奖。怎么没见人家主办方拿张奖状,安慰安慰大家。   江海潮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啊,你这个思想动态很有问题的,班长。”   班长还不到时刻注意要在女生面前保持形象的年纪,直接朝天花板发了个大白眼:“全省才三个一等奖,特等奖下面就是你啦,你还说三等奖。”   想想就好气,好丢脸。   他竟然败给了插班旁听生,而且还是年纪比自己小的女生。   江海潮半点没被白眼打击到,反而笑眯眯的:“哎哎哎,跟你说个事,你要不要试着设计衣服。”   “啥衣服?”班长眨巴了两下茫然的眼睛,突然间回过神来,脸爆红,简直要原地爆炸,“我才不要画女生的衣服呢。”   他堂堂男子汉,画女生的衣服像什么样子,变态吗?   啊呸!古今中外的画家都能集体锤死你。那些著名的女性肖像画怎么算?百分之九十以上全是男画家画的。   可江海潮还想榨取同学的剩余价值呀,于是她笑容可掬,阴险地引诱男初中生:“给赤木晴子设计衣服,你要不要?恶心吗?变态吗?”   班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用力瞪了江海潮一眼,然后跑了。   女生们简直笑死了,赤木晴子简直就是班长的死穴呀,足见真爱。   江海潮拍拍手,招呼女生们:“你们想想看等考上大学,去大学报道那天,你们最想穿成什么样。把那天想给自己穿的衣服画下来吧,自己设计一套最喜欢的衣服。”   没错,她又开始新一轮压榨了。   “公主日记”衣服卖得越好,她越需要上新款。   又不能直接抄,单凭她跟黄老师怎么够呢,必须得绵绵不断地引入新鲜血液。   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大家凑一凑,哪怕三个人才交出一张设计稿,也能大大缓解她的压力。   哎,她想挣钱的心实在好真诚啊。   然而美术生们不想看她真诚的眼睛,大家只觉得头皮发麻。   跟她一比起来,半夜鸡叫的周扒皮简直就是感动中国的当代好人。   大家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江海潮,玻璃罩干花要怎么弄啊?”   吓死人了,他们才不想换赛道呢,好歹这还是干花。   其实想想玻璃罩真的好奇怪,毕竟花插在瓶子里,上面再套个玻璃罩,怎么看都跟好看两个字没关系。   非要上玻璃的话,那肯定不能用瓶子插花。   换成小花篮怎么样?也不好,花篮和玻璃罩重叠的部分感觉好累赘。   大家手上没玻璃罩,只能用吃剩下的玻璃罐罩着朵晒干的小雏菊试试看。更大的花,罐头瓶子也罩不住了。   最好的办法似乎就是下面啥都没有,这样子大家能够一览无遗地看到花才美好。可是如此一来,又要怎样才能固定住插花呢?   不知不觉间,美术生又把自己卷进坑里去了。   高中竞赛班的学姐过来找江海潮借球鞋,他们班下节课上体育,她穿了凉鞋。偏偏她脚有三十九码,想找个能帮忙换鞋的朋友好难。   好在因为海音的存在,她跟江海潮也熟,估摸着身高足有一米七二的江海潮能拿出她穿的鞋。   看到初中的小孩用罐头瓶子罩着花,她脱口而出:“这种形状不行,折射角度会让花看上去很丑,用球形或者最起码上面的底座是圆弧状的,会比较好看。”   她看小学弟小学妹们集体懵逼脸,感觉头好疼,索性喊人:“走走走,我拿个模型给你们看。”   一堆小孩呼呼啦啦跟在她后面,竟然大摇大摆进了化学实验室。   老师可真是偏爱这种成绩特别好的学生,竟然把实验室的钥匙都给她拿着。   竞赛生姐姐拿了最大号的玻璃试管,倒过来罩在小雏菊上,好像是有那味儿。   不过大家还是感觉不够好看,派人咚咚咚跑到一楼的美术教室,一会儿拿晒干了以后还是紫色的鼠尾草过来试验。   偷偷说一声哦,紫色系的花朵风干之后色泽保存效果相当好,不管是铁线莲还是小翠菊或者薰衣草,跟鼠尾草一样,干了之后都不需要重新染色。   现在罩上玻璃试管,还真挺有感觉的。   竞赛生姐姐心满意足:“现在明白了吧?就用这种玻璃管来罩。”   如果不是预备铃响了,她赶着去上体育课,她真想给初中生们好好上上物理课。   哼!她搞化学竞赛又怎么了?不妨碍她物理竞赛也拿过省一等奖啊。   美术生们如获至宝,大家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突然间意识到他们理想中的玻璃罩子不就是试管的模样吗?   不过真正的罩子应该更大更宽,这样才有足够的空间留给他们做插花。   但如此这般,问题便又回到了从前,那就是没有花篮和花瓶的话,究竟用什么容器来承载花茎呢?   啊呀呀,怎么就这么难呢?按下葫芦冒出瓢,永远都有新的问题等着他们。   可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困难制造困难都要上,何况是有困难呢。   老话说的好,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一堆学生凑在一起,还真叫他们给找到了解决办法。   塑料花知道吧,不是那种插瓶,而是盆花摆件,盆里的花就是用一种硬硬的花泥固定的。他们依葫芦画瓢好了。   可惜大家所以也不知道花泥究竟是什么品种,更不晓得到哪儿去找。   可初中生们也因此打开了思路,那就是插花不一定非要插到某个孔里去,而是只要有东西固定住花茎就行。   这么一想的话,那能用的东西可多了,最常见的就是胶水啊。拿那种粘性大的胶水来黏花不就行了吗?   如果担心花枝太细固定不了,那也简单,直接在底端缠上线,然后再用胶水盖住。   大家迫不及待地开始实验。自打设计干花贺卡起,画室里就没缺过胶水,刚好可以拿来一用。   诶,效果还不错。但花枝下面这样子一坨,感觉好丑哦。   可这真难不到美术生啦,大家立刻在周边贴上了染过色的干叶子。嘿嘿,果然好看许多。   就是吧,一点点地贴叶子好费功夫。   “直接用苔藓吧。”班长积极提议,“咱们用苔藓盖着好了,瞧着还好看。”   众人开始啧啧:“你要不干脆养苔藓得了。”   用沙子吧,刚好他们做的是玫瑰花。哇哇哇,沙漠玫瑰,听上去好有感觉啊。   只是沙子必须得选的好看,不然灰扑扑的,不是挡灰尘,是自带灰尘了。   大家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去筛河沙。   下了体育课过来,把运动鞋还给江海潮的竞赛生姐姐却给了他们惊喜。   “囔,拿这个试试看。”大姐姐递给他们一袋子干燥剂,“我觉得用这个应该要比你们风干花快得多,而且应该效果更好。”   副班长立刻眼睛一亮,赶紧附和:“对对对,我妈用这个做标本的,很快就干了。”   同学们纷纷怒目相视,你怎么不早说?你知道可以用干燥剂为什么当初推荐我们使用福尔马林?以为保存尸体吗?   副班长拼命为自己辩白:“我爸他开刀接下来的标本都是用福尔马林泡的呀。他们医院都这么搞的,仿腐效果很好的。”   江海潮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干燥剂的袋子,直接倒在黏了干花的木板上,眼睛闪闪发亮:“看,这是不是现成的沙子?”   哎!这干燥剂好好看啊,撒下来就像银色沙滩。   ok!就是它了。   干花在阴凉干燥的环境下保存效果最好,前者还好说,后者有点难。尤其一进夏天,潮湿暑热,空气都能拎出水了。   有了这个干燥剂加玻璃罐子里头,好看不说,正好还能帮忙吸水。   江海潮野心勃勃,直接拍板:“行了,以后干花插花生意,看我们的。”   至于超大版的试管要怎么来?当然是直接问玻璃厂定做啦。   他们已经投入生产的水中花,用的就是定做玻璃杯,不然也不可能压到五毛钱一只的进价。   现在换成试管玻璃罩,哼哼,价格也绝对不能超过五毛!   哈哈,干花插花这么有市场,有的秘密武器,他们肯定能过独占鳌头。 第193章   不可思议的湖港镇   礼拜六一大早,江海潮就急吼吼地倒了两班公交车回湖港镇。   今天海音有比赛,高强他们体校搞集训,陪她一块儿回家的是她一中的同学们。   隔了半个多月再来湖港镇,美术班的学生惊讶地发现街上的人竟然不比“五一”当天少到哪里去。不明所以的人见了,肯定会误以为这里是什么千年古镇,大名鼎鼎的旅游景点。   实际上呢,它的王牌除了花还是花。   一路走来,鲜花沐浴在五月天的阳光,灿烂浓烈的叫人简直担心那姹紫嫣红会直接流淌下来。   其实没啥对吧,不就是花嘛,哪怕五颜六色姿态各异它们也还是花啊。   没道理这么吸引人啊。   然而初中生们只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看,又害怕这回特地带来的相机里面的胶卷会不够用。   江海潮特地安慰他们:“没事,可以去照相馆买胶卷。”   美术生们立刻傲娇地扭过头,他们还带了画板和纸笔呢,完全可以自己速写。   这里确实美如画啊。   看看那些太阳花,好皮实特别不起眼的太阳花(不是向日葵,而是半枝莲),绯红、棕红、深黄、金黄、浅黄、纯白还有雪青色和蓝紫色,一大片一大片开放起来,天啦!真的对得起它的名字,赤橙黄绿青蓝紫,所有的阳光都在它们身上绽放了。   美的让人目瞪口呆。   不然哪儿来的那么多新娘子提着长裙走来走去,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造型拍照片呢。   哎哟,震惊死个人了。新娘和新郎一起捧在手里的竟然不是鲜切捧花,而是他们做的水中花!   这究竟是什么神操作啊。   江海潮傲娇地抬高下巴,暗藏小得意:“不止呢,我们的干花小熊现在也是拍照重要道具。穿婚纱的那种。”   婚纱自然不是湖港和江口的服装厂做的,他们也没那精力和生产线,而是在玩具厂下的订单,他们本来就有人专门做玩偶的衣服。   同学们服气了,这人见缝插针的能耐,绝了!   合着她自己拍写真,忽悠了人家摄像馆过来拍户外婚纱照目的不是发展农家乐,而是推销自家生意啊。   像新娘拎在手里走大街的干花花篮,拍完了,免不了想带一个回家是吧。还有水中花和婚纱熊这些道具,瞧着寓意就好,价格比起大几千块钱的婚纱照完全是细细米,这腰包掏也就掏了。   反正按照惯例,新房肯定得布置花的。鲜花便宜不到哪儿去,干花保存的时间还更久。   好鸡贼啊!   江海潮哈哈笑,她的小伙伴们还是想的太单纯了。   实际上,新人拍照的干花道具不需要他们再掏腰包,是婚摄店批发买的。如果新人要求赠送,店里便顺水推舟送了。别看甜头小,却能让放了大血的新娘新郎一扫拍摄全天的疲惫。   如此一来,三方获益,成功实现战略性合作的双赢。   “哎,那个不是新娘子吧。”有同学伸手指前面,“哎哎哎,江海潮,我怎么觉得她是在模仿你的拍照姿势啊?哎,摄影师都是你们镇上照相馆的。”   江海潮抬头看过去,跟着乐了。果然哦,镇上的照相馆这商业嗅觉也是妥妥敏锐呢。明明从来没拍过艺术照的,给她拍了一回,直接开拓了项新业务。   嘿!准备的还挺齐全。人家小姐姐身上穿的是旗袍,手上撑着伞,全副武装。   不过江海潮认为不该上油纸伞,油纸伞和江南雨巷比较搭。他们湖港镇改造之后,早跟灰瓦白墙没啥关系了,反而更洋气些。   如果让她来安排的话,她肯定会给人拿把漂亮的小阳伞来,五颜六色的那种,然后头发弄成卷卷,民国电视剧那种留洋回来的大小姐的风格,穿长长的夸张的宫廷裙,在这样的背景下,拍照效果肯定特别赞。   哎哟,有感觉了。   江海潮迅速抽出自己的小本本,在上面画了两款衣服速写,主打风格是华丽,。   旁边的小伙伴们立刻退避三舍,生怕又被她抓壮丁逼迫设计衣服。   求放过,他们真的不会。再逼下去,他们只觉得天体是人间最美,穿啥衣服啊。   为了逃避这项任务,他们每个人都被迫绞尽脑汁,上交了不下十张水晶琉璃花,嗯,就是江海潮嘴里那个玻璃花的设计稿。   听听,这人多俗气,那么好看的干花艺术品愣是叫她起了这么烂大街的一个名。   要知道,在古代,玻璃可是比水晶更贵的,而玻璃在古时候就叫琉璃。   唉,怎么办呢?谁让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初中生,江海潮还是个小学生。作为哥哥姐姐,他们可不得多操点心。   但是,既然他们已经辛苦过了,那么他们可不想再给自己加任何活。   于是瞅着江海潮收笔了,班长义不容辞率先转移话题:“哎,你说这时候拍婚纱照是不是有点晚了啊?马上五月都到尾巴了,太赶了,这个月来不及办婚礼了吧。”   江海潮一边整理自己的背包,一边随口解释:“这个月来不及下个月办呗,下个月结婚的人不少。”   大家都惊呆了,这人说的是什么胡言乱语。当他们没见识吗?六月不接亲,是老规矩了。   “那说的是农历六月份!”江海潮十分笃定,“反正今年六月份结婚的人不少。”   哎,小伙伴们满腹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江海潮得意地翘嘴巴:“我当然得知道,不然冷库的花怎么进出啊。”   本地乃至本省的鲜切花市场很固定的,消费大头为婚礼用花、礼仪用花、开业庆典以及家庭装饰。后三者情况比较稳定,真正引发花市价格波动的大头就是婚礼用花。婚庆吉日月季、满天星以及百合飙价是常态。   作为鲜切花的大批发商,如果搞不清楚婚庆市场的冷热,那不是生怕自己不亏得当裤子嚒。   众人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搞不明白她到底走的哪条通天路。人家结不结婚,到底哪天结婚,她上哪儿知道去?   “去婚姻登记处问的?”   这猜测一出来,立刻遭到其他小伙伴的反驳:“打证跟办婚宴是两回事,能隔好几个月呢。”   “博士哥哥又写论文,他调查的?”   “那也不可能,他最多去花店问问价格。花店又不是未卜先知,最多给他去年的价格呗。今年,江海潮说的是今年。”   她瞎扯的吧。   瞎扯个鬼!   江海潮无奈:“调查啦,当然要调查。办婚礼不说专门请婚庆公司,最起码要订酒店吧。不事先订好了,人家酒店怎么采购怎么安排。你明天结婚,今天跑饭店说订上18桌,饭店也要能给你挪出地方来啊。”   哦——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其他时候他们不清楚,五一他们可是看的明明白白,1000立方米的冷库全出空了,一车车的花飞奔向全省各大酒店。   江海潮就是那时候跟人家酒店建立起的香火情吧。   太狡猾了,她靠着这关系问到酒店婚宴的预定情况,自然对婚庆市场的冷热再清楚不过了。   对对对,她肯定凭着这一手消息来调控冷库的鲜花贮存,淡季入,旺季出,从中赚差价。   之前大家还偷偷讨论说她过了“五一”这个典型的婚庆佳节,后面该如何保证鲜切花在手里不贬值呢。他们甚至畅想过等六月份鲜花遍地都是,市场又冷淡,鲜花冷库干脆转行贮存西瓜得了。   总不能干放着吧。   结果人家一套接一套,招儿比谁都多。   班长忍不住感叹:“江海潮,你也太不拿我们当外人了。这么重要的商业机密,你就这么直接跟我们说啊。”   这这这,好沉重的信任。   其实当真大可不必。   江海潮呵呵,这算得上哪门子秘密。   真有心的话,她一个小学生都能想得到的招儿,她不信干这行的老手会想不到。   但想到又怎样呢?想到了你跑到各大饭店问,人家就会告诉你吗?想太美了吧你,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干嘛搭理你。   也只有他们这种已经和酒店顺利合作过的乙方,甲方才肯给准话。   因为他们给出的理由十分中肯,问清楚了婚宴的情况,大概晓得到时候需要多少花,他们这边也好备着,省得五月份把花都卖光了,回头酒店打电话要花,他们临时也变不出来。   所有卑微配合度高,时刻准备着的乙方都是甲方的最爱!   可商海使人油滑,她跟新同学们关系好归好,却比自己正经的小伙伴们要隔上一层。所以她才不会真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呢,她只会趁机笼络人心:“什么外人?你们都是自己人。”   她如此热情坦荡又大方,简直堪比湖港镇街上处处绽放的太阳花,仿佛人间彩虹。   搞得美术生们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心头泛起羞愧,他们很不够意思哦,君子待之以诚。即便不能像《诗经》上说的那个什么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起码也得投桃报李吧。   于是大家绞尽脑汁,帮她查漏补缺:“可是你们怎么保证酒店还有婚庆公司乐意像五一那会儿一样从湖港进花呢?他们完全可以提前货比三家啊。六月花本来就多,多挑两家,肯定有比湖港更便宜的,你承认不?”   承认,当然承认,怎么可能没有更便宜的呢。   论起单种花的种植规模,湖港压根比不上省城那边的几个鲜花基地,人家还有地利优势。   但是。   好比她江海潮如果想找新厂代工衣服,能不能找到代工费更便宜的地方?绝对能,她相信10块钱一件衣服都有好多厂抢着要订单。   可她会另起炉灶吗?   不会,起码短时间内不会。   便宜的加工费是诱人,但合作陌生人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人家能不能如期交货,交出来货质量又如何?人家会不会拿了原料直接跑路?步步是坑。   哪怕你事后讨回了公道,让对方赔钱了;可你耽误的商机,趁机抢掉的市场怎么办?   与其冒这种风险,不如按部就班和熟悉的供货商合作。反正哪怕少赚点,那也是赚到的。   江海潮没拿做衣服举例子,主要是她的小伙伴们吧,这会儿显然对设计衣服有点应激反应。为了长久利益,她还是只说花的事。   “采取预合作的方法,起码饭店还有婚庆公司能保证到时候有花供应,不至于开天窗。收益稳定,风险小。好比有份工作,月薪一千,到月发工资。还有份工作靠提成,好的时候一个月两三千,不好的时候一分钱没有或者只有两百块的生活费。你们选哪种?”   当然是选第一种的人多,安稳踏实啊。   不然为啥人人都说个体户赚得多,真从单位停薪留职出来投身商海的却凤毛麟角?   美术生们听的“哦”起来,却还是有人提出疑问:“就没非要找最便宜的,想降低成本的吗?”   “有啊,但真不多。甲方基本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夫妻店家庭店,所有的活都事必亲躬。但这种一人身兼数职,都很忙很累,只能抓大放小。鲜花的开销相对于婚庆消费来说,小头中的小头,更花钱花大钱的地方太多了,顾不过来。”   江海潮掰着手指头数,“还有一种是上规模了,雇了很多人,各司其职的那种。这种倒是可以满城跑找最便宜的乙方,但是,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呢。万一他(她)找来的便宜店到时候提供的花一塌糊涂或者干脆没花供应,那该怎么办?老板会理解他(她)是为了单位着想,想省钱吗?”   不会。   作为一个小老板,江海潮可以替资本家们发言:会个鬼啊!   她只会愤怒手下人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瞎折腾啥?该汇报的不汇报,什么都你自己拿主意了,要我这个老板干什么?   我理解你,被你搞砸的婚宴能理解我吗?人生大事被毁了,客户不活撕了我都得感谢伟大的法治社会。   既然如此,打工人为啥非得出头冒这种风险呢?安安稳稳按照老规矩做下去不就好了。   按照商业书上的说法和江海潮自己的亲身体验,真正的生意人根本不追求极致利益,而是寻求利润和稳定之间的微妙平衡,哪怕少赚点,不瞎冒险就好。   不然为啥大家都说万事开头难,开拓新市场最难,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根本拿不下呢。   众人恍然大悟,得亏江海潮长得高,模样能唬住人,不然让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来上课,感觉好微妙啊。   江海潮趁机挥舞小皮鞭:“抓紧啊,多设计两种寓意美好的新娘捧花,多搞搞干花设计。五六不努力,七八徒伤悲。能不能阔绰地过暑假,就看你们的了。记住,今年6月6号、8号、18号都是旺季,现在已经订不到酒店了。”   小哥哥小姐姐们只想捂脸,他们为什么要脚痒跟着跑到湖港来看热闹,是礼拜六的被窝不香还是礼拜六的电视不好看。哦,是礼拜六家里有爹妈,他们想拥抱自由拥抱蓝天的。   可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们,外面更危险!   现在,他们是不是该庆幸新娘新郎们还是怕热的,得亏6月28日不是黄道吉日。好歹能让他们喘口气。   然而江海潮残酷地打破了大家伙儿的痴心妄想。   “七一,今年香港回归,七一结婚的人不比五一少。”   哦,No!为什么瞬间连暑假都不香了。大热的天结什么婚,不能老实待在家里吃雪糕嚒。有那办婚礼的钱,买台空调吹吹它不香吗?   江海潮人美心善,特别体贴地安慰小伙伴们:“不用想了,今年七一本来就是大日子,哪怕没人结婚,用花的地方也特别多。好多单位好多地方都要搞庆祝呢。”   远的不说,就他们湖港,卢艳艳她爸爸已经在策划花车游街了。为了这事,海音还帮忙从一中的图书馆找了好几本书给卢爸爸做参考呢。   没办法,他们只听说过外国有花车游街,但到底啥意思具体又怎么搞,镇上就没人见识过,只能硬生生地无中生有。   按照卢艳艳打电话和她说的内容,江海潮感觉那就是个大杂烩,杂糅了好几个国家地区的花车游街内容,反复在四不像和包罗万象间蹦跶,最终呈现效果估计能闪瞎所有人的眼。   美术生们听的目瞪口呆,个个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要说能拼敢拼,还是湖港人豁得出去。   一个要啥啥没有的地儿,硬生生地给自己造出了旅游胜地的架势,实在是墙都不扶(服)就服你。   江海潮哈哈大笑,背起了名人名言:“其实世界上本没路,走的人多了,也就变成了路。”   大家正说笑间,突然有同学提出疑问:“光从饭店婚宴判断是不是结婚旺季好像不合适吧?好多人不在饭店办酒席的。”   对对对,大家深以为然地点头。像那种在单位食堂请两桌,还有农村办婚礼的,根本不会进饭店大门。   他们其实占整结婚人群不小的比例呢。   结果江海潮满不在乎:“他们才舍不得买花呢,我管他们结不结婚。”   好冷酷啊,真是大写的冷漠。   可是在场的女生们听了心里却感觉特别不是滋味。结个婚,连花都舍不得买,就感觉怎么说呢,嗯,反正很委屈很不舒服。   用电视剧上的话来说,结婚都舍不得给你花钱的男人,还指望结完婚会愿意在你身上花钱?做梦!你最值钱的时候在他眼里都不值钱。   文艺委员叹气:“我以后才不要这样结婚。”   周围发出爆笑声,小伙伴们集体发出长长的“哦”,原来有人红鸾星动了啊。   文艺委员快气死了,跺脚强调:“不是的,是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可怜嘛。像上赶着倒贴一样。起码当一天的公主,人家才知道你也可以当公主的啊。”   江海潮摆摆手:“各有各的想法,君子和而不同。”   有人说一辈子只结一次婚,必须大操大办,才能体现出重视。   有人说不要表光,把钱花在虚头上,得踏实节俭,能少花钱就少花钱,别光要面子虚荣。   她肯定喜欢前者啊,她挣的就是前者的钱,哪有不重视上帝的道理。   至于后者,她又挣不到对方的钱,好不好对不对,关她什么事儿呢。   她这般一解释,美术班的女生们更感觉悲哀了。   看看,你不被爱人重视,其他人只会更轻视了。因为你默许爱人的轻忽就是你自己也轻贱你自己啊。   江海潮听的瞠目结舌,好奇死了:“这是哪个的书上写的啊?席绢还是于晴?”   学校旁边的租书店有好多书哦,其中言情、武侠和漫画三足鼎立。   江海潮还借过《交错时光的爱恋》呢,乖乖,穿越好有意思。不过她不想跟什么将军谈恋爱,她只想批发肥皂回去卖。   她妈说往前数不到二十年,肥皂可紧俏了,谁能搞块肥皂都好难的。   女生们立马跑题了,个个都激动地投入到要是自己穿越的话,该怎样发家致富挣大钱。   哼!要是女的自己有钱的话,自己掏钱大办喜宴又怎样?没见识的人才会嘲笑呢,电视上大家可都羡慕公主的富贵。   那种寒寒酸酸进门的,人人都看笑话呢。   班长突然间伸手指前面:“哎哎哎,那不一定啊,你看前面的婚车不就绑着花吗?”   大家赶紧往路边让,看一溜儿的小轿车缓缓往前开。真的,锃光瓦亮的婚车车头果然装饰着一圈的花束,在五月的阳光和暖风中摇曳生姿。   没等大家看完,紧接着又是一队车开过,同样婚车装饰的繁花似锦。   很舍得用花哦!   江海潮用力咳嗽:“湖港能一样吗?有典型性代表性吗?我们湖港本来自己就种花!”   班长只疑惑:“哎,今天17号哎,农历是什么黄道吉日吗?怎么选今天结婚?”   而且还是一下子来两波。   江海潮也怀疑,她要没记错的话,今天农历四月十一,实在看不出来哪里旺了。   她咚咚咚跑到旁边问人:“四大妈,今儿好多人结婚啊。”   四大妈就是修庆哥哥的妈妈,刚在镇上靠门面边上撑起了遮阳伞准备做生意,闻声瞅了眼花车,咯咯笑出声:“是啊,今儿礼拜六啊,当然得赶紧结婚。”   江海潮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吃席?”   自从上次王明明他爸噶了之后,湖港人发现不少城里人来农家乐特别乐意尝试农村大席,本地大办老人寿宴的就增多了。   毕竟这人噶了办丧事的时间难控制,但农村办大寿的时间可以从年头到年尾,主打一个方便随意,跟真正哪天生的关系不大。   大家集中在周末办理,除了方便招待亲朋好友外,还能吸引一波吃席的游客。   听说,为了防止扎堆,村里人还排好了表,保证个个周末都能有席面呢。   难道吃席的收入过于喜人,现在大家又把挣钱的方向扩散到喜宴上去了?   四大妈真是要笑死了,拼命摆手:“不是不是,不算是。结婚可比办寿宴花钱的多。”她笑完了才解释,“现在是结婚的人真多。”   为啥呢?因为农村宅基地有限,结婚分家才好跟村里申请再领一份宅基地好盖房子。   为什么要急着盖房子?等拆迁吗?嗐,这才1997年,98年房改都没开始,房地产离飞起还远着呢,本地人压根没拆迁发财的概念。   他们盖房子确实不是给自己住,但也不是等拆掉要补偿,而是开农家乐招待城里过来玩的客人啊。   好家伙,“五一”那个人山人海啊,直接挤爆了整个湖港镇。好多以前不放开房间招待游客的人家都不得不随大流空出了自家的房间。   等到客人们走了之后,大家一算账,乖乖,可以啊,这买卖真能做。   反正农村人挣到钱,哪怕是长期在外打工的人挣了钱,头个想法就是回老家盖房子。哪怕以后没游客了,自家盖了大楼房,就算住不过来,心里也痛快不是。   于是这个月,各个村的人都一窝蜂跑到村里找干部要求分宅基地,自家要盖房子。   初中生们听得津津有味,还真情实感地替村民担忧:“盖房子不是要推倒重来吗?那他们家现在住哪儿?房子盖好前也没地方搞农家乐了啊。”   四大妈特别喜欢这些城里来的小孩,一个个白净的哦,瞧着就叫人打心眼里喜欢,对着他们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要另外批宅基地啊。镇上发话了,让各个村统一批宅基地,集中在一起盖,盖那种洋气的楼房,到时候专门给游客住。”   一中的学生都好奇死了:“这个镇上还管啊?不是村里管嚒。”   “那当然了。”四大妈笑小孩子就是想的天真,“镇上要分钱的,申请宅基地的,得交钱。村里分一半,镇上分一半。”   初中生们傻眼了,还能这样?   四大妈理所当然:“当然要这样,不然他们哪儿来的钱。马上村里还要自己组织修路呢,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可是大家肯花钱吗?凭什么要掏钱买宅基地啊?”   “哎哟。”四大妈哭笑不得,“你们这帮娃娃,这有什么凭什么的。还好,也不多,一两千块钱而已。能有地方盖房子呢,大家肯掏。”   他们家都赶在这个月分家了。掏个两千块,弄上一百平的宅基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上哪儿找去哦。   万一迟了,地叫分光了,那可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虽然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但这章我真写了三稿,从手机上写完不满意又改台机,然后再换成笔记本,主打差生文具多。 第194章   没我们也会有别人   初中生们还想再追问,有客人上门了,四大妈赶紧招呼客人:“不急不急,估计要到十二点多才能回来。你可以先交钱,对,肯德基卖10块,刚做好就拿过来,我们这边卖15。……贵啥哟,你想想看,从省城到我们这儿,坐车要坐好久的,来回车票钱都不止。……那没办法,我们挣的就是个辛苦费而已。……”   客人又抱怨了两句,到底掏了十块钱。   四大妈塞了块小牌牌给他,又拿本子出来登记:“你的名字,在这边签个字。牌子放好啊,不能丢,我们认牌不认人的,到时候人家捡了你的牌子相当于捡了你的钱,过来找我们,我们直接给肯德基的。你再找过来,我们可没办法。”   等到客人走了,初中生们才敢开口问:“大……大妈,真的是肯德基啊?”   妈呀!他们全省也就省城开了家肯德基而已,他们市都吃不到肯德基。小小一个湖港,这么偏的湖港,竟然能供应肯德基!   “当然是真的咯。”四大妈笑得合不拢嘴,“我儿子一早从省城肯德基买的,到手就立刻放保温袋拿过来,中午到的时候还热乎着呢。你们要吃不?要吃现在订啊,就一百套,晚了想吃也没有。”   当初海潮这妹头追着她家修庆让他带肯德基回湖港卖的时候,她家那个懒儿子还不想挣这份钱,嫌太累。   结果“五一”客流量一起来,海潮直接找上她家门,让她和她儿媳妇做修庆的思想工作,还在省城安排了个大学生一早去肯德基排队。说是他哥哥在里面上班,能保证提前给他们准备好快餐。修庆离开省城前直接临走肯德基就行。   当时他们家也懒得挣这钱,主要是修庆现在赚的也不少,不想修庆太辛苦。   但海潮这个妹头嘴巴太能讲了,愣是说的他们感觉不低头捡钞票对不起祖宗,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开工。   没想到这一开张吧,他们全家都真香了。   好卖,根本不愁卖。   一天下来五百块钱的进账,比修庆在邮局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加一起都多,还不费事。   四大妈是真喜欢这帮城里来的小孩才提醒他们的。自打开张以来,她家转卖的肯德基就没剩下过哪怕一份。   大家面面相觑,真有人意动。   省城毕竟太远了,现在自家有车的凤毛麟角,家长们没事也不会特地带他们去一趟省城就为了让他们品尝肯德基。   所以他们美术班吃过肯德基的学生并不算多。   四大妈趁机诱惑初中生们:“一套十五,三套四十,便宜了啊。”   她如此定价是想着一家三口吃肯德基,她也让五块钱的利。   结果没人这样买,基本都是大人买给小孩尝尝鲜。或者小情侣买两份甜甜蜜蜜。   前者舍不得花钱,后者懒得省这个钱。她白优惠了。   唉,挣钱的反而舍不得花钱。   比方那些隔三差五为了省钱省事跑来进花的老板们,几乎人人手上一个烧饼或者饭团,最多再配杯豆浆,反正她就没见过来买她的肯德基的主儿。   江海潮直接摆手:“我不要,我中午回家吃饭。”   她真对肯德基没啥感觉,尤其不喜欢汉堡坯,太硬了,不是她的菜。如果她做汉堡的话,肯定得用更软和的面。   冯妈妈说那只能用做披萨的面团了。   哎,有机会得尝尝披萨。汉堡就算了吧。   剩下有六个人想尝鲜,大家自己凑了钱下订单。   四大妈痛快给了六块牌子,然后留下联系人的姓名,又招待下一波客人。   好家伙,他们这才说了几分钟的话啊,摊子前竟然已经排出了一条长龙,都是等着想吃肯德基的人。   初中生们咚咚咚跑开,快到鲜花交易市场门口时,班长才突然间扭头看江海潮:“这肯德基会不会也是你人造出来的一个景点啊?”   江海潮双肩一耸,双手一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随便你怎么想。”   对,就是!   人无我有,人有我强。   不是说湖港要啥没啥,搞不起来农家乐旅游吗?那就变出点旁处没有的稀罕玩意儿,让大家只有到湖港来才能享受到,就不愁没客人啦!   大家跑进鲜花交易市场门口时,班长还在各种羡慕嫉妒恨:“真的,我们也可以这么搞的,就在我们学校卖肯德基。不加五块,三块,我们加三块怎么样?”   一天卖个一百份,呵呵,三百块钱啊,他就再也不用忍受江海潮的催稿了。   他才初一,他才十三岁,他是青葱少年样样红,他不想这么早就跟他爸一样秃头!   可惜江海潮阴险又毒辣,直接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然后你就会被学校直接开除,扫地出门!”   呵,难道她不知道在一中挣钱很香吗?   可她到今天也只敢挖掘美术班的老师学生给她打工,不,是挣她的设计稿费。   兴致勃勃的初中生们瞬间熄火,再也不敢痴心妄想。   江海潮可没打算放过同窗,趁机又一次念响了紧箍咒:“所以说,挣稿费最安稳,零风险又稳定……哎哎哎,跑错方向了,干花在这边,那边都是鲜切花。”   今天他们特地跑鲜花交易市场,就是为了实地考察,好看看自家产品的销售情况。   美术生们生怕被抓,赶紧丢下一句:“都看都看。”,脚步根本不敢停。   跑着跑着,大家就觉得这个花市当真不错,“五一”那会儿人太多了,都挤不进来,他们也没怎么细看。   现在瞧瞧,果然花团锦簇啊,一溜溜的花,婀娜多姿,夸一句留住了人间彩虹也不为过。难怪几乎每一家摊子前都有人流连忘返,还有人竟然直接拿着蛇皮口袋进货。   而且有意思的是,这里屋顶高,窗户和门都开着,四通八达,加上周遭种了不少树,所以都快五月下旬了也蛮凉快。   当然,江海潮不满意。   她认为应该装上那种酒店大厅里的空调,到处都嗖嗖冒冷气的空调才好。   她都已经计划好了拿钱出来,哪怕慢点回本都行,她在空调屋子里卖久了东西,已经忍受不了本地的夏天热死人,冬天又冻死人了。   可惜卢艳艳她爸坚决地拦住了她,不是镇上不配合花卉市场升级,而是实际条件真不允许。   为啥了?因为电力不支持。   社会上有一种说法,为什么90年代中期乡镇企业集体熄火?除了政策方面的因素外,最大的问题就是生产条件跟不上。其中让人深恶痛绝的top1乃电力不足。   你这边机器飞转,拼命地赶订单。“啪”一声,电断了,机器歇了订单也跟着完蛋了。所以这时代的电力有个外号叫电老虎,不喂饱了电老虎,厂子你甭想开下去。   湖港镇倒是没人卡工业用电,但他们镇上也没发电厂啊,全靠上面给电。   别说再给鲜花市场加上夏天凉飕飕冬天暖融融的空调了,就现在,单一个鲜花冷库的运营,卢爸爸作为主管镇农业工作的领导都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它哪天也跟着“啪”一声噶了。   为了保证冷库正常运行,他们还专门配备了柴油发电机,给冷库单独享用的。   但要是再上空调的话,十个发电机也扛不住啊。   所以说,韩教授他们当初想把鲜切花交易市场建在省城不是没道理的。起码省城市区的工业用电能得到优先保障啊。   算了,现在讲这些也没意思。一百多万砸都砸进去了,咬断银牙也得往下扛,这就是所谓的沉没成本。   市场外面有人在施工,叮叮咚咚的,引的同学们挺好奇:“那在干嘛呢?”   江海潮瞅了一眼,随口应道:“装水空调呢,用地下井水来给屋子降温。”   鲜花市场是在原有的社办厂的厂房基础上改建的。外面的空地原先也是厂区。当初为了用水方便,几乎每家工厂都打了井,而且是那种几十米深的井,里面的水也比一般农家小院的井水更加冬暖夏凉。   她想给市场装空调的主意被打回头之后,韩教授提了个折中的办法,抽取地下水也就是井水来降温。   具体原理,教授说过的,叫什么水空调井水无泵自循环,据说比真正的空调能节约起码三分之二以上的电。   但江海潮没怎么听,她一个假初中生也听不懂啊。海音倒是给她画过示意图呢,可惜她更看不懂也没啥求知欲。她更怀疑到时候三分之一的用电量也能击垮湖港镇脆弱的电力系统。   比起什么井水空调,她倒希望直接水发电。不是说三峡就是水力发电吗,他们湖港是圩区,缺什么都缺不了水,刚好可以拿来发电嘛。   结果这回连大学教授都不想从她兜里掏那几个残留的钢镚,直接让她别痴心妄想。   就挺遗憾的。   美术班的小伙伴们倒是对井水空调充满了好奇心,纷纷强调等装好了一定得喊他们过来看,他们想看试试效果。   江海潮随口敷衍,眼睛盯着市场上的交易情况看。   他们到的点刚好是鲜切花批发的高-潮期,来来往往的花店老板特别多。   自从省市媒体报道过湖港鲜花市场开业的消息后,定期过来批发鲜花的店主就越来越多了,湖港俨然成了本市正儿八经的鲜切花交易中心。   唐教授和韩教授他们分析过之后认为,湖港鲜花市场虽然还不成规模,但胜在花的种类多。全镇每个村家家户户利用自留地种花,充分保证了鲜切花品种的多样性,使得来市场上搞批发的老板直接体会到了一站式采购的甜头。   因为除了少部分本地缺乏种植条件的花之外,几乎所有他们需要的鲜切花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而前者各家店老板处于成本考虑,用的也不算太多。   这就促成了尽管湖港偏僻,从市区过来起码得倒两趟车;但由于购买方便,最后综合下来反而比奔波于市区几个鲜花生产基地花费的时间短。   况且湖港的花还有项优势,这边摊主可以给人搭配好了再销售。搭配的挺好看寓意蛮不错不说,搭配的花束也只收花的钱。   这就好像你打算做个酸菜鱼,你去市场上买条鱼,卖鱼的连鱼片都给了片好了,让你下锅就能烧。   不,说错了,是你买了一条鱼,告诉摊主想吃酸菜鱼,他(她)连鱼都给你烧好了,让你端回家就能吃。   一开始花店店主还坚持说自己不喜欢酸菜鱼也不爱红烧鱼,要回去秘制。但他们拿了花束回店里加价一卖,竟然挺受欢迎。渐渐的,偏爱这种赚中间差价的店主便越来越多了。   省事啊,还省心。   他们现在只庆幸买花的顾客一次一般只买一捧,不像他们跑一趟进一堆货,否则顾客都自己跑湖港来买花了可没他们的事。   江海潮看着扫货完毕的客人们急冲冲拎着大袋子走人,赶紧往旁边让,生怕耽误了别人的事。   五月份呢,干啥都是旺季,鲜花卖得快,正常。   她跑到干花摊子前看,嘿!果然来批贺卡的人最多。其次就是干花花篮,水中花还是独受年轻小姐姐们的喜欢。   看摊子的水根爷爷正在接受小记者的采访。   没错,在素质教育的引导下,湖港镇中心小学今年也倒腾出本校的校报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们学校没多少东西可以拿出来说,报纸与其说是校报不如讲是镇报,报道的全是湖港镇的各种事。   谁家的花开出了罕见的颜色,谁家麦地里的西瓜又长势分外好。嗯,除此之外还推荐各个村的特色美食。搞得江海潮相当怀疑,学校是把它当成gg传单用的。   现在,上作文兴趣班学习采访的王明明就在一本正经地采访水根爷爷,好奇他每天编花篮能挣多少钱。   水根爷爷半点财不外露的意思都没有,还挺得意:“现在我们一大家子都编,划下来,每个月每个人三四百块钱的进账是有的。学门手艺不吃亏。”   王明明看到江海潮一行人过来,胸膛挺得特别高,一心想好好表现自己。   可惜他注定了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啦,美术生们压根不关心他的采访水平。   班长伸手戳戳江海潮的肩膀,把人喊到旁边说话:“哎,咱们那个水晶琉璃花还要搞吗?搞的话,人家不要干花花篮了,那这个爷爷家里不就挣不了钱了吗?”   水晶琉璃花就是他们想出来的插花干花的克星啊。   “没事儿。”江海潮想的特别开,“不还有鲜花花篮嚒,再说了,我们玩偶背花篓多卖点出去,不愁没有编筐的活儿。”   看小伙伴们还是不甚赞同的目光,江海潮直接放大招,“你们不会以为我们不搞水晶琉璃花,人家就也想不到搞吧?别想当然了。人家做干花这个行当不知道多久了,能耐大的很呢。我就问你们,那些干花插件,如果没有照片摆在面前,你们能自己想得到吗?”   那必须不能,他们这才上初一呢,能有多少见识。   众人沉默一瞬,还是班长先开的口:“那玩偶背花篓,咱们要不要再跑跑店,自己推销啊。”   到目前为止,除了等人自己上门批发之外,这些主要还是依靠本省书店和一些精品店来销售,感觉很不够哎。   江海潮也觉得有道理。   但跑店推销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别看他们人多,可都是小孩。   人家大人当推销员,拎着个蛇皮口袋就能千里走单骑,他们能吗?开啥玩笑,她都不敢在外面瞎蹦跶。   学校动不动就给他们上安全警示教育,一再强调拐子多。   一旦被拐走了,就他们的年纪,卖给人家做儿女嫌大,当老婆又嫌小。那怎么办?直接打断腿去乞讨。   别以为丐帮真是《射雕英雄传》里的洪七公。现代丐帮,古往今来的丐帮,从来没干几件好事。   反正成功地吓得江海潮特别恐惧被做成那种人熊,彻底打消了走南闯北的心。   初中生们看不上小学生的胆小如鼠,直接diss她:“不推销怎么办?守株待兔,就这么一直等人上门?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太慢了。”   “不,我有办法。”江海潮眨巴了两下眼睛,“做生不如做熟。”   啥意思?就是在原有的销售渠道上再行进一步的拓展。   小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这人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他们连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好在江海潮也不需要他们明白。她腿长步子大,已经跑在前面打头阵,咚咚咚跑去了校办厂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不过两间平房,就在学校边上,离厂房反而比学校稍微还远个三四十米。   但这点距离不足以让大家看不清倒垂在架子上晾晒的鲜花。   天啦!校办厂怎么能这样急功近利,直接晒花呢?干花不能晒的,得风干或者烘干,不然颜色会变暗,很丑的。   江海潮随意扫了眼,安慰自己的同窗:“没事,晒太阳可以帮花脱色。”   这是陶老师他们试验的结果。有些花材直接漂白效果很差,必须得阳光照射自然脱色后才能漂白成功,然后再行下一步染色。   大家真感觉长见识了,他们之间压根没考虑过那么多。看来老师讲的人在劳动中增长智慧果然有道理,不亲手大量地做的话,又怎么会发现这么多问题然后再去解决它们呢。   江海潮走进办公室时,里面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姐姐正忙得不可开交。桌上堆着两大摞信件,其中扎着马尾辫的小姐姐在整理信,另一个剪着短头发的姐姐则坐在桌子前对着电脑用一指禅整理资料。   咳咳,电脑还是从冯雪家搬来的呢,反正她平常也用不上,刚好租给校办厂干活,每月租金两百块。   不过电话倒是厂里刚装的,这是身份与实力的象征。   报纸上的明星企业家可都爱坐在办公桌后拍一张拿着电话打的照片。   看到江海潮进屋,她俩还挺紧张,直接站了起来。   搞得江海潮比她俩更不自在,赶紧喊停:“别别别,忙你们的,我就是过来问问邮购销售情况。”   自从江海潮在“公主日记”的邮购顾客群里发掘干花贺卡销售代理人之后,主动过来问询的人越来越多,有写信的也有打电话的。   陶老师索性招了两个小姐姐专门负责这事儿,省得她一人身兼数职忙不过来。   江海潮也觉得挺好,正好她们还能帮她整理收集资料。   啥资料?当然是销售情况啦!   别小看从邮购顾客里发掘出的代理商哦。他们虽然普遍进货量不大,一趟集中在100到200张干花贺卡的趋间,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这密密麻麻的十来张纸加起来,足足近两百号人呢。   美术生们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全然忘了问看这些跟江海潮所说的拓展玩偶背花篓有什么关系了,只震惊脸JPG:“这么多啊?”   妈呀,哪怕一个人只进100张贺卡,200号人那也是两万张。而且他们当中大半都不止进了一趟货,最厉害的那个,竟然已经第七次求购了。这出货的速度,妥妥的金牌销售员。   “那当然了,我们的邮购代理商已经遍布三个省了。”   很骄傲吗?很骄傲。   很满足吗?不满足。   江海潮不仅不知足,反而觉得还不够。   不行,《公主大变身》还得再多推些电视台,搭钱她都乐意。真的,一旦开启邮购事业的大门,走进去的人只会后悔死,后悔为什么没早进场,实在是太香太节约销售成本了。   她要加油,她要比《小康之家》卖的更多更好。   她要弥补把省城的试衣间变成个体户的损失,她要挣更多的钱。   定下一个小目标的小妹头拿着销售清单在手上看,然后抓起笔一口气勾了好几十号人的名字。   “这些,给他们发货的时候,再加几张宣传单,一张是干花背篓,一张是水中花,再来一张水晶琉璃花。”   她从包里拿出一沓子新做的宣传单,放在桌上,又叮嘱一句,“别忘了。对了,每人都给三种产品的样品,算我们赠送的小礼品。”   小伙伴们奇怪:“你发给他们这些干嘛?”   “当然是让他们销售了。”江海潮解释道,“从他们的要货量上看,他们生意做的很不错,可见要么有足够的销售渠道,要么就是销售能力很强。再给他们多点选择,让他们发现其中蕴含的商机,那自然会主动找我们想进货。”   大家集体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要邮购?   看玩笑吧,这又不是贺卡,一箱子能累上千张。这种摆件还是挺占地方的,就拿干花背篓来说,一大箱子最多装一百件哎。   江海潮却奇怪:“这算什么呀,《小康之家》上所有东西都是邮购的,全靠邮寄啊。再说人家批货走,不也靠车子运嘛,跟邮递没啥本质上的区别。”   短头发的小姐姐弱弱地提出自己的疑虑:“可这邮费不便宜吧,我们出邮费成本太高了吧。”   小伙伴们拼命点头,没错没错,这才是重点。   江海潮想了想,还是固执己见:“没事,我去跟邮局谈。都说薄利多销,批发跟零售本来就不该是一个价儿。我们每次寄那么多,应该给我们优惠价的。”   她越说越感觉亏得慌,尤其是“公主日记”邮寄了那么多衣服,邮局赚了他们好多的邮费哦。   她完全敢打赌,全镇人邮寄的东西加在一起,都抵不上“公主日记”邮购卖的衣服。   好心痛!   两个小姐姐看小老板斗志昂扬的模样,十分乖巧地点头答应:“好的,那我们寄过去。”   江海潮又想起来件事儿,拿起电话往外拨。   虽然她已经花了两千块重新换上了本地手机卡,但固话的通话费用可比手机便宜多了,她才不要白浪费钱。   初中生们听她打电话给“公主日记”的店长,叮嘱再给顾客寄衣服时增加水中花以及玩偶背花篓还有水晶琉璃花作为礼品。   那头店长询问:“每个人都送吗?”   “对,都送,三样随机送。然后把所有的宣传单都附在里面。”   等她挂了电话,班长提出疑问:“她们当中应该有不少人没做干花贺卡的生意吧,你干嘛还把其他宣传单再发给她们?浪费哦。”   这种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印刷成本可不低,而且用的纸也贵。   江海潮哪里可能不心疼呢,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   “她们不想卖贺卡,不代表她们就对我们的其他产品没兴趣。况且一次不心动不代表下一次也不动心。否则电视上的gg为什么要天天打呢?”   好吧,你掏钱你有理。   OK,我们暂且接受你的逻辑。   小伙伴们正互相交换眼神,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镇政府的冯干事笑容可掬地跟江海潮打招呼:“哟,妹头,回来啦。刚好,给你带了两位精兵强将来。囔,这二位都是中专毕业的高材生。我们这是正儿八经支持厂里发展,把人才特地给你们送过来。”   原本忙着干活的两个小姐姐瞬间紧张起来,全都盯着江海潮看。   完蛋了,中专生啊,那可真是高材生哦。   不像她俩,连初中毕业证都要到七月份才能拿到手。   来了两个中专高材生,她俩估计只能拿着一个月的工资被扫地出门了。 第195章   没那么多花   没错,这两个小姐姐都是初三学生,不打算参加中考的那种。用二十年后的话来说,妥妥的九漏鱼。   可这倒不是她俩不思进取,自甘堕落;而是现在农村初中的升学率太低了,即便参加中考,能升学的,也不到一半人。   其中缘由,有城乡教育水平差距的因素,也有政策倾斜造成的后果。   比如说湖港镇初中的孩子,虽然跟城里学生用同一张中考卷,但哪怕他们是市中考状元,也不可能考上一中。   因为按照政策要求,发到他们手上的中考指南上压根没有市区高中的代码,志愿表里也没相关选项。   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县中和县二中,其次是乡镇高中。可自打公社高中停办合并之后,有乡镇高中的,据江海潮所知,本县只有三所。   眼下,按照教科书上的说法,全国80%的人口为农业人口。江海潮也模模糊糊感觉本地农村学生的总数是城市学生的好几倍,可对他们开放的高中大门却不到后者的一半。   这种嘴大肚子小的情况,直接导致了农村学生的高中录取分数线要比城市生源高了足足近二十分。   简而言之,充分体现了《道德经》里所言的: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湖港镇初中都已经把“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当成圭臬了,每年能考上中专和高中的加在一起,全年级六个班三百来号人,总数也不超过三十人。   至于剩下的,要么读几年技校或者成-人教育,毕业等于失业,出来再找地方打工;要么直接放弃中考,想办法出去学门手艺。   当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的时候,初三升学无望的学生在最后一学期放弃中考离开学校再正常不过了。有些学习不开窍的,甚至初二就走了,到时候想起来就回来拿一张初中毕业证书,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反正这张文凭也不能帮他们敲响哪扇金光灿灿的门。   这两个姐姐就是放弃派。   但江海潮真没觉得她俩废物什么的。   她俩是秋月姐姐的同学嘛,用秋月姐姐的话来说,她俩学习挺认真的,但就是学不好,没办法的事。家里条件也不允许她们再在学校一年年地赖下去,不如早点出来找点事做,好歹也养活自己啊。   江海潮也觉得她俩挺努力。   陶老师安排她俩学打字,五笔的,要背字根的那种,两人愣是在一个礼拜的时间里背会了,又找人借了小霸王学习机练会了打字,哪怕速度慢点儿,好歹也算会了啊。   所以现在,小姐姐俩紧张成这样,江海潮挺不好意思的,还冲她俩安抚地笑笑:“没事,你俩赶紧干活吧,别耽误事儿。”   她招人不代表她要裁员啊。   她想招的是财务。   校办厂现在订单越来越多,必须得有专门的财务来管账,不然肯定要乱了。她听说财务得会计跟出纳分开来,来了两个,刚好够用。   江海潮开口问:“那你俩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她话刚落下,陶老师下课跑过来了,瞧见冯干事便笑:“哎哟,领导,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咯?”   冯干事连连摆手:“你哟你哟,又是副校长又是厂长,专门笑我这种混口饭吃的。没旁的事,给你们送人才来了。你们厂不是要招兵买马嚒,囔,正儿八经的中专生,高材生!干财会呱呱叫,绝对没问题。”   然而陶老师却一拍脑袋,直叫唤:“哎哟,你看看我这脑袋。海潮,我昨儿想着你今天就过来,没打电话跟你说一声。那个,财务人我已经招到了,老财会了,正经大厂退休的。在家闲着没事,回老家来,刚好发挥夕阳红的光和热。”   冯干事瞬间变了脸色,失声道:“啊?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你前面也没讲。”   “不就是昨儿嘛。人家马上就过来上班了,我还要赶着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给人家坐呢。那个,领导啊,不好意思了,还麻烦你跑一趟。多谢你帮忙啊。”   冯干事还想再挣扎一下,叫陶老师连吹带捧直接给送出去。   等回过头来,陶老师才拉下脸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缺了大德,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们这里塞。我呸!”   哟吼,小孩子们瞬间抬高了眉毛。   这里面好像很有文章哦。   当然有文章。   陶老师严厉警告江海潮:“以后厂里招人不过我这关你别瞎点头啊,坑死了你,你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江海潮立刻狗腿地给自己正宗的班主任倒茶,好奇不已:“这两个不是中专生啊?”   “是啊。”   “中专不是很难考吗?听说比高中还难考。”   “那也要看是什么中专!”陶老师放下杯子,又没了好气,“这两个,是委培生。”   原谅小学生没见识,啥叫委培生啊?   陶老师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解释了,索性找了个代替的说法:“你理解成推荐上大学就差不多了。”   哦——那好像的确有点明白了。   “而且你晓得他俩是谁家的吗?”陶老师越说越火大,“以前那个镇长家的公子和副镇长哥哥家的小孩。你以为一般人能拿到这委培的名额?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他俩倒是盘算的挺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祖祖辈辈都吃皇粮。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都不帮他们。”   江海潮一听立刻火大,镇长不说了,外人不知道举报信是她写的。但副镇长当初那样搞服装厂,一般人不晓得底细,冯干事作为镇政府的老人,还不知道她跟那个乌龟王八蛋有不共戴天之仇吗?竟然把那混蛋的侄子塞到他们校办厂里来。   可是不对啊。   江海潮突然间回过神:“他俩中专毕业不是直接分配当干部吗?干嘛还要来我们厂?”   啊呀呀,其心可诛啊,来了就想干财务,这是想掏空他们厂的节奏!   太坏了,这么坏的人竟然还在当干部,给校办厂挖坑。   江海潮直接捋袖子:“不行,我要去告状!镇上不全力支持我们工厂经营不说,还给我们捅纰漏。”   陶老师生怕这妹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冲了,赶紧拦住人:“也不是,他俩现在是找不到工作。今年中专也不分配了,委培生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俩会镇上,只能在镇政府当临时工,没有干部编制的。一个月百八十块钱,想转正等着吧。现在镇上也没几个厂,到我们厂里来,起码工资要高些。”   江海潮更气愤了:“当我们冤大头还是肥羊啊,这个家伙也太坏了!”   陶老师不得不开口安慰她:“好了好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也别气,咱们不搭理他就好。对了,你电话里说的那个水晶琉璃花是怎么回事啊?”   江海潮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紧拿出包里的样品给人看:“怎么样,好看吧?这个大试管是从玻璃厂定做的,外面没有。是不是很好看啊?”   她说的眉飞色舞,着重强调,“有这个玻璃……咳,是水晶琉璃花,再也不怕干花上会落灰了。以后它肯定能取代干花插花。”   陶老师对着试管干花啧啧赞叹了回,承认它的确漂亮,很有韵味。   但是,为什么要淘汰干花插花呢?   “会落灰啊,干花又不能像塑料花那样用湿毛巾插,更不能泡在水里洗。”   “可它能用吹风机吹啊。”   陶老师无奈,领着一帮傻眼的傻孩子们去车间看。果然有人拿着吹风机在小心翼翼地吹干花上落的灰。   “你看我们这里,旁边就是农田,家家户户烧灶冒烟,现在下雨又少,肯定落灰大嘛。用吹风机吹吹不就好了,套什么玻璃罩子啊。”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帮小孩。   聪明过头,反而有点傻了。   灶膛里的烘山芋不全是灰啊,吹一吹撕了皮,不照样吃得香喷喷。   江海潮眨巴两下眼睛,难以置信地又扭头看自己的小伙伴。   结果以班长为代表的一帮美术生出的窘迫心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突然间反应过来水晶琉璃花取代不了干花插花=他们没必要再折腾这个项目=等于他们终于不用再绞尽脑汁继续设计新的的琉璃花造型了!   哈哈哈哈,真是苍天有眼,体恤臣民啊。   班长特别好心地提醒了句江海潮:“哎,你要不要赶紧打电话跟玻璃厂说一声啊,省得人家再做那一万只大试管和魔法球的订单,摆着也浪费是吧。”   江海潮用力瞪他,大哥,你要是嘴巴不上翘的那么厉害,说不定我会真相信你是在关心。   她才不能让他奸计得逞呢。   “谁说会浪费?”江海潮举高了水晶琉璃花逼到他眼前,“摸着良心讲,你说它好看不好看?”   当然好看,而且是很高级的那种有格调的好看,跟水中花是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好看。况且一刻钟前,他也是夸夸群里的一员大将,他总不能现在自己打脸。   “好看就行。”江海潮信心十足,“只要它够好看,那就肯定有人掏钱。我们能把水中花卖出去,也一定能买好水晶琉璃花。”   陶老师拿着试管花又看了回,心里已经下了价格定位:“二十吧,这个应该能卖二十。再往里面摆个小玩偶什么的,丰富下内容。”   跟小孩子们想的不一样,玻璃罩花在她看来就是个整体的摆件。里面哪怕摆上小屋子之类的都不是问题。   不过既然是干花,搭配玩偶好像更合适些,卖二十块也没那么心虚。   这样的礼物拿出去,花费不多,又心意到了,还是蛮不错的。   陶老师觉得倘若是自己的少女时代,应该会喜欢它。   当然,现在也喜欢。   哪怕是中年妇女了,还不带她爱美嚒。   她提供完设计思路便去厂里忙活了,一堆事等着她干呢。   江海潮则兴致勃勃地询问小伙伴们的意见:“哎,你们说,把十二生肖和十二星座安排上怎么样?”   她第三本绘本《公主の星座魔法》已经交稿了,正在紧张的校对中,预计六月份就发行。   对,就是这么的密集。她都感觉出版社是想通过数量来抢占住这一类绘本市场。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对星座造型的设计现在很有心得。   然而被迫上工的美术生们很不配合,班长还嘀咕:“你当是送生日蛋糕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海潮,省城那边的更衣室还没开启送生日蛋糕模式哈。之前是因为把它当成跟店面不同类型去经营的,现在都是个体户了,交税又交费的,好像跟普通店也只差一个商铺的区别,的确可以把送蛋糕给安排起来。   她伸手叮嘱小伙伴们:“你们好好想啊,这玻璃罩底下藏着的是美丽的魔法世界,想想看它们到底要怎样设计才漂亮。”   完了,她就跑去打电话找夏露姐姐说蛋糕的事儿。   在师大附近找一家蛋糕店,跟人谈批发价,六寸蛋糕,上面配十二生肖和十二星座,不要超过15块。告诉蛋糕店,走量。另外,凭借有效身份证件生日前后一周内来买衣服都可以打88折,免费送蛋糕。   夏露姐姐痛快答应:“行啊,没问题。我知道有家店蛋糕不错,挺好吃的,价格也便宜。”   价格嘛,往下压一压,薄利多销。   江海潮又问了干花工艺品们的销量,卖的最好的果然还是干花贺卡,其次是水中花,比玩偶干花篓更受小姐姐们的欢迎,尤其她们女生楼,几乎每间宿舍都有瓶水中花。   “对了,有个批发干花贺卡的学姐问能不能也批发水中花,她准备拿出去卖。”   “可以。”江海潮答应得相当痛快,又主动提出来,“我们又生产了个新品种——水晶琉璃花,回头我请修庆哥哥给你们带过去啊,看看大家有没有兴趣。对了,那个,姐姐,你觉得什么动物的形象跟玫瑰花最配啊?”   “玫瑰?”夏露哈哈笑出声,“那肯定是狐狸啊!”   狐狸?江海潮当真奇了怪了,玫瑰和狐狸有什么关系?   夏露笑得更加厉害:“《小王子》看过吧,玫瑰花驯服了小王子,小王子又驯服了狐狸。狐狸不就跟玫瑰最搭嚒。”   哎,好像挺有道理哈。那是不是应该也把小王子给加上去啊,不然联系二者的他反而成了局外人。   初中生们瞬间兴奋,哎哟哟,这不就跟歌里唱的一样:“爱我的人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掉下眼泪。”   啧啧,三角恋啊,分分钟都能打起来的节奏。   感觉好刺激啊。   不过玩偶不能用毛绒玩具了吧。狐狸还好说,小王子做成毛绒玩具太奇怪了。最好是塑胶的。可是哪儿有塑胶玩具厂呢?   算了,简单点儿,泥娃娃如何?他们这边的土适合做泥娃娃吗?   夏露姐姐在电话那头听的快要笑死了,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因为她知道这帮小孩肯定很快又会换主意。   果不其然,不等下一秒,泥娃娃又被否决了,最新选项是木头玩具。这个不怕没材料,做好以后上了漆,保准跟《小王子》上画的一模一样。   感谢绘本,都不用他们设计玩偶形象了。   玫瑰花要怎么安排?就一朵吗?太单调了点吧。干脆还是一捧,毕竟小王子在其他星球上也看到了好多玫瑰花啊。   哈,狐狸和小王子一起看一大簇的玫瑰花,小王子思念的却还是长在他星球上的唯一一朵玫瑰花,多有感觉啊。   夏露笑得说话都颤抖了,一个劲儿表示OK。   江海潮也忍不住得意。她都想好了拿这款小王子的水晶琉璃花打头阵,直接摆书店卖,跟《小王子》绘本联动。   哈,这本书太有名了。   光是她都在书店看过好几个版本,完全对得起它世界级畅销书的名头。   虽然她还不懂啥叫IP衍生物,但从小看到大的电视告诉她,但凡哪个剧热播,响应的贴画在校门口总是卖的特别好,连明星明信片也一样呢。   想必水晶琉璃花不会差。   夏露听的超级乐呵,一个劲儿说江海潮讲的有道理。   那头有人喊她:“哎,夏露,问一下,这个是你的还是邹澜的啊?”   邹澜朝着话筒外喊了一声:“我的,当时她借了我的后来估计忘了还。哎,你怎么问这个?邹澜回来了?”   哎哟喂,江海潮的确已经决定把这人这事都翻篇了,但架不住她长着颗蠢蠢欲动想吃瓜的心啊。   那头也不晓得究竟说了什么,夏露姐姐竟然匆匆忙忙挂了电话:“我这边有点事先过去了啊,蛋糕的事我记住了,今天就去办。”   江海潮只好跟人道别,然后又打伯格老师的call机。说实在的,自打年前一别,除了过年过节时打电话问候外,她还真没和伯格老师怎么联系。主要是人家到省城以后还挺低调,都不怎么出来接活动。   这可不行,要加油啊。都到省文艺台连个编制都没有了,再不多挣外块怎么对得起这么大的平台。咳咳,当然,那个,他在省城的婚礼司仪圈子里闯出了名头才好带货嘛。   别以为她是在吸人家的血占人便宜哦。她这可是在为伯格老师创造机会。主持人姐姐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帮他们搞推销?除了香火情之外,最重要的当然是因为有提成拿。   漂亮话都是虚的,真金白银才是真感情。   省城的市场那么大,伯格老师可千万别浪费啊。   打完这通电话,江海潮在屋里转了圈,忍不住又打试衣间外面的公用电话,想问问邹澜的情况。可惜没人接。   杨桃他们倒是下课跑过来了,看到大姐一个比一个激动:“大姐,小麦,我们的麦子晒好了。”   江海潮和初中生们立刻来了精神。   他们可还记得“愿你在丰收的季节收获灿烂的人生”贺卡呢,一致押这款贺卡绝对会爆。   呀,晒干的小麦是这样的吗?简直就是金色饱和过度,除了在油画上外,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金灿灿的小麦。   “染色的。”江海潮哭笑不得,“五月份就割下来的小麦,还没转黄呢,晒干了也是青的。”   至于它们现在为什么变成金光闪闪的模样?毫无疑问,肯定是经历了脱色再染色的过程。   不得不说,包装过的小麦真好看啊,跟贴了金箔似的。   江海潮瞬间放下心来。   别看她当初吹的信誓旦旦,其实她也担心小麦晾干之后呈现的效果不如人意,到时候不适合贴在贺卡上。   现在一看,还担心啥呀,这贺卡光彩夺目的寓意又好,她在店里看了都想买。   江海潮立刻拍板:“OK,就它了。那个,抓紧时间生产,必须得赶在中考高考之前。马上割麦子吧,省得到时候来不及。”   她不敢乌鸦嘴,她更怕的其实是万一天公不作美,稀里哗啦下起雨来,小麦捂在田里那可糟糕了。   杨桃笑得特别贼:“大姐,你要割几亩麦子啊?”   她这么说有内涵的。   之前大姐要割麦子,家公爷爷以为她是想做撵转吃,没当回事。反正今年好多人家在麦地里套种西瓜了。   结果家公爷爷知道她是拿来晒干做花时,呀,那可真是发了大火,骂得他们狗血淋头(对,连着他们一起骂),说他们就是好日子过久了要过到头,连粮食都糟蹋。   后来还是二舅舅偷偷隔了自家的麦子给大姐做试验的。   这是必然的。   因为不管是杨家圩还是江口村,家公爷爷都没地啊。前者种了花,后者长着瓜,全是经济作物。   哼!后来大姐偷偷跟他们说,大人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粮食不能糟蹋,那为什么他们还喝酒啊?酒难道不是粮食酿出来的嚒,全是水,又没营养,粮食全叫白嚯嚯了哩。   但是大人们为什么视而不见,还有地方专门酿酒出名?不就是因为粮食酿酒能卖更多的钱吗?   现在他们把小麦变成花卖出高价,有什么不对?他们应该被表扬才对。   起码其他农民要发财第一步就是放弃种庄稼改经济作物,技术要求高,风险也大哩。不像他们,直接上种了多少年的小麦,只通过报纸上讲的那种二次加工提高农作物价值。   哼哼哼!   可惜这话她也只敢私底下和小伙伴们提。家公爷爷发火也好吓人的。   当然她不是没那个狗胆,而是单纯的害怕家公爷爷会跟电视上演的那样发火狠了就倒下中风偏瘫了,那才叫要了人老命呢。   江海潮做好心理建设,半点都不心虚,直接喊虞凯:“你家的小麦我全要了。”   大家听了吓死了。全要?虞凯家可是种了快两亩地的小麦啊(他家小麦种的比油菜更多,因为小麦栽种和收割都更简单),这可得长多少根麦穗,又能做多少贺卡?有那么多学生参加中高考吗?   “怕什么?全国那么大呢。”江海潮催促,“赶紧的啊,虞凯,跟二舅舅讲,小麦马上收割,我们得留下足够的发货时间。”   嗯,还得再招人。   不仅仅是小麦贺卡,水晶琉璃花也要新开条生产线呢,否则裹在一起太混乱了。   她咚咚咚跑去跟陶老师说这事儿,还有校办厂要招专门的财务。   把居心叵测的中专委培生踢出局,不代表厂里真不需要财务啊。她可不想生产轰隆隆,销售嗖嗖嗖,结果却看不到钱的影子。   “放心吧。”陶老师安慰她,“我讲的会计是真的,正经干到退休的老会计。人家以前在我们湖港下放过,这回过来感觉不错,想在这边养老。”   江海潮用力眨巴眼睛:“下放?那这会计最多也比我爸爸妈妈大不了几岁啊,这么早就退休了吗?”   陶老师哭笑不得:“下放的又不是只有知青,那时候疏散城市人口,好多是拖家带口一并下放来农村的。哎哟,跟你个小妹头讲不清楚。回头我把办公室收拾好了,请人过来,你看了就晓得了。出纳也有现成的,不是中专,但在成-人学校成绩还不错,过来能顶着用。”   江海潮这才放心,又提了回加生产线的事。   陶老师立刻点头答应。   这事简单,哪怕校办厂地方不够用了也不是问题。   湖港镇还空着那么多关门的社办厂呢,找间合适的租了不就行了。   至于工人,那更不愁来源。   像厂里办公室那两个专门负责接电话,发邮购的姑娘一样的初三学生太多了。他们早就放弃了中考,也有一定的文化,简单带带就能上岗干活。他们家里还会感激得亏有个地方能放着他们挣钱养活自己。   但陶老师的眉头却紧皱起来:“人跟厂房不是事,但海潮,照这么下去,我们花可不够用啊。”   他们校办厂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免费的干花来源。   不管是真正的花朵还是狗尾巴草,前者是免费回收,后者田野里到处都是,哦,还有松果。   可问题在于订单量太大了,每天从人家饭店回收来的鲜切花又是固定的。哪怕现在搭上了省城饭店的关系,能带回来的花也就这么多啊。   后面再开生产线,花要从哪儿来?   没有免费花用的话,他们自己上鲜花吗?哪怕湖港开始往鲜花小镇发展,自己种花了,那也是笔不小的成本啊。 第196章   给的太多了   江海潮卡壳了,顿时跟着皱起了眉毛。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难题。   虽然饭店用花在鲜切花消费市场要排在婚庆用花、开业庆典之类的后面,却是最容易实现回收的途径,也是花品质最有保障的途径。   其他的,太零散了,你总不能跑医院蹲病房,看人家送给病人的花到底什么时候被丢出来吧。   江海潮冥思苦想,不确定道:“我再跟婚庆公司说说,看他们婚礼结束之后能不能回收丢掉的花。”   陶老师直接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婚礼结束几点钟了?那么晚,谁去把花拖回来?人家婚庆公司忙了一天只想赶紧收工回家睡觉,哪有精力在原地等着?”   江海潮直接哑口无言了。这可真是大麻烦,不是不能回收,而是实际操作起来问题太多。   陶老师看她一张笑脸皱得紧巴巴,难得安慰了她几句:“缓缓吧,慢慢来,也不用非得一口吃成个胖子。你看你当初不是说做了干花再也不担心鲜花卖不掉会浪费了嚒。起码你这个目标肯定是达成了对不对?那就行了啊,很可以很够了。”   江海潮难以置信地盯着陶老师看。   陶老师可是老师啊,老师怎么能说学生可以了够了?难道不应该是考了95分,怎么不考100分啊。全校第一,那为什么不是全县乃至全市第一啊?   永远不够才对!   现在大人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因为她已经被这样养大了。   她现在就觉得生产线得铺,新品得上。干花工艺品卖的越多越好,眼下的销量远远不够。   她还要拓展更多的销售渠道,卖出更多的产品,再起个年入百万的产业。   哪怕没有足够的原材料她也不能退!   小老板放下狠话,咚咚咚跑回头去找她的小伙伴们问技。   鲜切花不够用了,怎么办?   一中的美术生们到现在都不清楚她用的其实是饭店的免费花,所以一个个脸上全是大写的茫然:怎么可能不够用呢?夏天花开的更多,应该材料更丰富才对。   江海潮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撒谎都不打草稿:“因为我们鲜花卖得也多了。要扩大生产,得从外面进更多的货了,成本涨得太厉害了。哎哎哎,想想办法噻,不然生产要萎缩的。”   小伙伴们也感受到了生存危机。   尤其是美术生们,就跟拥有稳定工作的大人一样,别看他们嘴上天天叨叨恨不得单位倒闭再也不用上班;可实际上单位真要关门了,他们比谁都紧张。   “用野花吧,那种开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的野花。有些也很好看的,做成干花效果一点也不差。”   对对对,旁边人立刻附和。夏天草木葳蕤,春花灿烂远不及夏花绚烂。连人家大诗人都说生如夏花之绚烂,而不是春花呢。   论起野花,别说漫山遍野了,田头路边都是啊。   像那种五颜六色的酢浆草,红的粉的黄的白的,一开就是一大片,从春天能开到秋天走人。   像那种花开星星点点,仿佛小人国的雪梅落了一地的点地梅。   像那种一串串的粉红,跟挂着的小钟一样的毛地黄。   等等等等,他们能一口气指出七八种常见的野花呢。   江海潮拍板:“行,我们就采野花来做。”   虽然比不上免费的鲜切花,但起码要比他们真去买鲜切花便宜。   多了条野花的门路,她烦躁的心可算舒坦点了。   刚好办公室那边喊,婆奶奶打电话叫他们回家吃饭了,大家赶紧抬脚往江家村跑。   哎呀,他们可真是全心全意扑到花艺事业上去了,甚至都忘了吃饭的事。   等跑进村子,班长一抬头,伸手指着旁边院子:“哎,这不是广玉兰吗?江海潮,用广玉兰叶子可以做花啊,你不是做过吗?”   这个江海潮还真做过。准确点儿讲是他们班学生几乎都做过。叶脉花柔韧性好,根本不怕稍不小心就压碎了。   不过后来因为有足够的鲜切花材,也没那么多的广玉兰叶子,大家便集中在鲜花风干后再创作上了。   现在,鲜花不够叶子凑,走起?   江海潮倒是踟蹰了整整一秒钟:“不太好啊,毕竟不是真花。我们的卖点就是真啊。”   “那有什么。”美术生们接受特别良好,他们做贴画时追求的也是形似神似,“再说我们不也用松球搭配花束嘛。”   哎,做过的事心理压力就没那么大了哈。   江海潮立刻跑到人家家里,院子门开着,想敲门都无从敲起,还不如直接喊人。反正一个村里的,基本都沾亲带故。   主人家正招待游客吃正宗农家菜,土灶烧出来的那种,听这帮小孩说想要广玉兰的叶子,他家儿子二话不说就拿了梯子过来给他们摘。他妈妈还端了青团过来分给小孩们吃。   吓得大家赶紧逃之夭夭。   不跑不行啊,再待下去,人家热情的能直接把广玉兰树给薅秃了。   美术生们心有余悸:“江海潮,你在你们村的地位这么高啊?”   说摘叶子就真要摘光了。   被点名的人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当然,巅峰时期,我能调度我们湖港所有人!”   弟弟妹妹们拼命点头,没错没错,去年他们农家乐和卡拉OK比赛刚起来的时候,所有人包括校长跟镇里的干部都听大姐调度的。   现在嘛,她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换舞台发挥了而已。   江海潮也感慨啊。   哎,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谁能想到之前被游客动不动就吐槽“你们这里什么都没有”的湖港,现在能如此花团锦簇的热闹的。   到处都是拍照片的人。   还有小孩一手拿着粽子吃,一手不忘抓草喂羊。嗯,旁边一堆喂小鸡仔和小鸭子的,不仅仅是小孩啊,一堆比她年纪还大的哥哥姐姐竟然喂的不亦乐乎。   江海潮瞧的目瞪口呆,城里人都想啥啊,实在理解不能。   她扭头一看自己的初中同学似乎也意动,赶紧开口拦住:“走走走,再不回家吃饭,饭都冷了。”   大家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立刻抬腿跟着江海潮跑。   这会儿正是饭点,村里好多人端着饭碗出来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一中的学生们再一次见识到了江海潮的人气,如果湖港有至尊流行榜的话,她绝对是天后级别。几乎所有人瞧见她都会主动打招呼:“来家啦,海潮?我家烧了XX,给你盛一碗带家去吃吧。”   “不要了不要了。”江海潮不得不加快脚步往前跑,“我婆奶奶烧了好多,怕吃不完呢。”   可惜家公爷爷和婆奶奶都还在镇上忙,压根没回来吃饭。家里只有杨婆奶,哦,外加王明明和李涛在。他俩简直就是杨婆奶的小跟班,这会儿还特别积极地端菜上桌。   海军和超超还有龙龙虽然现在仍然跟这两人玩不到一块儿,但好歹不再鼻孔朝天看人,总算和睦相处。   唉,他们这完全是在给杨婆奶面子。   今天的餐桌可真丰盛,有好大一锅豆腐鱼头汤,豆腐嫩的要命,可以直接吸到嘴里的那种。有胡萝卜炖鸡,真是下饭神气,拌着汤都能干掉一大碗饭。辣椒炒卤肉更是一道怎么做都好吃的不要不要的家常菜。除此之外,皮蛋拌豆腐、炝拌黄瓜乃至韭菜炒鸡蛋和茭白炒肉丝,哪道不是味道好的很。   但如果要说最受欢迎,绝对是用大瓷盆装的卤虾。   对,不是大酱烧海虾尾巴,而是一整只的卤虾。   说到这个卤虾啊,江海潮必须得骄傲地抬起胸膛,这可是她特地请农业大学教授指导在湖港镇养的呢。   虽然养殖技术她是一个字都没听,全丢给二舅舅和王明明了,但海虾能养起来,起码军功章上有她一半是吧。没她提起又找人当技术指导,放眼整个湖港,哦不,是他们市,谁会想到专门养海虾啊。   海虾养出成果来,江海潮本来是打算等过暑假进军市里的夜市的,专门做酱烧海虾尾巴。   结果没等她发挥,家公爷爷先下手了。   也就是“五一”那会儿,第一波养出来的虾儿刚能上桌,有客人好奇想尝尝味道。   家公爷爷嫌它土腥味大,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家里的大酱还没开始晒呢,干脆拿做卤菜的卤料放进去烧虾儿。   结果可好,惊艳全场,烧出来的成果连家公爷爷自己都惊讶竟然这么上头,一点也不比炖老鹅差。   然后卤虾就一战成名了。打“五一”节过后,好多来湖港玩的游客都慕名要尝尝卤虾。   现在家公爷爷又给佐料升级了。   海虾毕竟不是猪肉、大肠这些平常的卤菜原料,可以慢慢炖;虾肉还是嫩的时候味道更好些。   所以他把卤菜用的香料磨碎了,这样直接洒在锅里,海虾很快就能入味。   现在初中生和小学生们吃得就是这种卤虾。   天啦!真的好上头,明明吃的时候都辣的吃不消,可还是舍不得放下手。   大家埋头苦吃。   看得江海潮都懊悔死了。早知如此,她应该多找人养海虾的。就现在这些,别说打开城里的夜市了,应对来湖港玩的游客都艰难。   美术生们听她叨叨,好奇得不行:“不是说海虾到处能钓得到吗?怎么会不够呢?”   江海潮嗦了个虾儿尾巴,重重叹气:“现在菜场上已经开始卖海虾了,下个月才是端午节!”   别看农村螺蛳不值当个玩意儿,菜场却也有螺蛳卖;就以为虾儿的情况也一样。   趟螺蛳必须得是大人才能有那把力气,而钓海虾,是幼儿园的小孩就能干的活。   现在海虾能摆上菜场卖,意味着它当真俏了,有市场了。   同学们听得眼睛都瞪老大,班上更是竖起大拇指,稀奇得不得了:“你厉害的哦,凭借一己之力把海虾都带红了,赶得上张贵妃了。”   张贵妃是哪位?贵妃她知道一个杨贵妃。   班长洋洋得意:“是宋朝的贵妃啦。她喜欢吃金桔,那时候大家都把金桔当成花一样看的。就因为她爱吃,金桔一下子俏得不行,价格呼呼往上涨,普通人根本买不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海潮认真强调:“是我家公爷爷调的佐料好,不然也没人稀罕吃这个。”   当然,非得摸着良心说的话,养出来的海虾肉的确要比坑塘里自己长的嫩许多,口感更好。   大家吃过午饭没躺着睡午觉,而是立刻忙碌起来。他们特地请人采了广玉兰叶子,肯定得赶紧加工出来,好尝试着多做几种干花。   杨婆奶向来嫌弃小孩上奔下跳的瞎折腾,这会儿看他们烧锅煮叶子更是眉头皱得死紧:“又闹腾啥,一天天的,不消停。”   江海潮和弟弟妹妹们都吐舌头,才不正面对上她呢。   美术生们还不了解杨婆奶的威力,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给老人家答疑解惑:“煮了去掉叶肉,剩下叶脉,我们能拿来做花。”   杨婆奶眉头皱得更紧了:“做什么花啊,要玩做纸花不就好了。”   她还要用锅灶呢,今儿礼拜六,一堆游客,她难道能不做生意?糟蹋钱,祖宗都要骂人的。   然而初中生们实在看不懂农村老太太的眉眼高低,还有人拿出自己之前做的叶脉书签比划给杨婆奶看:“奶奶,你瞧,用这个这样一叠,是不是就是朵花?它手感跟纸不一样的,摸着就有感觉了。”   一群小孩期待杨婆奶的震惊脸,看看,厉害不?他们是不是很聪明?他们实在太棒棒啦!   结果杨婆奶半点不捧场,反而像看傻子一样直摇头。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个就是闲的,真不嫌折腾。   她随手从箩筐拿了根玉米棒子,三下五除二扒了皮,然后手指头上下分飞,一朵花包就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不就行了吗?还煮什么叶子。”   大家惊呆了,迫不及待地围上来看玉米皮花。   哎,真的哦,玉米皮比广玉兰叶子还适合做干花。因为它又薄又韧性,风干了还有点儿像皱纹纸,简直天生做花的好材料。   杨桃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哥哥姐姐们瞬间眼睛放光,活像发现什么宝藏一样,抓着玉米皮就开始各种折腾。   理解不了,实在理解不了。   超超简直委屈死了:“婆奶奶,有蜀黍米啊,你都不煮给我们吃!”   哼!肯定是给王明明和李涛吃了。婆奶奶偏心眼儿。   江海潮也奇怪:“婆奶奶,现在就有蜀黍米了吗?”   湖港镇种水稻种小麦种油菜,也有人家种玉米,但只会种在自留地上。因为它不是主食,属于零嘴。   她记得蜀黍米要到放暑假时才能吃啊,就差了一个多月呢。   “吃什么吃?还没种怎么吃?现在种下去,起码到九月份才能收。”   江海潮十分怀疑杨婆奶压根是春天的时候,忘了种玉米,这会儿才想起来要补种。   至于这么热的天,等到秋天能不能结出玉米,那可真难说。   但她相当识相地没有当场戳穿,她有自知之明,她可不是杨婆奶的对手。   初中生们失望极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种新原料,结果还要等到秋天,要过好几个月呢。   杨桃赶紧安慰他们:“不是的,等七月份就有蜀黍米了。”   唉,那还是要等一个多月呀。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看到院子角落里堆的茭白壳,立刻双眼发亮:“用茭瓜壳啊,里面的皮也挺软,好做花呢。”   大家又跑过去翻茭白壳。比起玉米皮它差远了,因为它的皮更厚更脆,但也不是没发挥空间,直接剪成花瓣再粘贴起来,手感也很真实哦。   倒是有同学突发奇想:“哎,茭瓜叶子好长啊,都扯不断,能编花篓吧。”   他们可得未雨绸缪,早早做好规划。省的到时候跟花材一样,编篓子的柳条、荆条跟竹子都不够用了,那必须得找东西顶上。   杨婆奶已经十分不耐烦:“能,以前还有人用它编蒲团呢。好了好了,别煮了,树叶要煮到什么时候。”   大家赶紧把广玉兰叶子捞起来。哪怕有了茭瓜壳,他们也不嫌弃叶脉呀。   哎呀,说起来还是玉米皮最好,量大管饱。   “等玉米长起来,我们赶紧收啊,过了就来不及了。”   “我们这儿玉米种的少。”江海潮有数,“山里种蜀黍米的多。”   她还记得前年家公爷爷去西山头换山芋的时候,那边也用蜀黍米换大米的。   嘿嘿!收玉米的时候,估计丢下来的玉米皮跟稻草一样多吧,到时候他们真不愁没东西做干花了。   最妙的是它不值钱啊,当柴火烧锅都不禁烧。   她实在是太聪明了。   不等江海潮洋洋得意完,家公爷爷已经脸黑的跟锅底一样走进院子,劈头就是训斥:“又糟蹋粮食,我看你们就是没饿过肚子。”   一群小孩立刻吓得落荒而逃。   江海潮嘴里喊着:“没有,不是蜀黍米,是蜀黍米皮,婆奶奶给我们作证。”   家公爷爷信她才怪呢:“你不糟蹋麦子啦?”   这她可不能答应:“反正我们用的是蜀黍米皮。”   说着她赶紧收拾茭瓜壳子就跑。   剩下她的同学和弟弟妹妹们可有眼力劲了,一并拎着煮过的广玉兰叶子赶紧跑出门。   反正他们还要给叶脉染色,在家也做不成啊,还是去校办厂吧。   一群小孩咚咚咚跑了,迎头撞上修庆哥哥骑着摩托车回家,看见他们还喊:“肯德基呀,赶紧去拿肯德基。回头冷了再放微波炉里转,就差了点味道。”   那几个订了肯德基的同学赶紧往街上跑。他们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哎,中午吃的好饱。不过没关系,跑到街上应该也消化光了,刚好可以吃肯德基。   江海潮却拉着修庆哥哥不让走,她得赶紧跟人说邮费的事儿。   东西买的多还有批发价呢,哪能她寄这么多东西,一分钱都不便宜呢。   修庆哥哥无奈:“这不是我说了算呀,邮局收费是上面定下来的规矩。”   江海潮不以为意:“那你承包就是了,承包邮局上交利润就行了,剩下的全是你自己的。”   可怜的邮递员都被她给吓到了,承包邮局?亏她想的出来!   “为什么不行啊?我看报纸上说了,有地方已经搞承包了。”   “那也不是我们这里。”   江海潮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把邮寄承包下来就是了。我给你打包票,亏不了的,肯定能挣钱。你也晓得你一天要经手多少包裹是吧?我敢打赌,咱们一个县寄出去的包裹,起码有一半是我们的。”   何止啊,准确点讲是三分之二以上。   因为现在也没啥人寄包裹呀。至于邮购,也不是现在商品销售的主流。   江海潮趁热打铁:“是吧是吧,你承包了不愁生意的。修庆哥哥,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啊。早晚有人会发现这个有赚头,等人家捷足先登了,你再后悔可来不及。”   说的修庆哥哥一颗心火热,又是心动又是担忧,典型的想吃肉偏怕挨打。   江海潮太了解他的个性了,知道不能指望他当场给出答案,索性放宽期限:“哥哥,你回去好好想想啊。要是真不想做的话赶紧跟我讲。我去找江口邮局的洪林叔叔,总归包裹要寄出去啊。”   小伙伴们互相使眼色,个个都乐得不行。嘿嘿,你不上的话可有别人要上了哦。   这可是竞争关系呢。   修庆哥哥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考虑。”   小孩子真是急性子,一分钟都不让人缓缓。   江海潮再一次强调:“时间不等人啊,哥哥你得抓紧。”   她下完猛药就抬脚走人,她得回去和陶老师说干花花材的事情啊。   哪怕没有足够的鲜切花,也不能阻碍他们的干花事业。   当然,还有件事挺重要的。他们得赶紧搞清楚湖港及周边哪些人家专门种茭瓜,这样还才好大量地收茭瓜壳和茭瓜叶。   对了,茭瓜叶子现在看着绿油油是挺好看的,不晓得风干以后会变成怎样。如果能维持住本来的颜色,那可太棒了,这就是现成的花叶啊。   除此之外,玉米皮的上也得安排起来。7月份就收玉米了,不赶紧囤好货的话,后面可收不到玉米皮了。   陶老师一开始听的目瞪口呆,这群孩子可真是能折腾。没花用他们干脆造出花来。   不过她看小孩们做出来的样品,感觉倒是不错。   有些花朵大花肉又肥厚的鲜花是真的不适合晾干。   比如说香水百合,花看着是好看啊,回收来了以后,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希望能够做成干花,结果产品效果连差强人意都做不到,只好被他们放弃。   他们倒是想做成鲜花饼来着,又担心这花不晓得以前经历了什么,怕让人吃出个好歹来,挣的钱还不够赔人家的医药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干花瓣扎在花束的底端,好歹闻着香。   换成玉米皮和茭瓜壳,她真觉得可以试着做成花,这种植物天然的纹路是丝绢和纸都没有的,做出来的花应该手感和形状更接近于真花。   到时候把它们插在千日红、薰衣草、满天星这些真正的干花中间,再配上真花的香味,哪个能说不好?   至于原料,茭瓜壳和茭瓜叶不愁,他们湖港就有人大田种茭瓜,茭瓜壳和叶子向来喂猪猪不吃,烧锅也不禁烧,比稻子壳还不遭人待见呢,拖走不费钱。   玉米皮更不用讲,山里种玉米的多,好收。   不过陶老师再听到江海潮说过了夏天没玉米,顿时无语:“秋天也收玉米的,玉米主要是秋天收。”   这才进城多长时间啊,就要五谷不分吗?说出来口也不怕被人笑话。   江海潮真没这个担忧,毕竟她进城之前也不知道啊,他们这儿都是夏天吃玉米的。   “好,那就赶紧收。”江海潮眉飞色舞,“放心啦,这回没糟蹋粮食了,我这都是变废为宝!”   陶老师直接呵呵了她一脸,伸手指着太阳底下金灿灿的小麦:“你以后最好都别糟蹋!割了多少麦子。”   也就是这帮小孩生在好时代没挨过饿。比如她自己,像江海潮这么大的时候,哪天不逢年过节就能吃上个白面馒头,那真是要笑死。   “不割了不割了。”江海潮姿态摆的比谁都高,“今年肯定不割了。”   嘿嘿,刚才她经过麦田时特地算了下呢。她估摸着一亩小麦怎么也有一二十万杆,两亩小麦三四十万杆也是有的,那能做三四十万张贺卡了,应该够今年卖。   至于明年,哼哼,只要陶老师闻到了钞票的芬芳,到时候说不定比她更疯狂。   大人啊,就是这么的口是心非。   陶老师可不知道不肖弟子对她的腹诽,否则高低也要当场教会她什么叫尊师重道。   她伸手招呼人:“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新会计,刚过来,正收拾办公室呢,今天就能上班。”   一堆人又轰隆隆地跟着走。这就是小孩的特点,干点啥都爱扎堆。   你说去见会计有他们啥事?老老实实地蹲着继续收拾广玉兰叶子不好吗?   不好,小孩就是啥都好奇,啥都要要凑热闹。   陶老师带着大部队往外走,刚好碰上客商过来看货。   人家伸手一指:“这个怎么卖啊?”   陶老师抬眼看是插花花篮,随口应道:“这个卖30,商场里一样的最便宜也要85。”   结果客商立刻瞪大了眼睛:“这个也要卖三十啊?你们真是抢钱了哦,玫瑰花就算了,一把麦子也要卖三十!”   陶老师刚想说不是,小麦他们是拿来做贺卡的,没打算插花。   带那客商过来的嬢嬢立刻瞪大眼睛抢话:“这还贵啊?人家一把龙柳五支卖65呢!我们这是普通的麦子吗?这叫……金麦……金银滚滚来,开业就大卖。多好的兆头,哪家开店有了这花篮,不愁东西不大卖!”   中小学生集体惊呆,他们本以为江海潮硬扯什么小麦是“丰收的季节收获灿烂的人生”已经够点石成金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嬢嬢还能扯上“大卖”!   不愧是湖港出了名的保媒拉纤人啊,死的都能给说活了。   好兆头,的确是好兆头。   没看到人家客商顿时眼睛一亮,连着附和了好几声:“金银滚滚来,开业就大卖。”吗?   现在鲜花市场的一个重要销售渠道就是开业庆典用花。哪个做生意的不搞上两排花篮摆在门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开张了。   金光闪闪,开门大卖,好好好,这就是现成的开店花。   “15啊,一束最多15啊,多了我肯定给不了。”客商直接拦腰砍。   大人们还没表态,美术生们先嗷了起来:“不行,15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开什么玩笑?一束麦子起码100来根,他们做干花贺卡卖,精准投放中考和高考生,最少也能卖一百五十块钱。   傻子才干呢!   他们立刻抱起金灿灿的小麦就跑。   吓得客商本能地在后面追:“20啊,最多20,真不能加了!”   杨桃一边跑一边问:“大姐,我们真不卖吗?”   “卖,当然卖。”   傻子才不卖呢,一把小麦人家都叫价20了,那一亩地得有多少把小麦呀?起码能卖好几万!   班长跑的都要喘不过气了,急得要命:“都当花卖了,我们的贺卡怎么办?”   “再晒呗。”江海潮不以为然,“做贺卡跟卖花之间又不矛盾。”   “可是我们只有两亩地的麦子呀。”   “再割呗。”江海潮脱口而出,“小麦才一块钱一斤,我们一千块钱收一亩,保准没问题。”   海军跑得气喘吁吁:“可是大姐,你不是说不割麦子了吗?你跟家公爷爷还有陶老师都说了。”   呃,这个。   她本来的确没打算食言。   可人家给的实在太多了呀。 第197章   才不会让出主动权(捉虫)   江海潮一口气又要了十亩地的麦子。   她本来打算如果在湖港受到的抵触情绪太大的话,她就转去江口找菜头爷爷当中人买人家的麦子,不说清楚到底干嘛,先糊弄过去再讲。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像家公爷爷一样,情绪激动,坚决反对糟蹋粮食的人似乎属于凤毛麟角派。   哪怕嘴上批评他们说不爱惜粮食的陶老师,再听说一亩麦子的收购价为1000块之后,也二话不说把自家和娘家的5亩小麦一并给贡献出来了。   至于剩下的5亩,咳咳,校长家和他老丈人家不也种了麦子吗?   主打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真肥水哦。   虽然书上报纸上老说什么小麦亩产过千斤,但不知道是品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他们这里都已经号称鱼米之乡了,但实际上小麦的亩产也就八百斤。   八百斤小麦能卖多少钱呢?现在市场的收购价是100斤70块。按照报纸上的说法,今年小麦大丰收,收购价还会稳中下降。   这些麦子从田里收割起,还要经历打麦晒麦的过程,然后才能拖去粮管所卖。   而小麦难脱粒又是出了名的。   它不像油菜一样用脚踩就能把菜籽踩出来,也不像稻子有专门的打稻机。   农民把小麦从田里拖出来之后只能铺在马路上,依靠来往的车子、拖拉机和人的踩踏,以及自家用连枷不停地拍打麦穗,才能让麦粒滚出来。   况且夏收夏种还是农村出了名的双抢时节,收完麦子和油菜之后就得抢天时赶紧移栽秧苗,好保证水稻有足够的生长时间。   前后连着一个礼拜,简直能累死人。   考虑这种种现实因素,赶在五月下旬,避开农忙,把麦子高价卖给校办厂,当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么一想,校长和陶老师如此积极,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哪怕不是他们,换成湖港其他农家,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别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粮食啦,大家赶着种西瓜把青麦子割下来做碾转的时候,也没人提粮食不当粮食吃嘛。   江海潮迅速地做好了心理建设,坦荡荡地投入到小麦做干花的事业当中去。   小学生的思想境界太低,搞不懂什么叫做粮食警戒线。   她的思维模式近乎于单线条,居然重要,那就把价格提起来呗。   在工厂里,决定工厂发展的技术工种拿的就理所当然比普通工人多。   那种地应该也一样啊。   既然价格上不来,种庄稼赚不了钱,那就代表不重要嘛。起码在决定这一切的人眼中,没那么重要。   她欢欢喜喜地掏了一万两千块,拍拍屁股回学校上课了。   等过了一个礼拜回来,她和她的小伙伴们直接傻眼了。   妈呀,她错估了形式,她完全没想到十二亩小麦竟然有这么多麦穗!   湖港镇放弃中考的初中生和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的往届生几乎全被招来赶工了。按照大家初步统计的结果,一亩小麦大概有40多万麦穗。   十二亩田加在一起,呵呵,轻轻松松突破五百万。   即便把这些全都做成麦穗花束,一束一百穗,那也是五万多束花呀。   以二十块钱一束的单价批发卖出去,轻轻松松成交百万。   但如果换成干花贺卡的话,那可是一把头突破五百万啊,直接朝着年产量千万的目标一路狂奔。   只到了这一步,大家真不敢想了。五百多万张贺卡,那得卖到猴年马月啊。以一年为单位,其他贺卡都不卖的话,那一天也得走货……   “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张。”海音已经给出了答案,皱眉毛只担忧一件事,“五百多万张贺卡,来得及做吗?”   她完全没想过贺卡卖不掉的问题,大姐说了,北京的天意市场“三大军”,每个摊位的贺卡年销量都达到百万张以上。   现在他们不过五百万张而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贺卡又不是鲜切花,只要贮存得当,放一年又怎样呢。   其他小伙伴可没她的乐观精神。这种贺卡主打中考高考市场,然而他们全市乃至全省,又有多少中考高考生呢。   还是按照大麦花卖出去吧。   没错,为了让产品更吉祥更喜庆更切题,他们硬生生地指鹿为马,给染了金黄色的小麦改名为大麦花。   大麦花,大卖花啊。   谁让他们这儿不产大麦呢,好比小熊猫长大了叫大熊猫,小麦长大了自然也应该改叫大麦。   咳咳,理不直气也壮,就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江海潮只能遗憾的接受了大部队的建议,主要卖大麦花吧。   毕竟卖出去一捧大麦花,就相当于消耗了一百张贺卡的原料,出货快呀。   不行不行,为了多挣钱,他们可得想办法再好好刺激把贺卡的销量。   不等三个臭皮匠想出赛过诸葛亮的招儿,竟然有人主动找上门,一开口就要批发一万张贺卡。   “不过她希望先拿货,等到她把货卖掉以后,再跟我们结账。”夏露姐姐有点无奈又有点不好意思,“她能力挺强的,是我们学生会主席。”   不然她也不好意思把电话打过来,因为她知道小老板向来概不赊欠,走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路线。   江海潮一点也没被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给震撼到。   她跟大学教授做生意,都讲究钱货两清。学生会主席而已,那也还是学生啊,又没稳定收入作为抵押,她凭什么赊货给对方?   除非这位主席姐姐能够提供足以让她信服的销售方案,那她才可能考虑。   小老板态度坚决,打工人当然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直接得罪给自己发工资的人。夏露姐姐如实转达了老板的态度,表示爱莫能助。   其实她也好奇呀,一开口就是1万张贺卡。   转眼就是六月份了,直接进入考试月,然后学校放假,大学也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学生会主席再能耐,又如何能够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走掉一万张贺卡?   现在找上她们试衣间的门,要求批发贺卡的,最多也就是一个月宿舍凑在一起,拿五百张货。   出师未捷,学生会主席却没放弃的意思,直接要求跟江海潮联系。   得到允许之后,她一开口便上大招。   她之所以敢第一次做生意就开口要一万张货,不怕卖不掉;是因为她从来就没考虑过零售,她走的是批发路线。   批发给谁呢?当然不是小商品市场的商贩,也不是走精品店或者书店的门路。   作为学生会主席,她在学校是这如鱼得水的。   所以做生意也是做的学校生意。   她要把贺卡批发给省城大学校方,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应届毕业生。   愿你在丰收的季节,收获灿烂的人生。   这就是学校对毕业学生最美好的祝福呀。   江海潮完全听傻了,她真的一点点都没考虑过大学毕业生。   在她这个小学生的潜意识里,大学已经是人生最灿烂最美好的部分呢。   可实际上人生是一站站的旅途呀,初中的下一站是高中,高中的下一站是大学,而大学的下一站则是社会。   谁又能不毕业呢,每个人都得走向人生的下一站。   学生会主席听她没反应,不得不又开口想方设法为自己背书:“我跟本省的高校之间都有联系。贺卡除了在省城批发之外,我还准备拜访本省所有其他大学。”   她滔滔不绝地强调,“今年取消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不理想的毕业生情绪很大。学校掏钱买点小小的礼品来安慰毕业生,很有必要。我有把握可以说服各家大学。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一万张贺卡根本不够卖,我后面还要拿货。”   大学生不愧是大学生啊,而且还是学生会主席,在小学生面前画饼的能力简直一流。   江海潮都感觉自己因为邹澜的存在而拉低的对当代女大学生的认知直接飚上了高峰。   这见缝插针把握时机的能力,杠杠的呀。   但涉及到上万的资金,小老板可不是大方的人。她为什么要帮助别人实现梦想呢?除非她也能从中获利。   否则只承担风险,而享受不到高额回报,她又不是当代活雷锋。   “赊货给你卖是不可能的,这是我们的规矩。”江海潮开口直接奠定了基调,“不过如果你拿不出货款的话,我们也可以采取另一种合作方式,那就是你兼职销售拿提成。你放心,我们也不占你便宜,你的提成是百分之三十。”   小伙伴们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卖衣服时,可从来没拿过这么高的提成。   不过想想也是,把贺卡卖给学校,而不是学校的小卖部,当真好神奇呀。   他们从来都没想过呢。   电话那头的学生会主席姐姐犹豫了三秒钟,终于咬牙下了决定:“可以,不过我有要求,贺卡交易的批发价只能是两块钱。”   她为什么一开口就要赊一万张贺卡,就是想凭借进货量压价格呀。   她一块钱一张拿到手,转手两块钱一张批发出去,净赚一块钱;而又比市场上的零售价便宜一块,双方都获益,才不怕东西不好卖啊。   这些不用她专门说出来,江海潮也能明白:“OK,两块就两块。我们全力配合你的销售工作,什么时候需要发货的话,直接打电话通知。”   电话挂断了,小伙伴们才发出“哇”的赞叹。   好厉害呀,他们竟然把贺卡卖给了大学。   不是大学生哦,是大学。   班长啧啧赞叹:“这姐姐可真够可以的,她竟然把自己的销售法宝直接告诉你。江海潮,你们是不是有交情啊?她都不怕告诉你以后,你直接把她踢出局。”   反正人手都是现成的,夏露和陈萱姐姐不都在大学上学吗?让她俩直接找上学校不就行了。诶,都不需要百分之三十的提成啦!给她俩百分之十,她俩都兴高采烈地去做。   江海潮实在无语,班长也是初中生吧,难道男孩子真的比女孩子晚熟?竟然会有这么天真的念头。   知道学生会主席如何销售贺卡有个屁用,重点是你要有人家的门路和人脉。   以为谁都能随随便便敲响校领导的门吗?以为谁都能说服校领导,拿出起码好几千块钱购买贺卡给应届毕业生送祝福吗?   反正她对校领导是没啥滤镜的,哪怕人家是再厉害的专家教授也无所谓。学校收每个学生两块钱简单,真让校领导愿意掏两块钱给学生,那可真不是啥简单的活。   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大学生,就能搞定的事。   不信你问问一中校长,愿不愿意掏这两块钱的腰包?   班长直接败走,羞愧捂脸。   杨桃皱着脸,十分奇怪:“那为什么学校不直接从夏露姐姐那边批发呢?这样价格更低。”   他们都已经卖了这么长时间的干花贺卡了,她就不信学校想找货源的话,会完全找不到。   江海潮意味深长:“那也得看他们想不想找啊。”   她跑大学的次数多了,听大学生姐姐们议论的多了,自然也就少少地知道了一点大学光鲜外表下不光鲜的一面。   比如说各个行政部门的老师,他们当中为数不少的一部分人都是大小领导的老婆或者亲戚。官太太官小姐衙内作风十足。   想让这些人屁股离开板凳,给学生跑腿办点事儿,那比登天还难。   衙门的脸难看事难办,他们的程度还得再加倍。   哪怕他们知道一步之遥的试衣间有更便宜的贺卡批发又怎样?   只要学生会主席会做人,拿下这笔生意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再说啦。搞销售不就这样吗,返点与其说是潜规则,不如讲是明规则啦。   连他们“公主日记”自己做衣服找人买衣料,都要给返点呐。   不然为什么老话都说有权的永远不怕没钱呢。   江海潮又拿起电话拨号码。   干啥?   当然是提醒李磊哥哥,有一门好生意,要不要努力一把?连销售思路都帮你想好了。闯一闯,自行车变摩托,大二的学费和生活费就都有了呀。   20%的提成哦,哪怕一张贺卡批发价只有两块钱,那卖出一张也是4毛钱的进账呢。   北京城有多少大学呀,又有多少应届毕业生?学校可太需要这么多贺卡了。   想想看,你卖出一万张的话,那就是四千块。   如果你卖出的数量是十万张,那就是四万!   李磊都快被震晕了,赶紧开口强调:“一年全国大学才招多少人啊,北京城有十万毕业生吗?”   江海潮卡壳了,强行为自己挽尊:“那不还有中专和技校吗?难道他们毕业了,学校不应该送祝福?还有初中和高中,要参加中考和高考呢!”   她越说,思路打的越开,“而且我们可以在贺卡上印上学校的名字,能充分表达学校对学生的祝福。”   哎呀,她可真是个机灵鬼,怎么能想到这么棒的主意呢?   如此一来,这份贺卡更加有意义了。   她看电视上的大学毕业证书都有校长的签字,贺卡完全也可以这么干嘛。   诶诶诶,就该如此。   江海潮隔着电话线,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一个劲儿灌迷魂汤,还催促人家:“你动作快点啊,赶紧去谈。马上就要六月份了,等到人家毕业你想挣这个钱都没的挣了。”   她挂了电话,小伙伴们都相当怀疑,李磊哥哥能行吗?   哪怕他之前卖过衣服,业绩不差,那也是跟着大部队行动,从来没独立完成过任何任务。   这也太考验人的吧。   江海潮想的可开了:“有枣没枣打三竿呗,万一这事儿成了呢?哪怕只卖一百张,也代表我们的小麦贺卡进军了京城。他不行的话,北京城藏龙卧虎,难道没其他人会发现其中的商机吗。”   哦,小伙伴们恍然大悟,搞了半天李磊哥哥就是妥妥的工具人移动gg牌呀。   江海潮相当够意思,再一次拨通了省城的号码,既然都已经是合作了,她当然要把自己想到的新销售思路分享给那位学生会主席姐姐。   提供定制贺卡,可以印上校名。   结果这姐姐却得寸进尺:“能把校徽也一并印上吗?”   小学生眨巴眼睛,满脸茫然地看小伙伴们,啥叫校徽?她都没听说过呀。   好在学生会主席还挺够意思,直接解释:“就是一个图形,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的校徽。”   没见识的小学生们眉毛乱飞,大学可真够能折腾的呀,有个名字不就行了,竟然还要搞个校徽。   如此一来,他们的贺卡成本可得上涨了,得印图呢,而且还是定制的那种,一款也要不到一万张,说不定还得两毛钱才能买一张,好烦人哦。   看看,为了好好挣钱,他们可是牺牲了自己的利润。   不过江海潮还是痛快答应了:“行,没问题。你把图案和名字以及需要的数量尽快传过来,我这边好找印刷厂下订单。”   打完这个电话,她才能坐下来喝口水缓缓劲。   海音满怀憧憬:“如果全国的大学毕业生都能收到我们的贺卡的话,那应该能卖掉九十二万呢。”   她怎么知道的呢,因为一九九三年全国高校招了这么多人,哪怕其中有两年制的大专和三年级的大专,人数也大差不差吧。九四年和九五年的招生人数都和九三年相差不大。   然后大家惊恐起来,原来哪怕全国高校都给他们的毕业生发祝福贺卡,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万张啊。   而他们的干麦穗可是有五百多万杆,都走不掉百分之二十的货。   班长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还得指望大麦花呀。”   哎呀,就好可惜。   跟贺卡一比起来,一百穗一捧的大麦花才卖20块,直接损失的80%以上的利润啊。   奈何不管是怎么毕业,学生一年只能毕业一回,而且还集中在六七月份。   他们如果不走货大麦花的话,还要囤货到什么时候。到时候保管费用都要比卖出去的价格高了。   所以当客商过来批发大麦花的时候,大家虽然心里有点咯咯噔噔,这还是营造了热烈欢迎的气氛。   十几个小孩凑上去,就是天然的气氛组,叽叽喳喳的简直能吵死人。   那客商竟然也不嫌烦,还笑眯眯地跟大家说话。   甚至连价格,他提了一次压到15块,被拒绝之后都没再多纠缠,又默许回到原先说好的价格,还是一束一百根卖20块钱。   他一边叹气一边强调:“老板,便宜点噻,我包圆了行吧,我全部包圆。”   小伙伴们眼睛“嗖”的亮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真的打算掏100万包元吗?   还是江海潮眼明手快,直接用严厉的眼神阻止了小伙伴们张嘴说话。   “那可不行,我们还有别的订单要发货呢。六月份就有好几千束发出去,都给你了,我们拿什么东西给别人。”   “不就是六月份吗?你们的订单是你们的订单。剩下的给我,我包圆。”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包圆也不能给你降价,我们这边又不是清仓大甩卖,又不怕东西卖不掉。”   客商好讲话的很:“还有多少来着?五千还是一万束,给我抹个零头吧。”   大家拼命地互相使眼色,这一把头又是走五分之一的货哦。   江海潮笑眯眯的:“我们概不赊欠,你得把货款拿来的。”   就是就是,中小学生集体点头,不管五千还是一万,那只是十万和二十万的区别。   别想空手套白狼。   客商露出了点为难的神色:“这样吧,我先交定金,一万束大麦花,我交两万块钱的定金。回头我筹到了剩下的货款,我再过来拿货行吗?”   江海潮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定金最少也要交五万块。不然你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迟迟不交款拖货,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压仓了吗。”   大家拼命跟着点头,就是就是,我们才不能做赔本买卖呢。   客商的表情十分犹豫,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行了行了,5万,那我可是把所有的资金都压上去了啊。到时候你们交的货可不能出问题。”   人家一开始打算掏的是两万块,自然不可能出五万块的现金。所以他拿着存折和厂里的财务去邮局了。   别说,现在邮政的存折是最实用的,全国遍地都有网点啊。   难怪修庆哥哥还想承包邮局的存取款业务,可惜被拒绝了,说上面虽然放松了,但还没有具体的章程,邮局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但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怀疑,其实是因为鲜花交易市场起来了,来湖港镇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现在的扒手又好厉害。   与其带大额现金来来回回,被人掏的底朝天,不如拿个邮局的存折方便又安全好多。   邮局的人肯定是发现了来存钱的人越来越多,里面有很多赚头,所以才拒绝让修庆哥哥承包,他们要自己吃呢。   小孩子们跟修庆哥哥这么一分析,吓的后者也不敢多想了,还是抓紧手上有的,赶紧跟邮局签订了承包包裹业务的合同。   至于合同内容,江海潮也搞不清楚,反正她晓得他们寄出去的所有包裹平均滑下来大概降了一半的邮递费。   唉,早知道如此,应该早点撺掇修庆哥哥去承包的嘛。   修庆哥哥也懊悔呀,之前多出的钱又没进他的荷包。他早点承包的话,他拿到的利润更多,动工的三层楼,他直接盖成五层。   要不就干脆起五层楼吧,哪怕借点钱。一次多盖两层,以后干什么也方便不是。   就是要欠债咯。   只现在再说这些没意思啦,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注定了只能往前看。   客商走了,小伙伴们才追问江海潮:“你怎么不让他包圆?包个四万束都不成问题。”   剩下的一万束花等于一百万根麦穗,上百万张的贺卡,绝对够他们卖这一季了。   江海潮摇头,很恨道:“这是我们造出来的大麦花,我们才不能让他垄断市场呢。”   啊?垄断市场!这从何说起?   江海潮一本正经地分析:“他一开口就是要么5000要么1万,又准备了2万块当定金,就是笃定了我们只有两亩地的小麦的货。而且明明陶老师在,他却故意过来找我们谈生意,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一看就自带光芒,特别闪闪发亮,是能拍板做决定的人?   呃,小伙伴们虽然自认为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如此当众说出口,就有点考验人的脸皮厚度啊。   在这方面,他们自认为还是比不上江海潮的,所以还是秉承谦虚路线到底吧。   “看你啦,人家是看到你过来的。”   多么口是心非的话呀,马屁拍的江海潮也不吃。   “看我个鬼,他看我们是小孩,觉得好套话所以才找我们谈。”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他们的校办厂实在太小,根本没地方堆十二亩地的小麦。   所以这里只有少少的一部分,剩下的小麦都在其他厂房呢。   这就让心怀鬼胎的客商形成了心里错觉,以为他们只有这些大麦花。   “他为什么交定金,而不是直接把货拿走?”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感觉这个问题没啥意义:“他钱不够啊,没听说他还要去筹钱吗。”   一向不忌惮把人往坏里想的小老板连连摇头:“这只是最表面的原因,最最关键的点是他要拖延时间,拖到我们没办法再做出更多的大麦花。”   货款不交齐,他们不肯出货,意味着他们不能制造下一批大麦花。   原料没地方晾晒干净,也没地方处理呀,只能等产品出仓,才好继续下一步。   可是等着等着,麦收时节就过去了,他们想在做这款大麦花都没可能。   到那个时候,市场上手里有大麦花的,可不就剩下他了。   他最初到校办厂的目的是为了看花篮,可见对庆典用花这一块十分熟悉。   大麦花形象佳寓意又好,是潜在的爆款。他押了爆又囤货,行为动机还不一目了然吗,就是待价而沽。   等到大麦花成为夏天的爆中爆,他再出货,卖的价格能在现在基础上直接翻倍。   他们好不容易搞出一个新款,她疯了为他人做嫁衣裳,让个外人垄断市场啊。 第198章   他们自己卖   小伙伴们都听呆了,严重怀疑江海潮是不是最近谍战片看多了,怎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意搞得跟007一样。   江海潮大声叹气,用力瞪眼睛,价值百万的生意,竟然说是简简单单。   同学们,即便天热吃的少,也不能这样飘啊。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对对对,这决定了校办厂能不能变成百万富翁,不能当成小事。   况且这家伙才拿出五万块就想占他们百万的货,想的未免也太美了点。   不过高强还是犯嘀咕:“真这么好卖吗?”   居然还要玩谍战片。   天热大家都懒得折腾,哪怕开店,旺季也是刚过完年那会儿。   “七一啊。”江海潮叹气,“想想看七一的庆典,到时候哪个不喜欢这金灿灿的大麦花。”   粮食本来就意味着丰收丰盈,兆头好。香港回归的日子,金灿灿的大麦花可太应景了。   大家一想,可不是嘛。   到时候太阳光一照,这花闪闪发亮,可太好看了。   江海潮再接再厉:“再等到国庆节,是不是又得到处庆祝?”   今年别看不是什么整数,架不住香港回归意义不一样啊。   小伙伴们迅速被说的心头火热,甚至忘了他们还有三四万束大麦花没着落呢,已经开始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不我们再割五亩麦子吧。”   动手得趁早啊,做多了干花,大家可太有心得了。   想做好小麦干花,收割时机很重要。割的太早,麦穗没长出来,麦秆又太软,根本不好塑型,没的看头。   可要是下手晚了,小麦黄了熟了,动一动麦粒麦壳都脱了,那还怎么搞再加工。麦穗掉得一塌糊涂,麦秆又干又脆,咔嚓就能断了。   其实严格来讲,他们现在收小麦都有点晚,只能找那种麦子播种的比较迟的人家,趁着小麦还没变色赶紧动手。   陶老师一开始做壁上观,由着这些小孩瞎胡闹。   等听到后面他们还要收小麦,老师终于爆发了,收收收,收个鬼呀。   不是她家和娘家的小麦都已经卖了,她见不得别人家赚点小钱。   而是现在收了小麦往哪里放?   以为小麦收回来直接推塔仓库里就万事大吉了吗?   做梦!   收下来的小麦绝对不能堆放,不然还新鲜水润的麦杆麦叶会发烫,然后草绿色开始发黑腐烂,因为有微生物腐蚀哒。到那时候,这烂掉的小麦除了沤肥,啥也干不了,鸡鸭吃了都怕生病。   避免这样的惨剧,麦子一割下来就得立刻摊开摆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到干巴,然后再差不多一百根扎成一把,挂在干燥通风的地方继续风干,这样才能得到干透后变成灰绿色的大麦花原料。   再接着是漂白,清洗晾晒再染色,而后再风干才能得到成品。成品不能晒太阳,不然颜色容易褪,得在阴凉干燥的环境下才好长期保存。   现在镇上空着的厂房基本都被小麦占领了,再来五亩地的小麦,要放哪儿去?   还有这么多大麦花,到时候你要卖给谁?卖不掉的话,是不是后面工厂都要停工清库存啊?   老师的天然血脉压制拉力长满,可怜的崽儿们不管是小学生还是压根没上过她课的初中生,个个都被吼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一声。   只江海潮这个头铁的还振振有词:“割嘛割嘛,哪怕一时半会儿卖不掉,趁这个时候试验下大麦花制作流程注意事项啊。   看看大麦花要怎么保存,是做好了再存着效果好,还是先风干不漂白,等到要用时再走下一步合适?”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是金光闪闪大写的理字,“我们肯定得囤货的。我们还专门盖了鲜花冷藏库,好把鲜切花囤到旺季再出。没理由到了干花这儿就不囤了。干花不就是因为保存时间长,所以才有竞争优势吗。   今年是情况特殊,所以夏天庆典花也能卖的好。再等翻一年,那可不一定了。正常情况下的确是每年开春的时候,开业的店最多呀,那才是我们大麦花的旺季。   如果我们现在不掌握了贮存大麦花的技术,那到时候我们从哪儿变出大麦花来呢?”   对对对,的确有春天种秋天收的麦子。可本地的气候决定了种的小麦都是越冬小麦。   他们也只能现在囤积足够的货,到时候再发出去。   总不能等到秋天再从北方进小麦,然后做成大麦花吧。   那运费成本可比现在高多了,况且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从北方运小麦过来呀。   小伙伴们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竟然一个个胆儿也跟着肥起来,接二连三地点头,没错没错。   这跟收庄稼是一个道理,当然是在收获的季节赶紧收割,然后存上一整年吃饭呐。   陶老师当真忍无可忍,手指头都要戳到江海潮脑门上了:“那你说说这么多麦子放哪边?到了黄梅天,到处上霉啊。”   “趁现在还没农忙晒场不忙赶紧晒干啊,然后多买抽湿机,保持干燥。再费神也比鲜花库装冰柜简单噻。”   江海潮又开始给大人灌迷魂汤,“陶老师,你放心呐,直觉告诉我,这个肯定是爆款。到时候你只恨大麦花囤的少了,不够用!”   这糟心的玩意儿!   陶老师摇头再摇头,到底还是没当场不给小老板面子,扭头安排人去收麦子了。   干了十多年的老教师自我安慰,算了算了,也不急着漂白染色,先把麦子晒干再说。   到时候要是大麦花卖不掉,那就把风干的小麦打下来做青麦仁炒着吃,勉强凑一道湖港镇的特色菜吧。   至于小麦秸秆,后面拿来做仿真花吧。   不然能怎么办?她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庄稼白糟蹋了?   哎哟,真是够够的,她当初怎么就接了这摊子的活呢,实在是操不完的心。   这一瞬间,陶老师诡异地和美术生们共情了,挣钱当真让人又爱又痛啊。   说服了大人,小孩子们反而心虚。   他们其实并没有多看好大麦花,只是小孩子长到一定的年纪,那就是人间ETC,主打一个二十四小时抬杠。大人越是反对什么,他们越要做什么。   如果能打败大人,那简直能放二十四响的大炮仗庆祝。   好在他们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挣过钱的人,对钱有概念,也就亢奋完了还能考虑实际问题:“大麦花真能卖好吗?”   “能能能。”江海潮已经开始布置销售。   她要给步行街每家店都送一束他们的大麦花,黄金大麦花,生意兴隆,件件大卖。   她要联系相熟的花店,给人家看样品,推销爆款。   最重要的是,拍摄《公主大变身》,得安排金灿灿的大麦花出场,上面就贴上红标签:开业大卖。   大家听着好失望啊,还以为她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大妙招,主要是她以前主意太多,把大家的期待值给拉满了。   现在,就好拉胯啊,竟然还是三板斧。   江海潮都要被这帮家伙气死了:“招式老不老有什么关系,管用就行!郭靖还只会降龙十八掌呢。”   “可这样大麦花走不掉怎么办?”小伙伴们可是真情实感地担心着。   “哎呀,你们真是的,占便宜还不会吗?”江海潮随手抓起一把蒲扇拼命扇风,“刚才那个叔叔有胆量开口就要囤1万束大麦花,肯定得想方设法销货啊。他不把名气打出去,怎么走货?到时候,我们只要等人上门拿货就行。”   只有把热度升上去,垄断了市场的他才能赚大钱嘛。   虞凯突然间回过神来:“哎,大姐,他怎么不怕我们把货扣了啊?”   如果市场上货好卖,价格涨得快,那交了定金也不保险的。因为到时候哪怕赔双倍定金,他们也赚的更多啊。   哎呀,难道他们现在口碑已经这么好,这么值得被信任了?   初中生和小学生们一并激动起来。   哎哟,这就是人类的天性啊,慕强。   小孩子能获得大人的信任,那简直当得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证明自己有用啦!   江海潮不得不打击小伙伴们:“想得美!他肯定会在其他人找到我们,我们动心之前,筹齐货款把大麦花拖走。”   那应该是什么时候?   最早芒种,最迟端午过后,反正到那时,他们想再收小麦做大麦花也来不及了。   这么一想,大家先是咬牙切齿,奸商啊,无奸不商,然后又陡然一松。   太好了,到时候一万束大麦花走了货,库房能空出来不少呢。   嘿嘿!   这位叔叔,你可得好好打开销路啊,我们就等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呐。   占便宜的感觉,真好!   不过这还不够,她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麦穗贺卡也不能放下。   江海潮抬脚往外走,她要去办公室打电话。   小伙伴们追着她,你要打给谁呀,还有什么地方能出货?   还没等江海潮回答,初中生们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   班长指着前面的池子问:“那是什么,怎么把麦子放进去了?”   “漂白池呀,不漂白了怎么染色。。”杨桃觉得他问了个傻问题。   唉,跟一中的学生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滤镜就破碎的越快呀。   她现在真不觉得他们有多厉害了,连漂白池都认不出来,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些干花工艺品真的是他们设计的吗?   虽然她没把后面的心里话说出来,但叫个小妹妹如此瞟一眼,已经足够初中生面红耳赤了。   班长拼命地强调:“我当然知道要漂白了,我就根本没味道呀。风是往我们这个方向吹的。”   这下杨桃得意了:“因为我们用的漂白液好啊,是那个……”   糟糕,她想不起来了。   好在她有秘密武器:“海音——”   “我们用的是过氧化氢,它漂白的时候没有毒气的。”海音一板一眼地解释,“你说的有味道的那个亚氯酸钠,要注意通风,不然会中毒的。”   班长奇了怪了:“既然会放毒气,那为什么会有人拿它来漂白呢?”   “便宜啊。”高强觉得这有啥好问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那些当老板的哪会像他们校办厂一样实诚。   不仅仅是漂白剂,他们用来黏干花的胶水都是最好的。   不像有些鞋厂,工人在里面上几年班,一堆得了白血病,都是胶水惹的祸。   初中生的瞬间肃然起敬了,好几个人都夸江海潮:“还是你有良心。”   班长还一本正经地评价:“你这样的才叫人民企业家,不是资本家。因为你讲良心,你有社会责任感。”   这一下拔高的,江海潮自认完全戴不起这么高的帽子。   她哪有那么高风亮节,她可没想过啥社会责任。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大家在糟糕的环境下工作。   人家是在帮她挣钱呢。不然光凭他们家的人手,怎么可能生产这么多东西。   既然如此,她当然不能害人啦。就算原料贵点又怎样,她赚得更多呢,没理由在这种事情上抠抠搜搜。   否则工人生病了,那还不是得厂里管,更麻烦。   大家听了这个逻辑感觉很对头,的确不应该舍小钱花大钱。   可为什么那些老板不这么想呢?一个个恨不得把工人变成语文课本上说的那种包身工。   尤其是在外面打工的,工作环境可差了。   小学生和初中生讨论了一通,一致认为是因为哪怕工人出了事儿,老板也不会管。   电视新闻里不老放嘛,工人的手被机器给轧掉了,老板肯交医药费就不错了,更别说什么赔钱。   好像也没啥人管。   如此一比较,江海潮可真是个好人啊。   连江海潮自己都觉得可以勉勉强强担得上企业家这三个字了。   全靠同行衬托呀。   海音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她其实想解释,次氯酸钠和过氧化氢漂白的范围不完全一样,各家厂选用不同的,不一定是价格的原因。   不过无所谓啦!反正哪怕过氧化氢贵,大姐肯定也会愿意用安全的过氧化氢啦。   一行人噔噔噔跑到了办公室,江海潮拿起电话,直接问妹妹:“建生舅舅家的号码是多少?”   哇!高强夸张地发出惊呼。   江海朝也堕落了,这是打算走后门了?   然而电话接通了,江海潮竟然只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本市今年有多少中考生和高考生。   她平常有看报纸的习惯,可今年没看到报纸上提呀。   建生舅舅挺惊讶的,她一个小学生问什么中考高考的事,难不成是海音要提前参加中考了?   “不是不是,舅舅我写作文用,我问老师老师也说不清楚。”   建生舅舅这才恍然大悟,中考高考是大事,作为主管领导,报名考生人数他自然能够脱口而出。   等挂了电话,江海潮又开始张罗着找电话黄页本,在里面翻各家学校的电话,一个个地抄下来。   高强奇怪:“你怎么只问这个呀。”   班长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海潮。   杨桃他们觉得他傻,可实际上一中的学生人精多着呢。   比如说班长,他听到建生两个字,就敏感的想到了教育局局长的名字。然后再听江海潮问的问题,他很快想到了自己从老师那儿听到的影影绰绰的传言,那就是江海潮背后有人。   当初是领导打了招呼,他才能以一个农村小学学生的身份,跑到一中来旁听。   现在结合电话内容,他已经能够肯定,传说中的那位领导就是教育局局长啊。   江海潮可真够低调的,竟然在学校里一点风声都没漏。   平常还有人觉得她高调呢,在哪里都显眼。   真高调的人哪会这么守口如瓶,早就尾巴翘上天啦!   他当然想不到,江海潮之所以这般作风,是因为她从来没觉得建生舅舅是自己的依仗啊。   哪怕她被朱老师针对的时候,她都没想过利用建生舅舅来施压。   高强还在抱怨:“你多说两句噻,哪怕问问学校的电话号码也好,总胜过你自己一个个的找吧。”   “干嘛?”江海潮警告地瞪他,“学校电话又不是什么秘密,又不是找不到。”   她傻她才问建生舅舅。   人家听了,作为长辈高低得问一句,你要电话号码干什么呀。然后你再说卖贺卡的事?哪怕你只是想偷点懒而已,听在人家耳朵里,要人怎么想?   吃饱了撑的,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   其他美术生还云里雾里呢,搞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啥。打学校的电话有什么用啊。   “当然问他们要不要订我们的丰收贺卡啦。”江海潮一本正经,“大学要给毕业生送上祝福,难道初中和高中就不用吗?他们要参加中考和高考呢,最需要祝福,意义非凡。”   班长的心情一瞬间复杂起来,他甚至觉得江海潮比她现在的个子还要高,像雕像一样高大,完全可以称得上语文课本里说的丰碑了。   她明明有个教育局局长的舅舅,她完全可以走这条路来推销贺卡。   教育局推荐给学校的东西,哪家校领导不得卖面子?况且这贺卡的寓意好,价格又不贵,意义非凡,完全可以当做成双赢啊。   结果她愣是舍近求远,坚决不走后门,宁可自己一家家的打电话,甚至都不在他舅舅面前漏半点风声。   这才是干部子弟应该有的风范吧。   江海潮要是知道自己被这么脑补身份,估计得吓晕。   她家可是三代贫农,她要真是什么干部子弟的话,哪里会遭那么多罪。   不过没关系啦,反正都过去了。   书上不是说了吗,人生所有的经历都是财富呢。   她抄完电话,招呼办公室里的小姐姐:“把这些印出来,嗯,先印个100份。”   小伙伴们激动地搓手手,这是该轮到他们上场,去各个学校搞推销了。哎哟,想想还怪紧张的啊。   可是江海潮没说这事,而是又招呼另一个小姐姐:“你俩打电话,直接联系有学校关系的邮购商,重点推销我们的定制麦穗贺卡,让他们去中学找校方直接卖。就说可以定制,是学校给毕业生的祝福。……”   好吧,小伙伴们表示能够接受。毕竟经销商们来自五湖四海,最远的一位姐姐竟然在青海。当然,不是《公主大变身》已经把节目扩散到青海去了,而是小姐姐回父母的老家探亲无意间看到电视,对“公主日记”的衣服产生兴趣,而后又开始卖贺卡的。   嗯,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条不显山不露水的销售路线已经以一种挺玄妙的方铺展开来了,那当然不用白不用。   千万别觉得卖的东西太多不利于销售哦。   恰恰相反,品种齐全,生意才能火爆。   因为好多人原本没打算掏腰包,也认为自己不需要买啥的。结果看得多了,眼睛花了,荷包也就空了。   好啦好啦,这部分销售他们管不了啦,就交给熟手去做吧。   至于他们当中有哪些人有学校方面的关系,校办厂这边是怎么知道的?   嗐,信啊,他们既是经销商,也是“公主日记”的顾客,更带着点儿笔友的意思,好多人会在信里说自己的情况的。   江海潮让人把这些内容也整理出来,相当于形成了每个人的独立档案。这样定向抽取时就方便多了。   这人啊,果然是在一个人头上挣三份钱都不够。   初中生们一边腹诽着,一边等她安排下面的推销任务。   嘿嘿,他们以前还真没干过这活。   可这一回,江海潮又让小伙伴们失望了。她压根不提不说,她还趁着午休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宣布了件事。   嗯,校办厂的食堂就是学校食堂,只蒸饭,不管菜。工人要么自己打菜,要么去家公爷爷那边打菜,看自己方便。   现在大家扒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听小老板说话:“自认为可以搞推销的人举个手报名啊。没啥大要求,识字,对着校领导还能讲出话来的。自家在本市其他地方学校有亲戚的,优先。每推销出去一张贺卡,提成两毛钱。”   初中生和小学生们都惊呆了,怎么他们的活还被抢了呢。   论起做生意,他们更有经验好不好。   江海潮直接打击人:“你们不上学啊?”   好吧,中小学生瞬间蔫吧。周末使人疯狂,他们真忘了这一茬。   其实江海潮也惋惜啊,如果不是分-身乏术,她绝对会自己上。所谓术业有专攻,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有一丢丢天赋的。   可惜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堪比珠穆朗玛峰和马里亚纳海沟。人家比尔盖茨能从哈佛退学(还是休学来着?)去创办微软,她要是赶逃课,她绝对会被打劈叉。   而且她自己也不敢啊,她还什么都不会呢,怎么敢离开学校。   “怎么样?想试试的举个手吧。360行,行行出状元。真把销售搞好了,收入绝对低不了。也不要大家想怎么推销这事,你们去了人家学校,只要能搭上话,就直接说是为学校给中考和高考学生准备的礼物。回头我把样品拿过来给你们看,批发价给两块。试试,卖不掉也没关系,回头继续上班。”   江海潮又继续蛊惑人心,“要是推销的好,后面就不是本市了。厂里安排出差,省城,去其他市里也推销。”   原本全都旁观看热闹的人群终于有反应了。初中毕业生们中好些人都眼睛嗖的亮起来。   比起懒得折腾,只想每月老老实实拿七八百块高工资的老校办厂工人,他们对湖港以外的世界更加充满好奇心。   可以借着出差的名义出去跑,哈哈……听着就好美好。   然而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老工人的儿女或者外甥外甥女侄子侄女之类的,还没开始动弹,就遭到了来自家族长辈的眼神镇压。   跑什么销售,拿什么提成?   以为这活好干?两毛钱一张,一千张才能賺钱两百块。老老实实上一个礼拜的班就能挣到的钱,为什么非得瞎折腾?   江海潮扫视一圈,开始加码:“每个跑销售的,一个月发两百块的基本工资。”   哇!厂里的气氛终于彻底沸腾起来。   两百块啊,现在外面好多厂工人上一个月的班都挣不到两百块呢,他们保底竟然也有两百!   “好,现在开始举手。”江海潮不给大家反反复复犹犹豫豫的机会,她自己就是个急性子,“其他厂房的工人也通知一声。截止到今晚,人要定下来。来晚了就算了。”   她肯这么大手笔,是因为她必须得培养自己的销售队伍了。   稳定的队伍才能带来稳定的收益,她不能永远只靠自己和小伙伴们兼职,那局限性太大,不利于扩大生产销售规模。   至于这些人行不行?嗐,都没开始动手干,天晓得水平如何。她两年前第一次去江口卖菜的时候,甚至连秤都不晓得带一个,只能让买菜的人直接上手抓。   练练不也就练出来了嚒。   “我!”终于有人第一个举手,“我姨爹在王家店(镇)中学当老师。”   “OK!”江海潮痛快安排,“王家店就归你推销了。你再问问你姨爹,他还有什么亲朋好友在其他学校。”   不用她吩咐,杨桃已经麻利地拿起一张联络单送到这位哥哥手上。   江海潮瞅了眼提要求:“你别一个人跑,你喊你家大人陪你一块去。”   厂里爆发出哄笑,那位新鲜上马的推销员哥哥脸“腾”的一下红了。他今年初中毕业,在他自己看来,早就是完完全全的大人了。   哪里还需要大人带?   江海潮却一本正经:“你们一看就是学生,人家学校领导也觉得你们是小孩。没家长带着人家不信任。听我的,错不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害怕他们出去跑的时候会被拐掉啊。   到时候小姐姐卖到山里或者被强逼着沦为失足妇女,小哥哥叫人抓去黑砖窑黑煤窑,那她罪过可大了。   老工人赶紧表态支持小老板:“对对对,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毛都没长齐,人家哪个理你?表瞎搞。”   有人开头,后面便顺畅多了。主要是年轻人们也没干过销售,尚未受过生活的毒打,对未来充满希望,一颗颗心都跃跃欲试的,很愿意去长长见识。   于是你家三孃孃家的大伯子在横岗初中当校工,我家四婶婶的娘家堂姐是合水县县中的老师,反正一气儿说下来,全市5个县,108个镇竟然多多少少都有点人脉关系。   哪怕没关系的,只要联系上他们端学校饭碗的亲戚,怎么也能扯上关系。   谁让老师们基本都是从本市的师范学校毕业的呢,要么同学要么校友。只要你有恒心钻,总能架起熟人的桥梁。   江海潮看大家讨论的热闹,又提要求:“不要自己打架啊,定下的学校得是自己比较有把握的,不然就让给其他人去尝试。动作必须快,端午节前尽量谈下来。一来到时候要农忙了,大家顾不上。二来,必须得给印刷厂留下时间接订单。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台下的喊声震天响。   好威风啊。   美术生们都有点羡慕江海潮了。看看,在湖港,她就是一呼百应的存在。连初中毕业生都听她差遣,不说二话。   哼哼!这帮人架子最大啦,成天觉得他们是小屁孩,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哎,必须得问问江海潮平常都吃啥了,长这么高。高个子果然有气势。   其实他们还没意识到,哪怕江海潮个子不到一米六,她站在工人们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因为她给他们发工资啊。   眼看着一堆学校被人认领完毕,心情复杂的美术生们吃过饭(他们吃的是凉面,加卤肉的那种,现在街上有卖凉面)回到办公室,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哎,怎么都是县城和乡镇中学,市区一个都没有?”   这看不起谁呢,市区的中学难道不参加中考高考?   江海潮哭笑不得,拿起单子用手指头弹了弹:“你们不是说想推销吧,这就是留给我们的啊,而且这是销售的大头!”   为什么?因为市区中学普遍规模更大学生更多而且也更有钱。   前两者还好说,后者是关键。   穷大方的毕竟是少数,正常情况下都是越有钱的学校越舍得花点小钱营造校园文化氛围,或者说更愿意表现出温情和人味儿。   好比家公爷爷在学校门口卖卤菜和豆腐,自打湖港镇人渐渐有钱之后,卤菜就根本不愁卖不掉。哪怕平常工作日没多少游客,照样好多本地人会喊小孩带卤菜回家。   她有预感,哪怕农村中学生的人数是城市学生的几倍,最终的销售额说不定还赶不上城里中学呢。   大家欢快起来,没错没错,关键时刻还得看他们。   只是——   “我们得上学啊,总不好翘课去推销吧。”   “翘什么课啊。”江海潮已经开始给大家分发联系单,“把自己能搭上关系的学校勾出来啊。等放学我们再结伴过去找各家学校谈。放心,初三高三都上晚自习的。校领导肯定得陪着。”   甚至他们号称全面推行素质教育的一中,不照样安排了晚自习。   明面上学校给的说法是自由选择,不做强行要求,学校也不安排课程。   可老师坐在教室里随时能帮忙答疑,周围同学又都上;你不上,你少学了你被人甩后面了,你找谁哭去。   所以,市区的中学由他们承包,完全没问题! 第199章   定制贺卡的魅力   为了上门推销贺卡,首先,他们得准备好样品。   样品挑选哪一家学校呢,不是省城大学也不是省城师范大学;大学虽然光鲜,但对中学来说太遥远了,大家不在一个圈子里玩。   江海潮选择的是一中。   她在管理方面完全处于摸索阶段,也不懂啥头羊效应。但她知道领头羊的影响力。   比如说她自己,当初她还在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时候就是众人模仿的对象。她换个发型,都有好多人学。   等她进了一中,渐渐的,学她穿衣打扮的人也越来越多,连带着去“公主日记”买衣服的一中学生都变多了。   没办法,她衣架子,服装店的新款又都要上身看效果,所以无形间就成了带货达人。   由此可见,大家都爱跟着领头羊行动呢。   而一中,正是这样的领头羊。   她下了决定,大家立刻行动。   要做一中的贺卡,那起码得有一中校名,对,就是挂在学校门口招牌上的那种字。   这个不难,虽然他们人在湖港,可黄老师人在学校啊。   本学年快结束了,倒霉的黄老师作为美术老师被抓壮丁了,要搞一系列的总结性宣传。   对于学生们的要求,美术班的班主任虽然头痛他们一分钟都闲不下来,非要瞎折腾,却还是相当够意思地把他们需要的资料给传真过来了。   咳咳,彩色传真机也是冯雪家的,被校办厂借用了。租金和电脑一样,冯雪已经计划通过出租收回当初她爸购买的本金。   大家拿到传真图一看,都大吃一惊,原来他们一中也有校徽啊,好稀奇哟,他们竟然完全不知道,可见校徽平常多没存在感。   不过实话实说,有校名再配上校徽,就是现成的贺卡背景图,都不用他们再想如何设计了。   他们只要把图样送去印刷厂就好。   但问题来了,今天周末啊。   打电话去印刷厂,人家的确有工人加班,但只局限于工人,设计师严格执行双休制度的,这会儿有图样,没设计师在,工人也做不出来他们想要的贺卡。   毕竟现在电脑好贵的,厂里还专门建了电脑房存放那几台宝贝疙瘩,普通工人根本碰不到电脑,更别说熟练掌握操作技能。   美术生们头回因为能休息了而沮丧,他们现在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啊。   他们就想今天把贺卡做出来,明天去学校堵校长。他们问了黄老师,明天是校长值班。   唉,看来只能等礼拜一了。   海音坐在校办厂的办公室电脑前忙活了一通,主动请缨:“我试试看吧,应该能做起来。”   她指着电脑跟大家解释,“这是苹果Maclntosh8500电脑,装了Photoshop4.0的图片处理,Adobe pagemaker6.0的排版软件。”   这个,妹妹,你说的略复杂了些。甭提只体验过几回电脑打字的杨桃他们了,哪怕每星期都安排了电脑课的美术班学生也是满脸茫然。   好在天才已经习惯了和凡人的相处模式,她没再科普,而是直接上手干活。   传真过来的图片扫描传入电脑,海音的手指头在键盘和鼠标之间来回忙碌,按照大家的意见调整校名以及校徽的大小和位置以及颜色。   欸,大家都看呆了。平常上电脑课,他们学的最多的也就是打字处理文件这些,正经用它来做事,还是头回。   尤其是当图片调整好开始打印的时候,问题来了,不好直接打印在贺卡上啊。贺卡用的纸不是普通的A4纸。   不过这也难不倒大家。打在白纸上,然后贴在素面贺卡的封面上不就结了。   这时候考验的是美术生的手上功夫,别说,最终呈现效果竟然很不赖。   他们原本觉得蛮丑的校徽配上苍蓝的底色,还挺有厚重感的哈。   OK,可以了,上金灿灿的麦穗吧,贴好了,再扎上细细的麻绳,那味儿就全了。   愿你在丰收的季节收获灿烂的人生。   Very good!实在太棒了。   第二天一大早,初中生和小学生就坐车去市区了。   只不过前者要去一中,后者的目的地是大礼堂,杨桃他们得过去卖衣服。   这个生意虽然不起眼,但当真很赚钱。一周只在星期天开一天的门,都不耽误每月过万的净利润,更别说通过它为平台,卖给各家单位的盆栽了。   所以,哪怕弟弟妹妹们都好奇死了,还是得乖乖去干活。   毕竟开拓战场是有风险,能够守住城池也是大能耐呢。   美术生们不敢耽误,带上贺卡样品一边啃着杨婆奶做的饭团一边往学校赶。   很厉害哦,里面加了蛋黄和肉松,他们也头回吃呢,不晓得杨婆奶到底从哪儿学来的,还挺好吃。=   等进了校园,大家特别郑重其事,还互相张嘴帮忙检查,防止牙齿里塞了东西到时候说话不雅。   可他们如此一丝不苟,只差沐浴焚香了,结果跑到行政楼才知道,校长在是在,但不可能见他们;不是校长架子大,对学生视而不见;而是校长正在会场忙着做最后的准备,今天一中要开全市中学的素质教育大会。   学生们个个哭丧着脸:“黄老师,你怎么不说。”   大周末的又被抓来壮丁的黄老师才郁闷了:“你们不知道吗?我礼拜五还喊你们大扫除来着。”   知道个鬼啊,本来每个礼拜五学校都安排大扫除的。尤其进了五月份之后,老实说,不大扫除一回,礼拜一再回教室,开门的毒气搞不好真能熏死人。   黄老师爱莫能助了,她还要去做会场服务。天晓得她一个老师又不是行政,为什么还要干这活。   美术生们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全挪到了江海潮脸上:今天都这样了,校长肯定没空,我们还要等吗?   “当然等。”江海潮盯着一个个走进会场的中学校长,眼里闪烁的全是野心勃勃,“全市的中学校长都来了啊,送上门的,都不用我们一家家的去跑!”   小伙伴们惊呆了。   你的意思是……集体推销?   好敢想啊!   “但我们现在就一张贺卡样品啊。”班长理智在线,“等会议一结束,他们肯定全都走出来,一张没办法让这么多人看。”   江海潮立刻跑去打磁卡电话:“我问问印刷厂。”   问啥?问能不能用他们的样品当模板紧急复印一批贺卡。   可是海音喊住了她:“大姐,我们没有麦穗啊。”   贺卡印出来得贴上麦穗才叫丰收贺卡。   哦,No!太残忍了。由于麦穗贺卡不需要特别的造型,所以他们的干花工艺品设计中其实一直都没有干麦穗。   江海潮还是不死心:“我们拿贺卡直接去复印几张,就在A4纸上,再拿给人家看。”   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如果不把麦穗从贺卡上取下来,哪怕是彩色复印,效果都够呛。可麦穗黏的很紧,如果扯下来,贺卡也就完蛋了。   江海潮快速眨巴了一下眼睛,直接从包里拿出速写本,刷刷刷画了贺卡示意图,扭头问妹妹:“这个你在电脑上能做出来吗?”   海音看了眼,信心十足:“没问题。”   她有这底气,是因为她能拿到电脑房的钥匙,而且能用配置最好的电脑。   他们学校虽然没人专攻信息竞赛,但海音不是公认的小天才嚒,老师对她真是啥好的都想塞给她试试看。   典型的有枣没枣打三竿。   看得美术生们那叫一个眼热,这才是真正意义上老师对好生和差生的区别对待!   他们一同忙碌设计好了贺卡的图案,连麦穗都挪上去了,却还是不能打印。因为机房里没彩色打印机。   好在还能把样图存在光盘里,拿到学校外面的文印店去打,不然大家肯定又要吐血三升。   五月底的天气,所有人都跑得满头大汗。   班长气喘吁吁:“搞推销也太难了。”   他们这甚至还没开始呢。   “哎哎哎,别废话,出来了出来了。”   要命哦,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校长们已经三三两两散开,真被他们给堵住的竟然只有他们自己学校的钟校长。   钟校长不奇怪礼拜天在学校看到学生,有些住校的孩子周末也未必会回家,但叫一群初一的小孩堵着让看他们为学校中考高考生们设计的祝福贺卡,就很诡异了。   好在钟校长虽然谈不上和蔼可亲,倒也不是凶神恶煞的人,还是能够耐着教育工作者的性子听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介绍下去。   这个贺卡是为一中定做的,看,这是校名和校徽。金黄色的麦穗意味着丰收,意味着金榜题名,是对中考高考的学长学姐最好的祝福。   钟校长听的只觉得耳朵边嗡嗡嗡,他还没表态,前面响起笑声:“哟,还是我们钟校长一心扑在工作上,礼拜天也不得闲,这是搞什么啊?”   江海潮一抬头,顿时吃了一惊,是建生舅舅!   也是,今天全市的中学校长开会,建生舅舅出席会议再正常不过了。   班长也认出了教育局局长,下意识地回头看江海潮。   结果——人呢?   江海潮和她妹妹人呢?   卧槽!关键时刻她俩玩什么失踪啊!   当姐姐的人已经一把将妹妹拽到了旁边的女卫生间里,大气不敢喘一声。   要命哦,昨天她才问建生舅舅要了本市中高考生的数量和大概情况,今天就跑来当着他的面推销祝福贺卡,让建生舅舅怎么想?   天地良心,她真不晓得建生舅舅今天会来一中啊!   除了赶紧躲开,她也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办了。   好在班长到底是班干部,跟老师们打交道的机会多,关键时刻虽然恨不得骂死江海潮,却好歹还能对着局长回答问题:“这是我们美术班特意为学校设计的麦穗贺卡,祝福初三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能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哎,他真是被驯化了,跟那只自讨苦吃的小狐狸一样。因为他脱口而出蟾宫折桂四个字的成语时,脑海中竟然第一反应是可以设计一款月宫桂花的贺卡,其实寓意会比丰收贺卡更贴切。   至于桂花,不用担心,市场上就有干桂花卖,好像是用来做糕点。   桂花的枝叶,嗐,现在没开花也不影响桂花树长枝叶啊。   他越想越觉得这创意不错,拿十块钱的设计费都不心虚。   局长好像的确起了兴趣,还拿起贺卡在手里看了回,夸了句:“一中的素质教育的确搞得好啊,学生都很有创造力嘛。”   钟校长虽然头痛学生冲过来,但既然得了主管部门一把手的夸奖,他还是很高兴的:“学生创造力强,我们学校一向是支持鼓励他们发挥的。”   局长又好奇地问了句:“你们怎么想到设计这个贺卡的?”   班长卡壳了,下意识地又抬头。   阿弥陀佛,虽然不晓得江海潮这家伙到底抽的哪门子风,但好歹她还知道竖起速写画本,在上面写了“大学”两个字。   班长迅速反应过来:“是大学,我们去省城看到大学给毕业生专门准备了这样的贺卡,我们觉得特别好,我们也能搞。”   向大学看齐,多棒啊!   局长也肯定了他们的思路,点点头:“是很不错,寓意很好,构图也很漂亮。”   说完,他把贺卡还给了学生,告辞离开。   初中生们眼巴巴地看着钟校长去送领导,都急死了,哎哎哎,到底要不要啊,校长,你好歹给个说法啊。   班长再回头,瞧见江海潮终于肯露脸了,顿时没好气:“你躲什么躲?”   刚才她舅舅在,她出面那妥妥的事半功倍啊。她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明明听她昨天打电话的语气完全不怕大人啊。   哎,难道这家伙是故意的,她知道今天她舅舅会过来,她躲是为了在明面上避嫌?   否则为什么局长对他们这么和颜悦色,还夸了他们的贺卡好几句。   分明是晓得贺卡不一般嘛。   江海潮也怀疑建生舅舅知晓了麦穗贺卡跟她有关系。   倒不是刚才她躲的太慢叫人看到了。实际上因为走廊设计,他们几个小孩刚才站的位置,从对面走过来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影,五官根本看不清。   她之所以如此猜测,是因为清明节时,虽然她没见到建生舅舅,但实际上他回了湖港镇,只不过上午到,去了趟祖坟扫墓,中午在大舅爷爷家吃了顿饭,下午就走了。   而大舅爷爷跟大舅奶奶因为年纪大了下地少了又闲不住,加上耳聪目明干活麻利,一直从校办厂拿材料回家做干花贺卡的。两位老人,一天带做不做的,也能挣上三十来块。   按照老人的脾气,肯定会对她大夸特夸,干花贺卡源自于她的创意,生意也是她带到湖港做的,建生舅舅自然也就知道了。   刚才,班长又明确介绍他们来自美术班。建生舅舅怎么可能不想到她头上呢?   所以舅舅还是不动声色间帮了他们咯。   江海潮一瞬间心虚死了,下一秒钟她又说服了自己,鲜花小镇属于整个湖港镇;干花贺卡也让好多湖港人挣到钱了呢。   作为走出去的官,支持家乡产业有什么不对?   哪怕只是简单说两句好话呢。   嗯,她不心虚,他们的贺卡本来就好。   于是江海潮胡乱敷衍小伙伴:“刚才急着上了个厕所,你们讲的挺好啊。哎哎哎,校长过来了,我们赶紧去问问。”   哈哈!   局长大人的夸奖果然威力十足啊。先前光听不表态的校长这回竟然也点头了,真给初三和高三学生定了贺卡。前者要求底色为豆绿色,看着颇为清新;后者改成了翠竹色,看起来倒是深沉了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小意思啦,完全OK,绝对没问题!   大家简直乐傻了,他们真没想到开门红的竟然如此顺利。   钟校长笑道:“好了,既然定了就好好弄,下个礼拜能交货吗?要搞誓师大会,不能晚了。”   “没问题。”学生们赶紧保证。   他们道别完,赶紧往学校食堂跑。   嘿嘿,会场堵不住人,到食堂可好办了,各个击破嘛。   班长一边下楼一边跟江海潮说自己的“蟾宫折桂”创意:“这个寓意更好,更能对照中考高考。”   小伙伴们犹豫了,他们也明白班长说的没错。但是现在大家不正忙着推销麦穗贺卡嚒。现在又搞蟾宫折桂,是不是模糊了焦点啊。   江海潮脚步不停,眼睛珠子一转,冒出个主意来:“蟾宫折桂好,要不我们先把它改成玻璃花灯吧,用圆形的玻璃罩当月亮,里面摆上桂花干花。嗯,我们自己用树枝做成小的桂花树,加上灯,点亮了更好看。”   大家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蟾宫,那里面肯定得有蟾蜍。除了蟾蜍以外,月亮上怎么能没玉兔。哎呀呀,不能再增加了,否则要塞不下去了。   今天回去就试试看,话说他们以前都还没给水晶琉璃花加过灯呢。现在想想,那么好看,加了灯肯定就是大写的流光溢彩。   不过加上灯可复杂了,得考虑灯得怎么布置的事。不能走电,更重要的是灯会发热,干花一点水分都没有,很容易烧起来的。   要怎么避免失火?把玻璃罩里的空气全抽掉,变成真空?哈,那样罩子里的花和玉兔还有蟾蜍会不会飘起来啊。   海音不得不强调:“真空和失重不是一回事。”   哦哦哦,那真空环境下应该能保鲜吧。会不会鲜花摆在真空玻璃罐子里也不会腐烂?   得亏他们已经跑进食堂了,否则还不晓得话题会往哪个方向发散呢。   可食堂里空空荡荡的,压根看不到什么人。那些开完会的校长呢?都这个点儿了,怎么着也该吃了午饭再走吧。   学校难道没管饭?太小气了吧,说出去丢不丢脸。   食堂师傅换了衣服下班,一边走一边抱怨:“我就说非得把我喊过来干嘛?人家一个个都是校长,会吃食堂?街上不到处都是饭店啊,能看得上食堂?”   “行了行了。”另一个师傅说他,“啥都没干算加班不蛮好的。幸好提前问了,不然就这天,烧了也得倒了。”   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面面相觑,合着他们扑了个空,人家根本不吃食堂。   大家垂头丧气,算了算了,本来他们还指望可以偷懒,不用一家家学校跑呢。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天知道校长们跑哪儿去吃饭了,总不好他们一家家地翻过来找吧。说不定等他们找到的时候,校长们早吃完走人了。   江海潮请同窗吃了食堂的小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反正东西也放不住的缘故,今天食堂给的分量特别足。   就说干烧鲫鱼吧,平常都是一条鱼的,今天整整两条!还有清炒小白菜,堆了满满一大盘子。菠萝古老肉倒是跟以前差不多。   初中生们一见这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分明是绿叶菜不好放,而鱼食堂师傅又懒得一条条杀了炸鱼块冻起来,所以现在能多消耗点是点。   那还有二话吗?必须得多点两道菜,带回去孝敬爹妈刚好大热的天也省得烧晚饭了。   江海潮也打包了两份干烧鲫鱼准备带到县城跟小伙伴们一道吃。没错,她可没放弃,她准备今天就去县中,跟学校谈麦穗贺卡的事。   县中礼拜天晚上也上晚自习呢,到时候肯定有校领导在。   剩下的市区的中学,美术班的学生们分了分,一人认领几个,也准备晚上去碰运气。   这回海音倒是没跟着江海潮一道。她被委以重任,留在学校跟她的小伙伴一起试验如何保证水晶琉璃花加了灯不会烧起来。   江海潮饱含期待,因为她看到黄金大麦花之后,一直有个念头想做玻璃罩干花版的《麦田的守望者》。虽然那小说她看不下去,可书名她超喜欢啊。一想到金灿灿的麦田,就特别有感觉。   她甚至还以此为灵感设计了两款衣服呢。   想想看啊,金灿灿的麦田再打上灯,效果肯定赞。   不过她也没一个人回县城,而是先去大礼堂卖衣服,顺便又谈了两家单位“七一”庆典的用花。   这两家单位都一门心思想要紫荆花,江海潮不得不再三强调紫荆树是能当行道树的高大乔木,他们才勉为其难地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她推荐的太阳花。   没别的原因,就是太阳花好活,颜色多,到时候方便摆造型,而且开到秋天都不愁。   江海潮又趁机推荐了黄金大麦花,还给他们看了宣传图册,果然如愿以偿俘获了顾客的心。听说三十块一束,两家单位后勤的负责人都没再还价,一人痛快要了十束。   嘿!这可真是好兆头。各家单位在用花方面趋同性挺强的。主打一个我也不是非要压你一头,但我绝对不能被你们都压下。尤其是新鲜有趣的品种,那肯定不能落下。   估计能闪瞎人眼的黄金大麦花入了他们的眼了。   江海潮又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在本子上写下“紫荆花”三个字。   高强瞧着特别好奇:“你上哪儿去搞紫荆花?”   自打意识到“七一”香港回归绝对是庆典高-潮,花的海洋之后,他们立刻就把主意打到紫荆花头上。然而他们反应慢了,省城的确有地方长紫荆树,但人家花期在三四月份。他们想找的时候,花已经开败。   “做仿真花。”江海潮野心勃勃,“我们可以在玻璃罩下面摆紫荆花树,然后弄些香港回归的元素,会有人感兴趣的。还有贺卡,对,我们做这个主题的贺卡,也会有人买的。”   “你肯定?”高强十分怀疑。   “我当然肯定。”江海潮没好气,“你没听李磊哥哥说有个联合国邮政署发行的关于香港回归的明信片,一张卖80多呢。”   当时他们都惊呆了,感觉这世上的有钱人真多,真不把钱当钱啊。   一张明信片而已,贴了金箔吗?居然这么贵都有人买。   江海潮自信满满:“我们不搞虚的,还是零售三块钱一张,绝对有市场的。”   唉,说起来真亏了。她是因为“蟾宫折桂”的创意想延伸到了紫荆花上的。如果早点动手,说不定四月份那会儿就已经出了个大爆款了。   马上都要六月份了,时间好赶的,真怕来不及。   没事没事,能做多少是多少。   她自我安慰完毕,收拾了大礼堂的摊子,赶紧带着弟弟妹妹一道去县城。   高强其实可以不去,不过他怕江海潮晚上一个人回市区不安全,还是跟着一道去了县城。   这回他俩甚至都没顾上去“公主日记”跟卢艳艳他们打声招呼,先急吼吼地跑去县中干活。   没法子,县中门禁很严的。   如果不趁着好多学生赶来上晚自习的点儿浑水摸鱼跟进去,他们压根进不了县中的大门。   他俩运气不错,竟然没被火眼金睛的门卫大爷给逮到,顺利混进了校园。   结果还没走到林荫道尽头呢,竟然迎头撞上位熟人。   嘿!陈小川,好久不见啊。   陈小川看到他俩惊讶得不行:“你俩怎么跑县中来了?”   等江海潮说了来意,他拿着一中贺卡的样品好奇地来回翻看,然后抛出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县中定制贺卡?有点意思哦。谈妥了吗?谈妥了给我也来点。”   江海潮满头雾水:“你要这干啥?来点是多少?”   “多少钱一张?”   “给你成本批发价,一块五。”   “不行。”陈小川摇头,“便宜点。”   在商言商,江海潮半点不退让:“除非一千张起批,才能给一块。我卖给县中也是两块钱的。”   哪知道陈小川只皱了一次眉毛便拍板了:“行吧,一千张就一千张。现在我得去上晚自习,你出去找我妈拿一千块。下个礼拜把贺卡给我拿过来啊。”   江海潮和高强都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搞啥,要一千张丰收贺卡干嘛,他才初一呢。   “当然是卖了。”陈小川觉得他俩才奇怪呢,“给县中的定制贺卡,当然是卖给县中的人了。”   这俩小孩懂啥啊。   县中,放在本县,那是金光闪闪的招牌。   他们班同学交笔友,都不用精品店那种香喷喷的信纸,而是特地找关系弄了印有县中标签的信纸,这样才好彰显身份。   俩小学生直接听傻了。妈呀,当代中学生都这么虚荣吗。这还彰显起身份来了。   陈小川更奇怪了:“你们一中不这样吗?虚荣个鬼啊,那李磊过年回湖港不还别着他们学校的校徽。哎,赶紧的啊,得跟你给学校的一样。”   江海潮将信将疑,难得心虚:“那个,你怎么卖啊?你在学校里推销,当心老师抓你。”   要说管学生,县中可比一中严多了。   “放心。”陈小川轻松得很,“我家开了小饭桌。”   啊?不是给县中提供盒饭的吗,怎么去搞小饭桌了。   “还是给县中学生吃的。我们学校臭不要脸,妈的,去年掉了死老鼠到汤桶里,连个承包的都不换。估计是以为我们跟他们一样老年痴呆多健忘,这学期越管越严,现在除了早饭,午饭和晚饭都不让带到学校了。”   陈小川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妈又租了两套房,直接改成小饭桌,好让大家过去吃饭。我把贺卡摆在小饭桌,看到感兴趣的人自然就买了。有人批发的话,我再让点利。”   江海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权力就是如此傲慢啊,傲慢的恨不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张旗鼓得就怕你们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傲慢。   你又能怎样?   老师学生的愤怒在权力面前就是个屁。   难怪陈小川现在连贺卡生意都想做呢。   只不过,他真能卖出去吗?县中的学生会喜欢带有学校标志的贺卡?   怀揣着这个疑虑,江海潮连只被县中校长敷衍“会考虑看看”都没多沮丧。反正这次不行,等明天她拿着县中贺卡样品再跑一趟好了。   待到晚上回一中,江海潮到了寝室,到底没忍住,拿出一中的贺卡问舍友:“对了,学校要进一批贺卡送给初三高三的学生。你们要有兴趣的话,到时候我多要两张。定制的,外面没得卖。”   结果三个舍友有两个眼睛放光,隔壁宿舍过来串门的姑娘也爱不释手,竟然每人都要了好几张。她们要送给朋友。   这可是他们一中的贺卡,独一无二的贺卡。   看着姑娘们闪闪发亮的眼睛,江海潮目瞪口呆,大概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一中人吧,她真生不出这样强烈的自豪的认同感。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为她提供了条销售新思路啊! 第200章   岁岁平安   这一波,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直接赢麻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刨除邮购需求,单他们自己给印刷厂下的定制贺卡订单数就高达14万张。   得亏印刷厂生产旺季集中在下半年,否则估计印刷厂都忙不过来这么多款。   其中省城大学的学生会主席姐姐充分发挥了她在高校联盟中的影响力,全省不过五万大学毕业生,她直接走了三万张货,甚至还有其他省的大学也从她手上订了贺卡。让她一口气挣了一万二,刨除各项开支,估计到手九千块不成问题。   绝对能够震撼全校。   相形之下,李磊哥哥好废材哦。明明北京的大学生要比省城多多了,销售策略也是大家直接提供给他的,结果他啥也没做成。完全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学生会主席姐姐能甩她10条街。   不过跟中小学生们比起来,她似乎又有那么一丢丢的逊色,因为这帮不起眼的小孩一口气卖掉了11万张贺卡啊。   要知道全市中考生和高考生加在一起也不过18万人呢,其中大半还是农村中学的学生呢。   他们能有这销售成绩,还不够闪亮吗?   但这11万张贺卡中,真正由各个中学买单的只有4万张,而且他们几乎全部集中在县级以上的中学。   至于乡镇中学,初中部分唯一掏腰包就湖港镇初中一家,还是秉承支持本地产业的理念,花了三百块钱买贺卡送给了本月底就要上战场的中考生。   严格来讲,这三百块江海潮算一分钱都没挣到不说,还倒贴了。因为婆奶奶又掏了三百来块买了一百多张贺卡算赞助学校,好让那些已经放弃中考早早开始工作的小孩回校拿毕业证时,好歹也能收到学校的祝福。   哪怕他们不中考,上不了光荣榜,他们也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小孩啊。   谁又不希望能有个灿烂的人生呢。   为着这事儿,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致认为学校很不够意思。   那些哥哥姐姐们不参加中考不也是学校希望的嘛。他们不当分母,学校中考平均分就更好看,高分率就越多,升学率也越高。   结果最后学校连一点点温情都不愿分给他们。   好无情啊。   但跟其他乡镇初中一比起来,湖港初中似乎又挺有心的,好歹还给中考生买了贺卡呢。   剩下的那些学校,哼哼!平常收学生20块杂费眼睛都不眨一下,真到要给学生花钱的时候,两块钱都要他们的命。   估计他们的校领导大吃大喝时肯定不会这么小气。   乡镇高中好一些,放出去的20个销售员,真做成生意的基本也就是乡镇高中。只是他们加在一起卖出去的贺卡也只有可怜的两千多张。如果不是靠几所县城中学挽尊,他们甚至卖不到五千张。   要命的是,哪怕这五千张也没让他们挣到什么钱。   不是江海潮扣提成啊,而是跟人做生意,为了套近乎,他们不得请人吃个饭喝个酒啥的,花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钱。   江海潮可不管这方面的报销。而且她觉得这帮哥哥姐姐有点傻,一把头的买卖,一所乡镇初中他们做成了能到手的提成也不过几十块,竟然这么投入,简直妥妥的冤大头。   到后来她都看不下去了,销售哪能这么来。她索性把这帮两眼一抹黑的推销员统一打包送去了各所名校附近的精品店和书店,直接推销相应学校的定制贺卡。   没错,这才是为什么他们一口气卖出11万张贺卡的关键之所在。   名校学生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感强烈的惊人。   比如一中,江海潮一开始只是试探着多加了五百张定制贺卡的单子;想着如果卖不掉,那就慢慢消化好了。   结果不到三天,她又追加了五百张订单;然后再接着,这个追加数字直接飙到1000。   不是她存心瞎折腾印刷厂啊,而是贺卡卖的实在太快了。好些人并非只购买一张做纪念,他们10张20张的拿货,用来送给校外的亲友。   反正截止到目前为止,她在一中私底下做成的生意,销售量是官方的两倍,而且正朝着三倍大踏步前进。   陈小川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已经下了第二个1000张贺卡的订单了,并且认定了后面肯定还会加单。   就,让她到现在都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虽然江海潮无法跟这些学生共情,但她还是迅速派人出去跟进大学的生意。   为了实现这条策略,校办厂把以前社办厂所有跑供销的人几乎都翻出来了。   找他们干嘛?找他们带路啊。   没这些老江湖带着,一群十五六岁连市里都没去过几趟的初中毕业生能跑啥销售啊。他们连怎么买票怎么问路都不会。到时候别说去跑销售了,自己半路都能被人销售了。   咳咳,赶鸭子上架的成果还是斐然的。   基本上学生会主席姐姐谈下一家大学,厂里就派出一个销售小分队去拓展一家的生意。甚至连人家没谈成的,她也让人把样品摆在学校门口的精品店代售;最惊奇的一次,推销员还没走了,就有贺卡被买光了。   学生会主席姐姐倒反过来以此为筹码,成功地说服了这所大学最终还是在她手里下了订单。   而受到鼓舞的推销员没有功成身退,而是再接再厉,干脆在那个城市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继续跑当地中学的生意。截止到目前为止,人家已经拿回五千张订单了。   学校谈不成的,直接摆精品店卖,效果也挺好。   起码现在校办厂的办公室天天都能接到各处来催定制贺卡的电话。   现在厂办又专门招了两个人帮忙接电话,更新完善经销商的信息。   没错,这些店主已经加到他们经销商的名单上了。今后厂里会定期给他们寄gg宣传单,但凡他们感兴趣的产品,都可以直接联系厂里批发。   所以订单才增加的这么快啊。   倒也不枉费校办厂之前广撒网,一口气送出去二十来个销售员;哪怕真正被培养出来能让厂里和自己都挣到钱的只有寥寥三四人而已;那也是他们自己锻炼出来的人才。   这才刚开始呢。   有了五千就有五万,后面会越来越好的。   小伙伴们收到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竟然还能这样!   照这个趋势下去,丰收贺卡销售百万也不成问题啊。   不,说不定能卖两百万张呢。   因为邮购销售的势头更猛烈。   江海潮在扶持邮购商方面是不留余力的。她发现了定制贺卡对名校学生的吸引力之后,立刻让办公室的小姐姐们一个个打电话过去提醒,果然有胆大敢冲的采取了相同的销售策略,然后订单便呼呼来了。   邮购商人多啊,分布范围又广。七七八八的订单加在一起,半个月的时间,单这块定制贺卡的订单数便已经突破20万张,且朝着30万张的数量大步前进。   哎,算来算去,从投入产出比上来说,竟然还是邮购这块的销量最多,利润也最高。   不过倘若没有线下自己跑销售,他们又怎么能陈小川无意间的一句话发现条销售新思路呢。   只能说,所有的事情,只有做过了才晓得结果。   小伙伴们听的嘴巴合不上,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杨桃特别实际,她都感觉害怕了,转头问大姐:“我们要不要别卖大麦花,留下来做干花贺卡好了。不然我们贱卖掉了,到时候可没材料做贺卡了。”   对,就是贱卖呀,做贺卡挣的钱可比大麦花多的多。   哪怕印了校徽和校名,他们从印刷厂打光板贺卡的价格也就是单价一毛五而已。就算以一块五的价格批发出去,一根小麦的单价也超过了一块钱。   这是大麦花完全没办法比的。大麦花批发出去,一根才两毛呢,而且还得是那种品相特别好的。   不像丰收贺卡,哪怕断了杆儿也没问题,反正麦穗在就OK。甚至连麦穗折了乱了的,工人们也能巧手补充好,继续高价卖出去。   江海潮摇头:“没事儿。大家买贺卡,不是冲着贺卡上的麦穗来的,而是冲着贺卡上印的校名和校徽。哪怕我们把麦穗换成其他干花,也不会影响销量。”   相反的,因为挑选的余地多了,说不定贺卡还能卖得更好呢。   大家突然间回过神,欸,这么说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一个爆款密码呀。   只要有定制贺卡的底板,无论他们如何发挥,都不用担心干花贺卡卖不掉。   这可真是太棒了!   江海潮笑眯眯地催促同窗们:“所以大家要努力呀,争取设计出更多的干花贺卡。”   美术生们惊悚。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找门路好搭上各家学校,争取把麦穗贺卡卖出去,压根没顾上干花的事儿。   实话实说,他们还有点窃喜呢,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思。   谁知好日子才持续了几天呀,他们又要带周扒皮的压迫下讨生活了。   别别别,不用这么狠的,大家可以细水长流。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笑嘻嘻道:“那行,我们换换脑子,去县城逛逛吧。夜市上小吃挺多的,好吃的不少。”   然而大家根本不上当,湖港没有小吃吗?现在湖港已经热闹成旅游景点了,甚至连江口的商户都跑过来摆摊子卖特色小吃,大周末的,他们差夜市那口吃的?   江海潮叹气,现在的小伙伴们怎么一个比一个警觉,一点都不好玩了。   她当真是诚心实意请大家去县城吃夜市啊。   当然,顺带着,去步行街逛逛也是应该的吧。   再当然,去找商户推销下定制贺卡也是可以的吧。   这个灵感源自于她和印刷厂沟通时无意间得知,到厂里定制挂历(台历)的单位除了发给自家职工当福利外,还有个重要作用是送客户。   这种送除了表达感谢祝福外,另有项重要功能是打gg。   挂历(台历)上会印刷单位的经营范围、厂址以及联系方式。   客户收了这份祝福,把挂历(台历)摆出来,需要时一眼就能看到,然后双方很可能再次开启合作。   江海潮在书上看过,这种gg模式,应该属于精准投放。   当时她就心动了,感觉可以用在“公主日记”和校办厂产品的销售上。也别找什么美女穿比基尼拍挂历,直接上穿了新款衣服的模特儿,她自己来都没问题。校办厂的干花工艺品也一样,每一款都美轮美奂,拍成挂历谁能说不好看。   不过这些起码得到年底才能真正实行了,毕竟大家过年时才换挂历。   但她又起了好奇心,为什么没有商户,就是个体户到印刷厂定制挂历当礼物赠送给客人?明明这个礼物应该很受欢迎的。实用嘛,谁家过年还不买点挂历。   然后她就遭遇了印刷厂的白眼。   咳咳,最近她下的订单又散又碎,有的款式甚至只有几百张,印刷厂挣钱挣的太难受,对甲方没好脸也正常。   实话实说,如果不是双方之前合作愉快,印刷厂将校办厂评定为值得长期合作的优质客户,这些订单印刷厂压根都不想接,太碎了,太磨人。   总之,印刷厂没啥好脸,却还是说了个体户不找他们定制挂历的原因。   定制挂历是有门槛的,尤其年底印刷厂忙成狗,不到一定的规模,人家根本不可能为你单开机子。   “关键问题是挂历(台历)的成本高。”江海潮跟小伙伴们说完自己的发现后,点出了重点,“一般的个体户如果给客人送的话,他们舍不得。所以,我想啊,我们可以把挂历台历这些直接改成贺卡。一块五一张批发给他们,让他们拿来送给客人。”   她竖起手指头强调,“就先从步行街开始,然后到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大批发商。总之,没能力定制挂历台历的,我们用贺卡给人补上。”   大家面面相觑,跟大学中学的生意还没完,她又折腾出新玩意儿了。   班长看看自己班上瑟瑟发抖的同学,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说话:“不年不节的,送什么贺卡?大人又不是我们,平常不会送贺卡的。端午节,对,端午节都已经过去了,人家想送都找不到理由。”   “七一香港回归。”江海潮毫不退缩,“很快就要放暑假了,学校定制贺卡这边起码得等到开学才能再有生意。暑假我们必须得找新的销售爆点。七月份是七一回归庆典,八月份有七夕节,九月份是教师节,十月份有国庆,然后重阳节万圣节还有圣诞节,能做的太多了。”   啊啊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陈胜吴广为什么要揭竿起义,纯粹是被逼的。   偏偏江海潮还在给大家画饼:“想想看啊,那么多商家用的是你们设计的贺卡,多有面子。不用担心没订单,肯定有店想搞的,像丽人行,保证你们一上门就能谈妥了。”   美术生们该死地心动了,只班长还在奄奄一息地负隅顽抗:“人家店里可以用自己的包装袋,上面也印了店名、经营范围、联系方式,这个还便宜,不照样是打gg嘛。”   “错!”江海潮截断了他企图逃跑的路,“包装袋保留不了多久的,很快就会被丢进垃圾桶。但是贺卡包含了祝福的意思,很少有人收了就丢,而是会被好好存放起来。”   像她这样表面光鲜内心粗糙的人,都没丢掉哪怕是五毛钱一张的明信片。   意义不一样!   高强拍了拍美术生的肩膀,让可怜的城里娃别做无用功了。毕竟像他那么讨厌学习的年级吊车尾到最后都被逼成了中上等。   江海潮这家伙,对自己狠,对他们更狠。   她是绝对不允许你大夏天待在家里吹空调看电视的。   别说每个月的画材开销了,到最后她肯定会让你们把学费跟零花钱一并自己挣了。   就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明明是六月天,倒霉的美术生们却齐齐打了个寒战。   江海潮正想趁机给大家洗脑,玩什么玩,哪有比挣钱更好玩的事;办公室负责接电话的小姐姐跑出来找在大树底下乘凉的他们。   没法子,办公室太小,他们总不好在里面碍事。   “小老板。”小姐姐汇报工作,“有个经销商问能不能在丰收贺卡上加上生日快乐的标签。”   江海潮一愣:“为什么?”   “因为她说麦穗等于穗穗(岁岁)平安,她去学校推销定制贺卡的时候,被民族班的老师相中了。学校要给民族班的学生过生日,需要定制贺卡。”   在场的中小学生集体陷入了深深的嫉妒。   凭什么?别说常年哭穷的湖港镇中心小学了,连一中都没给学生过过生日。   人家学校民族班还要专门定制贺卡给学生庆生。   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可真不值钱啊。   江海潮也要气成河豚了,连着吐了三口气才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重点:“她能定制多少张?这种加校名校徽的定制贺卡起码一百张起订啊,不然印刷厂都不开机器。”   对对对,小伙伴们忙不迭地点头。他们觉悟低,他们现在就是嫉妒。   “两百张。”   啊?骗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民族班最多几十号人而已,怎么可能要这么多贺卡。他们学校有两百个民族生?忽悠谁啊。   “是他们学校普通班老师自己要下订单,拿班费下单子。”小姐姐解释道,“印刷校名和校徽,然后加在岁岁平安的祝福,再要强调一下生日快乐。老师说,都是自己学校的学生,没理由厚此薄彼。”   就是嘛,大家拼命点头。民族一家亲讲究的是平等,哪怕是民族生自己也不需要被人当成特殊来对待吧,大家一视同仁不好吗?   老师真聪明,学校真蠢!   OK,两百张就没问题了,让经销商把校名、校徽提供过来,生日快乐可以直接上happybirthday的胶带就行。   现在他们的胶带也是定做的哦,有just for you,也有happybirthday,可省心了。   可是小姐姐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那三十张民族庆生贺卡还得加上他们的民族语言。”   哈!一下子,中小学生又愤怒了,说到底,还是得给他们单开一款是吧?凭什么,30张怎么下订单。   江海潮却摆摆手:“可以可以,跟她说,其他的一块五批发,这个两块。让她把民族语言传真过来,我们真不会。”   小姐姐如释重负,又开开心心地跑回去打电话了。   小伙伴们却不开心了,这家伙,区别对待哦。   江海潮眼睛闪闪发亮:“庆生贺卡,这个可以当生日贺卡,岁岁平安!30张就30张,当我送他们的答谢。除了丰收贺卡,麦穗还能做生日贺卡,你们想想这里面的意义!”   意义就是它能一年卖到头啊。因为一年有365个日出,每个日出都会伴随着新生命的诞生,天天都有人过生日呢。   而且其他地方他们搞不清楚,但在学校,贺卡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送给过生日的朋友!   天啦!的确应该给民族班发奖金的,如果不是他们老师的要求,他们压根没想到岁岁平安这回事。   不应该,实在太不应该了。   麦穗麦穗,这是两个字,他们能在“麦”上做文章,搞出大麦花的概念,就也该在“穗”上下功夫的。   “而且啊。”江海潮眉飞色舞,“你们想想,岁岁平安的兆头多好,可以用来庆祝小孩出生,还能祝福病人早日康复。对不对?它不仅仅是大卖花,不仅仅能用在庆典上,它平常也可以摆在花店里卖。”   湖港出身的小伙伴们瞬间回过神,医院旁边的花店!   年前他们刚开始卖捧花盆栽时,去这些花店做过推销。花店客源很稳定的,生意很好哦。   如果将它们发展为大麦花的稳定销售渠道,那别说十七亩地的麦子了,来一百七十亩说不定都不成问题。   嘿,完全可以再给邮购商们增加一个销售新品种嘛。   对对对,发给他们的gg单可以再多印点内容。   “大姐。”海音突然间开口,“我们要不要开个印刷厂,专门做贺卡啊,还有印刷gg单。”   小伙伴们先是一愣,旋即都点头附和。   可以哦,完全可以。   他们的贺卡常变常新,一个礼拜能要十几个新款。印刷厂连钱都快懒得挣他们的了。有了自己的厂就不用担心人家烦透了直接翻脸。   而且,不管是贺卡还是挂历台历,销售旺季都集中在下半年,尤其是元旦和过年时。   到那会儿,印刷厂都忙死了,哪有空再理会他们屁事儿一堆要求巨多的定制贺卡?   班长都忘了自己正努力挣扎出火坑的动机,竟然神差鬼使地附和:“是啊,如果我们自己印贺卡,那还能做立体贺卡。我爸以前出差给我带过一个蝴蝶贺卡,合上了看不出什么,一打开,中间蝴蝶就绽放了。”   他越说越兴奋,双手比划着,“如果我们在封面上贴干花,打开里面是盛开的鲜花,感觉是不是立刻就来了?”   哎,对哦,不仅仅是鲜花蝴蝶;生日贺卡打开了中间跳出蛋糕,也很棒呢。   江海潮想了想,点点头:“行吧行吧,我去跟陶老师说,看开个印刷厂到底要哪些设备,哪里有的卖。”   这段时间贺卡的确好卖,她也感觉这块市场蛋糕不小。如果能在里面分一块,哈哈,那可太棒啦。   美术们没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说服了江海潮欢欣鼓舞,一个晴天霹雳便兜头砸下来。   “我宣布啊,从今天起,你们正式被聘请为印刷厂的设计师了。底薪一百,每个月保底得交10款设计的新贺卡,多出来的部分,还是按照以前的稿费标准搞,包括爆款的奖励。”   Oh No!为什么要用万恶的金钱来诱惑他们?他们只想固守清贫当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啊,他们一点也不想沾染铜臭。   那个,这都到六月中旬了,那这个月的保底工资算全额还是半额啊。   弟弟妹妹们在边上听的都要笑死了。   高强更是重重地叹气,看吧看吧,她永远有办法让你无处可逃。   江海潮可没觉得自己过分,她多好多善良啊,她这是在为小伙伴们提供多提供一种人生可能。   她怎么能如此人美心善,哎呀呀,她实在是太好了。   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欢快地跑去找陶老师说印刷厂的事了。   这可是项很有发展前景的新事业! 第201章   有没有申请专利?   刚好卢艳艳她爸也在,正跟陶老师聊天,听了江海潮的新构想,他哈哈大笑:“那好办,以前的五金厂还空着,就在校办厂边上,刚好盘下来。工人你也别操心,六月份中考一结束,又是一百多号人到处找班上呢。”   师生二人都沉默,领导,你好歹是干部,就不能说点好的?初中校长要是站在这里,肯定会给你一拳,要你乌鸦嘴!   卢爸爸却满不在乎:“我这样才叫好干部呢。天天牛皮吹上天,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的,那才害死人。行啊,这个印刷厂我个人非常支持,我跟镇长汇报下啊,以后镇上印刷资料也在厂里下单子,切实表达镇上对工厂的支持。”   陶老师半口迷魂汤都不喝,只抓重点:“我们概不赊欠,只认人民币不认白条。”   江海潮都要笑抽了,镇上哪家饭馆没吃过镇政府白条的亏啊。镇长签字有个屁用,镇长都进大牢了,也没见他把账给结清啊。   至于现在的镇领导班子,他们只管自己任上不白吃白喝,前任的账他们可管不了。   卢爸爸哭笑不得:“晓得嘞晓得嘞,现在镇上没穷到那份上,不至于欠你这点钱。”   一个富起来的小镇,哪怕镇上不乱收费乱摊派,只收该收的那部分,政府也不可能穷的。而且因为大家有钱了,也愿意维护良好的环境,掏钱自然掏的痛快。   反正现在镇政府的日子比以前可好过多了。   卢爸爸看到江海潮人,便想起来正经事:“对了,你上次说想在湖港搞个大点的卡拉OK房的事,我们开会讨论过了,原则上是支持的。”   江海潮一愣,旋即毛骨悚然。   上回她只是跟卢艳艳还有冯雪他们闲聊说起了感觉湖港能玩的地方还是少。哪怕镇上的旱冰场和台球室都开放了,但好像仍然没啥地方可以玩。   当时他们讨论了卡丁车,觉得那个好像不太好弄,很麻烦。   然后他们又说到了卡拉OK,一致认定这个很有发展前景。   因为截止到现在,李涛家那简陋的卡拉OK室依然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在湖港增加的公交车班次后,好些城里人晚上下班过来唱歌,一大早再坐最早一班车回市里上班呢。   由此可见,卡拉OK对大人来说是富有魔力的存在。   湖港不还有厂房空着嚒,干脆改造成卡拉OK房,不搞多花里胡哨,也不用一个果盘一百多块,就是简简单单唱歌的地方。   西瓜是地里产的,香瓜也是,反正水果不会比饭店卖的贵,饮料也一样。   不是大饭店哦,就是一般的饭馆。   她发誓,她就是跟小伙伴们口嗨了一回而已,她都没跟任何大人讲。   结果这样卢爸爸也能找上她。   她该夸卢爸爸嗅觉灵敏呢,还是得说跟那啥蝇也不差了。   江海潮认真地看着卢爸爸,诚恳地给出建议:“叔叔,镇上可以自己搞的。厂房是现成的,改造成卡拉OK房也不难。大开销是机器,但你进个二三十台也差不多了,又不用一下子来100台。”   她考虑的是目前湖港周末游客多,平常人少。二三十台机子,到时候没游客,本地人四五个人包一间房,平均10块钱玩到开心;也能保证卡拉OK房天天有生意。   然而卢爸爸却摇头:“不行,我们不能自己做生意,我们一做,麻烦就来了。”   关于本镇的发展,他们也讨论过好多次,最后大家不得不得出个结论,那就是作为政府,那只能当管理者。你手伸的太长,再好的厂都得熄火。   当初湖港镇的社办厂集体垮台,除了政策调整和国际大环境的影响外,政府把社办厂当成自己的私产,当成小金库用;也是搞垮工厂的重要因素。   管多了,心乱了,手长了,厂也就完蛋了。   所以这回哪怕镇上商业迅速回暖升温,镇政府都没再乱伸手。他们是正经的希望湖港越来越好,哪怕摘桃子,也不能树刚长出来,果子刚挂在枝头就迫不及待地下手啊。   江海潮挠挠头,困惑地眨眨眼睛:“我回家问问我爷爷啊,我也不知道。”   钱倒真不是让她迟疑的关键因素。   有的时候钱好挣起来当真吓死人。   这么说吧,投资盖鲜花市场和建冷库的140万,单凭这二者本身,目前差不多已经收回1/3的投资,预计最迟到今年年底,所有的本钱收回头,剩下的全是纯利润。   而“公主日记”的销售那边,是真挣钱。半年的时间,刨除掉所有开支,第二个一百万,早已实现,估摸着第三个一百万也快了。   至于刚刚被扶起来走的干花工艺品,呵呵,单看看干花贺卡的销量就知道,他们正飞奔着去挣属于自己的一百万。   至于其他诸如捧花和盆花销售以及分给鞋店卖和他们自己在大礼堂卖的衣服,杂七杂八加在一起,到年底,总收入百万也是很有希望的哦。   反正,1997年,她的目标是朝着千万富翁前进。   大话又怎样?这还没过完一半呢,后面谁晓得他们会不会又找到下一个暴富的好时机。   卡拉OK房挣钱绝对能挣钱,就是吧,他们好忙的,他们没人能抽出手来管啊。   卢爸爸又开始蛊惑人心:“让你家公爷爷管啊,反正他这边西瓜卖完了,马上学校放暑假,他跟你婆奶奶都能抽出空来。等卡拉OK房上了正轨,找个靠得住的人日常管理,你们平常多监督多抽查不就行了。”   江海潮的一颗小心脏啊,砰砰跳得简直能窜出嗓子眼,不得不脚底抹油:“叔叔,要考完了,我去看看卢艳艳他们。”   卢爸爸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跑学校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接参加县中选拔考试的女儿,赶紧抬脚跟上:“正好,我跟你一道。”   他无论如何都得拉着这妹头家里在湖港投资。   不然人家脚一抬,跑到县城去上学,顺便把钱拿去县里搞投资了,哪还有他们湖港的事啊。   说到底还是文化人鸡贼,看看湖港小学。明明小孩都去一中上课了,愣是搞个校办厂把人拖住。   这一拖,效果多好啊,两边的利益就绑在一起了。   现在湖港小学的学生有几个放学后不从校办厂领手工活回家跟大人一起做?大人小孩待一起的时间长了,话都比以前多。   而每天做点手工钱,哪怕只挣十块八块,那也是进账。钱真是能解决这世上99%以上的难题,家长靠校办厂挣了钱,看学校都顺眼好多。   真的,基层管理者在这方面最有体会。今年收集资款计划拓展村道,湖港老百姓的抵触情绪就小好多,还有不少人追问什么时候动工,村里好组织人栽完秧之后出义工。   所以,这回校办厂再办印刷厂,镇上无论如何都得把剩下的升不了学的初中生给安排过来。不仅仅是这种年富力强还上过学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优质劳动力不能肥水流外人田,更重要的是,这帮小家伙要是找不到事情做,天天瞎晃荡着容易出事。   现在的小孩可不比十年前,独生的不少,多的家里也就两个,三个稀罕的很。   小孩少了,大家就稀罕了啊。   正儿八经能下田干活的,那少得很。   家里大人也放心不下叫他们出去打工,怕叫人拐了害了。   加上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总归少不了小孩一双碗筷,就让人在家待着吧。   大人是觉着待着没问题,镇上可不敢真让他们晃荡闲混。但凡闲着还饿不死的,那都是社会不稳定因素,没事都能给你找出事来。   无论如何,都得找个地方把他们给框住,起码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当然,卢爸爸撺掇江海潮喊家里大人投资卡拉OK房不是指望能多出多少工作岗位。像他这样的基层干部,更加信奉工厂才能解决农村劳动力剩余的问题。卡拉OK房即便招人,那也最多十几二十个,算不上什么。   他希望的是江家人在湖港搞卡拉OK房了,投资砸进去,利益自然跟湖港捆绑在一起。砸进去的钱越多,抬脚走人的可能性就越小。   这叫沉没成本。   总而言之,他是要不遗余力促成这项方案的。湖港本来就少了点娱乐设施,他们也没本钱盖游乐园啊,那个投资太大,还是先从卡拉OK房开始吧。   江海潮简直落荒而逃。   得亏她运气不错,等跑到学校的时候,刚好赶上考试结束铃声响,六年级的学生集体出了考场。   她赶紧冲上去问卢艳艳和冯雪:“怎么样怎么样?”   有一说一,虽然大家都是小伙伴,但从关系亲密角度上看,这两个目前和她关系最好,她自然也最关心。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她俩成绩最好,考上的可能性最大。   冯雪一副崩溃的模样:“题目好多,每道都要算,我差点来不及写。”   卢艳艳则是直接抱住了她爸的胳膊,一副要瘫倒的模样。   陶静、王佳佳还有周伟他们更不用说了,平常模拟题做的再多,上考场了感觉还是不一样。   “行了行了,别想了。”江海潮早就巴望他们赶紧考完,好方便她抓壮丁了,“走走走,去我家吃饭,吃过饭我们去市里,组织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陶静还在跟王佳佳对答案,懊恼自己搞错了一道题,她应该画个图的。   江海潮催促她俩:“走吧走吧,考完忘了这一茬。大不了上自费嘛,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了,赶紧打起精神来,自己挣赞助费。”   大家这才有种噩梦终于结束,生活回归正常的感触。   就是嘛,他们的重点是挣钱来着,怎么能沦为分数的奴隶来着。   哎哟哟,要加油了。   因为补习的事,他们足足浪费了快一年的时间。尤其现在江海潮进了一中的美术班,笼络了一个班的美术生,他们一下子多了好些竞争对手。   “放心!”江海潮笑嘻嘻地给大家打包票,“活儿多着呢,我只怕人手不够。”   美术生们看着之前没打过啥交道,此刻重新出山的前辈们,心情复杂不已。他们怀疑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放着好日子不过,反而生怕没活干。   “走走走。”江海潮招呼人,“赶紧跟我回家吃饭吧,今天杨婆奶烧了好多菜呢。”   卢爸爸不好意思跟着跑去人家里蹭饭,只能挥挥手强调:“海潮,家去跟你家大人说啊,卡拉OK房的事。”   江海潮头都不回:“晓得唻,会讲的,肯定讲。”   至于讲了以后,家公爷爷听不听那可跟她没关系了。   这事她还真不太关注。   属于那种,搞吧,也行,弄个二三十间包房,装修加购买设备,简单点的话,大概往里面投五十万就差不多了。反正她要弄的是湖港人自己也舍得玩的卡拉OK,不需要多豪华,怎么简单实用怎么来。   以三十间包房,每间能待五个人,一晚上包间费五十块来算,一天下来刨除所有开支,进账七八百块应该不是问题。   周末生意应该更好,大概能客满,一天下来两千的进账估计有。这么算一算,每个月估计能挣三四万。   也许还不止,唱卡拉OK的人会吃零嘴的。哪怕用饭馆的价格卖给他们,同样好赚的。   如此一来,倘若运气好,一年就把本钱收回头了,后面算纯赚呢。   属于很挣钱的买卖了。   嗯,况且湖港多了个大型的卡拉OK房,理论角度上讲可以吸引更多的游客。而湖港人气越高,越能带来集聚效应,越方便他们挣钱啊。   但不搞呢,好像也可以。反正江海潮对此事并没有那种势在必行的冲动,她属于无所谓的状态,掏钱没二话,让她多操心就难了。   谁叫她五音不全,对音乐兴趣一般呢。   不像服装和卖花事业,这二者她深度参与了,所以必须得做起来。   甚至连影子还没瞧见的印刷厂也一样,她看好贺卡事业的未来发展,决心在里面好好分一杯羹。   一群小孩呼呼啦啦地往村里跑。   周围的麦田已经变成了水田,插秧机发出呼呼的声响往前滚,一排排绿油油的秧苗便稳稳地站在了波光潋滟的水田里。   插秧机啊,真插秧机!   一中的学生惊呆了,江海潮也看得目瞪口呆。   有一说一啊,她在湖港长到12岁,头回见到活生生的插秧机。他们湖港竟然也用上插秧机了!   “之前收麦子也是收割机啊,还有脱粒机。大姐你不知道吗?”杨桃疑惑了一声才回过神,“哦,上个礼拜你没回来。”   上个礼拜他们忙着到处推销大麦花贺卡呢,压根没空回家。   冯雪也没注意这事,这会儿好奇得不行:“怎么上机器了,我还以为会请麦客呢。”   这事卢艳艳知道,机器还是她爸从外面弄过来的:“双抢呢,没那么多麦客用。除了那种套种西瓜的田是麦客收的,其他的全是机器割的。”   为什么呢?忙呗。   农民或者说所有的劳动人民都现实的很。   什么舍弃一天数百的收入只为回家下田干活,那不是正儿八经天天待在农村的人。   真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农民会选择自己挣了那几百块,然后拿出一部分请人或者机器干活。   比如说湖港镇人,家里花种的多的(有人除了自留地外,还开荒种了花),或者是自家做东西对外卖的(如修远大大家做豆腐和春英嬢嬢做饼),基本都舍不得放下能挣钱的买卖;他们宁可掏钱请外援。   省事,人也不受罪啊,多花点钱也无所谓。   “所以!”班长盖棺定论,“你们湖港有钱了。”   有钱才能从容地享受生活。   江海潮哈哈大笑:“军功章上也有你的一半,校办厂干花卖得好,各位都是功臣啊。”   于是大家更加乐呵了,自觉也是半个湖港人呢。   途径学校的友谊田时,美术生还好奇地关心了一句:“哎,这些草长出来要怎么办啊。”   花,他们不担心,湖港的鲜花交易市场天天都有人来批发。   除了本市外,隔壁市的也有,现在甚至有省城的花店几家合伙准备包车跑,好方便进货。   修庆哥哥也在问信用社拿贷款,准备再买辆车,专门跑鲜花快递。正好有人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是汽车兵,有照,会开车。   总之,花是不愁卖的。   但是草好麻烦哦。   周雪莹超级够意思,他们实小还买了丰收贺卡呢,少先队给学校的理由是小学毕业也很重要,必须得有仪式感。结果学校真被说服,正儿八经掏钱买了贺卡准备在毕业典礼上送给六年级的毕业生。   但是实小只有一所分校啊,起过去的草皮才长活呢,哪里还需要更多的草皮。   现在四月下旬撒下去的草籽已经长得好茂盛,很快就要起了吧,不然白白疯长浪费地啦。   江海潮扫了眼,老神在在:“没事,这边草皮跟花都订出去了。”   啊?这么快!谁啊,谁家订的?分校不还没开始招生吗?学校都还乱七八糟的处在整理状态,新植的草皮应该起不了gg效应。   杨桃咯咯笑出声:“客户啦,来鲜花市场的客户。他们是听说我们湖港种植花木,过来找货的。”   可惜树苗是春天才种下去的,起码得等到明年才能起。   鲜花倒是有现成的,买了可以随时移栽。   然后他们瞧见了草皮,立刻高兴起来。别说学校的这点地了,今年种草皮的那个村现在草皮都被包圆了。   当时他们听说后也很惊讶啊,理解不了来买花买树的人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草。   韩教授还摇头叹气让他们多看新闻,现在好多地方都在搞绿化呢,本省缺口就很大,不少地方得从外省进口,成本自然高。   看到他们这种便宜的本地草,人家客商能不高兴吗?   本地草一来花费小,二来能在本地长的好,代表适应当地气候,他们起过去长不怕草到时候会水土不服枯死掉啊。   卢艳艳这段时间一心扑在学业上,都没怎么关心学校承包田的事,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发出感叹:“果然是越好越好。”   因为他们鲜花小镇的名气打出去了,因为他们鲜花市场生意兴隆,所以连带着连树跟草都不愁卖,当真有意思。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嗐,还真是这么回事。   一行人嘻嘻哈哈跑进了江家小院,远远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   说来真是让人心酸啊,杨婆奶嫌弃他们,却对其他小孩很好;每回美术班的同学跟她回湖港镇都能得到热情的招待,起码会烧好多好吃的,满满一大桌子呢。   看得卢艳艳他们都嫉妒死了,他们以前可没这待遇。好几次,他们都是自己跑回去烧饭吃的。   大人都是这破毛病,对人家的小孩要比对自己家更好。   看看王明明和李涛,一天天跟在杨婆奶屁股后面。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俩是杨婆奶嫡亲的孙子呢。   不能提,一提杨婆奶肯定怼他们,说这俩小子比他们懂事能干多了。   哼!跟戴着有色眼镜的人说话,是说不到一处去的。   大家化悲愤为食欲,将一大桌饭菜一扫而空。   王明明和李涛表现的可好了,吃过饭主动收拾饭桌不说,还把收起来丢在灰堆下面的坑里沤肥。   自打唐教授说海虾壳能养花之后,湖港人都这么处理了。   杨婆奶也不管这群小孩,自顾自地搬出茭瓜叶子,开始编织花篮。   茭瓜叶子有种清香味,而且熏蒸过后的灰绿色看着很舒服,它编织出来的花篮做插花挺受花市上客商喜欢的。   为了满足客户需求,湖港镇不仅把本地产的茭瓜叶子全包了,还把其他镇上的茭瓜叶子也拖了过来,柳条跟茭瓜叶子搭配使用,倒也拯救了日益秃头的柳树。   可江海潮在旁边站了会儿又忍不住,从包里速写本,画了个她也记不清究竟是从哪儿看来的编织件,长的有点像中国结。   她递到杨婆奶面前:“婆奶奶,你看这个你会编吗?我觉得编出来给花搭配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既然认准了干花产业,她肯定得想办法多多推新啊。   杨婆奶瞅了两眼,不以为意:“这有什么难的?”   她手上下翻飞,很快一个灰绿色的草结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呀,还挺有意思的啊。   农村小孩用草编织很常见,江海潮都会编草蚱蜢,但她第一回见草编出来的绳结。   美术生们也觉得好玩,大家已经自发开始给绳结加配饰了,什么竹叶、菊花都往上加。江海潮还折了松枝加上去,最后呈现效果竟然蛮好看的。   一帮小孩都来劲了,集体撺掇杨婆奶专门做这个摆市场上去卖。这么好看,肯定有人买。   杨婆奶快烦死他们了:“这有什么用啊?”   “装饰品嘛,上面加个结挂出来好看。”江海潮振振有词,“中国结不也是挂着的嘛。”   她的同窗拼命点头:“对对对,婆奶奶,好看就行,眼睛看着舒服就好。”   装饰品哪有什么有用没用的区别。   这个这一套下来挂着,单价卖五块,肯定有人买。批发出去,两三块也不是问题,肯定比单用它编花篮划算啦。   这个大一个花篮才卖一块钱,能编好多这种绳结了。   也就是茭瓜叶子不值钱,不然肯定亏。   杨婆奶被他们缠得吃不消,只好皱眉毛:“行了行了,晓得唻,你们玩你们的去。”   卢艳艳趁机催促江海潮和她的新伙伴:“哎哎,不是说要去城里有事嘛,赶紧吧,这都下午了。”   往常这时他们都已经到县城了。   哦哦哦,应该的,她一看工艺品把时间都忘了。   江海潮赶紧去拿自己的包,招呼小伙伴们:“走走走,没上厕所的赶紧上个厕所啊。”   引得三个弟弟立马去放水。   哥哥姐姐们快笑死了。   得亏他们耽误了会儿功夫,不然还真接不到黄老师的电话。   江海潮挺奇怪的,大周末的,黄老师有啥急事找她?   结果还真是急事,电话一接通,黄老师连寒暄都顾不上,直奔主题:“江海潮,你们做干花,申请了专利没有?”   啊?专利,什么专利啊?   他们为什么要申请专利? 第202章   收花新途径   专利,自然是字面意义上的专利。   这不临近期末,学校要搞各种总结嚒。倒霉的老师被迫加班加点。   一中是全市中学的top1并非吹出来的,的确在各方面都能称得上一句可圈可点。   但现在搞素质教育,强调学生的创造性。二中有个学生搞了多功能剪刀的发明专利,也不复杂,但衬得一中竟然剃光头了,好丢脸。   黄老师听带他们整理材料的主任一个劲儿叹气,突然间就想到了自己学生搞的那个什么“水中花”、“水晶琉璃花”之类的,认为可以搞专利。   她又知道江海潮做生意,所以才打电话问这小孩是不是已经申请专利了。   如果有的话,学校直接报上去,岂不是万事大吉。   奈何她真高估了农村小孩的眼界,这娃压根没知识产权的概念,不然当初也不会正大光明地抄杂志上的衣服了。   专利?那玩意儿有啥用,还申请,多麻烦啊。   黄老师差点气了个倒仰,做她不嫌费事,申请专利她还喊麻烦。   “你有专利了,以后人家用这技术就得问你掏钱买。”   可是小学生虽然眼界不高,但却富有生活经验:“不可能的,黄老师,人家想用照样用。我能想出来的东西,凭什么人家想不出来啊。就算是人家学我的,我也不能把他(她)怎么样啊。”   黄老师卡壳,这孩子怎么净说大实话。   但人民教师智慧高,太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鬼精鬼精的小家伙了。她直接上大杀器:“这申请了专利啊,你就算得到荣誉了,以后考学说不定还能加分呢。”   江海潮眼睛“嗖”的亮了,这个可以有,是干货,很实际。   她立刻热情洋溢得跟黄老师打听:“那一个专利能几个人申请啊,我们班三十多人呢,我得给大家分分。”   黄老师傻眼了,电话这边的美术生们也惊呆了。   不是,怎么还有他们的事啊?   江海潮却满脸理所当然:“做干花一直是我们一起商量的啊,如果能申请专利的话,那肯定算集体智慧结晶。哪有我一个人的道理。”   能加分呢!她占自己朋友便宜,她不要脸的吗?   黄老师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能表态:“我给打听打听啊。”   江海潮兴高采烈:“好啊,老师你问问清楚,我们争取全上。”   唉,现在她有点后悔了,如果能带上湖港镇的小伙伴就好了,这样大家小升初的时候是不是就有优势了?   可惜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弟弟妹妹倒是可以,还有一年的时间呢。后面可以加加油。   她挂了电话,招呼大家伙儿:“走走走,我们赶紧去坐车吧。”   美术生们颇为亢奋,全都在讨论干花专利的事。严格来说,他们有三种特色产品,干花贺卡、水中花以及水晶琉璃花。玩偶背花篓应该不算,冯雪她爸早从国外带回来过。   三种的话,岂不是一种要分配10多个发明人?允许吗?   海音在旁边提醒:“还有叶脉花啊,还有玉米皮花,还有茭瓜壳花,还有笋衣花,好多呢。”   哎哎哎,这个是真的,现在他们做出了好几种仿真花呢,效果很赞,尤其是叶脉做出来的百合花,夹在其他干花里根本看不出来是假的。   为了实现这效果,他们的头发都岌岌可危了呢。   完全有底气去申请专利。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先去校办厂拿大麦花样品,又跑到镇上去坐公交车,路过花市的时候,高强发出惊呼:“哎,什么时候装的公用电话亭啊?”   他敢保证,起码五一花市开业的时候没有。   怎么短短一个多月,一下冒出了三个公用电话亭?   卢艳艳与有荣焉:“我爸去申请的,满足客户需求。”   过来批发的商贩常常需要跟家里人或者合伙人商量,现在大家基本都用不起手机,没有公用电话实在太不方便了。   花市把意见反馈给镇上,镇上就申请了公用电话亭。邮局还因此特地卖电话卡呢,这三座都是磁卡电话。   初中生们集体发出赞叹:“你们镇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   动作好快啊,从申请到安装,怎么着也得要个把礼拜吧,这就嗖嗖嗖装上了。   卢艳艳快得意死了:“那当然,我爸说他们现在就是为人民服务。”   大家哈哈大笑,赶紧冲到公交车站去坐车。他们运气不错,刚上车就发车了。车子一路开过蔷薇盛开的石桥,两岸全是绿油油。   呀,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看清楚了才发现,道路两边田里碧绿的竟然大半是西瓜,还有好多蔬菜之类的,此外有树苗,还有大片空地。   呀,不该啊,湖港人现在房间屋后,连墙上都挂着花盆种花哩。竟然空了这么多地,是在晒田吗?   “种花呢。”江海潮扫了一眼,十分笃定,“这边晒好下了底肥之后会变成花田。”   这是镇上的策略,靠近路边的尽量改成花田,这样游客能够得到更好的观赏体验。   班长突然间感叹了句:“那你们种稻子的好少咯。”   真的,这个季节应该到处是秧苗,但他们都没在湖港镇看到几块秧田。   江海潮笑出了声:“等什么时候种稻子比种花更赚钱了,大家自然就种稻子了。”   虞凯冒出一句:“可是种花比种稻子费神好多。”   真的,庄稼主要靠天长,除了重要的农时以及打药水撒化肥之外,其他时候不用天天盯着。种花可不一样,费神的很。   初中上政治课,班长特别严肃地指出来:“但是,田地是农民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农民只能利用田地产生财富。”   理智说服了他,情感上他却又忍不住担忧,“但是如果都种花种菜种树种草,谁种粮食呢?不种的话,以后我们吃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竟然陷入了沉默。   你不能逼着农民种不挣钱的粮食啊,除非你让其他开销诸如穿衣住房看病上学跟粮食一样便宜,否则人家怎么过日子。   可粮食真的很重要啊。   “其实我觉得吧,种稻子麦子都可以,只要有其他挣钱的活,比方说进个厂上班拿工资啥的。”江海潮开了口,“以前我爸妈社办厂效益好的时候,家里田也只种水稻小麦跟油菜,反正好像能过下去。不能纯让人种田。”   对对对,小伙伴们拼命点头,得上班。   “难。”班长这会儿倒是展现出早熟的一面,直接撕下温情脉脉的面纱,“在搞城镇化呢,城里的工厂现在效益不好的都一堆,还有人下岗了。怎么可能把厂往下面放?”   像湖港这样特殊的,走特色农业道路,恐怕已经是农村最好的出路了。再说好多厂有污染的,到时候真一堆厂烟熏火燎的,种出来的庄稼恐怕也没人敢吃。   江海潮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湖港那么多社办厂集体倒闭了。政策本身就不希望它们活下来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肉多肉少一目了然,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   她甚至隐隐约约地怀疑农村学生考高中要的分数线更高,就是想让更多人没学上。而农村社办厂又完蛋了,种田养不活一家人,大量初中毕业生只能去城市找工作。   城镇化,需要的不就是物廉价美的劳动者嚒。年轻,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农村初中毕业生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他们在城里天然低人一等,更好管,哪怕拿的钱更少也不敢反抗。   好偏心啊。   六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脑胀。   高强突然间冒出句:“哎,那个人有没有把他的大麦花拿走啊?”   一万束呢,得二十万。   “拿走了。”这个杨桃知道,“全都拿走了。”   说着,她突然间扑哧笑出来,“其实他自己也收了人家的麦子做大麦花的。”   啊?这个大家是真不知道,集体扭头震惊看过来。   杨桃笑得更厉害了:“可他收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让人堆着。等他再过去的时候,麦子都发黑腐烂了。他还想再收,麦子都黄了,来不及了。”   这事校办厂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嗐,在农村,十里八乡都没秘密。   有这么个二傻子白糟蹋了一亩地的麦子,卖给他的人家都气死了,没有这样瞎糟蹋庄稼的道理。   这下好了,一亩田的小麦啊,喂鸡都怕鸡被毒死了,直接干脆沤肥。   可沤肥吧,又怕里面的小麦粒会发芽,真是烦死人了。   冯雪笑得直抽抽:“应该沤肥种花,到时候小麦跟花长在一起,说不定更好看呢。”   然后大家迅速歪楼到他们本地六月份能不能种小麦的问题上。   售票员阿姨听他们叨叨了一路,实在听不下去:“种不了,小麦要春化才能结种。现在这天,上哪儿春化去?夏天又热又那么多雨。”   好吧,初中生和小学生勉强接受了解释,又开始忧愁大麦花卖的太好的话该怎么办?到时候他们可没货了。   是不是得想办法找个代替品?   试试水稻?   “不行。”湖港的小孩哪怕没下过田也不至于不晓得水稻长啥样,“水稻会弯腰,和麦穗不一样。而且水稻怎么扯得上大卖的关系啊,撑死了说一声岁岁平安,还没芒刺,做干花的效果肯定不好。”   那要怎么办?到时候村里种的龙柳能不能顶上啊。顶上了好像跟大卖也没啥关系。   “要不用高粱吧。”杨桃灵机一动,“昨天电视上放了《红高粱》,红红火火,生意红红火火,兆头是不是蛮好的啊。”   好像是不错,但是,问题在于他们这里真不种高粱。他们甚至不晓得高粱米长啥样。   “像做扫帚的那个十字麻。”海音很肯定,“和十字麻很像。”   十字麻是他们这边的一种类似于野草的存在,长红红的种子,但那种子应该不是粮食,因为鸡鸭都不吃。平常是用来做扫帚的。   OK,想想它的样子,好像的确可以用来做成红红火火的花束哎,刚好搭档黄金大麦花,很喜庆。   至于要不要试试水稻?嗯,等过了夏天再说吧。市场有需求,他们就提供。   车子抵达县城,江海潮直接安排小伙伴们:“冯雪,你带他们去步行街找商户推销定制贺卡。分分组啊。卢艳艳,你带他们去小商品市场……”   美术生们被瓜分一空之后,剩下江海潮自己带队去医院旁边的花店推销岁岁平安大麦花。   待到县医院门口一看,大家顿时笑喷了。因为花店只有小小的一家,而花圈店竟然有两间,还挺大。   花店生意好像一般般,因为大家发现里面好几束花都蔫吧了。属于饭店插花要是到这程度,肯定得赶紧换了。   江海潮没憋住,开口询问:“阿姨,您这花还要吗?不要的话能给我吗?我们老师让我们做标本。”   这下她这只二五仔可得罪人家花店老板了,对方顿时火冒三丈:“好好的花为什么不要?”说着,压根不看什么黄金大麦花,直接赶他们走人。   哎哎哎,小学生们都懵圈了。他们好久没遭受这种待遇了,竟然连话都没让他们说。   大家被轰出店门时,刚好碰见位上门的客人,倒是对他们手上拿着的黄金大麦花花束挺感兴趣,还问了声:“这是什么?多少钱?”   “岁岁平安花,好看吧,20.”   要这个价钱是因为用作开业庆典的黄金大麦花是100根一束,这样配上花架才不会显得小家子气。   但用作岁岁平安花,捧在手里,50根一束差不多了,不然太累赘。   那客人抓在手上反复看了好久,最后掏钱买了?   呵呵,他的确掏了钱,但是买了花店摆着的果篮,最便宜的那种,二十块钱一个。   看到客人走了,店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做成了买卖,心情竟然还挺好,直接劝他们:“算了,咱们县这种小破地方,没什么人买花的。这一天天的,花都是靠水果贴的。你们也别瞎折腾了,看的再好不如吃进肚子里实在。”   江海潮跟弟弟妹妹们都不信这个邪,哪怕县医院瞧着也挺破,总共就一栋四层楼,外墙刷的浅绿色也灰扑扑的,大家还是认为可以勉力一试。   毕竟县医院不行,还有中医院啊。   结果中医院更绝,门口只有一家花圈店,连个花店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们跑到医院里一看,果然病房里几乎没有花的影子。   看来省城和县城的差别好大,按照博士生哥哥调查的结果,省城医院旁边的花店从来都没愁过生意。   那怎么办?   江海潮当机立断:“我们跟冯雪妈妈讲一声,直接去市区医院找花店看看吧。”   难得周末,肯定得多跑几家店看看行情。不然马上都快期末考试了,后面想到处跑好难的。   江海潮甚至等不及再跑回步行街,直接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到服装店说了这事儿,便跟弟弟妹妹们一道坐车去了市里。   哎,卖衣服的时候,他们还没感受到强烈的市区与县城的差别。但是到了卖花这块,两个地方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了。市里一条街上能有三家花店,一家医院门口也能有两家花店。   这回大概是找准了水土,人民医院门口的两家花店都表示对新品种有兴趣。他们还是头回在店里卖干花呢,这干花金灿灿的,岁岁平安兆头好,又不怕短期内卖不掉会蔫吧,似乎真不赖。   还有客人一进店就相中了大麦花,没法子,天好,大麦花在阳光下简直能晃花了人的眼睛,想看不到它都难。   “多少钱啊?”   这回是老板开的口:“30。”   江海潮没插嘴,既然已经摆在人家店里卖了,那就该人家做主。   最后双方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了半天,只压了五块钱的价,顺利成交。   小孩子们都好奇死了病人收到这份“岁岁平安”花后的反应了。大家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悄悄地跟在大人身后进了医院。   听到小宝宝的哭声,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妇产科。   啊哈,岁岁平安花收到了产妇姐姐的好评:“你这花有意思,好在没味道。我婆婆把其他花都拿走了,怕小宝吃不消。岁岁平安,挺有意思的啊。”   嘿!病房外的小家伙们开心死了,赶紧跑开。   “走走走,我们看看其他病房都有什么花。”   大概是因为天热,开着房门好通风透气,反正他们进病房挺顺利的。   大人们对几个小孩也没啥感觉,估计以为他们是来看病人找错房间的,并不在意。   果然哦,有小宝宝和大肚子阿姨的房间里都没摆花,甚至有一捧开的灿烂的香水百合被丢在了病房门口。   不是来生小孩的病房就好多了,他们看到大约一半病床旁的床头柜上都摆着鲜花,有玫瑰、有康乃馨,还有百合花,主要配花基本集中在满天星和情人草上。   很好,博士哥哥写的没错,现在看望病人送花送果篮果然是主流。   他们对“岁岁平安”花的信心更足了些。   “走!”江海潮分配任务,“干脆咱们兵分两路,把医院所有病房都跑一遍吧,心里也有点数。”   虞凯带走了三个弟弟,三个女孩一道,先往儿科病房去,儿科就在妇产科的楼下。   可姐妹仨还没来得及下楼梯,旁边电梯门开了,风风火火推了辆担架车出来:“快快快,抢救。”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跟阵风似的冲过去,吓得三姐妹赶紧往后退,生怕碍着人家的正经事。   治疗室的门关上了,好些在走廊上晃荡的病人跟家属好奇不已,纷纷探头朝治疗室的方向张望:“怎么了,这是?”   “没事没事。”护士阿姨过来赶人,“好了好了,大家别围着了啊。”   治疗室的门又开了,里面跑出个年轻医生,浓郁的血腥味跟着往外冲,熏得人都吃不消。   医生姐姐忙着打电话喊血库备血,要输血了,看来里面的人出了好多的血。   治疗室里又传出哭声,有个阿姨哭着问:“大夫,我女儿……”   然后门又开了回,手里拿着单子出来的阿姨失魂落魄,走路都崴了下,要不是旁边护士姐姐扶了她一把,估计她能直接摔倒。   海音悄悄拽了下姐姐的袖子,小小声咬耳朵:“大姐,是邹澜的妈妈。”   江海潮愣了下。   她们的确应该见过一回邹澜妈妈。   是去年夏天,当时邹澜在鞋店打工。有一次,她妈过来给她拿家里钥匙,还带了一大串葡萄过来分给他们吃的。   不过隔的时间太长,江海潮真不记得邹澜妈妈到底长啥样了。   但很快,她们就确定了治疗室里人的身份。因为护士进去给她挂水,核对身份喊了一声:“邹澜。”   姐妹仨瞬间沉默,你看看我看看你,全都不晓得该说什么。   江海潮记得之前曾经听夏露提了一句什么东西到底是邹澜还是她自己的,她当时还想打电话问一句的,可是电话打了没人接,后来她又忙着去各大中学推销定制贺卡,直接将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现在大学正考试吧,还没放假,邹澜怎么回来了。   哦,她到底啥时候出来的啊?   江海潮一脑门子的官司,听到从治疗室出来的医生还在嘀咕:“我的妈哎,现在的小姑娘真是瞎来,什么药都敢乱吃。这是能在家里乱吃的。家里大人也是,晓得不对劲赶紧就近送县医院好了,还跑这么远。血淌成这样,人没了看到哪里哭去。”   护士过来问医生:“诊断写啥?”   “失血性休克,不全流产。血来了吗?来了赶紧上,空水都快挂完了。”   姐妹三人都听傻了,不全流产她们不晓得是啥意思,但流产两个字她们总能听懂的。   好好的,邹澜怎么流产了。   江海潮赶紧跑到楼下去打公用电话,问夏露到底咋回事。   她留了心眼,没提邹澜流产的事,直觉告诉她这种事不好到处传。她只借口在街上看见个人好像邹澜啊。   夏露正在宿舍看书备考呢,所以电话里说的相当简略。   她也搞不清楚邹澜的现状,因为上个月邹澜出来后没回宿舍,她妈妈过去收拾的东西的,听说这学期完了邹澜就办休学手续,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夏露叹了口气:“这样也好。现在说她什么的都有。这事影响太坏了,我们省城这边所有大学都拿这事当反面教材,连着给我们上了好几天思想道德修养课。给我们上课的法学教授说那男的应该会判五年。邹澜,她应该没掺和进去,不然也不会放她出来。那男的学校有个女生也要坐牢,她也拉皮条在中间介绍了。我们都说他们学校分数线今年肯定降,名声坏透了,估计都没人愿意报考。”   江海潮心说这可不一定。   信息是有圈子的,不是大学圈子里的人,谁晓得那么多。   哪怕媒体报道,也不会把学校大名放出来啊。   电话挂了。   杨桃疑惑地问大姐:“她怎么会流产啊?不对,她怎么会怀孕啊。”   五年级的小学生不傻,知道有避孕套和避孕药,不理解这人为什么要怀孕。她才大一啊,总不至于都打算结婚了吧。   江海潮猜测:“我估计她是没来得及吃药,那种事后避孕药。”   咳咳,她杂书看得多,多少懂点儿。   邹澜跟那男的是三更半夜从旅馆被警察带走的,事发突然,她大概根本没顾上吃药的事。然后又被调查了那么长时间,更加没精力管。   只是后来都放出来了,她怎么没进医院做流产啊,现在不是说什么无痛人流嘛。   好奇怪。   乱吃药是啥意思?打胎药?   搞不懂。   但是医生指责她家大人没就近送医院在县城抢救,江海潮倒是能理解。   县城太小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全是熟人。只要有一个人知道邹澜打胎的事,说不定过不了一夜,全县城的人都晓得了这事。   反正,一声叹息吧。   都这样了,就让过往种种一并流掉算了。她才19岁呢,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她好糊涂哦!”海音气呼呼,“那个男的那么坏,事后避孕药很伤身体的。她竟然吃那个。”   就是,太烂了。   邹澜竟然还当成宝,倒霉简直理所当然。   姐妹三个一道讨伐渣男,虞凯他们跑下楼,东张西望,瞧见她们激动死了:“大姐大姐,你快来。”   “怎么了?”江海潮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满头雾水地看着位头发花白的阿姨手里拿着束花,那花有点蔫吧了,不知道她捧着干嘛。   海军兴奋死了:“大姐,你看这花,我们要不要收?”   原来医院病人出院回家,人家送的花都不会带走,因为怕带上病气。   至于病气是个啥东西,不重要,反正就是这讲究。   奇怪的是,他们不担心果篮上会有病气,都会把水果直接带走。   至于被丢掉的花呢,如果状况良好,会有人过来回收。   江海潮怀疑是花店,因为一束花回收价格3-5块钱不等,特别好的品种甚至可以80-10块。除了花店重新收拾了反手再卖出去以外,谁会高价再回收啊。   至于开始蔫吧的,那就只能丢垃圾桶了。毕竟顾客再冤大头,也不可能去花店买明显开败了的花啊。   虞凯他们瞧见护工阿姨收拾完病房要丢花的时候,便灵机一动,认为这花可以回收。   真的,干花用起来比仿真花省事多了,好轻松的。   “大姐,刚好我们……”   江海潮直接打断了弟弟们的话,这群小猪啊,怎么能兜底。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报了个价:“五毛钱一束。”   阿姨头摇成了拨浪鼓:“那不行,起码一块。”   “随便你。”江海潮冷酷的很,“最多五毛,不行拉倒算了。五毛我都没啥赚头了。算了,走走走,我们回家去。”   “等等。”工勤阿姨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收这种蔫吧的花,只好同意,“五毛就五毛吧,给你。”   江海潮趁机提要求:“那你得负责把全院这种花都收好了,到时候我们找人统一过来拿。注意啊,有传染病的我们可不收,还有那种花都枯了花瓣都掉了的也不行。”   工勤阿姨一听是细水长流的买卖,顿时乐了。   好花大家都会抢,蔫吧花没人要,她一天收拾个三四十捧都不成问题,加在一起,那可是十几二十块钱的进账啊。一个月下来,比她的工资都高了。   她痛快答应:“没问题,保准花是好的。你等等啊,我再去给你找找。”   “丢进垃圾桶的不行啊,太脏了。”   “晓得了晓得了。”   “走走走。”四个弟弟开心死了,“我们再去二院,肯定也能收到花。”   哈哈,把全市上规模的医院跑一圈,他们每天能回收的花不说赶上饭店的一半,起码也有三分之一了吧。   这可能省好多事呢。 第203章   不用设办事处   小学生们是真没心。   别看姐妹仨前脚还在为邹澜的际遇唏嘘,后脚她们已经彻底把这事丢到了九霄云外,只一门心思地跑医院门口的花店,一面推销“岁岁平安”花,一面跟人说好花回收的事。   而且他们特别鸡贼,第二次就不叫价五毛而是改成三毛了,最后讨价还价了半天,以四毛成交,充分体现了买卖人锱铢必较的本色。   姐弟几人把市区的大医院集体跑了个遍。什么二院、中医院、妇幼保健院统统一网打尽,鞋底都要跑平一层。   当然,效果也是斐然的。等到天黑透的时候,他们总共敲定了十一家花店供应麦穗花。   其中妇幼保健院和中医院旁边的花店要的麦穗花最多。   前者他们估计是因为生小孩的人其实不太喜欢香味很浓的花,一点味都没有的麦穗花反而更好。   至于后者,大概是因为中医院治疗肿瘤很有名,岁岁平安的兆头好,所以大家才乐意买吧。   当然,回收鲜花的业务拓展的也很顺利。   甚至有个护工阿姨表态让他们不用再跑其他医院了,因为附近两家区医院里护工都是她老乡,回头她可以把花一并收了给他们。   当真好厉害。   美术班的小伙伴那边进展的也很顺利。出乎他们意料,步行街上的商户对于定制贺卡的接受度特别高,而且好几家主动提出能不能做庆祝七一香港回归的贺卡,好普天同庆。   不过小商品市场的摊主对贺卡没啥兴趣。他们连着跑了好几家,都没有人肯订。   初中生们已经决定,暂且放弃小商品市场,明天他们直接跑市区的步行街,然后再试试市里的批发市场。   大家凑在一起,呼呼啦啦地吃了一顿砂锅当晚饭兼宵夜,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去了,准备明天好好干一仗。   杨桃和虞凯还有三个弟弟今晚也没回县城,反正明天他们还要去大礼堂卖衣服。   至于今晚怎么安置?   嗨,简单的很。   一中有澡堂,哪怕他们都出了一身臭汗也不用愁。   换洗的衣服?这年头男孩女孩的衣服其实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区别,好多款式和颜色,男生穿没问题,女生穿也可以。   三个弟弟穿的是海音找出来的t恤衫和沙滩裤。   杨桃和虞凯套上身的都是大姐的衣服。   让男子汉伤感的是,大姐的七分裤到他身上已经变成长裤。   不过晚上睡觉,他们倒不好留在一中。毕竟没有男生进女生宿舍的道理。   好在他们找了个好去处,那就是卖衣服的大礼堂。   里面宽敞的很,把桌子拼在一起,就是现成的床,而且还有空调哦。   周妈妈还从值班室拿了电热蚊香片给他们用,省的晚上他们被蚊子抬走。   倒不是江海潮舍不得掏几十块钱去旅馆开房间,而是他们都觉得没必要。都已经是六月天,过完端午节了,难不成还怕晚上睡觉会冻到吗?   其实她也可以选择跟妹妹一道把杨桃带回一中宿舍睡觉。今天舍友们都回家了,宿管阿姨绝对会睁只眼闭只眼。   但她不放心四个弟弟单独留在这里。   唉,当大姐的人就是操不完的心。   好在现下躺在大礼堂里,宽宽长长的,也很舒服呀。   虞凯信誓旦旦:“我家要盖新楼房的话,就要这种,一层楼就一个房间,要大的,这样才舒坦。”   三个弟弟哈哈大笑,凯凯哥哥得讨老婆,村里才能给他批宅基地呢。   凯凯哥哥的老婆是哪个呀?   可怜虞凯只有两只手,根本捂不住三个臭弟弟,只能咆哮着威胁:“下回再也不带你们出来了。”   姐妹三人笑死了,还是杨桃够意思,帮忙转移了话题:“大姐,明天我们把剩下的医院都跑掉吧。”   哈哈,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们在本市起码每天能够回收300束花。花一百多块钱,等改造成干花工艺品后,起码能赚3000。   海音却反对:“大姐,我们明天应该去省城,省城的医院更多,卖掉的大麦花和收回来的花也更多。”   杨桃不服气:“我们市的医院还没跑完呢。”   “没关系。”海音认真道,“我跟大姐可以礼拜一放了学在再跑。明天不去省城的话,那就只能等下个礼拜放假了。”   这倒是实话。   连虞凯和三个弟弟都不反对了。   可江海潮却摇头:“不用,省城那边我准备喊校办厂的人去推销。除了省城之外,咱们省其他市也要去推销。”   弟弟妹妹们都震惊了,隔了好几秒钟才冒出一句:“那让谁去推销啊?”   唉,上次推销贺卡的事儿就别说了。20多号人啊,总共就三个人赚到了钱。   江海潮蹭了蹭下巴,实话实说:“定制贺卡,他们没推销成功,跟市场需求也有关系。咱们不也没做成县医院门口花店的生意嘛。这回再让他们试试吧,说不定能选出有用的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现在生意越做越大,销售人才却太少了,实在不利于拓展市场。   杨桃突然间担忧:“可是他们跑去推销的话,会不会跟咱们的邮购商打架呀?到时候两边都卖,互相压价怎么办?”   她还是很喜欢邮购的,那个好省心也好赚钱。   “大概率应该不会。”海音颇为理智,“我看了邮购商的的联系地址,基本集中在县城。”   这跟《公主大变身》主要在县级电视台播放有关。   江海潮点头认同妹妹的看法:“没错,习惯买花送病人的还是城里人。”   所以,他们这么做,其实是填补了市场空白。   虞凯脑洞大开:“那我们要不要在各个市都设一个办事处呀。”   这个词还是他来大礼堂卖衣服以后,听大人们闲聊才学会的。   好多单位都有在外面的办事处呢,方便在当地开展各项业务。   他们如果在各个市都收花卖花的话,那有个办事处可方便多了。   毕竟大麦花可以邮寄,人家花店进一趟货,摆个十天半个月甚至两三个月乃至一年半载都不是事;从医院回收的鲜切花可不行,必须得每天送回湖港镇才好做进一步的加工。   虞凯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办事处可以在当地就把花给风干了,这样可以直接寄过来,都不用专门派车子送。”   对对对,这点最重要。   邮寄费用哪怕不打折,都要比专门派车子便宜。   重要的是,一天最多也就是三四百束花而已。专门弄个车子,感觉好浪费啊。   可是这回江海潮却摇头了:“不要搞办事处。搞了让谁去呀?一直得在外面待着呢,总不能天天住旅馆,最起码得租房子,然后还要每天吃喝的开销。”   如果是初中毕业生们去,他们爸妈肯定不放心。   如果是换成以前社办厂的老推销员们,那肯定结婚有家有口了。哼哼,在外面呆的时间一长,绝对会出事。   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在江口不是看到了这种事吗。在家待着的老婆跟人偷情,结果打工回来的老公发现了,把她给砍了。   大人们都说夫妻长期两地分居,就没见过能落着好的。   她可不想到时候搞出人命案来。   杨桃皱眉毛:“可如果没办事处的话,谁给我们收花呢。”   “还是找医院的护工啊,派推销员过去谈好了就行。到时候让他们自己把花风干了,再寄过来。”   弟弟妹妹们惊呆了,这是什么神操作呀,居然让人家医院的护工干这活。   人家愿意吗?   “有什么好不愿意的。”江海潮理直气壮,“能挣钱,他们应该高兴才对,又不用掏本钱的,只是花点时间而已。我问你们,一天花上个把小时,多赚十几二十块钱,你们高不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   哪怕他们现在不缺钱(大姐会给他们发工钱的),能多赚钱,难道不开心吗。   “换成大人也一样的。”江海潮冷静到冷酷,“护工的工资可比医生护士少多了,一个月恐怕都拿不到三百块。如果他们收花的话,每个月平白能赚三四百呢,不心动才怪。”   这是大实话。   但是虞凯依然担忧:“他们怎么会相信我们呢?又不是面对面的,当场结账。要是他们以为我们是骗子怎么办?”   “没关系,他们不怕受骗。”江海潮再度强调,“因为不花本钱。他们从医院拿蔫吧的花,本来就不掏钱。从头到尾,他们花费的只有时间和精力,而且也很有限。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试试呢?反正没损失呀。”   “可是寄东西要花钱的。”虞凯想的可详细了。   但这个问题难不倒当大姐的人,她可是深入研究过的:“到付呀,可以由我们来付邮费。”   哦,那这么一来的话,人家的确可以大胆一试。   啊哈,这可太方便了,省了好多事啊。   “而且——”江海潮信心十足,“他们寄过来的,绝对不仅仅是被丢在医院的花。”   为什么呢?因为发现原本被丢进垃圾桶的花也可以卖钱了,那他们当然会想办法尽可能多回收。   比如像校办厂一样,问饭店回收换下来的鲜花。   再比如说,之前他们想回收但迫于人手不足不得不放弃的婚礼用花。   说不定连流入千家万户的鲜切花,开败了之后也会到他们手上。毕竟但凡能卖钱的,都会有人收。   龙龙立刻肯定地附和,没错没错。医院那种装注射器的小塑料袋,因为有人回收,所以工勤阿姨都会拿出去卖。哪怕一大堆才会卖几毛钱。   何况是一束就能卖几毛钱的花呢。   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到处去收的。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照这么下去,他们能回收多少干花呀。会不会都不用等七月份玉米上市,拿一个玉米皮做干花?   因为干花已经够用了呀。   不不不,还是需要的。有些花不适合做干花,还是得用叶子和玉米皮以及茭瓜壳做出来的效果好。   比如他们用叶脉做出来的紫荆花,摆在水晶琉璃灯里,现在就挺受欢迎的。灯光一打,那叫一个流光溢彩呀。放在花市上卖,不少人过来问呢。   还有批发商要求在里面加上东方明珠,理由是现在歌里面都在唱东方之珠。   搞得小学生和初中生们都特别无奈,东方明珠电视塔是在上海啊上海,不在香港的啦。   然而大人就是那么的蛮不讲理,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非得固执己见。   最后呢,最后当然是小孩子们在万恶的金钱面前没能坚守住节操,真给他做了一千套这样的东方明珠紫荆花。   管他呢,他们不过是干活的工具人而已。   咳咳,造出来的干花还是很受欢迎的。   他们有了干花越多,造出来的干花也越多。   杨桃突然间笑出声:“大姐,艳艳姐他们肯定要跳脚的。”   他们这边的岁岁平安花和收干花业务都已经能够扩散到全省,不,是隔壁省也没问题;而路艳艳他们还在跑步行街,可不得气坏了。   哈哈,到时候两边的业务量一摆出来,真的要吊打哦。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商家就这么多呀。哪怕把他们发展成长期客户,那也很有限。   “谁说的?”江海潮摇头,“他们才刚开始呢,哪怕把全市的商家都跑完了,那还有厂家呢。全市有好多厂,不是那种大厂,大厂他们每年会自己定制挂历和台历。不过大厂也可以试试看,说不定他们也想要特别点的贺卡。反正中小型的厂应该会喜欢给他们量身定制的贺卡,这样他们拿了可以送给客户。”   还是步行街的顺利行给了大家充足的信心,弟弟妹妹们竟然一个都没反驳她,都认为这招可行。   如此一想,定制贺卡真的有好多顾客呀。因为全市的小型工厂加在一起起码得好几百甚至上千吧。   哪怕一家只定一百张,那加在一起也有好几万数十万张。   很可以哦。   他们用的好,还会再加订单呢。   等等。   虞凯突然间脑洞大开:“大姐,医院也应该定岁岁平安贺卡的。送给出院的病人,不是最好的祝福吗?”   好像有道理哦。   医院每天都有好多病人出院的,他们要订,一次起码应该订上万张。   而且他们完全可以被发展为长期客户。   必须的。   出去推销岁岁平安花,回收医院干花的推销员得加一个新任务,那就是向医院推销定制贺卡。   这个思路一打开,他们的业务量简直爆棚了。   要命要命,照这么下去,大麦花绝对不够卖了。能不能撑过这个夏天都难讲。   要死了,起码得等到明年五月份,他们才能制作新的大麦花呀。   到时候摊子铺开来,麦穗花却卖完了,他们该怎么办啊。   要么说小孩子不是小孩呢,大人起码听风就是雨,搁在他们头上就变成了说风就是雨。   外人一句没提,他们能先把自己吓死。   “不行。”杨桃态度坚决,“大姐,我们得想办法弄更多的麦穗花。”   “那我们派谁去北方收麦子呢?”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收花还麻烦。毕竟花收回来可以直接走邮递,可那么多麦子怎么办?   是不是该那种拖煤车一样,专门承包火车皮呀。   可火车皮要怎么承包呢?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知识储备。连博览群书记忆超群的海音都不知道答案。   哎呦。   如此大的一块巨石悬在头顶,今晚他们都别想睡觉了。   好烦啊,真的好烦。   海音试探着问:“大姐,有没有麦子收的比较晚的?前年家里稻子收完了,家公爷爷还出去当稻客了。那代表有地方收麦子要比我们这边晚。”   兄弟姐妹们眼睛一亮,海音真是他们的聪明蛋。   现在都九点多钟了,江海潮不好意思跑到人家办公室去打电话,索性拿出手机,顾不得高昂的电话费,直接把电话打回家。   谢天谢地,好歹杨婆奶先回家了,只不过她没好气,直接把江海潮埋汰到地心底下。   “这都什么时候啦?马上就夏至,晚稻都种下去了,你还收麦子?”   江海潮吓得赶紧挂电话。   弟弟姐妹们面面相觑。   虞凯直接倒回桌上,后悔死了:“我们应该多收点的。”   现在再说都晚了。   最早也得等北方秋天收割小麦了。   于是问题又折回头,到时候谁去北方收麦子呢?   虽然小学生们已经去过省城,但对他们来说,北方已经遥远的像另一个世界了。   他们想迈开步子,都不知道应该先跨哪一只脚。   怪就怪李磊哥哥太废柴,连贺卡都推销不出去。不然他人在北京上学,起码有北方的同学吧,好歹还能搭上线。   要不,让夏露姐姐他们问问。大学生来自五湖四海,肯定有北方人。   “应该问农大学生。”江海潮笃定,“农大到农村学生最多。”   她又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直接打给韩教授,问能不能过完暑假麻烦他的学生从老家带麦子过来。   今晚如果不打这个电话,他们绝对一夜都别想睡好。   韩教授倒没觉得大晚上的接电话是一种冒犯,他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等过完暑假要麦子?   想要的话,现在不能要吗?   “不行,现在麦子已经收了。我们要那种没转黄色的,扬花后期,起码收割前半个月的麦子,那样我们才能用。”   所以她必须得提前说啊,不然回头忘了迟了那可真是要命呢。   结果韩教授更奇怪:“那也不用等到秋天啊,冬小麦六七月份收,春小麦七八月份就能收。你现在要收绿油油的小麦也有啊。我跟你们讲,你们也可以从这种小麦的。这个小麦特别高,比人都高,秸秆很长很粗的。你们不搞养殖用不了那么多秸秆也没事,你们不是好多人去拍婚纱照。这个麦子一长出来,好看哦,拍照效果不要太好。”   小学生们要集体呐喊了。   真的吗?难道不用等到秋天吗?那实在是太棒了。   江海潮兴奋地强调:“要要要,我就要这个高个子的麦子。”   又高又粗小麦刚好做大麦花呀,到时候都不用花架子了,直接摆出来,多有气势呀。   她狡猾地摆出了条件:“我要先晒干再风干的,运过来以后,嗯,连麦子带秸秆一块儿称重,一斤一块钱。”   哈哈,这样一来运输的事情就不归她管了,让韩教授自己想办法去。   而且她敢肯定,韩教授绝对会很狠的心动。   因为今年的小麦收购价已经出来了,分手导致粮食价格稳中有降,本地小麦一斤收购价还不到七毛。   反正小麦这种作物的秸秆很占分量的,哪怕是他们本地常见的矮杆小麦,说一斤麦子,搭一斤桔杆已经算少的了,差不多能有一斤二两的样子呢。何况是韩教授说的高杆小麦。   一亩地的麦子到她手上,估计她起码得掏两千块。   唉,想想好心痛啊,比她在湖港收小麦贵多了。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千金难买早知道。   早知道的话,她绝对能一口收上一百亩麦子。   不过真要那样的话,家公爷爷想假装看不到都难了,到时候究竟是揍她呢还是不揍她呢?   弟弟妹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集体哈哈大笑。   “大姐,要不你挨顿揍吧,起码能省十万块呢。”   想想看啊,挨顿打就赚十万块。那多的是一堆人打架去抢这个名额呢。   江海潮哭笑不得,大声催促:“睡觉睡觉!”   可等闭上眼睛她自己再想这事儿,她惊恐地发现她也会选择挨顿打拉倒算了。   反正家公爷爷也不会真的动鞭子,最多拿尺子打她手板心呗。   多大点事。   那可是10万块呢。   她一觉睡到天亮,立刻爬起来开始设计给医院的定制贺卡。   简单点,直接来个红十字,然后再标注上医院的名字,里面写上祝福的话。   杨桃他们跑去买了早饭过来,看大姐还在埋头画画,急得不行:“大姐,赶紧打电话给陶老师,安排人出去推销啊。礼拜天医院也有人上班的。”   “不急。”江海潮头都不抬,“我们得先去探探路,不然他们怎么知道该如何去医院推销贺卡。”   哦,弟弟妹妹们深以为然。三小只更是骄傲地挺高了胸膛。今天二姐和三姐得卖衣服。   的确只能靠他们这些老前辈出马呀,不然那群新兵蛋子能成什么事儿。   上次去学校推销贺卡,推销的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他们都不稀罕说。   真不是小学生们托大哦。   他们跑了两家医院,惊讶地发现医院当真大有乾坤。   他们原本想找的人是院长,但礼拜天放假,一个院长都不在单位。   后来跟他们敲定收花的护工阿姨好奇了一句,他们为什么要找院长,看病直接找主任不就结了嘛。   当听说他们是想找院长搞推销,护工阿姨直接拍大腿:“嗐,这点小事找什么院长啊。贺卡而已,我还以为推销什么设备呢。”   想想也是,这么小的孩子最多给大人跑跑腿,怎么可能当医药代表呢。   贺卡?那玩意儿值不了几个钱,小孩子小打小闹而已。   刚多了门挣钱营生的护工阿姨对着金主特别和气,还积极主动帮忙牵线搭桥:“走走走,我带你们去见主任。”   小学生们不敢相信,江海潮追着问:“这个主任能做医院的主吗?”   他们去学校推销,找的也是校长啊。班主任根本动不了学校的钱。   护工阿姨哭笑不得:“要做什么医院的主,主任能做科室的主就行了。哎,庞主任,你这个妹头要给你们泌尿科做定制贺卡了。”   不知道这话究竟触动了阿姨的哪个笑点,她笑得特别厉害。   被她称为庞主任的大夫是典型的地中海发型,头顶心锃光瓦亮,比抹了摩丝的头发都晃的人眼睛发花。   不过他对小孩还是挺和气,甚至愿意停下脚步,看了江海潮简陋的手绘贺卡:“就是这个?”   江海潮赶紧强调岁岁平安的好兆头,又振振有词:“医生对病人的祝福太有意义了。病人只要看到的都能回想起医生对自己的关怀,把医生的嘱托牢牢记在心里,以后就不会老犯错,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了。”   她在书上看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疾病都是坏习惯造成的。   看庞主任还在翻看贺卡,她赶紧拿出了一中的贺卡递上去,“你瞧瞧这个,不仅仅是一中,省城各大高校用的也是我们的定制贺卡。对了,其中就包括医科大学。”   庞主任笑了一声:“还有医科大学啊!”   “有有有。”   可惜她是昨晚临时起意来医院推销贺卡的,不然带一张样品过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不像现在,她只能在纸上画贺卡了。   虞凯带着弟弟在旁边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帮忙补话。   结果没想到这位庞主任跟电影上演的被下了降头似的,竟然问完价格之后就点点头:“那先打个样过来给我看看。要是合适的话,先订五百张。”   江海潮二话不说,直接拿出纸笔,目光炯炯有神:“主任,您希望是什么样的贺卡?我现在就把您的要求记下来。”   等到他们离开泌尿外科的时候,小学生们还恍恍惚惚,不敢相信他们已经敲定了一笔生意。   五百张是不多呀,可看看泌尿外科的病房,每天都住的满满当当。护士站的白板上写着今天出院七个病人呢。这还是礼拜天只有值班医生在的情况。   如果换成平常的工作日,这个数字起码要翻倍吧。   五百张贺卡,说不定只够人家泌尿外科用一个月。   一年下来呢?六千张!   全院内外妇儿加在一起,有10来个科室。   哇!六万张,一家医院可以定六万多张的贺卡。   护工阿姨听他们发梦,当真要笑死了:“哪有那么多?现在主任能做主的还有妇科、肾病科、眼科和针灸科,其他的不行啊。”   小学生们好奇死了,为什么呀?这里面有什么区别。   “其他科又没承包。”护工阿姨笑道,“他们要花钱,还得院长做主。院长可不见得大方哦。”   江海潮和弟弟们面面相觑。   承包?   医院也能承包吗?   承包的目的是为了产生经济效益,多赚钱啊。   医院想多赚钱的,那要从谁的头上赚钱啊。   小学生们一想到他们买了一张贺卡还想人家买第二张,卖一件衣服恨不得人在人家身上挣三份钱都嫌;顿时个个瑟瑟发抖。   以后这医院,他们绝对不能来看病。 第204章   不能上县中了   所以小学生们就放弃在医院的承包科室挣钱了吗?   怎么可能,一码归一码。   他们又没坑蒙拐骗偷,堂堂正正挣钱,有啥好心虚的。   国家都让承包科室,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呀。   他们好歹还给病人送的穗穗平安的祝福呢。   拜医院承包科室的潮流所赐,他们跑医院推销定制贺卡,竟然比当初跑学校更顺利。   因为承包的都想挣钱啊,想赚钱就有商人的意识,只有商人才会想到要打gg。   定制贺卡,正是精准地投放gg方式。   他们上门跑去搞推销,相当于无意间骚到了人家的痒痒处,所以收效还不错。   就是吧,这些主任的品味普遍不太高,一个两个都争先恐后地想把大头照放在贺卡封面上。   拜托,除了正儿八经的大明星,谁的大头照被怼出来谁尴尬。到时候好好的贺卡估计就不是祝福,而是惊吓了。   江海潮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把照片放在内页,不然即便顾客是上帝,但只要一想到这么丑的贺卡是从自己手上设计出去的,她也会怀疑人生的。   就是吧,这推销进展的太顺利,也让小学生怀疑人生。   毕竟他们飘的再厉害,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几斤几两重。   几个小孩而已,以前也没跟医院打过交道,人家正儿八经的大主任,凭啥搭理他们呢?   搞到后来,江海潮都忍不住阴谋论,怀疑这些大主任们完全是礼拜天闲得无聊,索性逗小孩子玩。就好像那种在火车上忽悠大学生的社会老油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小孩各种绞尽脑汁的折腾还挺有意思的哈。   反正他们不过嘴上说说而已。   结果她正犹豫呢,跑到康复科时,那位瞧着特别慈眉善目的主任直接从信封里抽了张百元大钞给她:“那你就照着这个要求做贺卡,先来三百张。”   瞧着江海潮傻乎乎的样子,康复科主任自己先乐了,“你个妹头有点呆哦,我不交定金你就吭哧吭哧干活。回头东西拿来我不给你钱,你回家还不得讨打啊。拿着拿着,剩下的等你把贺卡拿过来再付。”   小学生们走出主任办公室,哦不,是走出医院的时候都恍恍惚惚。   这主任好好讲话哦,要是所有的甲方都这么好,那乙方绝对能半夜做梦都笑醒了。   她竟然还怕他们吃亏,提醒他们要收了定金再做定制贺卡的样品!   简直从天而降大馅饼,都直接把他们砸晕了。   大家晕晕乎乎地回大礼堂,跟小伙伴们分享一天的心得。   今天大家收获颇丰啊,卢艳艳、冯雪他们跟着美术生们一起跑市区的商户,不仅成功了拿下了步行街一半的店,甚至连花鸟市场、陶瓷市场这样的批发市场也发展了不少客户。   他们分成8个小组,跑了10多条街,共登记了173家商户的信息和人家对贺卡的需求。   有意思的是,好多商户一听美术生们说他们是一中学生,拿出一中的贺卡给人家当样品;就极度丝滑地理解成了这是一中的小孩在搞社会作业。   现在不是天天喊什么素质教育嘛,小孩子要放暑假了,肯定各种折腾。   于是大人们相当宽容地表达出下单的意愿,还让他们别着急,千万别耽误学习。   后来班长他们也鸡贼了,集体跑回家换上了一中的校服。   嚯,那效果,杠杠的,简直横扫千军。   搞的美术班的同学们个个压力山大,纷纷强调这回他们必须得好好设计贺卡,用电脑设计,这样才能上档次。千万不能丢了一中的脸。   重要的是不能辜负了大人们对一中的期待和善意啊。   那些商户真的对他们好和气,好多人给他们拿西瓜吃,都跟长辈一样叮嘱他们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   嗯,这大概就是别人家的小孩自带的光环效应吧。   湖港镇的小学生们个个心情微妙。   虞凯倒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兴奋地扭头看江海潮:“大姐,那些医院主任肯定也是看一中的面子,所以才这么好讲话的,还给定金。”   呀,还有定金啊,不明所以的小伙伴们瞬间来了兴趣。   等听完事情经过之后,美术生们却没继续臭屁,自认为一中光芒照四方。因为对医院主任这种级别来说,一中的影响力没这么大。人家层次更高啊。   大家讨论后一致认为康复科主任人和善是一方面,但她如此大方的另一个关键因素应该是钱来的太容易了。   那厚厚的信封,是药代给她的啊。   真不是小学生们阴谋论。   护工阿姨带他们去敲主任的办公室门时,清楚地听到了里面人说话声:“主任,帮帮忙,后面也要多开点我们的参麦注射液。”   这是啥意思?小学生哪怕还没来得及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也能听懂啊。   嗯,大人好复杂。   拿回扣的科室主任同时也可以是和颜悦色的大夫。   大约钱来的太容易时,掏钱自然也更大方了吧。   但是,以后他们绝对不能找这些科室的大夫看病。他们可不想当人家大方的底气。   吃过晚饭,湖港镇的小伙伴们坐车回家去了。   高强也回体校了。他下周还有场比赛呢,跟能不能进省队选拔有关,体校很重视。   江海潮却紧张兮兮,把他拉到边上小声叮嘱:“哎,我跟你讲,你别为了成绩听你们教练忽悠,让你吃啥乱七八糟的药你就吃啊。我告诉你,大人是没良心的。你废了以后,他们还是教练,还能再忽悠下一个小孩,你自己可完蛋了。”   她当真不是危言耸听哦。   她今天跑医院等主任有空接见时,听到了护士阿姨的讨论。   她们说体校里给小孩吃兴奋-剂很正常,是常规操作。鬼都知道搞田径的没有不吃兴奋-剂的。不然马家军怎么起来的啊。   外国人吃不吃?当然吃。洋鬼子鬼的很。可他们比不上马家军,把药当饭吃啊。   吃兴奋-剂把身体吃垮了怎么办?拉倒呗,再换一批。国家这么多人,还怕缺人啊。过了金牌教练地方上才能拿奖金,教练才能评职称分房子啊。   好歹是自己的小伙伴,江海潮可不希望高强沦为人家分房子评职称道路上的垫脚石。   高强听的哈哈大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兴奋-剂很贵的,我们这种市体校,根本分不到。我们啊,最多就是替人跑,上场比赛要塞钱。”   “真的啊?”江海潮反而惊讶了,“还能这样啊?”   “多着呢。”高强奇怪她的大惊小怪,语气颇为沧桑,“反正这里面水很深。我们还有人去给体育特长生跑测试呢。”   江海潮不知道该说啥了,只能眨巴几下眼睛强调:“你别管,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能跑出来就跑出来,跑不出来咱也别强求。”   “那到时候体校不要我怎么办?”   “不要就不要呗,身体是自己一辈子的事。垮了哭都没地方哭去。”江海潮想了想,勉为其难道,“大不了你还回湖港上学,考不上高中进校办厂上班好了。”   唉,她总得接受有人死活学不好的惨淡事实。   高强发出声怪叫:“班长你不早讲!”   美术班的班长转过头,满脸茫然:“啊?”   “没事没事,我跟江海潮讲话呢。”高强对着江海潮满脸控诉。   当初是哪个恨不得要逼死他啊。   江海潮难得心虚半秒钟,滴答的答还没落下便理直气壮地怼回头:“那也要努力,不努力的话,连校办厂都没有。走走走,赶紧回去吧,你们体校不是还得查寝吗。”   美术生们也往学校赶,他们现在亢奋着呢,要赶紧把答应人家商户的贺卡给设计出来。   嘿嘿,这些贺卡订单可是他们自己拉回来的哦,一张提成两毛,卖个一万张就是两千块,哪怕三十几个人分……算了,还是想办法先卖10万张吧。   嗯,没错,全市那么多中小企业呢。他们有的是客户要好好挖掘。   江海潮一见大家这么给力,都不用她催促,顿时激动地上大饼:“咱们有整整一个暑假可以好好发挥呢。跑完本市还有其他市啊。等放假了,我们可以先去省城参观大学,然后把那些旅游景点啊,好玩的热闹的街啊,全都玩个遍。”   大家可耻地心动了。省城他们不少人去过,但是跟大人一起去和跟小伙伴们一道玩,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啊。   况且好玩的地方去一次哪够,否则他们怎么动不动就跟着江海潮回湖港还玩的很嗨皮啊。   但现在的美术生早就不是当初的傻白甜,大家直奔主题:“钱谁掏?”   他们班三十多号人呢,在省城每天单住宿费都不是个小数目。   “厂里掏。”江海潮特别大方:“到时候所有开销都厂里出。”   啊哈,其实最大的开销是住宿。但有夏露姐姐她们在,到时候住进空置的大学宿舍(毕业生搬空了嘛)不是问题。   她算盘珠子拨的可精了。要是天太热,那再去宾馆开房间好了。主打到时候再说。   小伙伴们瞬间疯了。   哇哇哇,终于有一天,他们不靠爸妈,自己过上公款旅游的好日子了!   “所以要加油啊。”江海潮特别机灵地没提让他们去省城以后好好培养创作灵感,好画出更多的设计稿,而是模糊话术,“咱们对早点把本市的生意全跑完,才能放假就去省城。”   大家难得没跟她抬杠,而是拼命点头对对对。   晚上一堆人坐在电脑前各种打鸡血做贺卡设计,要不是江海潮看时间太晚催促他们赶紧回家,搞不好他们能整出个通宵来。   可惜饶是如此,初中生们也没能如愿以偿,顺利开展他们扫街式发展客户事业。   因为到了礼拜一上早读课,黄老师便过来提醒他们紧紧皮:同学们,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再不抓紧,到时候暑假过成啥样,可别说老师事先没警告过你们。   教室里瞬间响起哀嚎。   老师,你可以缓缓再说的,为什么要周一就开启地狱模式呢?   黄老师哭笑不得,伸手敲敲讲台:“行了啊,等会儿去美术室,你们都商量下该怎么报专利啊,多想几个,别十来个人抢一个,多不好看。”   大家先兴奋后犯愁,江海潮带他们做的就是那些,还能想想出朵花来啊。   结果黄老师请来的这位专业人士果然不同凡响。   初中生们以为用玉米皮做不管是菊花还是腊梅亦或者牡丹花都是一种技术,然而到了专业人士嘴里,一种花对照一种专利。   把玉米皮换成叶脉之后,那又分别相应对照另一种专利。   甚至连制作叶脉的方法,在专业人士叔叔嘴里,那也是一项专利。   哦不,是两种。   其中一种叫叶脉标本的制作方法,另一种叫做提神防虫叶脉书签的制作方法,用的都是广玉兰叶,不过后者加了薄荷精油。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这种扩散式的专利大法下,他们全班三十二人,人人都有不止一个专利在身。   为啥呢?因为大家都心虚啊,起码凑足三个人才好意思认领一项专利。   最后老师让他们填表的时候,美术生们简直是捏着鼻子写字,越写越觉得自己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这完全是在欺诈。   然而专业人士叔叔却说他们的发明专利很有意义,他很有把握大家能够顺利申请成功。   初中生们却一个都欢欣鼓舞不起来,就感觉有点怪怪的。   说实在的,除了海音设计的水晶琉璃灯之外,大家都认为其他东西没啥科技含量可言。就这也申请了专利?好水啊。   黄老师真是头大:“那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东西可以申请专利?”   学生们想了半天,其实连干花制作在他们看来都没啥了不起的,因为早就有人做过了呀。   非要讲一个能震撼他们的东西,那就是让鲜切花永远维持住在娇艳欲滴的状态,那才叫能耐呢。   黄老师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这些孩子可真够敢想的。   也不想想看,真能做到那步的话,所有的花店都得关门吧。人家买一朵花就能开一辈子,根本不需要再买花了。   花农估计也要集体破产。   哇!那有点可怕哦。   江海潮赶紧招呼大家:“好啦好啦,学习学习,今天开始复习。”   没错,她在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时候还只是拖学习小组的小伙伴呢。   哪曾想来了一中,竟然变成了拖火箭模式。   莫法子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美术班的同学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美术学习上了,还是她早早开启了预习模式,反正她这个学籍还在小学的人竟然是全班文化课成绩最高的。   偏偏大家又在同一个锅里吃饭,有同甘共苦的情谊在,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她总不好丢下他们不管。   所以,啥都别想了,为了一个完美的暑假,赶紧好好学习吧。   至于推销的事,只能暂且放下,交给校办厂的初中毕业生们吧。   比起苦哈哈的初中生,湖港中心小学六年级的小伙伴们实在太幸福了。   因为他们的选拔考试成绩已经出来啦。   不得不说,一分钱一分货真的好有道理。   这一回上小班课的冯雪、卢艳艳以及陶静都顺利地入选统招生之列,而上大班课的王佳佳和周伟一个差了五分一个差了七分,只能遗憾进入自费生的行列。   其实之前他们两家挣钱后,是想换小班辅导的。可惜人家辅导老师太俏了,不可能因为多赚一个人钱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坚决不肯给他俩调班。   唉,那只能注定了这钱不交在培训班上,也得额外交给县中。   而六二班的班长,以前一直咬冯雪很紧的年级第三这回竟然只是勉强考上的自费生,甚至分数还比不上周伟。   由此可见,信息差的影响力是多么的惊人。原本在同一个世界甚至更强的人,说不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甩到了下面。   小伙伴们开心死了,连王佳佳和周伟也只沮丧了不到三分钟,便跟着欢天喜地。   五千块的确是大数目呀,和对于眼下两家而言,早就不是掏不出来的天文数字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冯雪兴奋地在电话里强调:“请客啊,我爸说请客,请我们所有人吃自助餐。哎,江海潮,把你同学也喊过来吧。自助餐厅上新了,还有东南亚风味的菜,我爸说做的不错哦。”   他们这些考上县中的小伙伴已经决定了,既然他们提前上岸,那这段时间的推销由他们来吧,保证不会耽误一点事儿。   能吃大餐谁不开心啊。   美术生们一个比一个happy,都等不及礼拜六,礼拜五一放学大家就欢天喜地地跑到县城去吃自助餐。   而且大家相当自觉哦,看到装修的古香古色的自助餐厅,还主动讨论是不是可以把这种风格的窗户用在贺卡设计上,很有古典文艺气息。   餐厅里的摆摊也相当漂亮,特别优雅。   大家从头看到尾,感觉中午把肚子留下来,实在太明智不过了。   但大家的注意力却很快从窗户和菜上转移到人身上。   不是因为冯爸爸长得有多帅,虽然他相貌不差,但都已经黑成那样的,在餐厅里不就着灯看都不由得把他和背景融为一体,还能怎么吸引中小学生的目光呢。   大家看的眼睛眨都不眨的是冯爸爸手里捧着的花。   那一大束玫瑰是从外国带回来的新品种,划重点,重点是这个新字。   这种花叫永生花,顾名思义是经过了高科技的处理,花开永远不败。用冯爸爸含情脉脉的话来说,就是象征了她对冯妈妈永恒不变的爱。   初中生和小学生们一个都没感动到。   甚至连习惯爸爸送花给妈妈的周雪莹都没进入氛围。   他们的眼睛个个亮的像灯泡一样,死死盯着永生花。   大家还伸手摸了,真的是鲜花耶,绝对不是用玉米皮做出来的仿真花。   天呐!国外的科技实在太发达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呀。   小孩子们已经可以想象,如果他们能够做出这种永远开不败的永生花,那绝对可以赚大钱。现在的人结婚可舍得花钱了。   永生花,永恒不变的爱;比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也不差了。   看看市场上的钻戒卖的多好,就知道他们的永生花多么有发展前景了。   江海潮迫不及待地追问:“叔叔,这花怎么做的呀,是用甘油吗?”   可是用甘油的话,颜色怎么能保存的这么好呢?   冯爸爸看着这群完全不配合,根本没有当气氛组意思的小孩,完全不知道该说点啥好,只能硬着头皮答疑解惑:“这个是用专门的设备做出来的,很厉害,我们国家没这个设备,我们做不出来。”   一时间,小孩们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高兴的是我们国家没这技术,那起码短时间内大家不用担心鲜切花会被淘汰掉,他们的种花事业还是大有可为的。   不高兴的是,没这技术,他们怎么靠永生花挣钱啊。   唉,算了算了,还是先化悲愤为食欲,赶紧好好大吃一顿吧。   六月份的泥鳅和黄鳝味道都很不错呢。   江海潮给自己弄了一盘子,坐在桌旁大块朵颐。她一边吃一边琢磨,回头得问问唐教授他们,说不定大学里已经有这种厉害的技术了,只社会上还没开始应用而已。   突然间,她的胳膊被戳了一下。   她扭头一看,才发现周雪莹和卢艳艳都去夹菜了,伸手指头戳她的是冯雪。   “干嘛?要吃炒鱿鱼自己拿去,我不分你。”   “谁稀罕啊。”冯雪气结,“哎,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在镇上做卡拉OK房了?”   江海潮摇摇头:“这事儿不归我管,是我家公爷爷负责。”   “你掏钱那就是你管。”冯雪一针见血。   当她傻吗?种西瓜,种花,卖卤菜,大概可以变成万元户,一年家里挣好几万的那种。   放在湖港普通人家,或者说摆在本市都是妥妥的高收入了。   但是,这点钱根本不够投资卡拉ok房。   能不能做成这门生意,关键还得看掏钱的人。   江海潮警觉:“你想干嘛?”   “我要跟你一块投资。”   可怜正在吃炒鱿鱼的人差点没被呛死,她咳嗽了好两声,狠狠地瞪小伙伴:“你现在就打算把投鲜花市场的钱抽走啊?我跟你说,你别后悔呀。后面很快全是纯利润了。”   “不是,我抽钱干嘛。”冯雪莫名其妙,“我是要投钱!”   “你要投多少?”   “三十五万。”   这回得亏江海潮嘴里没东西,不然她绝对还会被呛到。   喂喂喂,同学,你抢-银行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爸呀,他回来不带钱啊。”   江海潮懒得管她皮笑肉不笑,她只震惊一件事,老天爷啊,原来跑远洋这么挣钱呀。   这还不到半年呢,一把头又是三十五万。   她不由得警觉:“你爸要投资卡拉ok吗?”   “呸!他又想在上海买房了。”冯雪愤愤不平,“也不想想看,买了以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书上说的没错,男人有钱就变坏。亲爸也不例外。他不但在她跟她妈这一边,还想现在买上海的房,完全是罪大恶极。   她绝对不会让他兜里有钱的,省的他烧的慌。   江海潮犯难了:“那你得说服你爸呀,毕竟是他挣的钱。”   “我怎么说服呀?”冯雪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开始推她,“你上你上,你说服我爸去。”   她还恫吓江海潮,“我跟你说他在上海买了房,养个二奶怎么办?我那奶奶还一天到晚想着再抱个孙子呢。”   “那你爸什么态度呀。”   “呵呵,没当场给那死老太婆一巴掌,就代表他心里有鬼,有想头!”   妈呀,江海潮真的被吓到了。   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摩人。夫妻长期两地分居,男的对女的忠贞不渝的,真不多。   据说为什么浪子叫浪子呢?就是因为最早用来形容水手的。他们是瓢虫的主流。   冯雪狠狠拿捏自己的小伙伴:“所以要把他的钱拿到手。没钱啊,就该老实了。”   这这这,复杂的家庭环境当真培养人。听听,小公主冯雪现在说的都是至理名言。   当然,江海潮更加相信:哪怕男的在外面浪滚浪,只要钱到手了,他爱死不死去。   这才是大房应有的风范啊。   咳咳,跑远了,还是说正经事:“要不你干脆让你爸在北京买房吧,现在先租出去,将来你考北京的大学好啦。”   “不要!”冯雪斩钉截铁,“东西得放在我跟我妈的眼皮子底下,不然不安全。”   好吧好吧,你赢了。   但是,你都说服不了你爹,我怎么说服呀?   “你想办法呀,你快去快去。”   可怜江海潮匆匆干掉了盘子里剩下的炒鱿鱼,就被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去找冯爸爸谈生意。   叔叔,卡拉ok还是很挣钱的,有发展前途。   冯爸爸晓得自己不在家的日子,女儿跟同学玩玩的好。尤其这个江海潮,竟然还是自己老婆的小老板,真挺神奇的。   所以对着小孩,他也和颜悦色:“那你要怎么挣钱啊。现在北京的卡拉ok歌厅生意都不好了,这个行当不好做哦。”   江海潮其实根本没见过正儿八经的卡拉ok房,只能凭借自己看过的新闻和周雪莹以及冯雪描述的情况,硬着头皮瞎猜:“他们做不下去是因为他们在杀鸡取卵,要钱要的太狠了。我们做的话是薄利多销,不会死要钱。”   她越说越顺畅,直接点名这么做的原因,“湖港毕竟是农村,现在虽然有鲜花小镇的名头,过来玩的大部分还是周边的人。而且当中大部分也不会特别有钱。人家想一掷千金的话,根本不可能选择湖港。我们做他们的生意,只能靠实惠吸引人。”   冯爸爸又让她说具体要怎么经营,听到后面大人终于笑出声:“不行不行,你这样挣不到几个钱。”   这妹头根本不会经营卡拉OK。   想想也是,就湖港这么个小地方,又能有几个人正儿八经去唱过卡拉ok啊。   湖港的小孩急了,卡拉ok绝对能挣钱。李涛家那么简单的条件,照样天天爆满。   他们镇搞的卡拉ok大赛,可是全市最有名的节目。   今天的湖港早就不是他离开前的湖港了!   冯爸爸将信将疑,但还是开口指点了一番小孩子:“你们要搞的这种卡拉ok,叫量贩式卡拉ok。日本啊台湾啊,这些地方比较多。现在上海也有。不过你们不能搞得这么简单,得加点内容。比方说,也弄个自助餐,一日三餐,让大家吃吃喝喝消磨一天都没问题。比方说这个时间段不同,收费标准也该不一样。”   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干脆邀请,“算了,你们跟冯雪一块儿去上海玩,叔叔请客,到时候你们再好好看看。”   在场的小孩都要集体发出尖叫。   上海啊,大上海,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没去过上海。   可是大家却不敢答应,上海跟省城不一样,这份礼物太厚了,他们不能收。   江海潮乐呵呵的:“那叔叔我们到时候一块搭伴吧。本来我们就打算放暑假的时候,一起出去采风,厂里安排的。”   冯爸爸惊讶极了:“哟,还有厂啊,什么厂啊,采风?”   江海潮一本正经:“那当然了,我们都是厂里聘请的设计师,采风费用当然由厂里承担。”   美术生们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去上海市给厂里干活呢,这叫出差,不心虚!   江海潮又趁机提要求:“叔叔,那我们可得赶紧。您手上的钱千万别花出去,我们这边弄清楚了该怎么搞,就得赶紧上阵。不然耽误时间就是在浪费金钱。”   冯爸爸哭笑不得,随口应和:“行了行了,到时候再说吧。”   江海潮朝冯雪使了个眼色,满脸无辜。   姐姐已经尽力了,这事儿就是尽人事安天命。   不过唱卡拉ok的地方再搞个自助餐,人家的确可以呆上一整天了。   就是吧,大夏天的肯定得安排空调,不然待在里面谁吃得消。   可问题又来了。   装空调的话,就湖港镇那点儿电能够用吗?   不行不行,除非镇上弄个发电厂,水力发电保障用电高峰期的电力需求,不然这卡拉ok房也随他去吧。   江海潮又把压力转移到了卢艳艳身上,和冯雪二人一左一右威胁卢艳艳,还管不管姐妹的死活?小姐妹的家庭幸福就全看你了。   卢艳艳各种无语:“行了行了,我去找我爸。”   两人这才心满意足,继续美滋滋地吃自助餐。   别说,按照卢爸爸的说法,卡拉OK真搞好了,那是日进斗金。   算个躺着挣钱的好营生。   周雪莹兴致勃勃:“那到时候我爸妈单位要问夏天去哪旅游,投票的话大家绝对会全跑去湖港。把省下的路费钱都用来包卡拉ok房唱歌。”   妈呀,这些大人在想啥?   有这么疯狂吗?   一直唱歌,不嫌吵得慌吗?   大人的想法可真是奇奇怪怪。   可美术班的同学也纷纷点头,赞同周雪莹的说法,卡拉ok对大人的吸引力,堪比电视机至于他们这些小孩。   那是可以从早玩到晚,一点都不嫌烦的。   小学生们正在怀疑中,突然间听到的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是服务员试图拦截:“唉,这位同学,你得先在这边交钱才能进去吃自助餐。”   然后大家都听到了喊声:“江海潮!”   被点名的人一抬头,瞧见了陈小川焦急的脸。呀,现在还没中考啊,县中不用空教室,陈小川应该在上晚自习才对。   她赶紧站起来,跑过去问:“怎么了?”   “还怎么啦?你们现在不能上县中了,所有乡镇小学毕业的,通通只能就近进入镇上的初中。”   在场的小孩都惊呆了。   这是开玩笑吧?县中的录取名单都已经公布了,怎么还能取消啊。   90年代有很多公立医院的科室被私人承包,药代也是那个时候兴起的。 第205章   必须得给个说法   可惜这不是陈小川故意开玩笑捉弄大家。   他是作为课代表去办公室交班上作业的时候,听到老师在吵架,才晓得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按照官方的说法,那就是县中本身就不应该设置初中部,更没有权利去下面的乡镇招生。   初中,属于9年义务教育,必须得遵循户籍就近入学原则。   那为什么之前县中招了这么多初中生也没事呢?嗐,民不告官不究呗。   今年有人举报了,市教育局对这件事十分重视,派了调查组过来,最后确定这届招生必须得赶紧喊停,所有非县城户籍的学生统一打回头,安排进入原籍所在初中上学。   至于到底是谁举报的?目前有两种说法。   一个是乡镇中学不忿自己长期被抢走了好生源,尖子生都叫挖走了,怒而举报。   另一个则是县城的小学毕业生家长,不满乡下学生也跟他们家小孩抢县中的入学名额,所以干脆举报,把农村小孩踢出局。   这两种说法支持的人对半开。   支持后一种观点的人认为,乡镇中学的竞争对手其实一直都不是县中,因为真正能县中吸走的尖子生极为有限,而有钱上自费的农村小孩又少的可怜。   况且衡量乡镇中学教学水平的一个重要评价因素,就是他们每年能有多少学生考上县中。在这种情况下,乡镇中学根本不敢轻易得罪县中。   毕竟说是匿名举报,都在一个圈子里混的,县中想查到底是哪个学校搞的鬼也不是多难的事。   不过县城学生家长怎么做,大概属于杀敌一千自毁八百了。名单都已经公布了,县中绝对不可能再降分录取。   分数达不到想上的话,那还是只能交赞助费。   如果他们都是局外人,陈小川绝对能拉着江海潮就这事儿聊上一顿自助餐。。   现在但,他跑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催促:“快快快,你舅舅不是教育局局长吧,你赶紧问问清楚。要是真的,得赶紧想办法呀。”   摸着良心说,这事儿其实跟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早就已经上岸了。   但大家好歹在一个战壕混过,有香火情在。   况且到现在他们家的小饭桌除了兼卖贺卡之外,还进了不少水晶琉璃花灯以及水中花,女生挺喜欢的。   女生们挺喜欢的,好多女生宿舍都必备一个水晶琉璃花灯充当小夜灯。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倘若不晓得也就算了,知道了就没有不通风报信的道理。   美术生们惊呆了,除了自认早已猜到真相的班长之外,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江海潮的舅舅居然是教育局的局长!天啦,传说中的高干子女,她竟然一点话锋都没露过。难怪当初她敢跟朱老师硬杠,学校也没把她怎样。   可见勇敢正义这种事,还是需要本钱的。   江海潮也慌啊,她赶紧跑出去打公用电话。因为她害怕手机信号不好,到时候听不清楚建生舅舅的话。   冯雪他们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吃自助餐,全都跟在她后面跑,希望可以从她那位教育局局长的舅舅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没有的事儿,不过是场误会而已。   然而世界就是如此的讨厌,你越不想什么事情发生,它偏要发生。   建生舅舅刚下班回家,电话里他十分肯定,的确有这件事。   也不是他们一个县,是本市的好几个县都有这种情况。   刚好碰上省里下来搞调研,有人把这事儿反映了上去。省教育厅的领导很重视,特地开会讨论了,最后集体决定一定要刹住这股选校的歪风邪气。   所谓的好生源全被县中给收走了,下面的乡镇中学要怎么办?九年义务教育不乱了吗。   现在省里正在讨论,以后这些高中都不能再自己办初中。九年义务教育就是九年义务教育,怎么能变成航空母舰呢?   如果都这样的话,那中考还有什么选拔的意义。   建生舅舅安慰了她一句:“市区中学目前不在整治范围内,你既然已经进了一中那就好好学习,不要想太多。”   江海潮差点当场哭出来:“我在一中只是旁听,不是一中的学生。我被保送的是县中。”   这个乌龙当真可笑啊。   建生舅舅之所以有此误会,是因为大舅爷爷和大舅奶奶夸她的时候,把她和海音摆在一起夸,说这俩孩子真好真省心,一点不让大人烦神,自己就被一中收走了。   偏偏一中在招生方面的确自主性比较强,不然他们也不能直接把海音给捞回去。   而且上回建生舅舅去一中开会,看美术班的学生都已经给学校推销湖港镇做出来的贺卡了,自然而然认为这个妹头在一中混的也不错。   况且当时一中校长送他走的时候还特地提了美术班小孩表现不错,江海潮得了省书画大赛的一等奖,全省只有三人。   他真没想到其实江海潮的学籍根本没动。   说到底他只是位远房表舅而已,对于家族里有出息的晚辈会多问两声,但要说无微不至的关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又不缺女儿养。   现在晓得其中有误会,建生舅舅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事儿已经闹大了,决定也是省里领导下达的,他一个市教育局局长绝对不可能推翻。   所以他只好干巴巴地安慰:“其实湖港初中不错,学风很正。过几年中考考县中也不迟。”   这话真是说了等于没说。   江海潮只好苦笑着谢过建生舅舅,挂了电话。   转过身,她冲小伙伴们摇摇头:“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陶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为了考县中,她这一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她都感觉如果再来一回的话,她宁可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结果她好不容易努力考进了县中,现在告诉她,完蛋了,所有的都取消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太欺负人了吧!   不行!   江海潮拍案而起:“必须得给我们个说法。”   就是就是,大家纷纷附和。   一群小孩气势汹汹地冲去了县中。   不得不说,农村小孩的消息渠道真闭塞呀。倘若这样的事发生在县城学生头上,江海潮敢肯定眼下的县中绝对已经被挤爆了。   可是现在,除了他们小猫三两只以外,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   所谓的气势汹汹,实际上不过是势单力薄,全靠一股气撑着。况且这口气吧,还没能直接冲到县中校长面前,刚在校门口,他们就碰上了拦路虎。   门卫大爷是吃素的吗?人家那火眼金睛,比尺子都精准,一眼扫过去,瞬间就发现不是自己人。   干啥干啥,又不是县中的人,凭什么进县中的门。   结果门卫大爷这话可算捅了马蜂窝。陶静和王佳佳瞬间放声大哭,连一项自诩有格调的冯雪和自认为冷静理智的卢艳艳也跟着嚎啕大哭。   冷静个屁啊,理智个屁。   这一年为了考县中,他们一个个过的什么日子。   周雪莹也被带入了情绪,只要一想到如果一中也这么对自己的话,她肯定得疯了。她瞬间哭得比湖港镇的小孩还悲伤。   美术生们天生共情能力强,想想自己这一路求学的艰辛,同样一个哭得比一个厉害。   杨桃和虞凯则是想到了这条上进路被断了,明年他们也考不了县中,哭得伤心。   然后三个小的虽然还没想那么多,但看到哥哥姐姐们都哭了,他们自然跟着陷入了悲伤,哭声震天。   江海潮也双眼通红,但比起小伙伴们都悲伤,她更多的是愤怒。被无视被忽略被随意处置的愤怒!   从头到尾,从开始调查到盖棺定论,没有一个人,哪怕是一个人来问一句他们这些农村考生怎么办。   他们甚至到被踢出去了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抹布,需要的时候拽过来用一下,不需要了随手就能丢掉。   门卫大爷被这群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给吓到了,甚至忘了自己的岗位职责,主动开口:“别别别……别哭了,你们来县中要干啥?找校长啊?行行行。”   他招呼了声正好来接班的同事,干脆直接把这群小孩送到了校长办公室去了。   陈小川给江海潮打了个手势,趁着晚自习的铃声响,赶紧跑去教室。他还要在县中继续混下去呢,可不敢真跟着他们跑去找校长对峙。   其实又能对峙啥呢。   县中还委屈呢。   他们辛辛苦苦跑遍全县所有的乡镇,又花钱又费力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选拔考试,说泡汤就泡汤了。   真的,他们诚意十足。甚至为了方便考生,他们都没傲慢地只在县城设置考点,而是将考点遍布了全县十八个镇。   可好不容易选拔出考生之后,上面一道令下来,不许他们对乡镇招生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   校长没高高在上,相反的,他摆出了和学生们统一阵营的架势,跟着唉声叹气。   搞得小孩子们更加伤心,哭的愈发厉害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江海潮眼睛通红,鼻子一阵酸,但酸完了之后也就算了,既没掉眼泪也没喉头哽咽。   她跑到县中来是讨说法的,可不是哭给人看的。   哭了又没用,还哭什么哭啊。   她现在只抓一个重点:“那我们呢?县中要怎么对我们?”   校长叹了口气,十分遗憾:“现在定死了,你们的学籍转不过来。县中也是非常欣赏你们这些优秀的学生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借读的名义到县中来上学。后面学校再看能不能想办法,把学籍问题给解决了,然后走转学流程,让大家正式成为县中的学生。你们放心,学校是不会放弃你们的。”   原本呜呜的哭声小了些,大家都抬起头包含期待地看着校长。   江海潮却好像一点也没感动到,她关心的是:“借读费怎么算?”   校长愣了下,借读自然要交借读费啊,这还有怎么算的?跟自费生一样,五千。   江海潮却一口咬定:“交借读费是因为成绩不够,老师需要花更多的精力在学生身上。这些钱是老师应得的报酬。但是考上县中的学生,本来学习就好。而且我可以说,我们比县城的小孩更聪明更努力,因为我们的学习条件更差。”   冯雪和卢艳艳还有陶静都不哭了,集体抹脸点头。   没错,如果不是他们更优秀的话,他们凭什么跟县城的小孩竞争?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每个礼拜都要跑县城找县中的老师补习的事实了。   对,就不该收他们借读费。   不然他们跟一般的借读生还有什么区别?他们辛辛苦苦参加选拔考试又有什么意义?   校长这会儿却不能跟他们站在一边了。借读费不是小数目,可以说县中这几年能迅速发展,招收借读生是个关键步骤。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学校发展个鬼啊。   等上面的教育拨款?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还拨款呢。   校长摇头:“这个真不行,上面给学校的经费是根据学籍来的。你们学籍过不来,学校要保证你们能和正式录取的学生同样的教学条件,那自然得有经费。”   江海潮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她直接招呼小伙伴们:“走吧,我们去县二中,看他们收不收我们借读费。”   校长急了,开口拦人:“都是一样的,县二中也不能自己变出钱来。国家培养一个学生,开销很大的。”   摸着良心讲,他也不想把这些学生让出去。   好学生除了能够给学校争荣誉,将来中考成绩漂亮外,更重要的是可以营造良好的学风。   实话实说,他干了这么多年的教育,真天赋异禀的小孩其实屈指可数;成绩好的孩子,多半是自律性强能吃得了苦的主。也只有这样的小孩经过合适的引导,才能成绩突飞猛进。   那种管不住自己的,学校都懒得陪他(她)浪费时间。   冯雪等人的脚步迟疑了,既然都要交借读费,那肯定是县中更好啊。   校长眼睛多尖啊,一看他们脚步犹豫,瞬间暗自松口气。结果他悬着的心还没落回胸腔呢,江海潮就放大招了:“既然都要交钱,那我们干嘛不去一中呢?去一中借读好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同等条件下,当然选择条件最优越的。县中是他们县的龙头老大,可摆在全市那肯定得让一中压一头。   对,就上一中,大家都去一中。到时候小伙伴们待在一起还自在呢。   嗯,一中有自习教室,他们学习小组又能重聚了。   啊呀,大家都去一中了,那干脆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吧。这么多人,家公爷爷和婆奶奶总不能再说不安全,非得让她住学校了吧。   其他人跟着眼睛一亮。   没错没错,在县中混什么混,到一中吧。   至于一中收不收借读生的问题,嗐,江海潮还在一中旁听呢,不也没耽误她是全班文化课第一名嚒。   “来来来。”美术生们比湖港的小孩还兴奋,“到一中,我们罩着你们,肯定没人敢欺负你们。”   海音跟着兴高采烈:“对啊,一中很大很漂亮,食堂的饭也好吃。我们校长老师跟我们一起吃饭的,里面肯定不会有死老鼠。”   真是当胸一剑,本着人家哪痛往哪扎的原则啊。   可大家都知道海音没那个意思,她只是客观陈诉事实而已。   江海潮手一挥:“走啦走啦。”   现在跑一中肯定来不及了,明天去找一问问看他们的借读费怎么算吧。   对了,现在他们再回自助餐厅,人家还放他们继续吃吗?   啊呀,好冤枉哦,他们还没吃饱呢。他们完全可以把夜宵的份一并给吃下去。   周雪莹在边上积极出谋划策:“我喊我妈问问,旁边肯定有租房子的,咱们找个条件好的。”   江海潮脑洞大开:“要不干脆买套房得了。买套大的。”   这样明天杨桃和虞凯到市里也有地方待,后面还有三个弟弟呢。   对对对,没错,对问问看买套房多少钱。   眼看这帮小孩如入无人之境,兴高采烈地讨论得热火朝天,还一个个要往外走,县中校长直接绷不住了。   他怕的是损失这几个高分学生吗?他怕的是一大批跟这些孩子一样的学生全跑了。   一直以来,县中之所以能收这么多自费生,除了凭借地利优势外,更多的依靠的是信息茧房。   简单点讲,倘若海音不被一中破格录取,江海潮没去一中旁听的话,她认知里的中学天花板就是县中;她根本不会考虑还有一中这个选项的可能性。   而本市,何止一中一所知名中学呢。   如果成绩优越的小学毕业生们都意识到了他们还能选择市里的中学,那县中还怎么保证借读生的生源?   他们是要收钱,但同时他们想收的是优质的钱。   校长不得不开口阻拦:“别别别,你们别冲动。我不说了吗,学校还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是上面一道命令下来,打的我们措手不及。这样,不收借读费的事情,我会拿到校务会上班子讨论,肯定会尽快给大家一个答复,好吧?”   然而这种话术糊弄糊弄普通农村小孩大概没问题,可在场的好几个是干部子女啊,他们太懂研究讨论到后面不了了之的套路了。   研究个鬼,讨论个屁,谁还不晓得谁。说是班子决定,一把手制度下,拍板的永远只可能是一把手。   他们不要尽快,他们需要的是现在,马上,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也不在乎撕不撕破脸了。倘若县中真在乎他们的话,为什么连个通知都没有,还得他们听到风声跑来问情况?   哼!十之八九县中就是想拖,拖到后面其他好学校招生都尘埃落定了,他们啥都没得选,只能捏着鼻子交五千块来县中借读。   太恶毒了,果然越光鲜的大人越恶毒。   他们年纪小,不代表他们蠢!   大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校长迫于无奈,赶紧开口喊人:“都别吵了。行了行了,上了正式录取名单的,都不收借读费。但是——这件事上面还在盯着,你们别嚷嚷了,晓得就行。”   哎呀妈呀,这惊喜来的太快,小学生们都惊呆了,一时间不敢相信县中竟然能如此大方。   5000块啊,一个人可是5000块!   难道是学校的钱来的太容易了吗?   不行不行,他们必须得镇定点,口说无凭落字为据。校长怎么了,别说是中学校长了,大学校长说话不算话的不也一堆吗。   他们好歹是生意人,起码得签个合同。   校长被架起来没办法,他真怕这帮小孩光脚不怕穿鞋的,跟县中谈不拢就跑遍18个镇,忽悠所有的高分考生全去市区借读。   旁人他自不会作此猜想,但江海潮,他相信她绝对能做出来。   没错,他认识江海潮。毕竟小小年纪个子这么高的女孩子,长得又跟明星一张脸,只要打过交道就不可能没印象。   这个妹头前段时间跑到县中来推销定制贺卡,那张嘴啊,天生是跑销售的料,死的都能被她说活了。   她去拉学生,保准一拉一个准。   其实他当真想多了。   小学生们一个比一个现实,秉承的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原则。   如果县中不能满足他们的诉求,他们倒是很可能会联合其他乡镇小学有同样遭遇的学生一起向县中施压。   但是既然大家都已经谈妥了,属于同一条船上的人,指望他们拉其他人上船?想太多了吧,他们从来都不是啥高风亮节的人。   况且所谓断人财路如掘人祖坟,堪称深仇大恨。他们还要在县中苟上6年,没事儿吃饱了撑的一而再再而三为了不相干的人得罪学校?疯了吧!   其他人要不要交五千块钱的赞助费,跟他们有啥关系呢。   但大人总是对小孩的节操缺乏一个正确的认知,永远想当然。所以现在校长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行行行,喊你们家长过来签合同。还是那句话,不要吵,低调点,闹大了的话,哪个都兜不住。”   他如此好讲话,湖港镇的小孩反倒迷茫了。刚才他们还畅想去一中上学的好时光,现在县中不收借读费了,5000块钱啊,他们拒绝好像很说不过去哦。   小孩子们凑在一起讨论,主要是卢艳艳和冯雪还有陶静犹豫不决。   校长伸手拍拍江海潮的肩膀,借口:“你过来一下,我问下贺卡的事。”   呃,这个可以有。毕竟虽然今年的毕业贺卡已经钱货两讫,但她还是希望能跟县中长长久久地把生意给做下去啊。   等什么明年。   县中的教职工也不少吧,九月份教师节难道学校不该给老师准备份定制贺卡聊表心意?新年来临时,贺年卡也该有嘛。   江海潮全无自己这个掀桌人会多遭人厌的自觉,情绪十分稳定地跟着校长去了旁边的小办公室。   海音赶紧跟上,要是大人使坏呢?她一定会叫到整栋楼跟地震一样。   但姐妹俩真想多了,校长对于海音地主动跟进不仅没生气,反而表现得特别和颜悦色。   他半句都没指责江海潮小小年纪刺儿头专门找事,反而主动提出:“你这妹头呢,学校一直是非常欣赏的,也早就希望你能入学。其实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还是能够正式成为县中学生的。”   大概所有小孩都喜欢被大人夸奖“跟其他小孩不一样”吧,这可是来自厉害的大人的认可。   但江海潮却瞬间警觉起来。   周叔叔给他们上安全警示教育课的时候就说过了,要警惕大人的花言巧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人家说你不一样,说不定是因为在他们眼里你更好骗。   她语气平静:“校长,我学籍转不了的,不可能成为县中的正式生。”   她相信虽然建生舅舅跟她家关系不亲近,但如果这事好解决,以建生舅舅对她的观感,应该不会不提醒她一句。   校长笑了:“学校有专门的机动名额,就是用来招你们这种优秀学生的。比如说江海音同学,你们姐妹俩一起来县中上学,彼此有个照应,不是很好嚒。”   江海潮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呵,搞了半天是在打她家海音的主意啊。   她就知道,县中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海音为难地看着大姐,她当然希望大姐好,可是一中的老师对她也很好。突然间背叛一中,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这是大姐啊。   如果非要背叛的话,她总不可能背叛大姐的。   校长还在谆谆善诱:“你们都是聪明的小孩,老师也不说漂亮话糊弄你们了。是不是正式学生,差别很大的。我这么说吧,学籍不在县中,你取得再大的成绩,荣誉也归不了县中。哪怕你是全市中考状元,市里表彰的时候,也轮不到县中头上啊。   你是聪明孩子,你说这种情况下,学校是把所有的好资源放在你身上,全力培养你;还是培养自己本校的学生?   我今天不把你们当小孩,而是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跟你们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我可以负责任地讲,不仅仅是县中,所有学校,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把最好的东西给别人家的娃。哪怕你再优秀也没用。只要不是有毛病,谁也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一门心思培养别人的小孩呀。”   校长看着两个小丫头:“你们别说赌气话,回家好好想想,跟大人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九十年代还没有什么学区房的概念,那时候称之为择校,择校费用从数千到数万不等(考虑到当时的国民收入这个已经很吓人了。),择校收费一般认为是从一九九二年开始。根据《内部文稿》一九九六年第十二期上《京城中小学入学中的“条子生、关系生、票子生”现象初探》(作者北京—政—府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员郑理)文中描述:“条子生、关系生、票子生”在中小学学生中的比例呈逐年快速增长之势京城那些通过权利、通过关系、通过金钱择校上学的“条子生、关系生、票子生”统称为“三生”,又称择校生,即计划外招生,也就是学校在完成教育行政部门下达招生计划后,为解决一些学生转学的特殊困难,根据自身能力多招收的学生,一般控制在每班5人,但现在一些学校大都突破了5名的限额,尤其是一些名牌学校。“三生”问题是近年来广大中小学生家长关注的重大社会热点问题之一。   昔孟母,择邻处”,择校上学在我国由来已久。解放后,我国一直存在着以各种理   由选择学校的现象,而“票子生”则是近年来出现的。据了解,北京第一个   票子生”是1987年北京五中收的,比较多的“票子生”   还是出现在1992年以后,尤其是《中国   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明确提出了“鼓励和提倡厂矿企业、事业单位、社会团体和个人   根据自愿、量力原则捐资助学”后,择校生出钱捐资助学便有了较快的发展。   起初,“三生”主要集中在重点学校,1994年以后,逐渐向二类校扩大。近年来,择校   人学的比例增加很快,重点校与二类校择校生比例由1994年的33.6%增加到一九九六年的39.7%   重点校择校生比例一般都在 50% 以上。小学择校生比例由1994年的19.98% 提高到25.7%,   二类校比重点校又高出 5.6% 。据调查 海淀区实验小学去年招生 716 人,其中择   校生69 个,占9.6% 。   择校生中,条子和关系生7 人,未收费。共建单位子女 33人,捐助学款 31万元 。票子生 29 人,共捐助学款24.1 万元,   交费最高的 2万元, 1人 ;最低的3000元,人均 9000元。 第206章   她不是添头   吃自助餐的时候,冯雪爸妈是单独坐在小屏风后面的,而且陈小川过来找人的时候,刚好餐厅播放的钢琴曲到达了高潮部分。   这就导致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乌龙,夫妻俩出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小孩们集体失踪了。   当时把他俩给吓的呀,真是魂都要飞了。   得亏服务员听到了小孩们的对话,给两口子指了路。   而公用电话亭本身又是一个书报亭,看守亭子的大妈听满全场,直接指路县中。   夫妻俩又赶紧连奔带跑,直接找上县中。   一路上两人还忙着商量,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办?   冯爸爸懊恼没早点想办法把女儿户口转到上海去,这样也不用在乡下小地方受这种折腾。   冯妈妈听了不高兴,上海再好也不是他们的地盘。婆家可没打她们母女当成自家人。   冯爸爸委屈:“我们得为女儿她的发展考虑啊。”   把冯妈妈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出了这种事,还得这死男人想办法托关系好歹给女儿找个学校上啊。   然而两口子都没想到,他们晚来还不到半个小时而已,这帮小孩就自己谈妥了条件。   学籍的确进不了县中,但借读费是一分也不用交。   两个大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年头学校就没做慈善的道理。   所谓的校园经济是咋回事?还不是一个可想方设法好从学生身上多捞钱吗。   这到手的5000块一个人,进嘴巴的肥肉他们能吐出来?太高估学校的节操了吧。   等小孩子们七嘴八舌说完事情的经过,冯爸爸直接一个无语。   他甚至怀疑江海潮这小妹头动不动跑省城的大学,其实是旁听过大学教授上的心理课。不然丁点大的小孩,怎么把大人的心态拿捏得死死的。   他自认为换成他来跟县中谈判,估计也谈不成这样的结果。   因为他压根不晓得县中怕什么,自然不晓得该从哪个角度下手。   都说学校最了解学生,其实反过来学生大概也最了解学校吧。   小办公室的门开了,冯雪兴高采烈地喊:“校长,我爸妈来了,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卢艳艳生怕夜长梦多,她捅了捅陶静,两人异口同声:“叔叔阿姨,你们也帮我们签了吧。我们爸妈都同意的。”   校长赶紧强调:“不急不急,我晚上还在学校,你们爸妈过来再签也不迟。”   看她们已经下定了决心,美术生和周雪莹还挺失落的。大家要是一起待在一中就好了。   但赞助费真的好贵,他们甚至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到底要交多少钱,自然不好替旁人决定命运。   周雪莹伸手捅了捅江海潮:“唉,你赶紧打电话去给你家公爷爷呗。再不打电话天都黑了。”   江海潮却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觉得我应该签吗?”   周雪莹愣住了,实话实说:“我哪知道。”   倒是海音抬脚往外走:“我去打电话吧。”   校长喊住她:“别跑了,就在办公室打,这可能打外线电话。”   然而江海潮伸手拉住了妹妹,冲她摇头,把人拽出了办公室。   海音急了:“大姐,没关系的,我在县中也能参加比赛。”   她知道校长不安好心,可她也知道校长说的是事实。   她不能明明清楚自己可以伸手,在大姐有难的时候还袖手旁观。   然后江海潮却还是摇头,伸手指着教室方向:“你看他们在干嘛?”   “上晚自习呀。”   县中所有的学生都要上晚自习的。   “是啊,上晚自习。我要是在县中我怎么办?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困在学校里。我不能出去做生意,我不能在学校里画设计稿,我也上不了美术课。我一个礼拜只能休息半天,我想干啥都干不了啊。”   江海潮越说越顺畅。   县中对她而言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那双水晶鞋,看着特别诱人,她期待了好久。   但再仔细想想的话,好看的不一定是适合的。鞋子如果不合脚的话,她总不能跟灰姑娘的姐姐一样,把自己的脚给削了吧。   人间不值得呀。   没必要。   况且还要牺牲海音。   搞竞赛必须得有专门的老师指导,名师出高徒不是虚的。县中是有个自己的优势,但在这一块它当真比不上一中。   她可不能为了自己曾经的憧憬,毁了妹妹的前途。   那她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的。   海音着急死了:“大姐,那你也不能耽误自己呀。”   如果不答应的话,以后学校有好机会,肯定不会推荐大姐的。   李磊哥哥说了,大学的保送名额,学校能决定好多呢。   江海潮还是摇头。   保送大学?那是多遥远的事啊,她才不会想那么多呢。   讲个不好听的,等她要上大学的时候,还不晓得校长在不在位置上呢。   海音急得跺脚,大姐怎么这么固执呢,现在不是固执的时候啊。   她灵机一动:“大姐,打电话给家公爷爷婆奶奶说一声吧,他们还什么都不晓得呢。”   她劝不了,只能让大人上了。   江海潮眨巴眨巴眼睛,对,是应该告诉大人。   校长看她往外跑,喊了一声:“别跑啊。”   “我去打电话。”   校长想喊她回办公室打电话,可她只留下了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   江海潮打的是学校的公用电话,只是等到电话接通之后,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喊出来的竟然是侯主任。   吓得海音差点儿原地表演一个土行孙地盾。   好心虚啊,她已经决定背叛侯主任背叛一中了。   偏偏大姐连客气话都不说,竟然直奔主题,竹筒倒豆子,把这事交代得一干二净。   电话那头的侯主任坚持暴跳如雷。   他就没见过比宁县县中更不要脸的学校了。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们竟然还打江海音的主意。   啊,一中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小天才,他们到底哪儿来的脸摘桃子啊。   所以说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丈八的烛台照人不照己。   现在侯主任已经早忘了,最初给海音抛出橄榄枝的其实是县中。   人家去年夏天就把孩子招到学校培训去了。不过半路被一中截胡了而已。   论起不要脸,老大还是别说老二了。   江海潮才不跟着他一块儿骂县中呢,她只关心一件事:“侯主任,可我是农村户口啊,县城真能把我的学籍调过来吗。你别误会啊,我就是纯好奇。”   侯主任信她的邪!这妹头有多鬼,他又不是不知道。   不想让他误会的话,跟他说这些干嘛?不就是摆明了告诉他:现在有人挖墙角了,您自己看着办吧。   侯主任到处想撂挑子不管啊,但他很了解江海音,这小孩很重情。而且她们姐妹感情很好,为了姐姐,海音是不会管自己的发展前途的。   其实理智告诉他,江海潮也不是不懂事儿,她应该不会为了自己让妹妹牺牲。   但是,万一呢?   她们姐妹再聪明,也就是小孩而已,哪里晓得大人世界里的弯弯绕。   他不敢冒这个险啊。   侯主任恨不得撕了县中,杀人诛心,蛇打七寸,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招去对付小孩子。   偏偏它有效啊。   这就逼着他不得不开口表态:“你们别急,这个事情,其实没他们讲的那么玄乎。县中能给你正式生名额,我们一中也能给。”   “这不可能吧。”江海潮真不敢相信了。   明明户籍是个死节,怎么到了这些大人口中却轻而易举。   “怎么不可能!”侯主任开始给她戴高帽子,“你看你是畅销书作家,你才拿了书画大赛的一等奖,你成绩也好,直接上初一都是全班第一。你还搞发明创造,现在都申请专利了。”   他越说越觉得这妹头真是命不好,要是城里小孩的话,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心思进一中。   估计会换成学校怕招不到她了。   江海潮一口咬定:“我户口在农村呢,学籍走不了的。”   “这个简单的很。”侯主任门儿清,“农转非门槛已经放低了,花几千块钱就能搞起来。”   他语气轻松是因为知道这妹头家里有钱,真办农转非不是难事。到时候再办个转学手续,这事儿就成了。   江海潮完全不敢相信:“这么简单?”   侯主任反而笑了:“这有什么难的,这都一九九七年了,又不是一九八七年。”   往前数十年,农转非的确难于上青天。但时代不同,情况就一天天的变了。   光是他知道的,九十年代,本市曾经大规模卖过三次户口。   第一次是九二年,5000元/人,总共有4000个指标。市里靠着这个弄了两千万,修建起了防洪墙。   结果只过了半年时间,再次卖户口,价格就已经降到了3000元/人。这还算好的呢,好歹凑合着卖出去了。   等到1993年10月份,开闸卖2000个,结果最后只卖掉了500个。   也难怪,当年四月份就全面取消粮票和油票,粮油全都敞开供应了,脑袋瓜子灵光的人,怎么可能还把城镇户口当成宝贝。   搁到现在,除了在上学这种事情上以外,他也没看出来城镇户口有啥金贵的地方。   他觉得在这么下去的话,后面根本就不再有城乡户口的区别。   本来的嘛,同样是人,还划分成三六九等不成。   但有意思的是,现在农村小孩上技校、上成-人学校想办农转非手续,竟然还要交八千块钱。   就相当神奇。   江海潮这才放下心来,特别乖巧地给大人灌迷魂汤:“难怪呢,主任,还是你厉害,我就知道相信你绝对没错。”   侯主任哭笑不得。   如果他不能解决这妹头上学的问题,他绝对听不到好话。   电话挂断了,江海潮一身轻松,拍拍妹妹的肩膀:“行啦!没事了。”   海音依旧迟疑:“可如果一中没搞成功呢?”   “那又怎么样。”江海潮完全不当回事,“是不是借读我都在教室里上课,再说了全市中考用的是同一张卷子,我在哪个学校考都一回事啊。我现在旁听呢,老师也没拦着我去参加书画比赛啊。”   说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呀,有什么了不起。   九年义务教育,还怕没地方上学吗。   只要能上学就行了呀,其余的无关紧要。   她都是畅销书作家了,她的公主系列迄今出了三本书,总发行量达到了50万本。第四本《公主の童话城堡》正在策划中,这回首印就是20万册,已经是预约的爆款。   而且出版社主动又给她涨了稿费,之前是10%,现在直接跳到了15%。这可是超级畅销书作家才可能有的待遇。   但她并不心虚,刘晓庆的前夫出个所谓的不得不说的故事,都能要一百万的稿费,她有啥好不敢拿地。   编辑姐姐说,出版社准备把它做成双月刊或者季刊模式,具体哪种情况看她的创作活力。不行改成年刊或者半年刊也行。年底再出合集。   反正,只要她还能画下去,他们就一直往下出。   什么,怕掏空了读者的荷包,书卖不掉?   嗐,想太多了。   这种绘本类似于美容杂志,只要有阅读习惯的,会期期都买。   毕竟流行这玩意儿,天天换,时时换,永远没有标准。   小说界造出过雪米莉的神话,绘本届为什么不能有她江海潮的一席之地呢?   反正小学生是不怕的,她一点也不担心创作一本绘本究竟会杀死多少脑细胞。   画画多简单啊,抓起笔来就能画。   画画的内容是现成的呀,大家都想变好看。   人家《童话大王》全是字,又是月刊,不也到日子就上架卖嘛。   不怕的啦!   她想说什么?   她想说放在全市,一中的名气肯定比她大。可是放在全省甚至全国呢?她这个年纪轻轻的畅销书作家其实比一中更有名。   所以与其说是一中为她增光添彩,不如说她替一中扬了名。   她不是买一送一那个无关紧要的添头,她本身就自带光芒。   她相信侯主任会意识到这一点,意识不到的话她会帮他产生这个意识。然后才方便他拿这点去说服学校解决她的学籍问题啊。   比起什么感情之类的,她更相信大人世界里的法则——只讲利益。   她是不是好学生是不是学校需要的学生,取决于她能不能给学校带来好处。   她喜欢这种规则,因为简单明了。   她只要做个有用的人就行了。   格局一打开,江海潮轻松得不得了。   海音可没她的淡定劲儿,只能小心翼翼的地问大姐,:“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呀?”   打电话回家好歹跟家公爷爷还有婆奶奶,啊不,应该打电话给爸爸妈妈的。这么大的事情,好像应该起码说一声。   江海潮点头,对,是该打个电话。   只是她完全没想过要通知家长,这事儿不急。如果没有陈小川通风报信,他们现在还不晓得县中招生出问题了呢。   她想的是赶紧打个电话问问韩教授和唐教授他们,看看国内哪里有做永生花的技术。   按照教授们的说法,科技发展不难,难的是科技应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科技进步都夭折在应用叫最后一步上。   比如说新培育的良种,性能再好品质在优良都没用。只要不能被市场接受,无法得到大规模推广,最后也只能活在种子库里。   这样的良种在农林大学多了去。   她估摸着永生花也差不多。   这玩意儿应该挺复杂的,成本摆在这里,卖的绝对不便宜,所以不好推广。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东西能卖出什么价,关键看推销啊。   不然为什么钻石分明原本是用来划玻璃的,结果现在搞得比黄金还贵呢。   全是gg效应呗。   英语课上老师都说,钻石就是gg改变世界。   现在,她要去改写永生花的历史。   她决定要把永生花打造到和钻戒一样的地位。   她信心十足地按下了电话号码。   可惜历史早就证明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是错误的唯心主义,应该被坚决地摒弃。   小孩子永远想的美好,可现实只会残忍。   没有。   国内根本就没有永生花的制造工艺。   这是人家比利时和德国的大学在一九八七年的时候,经过十多年的奋斗才搞出来的新技术,涉及到的过程很复杂,不是你想模仿就能模仿的出来的,得专门攻坚。人家法国公司一九九一年就申请专利了。   目前国内没人搞这一块,毕竟市场需求还达不到这个水平。   江海潮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没需求呢?大家在结婚上特别舍得花钱。只要搞得出来,我就能把它给卖出去。”   然而唐教授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可以说相当冷酷:“行啊,那你慢慢等吧。说不定等个十几年我们就弄出来了。”   等个鬼呀,这种事情又不是造原子-弹,非得自我掌握技术。   要灵活运用拿来主义嘛。   “买他们的设备要多少钱?”   忽然间这是到自己挣的好几十万块稿费的人,今天尤其舍得花钱。   对,钱是人的胆,她腰缠万贯,她无所畏惧,她就要开发永生花。   然后在打击小孩这方面,当老师的人永远站在高地。小学老师都能直接一招ko,何况是大学教授呢。   唐教授直接指出她的钱派不上用场。   为啥呢?因为你要从外国进口,你可以用外汇呀。   你有外汇吗?   好吧,可怜的江海潮只能悻悻地放弃。   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放弃的,她和美术班的小伙伴们还尝试了环氧树脂滴胶封印鲜花(灵感源自于琥珀),效果很惊艳的,他们都起好了名字叫冰封花。结果等到期末考试结束,他们惊恐地发现冰封的马蹄莲褪色了。   唉,真是马不停蹄地忧伤。   看来想让一朵花始终维持在盛放的状态,真的好难。   不过用压花滴了胶之后,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可以考虑作为新产品开发。   唉,总而言之,投资不了高大上的玩意儿,那就脚踏实地,先搞点实际的吧。   等拿到成绩单,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甚至等不及过夜,出了校门就往湖港赶。   天呐!明明明天才是七月一号,可是今天街上的人就好多好多。   那人流量啊,简直赶上过年那会儿了,到处都是人。好多人跑去市民广场看彩排了,。连一中的仪仗队都被征用了,从考试结束一直排练到现在,怪惨的。   真的,美术生们一点也不羡慕这些仪仗队的队员可以在全市人民面前亮相。作为拿工资的人,他们对于做白工的充满了深切的同情。   看看,同样是“七一”庆典,他们下乡去湖港,就是冲着挣钱去的。   何况他们相信,到时候湖港的热闹程度一点也不会逊色于市民广场。   没看到现在开往湖港的公交车已经快要挤爆了吗。   从一个礼拜前开始,电视台和报纸都打起了gg。估计全市人民都知道了七一湖港会有大型的花车巡游活动,所以全跑过来长见识了。   估计大家也是担心明天会赶不及参加上午的花车游街,所以今天就早早出发,好优哉游哉地迎接庆典的开始。   同窗们一个劲儿朝江海潮挤眉弄眼,哈哈,后不后悔啊?明天活动好热闹呢,肯定好多人啊。你如果扮成花仙子跟着花车表演,那绝对闪耀全场。   江海潮骄傲地挺起胸膛。   这有啥好稀罕的?   这个暑假,出版社还安排了她去跑签售呢。不仅仅是在省城哦,跟明星开演唱会一样,要跑七个城市呢,其中就包含了上海,还有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在的南方。   哈哈,到时候肯定吓他们一跳。   本来出版社安排到地方更多,恨不得她能从东跑到西再从南跑到北,好给新书造势。   但江海潮觉得实在太耽误时间了,她还要忙着做生意呢,所以最后只选了七个地方。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她大大出风头了呀。   这一次她回湖港镇,有个重要任务就是为自己挑选合适的行头。出版社准备把她打造成美少女作家,她亮相绝对不能露怯。   车子一路往前开,越靠近湖港镇人越多。中途还有人挥手叫车,想挤上来。   车上的人急死了,一个劲儿地喊:“不要停不要停,挤不下了。”   然而公交车还是停下来了,前门开了,人竟然也顺利地挤了进来。因为后门也开了呀,呼呼啦啦下了三十几个小孩。   是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   他们等不到镇上就下车,可不是学习雷锋做好事把位置让给其他人,事实上这帮家伙鬼着呢,一个都没给大人让位子。   他们下车是为了看水电站啊。   哈!长这么大,大家还是头回见水电站呢。   别看他们这边水系发达,但是市区发电站还是火力发电厂,烧煤的那种,可有钱了。   初中生们都没想到,湖港镇竟然建起了水力发电站。   “好快呀。”小伙伴们感叹,“上次不才说要盖水电站吗。”   江海潮也觉得快呀,快的吓人,快的让她怀疑,根本就是镇上的干部在忽悠她。其实根本没什么水电站,不过是他们想从她荷包里掏出前来搞好卡拉OK,所以才说大话的。   然而卢艳艳信誓旦旦,说就是水电站。   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是因为湖港原本就有水电站。   准确点儿讲,五六十年代特别流行建设小水电站。   湖港的这个水电站当时规模还算不小呢,一九五九年建的,当时投资了三万五。   别看对农村来讲,造价惊人;它盈利也特别快,它有抽水机、碾米机、榨油机各一台,除了供照明外,还能用水轮机驱动加工机器,加工二十多种农产品,有万能加工厂的美称呢,特别受欢迎。   反正当初建成后,它只花了三年时间就收回了全部投资。   它一直运行到七十年代末,机器坏了,没人修。加上当时公社动荡,没人管。   这个小发电站就这么over了。   后来这房子还能留着没被拆掉,是因为它变成了夹米厂,附近两个村的人都在这边夹米。   现在江海潮坚持要搞个水力发电站,镇上的老同志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废弃的老发电站。   然后他们去翻政策,总算找到了一份去年发的文件,原则上支持农村地区自筹自建自管自用小水电,以促进农业生产解放农村劳动力。   卢爸爸拿着这份文件当成宝贝疙瘩蛋,去县里跟负责的领导争了半天,总算让对方勉为其难认同种花种树也属于农业生产了,花卉产业是特色农业的重要组成部分,由此才拿到了批条,回来开始建水电站。   当然时代不同,投资也不一样。   六十年代初的时候,小水电站每千瓦造价差不多800块左右,一公里的高压线路也就是1000-2000元,现在肯定不可能啊。   最后算下来,林林总总的开销加在一起,差不多是90万。   卢艳艳他们都感慨,为了搞一个投资50万的卡拉OK房,竟然还要花两倍的价钱来搞发电站,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不对劲。   可如果不搞发电站的话,卡拉OK房也没办法运营下去呀。   谁让他们这里一到用电高峰期就天天断电呢。   卢爸爸还安慰小孩们,水电站还是很划算的,自己用不完可以卖给国家电网。算下来的话,十年就能收回投资本钱。   啊啊啊,大家真想咆哮啊。   十年啊,十年多遥远,跟一辈子一样遥远,十年他们都该沧桑了,   于是大人就不搭理他们了。   哼!大人真小气。 第207章   毕业了   江海潮他们到发电站的时候,只有陈小川一个人在边上一边叼着雪糕一边看热闹,湖港的中小学生们被集体发动去参加庆典活动最后的彩排,实在分-身乏术。   陈小川看到江海潮,一个劲儿直摇头:“你明年别想再卖贺卡给县中了。”   这家伙,竟然真的抛弃了县中,骑驴找马还叫她找成功了。   江海潮直接呵呵:“那不正好嘛,到时候留给你卖。怎么样,卖西瓜卖的爽不爽?”   前几天中考,她还真没亲自动手卖瓜。倒不是一中惨无人道不放他们的假,而是她要盯着这么多小伙伴学习呀,一个人没办法劈成两个用。   偏偏卢艳艳他们又被抓壮丁,为今天的花车游街活动彩排,所以最后挑大梁挣钱的人竟然变成了陈小川。   没错,今年她又策划卖西瓜了。   不仅仅跟去年一样,切成一块块的摆在碗里卖,她还推出去了好多整瓜。   而且这些瓜并非来自于湖港镇,湖港的大部分瓜得到八月份中下旬才能上市呢,目前能摘的游客分分都差不多了。   他们卖的是江口镇的西瓜,菜头爷爷主动找他们帮忙了。   摸着良心讲,江口人的商业意识更强。以前他们那边种西瓜之类经济作物的就更多。   去年下半年湖港的农家乐火爆之后,带动江口会场一路长红。不少人家收完稻子以后就种蔬菜,然后把地留着开过春来点西瓜。目标客户群就是城里来玩的游客。   可惜他们种的太多,偏偏湖港的鲜花小镇弥陀打出来了,游客基本被吸引到了湖港,江口能吃到嘴的红利极为有限。   刚开始上市,西瓜竟然一下子滞销了。   菜头爷爷看这样不行,主动找江海潮让她帮忙出主意。   这可不是瞌睡碰上枕头吗。江海潮正打算做西瓜的生意呀。   她不仅要卖瓜,而且还要卖高价嘛,于是就开始做起了中考生意。   怎么个做法呢?西瓜碗不说了,重点是在西瓜皮上做文章。   如何做?瓜皮写字吗?西瓜生长的时候又没做处理,应该不能像寿桃一样啊,自动在果皮上形成一个寿字。   难不成在外面贴字,那有实在落了下层。   江海潮才不会这样做呢。   西瓜皮和桃子皮是不一样的,西瓜皮还能做一道菜呢。   她很绝地刮最外面一层的翠衣,刮出吉祥话来。   一开始她给设计的是金榜题名,后来因为写起来太麻烦,直接改成了上榜。然后又一路简化为600,590,580等等一系列分数。   中考总分也就610而已,你想要哪个分数,那就自己挑去吧。   理论角度上来讲,广大学生家长都是成年人,晓得挣钱都不容易,不至于如此冲动消费。   但问题在于,中考这种事在某种意义上讲,对于现在普通家庭的小孩那就是一生的抉择。   用乡下人的话说,以后穿皮鞋还是穿草鞋就看这一遭了。   总而言之,那就是平常理智的人理智不了了,不迷信的人也要开始迷信。   这写了分数的话,就是兆头啊,起码代表了家长对孩子满满的祝福。   刚好天热,本来就该吃西瓜。   凭借这种诡异的卖瓜方式,江口镇这一批上市的瓜直接卖光了。   甚至城管想过来管卖瓜农民的时候,送考的家长还不让,觉得城管会坏了好兆头。   陈小川包了县城所有中考考点前的西瓜,全家人连着他们请的帮工都忙得一塌糊涂。   但他们忙的高兴啊。   因为短短的三天时间,他家挣了五千块,很划算的。   陈小川却警觉的很:“你挣的不是更多呀,你每个瓜都要拿提成。”   虽然一个瓜只拿一毛钱的提成,可是想想看,那是多少瓜?后来江口的瓜根本不够用,他们又从隔壁的古里镇弄了瓜。可以这么说,全市十多万中考生,起码一半以上都给她上了供。   而且还不只供了一回,中考考三天啊。   江海潮挥挥手:“也没多少啊。”   她是真没怎么放在心上,纯粹是觉得不能做白工而已。毕竟她这种人做三分事都恨不得造成十分的势。默默奉献不符合她的做人原则。   美术生们在旁边听的可稀奇了,个个都好奇一件事:“你点过人家卖了多少瓜呀?你怎么知道人家每只瓜都给了你提成呢。”   不是他们不相信淳朴的农民伯伯呀,而是他们清楚农民伯伯不淳朴,一个比一个狡猾。跟他们打交道,一不小心就会上当。   陈小川笑得差点手里的雪糕掉地上,江口的农民又不傻,他们还指望江海潮帮忙支招继续卖瓜呢。毕竟西瓜不会同时成熟,瓜是一茬茬出的。   对,你卖完中考可以卖高考,中间再加个七一回归瓜。   其他时候呢?其他时候你打算怎么卖?   美术生们七嘴八舌,帮着扩展思维。   “所以在上面写寿字,当成祝寿瓜,还可以写生日快乐,给人庆生的时候用。”   “可以在上面写百年好合,让人办婚礼的时候用。”   他们说着说着,自己发现问题了。   创意是不错,但问题是你得有销售渠道啊。   分数瓜是面向中考高考生的,考生和家长自然集聚在考场。你在考场附近摆摊卖瓜就可以了。   回归瓜是面向全社会的,你找人流量大的地方摆摊,自然有人过来买。   但生日瓜和结婚瓜不一样啊,有意购买他们的人是零散的,你搞不清楚究竟应该去哪儿找他们。   除非,你有门路。   小伙伴们的脑袋瓜子转的可真快呀,他们迅速想到了江海潮手上的渠道。   饭店是一个,现在大部分人过生日都会选择在饭店摆酒席,饭店提供生日快乐瓜是个不错的选择。   医院门口的花店是另一个,西瓜上可以写“寿”,写“生日快乐”,自然也可以写“平安”。一手平安瓜一手平安花,祝福值拉满。   还有就是婚庆用的西瓜,她跟人家婚庆公司关系可好了,一直给人供花呢,现在加上瓜挺好啊。   大家越说越热烈,一个个都觉得江海潮这家伙大大的狡猾。   她真的好会挣钱,挖空心思地挣钱。   被讨论的人却目瞪口呆。   她发誓,她压根没想这么多呀。   她的想法特别简单,那就是江口镇的西瓜基本集中在六月下旬到七月上市,刚好可以填补湖港的空白。   这下子小伙伴们不满意了,你这么做实在太过于敷衍江口的农民伯伯们了吧。   湖港距离江口又不远,同样是卖给城里来的游客,人家江口瓜农为什么不自己卖?非得经你们一道手呢?嫌钱多,不给你们赚一成心里不舒服呀?   江海潮解释道:“一方面是天热,到乡下来玩的人更多的是为了纳凉。没多大兴趣在外面跑来跑去。更懒得为了买个西瓜跑老远。”   没错到目前为止,湖港镇的空调拥有率,别说市区了,连县城都差的老远。   但因为开始建水力发电站了,报名要求装水空调的农家也越来越多。那就成了他们的竞争优势啊。水空调能降温好几度呢。   况且农村其他地方比不上城市,唯独一个大字能够碾压城里。   城里寸土寸金,大部分家庭三代同堂挤在一间筒子楼里。   可放在村里,只要你家愿意盖房子,一人一层楼都不成问题。   连周雪莹家,条件在市区绝对算中上等的,她自己都说每回来湖港都感觉特别的轻松畅快。她一开始还以为是精神认同感,结果她妈一针见血:废话,地方大,当然待的畅快了。   鸽子笼大点的地方,你搞得再精致,都感觉憋得慌。   总之,在这个夏天,待在湖港镇消夏,说物美价廉的选择。   在这种条件下,游客想吃西瓜更加倾向于直接在自己住的农家吃。   想吃,随时有井水湃过的西瓜,甘甜清爽透心凉,何必跑老远呢。   何况直接在住家吃西瓜,有个好处就是免除了挑瓜失败的风险啊。   你跑老远买了个生瓜或者是熟过头的不好吃的瓜,你都剖开了再拎回去找人家?好多人都会嫌麻烦,只好自认倒霉。   可你要是直接吃切开的西瓜,就不用担心这个啦。不好吃你可以直接让主家给你换瓜。   美术生们听得直眨巴眼睛,买个西瓜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可要是你们从江口买了瓜,再卖给游客,是不是会加价啊。万一人家游客就要便宜,宁可跑来跑去呢?”   毕竟参加农家乐的人,本身就是图便宜。不然大夏天的要消暑,干嘛不去海边玩呢。   “零售价格一样啊。”江海潮认真道,“他们是一个村一个村的拿瓜,走的是批发价。拖过来之后,村里人分分,再加点价格钱卖给游客。”   陈小川咽下了最后一口雪糕,在旁边笑得不行。   就是嘛,聪明点的江口瓜农都明白,不要跟湖港搞竞争,缺乏地利优势。不如打配合,大家各取所需。   卢爸爸过来喊他们:“可以了,要看就过来看吧。”   一群小孩杀开脚丫子去看热闹。   哇,那长长的就是水渠嘛,水瞧着还挺清澈的啊。   哇塞!这个跌水有两层楼高了吧,完全是个瀑布了。   他们已经跑了好多趟湖港镇,竟然不晓得这儿有个天然的瀑布。   江海潮也傻眼啊,她在湖港长了12年,不照样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瀑布嘛。   哎哟喂,早点说有这地儿,就该作为旅游景点推广。   “这是清理出来的。”卢爸爸哭笑不得,要不清理的话,都断流了。   不过更加吸引人眼球的是拦河坝。   湖港或者说所有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地区降水都不均衡,冬天低温少雨,夏天高温多雨,一年60%以上的降水都集中在七八两个月。   碰上汛期,河水来势凶猛,年年都要挑圩埂。   等汛期过去,河水又陡然降落,不利于发电。   所以,蓄水工程——拦河坝就应运而生了。   这个拦河坝还是县水利局的工程师特别设计的,叫浆砌石夹心混凝土防渗面板墙铅丝石笼溢流坝。   名字长的吓死人。   但据工程师奶奶说,它可以抗渗防冻。   江海潮也不晓得具体是啥意思,但她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她又不懂这些,那她还是别瞎掺和了。   美术生们还挺担忧,伸手戳她:“你把河拦了,到时候人家下游灌溉会不会找你打架?”   他们可是看新闻的人,还有水电站建好了以后被愤怒的农民给砸了的,闹得很不愉快。   江海潮摇摇头:“我们这个规模小,装机只有300千瓦,拦不了多少水的。这个拦河坝的最大作用其实是为了防汛,我们也不对外卖,发出来的电就是湖港自己用。”   为啥搞得这么小家子气呢?是因为规模大了,钱不够吗?这倒不是主要原因。即便扩大一倍规模也没关系,这有政策支持,可以从信用社拿低息贷款。   但是吧,不管是镇上还是江海潮他们家本身,都不想把规模搞得太大。   除了不想激起用水方面的矛盾,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当出头的椽子。   怎么讲呢,规模大了发的电多了多出来的电就可以并入大电网,卖给国家。这么一来,自然有人眼热。   为了防止眼热,湖港镇政府都没在水电站掺一脚。他们害怕会被上级有关部门看上,水电站的管理权发生转移,再然后呢,又变成私人的东西。   不要觉得他们想的太多哦。作为基层干部,他们是时刻对上级保持既亲密又警惕的态度。   毕竟你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高估某些领导的下限,论起无耻卑鄙,他们永远能够突破你对人性认知的底线。   否则中央也不会三令五申,强调小水电站要“自建自管自用”。   大家看完水力发电过程,个个都新奇的不得了。难怪国家要花大代价去搞三峡工程呢,水力发电果然好神奇。   小伙伴们意犹未尽,准备找江海潮叨叨。结果这家伙居然跑到旁边去打电话了。   哈,这个贪财的家伙为了省电话费,竟然不用她自己的手机,而是直接打了发电站的电话。   “哎,你干嘛?现在还有什么事啊。”   江海潮已经按完了电话号码:“当然是挣钱的事,我觉得你们刚才的想法很有创意,就该这样卖西瓜。”   什么想法?生日瓜、婚庆瓜和平安瓜?   哎,你瓜不都已经想好怎么卖了吗,又折腾啥呀。   江海潮一本正经:“你们还怕瓜不够卖吗?能卖出好价格,当然要好好卖。”   江口的瓜卖完了,还有古里镇呢。哪怕一个瓜只挣一毛钱,那也是钱啊。她当然要好好赚钱。   那个,婚庆瓜和生日瓜还好讲,10斤重的大西瓜一家人就能干掉。   平安瓜必须得挑选,五斤左右重的中型瓜就好,特小凤也行。因为要保证拎到病房里,人家开了西瓜能够全都吃完,不然那可太不方便了。   美术生们面面相觑,旋即开始嗷嗷叫:“不行不行,你得带我们分成,这是我们的创意。”   江海潮眼睛珠子一转,痛快答应:“行啊,我请你们旅游。这个暑假我跑哪儿,也带你们去哪儿,好好采风啊。”   妈呀,这开销算下来,他们大概卖的不是一个市的瓜,而是要卖便全省瓜了吧。   突然间就感觉压力好大。   大家都不敢在水电站待下去了,赶紧催着她往镇上跑。   哇,夕阳西下,湖港镇又换了一副新容颜。   街上好多花好多人。扛着照相机的人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拍了。   “来了来了。”前面发出喊声。   然后乱哄哄的人潮中,响起了慷慨激昂的音乐:“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是《万里长城永不倒》,《大侠霍元甲》的主题曲。   当然不是他们能听得懂粤语歌,而是谁小时候还没看过《大侠霍元甲》,大家的歌词本上可少不了这首歌。   啊啊啊,近了近了。   天呐!竟然是这样的花车,用鲜花装饰出来的狮子,被舞动着往前跑。   呀,对照的应该是那句歌词“岂让国土再遭践踏,这睡狮渐已醒……”   可是大家的眼镜一体机顾不上看舞狮子了,因为围绕在狮子旁边往前走的,全都打扮成了《大侠霍元甲》上人物的模样啊。   天呐,太神奇了,看着可真像。他们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些衣服,这些头饰啊,化完妆以后,真的好像电视上的人。   江海潮得意洋洋:“本来打算做动画人物游街的,迪士尼不是那样吗。现在天实在太热了,带了头套人吃不消,然后我们就改主意了。”   装扮成香港电视剧和电影上的人,这个方案可是得到了全镇中小学生的一致通过。   大人的意见嘛,没那么重要。因为当志愿者干白工的是小孩啊,干活的人怎么可能没发言权。   至于需要的道具服装,是打版的师傅对着录像带依葫芦画瓢做出来的。服装厂的人加班加点忙了好长时间呢,全是义务劳动哦。   《大侠霍元甲》走完之后,是《射雕英雄传》。   《铁血丹心》的歌声一响起来,靖哥哥和蓉儿就亮相了。   美术生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喂喂喂,那个蓉儿是不是杨桃啊?以前都没发现,杨桃装扮起来还挺像翁美玲的哦。   大家都要嫉妒了,怎么这一家人都长了明星脸?   咳咳,哪怕弟弟妹妹们扮演成小仙子小鲜童对着人群撒花瓣,不是《八仙过海》的主角,那也很有意思呀。   接下来的是《上海滩》,伴随着“浪奔浪流……”,一堆小孩哈哈大笑。   为啥呢?因为许文强的经典装扮是穿着大衣围围巾。这个天气走一趟,简直能让人原地中暑。   美术生们扭头,想调侃江海潮一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朋友不见了。   喂喂喂,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她可是东道主啊,竟然丢下客人!   然而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了江海潮的身影。   她到底什么时候换的装,竟然穿着一身红衣,一手持久葫芦一首持剑,妥妥的东方不败呀。踩着“沧海一声笑”大摇大摆地伴随着花车往前走。   她个子高气势足,装扮的又跟电影里的东方不败简直一模一样,一出场就引起了大片惊呼。   呵呵,这家伙还说不会跑到湖港来出风头呢。   骗鬼呀,鬼都不信。   江海潮得意洋洋地往前走,还不忘一心二用,忙着和扮演成蓝凤凰的陶老师说正经事儿:“用河沙做干花可以吗?”   “可以。”陶老师挺得意的,“我们试过了,花色保持效果不错,而且比风干的花,花型保持得更好。”   说到这个用河沙做干花,还真是有点乌龙。原本他们想试验的是用干燥剂。   但是阴差阳错,也不晓得哪个家伙把人家女生淘来准备做沙包的河沙误当成了干燥剂,把花给淹没了。   而且这人马虎到什么程度?他们做刚发都是避免太阳照射的,防止花褪色嘛。他呢,忙了一半忘了。埋在河沙里的花就这么大喇喇地晒着太阳。   结果最后的成本却相当惊艳。   陶老师他们一看这样,立马开始二度试验。湖港的夏天向来都是又潮又热,风干花的效果比起春天那会儿差远了。   现在发现可以借用太阳晒,当然得好好开发。   “行。”江海潮痛快表态,“那就这么做呗,反正咱们现在能做多少是多少。对了,申请专利呀,这可是我们的独家创作。”   陶老师“噗嗤”笑出声:“行行行,申请申请。哦,对了,一会儿跟我回去拿下你的毕业证。”   江海潮愣了一下:“毕业证?小学还有毕业证啊。”   陶老师好无语啊:“怎么就没毕业证了。走走走,正好你带回去。这两天乱糟糟的,我都忘了给杨桃了。”   蓝凤凰和东方不败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   旁边还有人感叹,搞了半天东方不败爱的不是令狐冲,而是蓝凤凰啊。   看看,从头到尾东方不败都没看令狐冲一眼。   搞得人家令狐冲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哎哎哎,令狐冲显然不甘心呢,还在追着她们跑,实在太有意思了。   高强一边跑一边喊:“哎……江海潮,你停下!”   “干啥?”   可怜的高强都快跑断气了,指着花市的方向:“有外国人要买我们的花。”   “买就是了。”江海潮奇怪,“这有啥好稀奇的。……哦,不对,今天有记者过来了吗?有的话赶紧去找,他们肯定乐意要这条新闻。”   “没。今天彩排而已,联系的记者都是明天才能过来。”   那可真是遗憾极了。   江海潮只能退而求其次:“相机,想办法弄个相机过来,到时候拍了照片,争取上报纸。”   唉,如果能上电视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   毕竟大家都知道外国人很挑剔的,出口的东西标准都比国内使用的高。如果外国人都到他们湖港来买干花了,那代表他们的产品质量很高啊。   陶老师也觉得应该重视这事儿,立刻掉头跟着一块儿去干花市场,中途还碰上的杨桃他们。于是一群打扮的奇奇怪怪的家伙,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杀去鲜花交易市场。   因为大家都跑到街上去看热闹了,这会儿市场里人不多。   看摊子爷爷满脸茫然,是有外国人要过来买东西,小日本呗。讲话叽里呱啦的,跟十来年前到湖港服装厂做生意的鬼子一模一样。   不过人家要的不是干花,而是草结。   啥草结呢,就是杨婆奶用茭瓜叶子做出来的草结,搭配了菊花、松果还有染过色的狐狸尾草,就是个小摆设,挂在墙上还挺好看。   杨婆奶做了一批,摆在市场上卖掉了。   刚好夏天是茭瓜上市的旺季,她索性弄了一拖拉机的茭瓜叶子,在村里找了一群老太太一点儿编织。   这样陆陆续续的,竟然也卖了上千块。   老太太们都得意死了。   大家惊讶的不行,他们有这么多干花工艺品,日本鬼子竟然没看上,反而选了草结,感觉就很微妙。   看摊子的爷爷倒是解释了一句:“小日本说那个草结他们那边什么用来着,好像还挺感兴趣的样子,想弄到日本去出口呢。”   可惜今天实在太忙了,到处找人找不到。   现在能做主的人来了,结果人家等不及,先出去了。   今天湖港人又这么多,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碰上呢。   大家惋惜死了,这可是出口,能挣外汇呢。   对了,大姐你会不会给他便宜价呀。   周雪莹快开心死了:“那你们这可是我们这里民间外贸第一人了啊,绝对能上新闻的。你就是少赚点钱都划算。”   “我疯了,外国钱又不会特别香。”江海潮很有原则,“我才不可能给他便宜呢。”   不过吧,能挣外国钱的确是好事。有了外国钱就能够进口那个做永生花的设备啦。   江海潮点点头:“爷爷,你记一下。他再找我们的话,直接打电话吧。”   大家又浩浩荡荡地跟着回小学了,还要拿江海潮的毕业证呢。   陶老师拿出来的时候,弟弟妹妹们全凑上去看了,原来小学毕业证书长这样啊,还挺有意思哦。   大姐什么时候拍的照片,跟现在的样子都有点不像了。   也难怪,大姐现在都快一米七五了,肯定有变化啦。   哈哈,今天大姐扮成东方不败,街上的人都看傻了。   等到明天,绝对能够轰动全场。   电话响了,是杨婆奶咆哮:“到底回不回来吃饭啊?”   吓得大家赶紧跑。   大家嘻嘻哈哈往外走,夕阳已经没了影儿,暮色葱葱郁郁,笼罩着大地。   前面的大街上,星星点点亮起来的是一盏盏的花灯。   真花灯哦,是他们做的水晶琉璃灯呢。   这么在街上亮着,真好看。   天上有没有街市都不重要了,只要人间还有街市就好。   街边的商店渐渐多了卡拉ok,这是用来试水的。毕竟卡拉ok房起码要到秋天才能改造好,现在好歹用街头卡拉ok带带人气吧。   大家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冯雪突然间想起来:“对了,我妈要跟你说呢,有人想加盟公主日记。”   到现在为止,“公主日记”只有两家实体店,销售大头已经转移到邮购上。   但因为电视投放平台的局限,他们的衣服绝大部分消费人群集中在县城。   冯妈妈觉得这样不行,他们应该进一步挖掘大城市的销售市场。   但问题是他们没那么多人手,搞直营是不可能的,唯有加盟。   江海潮愣了下,点点头:“我想想吧。”   她也不知道搞加盟店好不好,只有好好想想啦。   此时此刻,花灯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天上的星星越来越亮,萤火虫点着灯笼在花草丛中飞舞。   江海潮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毕业证,哦,她已经小学毕业咯。   这可真是个美好的夏天的晚上。   小学鸡毕业了,小学鸡的故事也结束了。   嗯,此时此刻,是九月的第二个晚上。本来应该昨天就写完的。但我拖延症犯了。   有很多话想说,然而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了。   早该放弃的文,被我拖拖拉拉写了一百多万字。   那就这样吧。好轻松,不用纠结了。   没有番外。   海潮以后会怎样?九八年洪水会来,依然会有泄洪。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奋斗的一切都被卷走了。   可以想象她绝对不会有王家坝精神,她只会愤怒,愤怒为什么他们又是被牺牲的对象。   嗯,很不正能量很不高大上,但这才是她。   所以,也许到此为止才是最好的。   今后她会走网店路线,算第一批电商。倒不是她多有远见,而是她本来就吃到了电视销售邮购的红利。离开家乡之后,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一个相类似的选项。   下一本应该开《穿书女配不替人养娃》,两年半前写了五章开头,现在再看,我依然觉得挺有意思,应该能继续写下去。等我存稿十万字再开坑啊。哈哈,其实这文也可以叫《当什么后妈,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