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家穿越到古代》 作者:易楠苏伊 作品简评: 现代一家三口穿越到古代成为普通村民。为了家人能过上好日子,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在各自最擅长的领域发挥所长,终于取得辉煌的成就。本文是一家三口的群像文,根据他们不同的视角来看古代世界。主角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付出辛苦努力。作者文笔朴实,剧情跌宕起伏,随着剧情深入,会跟着情节发展而揪心,也会被一家三口点点滴滴的生活而感动。 ============ 第1章   他们穿越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原因有三:   一是他们下水时,天上是白白的云,底下是蓝蓝的水,岸边立着一排太阳伞和躺椅,无数游客像下饺子似的跳进河里凉快。   但现在呢?周围静悄悄,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再没旁人。蓝天白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阳光,以及岸边他们三人留下的脚印。   二是周围的环境变了。原先河边栽着一排排树,整齐划一。但现在却是杂草丛生,树木长得奇形怪状,一点也不美观,反倒有种野生的张狂。靠近右边还有一座大山和空旷的田野。   三是他们个子身高体型全部变啦。   林晓伸出自己的小短手,再低头瞅了眼自己的小脚,看着岸边留下的小影子,一脸欲哭无泪,她这是六岁?还是七岁?   相比林晓,林满堂和李秀琴关注点不在自己变年轻,而是身上的衣服。   夭寿啊,这穿的是哪个朝代的衣服?怎么摸起来这么扎人?好痒啊。   李秀琴挠得胳膊一圈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满堂率先回过神来,四下望了望,“咱们这是到了哪儿啊?不会是穿越了吧?”   拜现代各种穿越剧所赐,林满堂这个老古董也知道这个词。   但是他不像剧里的主人公那样仰天长啸,他只觉得晴天霹雳。   他在现代过得好好的,有价值上千万的房子,有两个源源不断生钱的超市,有超百万的存款,七七八八加起来,他家资产也有几千万。   这些全是他们辛苦几十年攒下来的家底。   就因为带女儿游了一回泳就全泡汤了。   李秀琴倒没有林满堂想得那么多,她现在浑身不舒坦,敷衍道,“肯定穿了啊。都怪你,我说大热天,咱们老实在家吹空调吃冷饮,得了呗。你非得带孩子出来游泳。现在好了吧?给游到古代来了。”   林满堂已经顾不上可惜自己那几千万家财了。因为经媳妇这一提醒,他现在只剩下惭愧。   穿来前,他女儿刚刚结束高考。   她女儿高三这年,他们全家都紧张兮兮的,一家三口每天五点多钟就起了,女儿温书到凌晨,他负责打扫卫生洗衣服,他媳妇负责买菜做饭。每天就睡五个钟头,好不容易等女儿高考完了,全家都解放了,在家傻吃傻喝傻玩了三天。他看不下去了,非要组织一次全家游。   也不敢走远,毕竟还要查成绩,等录取通知书。   于是就选了本地一家游泳馆。   下了水,也不知怎地,女儿突然腿抽筋,沉到水底好一阵没上来。林满堂和李秀琴赶紧下水救人,等他们扶着女儿上了岸,一切全变了。   林满堂望着瘦瘦弱弱的女儿,还是那熟悉的眉眼,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他的女儿。   “晓晓?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刚才在水里呛得不轻,这会眼圈都红了。   林晓摇头,晃了晃自己瘦弱的小爪子,皱成苦瓜脸,“爸?我怎么黑成这样?”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了?从小到大,她一丁点重活都没干过。皮肤又白又嫩。除了经常熬夜,有点黑眼圈,可以称得上是无敌美少女。   现在变得这么黑,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林满堂被女儿逗笑了,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没事。爸一定能让你白回来。”   李秀琴噗嗤一声乐了,“你还别说。咱穿一场不亏,我还变年轻了。”   别看她现在变得又黑又瘦,手上全是茧子,但是瞅老林就知道,头发不再谢顶了,用根木簪子固定,瞧瞧那发量,比她的都带劲儿。   她一准也变年轻了。这可是她花再多钱,抹再多化妆品都买不回来的返老还童。   “咕噜!”   林晓捂着肚子,一手扯着林满堂,一手扯着李秀琴,“爸,妈,我饿了。”   李秀琴赶紧纠正,“晓晓,以后可不能再叫爸妈了,要叫爹娘,别回头露馅。”   他们三人也真是遭罪,一点记忆都没有。连原身叫啥都不知道,该咋整呢?   林满堂想掏兜,可他根本不知道古代怎么藏钱,四下乱摸。   李秀琴忙道,“看看你的袖子,我看电视上都是那么演的,钱是藏在袖子里的。”   李秀琴是个铁杆宅斗和宫斗迷。她算是三人中最了解古代的。   但是她显然忘了,宅斗和宫斗都是有钱人。   而这三人穿的都是粗布窄袖麻衣,一看就是穷人,根本没有能力穿长袖。古人都是在长袖中缝制内袋,方便藏东西。   林满堂缩着胳膊掏了半天,也没能发现哪有钱。   好在林满堂想起《水浒传》,那些绿林好汉都是从怀里掏钱袋。他当即往怀里摸寻,还真叫他摸出一个麻布缝制的钱袋。   拉开抽绳,从里面倒出三文钱。   林满堂看向李秀琴,“这些钱能买什么?”   李秀琴想了想,“应该能买一个馒头吧?”   她不确定一文钱相当于现代多少钱。但三文钱肯定能买到一个馒头,因为她记得某部剧有个情节,就是两文钱一个鸡蛋。在现代鸡蛋和馒头价格是一样的。这古代应该也差不离。   林晓连连催促,“那咱们快去买吧。我好饿啊。”   林满堂将钱收回怀里,一边走,一边拧衣服,“走吧,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大。”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这岸边杂草很多,有一条小道被人踏过无数次,留下明显的痕迹。   三人刚要沿着小路往上走,谁成想,还没走几步就见岸边冲下来一个人,边跑边冲三人招手,嘴里似乎喊着什么,但是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   林晓心虚,攥着林满堂的袖子,担心被对方看出来。   林满堂拍拍女儿的手,也冲对方招手。   这下可把李秀琴和林晓吓了一跳,“哎,你招啥手啊?咱都不认识他。”   林满堂一脸媳妇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咱不得回家啊。这古代没有户籍,就是个死。”   李秀琴想想也是。她刚刚只顾着心虚了,竟忘了这一茬。   三人发呆的功夫,岸上的人已经从小路溜了下来,一溜烟跑到三人面前站定,一脸焦色,“二弟?二弟妹?你们怎么捞鱼捞这么久啊?快快快!快跟我回去。咱爹要不好了。”   林满堂一听这话,面上也带了几分焦急,赶紧扯着妻女跟上。   林福全是赶着牛车来的。   下来找人前,让大儿子帮忙看车。   林满堂三人爬到牛车上,林晓好奇问道,“这牛车哪来的呀?”   李秀琴竖着耳朵听。其实这话她也想问。但是她担心这牛车本来就是对方,就没敢问。   听刚才的口气,这人跟她男人是兄弟。看两人长相,这人比她男人老,一定是大哥。   虽然这人穿的也不怎样,但是保不齐他家真能买得起牛车。毕竟在古代,牛不仅仅是牲口这么简单。它还能帮忙耕地,是非常金贵的牲口,就相当于后世的轿车。   林福全叹气,“借的。”   林满堂听大哥语气敷衍,猜他是担心亲爹,不免关切问道,“咱爹不好,大夫怎么说?”   林福全眼泪立刻流下来了,“大夫说……大夫说咱爹要不好了,说他是回光返照。咱爹不放心你,让我赶紧来找你。”提起这事,林福全难得抱怨,“你说说你给咱爹抓鱼,你怎么抓这么久啊?”   林满堂一声不吭,倒是林福全骂完,那张黑脸涨得通红,手背在衣服上擦啊擦,“我……二弟,我不是怪你。我就是担心咱爹。”   林满堂善解人意道,“没事,大哥,我不怪你。我就是想抓鱼给咱爹补补身子,没想到脚下一滑,摔进河里。她们娘俩为了救我,也差点被我拽河里淹死。”   林福全一听,更加自责了,“怪不得呢,你们仨人衣服都湿了。”   林满堂胡乱点了下头。   牛车从小道上了官道,又拐进小道,说着话的功夫就驶进一个村子。   这村子全是土坯房,唯一的区别就是新旧。有的是刚刚盖上,泥土还很结实,有的却是裂了缝,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刮倒似的。   林家的房子也是土坯茅草顶,看样子也是盖了十来年的。   进了家门,林福全从牛车上跳下来,拽着林满堂的手就往堂屋跑。   堂屋被分为三个部分,正中间是待客的地方,左右另有一间房。   此时林老头就躺在右厢房,眼睛闭着,气若游丝,林福全的媳妇刘翠花正端着药汤蹲在床前,低声哄老爷子吃饭,但是老爷子嘴抿得紧紧地,就是不开嘴。   刘翠花不停抹泪。她左右两旁站着四个孩子,满脸沉重地看着床上的老人,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两人进来,刘翠花忙不迭放下汤碗,轻轻拍了下林老头的肩膀,“爹?爹?孩子他爹回来了。二弟也回来了。”   林老头这才艰难得睁开眼。   林福全跪在床前,握着父亲瘦骨嶙峋的手,林满堂木呆呆随着他跪下,不自觉抬眼看向老头子。   只这一眼,林满堂心里已是惊涛骇浪。这……这怎么跟他亲爸长的一模一样。   想到现代活得精神壮硕,为了二弟,拼命跟他讨钱的老爷子,再看看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老头子。明明一样的长相,明明他亲爸比这人还大了几十岁,可是却远比对方要精神。   两张脸在他面前交织,林满堂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林福全察觉出父亲想要握住二弟的手,主动将父亲的手覆盖到二弟手上,甚至还贴心地倾着身子向前,放柔声音,“爹,二弟来了,您老有什么话想要交待我们,就说吧。”   林老头眼珠子看了林满堂半晌,深褐色的眼珠子浑浊,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你们……你们要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撒手人寰。   林满堂还在震惊中,耳边却传来林福全凄厉的叫喊声,“爹!!!”   虽然生老病死是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自然规律。但是亲人去世,心里免不了难过。 第2章   林老头去了,林满堂哪怕没有半点记忆,但他现在既然已经接收原身的身体,就该为他尽一份孝道。   他和林福全给老头子换寿衣,整理仪容。   然后两家人穿上寿衣,林福全负责采买各种祭祀用品,林满堂不懂古代祭祀规矩,便被分派通知亲友的活计。   林满堂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不知道亲戚们住哪儿,担心露馅,特地叫上林福全的大儿子大吉跟他一块去。   大吉今年已经十五,经常跟父亲在外走动。由对方带路,两人将亲戚朋友挨个通知一遍。   丧事前一天,林满堂的姐姐林金玉带着一家人前来吊唁。   虽然林金玉早就嫁出去了,但她毕竟还是林家女儿,自然要给亲爹戴孝。   她不用像林满堂这样身穿麻衣,头戴麻帽,脚穿草履,腰扎草绳,却也要穿白衫扎白带,头戴黄花。   林金玉的男人陶德安身披白袍。   林福全的两个儿子大吉大利穿黄麻衣,戴黄帽,腰扎白带;林晚是孙女,扎白带头戴绿花。   林金玉的两个儿子五谷和丰登腰扎白带。   办丧事这日。村民们,亲戚朋友登门吊唁。   丧宴由本家大伯林昌盛帮忙操持,他的两个儿子在门口负责接待客人。   客人上完香,晚辈要在灵前磕头,平辈鞠躬,长辈宽慰主人家。林福全和林满堂两房人分别跪在两边,还客人礼。   古代有哭丧礼,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哭一次。   林满堂不会哭丧词,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那时候正破四旧,连丧礼都没办就下了葬。大了之后,他亲自送走岳父,那时候太过伤心,嗓子都哑了,根本唱不出词。   倒是林福全在前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高梁杆,节节青,哭声爹来泪盈盈。爹把儿子抚养大,儿子不忘爹恩情……”   林满堂也跟着哭,他不会唱词,却也哭得撕心裂肺。   他这一辈子,没做过半点坏事,老老实实干活,勤勤恳恳挣钱。因为年少时家贫,没有机会上学,他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培养晓晓上大学。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悉心教导,请名师栽培,女儿也争气,年年给他拿回第一。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终于能得偿所愿了,没想到临门一脚,女儿也估过分了,绝对能上好一本大学。可他连通知书的边都没摸到,他们就穿越了。   他到底是造了哪辈子的孽,老天爷要这么玩他?   李秀琴也在哭,她能不哭吗?你瞅瞅这周围住的,全是土坯墙茅草顶,连个齐整点的砖瓦房没有,真真应了那句话,一夜回到解放前。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以后是不是再也吃不了好吃的,住不了大房子?最让她生气的是,她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那些家当全归了别人。   她老公那后妈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烂人。她嫁进林家头一年,可没少受对方磋磨,后来要不是父亲平反,找了关系,给她调回城里,她觉得自己真能被那恶人逼疯。   到了城里,两家相当于分了家,只当个亲戚,逢年过节才回去一趟,就这么着吧。   没想到,自己全家都没了,财产却要便宜那贱人。一想到对方坐在她买的沙发上,数着她的财产,她就气得发疯,哭得越发悲凉。   要说这两人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但是远远没林晓哭得惨。   她才十八啊,寒窗苦读十三载,好不容易超常发挥考了个高分,连北大清华都有可能进去。估完分,她爸难得大方一回,给了她一万块钱奖金,她晚上都睡不着觉,生怕她爸反悔要了回去,想着早花早了,蒙着被子里寻思到底是买华为还是苹果?还不等她决定呢,直接穿到这破地方了。她算是知道“什么叫人没了,钱还没花了”。早知道她会穿越,就不纠结那么多了,她两个全买,一个买来用,一个买来装逼。   现在可倒好,一个都没了。   这一家三口,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陷入悲痛中。   周围村民们瞅见,都动了恻隐之心。   “哎,满堂虽不着调,但是哭得这么伤心,老爷子要是知道,也该欣慰了。”   “欣慰个屁啊。指定是哭接下来日子怎么过呢。我昨儿听说,老爷子临死之前,还不忘交待他大哥帮两个孩子分家。非逼着林老太同意。我估摸着他们一准知道下葬后就要分家,所以才哭得这么伤心。”   林福全一家,男的能干,女的勤快。偏偏老二一家,男的懒,女的馋,生的孩子又懒又馋。偏偏林老太最宠小儿子。   林老头在世的时候,林老太心疼小儿子,怎么都不同意分家。一提分家,她就要去撞墙。闹到最后,林老头只能作罢。   这次林老头生了病,躺在床上不能动,林老太不好惹他生气,眼睁睁看着他交代临终遗言。   这分家已是板上钉钉,哪怕林老太都不能枉顾亡夫的意愿,贸然反对。   林满堂一定是知道这事,所以才哭得这么惨。   他这边一说,其他人也都觉得这一家三口指定是因为这事才哭得这么伤心的。   往常也没见他们有多孝顺,人一死孝心就来了,怎么看怎么假。   就在村民们议论纷纷之时,林家又来了亲戚。   看到来人,李秀琴激动得打起了嗝,直勾勾瞅着对方,手下意识拍打林满堂的胳膊,示意他看。   林满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   这……他岳父也穿过来了吗?   他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很疼!不是在做梦。   他还在愣神,李广角带着婆娘和两个儿子上完香,本想上前跟女儿女婿说几句话,但也知道两人不得空,只能压下话头,冲两人点了下头,自往外头去了。   林满堂伸长脖子往外看,就见外面冲进来一个老太太,她趴在棺盖上痛哭流涕,“老头子?老头子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我的老天爷呀,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呀?”   这声音不用问就知道是林老太,往常林满堂不安份,林老头想揍他时,她都会发出诸如这样凄厉的叫喊声,往常干打雷不下雨,今儿却是哭得真心实意。   也是,一块过了几十年,生了两儿一女,顶梁柱走了,能不伤心吗?   林福全膝行几步,上前扶着亲娘,“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孝顺您,您要保重好身体。大夫说您不能大悲。”   林老太头歪在林福全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儿啊,娘的大儿啊。你爹就这么去了,娘可怎么办啊?”   林福全脊背又弯了弯,显见也是哭得不能自已。   林老太见大儿子哭,泪眼婆娑瞅了眼四周,发现二儿子在她右手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想到这个儿子四肢不勤,干活也不麻利,以后要是分了家,可怎么过才好?   林老太忍不住拍了下二儿子的背,“老二啊?你爹临走前,还在念叨你呢。”   林满堂感觉后背有人在拍自己,刚刚听到她的哭声,他自然也知道这人是原身的亲娘,可谁叫他没有原身的记忆呢。   他怕露馅,所以不敢回头。   可现在她都拍自己的背了,他再没个表示,就太不正常了,当下林满堂侧头,半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着老太太,原先只想偷偷摸摸瞅一眼,可待看到她的长相,林满堂眼睛瞪得溜圆,差点将自己的眼珠子瞪下来。   他……他妈怎么在这儿?瞅到她身上穿的衣服,不,不对,这是古人的衣服,再瞅瞅她明显已经他记忆里的形象老了二十多岁,林满堂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明白了。   这是他娘,他亲娘,这古代他亲娘比他爹晚死。   不像前世,他娘在他十岁那年就没了。   有后娘就有后爹,不是说说的。打他娘走后没多久,他爹就给他娶了个后妈。很快就生了一个弟弟。   他十五岁考上县里的高中,他爸死活不肯继续供他念书,非要他下来种地。   那时候家家都穷,没办法,他只能放弃学业。   在家种了三年地,他爸给他说媳妇,因为不肯出彩礼,那媳妇长得丑不说,性格还特别暴躁。他执意不肯,扭头就娶了在他们村当知青的李秀琴。   那时候秀琴长得美,村里多的是小伙子喜欢她,可没一个敢娶她,只因她成分不好。   得知他要娶秀琴,他爸拿着棍子把他揍得鼻青眼肿。   结婚头一年,后妈可着劲儿磋磨他媳妇,为此他爸没少揍他,他和那个家的关系便越发恶劣。好在他和媳妇很快就回了城。   他岳父受了许多苦,身子骨不好,但为人却很慈和,不嫌弃他只是个初中生,拿他当亲儿子一样疼爱,他孝顺岳父,在首都辛苦打拼。   凭借自己一步步努力,攒下家当,媳妇还给他生了个聪明可爱的女儿。   按理说他这辈子应该圆满了。可事实上,他内心深处有两大遗憾。   一是学历,他没能上高中考大学。如果他是个大学生,他后来不至于吃了那么多苦,走了那么多条弯路。   二是他小时候太调皮,没少让妈妈操心。可等他长大了,有能力了,他妈却不在了。   虽然穿越到古代,让他失去很多,可他见到他亲妈了呀。这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看到那熟悉的眼神,林满堂眼泪再也绷不住。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亲妈就是亲妈,看着他的眼神满满都是爱意。   这辈子他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亲娘,不让他娘受一丁点苦。   所以他紧紧握住林老太的手,心情激荡万分,声音都哽咽了,“娘?您以后跟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林老太感动得直抹眼泪,她的好儿子,她就知道她二儿是个孝顺的。老头子走了,他得多伤心啊。她搁屋里都听见了。那些人说她儿子装的,呸!她生了二儿子,她还能分不清她二儿子是真哭还是假哭吗。   林老太握住二儿子的手,“老二啊,你有这份心,娘就知足啦。娘老了,啥重活也不能干,就不去拖累你啦。你别怪娘,也别怪你爹……”   林满堂摇头,“不怪,我谁也不怪。”   底下人瞅着林福全一家。这两人对林老太明显偏心的话一点也不介意,神情木讷,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其他人不免佩服这两人的好性儿。 第3章   林晓听见她爹要把阿奶接回家,差点吓傻了,扯了下李秀琴的袖子,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难不成他爹有原身的记忆,要不然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出那么情真意切的话?   林晓怎么说也是林满堂的亲女儿,自己老爹忽悠人是什么样子,说真话又是什么样子,她门儿清。   刚刚他爹说得可是真真的。   在林晓看来,孝顺原身的亲娘是应该的。但是孝顺也不一定要把人接到自己家啊。他们三人啥情况,她爹难道忘了吗?   她亲娘来了,他们三人还不得穿帮?她爹这是糊涂了呀?   李秀琴显然也是跟林晓一个心思,当闺女拉了她袖子时,她清咳一声,拍拍女儿的手,让女儿别担心,她看向林满堂,“你肚子饿不饿?中午就没吃,咱是不是先吃点东西对付一下?晚上还得守夜呢?”   林满堂还没开口,他肚子已经先他一步叫唤起来,这下可把老太太给心疼坏了,拉他起来,“二儿啊,先吃饭。你这身子骨这么单薄,怎么能饿着呢?你要是饿晕过去,你爹会心疼的。”   林满堂捂着肚子,心却是暖的,不过他也没忘了林福全,“大哥大嫂,你们也先吃点东西吧。咱们要守七天呢。可不能把肚子给饿坏了。”   林老太颇不认同,“那怎么行。前来吊唁的人那么多,没人在灵前守着像话嘛。行了,你就别操心了,快去灶房吃东西吧。”   林晓下意识瞅向她大伯。没什么反应,她奶偏心得这么明显,他大伯都不生气,这性子也太好了吧?   其实林晓倒是误会林老太了。林老太偏心二儿子不假,但大儿子也是她亲生的,她怎么可能会饿他肚子。   她纯粹是想把两家分开。作为婆婆,林老太最为了解两个儿媳。大儿媳就是个糖公鸡,数米下锅的吝啬鬼。   二儿媳则截然相反,那就是个吃喝没数的马大哈,怎么高兴怎么来,花钱从来就没个谱儿。   让两家凑在一块吃,二儿子肯定吃不到啥好饭。想到二儿子马上就要分出去,以后就得过苦日子,她心疼了,想着能多吃一点就多吃一点。   可惜她的好心,林满堂哪里懂得,坚持要一块吃。   林福全对亲娘偏心二弟早就习以为常,半点也不生气,甚至他还指使自己婆娘帮忙做饭,“快去灶房烙几个饼子,二弟一家都饿着肚子呢。”   刘翠花爬起来,连膝盖上的土都不弹一下,麻溜到灶房做饭。   林老太想叫也没叫住,只能默默叹气。   林晓动了动酸疼的膝盖,眼神乱瞄,一眼瞅到她大伯旁边那个大概十一岁的小女孩正直勾勾瞅着自己。   小女孩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愤怒,林晓被她看得发毛,同时也猜测出来,她应该是大伯的女儿。瞅着年纪,应该是大女儿。   叫啥来着?   “大丫,快去帮帮你娘?你娘一个人又得烧火又得烙饼,忙活不开。”   刚刚还瞪着自己的丫头站了起来,林晓恍然,原来她叫大丫。   刘翠花动作麻利,很快就烙好了饼,煮了半锅稀饭。   林满堂,李秀琴以及林晓捧着粗瓷大碗,里面是灰黑色的面糊,刘翠花还贴心地在面糊上面盛了点咸菜,却叫这面糊的品相又降低了几分。   再瞅瞅手上这个看得见麦麸的粗粮饼子。哪怕林晓现在很饿很饿,丝毫没有吃的欲望。   倒是林满堂和李秀琴没有林晓那么娇贵。这两人以前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最辛苦的时候,连这样的饼子都没有。   林晓见爸妈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真这么好吃吗?居然吃得那么香。   林晓四下看了看,这家穷成这样,估计也没细粮给她吃,还是再坚持坚持吧。   她咬了一口,扑鼻的尘土味儿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可是她不能吐,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吃苦而已,都是暂时的。   林满堂偷瞄瞅了闺女一眼,待看到女儿真的吃下肚,一开始是欣慰,随后又心疼上了。   他闺女啥时候吃过这种苦啊。   他闺女是他和秀琴成亲十八年,烧香拜佛才求来这么一个。那时候他家早就起来了。奶粉吃到三岁才断,牛奶更是到高考结束都没断过。   她女儿被他们养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城里姑娘。   老话不是说的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闺女吃不了这么糙的吃食,再正常不过。   一想起这个,林满堂就想起女儿的未来,他可以挣钱,让女儿过得好,但是他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前世那样有个好前程了。   “快吃!快吃!咱们不能在这里多待,回头村里人该说闲话了。”李秀琴连连催促,打断林满堂的思路,也叫慢慢腾腾的女儿加快速度。   林晓好不容易吃完,也没帕子,只好用嘴抹一下,去水井边洗洗手,漱漱口。   林满堂、李秀琴和她一样,这一家三口这副作派倒叫村人又看了场热闹,纷纷冲他们指指点点。   可把林晓气得够呛。笑啥笑啊,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没见过人漱口洗手啊?   李秀琴见女儿皱眉,知道女儿这是生气了,忙拉着女儿找自己这副身体的爹娘。   李广角和刘淑惠早就吃完饭,但没有急着离去,想跟女儿搭话。   李秀琴引着他们到背静处说话,“爹?娘?”   李广角看了眼四周,知道女儿和外孙女不能在此久留,“我听人说你们家马上要分家了,是真的吗?”   李秀琴看着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半晌才点头。   李广角以为女儿在害怕,揉揉外孙女的头发,冲两人笑,“你们别担心,就算真分家,大不了,我让你大哥带着满堂到山上挖草药,怎么也能养活你们母女。别怕啊。”   李秀琴抿了抿嘴,林晓听后忍不住抱住李广角的腿,仰着脖子冲他笑,“谢谢外祖。”   李广角身子一僵,古代七岁男女不同席,就更不用说对长辈这么亲近的,不过李广角向来喜欢这个外孙女,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串大钱塞到她手里,“这些给你。”   他又看着女儿,“有爹呢,囡囡,别怕啊。”   还是前世那个疼她爱她的父亲,在他走后,李秀琴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她眼里隐隐含着热意,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刘淑惠看了眼外孙女手里的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叮嘱女儿,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前世母亲因为搞四旧,被父亲徒弟告发,父亲被下放改造,母亲心里自责,抛下年幼的她,跳井而亡。   她还记得母亲临死前,那好似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几十年过去了,母亲的印象也模糊了。   再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李秀琴心里升不起半丝波澜,只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过了头七,接着就是下葬。   棺材是三个月前就准备好的。   那时林老头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很困难。   这棺材是林福全和刘翠花从自家林地砍的。上好的杉木,两人环抱都还有余地,林老二刚生下来那年,林老头种的,已有三十年。   遗体入殓,扶灵下葬。   下葬后,林昌盛火速召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主持分家事宜。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这个村子。   这村子叫小庄村,是个杂姓聚居的村落。六十年前,青州那边发生干旱,许多人流民迁居至此。官府给他们分了田地,指派了姓氏最多的人当了村长。   再到后来,这个村子发生不大不小的变化。   一开始是姓高的当了村长,等他没了,官府又指了姓李的,现在是姓许的担任村长。   渐渐地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家最有钱,官府就任命谁当村长。   这六十年里,林家只有两房人。林昌盛一家和林老头一家。   村里都是杂姓不好管理。一家坏了名声,满村都跟着遭殃,所以分家这么大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叫村里几个德高望众的老人一块见证。当然这见证也只是见证家风的意思。除非特别出格,否则他们不会出声阻止。   当然除了村里的老人,还有林满堂和林福全的舅家以及李秀琴娘家和刘翠花娘家。   主持分家的是林昌盛。林家祖籍在青州,算是在此地开了宗。林昌盛就是林家最高辈分的人,也相当于族长。   林昌盛主持分家,也算是名正言顺。   这个族太小,至今也没有族规,所以林昌盛便按照国家律法执行分家。   朝廷规定,嫡长子继承七成家产,剩下的分给其他几个儿子。   当然林老头只有两儿一女,女儿早就嫁了人,自然不参与分家。   林福全拿走七成,剩下三成就是林满堂一家的。   此时林晓正躲在屋外墙根底下偷听。没办法,谁让她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呢,分家这么大的事,她自然不能参与。 第4章   李秀琴,刘翠花,林金玉和陶德安坐在边上。   林昌盛说完分家情况,特地瞅了眼林满堂,却见他丝毫没有异样,不免有些忐忑。要知道他这侄子往日最是个精怪,哄得他娘一心围着他转,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自己都说出七三成分法了,他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林昌盛还在这边胡思乱想,林老太就嚎上了,一把按住林福全的手,“大儿啊。你弟这些年不容易啊。他身子骨不好。”   林昌盛一听她哭,头就疼。其他几位长辈也是如此,都皱着眉头看着她。   林老太也确实不负他们所望,扯着林福全不撒手,“你俩是一个娘,你不能不管你弟啊。”   林福全额头滴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平时也只知闷声干活。大事听爹的,小声听娘的,他长这么大,什么主都没做过。   这会听到亲娘哭,心里也不好受。不免有些局促,干巴巴道,“那娘?您想我咋管呀?”   分家是爹临终前就交待好的。他得听爹的呀。   林老太张嘴就要来,林昌盛抢先打断,“二弟妹,分家是二弟走前定好的,你不会让二弟死不瞑目吧?”   林老太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怜爱的瞅了眼二儿子,又移向李秀琴,最终咬了咬牙,“分家行,但是我二儿至今也没个男丁。大儿,你有两个儿子呢。过继一个给你二弟吧。”   屋内众人一脸石化?   屋外偷听的林晓以及刘翠花的四个孩子全都跟着上火。   凭啥啊?凭啥要过继啊?   林福全涨红着脸,急得直摆手,“娘,不行,这不行,我不能过继。”   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他只有两个儿子,并不多啊。万一,他说万一,将来要是出了啥事,他可咋整?   生怕他娘真的想要抢他儿子,林福全急得一脑门汗,“娘,那我不分家了,我不分了。大不了我和媳妇再养着二弟一家。”   他以后多多干活就是。咋能让他的孩子叫二弟爹呢?那不是挖他心窝子嘛。   随着他这话落下,林老太心里那块大石落了地,她就知道她大儿舍不得儿子。   林昌盛瞅了眼林老太,心塞了。这老婆子一天天心眼可多了。她整这一出,摆明是不想分家,偏大侄子还就吃她这一套。人家不愿分,他还能强按着给人家分家不成?那他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其他人也跟林昌盛同一个想法。   偏偏这里头有个李广角,他对林福全非常不满意。分家嘛,三七分,本来就是国法,他不掺和,但是自己女婿没有儿子,过继大哥家的孩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要不然兄弟咋叫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但是林福全这个亲大哥却不愿意,这就是不懂事。为了女儿,他少不得苦口婆心劝道,“福全啊,你有两个儿子,过继一个给你二弟,不是一样嘛。总归都姓林,同一个祖宗。我以前常听你爹夸你懂事,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林福全急得上火。偏生他嘴还笨,没法说出个道道。   他想说他的儿子不能过继给旁人,他二弟啥人,他还能不知道?吃今天没明天的人。而且二弟总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要是儿子真跟了二弟,他儿子肯定会被带坏。将来也不知能不能娶上媳妇。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像二弟一样混账,他就心疼。   他头摇成拨浪鼓,两只手差点摆出残影来,“不,不行,真的不行。”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终于回过神来。   要说刚刚他为什么一直没出声,其实他是被这分法给惊住了。   就拿前世来说,老头子那么偏心他弟,可也不敢做得太过。这世可倒好,同样的儿子,只是老大和老二的区分,家产就能差别这么大。而且如此偏心他的林老太连个不字都没说。说明这分法很合理,无懈可击。   这古代分家还挺奇葩。   回过神来,林满堂清了清嗓子,“大哥,你不用急。我不需要过继。”   瞅见亲娘满脸不赞同,林满堂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不能有个儿子了?再说了,就算生不出来,我也可以让晓晓招赘嘛。”   他真的没有抢人儿子的嗜好。尤其还是在本人极不愿意的情况下。   大家见林满堂这么好说话,都开始迷瞪,总觉得他在憋什么大招。   果然!他这边话音刚落下,林满堂紧接着又开了口,“不过得让咱娘跟着我。爹走了,只留下娘一人,大哥一家孩子多,估计也没精力照顾咱娘。娘就跟着我过吧。”   他这话比刚刚林老太那话更叫林福全难以接受。   为什么大儿子要分七成家产?一是长幼有序,二是保证家族最大化延续,三是大儿子要负责给父母养老。   如果一个人拿了大部分家产,却没给父母养老,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一辈子爬不起来的那种。   林福全一听就急眼了,“那怎么行?娘要跟着我呀。二弟,我有四个孩子,咱家六口人都会伺候好咱娘的。”   其他人也都劝林满堂,自古以来父母都是跟长子过活。不能搞特殊……   屋里争得不可开交,屋外林晓冲一直不吭声的李秀琴使了个眼色,李秀琴趁人不注意靠到窗边。   林晓小声问,“娘?你没跟我爹说吗?”   李秀琴叹了口气,“说了。你爹说她跟你亲奶奶长得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说了,林晓也知道她爹多想尊敬她奶。   前世,她奶很早就没了。   爷爷对她爹不好,她外祖带着她爹进城后,爷爷又想让她爹拉拔二叔,爹一开始看在爷爷的份上,帮了几次,可是二叔越来越过分,闹到后来她爹烦了,将爷爷拉进黑名单,可是她爹每年清明和过年都会特地回趟老家给奶奶烧纸。   现在这个奶奶长得跟她亲奶奶一个样儿,再思及他们一家相貌好像没什么变化。搞不好是前世今生,林晓就更没话说了。至于掉马什么的,林晓表示事在人为。大不了就说失忆了。老太太总不能不认亲儿子吧?   “欲养而亲不在”是这世上最叫人难过的事儿,亲儿子想孝顺亲娘天经地义,李秀琴这个受过后婆婆搓磨的人都心软了。   她们没意见,林福全不干啊。他可是大儿子,老娘就该他来孝顺,凭啥跟二弟啊。   林福全被逼急了,抱头蹲在墙角,赌气说不分家了,死都不分。   林昌盛掰开揉碎了,将道理翻来覆去讲一遍,林老太才答应跟老大过。   不过林老太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至少林昌盛和林福全答应,让林满堂先选田地。   要知道田地与田地是有很大差别的。水田是他们这儿最好的地,几乎很少有人会卖水田。   他们家一共有三十亩地,上好的水田十亩,每亩能值十两银子;十亩沙地,每亩值八两,十亩坡地,每亩值二两。   林老太示意儿子选几亩上好水田。水稻产出高,就算他自己种不了,也可以赁给别人种。同样的田,佃户当然愿意选水田了。   老太太为二儿子打算得很好,奈何人家不配合。   这三十亩地价值二百两,林满堂可以分到六十两。大家以为他会选择六亩水田。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林满堂选了五亩沙地和十亩坡地。   众人都懵了,他会这么好心?将所有好地都留给大哥?那他以前为啥总是跟他大哥过不去?   林老太气不打一处来,“你唬啊。你选那么多坡地,你吃什么?一家三口全饿死啊。”   古代税负高,前世就有学者算过,一人要有三亩好田才能勉强养活自己。   五亩沙地得的那点产出,交完税,根本就不够养活他们一家三口。这二儿子往常挺聪明的呀,怎么今儿竟犯混呢。   林福全木呆呆看着二弟,搓了搓手,一颗心就像泡在热水里似的,暖和得不行,二弟一定是怕他生气,所以才选择差地,他不能欺负二弟,于是也跟着一块劝,“是啊,二弟,你还是再选几亩水田吧。坡地全是草,长不了庄稼。”   坡地上的树木都是他和婆娘伺候,他二弟连他们家坡地在哪都不知道,估计二弟图省事,不想下地,才选的坡地。   要说林福全还真跟林满堂同一个想法。他确实不想种地,小时候吃够种田的苦,整天在地里瞎忙活,累死累活,产出还不高。有那个功夫,他还不如出去做生意呢。随便卖点啥都比种地来得强。   林满堂摇头,一脸诚恳,“大哥,不用了。我打算在坡地上种些果树。以后全家都有果子吃。”   这古代交通不便,许多水果根本没办法运过来,他只能自给自足。他前世种过果树,知道怎么才能结出甜果。而且果树产出不比庄稼少。   众人一脸石化。   林老太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恨声骂道,“你以为你是猴啊,只吃果子就行。果子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林满堂打定主意,哪怕亲娘一再相劝,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林老太气得说不出话,索性随他去了。   接下来就是分家什及工具,这些不是按照三七分,而是平分。至于碗,是按照人口分的。   至于钱?   林昌盛看向林老太,她移开目光,低低道,“没钱。钱给老头子治病花光了。”   这话肯定有假。他二弟节省了一辈子,大侄子一家又是勤快人,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底,最近几年也没什么花用,也就是五年前置过两亩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花光了?   而且他二弟得的是不治之症,二弟亲家过来给开了几副止疼药,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但是林老太摇头说没有,他也不好硬逼着她拿出来。   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一个人,手头留点钱傍身,也是人之常情。   林昌盛没再说什么。其他几人也都没有意见。   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很公平,没什么好说的。   村长写好文书,交给林福全和林满堂按了手印,林满堂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林家竟没有一个识字的,包括他这个原身。林满堂很心塞。他就算学历不高,至少他不是文盲啊。   穿越过来,竟然成了睁眼瞎。吃够了低文凭的苦,林满堂决定有了钱一定要摆脱文盲这个身份。要不然他迟早得露馅。   见证人也都各按了手印。   “文书一式四份,我这边一份,你们两家一家一份,另一份交到里正那儿。明儿你们谁送去?”   文书送到里正那边,给两家开户,以后交税就得分开来交。请人办事,肯定要送点礼。   林满堂下意识看向林福全,他可不认识里长家在哪,还是大哥去吧。   林福全也没什么意见。他分家拿了大头,出钱也是应该的。   众人见林满堂还是那副爱占便宜的样儿,又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他。至于刚刚的懂事,恐怕他确实只想种果树。 第5章   分完家,林老太偷摸给林满堂十吊钱。   林满堂哪肯要她的钱,赶紧让她拿回去。   林老太却坚持要给,“你傻啊。你手头一点钱都没有,你怎么买宅基地?怎么盖房子?等秋收后,各家都闲着,赶紧盖个房子才是正经。”   这老宅也是属于林福全的,虽然他没让老二现在就搬走,但是大吉都十五了,说亲的年纪,说成亲就成亲了,老二早晚都得给让道,还是早搬早好。   林满堂听到这话,沉默了。   他这些天住在东屋,房间特别小,一家三口睡一张床,周围堆满东西。空气中有股难以言表的酸臭味儿,过惯好日子的他真的受不了。而且他也不想媳妇和女儿跟着他遭罪。   林满堂到底还是接过了钱,“娘,我听您的。等我有钱了,一定加倍还您。”   林老太老脸笑成一朵花,“好”。   林满堂要买宅基地,先去找村长,村长给开了张文书,然后再找里正划分土地。   林满堂自然不知道里正家在哪,他是跟林福全一块去的。   林福全手里提着两斤糕点和一坛散酒,林满堂这才意识到,这古代办事是要拿东西才给办的。   林福全见二弟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糕点,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笑道,“咱刚分家,你手头也不宽裕,这点钱我出了就行。”   林满堂笑了笑,也没解释,只是问起一件事,“里正管几个村啊?”   “管五个村子,咱们村,大庄村,周家村,张家庄和刘家村。里正家就住在大庄村。他是咱们十里八乡唯一一个秀才。日子好过着哩。”   林满堂顺势问道,“那咱们村除了村长,还有谁识字?”   林福全看着二弟的目光透着点狐疑,心想二弟怎么连这事都问,却还是好脾气答了,“还有文家,他不是在村里开了个私塾吗?”   林满堂默默记在心里。   到了大庄村,一直往里走,正中位置,盖着两进十二间青砖大瓦房,青砖磊成的院墙,足有八尺高。这应该是林满堂见过最高的院墙了,比村长家的都要高。   林福全站在门口,一脸羡慕,侧头看着林满堂,“气派吧?我要是也能盖上这样的房子,有天到了地底下,就是见了咱祖宗,我都不怵。”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砖瓦房而已,至于嘛。   林福全只是感慨一翻,也不敢耽搁,捏着门环敲了三下。   末了,又跟林满堂感慨,“瞧见没?这门环是六合门环,寓意好着呢。像咱家只能用圆盘。”   林满堂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说法,不免有些惊奇。他仔细回想了下,电视剧里那些王宫大臣家的门环总是光耀夺目,富贵气派,材质多为铜制鎏金,想来跟这一样都是身份的象征。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林福全将手里的东西往前提了提,一脸憨笑,“这位小哥,我是小庄村的,来找里正,办户籍文书。”   那男孩点头,请他们进来。   进了堂屋,里正穿着青衣长衫,头戴文士巾过来招待。   林福全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里正随意瞄了一眼,神色自如问道,“找我何事?”   林福全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来意说了,里正听后,仔细问清楚,这才慢吞吞接过他的分家文书,待看到上面签好了字,便也没再说什么,了起身进里间。   林满堂和林福全等了一刻钟,对方手捧一个册子出来,核对无误后,将旧的户籍留下,重新给他们开新的户籍,一家一份,共四份。一份留在这边,一份里正要交到县衙,另两份,一份自己留着,另一份回去要交给村长。   办完这事,林满堂将自己的宅基地文书也拿了出来。   小庄村现在的地形是四四方方的,村子左边有一条六尺宽的大路,从村头一直通到村尾,村头延伸到月沙河的河岸。就好像一个迎风招展的旗帜。   现在的村子已经没有宅基地,就得在村子旁边扩充一片区域。   林满堂看中进村右边的位置,这地方交通方便,出门就是大路,阴天下雨,也不用担心走泥路。   里正让他把地方画出来,林满堂拿着毛笔,在纸上划了位置。   里正见他选的是这片地方,离村子很近,又不占用水田,倒也没什么意见。   宅基地都是每隔三年就要划分一片。被占地的人家可以分到宅基地的银钱。   不过里正还是叮嘱一句,“这片应该长着庄稼吧?那你得等人家将庄稼收完,才能盖房子。”   林满堂当即笑道,“正是如此,现在天热,也不适合盖房子。”   里正点了点头,盖完章,便将右边划分出五亩宅基地。   宅基地每家只能分到半亩地,这五亩就相当于十家。   由于是用田地改建宅基地,每亩按照十两银子的价钱补给田地主人,林满堂这半亩,就得交出去五两。   “你自己选一块地方,剩下的交给你们村长吧。”   林满堂双手接过来,谢了又谢。   从里正家出来,林福全又是羡慕得不行,“你看到刚刚给咱开门的孩子了吧?那是里正的小儿子。瞧那小孩多有礼貌啊。一点也不诈唬。长得也带劲儿,跟城里人似的。”   林满堂敷衍地嗯嗯了几声。   林福全见他光顾着看图纸,也凑过来看,“二弟,你打算要哪片地啊?”   林满堂指着离村口最近的那块,“这儿就挺好。”   林福全皱紧眉头,不认同他的选择,“这地儿不好。对面住着关屠户一家。他家天天杀猪,声音多吵啊。”   林满堂愣了愣,摇头失笑,“那也挺好。说不定我也能做点小生意呢。”   林福全张大嘴,呆呆看着他,“你做生意?不行,这怎么行呢?”他头摇成拨浪鼓,瞅见林满堂不以为然的神情,急得直跺脚,“你长这样好看。就不怕村里那些汉子把你生吞活剥了呀?”   林满堂一头雾水,“不至于吧?我又不勾搭他们的媳妇。”   林福全见二弟不以为然,急得额头冒汗,生怕他真的犯浑去做生意,“你是不是忘了周木生他娘啦?”   林满堂心里一个咯噔?啥意思?   他眨巴着眼看着林福全,不以为然道,“我跟她哪能一样呢?”   林福全哼道,“她就是跟货郎跑的。那货郎嘴甜会说话,跟你一样一样的。自打出了这事,那些年轻货郎没一个敢到咱们村做生意。来了也是白来。你想想你这张脸这么白,你做生意,谁敢光顾啊?”   买菜做饭从来都是娘们该干的事。他二弟要是真做小生意,这些人不上门,哪还有生意啊?摆明了亏本嘛。   林满堂刚刚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听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觉得稀奇,又多问了几句,“那周木生的娘后来回来了吗?”   林福全诧异地看着他,“回来啥啊。都走二十多年了。估计那两人在外面都安家了。再说了,她回来也得被沉塘。哪还敢回来啊。”   林满堂一想也是,顺口胡诌,“她这一走,可就苦了孩子。”   “可不是嘛。”林福全嘟哝道,“她走没多久,周兴旺就续娶了一个陈寡妇。那婆娘不是好人,对周木生也不好,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给他张罗一门亲。”   林满堂听着这八卦很是新鲜,有心想要多了解村子里的事,便鼓动林福全多说些。   别看林福全性子老实,其实他是个话唠。   啥有的没的,总喜欢往外倒腾。   当下就像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于是林满堂还没见到周木生本人,就听到一个小可怜的故事。   亲娘跟人跑了,亲爹看他不顺眼,后娘不慈,家里的脏活累活全扔给他。他就像一头老黄牛。   不,他比黄牛还要惨,至少黄牛农闲的时候还能歇息,他却不行。   “他爹是个赌鬼,以前家里也有几十亩地,全被他输光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五亩了。每到农忙,他都给人家当短工挣些银钱。可惜忙到现在,也没能挣个媳妇。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真的一点都不假。”   林满堂一开始还当个故事来听。可等他们走到村口,经过一个挑着猪粪的汉子打他们身边经过,林福全才小声冲林满堂道,“瞧见了吧?大中午,正是吃饭点,他后娘还将他支出来干活。回到家,还得编筐子挣钱。夜里还不消停,吵得我们全家睡不好觉。”   林满堂诧异回头,原来刚刚那汉子竟是周木生。   林满堂刚才随意瞄了一眼,对方黝黑的脸庞,面容愁苦,脊背因为多年劳作已经压弯,呈拱形。这要不是林福全说,他很难相信,这是不到三十岁的汉子。说他四十,都有人信。   林福全抱怨个不停,“他后娘那嗓门一嚷嚷,头一个受罪的就是咱们家,谁让咱们两家是邻居呢。大吉大利小时候,都被她那大嗓门吓哭过。”   林满堂哦哦了两声,回家后,他将这事告诉妻女。   林晓还小,体会不到个中辛酸,挽着亲娘胳膊撒娇,“娘?还是有娘好。”   李秀琴刚还有些伤感,被女儿这话直接逗笑了。   林满堂不乐意了,故作不满道,“就你娘好啊?小没良心的。”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她爹这是吃醋了。她爹一天天可爱吃醋了。   以前只要她说娘好,她爹就会不乐意。   林晓捂着嘴笑,“爹也好。但是爹,你得抓紧啦。说好了,你主外,娘主内。你可不能拖后腿。”   在现代,她娘上班,负责管钱,她爹开店挣钱,她负责学习考大学。一家三口,分工明确。   现在分了家,一家三口挤在这茅草房,热得她都睡不着。这日子太苦了。还是早些挣钱盖个大房子要紧。   林满堂正愁这个呢,他原先想在村口开家小卖部,却没想到自己这张脸竟能招祸。   李秀琴听后,摇头失笑,“也不用非得在村子里卖,这边不是有集市嘛,你可以挑到集市卖。咱们先想想做什么吃食才能挣到钱。”   林满堂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立时又笑开了花。   趁着这段时间先做个小买卖挣些钱,等秋收后农闲,他们盖房子也能多盖几间。 第6章   分了家,就不在同一张桌子吃饭了。   这几日守灵,都是大嫂做的饭,没滋没味不说,粮食还特别粗,闺女胃口一天比一天差,李秀琴和林满堂看着心疼得不行。   分了家,就能自己做主了,李秀琴叮嘱林满堂,等他去赶集卖东西一定稍些调料回来。   林满堂让她说清楚,到底买哪些调料。   李秀琴嗔了他一眼,“家里除了盐和油,就没别的了。酱油,醋,生姜,八角,桂皮,花椒,蒜头,你都买些回来。”   林满堂点头记下,扭头出去,回来就提了个篮子,里面有半篮子蒜头,瞧着是新蒜,外面还裹着一层新泥。   “昨天我去咱们家那宅基地看了,那里种了些蒜,我买了些回来,你把它倒出来,我把篮子还给人家。”   李秀琴将大蒜倒在廊檐底下。   林满堂提着空篮子出去,没多久,刘翠花从堂屋出来,看见这些大蒜,眨了下眼睛,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二弟妹,你这刚分家,银钱可得省着点花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就是炒个菜嘛,你还特地买这么多蒜,多浪费啊。”   李秀琴笑道,“最近没什么胃口,想做些好吃的。”   她这话刚出,刘翠花拍着大腿,夸张叫道,“哎哟,你把菜炒好吃了,那饭不就得多吃两碗嘛。多浪费粮食啊?”   李秀琴脑子有点懵,多吃等于浪费粮食?   她哭笑不得,“我们家晓晓正长身体呢,多吃才能长高啊。”   “女孩子家家,长那么高有什么用啊。”刘翠花嫌弃地撇嘴。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秀琴发现了这个大嫂跟自己没有共同语言,她也不再说了,“大嫂,是你先做还是我先?”   家里只有一张锅,分的时候,锅分给了大房,锅铲饭勺归了二房,李秀琴自然要先征求对方的意见。   刘翠花却道,“你先用吧。等你炒完菜,先别刷锅。到时候我就着油锅再炒盘菜。”   李秀琴:“……”   林晓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到这话,拧眉想了一会儿,心想她这大伯母还真是个人才。   李秀琴让女儿烧火,炒了个蒜蓉空心菜,这古代管空心菜叫蕹菜,这菜是本土菜,传说曹操那时候就已经有了。   蒜头经过油炸迸发出难以形容的焦香,再配上蕹菜特有的清香,这道菜出锅便香气四溢,让人闻了禁不住口舌生津。   大吉大利,大丫二丫原本正在门口纳凉,闻到香味,立即丢掉手中的蒲扇,趴到灶房外面,一个劲儿嗅着里面的香气,嘴里喃喃道,“真香啊。”   李秀琴端着菜出来,四个孩子追在后头,眼巴巴瞅着那菜。   同样都是炒蕹菜,为什么二婶可以把菜炒得这么香,颜色那么翠绿好看,而娘却炒得又淡又苦,还黑漆漆的。   刘翠花见孩子丢人,脸上挂不住,骂了一声,“饿死鬼投胎啊,尽给我丢人现眼。”   她扭头叫了大丫进来烧锅,正如她刚刚所说,没有刷锅,就着这油锅炒了盘水煮青菜。   终于吃上一道像样的菜,守灵这些日子,他们可一直吃的都是咸菜粗粮。   林满堂和李秀琴以前吃过苦,倒是还受得住,可女儿哪受过这种罪?   蒜蓉蕹菜一出来,林晓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李秀琴见女儿馋成这样,给她尝了一口,林晓满足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咪,眉眼都弯了起来。   林满堂和李秀琴心疼得不行。   林满堂注意到女儿吃菜时,小手抖个不停,皱眉问李秀琴,“她这手为什么一直抖啊?”   李秀琴叹了口气,“应该是低血糖。她这身子骨太弱了,营养不够。”   林满堂抿了抿嘴,懂了,女儿身体这是缺营养。他得给女儿补补才行。   林满堂捂着饿得发慌的肚子,“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李秀琴笑道,“我刚揉了些面,正在盆里醒着呢,再等两刻钟。”   家里的细粮全归了林满堂这边,分家第一天,李秀琴想着全家都吃一顿细粮。天太热,蒸馒头容易坏,她就揉了些面,打算做吊饼。   林满堂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一时半会还吃不上饭。   林满堂溜溜达达出了家门,他先去了全村唯一做生意的人家--关屠户家,他们家在集市上开了个猪肉摊子。   每隔三日逢一次集,不赶集的时候,关屠夫带着三个儿子在附近几个村子收猪,集市前一晚杀猪,然后第二天一早运到集市上卖。   今晚正是杀猪的日子,林满堂刚走到关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猪临死前的哀嚎声。   林满堂登时打了个哆嗦,进了门,里面已经有不少村民们来买肉。   刚杀的猪,肉还新鲜着,再加上关屠户卖给本村会额外送点骨头。   是以,许多人家馋肉了,就会来这边割一点。   一次半斤,几两,关屠户也不嫌麻烦,很爽快割给大家。   林满堂进来的时候,有好几个村民已经割完肉离开了。   走的时候,林满堂冲大家点头。其他人看到他还有些诧异,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林满堂走到猪肉前,旁边周木生的后娘陈艳娘还正纠结包饺子还是做锅边素,关屠户先紧着林满堂来,“满堂啊?也来买肉?”   还别说,林满堂确实馋肉了。   穿过来这么久,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别说肉了,他每天吃的菜连点油星都看不到,也不知他大嫂到底有没有倒油。   其实他真冤枉刘翠花了,人家确实放油了,只是用油棉纱在锅上擦了一圈,沾了点油味就行了。   老林家没有别的挣钱本事,靠的就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节省。要不然整个老林家也不会从六十年前的十亩发展到现在的上百亩。   话题扯远了,林满堂想着媳妇说女儿缺营养,那孩子打小就是无肉不欢的主儿,这些天指定憋坏了。可孩子懂事,硬是没吭一声。   可他这当爹的,不能因为孩子懂事就不吱声吧?   林满堂问猪肉的价格,每斤只要十文,林满堂心里喜得不行,这猪肉可比现代便宜太多了。可惜他得省着点花,便只要了半斤。   他寻思着买完肉,正好也好跟关屠户打听做生意的道道。   不过这院子里还有半头猪等着收拾,他也不好打扰人家干活。想了想,林满堂决定先缓一缓,提了件事,“关叔,明儿我跟你一块去集市吧。”   去集市的路上,闲唠嗑,总能问出点名堂。   关屠户一怔,以为他是想搭自己的顺风车,爽朗答应一声,“行啊。”   林满堂拎着半斤肉走了,等他一走,刚才还在思考的陈艳娘朝他后背呸了一口,“这不孝顺的玩意。亲爹刚死,居然吃起肉了。他也不怕折了寿。”   关屠户刚还真没想到这茬,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懊恼。   可是让他将肉拿回来,他又舍不得刚到手的铜板,便只当没听到。   陈艳娘要了半斤肉馅回家包饺子,路上遇到村民,就将林满堂买肉的事漏给大家听。   良国以孝治天下。官员父母去世,官员要为父母丁忧,守孝三年,期间不能嫁娶,不能参加一切娱乐活动,更要粗茶淡饭不饮酒。   不当官的百姓,规矩没那么大,起码也得守孝百天,彰显自己的孝心。   林满堂可倒好,亲爹刚过头七,他居然就吃肉。这个不孝子该不会是买肉庆祝他爹早早没了,以后没人管他吧?   村民们说什么的都有,总之没一句好话。   这件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林晓在村头纳凉,那里有许多男女老少搬着凳子,手里拿着蒲扇聊八卦。林晓竖着耳朵听,以便了解这个村子。最好是多听些关于他们家的事。   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愿这么快就实现了,只是与她想的有些出入。她想听她家以前的事,而这些人说的是她爹刚刚买肉的事儿。   林晓还不知道她爹从关屠户家买肉。   事实上,她最近确实挺馋。最近吃的饭菜搁以前,就是猪都不吃的玩意。粮食是粗的,炒的菜没有油水,而且还全是素,兴许是觉得菜也能卖个钱,所以炒的菜味道很重,吃一口菜就得趴十口饭的那种程度。但她也知道自家情况,所以她只能硬着吃下肚,不想让爹娘为她操心。   听到村民们说她爹买肉了,她一开始是惊喜的。但随即而来,却听到了吃肉之后的道道。   原来他们家得为爷爷守孝,所以不能吃肉。   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她是学理的,对历史只懂个皮毛。   听到这里,林晓再也听不下去,扭头往家跑。   她以后要在这个村子住着,可不能坏了自家名声。所以她得快点回去将这事告诉她爹。   林晓跑啊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鼓作气到了家。   东屋里,她爹正被她娘训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蔫头耷脑不说话。   林晓进来,李秀琴立刻换上慈眉善目的笑脸,“晓晓回来啦?打听到了吗?”   林晓看了眼亲爹,不急着回答她娘的问题,上前扯了下她娘的袖子,给她爹打圆场,“娘,爹也是无心的。”   李秀琴没想到闺女这么快就知道了,那她也没必要在闺女面前给他留面子了,轻嗤一声,“你爹就喜欢干浑事。我以前跟他说,你跟我一块看电视剧吧。他就是不看,说一群女人打嘴架,有什么好看的,婆婆妈妈。现在可倒好,闹出事了吧?”   她不停数落,“林满堂啊,林满堂,你爹刚走,你怎么就能吃肉呢?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当着女儿的面,被媳妇训,林满堂面上有些挂不住,“我去的时候,就关屠户和另一村民在。这事应该没那么快传出去。”   李秀琴脸色好看了些,万分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没传出去就好。   林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打破她爹唯一的奢望,“爹,我刚刚在村口听八卦,刚好听到那些婶子大娘在聊你买肉的事儿。”   林满堂脸色彻底僵住。   李秀琴见事情已经传开了,反倒不急着训林满堂了,“那咱们可得好好挽救名声。”   她转了转眼珠子,很快计上心头,撸起袖子,夺过林满堂手里的半斤肉就往灶房冲。 第7章   林晓跟在后头,“娘?你干啥去呀?”   该不会去退肉吧?那可就坐实她爹干浑事了。这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秀琴拍着胸脯自信满满,“放心吧。娘自有办法。”   她示意林晓去问村长家借一颗八角,生姜和红糖,并且细心叮嘱一翻。   这个家可真节省啊,调味料居然只有油盐醋这三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厨师就凭这三样调料也没办法将菜做好吃。李秀琴是个完美主意者,当然不允许自己做的菜不好吃。   林晓点头答应,拿了一个碗跑出院门。   没过多久,林晓就端着借好的调料回来了。   林满堂帮忙烧火,见那娘俩叽叽咕咕说悄悄话,觉得自己被隔绝开了,忙问,“你俩打啥哑迷呢?”   李秀琴冲他翻了个白眼,“给你善后呀。你以后做事,千万别想一出是一出。你得时时刻刻记着,这不是以前。”这是古代。   林满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接受她的批评,“你放心,秀琴,我以后办事前一定多问问你。”   比起秀琴,他就像个自由散漫惯了的野孩子,迟早会生出事。   李秀琴也没揪住这事不放,将切好的肉在热水里过了一遍,捞上来,重新起锅烧油,末了下八角,生姜,大蒜炒香,而后放肉。   林晓又去关屠夫家借了两勺酱油。   李秀琴将酱油倒锅里,又舀了小半瓢水将碗底的酱油冲开,再次倒进锅里,水没过肉,而后盖上锅盖,颇有些自嘲,“这还是我头一回烧菜管别人借这么多东西。”   搁以前她觉得这事很正常,谁还没个忘的时候,楼上楼下,互相帮忙嘛。   可到了这古代,她总觉得自己在占人家便宜。   林满堂出主意,“不如你在旁边贴上饼子,送些饼子给人家吃。”   李秀琴虽然肉疼细粮,但还是贴了几个饼子。   红烧肉出锅,肉炖得香软滑嫩,林满堂捧着热气腾腾的肉,径直进了林老太的房间。   林老太搁屋里早就闻到肉香了,她也自信儿子一定会给她端过来。   但她没想到,她儿子居然全部给她端来,而且一点都没剩下。   “娘,我瞅您都瘦了。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啊。我想让您长长久久陪着我。”林满堂说得很是动容。他也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虽然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但是林满堂相信,原身就是他的前世,而眼前这个老太太就是他娘。那个疼了他好几年的娘。   他早就发誓过会孝敬他娘。   林老太心里暖和,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筷子,“这不行啊,你送来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林满堂摇头,“娘?您忘了?我现在要为爹守孝呢。不能吃肉。您身子骨不好,可不能累着了。您一个人吃吧。吃不了,就放井里,明儿再吃。”   本来林老太作为林老头的枕边人,也应该忌酒忌肉,但林老太都多大岁数了,黄土埋到脖颈的人,吃一回儿子孝敬上来的肉,这叫成全儿子的孝心。   林老太眼睛湿润,老头子总怪她偏疼小儿子。其实谁不喜欢嘴甜的。   瞧瞧买了半斤肉,他自己不吃,全拿来孝顺她。这么好的儿子,她偏疼些不是应该的嘛。   林老太颤颤巍巍站起来,捧着那碗肉就要出去,林满堂以为他娘要分些肉给大哥家的孩子吃,忙追在后头道,“娘?大哥家也要守孝呢。”   林老太咧嘴笑,“娘知道。屋里太闷,娘出去吃。外面凉快。”   林满堂一想也是。便也没再跟着。扭身回了自己屋。   李秀琴去关屠夫家和村长家送饼子了,只有闺女一人坐在床边吃饭。   闺女嘟着小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林满堂立时就心疼了,“等守孝期过了,爹一定天天给你买肉吃。”   林晓摇头,“爹,没肉也成。但是这菜太淡了。”   她从小就爱吃辣。以后都得吃这么淡的菜,她哪受得了啊。   其实林满堂比林晓还受不了呢。晓晓在省城出生,只是逢年过节回趟老家。虽然爱吃辣,但最多也就吃个香辣,不像他从小把辣椒当饭吃。   但是这些日子穿过来,他还真没看到有谁家廊檐底下有辣椒。   林满堂猜测,“大概这儿没有辣椒吧。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辣椒是外国传来的吗?”   林晓细想了下,她爹说的还真有可能,“是啊。从美洲传来的。”   说完之后,她自己不报希望。敢情辣椒还没传来这边,所以她以后都得吃清淡点的饭菜。   两人说话的功夫,李秀琴从外面跑进来了,喜滋滋地向两人报喜,“你娘真厉害。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娘正坐在巷口那棵大树底下,一个劲儿夸你有多孝顺。大家也都知道你买那肉是给你娘吃的了。咱们家的名声算是挽救回来了。”   林满堂这才明白他婆娘所说的方法。何着她是拿他娘当垡子,他脸色登时不好看了,“你这就过份了吧?那可是我娘,你怎么能利用她呢?”   李秀琴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下,“利用怎么了?我可是将肉炖得软烂。全给你娘一人吃了。像我这么好的儿媳妇去哪找?”   林满堂:“……”   他觉得哪里不对,可他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林晓忙打断两人,“你们别吵了。我打听到了点事。”   林满堂和李秀琴也不拌嘴了,争相看着女儿,“啥事啊?”   林晓清了清嗓子,“我打听到,咱们这个村子是小庄村。里面住着二十多户人家,有两三百口人。都是六十年前,逃荒过来的。”   这些林满堂和李秀琴一早就知道了,忙不迭催促,“就这些啊?也太少了。”   “还有,咱们村有个学堂。先生是个童生,教人启蒙。”她看向林满堂,“爹,我可不想当睁眼瞎,你得尽快赚钱送我读书。”   林满堂对女儿的学业向来上心,听到女儿要识字,自然支持,点头如捣蒜,“那当然。必须送。”   李秀琴也没阻止,“然后呢?”   林晓想了想,“反正这个村子杂姓太多,不怎么齐心,老被大庄村,周家村,刘家村和张家庄欺负。”   之前村民们聚在一块聊收成,说起放水,栽稻时节,周围几个村都会打起来,每次都是小庄村吃亏。   一是他们村子杂姓太多,人心不齐。二是他们村人数太少。争不过其他几个村子。是以,小庄村的水稻产量不如其他几个村。   说完,她摊了摊手,“我只打听到这么多。”   李秀琴有些得意,“我刚出去一趟。听到其他人对我们的评价。你们要不要听?”   林满堂和林晓都有些诧异。这还真挺难。   李秀琴叹了口气,“他们说,我们家三口人,男的懒,女的馋,生的孩子又懒又馋。”   林满堂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说?”   李秀琴摊了摊手,“因为你几乎很少下地干活。”   林满堂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确实比林福全白许多,说他是读书人都有人信,他点了点头,“那你呢?”   “我吗?”李秀琴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头发,“我是你被你用肉包子骗来的。”   林晓惊讶地‘啊’了一声,眼里闪烁着八卦之光,“怎么说?”   “就是说亲的时候,你爹这副身体骗我,说只要嫁给你爹,每天都能吃肉包子。然后我就拒了一门好亲,嫁了进来。”她没说的是,成亲前,她是几个村有名的白胖媳妇。   可是自打成了亲,她胖乎乎的肉全都瘦下去了。   林晓眨巴下眼,“那我呢?”   “你呀!”李秀琴得意洋洋道,“你长这么大,啥活都不干。每次都缠着你爹给你买好吃的。”   林晓低头看了眼自己干瘪的小身板,“真的吗?不像啊。”她皮肤也不白啊。   “你不是黑,你这是黄。”林满堂看着女儿消瘦的小脸,“估计营养没跟上,所以才这么瘦。”   原身这家抠得很,就算他闺女再贪吃,能吃的东西也有限。   李秀琴说了句公道话,“晓晓已经不错了。你没看其他女孩子个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天天跨着篮子出去打猪草。晒得黢黑,将来怎么找婆家啊?”   林满堂不爱听这个。找啥婆家,他女儿还这么小呢。   吃完饭,林满堂出去消消食,回来就睡了。他明儿卯时(五点)就得起。   集市跟他们村并不远,但是关屠户要提前去支摊子,就得早起。 第8章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林满堂爬起来,闺女和媳妇睡得呼呼的,昨晚盖的小被子都被踢到一边了,他赶紧给两人盖上。   用柳树枝刷牙的时候,林满堂一万个嫌弃,这种贫苦的日子,他只想早点结束。   刷完牙,洗完脸,林满堂揣着昨晚还剩下的一个粗粮饼子出了大门。   他到了关屠夫家,对方已经将宰好的猪肉搬上了牛车,上面还放了砧板等东西。   关屠夫带了小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要留在家收猪。   林满堂和两人打完招呼,关屠夫让他坐到牛车另一边。   身后时不时传来血腥气,林满堂差点没憋住。昨天买肉的时候,他居然没发现这猪肉的味儿居然这么大?熏得他差点吐了。   关屠夫让小儿子负责赶车,自己坐在车的另一边。   林满堂忍着不适,问起做生意的事,他想着自己找人打听消息,怎么也得吐露一点实情,要不然人家凭啥将做生意的道道告诉他。   林满堂不好意思道,“我这身体不是种地的料,刚分了家,我就想着能不能到集市也做点小买卖。挣点糊口钱就成。”   关屠夫倒是个爽朗的性子,当即笑道,“那你想做啥生意?”   林满堂还啥都没看过呢,哪有头绪,当下挠头,“我想去集市看看啥生意好做。对了,关叔,你觉得咱这集市有钱人多吗?每次来买你肉摊的客人大多都买几两肉啊?”   买多少肉,就可以看出这乡下人的生活水平。   关屠夫仔细想了想,“这三叉口是方圆百里内的大集市。赶集的人向来都是最多的。但是有钱人不是很多。每次都只买一斤两斤。两斤以上的都很少。”   林满堂撑着下巴,他没想到这古代乡下消费水平这么低。要知道方圆百里起码能涵盖六十多个村子,每次怎么也得有三五万人赶集,三天一次的大集市,大多数也只买一二斤。而关屠夫每次杀一头猪,按照两百五十斤算,这样算下来,一两百人中才有一人买得起猪肉。这消费水平不是一般的低。   他原想着他媳妇做菜手艺那么好。要不然他先摆个早点摊子,过渡一下,攒些本钱,他好开个小食铺子,一年下来也能挣不少钱。看来走这一条道行不通了。   林满堂打消开铺子的想法,琢磨现代有什么物美价廉的吃食是古代没有的。   他到了集市,关屠夫带着小儿子到菜市摆摊卖肉。   他这摊位是交钱的,一天要给三十文钱。   关屠夫摆完摊,开始吆喝,林满堂也不打扰他们做生意,而是记下他们的位置,顺着街道往右走。   这个三叉路口呈T字型。最北边是专门卖猪肉,家禽等肉品。东边卖蔬菜瓜果,粮食等物,西边卖鞋子布匹之类的杂物。   林满堂直接往东边走,他媳妇不会做针线活,去了西边也是白搭。   此时天光大亮,已经有不少百姓驻足在摊位前。   林满堂一家家看去。   粮食类:小麦,大麦,小米,大米,红豆,黄豆,蚕豆、豌豆、绿豆,高粱,燕麦,芝麻等等。   水果类:梨,橙子,杏,桃子,葡萄。   蔬菜类:白菜,冬瓜,姜,刀豆,豆角,扁豆,蒜,藕,菠菜,莴苣,茄子,白萝卜,胡萝卜,香菜,黄瓜,大葱。   林满堂又往里走,看看二次加工品。   豆腐有了,馄饨有了,馒头有了,油条有了,包子有了……   林满堂将每个摊位都逛了一遍,赶集的人由一开始的三三两两逐渐增多,到这会子已是人山人海,已是到了人挤人的地步。   当然林满堂收获颇大,还真叫他发现个商机。   凉粉!   这么热的天,居然没有卖凉粉的。像这种物美价廉的东西,应该很多人买才对。但是没有。   他思及刚刚逛这一路,没有看到辣椒,红薯,土豆,玉米等等,想来这些东西都还未传过来。所以说凉粉还没人发明出来。   想到这里,林满堂差点乐出声。   很多豆子都可以做出凉粉,比如豌豆,蚕豆,绿豆,红薯,玉米,大米都可以。   这边没有红薯和玉米,大米的价格又贵,百姓消费水平有限,林满堂自然要选更便宜的豌豆,蚕豆或绿豆。   集市上一共有四家卖粮食的,林满堂到了第一家,问豌豆,蚕豆和绿豆的价格。   “豌豆一文钱一斤。蚕豆四文一斤,绿豆三文一斤,我豆子晒得很干。放几年都不会坏。”   林满堂心里暗叹,这古代的豌豆价格居然这么低。要知道他在现代开超市,进货价每斤都要两块钱一斤呢。   这古代农作物产量低,豌豆居然只卖一文钱一斤。想来这豌豆没什么人吃。所以价格才这么低。   不过蚕豆比绿豆贵了一文钱,还真是出乎林满堂的意料,明明青蚕豆比青豆还便宜呢。   他仔细想了下,又觉得这价钱很合理。   蚕豆里面有豆牛,密封时,豆牛会钻出蚕豆,所以蚕豆极易生虫。   为了让蚕豆不生虫,通常有两种作法,一种是冰冻。这个价格太高,一般人家用不起。   第二种就是用开水煮,煮好的干蚕豆就不会生虫了。   多了这道手续,蚕豆价格比绿豆贵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林满堂算了下手上的钱,“马上就要秋收了。你这豌豆是去年的吧?我都要了,你给我算便宜点。”   摊主讨价还价,“这位小哥,我这可是上半年刚收上来的,怎么可能是去年的。你瞅瞅这成色。我一文钱一斤已经很便宜了。不能再低了。”   林满堂捏着下巴有些犹豫,“我这刚分家。手头也没多少钱。要不然我也不会来买豌豆吃啊。”   豌豆不消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一般人家很少买豌豆。当然也没多少人家种就是了。   “小哥,我这豌豆真不赚什么钱。一文钱已经是最便宜了。”   “这样吧。我全要了,你算我便宜点。”林满堂讨价还价。   他是生意人,当然知道做生意那套规矩,嘴上说不挣钱,其实赚得比谁都多。   这摊主一听林满堂说全要了,眼底滑过一丝惊喜。这豌豆不怎么好卖。寻常人家很少吃这个。也就是糕点铺子偶尔才会买一两袋。   摊主捏着下巴想了想,“这袋豌豆你如果全要,我给你抹个零。”   林满堂让他先称。   这古代的麻袋很大,这一袋足有两百一十四斤。   林满堂跟他软磨硬泡半天,两百文成交。   林满堂可搬不动这么重的东西,便让他帮忙搬到关屠夫那边。   这摊主有两个儿子帮忙,直接叫大儿子帮忙搬货。   林满堂带着对方到了卖肉铺,让对方将麻袋放到摊位后面,再三向对方道谢。 第9章   等人走了,关屠夫这边也闲下来,问道,“你这买得什么呀?”   林满堂有些不好意思,“豌豆。我想做点小吃食卖。我家那口子琢磨出一个新吃食。”   既然知道他媳妇是个馋嘴,林满堂倒不担心他媳妇被人看穿了。爱吃有时候也意味着会做。   关屠夫点了点头,“试试也行。左右也吃不坏。”   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他对李秀琴不抱什么希望。都是一个村的,李秀琴嫁过来这些年,除了刚成亲那会儿,炒盘菜倒了半碗油,霍霍了家里一只鸡,林家人就再没让她下过灶。   她会做吃食不假,可就冲她那浪费的性子,成本海了去了。他们乡间地头,好东西未必能卖出好价钱。   照他来说,这生意一准得黄。   林满堂可不知道关屠夫不看好这生意,而是转问起这豌豆怎么磨粉。他之前看他媳妇做过凉粉,都是用豌豆淀粉放在锅里搅。想来这豌豆头一步得先把它磨成粉才行。   关屠夫惊讶看着他,“还要磨成粉啊?你这吃食可真费劲。”不过他还是道,“咱们村村长家就有个石磨。大家都到他家磨。但你要做生意,肯定得天天磨,村民们该有意见了。你还得自己磨才行。”   林满堂想着问别家借可不方便,便问道,“那磨多少钱能买到?”   关屠夫一怔,“那得不少钱了。最起码得五吊打头。那磨都是从山上运下来石头,一点一点凿好的。而且你买磨自家用,怎么也得买头毛驴吧?这两样加起来,也得有十吊了。你还是省点钱吧。”   林满堂没想到钱这么不经花。光买这两样东西就要花掉十吊。想了想,还是算了吧?等过了这个关口再说。   关屠夫拍拍他肩膀,“你要真想多磨点粉,不如赁村长家的毛驴,只要给五文钱。让毛驴晚上磨,一晚起码能给你磨三四十斤出来。省了你多少工夫。”   林满堂眼睛一亮,这个好。又不用他使力,又不用出大价钱。多好的事儿。   只是这斤数还是有点少,林满堂又问,“还有没有别的?”   关屠夫微微一怔,三四十斤还嫌少?他细想了下,“那就只有去刘家村了。刘庄村族长家开着水磨房,不用人工,也不用毛驴,一天到晚都能磨,一天怎么也得磨个上百斤吧。而且他家还便宜,一天只要十八文就行。”   林满堂向他点头道谢,他又去将另外三家的豌豆也给买了,四家加起来总共有一千多斤。   关屠夫见他如此胆大,心里直摇头,到底年轻,手头就是松,一文钱还没挣呢,就花出去将近一吊钱。做生意看起来容易,里面的道道可多了。他这要是卖不出去,豌豆可就全砸在自己手里了。   林满堂买完豌豆,特地去卖铁器的摊位订了一口八斤重的大铁锅。   已经分家了,就算他现在盖不成房子,也可以多垒一个灶啊。卖凉粉,只靠一口锅可不成。   定完锅,他又去买了调料品。   诸如蒜头,生姜,花椒,葱,香油,芝麻,花生,红糖等。   林满堂发现这古代的糖太贵了。红糖一斤就要二十文钱,白糖更贵,要二十八文。看来他不能像现代那样买凉粉送调料。真是送不起。   不过他嘴里嫌糖贵,还是特地给闺女买了一斤麦芽糖。   他闺女低血糖,现在要守孝,不能吃肉,就只能买些糖以防万一了。   到申时(下午三点),赶集的人如海水退潮一般慢慢散去,仿佛只是一个错眼,街道上已是冷冷清清。   关屠夫将仅剩的一只猪蹄收起来,招呼小儿子,“走吧。人都走了。”   将一袋袋豌豆搬上车,林满堂向关屠夫打听附近还有哪些集市。   他们赶的这个是大集,但是其他地方也有小集,只是人数不如这个多。   林满堂听说那些小集人流量不行,也就放下去其他集市赶集的想法。   回了村子,关屠夫特地叮嘱小儿子将牛车赶到他们家门口。   林满堂谢了又谢,想着等做完凉粉,一定要端两份请他们尝尝。   五麻袋豌豆卸到家门口,家里人听到动静全都出来瞧热闹。   林福全的四个孩子是想看二叔有没有买啥好吃的东西。围着袋子转圈圈,发现里面是豌豆,失望不已。   林老太拨开孩子,撵他们进屋,“啥好吃的?你二叔有多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赶紧走,没在这儿碍眼。”   刘翠花见婆婆生气,赶紧招呼孩子们下地干活。   现在稻田最是长草的时候,每天都得下地拔草。   孩子们蔫头耷脑走了,林老太才问,“这马上就要秋收了,眼见就有新粮吃了,你买这么多陈粮做什么?”   林满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是我买的豌豆,我打算做点小吃食卖。”   林晓歪着脑袋,福至心灵猜测,“爹?你说的是凉粉吧?”   林满堂翘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他闺女,就是聪明,一猜就准。   李秀琴也是心塞,搞了半天,竟是要做这个。   前世在家,她确实做过凉粉,但她那是图干净卫生。现在天天做这个卖,还不把她累死。   林老太听罢,有些糊涂,“啥凉粉啊?好吃吗?你这刚做,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咋买这么多豌豆啊?要是卖不出去,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林满堂一边将麻袋往屋里挪,一边解释,“娘,您这话说的。秀琴做菜多好吃啊。她那张嘴,不好吃的东西,能入她的口啊。”   李秀琴瞪圆眼睛,都不可置信了。何着她昨儿告诉他她这身体馋嘴,他今儿就给她用上了。这人设立得也太快了吧?   林满堂像是看不到媳妇那吃惊的眼神,只顾着安抚林老太,“娘?您不能光想着卖不出去。您也得想想,要是这吃食卖火了,我没豌豆做凉粉可怎么办?咱们县种豌豆的人家可不多。”   林老太被儿子这大话给弄懵了。还卖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宫里出来的御厨呢?   可她看着儿子自信满满的神情,也不好打击他,想了想,还是鼓励他,“那行吧。你好好干。大不了,你这豌豆就留着自己吃。左右也是粮食,吃不坏。”   林满堂噗嗤一声笑了。这老太太还挺有意思。   林老太见儿子搬粮食那个费劲,眼尾扫见媳妇和孙女杵在那一动不动,蹙眉,“我说你俩是不是傻啊?明知道他不是干活的料,也不知道搭把手?”   李秀琴眨了下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太太说的是她和闺女。   李秀琴抽了抽嘴角,一动不动,淡淡道,“娘,不是我不帮忙,你问问你儿子,他让我帮他吗?”   林满堂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扭头瞅见亲娘那质疑的眼神,忙道,“娘,我不累。秀琴明儿还得做吃食呢。可不能累着她。至于晓晓,她还小。那小身板要是累坏了可不得了。”   林老太将二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真的很想问一句,“你是我儿子吗?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有担当了?”   平时家里的活,二儿子是能躲就躲。这分了家,立码成男子汉了。林老太对二儿子的变化有些接受不能。   她眼睁睁看着儿子将五袋豌豆一点一点挪进他们那屋。   挪完后,他整个人累得呼哧带喘,舀了口井水,刚要喝,林晓已经溜进灶房,将凉白开递到他手里,“爹,你喝这个。这是我娘早上烧的,特地凉下来给你喝。”   林满堂其实更想喝井水,大热的天,凉凉的井水更解渴。但是思及井水不卫生,要是生了病,可就遭罪了,想了想,还是放下葫芦瓢,改喝凉白开。   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碗凉白开,林满堂整个人舒爽了。   林老太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往村口去了。   林满堂将自己买的调料一样样往桌上摆,“这花椒可真贵啊,我就买了二两,居然花了我一百文钱。”   李秀琴顺口回道,“花椒还算好的呢。这边胡椒更贵,听说这边的胡椒跟金子一个价。”   林满堂暗暗砸舌,那他以后岂不是吃不成牛排了?    第10章   房间里,闷热得厉害,三人很快额头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三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个大蒲扇扇风,林满堂长话短说,“这凉粉做法太容易被别人仿出来。我的意思是,趁这段时间天热,我多跑几个村子收豌豆。争取在秋收之前这段时间,不让人仿制出来。咱们赚一笔快钱。”   林晓点头,“爹?你是想让别人跟你一块卖凉粉?”   “对啊。我按照一斤三文钱批发给他们。让他们帮我卖。”林满堂已经打算好了,“就比如你大伯长得这么憨厚,他要是走街串巷做生意,人家保准乐意买。”   林晓撑着下巴点头,有道理。   “还有集市,我去支个摊子,然后让关屠夫家也支一个。两家应该够卖的。”   林晓摇着扇子,“为什么不去县城啊?这乡下能挣几个钱。我看咱不如将方子卖给县城酒楼。挣的钱更多。”   林满堂知道他女儿不懂得做生意的道道,忙道,“卖方子肯定不成。咱自己找上门,卖多卖少全由对方来。而且那些做菜的师傅嘴巴都刁着呢。一尝就能尝出来是用什么做的。到时候,人家自己就能仿出来了。”   林晓失望地低头。原来小说里卖方子赚钱都是骗人的。   李秀琴补充道,“不止是赚不到钱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会被人盯上。咱们家什么根基都没有。要是有大户人家知道咱们会做这个,起了歪心思,让咱们卖身,那咱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林晓瞪圆眼睛,竟……竟这么严重?   林满堂见闺女吓住了,忙找补,“你娘这是以防万一。这世上哪那么多坏人呀。”冲媳妇使了个眼色,咱闺女还这么小,你说这些干啥?别回头吓着她了?   李秀琴无语。平时就属你吓得最多。啥不能随便相信别人,不许跟陌生人聊天,不许这,不许那,到了这古代,女儿变小了,他还真就当女儿七岁了。   林满堂见媳妇冲他翻白眼,冲她讨好一笑。   他这不是为了闺女好嘛。能当小孩子,就多当几年呗。等她长大了,就是想当也当不成了。烦恼多着呢。   林晓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两人当着她的面打起眉眼官司了?哎玛,天天当电灯炮,她都佩服她前世能活到那么大。   最后林满堂被女儿看得发毛,面上挂不住,清咳一声,“秀琴,豌豆已经买来了。咱怎么弄啊?我是不是应该先帮着把豌豆磨成粉呀?”   李秀琴摇头,“先泡,去皮,再磨成汁。”   林满堂按照媳妇的要求找了个木桶泡了半桶豌豆。   “你要卖,咱们起码得泡两百斤。”   林满堂四下看了看,家里只有一个木桶,他视线落到井边的黑釉缸,将两百斤豆子放进缸里泡着。   豌豆浸泡至表皮褶皱,将豌豆放在手心,五指并拢向手心方向挤压并用力搓豌豆,即可去除豌豆皮,去皮后的豌豆浸泡一夜。   第二日一早,泡好的豆子用麻袋装上,林满堂和林福全将湿漉漉还滴水的麻袋抬上车。   路上林满堂引着林福全介绍刘家村。   林福全打开了话匣子,“咱们这几个村子就属刘家村最长久,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个地方。祖上更是出过好几个举人,现在族长的大儿子就是个举人呢。”   林满堂奇了,“既然刘家村有个举人,为什么里正被大庄村的人得了?”   跟村长不同,里正其实是有实权的,掌管周围五个村子的户口和纳税。其中能得到的好处还是非常可观的。   这个职务一般都是最有名望,最有钱的人才能担任。   现在这个里正只是个秀才,自然没法跟举人比。   林福全笑道,“人家举人老爷才三十出头,整日在家闭门读书,想再进一步呢。哪有功夫管这些琐事。”   林满堂恍然大悟,三十出头的举人确实应该博一博。   “刘家村是咱们几个村最有钱的,村里当家男人至少有一半读书识字。”林福全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们村规矩也多,你到了他们村,千万别随意跟那些小媳妇说话,防止被人家说你举止轻浮。”   林满堂:“……”   这原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让林福全这个老实人三翻五次叮嘱他要注意言行举止。   “待会儿你把豆子放到里面,跟水磨坊的老头说一声,按完指印就出来。不要在里面停留太久,他们不允许我们在里面乱看。我估摸他们是怕我们学会制作水磨。”   林满堂倒是真没想学水磨,听他大哥说自己不能在里面待,有些不放心,“那我豌豆要是被人偷怎么办?”   “不会的。刘家村最讲名声。谁家要是当了小偷,就得挨板子。更何况他们也不敢偷族长家啊。”   听到这话,林满堂倒是放心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刘家村门口。   与别村不同的是,刘家村门口矗立一座贞节牌坊,看这石台颜色还算新,想来才盖了十来年。   林福全见他视线落在那牌坊上面,再次给他科谱,“咱们十里八乡就刘家村有这个牌坊。这人年纪比咱娘还大,刚成婚那会儿她夫君就死了,公婆身体不好,只得这一子,骂她是丧门妇,硬是把她休了,没成想她肚子里竟有个遗腹子,公婆得知,又颠颠想把她接回来,不许她改嫁。可娘家不干啊,休书都接了,已经给女儿找好了下家,凭什么你说休就休,说接回就接回。后来公婆卖了两亩地,才把她接回来,她就这么带着儿子过了三十年苦日子,挣了这个贞节牌坊。”   林满堂心情格外复杂。这世总有那么多恶心人,非逼着你做这做那。可轮到他们自己,又诸多说辞。真真恶心至极。   却听林福全又道,“本来有了这个贞节牌坊,村里人都对她高看一眼。她日子就能好过了。可谁成想,她儿子成亲没多久,出意外死了,只给她留下一个孙子,她没让儿媳妇守寡,自己一个人带大孙子。”   林满堂听后,对这妇人万分钦佩。刚开始她年纪还小,只要将孩子打掉,完全可以改嫁。没想到父母丝毫不在乎她,竟又把她嫁了回来。   她儿子死后,她明明年纪很大,却不逼着儿媳妇守寡,这就很难得了。   圣人说“已所不欲,误施于人”,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可这妇人就做到了,真真是个善心人。 第11章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水磨房,旁边还盖着一间水碓房。   水磨利用水流磨面,水碓则是借助水流舂米。   这两个磨房外面离月沙河很近,挖一条水渠,引水到磨房下面,借用水流转动磨盘。   林满堂将昨晚泡好的豌豆搬下来,守着磨坊的老头在这磨坊里支了张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老头看到豌豆居然是泡好的,微微有些惊讶,不过他倒是什么都没问。   老头告诉林满堂像他这豆子泡好的,白天加晚上大概能磨出两百斤,费用一个时辰按两文来算。   林满堂问为什么他磨这么多,价格反而更贵了。   老头也有自己的说法,“我们族长开这个磨坊本意是方便本村村民。你这量多,石磨就一直闲不下来。自然要贵一些。而多下来的钱,咱们族长也会入公中。”   林满堂无语,他算是见识到了这读书人好名声体现在方方面面,生怕人家说他见钱眼开。故而提高价格也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价格贵了一些,但是磨的豆子也多了,林满堂算了下,还是很划算的。   老头叮嘱,林满堂记得早晚过来拿一次,然后让林满堂在一个本子上按指印。   林满堂接过本子瞧了一眼,都是繁体字,虽然他不会写,倒是都认得。   不过他现在还是个文盲,不能崩人设,还是在自己的人名上按了指印。   从磨坊出来,两人推着板车往村外走,林满堂想起做凉粉还缺几样东西。   一是熬凉粉得要用铁锅,家里现在只有一个铁锅,肯定不够用。   他昨天赶集定了一口铁锅,得要七日后才能取。而明天就得熬凉粉,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及了。   林福全拍板道,“我帮你借。”   以林满堂现在的名声,估计人家也不肯借东西给他,但林福全就不一样了,他在村里名声极好,许多人都乐意跟他来往。   “还有我想找木匠定做点东西。大哥,你知道咱们附近哪家木匠做的活好吗?”   凉粉熬出来得放在一个木匣定型,相当于做豆腐的磨具。   这个东西借不到,只能自己定做。   林福全告诉他,大庄村有个姓郝的木匠手艺不错。   担心二弟找不到,他们也不急着回村,直接往大庄村拐。   郝木匠给他拿了模板,林满堂发现这磨具底下还有图形,三行四列平均分配的小方块。   郝木匠解释,“有了这个,切豆腐的时候也能方便些。而且大小也差不多。”   林满堂暗自佩服古人的智慧,跟木匠定了五十个磨具。   郝木匠听他要这么多,遗憾得直摇头,“你晚上就要,我可做不出来。”   林满堂笑了,“你能做几个,就先给我送几个。剩下的,等你做完再送到我家。”   郝木匠听到这话,便点头答应了。   林满堂想着卖凉粉,还得要木桶。   郝木匠带他到东屋看,里面摆放许多木桶,“各种大小都有,你自己选。”   林满堂瞠目结舌,这些木桶最小的只到他腿肚。最高的足有他膝盖这么高。   “大的用来洗澡,小的就用来拎水。”郝木匠从中挑了个大小适中的,“一般担水都用这样的。我这边有现成的货,十个。够你用吗?”   林满堂点头,“足够了。”   交完定金,林满堂和林福全将木桶搬上板车,再将这些木桶送到刘家村。   晌午,林满堂去了趟刘家村,将磨好的半桶豌豆汁推回家。   磨好的豌豆连着汁水,汁水再经过六个时辰的沉淀分离出淀粉和酸浆,将淀粉倒入大锅,加水熬制成糊。   如果是干淀粉,水和粉的比例一比七最合适。一斤干淀粉可以出五斤凉粉。   可现在是湿的,李秀琴只能凭感觉加水。   灶房里,李秀琴站在灶旁,用木棒不停搅拌糊糊。   林满堂坐着烧火,林晓和林老太站在门口不停张望。   林老太性子急,不停问,“好了吗?”   林满堂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慢悠悠回答,“还没。”   这一搅就是半个时辰,期间林满堂和李秀琴的衣服浑身湿透了。   做完后,李秀琴将糊糊捞到面盆里。面盆内侧被她刷过一层豆油。   半个时辰后,凉粉冷却定型。   李秀琴拿着菜刀,要将凉粉划开,林满堂阻止了她,连盆带凉粉盛了重,去除盆的重量,有十一斤凉粉。   而之前他用了五斤豌豆,相当于一斤豌豆出两斤二两的凉粉,相当于每斤凉粉成本不到半文钱。   那他之前说三文钱一斤,还是很有赚头的。   要知道老豆腐也是三文一斤呢。他卖的跟豆腐一个价,也挺合理。   不过批发给村民们,自然不能三文。嗯,那就定两文五好了。   李秀琴切好凉粉,特地调了料汁,浇在凉粉上,端给林老太尝。   这凉粉切得方方正正,颜色白嫩玲珑,好似上等琼脂凝聚而成,微微触碰便觉弹力。   林老太眼底惊讶万分,“哎哟,还真叫你们制出来了。”   她拿着勺子尝了一口,清凉爽滑,又香又好吃,她笑眯眯道,“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啊?”   林满堂笑着回答,“三文一斤。”   林老太点头,“不贵。”   李秀琴又调了三碗出来,每人一碗,等四人吃完,林满堂让李秀琴再调出两大碗,他好端出去送人,外加帮忙掌眼。   林满堂和林晓每人端了一碗凉粉到了关屠夫家。   关屠夫正在门口乘凉,见他手里端着吃食,不免惊讶,“弄出来了?”   关屠夫家门口站着好些村民,瞧见这白色透明、呈水晶状的吃食,不免有些惊奇,“啥东西?吃的?”   林满堂笑着将手里那碗凉粉呈给关屠夫,“关叔,这是特地感谢您前天带我去集市。我这刚做出来,也请您帮着掌掌眼。”   关屠夫见他这么懂礼,心中很是受用,笑着接过来,尝了一口。   其他人眼巴巴看着,紧盯着他不放,“关叔,味道咋样啊?”   关大郎也急了,“爹,咋样啊?这咋这么香呢?”   上面放了大蒜,大葱,还有花生,芝麻,闻着就香,估计滋味差不了。   关屠夫笑眯了眼,“太好吃了。吃进肚里凉凉的,正适合这么热的天吃。”   说到这里,他赞道,“你打算卖多少文啊?”   林满堂又回答了一遍,关屠夫笑了,“跟老豆腐一个价,我看准成。一天起码能卖三四百斤。”   这玩意便宜,又适合热天吃。三四百斤绝对不成问题。   林满堂笑了,“那就借您老吉言了。”   他又笑着拱手,“关叔,您在集市有固定摊位,不如我放一桶在您摊子旁。我收您两文五一斤,您卖三文。您看怎么样?”   关屠夫瞪圆眼睛,“你不卖?”   林满堂摇头,“卖啊。但是我担心那些有钱人不买蔬菜。我多支个摊子,也能多卖些。”   关屠夫明白了,赞道,“你小子还挺精明。行,我答应了。”   林满堂笑笑,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谁要想走街串巷卖凉粉。我也可以给你们同样的批发价。我就挣个辛苦钱。”   众人听后蠢蠢欲动。   尤其是关大郎,他是个收猪的。本来就得天天去各个村子买猪。要是真能卖,也是一笔不错的进项。   不过他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收猪跟卖猪不一样。收的猪臭烘烘的。他牛车上要是放这吃食,哪有人肯买?   其他人却是蠢蠢欲动,觉得这吃食挺新鲜,应该能有赚头。但是他们舍不得本,担心亏本。   林满堂见大家想卖又不敢的样子,接过女儿手里的那碗凉粉,让大家挨个品尝,“你们先尝尝。尝过了,你们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卖。”   大家早就馋了,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张嘴,现在见他主动吆喝,大家也顾不上,一个个全都舀了一个尝尝。   哇!这凉粉太滑太嫩了。   这究竟是怎么做的?味道太好了。   原先就有些意动的人,当下搓着手,“满堂,我家没那么多,我可以只要十斤吗?先试试。”   林满堂很爽快应了,“行啊。不过等明天,今天来不及了,”   那人狂点头,“好,就明天。”   见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也都意动了,“那我也要十斤。”   “对,我也要十斤。”   ……   林满堂见这么多人要,“要可以,但你们不能去一个村子,以免卖不掉。这凉粉当天卖不掉就坏了。”   大家一听会坏,忙道,“我去周家村。”   “我去张家庄。”   “我去大庄村。”   “我去刘家村。”   ……   林满堂见大家决定好了,便也放了心。   一共有十一家要卖凉粉,最少的要十斤,最多的要三十斤。加起来一共一百八十斤。   林满堂打算让媳妇做两百斤凉粉,剩下的二十斤,他和大哥也去试试水。   林满堂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去卖凉粉的时候,顺便帮着收豌豆。一石我给一百文。”   一石是一百二十斤,粮贩下来收,一般一石只给八九十文。   听到还能收豌豆挣钱,大家眼睛亮了起来。这生意可做。   收到就能卖,比卖凉粉还稳当。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第12章   另一边,李秀琴端着之前借的调料和粮食去了村长家。   村长媳妇见她这么客气,笑道,“乡里乡亲,借这点东西哪值当还的。”   李秀琴笑笑,“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接着她面露歉然,“本来前儿就该过来还的。可是在家琢磨新吃食,想着做完,让您一家也尝个鲜,就今天一块送过来了,您别介意。”   这话说得好听,村长媳妇笑着说不介意,目光不自觉看向李秀琴端过来的凉粉上。   白白嫩嫩,晶莹剔透,比豆腐还要好看,因为调了料汁,香味扑鼻。   村长媳妇接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就借些调料罢了。上次给了饼,这次又给了新吃食。你这也太客气了。”   李秀琴重重叹了口气,语气诚恳,“对您来说只是调料,却是帮了我大忙。自打公公去了以后,婆婆一直食不下咽,吃啥都没胃口,我这也是没办法,瞧着心疼,就让孩子她爹买了半斤肉。可是您也知道这肉腥膻,没有调料,根本盖不住。好在,我婆婆很喜欢。吃了肉,人也精神了,气色也好了。”   村长媳妇连连夸赞两人孝顺,末了又在李秀琴的提醒下,品尝一口凉粉。   尝了一口,这味道果真绝了,当即赞不绝口。   李秀琴见此,对这生意倒是又多了几分信心,心愿达成,她便拿着空碗离开了。   村长媳妇看着她的背影,艳羡得不行,看来能吃也是有好处的,居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林福全真是好福气。   林满堂和林晓回到家,正好遇到李秀琴从外面回来。   林满堂立刻将明儿要做两百斤凉粉的事儿与她说了,李秀琴面色立刻沉下来,“一天做两百斤,你也太会奴役我了吧?我不干。”   他到底知不知道熬一锅凉粉要多久啊。他上下嘴皮一碰,就让她拿命干活,这是拿她当黄牛使了。   林老太坐在旁边听到这话,不可思议看着她。这儿媳妇哪来的脸说不干呀。   这家都穷成啥样了。好不容易琢磨出一项挣钱的买卖。她可倒好,说不干。以前只知道她馋,何着她还沾了个懒字。这败家媳妇,是不是该打?   林老太气得不轻,想着撺掇二儿子收拾她一顿。   林满堂想得却跟老太太完全相反。他媳妇娘家没出事前,一直被岳父岳母娇养到大,啥都给最好的。后来平反,她似乎要把吃过的苦全找补回来。就可着劲儿地花钱。   就拿那化妆品来说,像她那个年纪,大多数人过日子都是能省则省,偏他媳妇不。她比谁都会花钱。化妆品一套都上万。那包包好几万一个。他们家有个衣帽间,有一面墙全是她的包包。   还有家里吃的菜,粮食,都得是有机的。   衣服倒好点,至少能接受国内一线大牌。   至于家里的东西全都很有品味,价格也贵到离谱。   要说她奢侈?可她也没花他的呀。他俩结婚前,岳父送了她五套房子,还有二十多个岳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古董,当时不值什么钱,可十几年后,每样都能当传家之宝。   她每个月光靠收房租和古董展览就足够她花销。   他不能因为穿到这古代,就以为她变成真正的农妇了。那不可能。   他捏着下巴想了想,“那成,我让大哥大嫂帮咱们做。咱给开工钱。”   林老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不……不是!老二,你……”   林满堂低头,瞅见他娘居然也在,多少能明白他娘的心态,忙找补道,“娘,我媳妇不会说话。她是想带大哥大嫂一块挣钱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林老太怀疑地看向李秀琴,真的假的?   李秀琴接到丈夫使的眼色,想了想,到底还是给他面子,笑着点头,“对啊,娘。这凉粉做法简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被人琢磨出做法。咱还是趁大家没琢磨出来之前,先挣一波钱吧。”   林老太之前站在灶房门口看二儿媳弄过。确实挺简单的。   她也就信了,看着二儿子一脸欣慰,“老二,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明明就分那点家当,可你还能不记恨你大哥。愿意帮他们,娘高兴。娘真的太高兴了。”   别看林老太偏疼林满堂,但并不代表她不疼林福全。   那是因为林福全两口子能干,分的家产又多,怎么都能把日子过好。可二儿子就不同了,太懒,干不了重活。所以她就想大儿子拉拔二儿子。让二儿子也能过好。   现在二儿子还记得大儿子,林老太满意得不得了,拄着拐杖出去了。   林满堂拍拍媳妇的手,“放心,不会让你累着。”   李秀琴笑眯了眼,这样才对。挣钱是重要,但是也不能拿她当奴隶使啊。   李秀琴点头,“行,就这么办。”   林满堂笑了笑,把家里腌酸菜的缸倒腾出来,洗刷干净。只是这一个缸根本不够用,他又跑去大庄村,那边有户人家专门制缸,他买了一个最大号的大缸,将家里的豌豆全都泡上。   泡好豆子,林满堂还要把家里的水缸添满。   煮凉粉需要水,林家没有水井,吃水得去村口关屠夫家打水。   虽然路不是很远,但一趟趟担过来,林满堂肩膀都磨下一层皮,心想:等他有钱了,一定要打口井。   担完水,林满堂问林老太,咱们村谁家有剩余的砖。   林老太告诉他,村子学堂就有。   林满堂到了学堂,那边有个身穿青衣的长衫男子正在上课,想来这人应该就是文先生了。   林满堂也不好打扰他,等他发现自己,让孩子们先读书,出来问林满堂,是否有事。   林满堂便指着院里剩下的旧砖问能不能买。   文先生点了点头。   林满堂也不知道砖多少钱,就问文先生,他只收了一半,“这砖已经旧了,就按照半价给你吧。”   林满堂道了谢,将砖搬上板车,回了家,在院子里和了泥,垒了一个土灶。   天黑之后,林福全一家从地里回来了,看到院子搭了个土灶,以为二弟两口子是想跟他们分开烧饭,所以才特地支了个灶。   林满堂正巧从刘家村回来,车上摆着四桶已经磨好的豌豆,经过几个时辰发酵,已经分离出酸浆和汁水了。   李秀琴招呼林福全一家到堂屋,将剩下的凉粉全端上桌,每人都分了一碗。   林福全和刘翠花见到凉粉,都有些不敢相信。得知他们要卖这个,而且价格也不贵,都为林满堂高兴。   林老太乐呵呵道,“吃完,你们就帮老二家的忙。你二弟给你们发工钱。”   林福全和刘翠花吃着凉粉,点头答应。   林福全更是道,“啥工钱不工钱的。都是自家兄弟。”   林满堂摇头,“那可不行。你们帮我,就没办法去地里拔草。耽误你们时间,哪能不给工钱呢。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大哥大嫂,这方子暂时还得保密,我也就信你们。外人,我也不敢用。再不给工钱,我成啥人了。”   林福全和刘翠花听后,连连点头,“放心,我们一定保密。”   孩子们欢喜地接过凉粉,乐得差点蹦起来。这凉粉真的太好吃了,大口大口塞进嘴里,滑溜溜的感觉,让人舍不得咽下,那润滑的口感简直给人无上的享受,美妙到让人禁不住想要尖叫。   吃完凉粉,五个孩子自发刷洗大庄村木匠刚刚送过来的磨具和木桶,他们一定要多帮家里忙,这样他们每天都能吃上一碗凉粉。   而四个大人要熬夜,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四个大人起来熬制凉粉。   女人们负责烧锅,男人们负责搅糊糊,累的时候,两人换着来,配合得天衣无缝。   熬制一锅需要大半个时辰,每锅大概能熬出四十斤凉粉。   他提的四桶豌豆大概有一百五十斤,四人熬了七锅,花了整整三个时辰,胳膊都酸了。   熬制好的凉粉,经过半个时辰冷却定型,此时已经是寅时(早上四点钟)了。   林福全,李秀琴和刘翠花将糊糊倒到磨具里,倒头就睡。   林满堂也很困,但他还得先给村民们分凉粉,只能打着哈欠打开院门,昨天订货的十一个村民提着木桶等得焦急,“好了没?”   林满堂点头,“已经好了。”   他挨个接过木桶,将凉粉划成四方块往木桶里放,“这一个磨具是十二个。一块大概是一斤多一点点。就按照十二斤算给你们。里面放井水,可以更久一些。”   一百五十斤豌豆,做出三百多斤凉粉,他蒸了二十五板凉粉。   昨晚定十斤的,这会子都改要十二斤。   由于原身不识字,林满堂只要现钱。   分好凉粉后,想去远点地方卖凉粉的村民接过木桶就出发。   打算到近点地方卖的村民,瞅了眼天色,打算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   林满堂打算将泡好的豌豆送到刘家村磨浆。   还没睡醒的林晓迷迷糊糊跟着一块去。她还没看过这古代水磨是怎么磨出豆子呢。   到了水磨坊,林晓围着磨盘转了一圈,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回去的路上,林晓坐在板车上傻笑个不停。   这笑声怪渗人的,林满堂回头看她,“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弄这个?”   林晓点头,“知道啊。这个原理很简单的。”她撑着下巴问,“爹,你要不要弄一个?我可以把图画出来。”   这个水磨房只需要磨盘,木质的转轴、水轮盘、支架组成,除了磨盘,其他全是普通木头,价格并不贵。撑死了只要十两银子。   再加上他们村离月沙河很近,引水也方便,复制一个出来,完全没问题。   林满堂思忖片刻,却不打算开水磨房,“咱们现在只是普通村民,跟刘家村族长抢生意,吃亏的只会是咱们家。爹有的是法子挣钱,没必要给自己竖个仇人。”   林晓一想也是,倒也没有强求。   回了家,林满堂一点睡意都没有。瞅着家里还剩下的两板凉粉,他把大哥叫起来。   林福全迷迷瞪瞪醒来,林满堂精神抖擞道,“大哥,咱们不如去官道上试试吧。”   他听关屠夫说,离他们村二十多里路有个官道,那里每天都有人进城。如果他的吃食好吃又便宜,可以在边上搭个固定摊位。   林满堂想试一试,林福全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好。   凉粉切成块放进盛了一半井水的木桶里。两板凉粉放进三个木桶 ,摆放到木板车上。   林满堂将媳妇调好的酱汁也一并带上,家里吃饭用的粗瓷大碗和勺子全部拿上,家里的两张桌子和四个条凳,以及写着“凉粉”字样的幌子(布招) 。   这字还是他媳妇昨天送了一碗到村长家,村长吃得非常好,投桃报李给写的。 第13章   林满堂和林福全一路到了官道,寻路边一棵树歇下。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林福全将桌子和条凳摆好,抹了把汗,坐在林满堂对面。   林福全之前打听到这儿有一条官道,但却不知这条官道通往何处,便问了林福全。   林福全没怎么进过城,只是道听途说,“我听人说起过,一直往北走就是大荣,听说那儿都是草原,养的牛马特别好。咱们国家的商队经常那边贩卖马匹。”   林满堂点了点头,“那不错。”只是他看了眼太阳高悬,天越来越热了,“会有商队在大热天走商吗?”   林福全摇头,“商队可能很少。但是边城军可以休沐的呀。我之前进城,还遇到过不少边城军呢。他们在这边守城,趁着休沐到城里稍信回乡。兴许能买点吃呢。”   林满堂恍然大悟,“那咱这儿离县城有多远?”   “往南走十里就能到县城。”林福全相当遗憾,“可惜入城要交入城费,要不然咱们就进城卖了。保管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全部卖完。”   林满堂听他语气,笑问,“城里有钱人很多?”   “那当然。”林福全羡慕得不行,“县城有钱人多着呢。便是粮食都比乡下贵半文。”   林满堂哭笑不得,他大哥还挺实在。   两人守在树下半个多时辰,终于有一伙人从北边结伴而来,看他们的长相,林满堂猜想,还真有可能是大哥口中的边城军。   林福全激动站起身,一迭声喊道,“二弟,来了!来了!”   林满堂跟着起身想要招呼这些人坐下吃一碗凉粉,没想到林福全刚刚还跟他有说有笑,等陌生人靠近,吓得缩到林满堂身后去了。   林满堂被他扯着袖子,差点以为这伙人是逃兵,一时间竟也忘了上前吆喝。   不过他没招呼,这些人瞧见这里有卖吃食,粗声粗气问道,“卖啥吃的?”   林满堂见这人说话虽大声,却并不是土匪作派,便知自己是被大哥误导了,忙上前道,“草民琢磨出来的吃食。各位可要尝尝?五文钱一碗。正适合解暑。”   众人一听是五文,都有些犹豫。这也太贵了?   来边境当兵的士兵都是家境不怎么好的人家,这些年边境没什么战事,每月一两的军饷拖了半年才发,都有些舍不得。   而且两文钱就能买一个大肉包了,五文钱却只能吃这一碗不知何味道的新吃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转身离开。   林满堂思及如此,笑道,“今儿也是头一单生意。你们这么多人,我给你们便宜些。只要四文一碗。保证清凉可口。”   世上就没有不爱占便宜的人。当即就有几个心动了。   当然也有一半还是嫌贵,便跟林满堂讨价还价,“店家,再便宜些?咱们这么多人呢。”   林满堂摇了摇头,“真不能便宜了。我这还是头一单生意,才给便宜一文。你们瞧瞧我这都是好卤子调的。都是金贵物,价钱不便宜。”   他边说边将调料汁给他们看,里面有蒜蓉,小葱,芝麻,花生碎等物,确实都是好东西。   有几人率先要了,“我们先尝尝,要是味道好,你们再买也不迟。”   其他人点了下头,“也行。”   林福全见有生意了,也不害怕了,赶紧过来帮忙切凉粉。   林满堂负责调汁,自家吃饭的大海碗,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碗。   光滑如膏的凉粉,配上青青绿意的葱花,再调上香味怡人的料汁。   几人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等林满堂将碗递给他们,有一人迫不及待接过来,而后他坐下来,在众人注视下,舀起勺子尝了一口。   那士兵尝过一口,哇!太好吃了!简直是人间美味,冰冰凉凉,色相味俱绝,凉粉一块块Q弹,仿佛一碰就破。香味在他舌尖荡漾,让人回味无穷!又觉神清气爽!   其他人见状,忙不迭问,“怎么样?好吃吗?”   那士兵吃了一口停不下来,根本顾不上回答其他人的问题。   他吃的功夫,其他人也等到各自的凉粉,而后大家不自觉赞叹起来,“好凉爽!怪不得叫凉粉!店家说得没错,吃进肚里真的解暑。”   原先还犹豫的几人见此,忙不迭到,“也给我来一碗。”   “我也是!”   没一会儿,所有人都要了一碗。   林满堂和林福全兄弟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到一会功夫,人人手里都端着凉粉。   不过没那么多位置让他们坐,有几个只能站着吃。   吃完一碗,有人还意犹未尽将碗底都舔干净了,就连调料汁都没剩下。   不过也没人笑话。军营里的伙食都是大锅饭,味道只比猪食好那么一点点。   林满堂这吃食却是舍得下调料,味道好极了。   有几人当场表示,“等下回休沐,我再过来吃。你们还在吗?”   林满堂点头,“在的。秋收之前,我们每天都在。”   士兵们很是高兴。   结完账,几人继续往县城方向走了。   等人走后,林福全激动数钱。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十一个人,每人四文钱,合计四十四文,还用再数吗?”   林福全挠头傻笑,“这还是我头一回做生意挣到钱呢。”   说到这里,他不免又佩服林满堂,“二弟,你胆子可真大。这些身高马大的军汉过来,我刚才差点吓尿。”   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明明他是哥哥,却没弟弟勇敢,挺让人汗颜的。   林满堂倒是能理解他。没怎么跟陌生人打过交道,再加上那些士兵气势逼人,也难怪他会害怕。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林满堂起身收拾碗筷,林福全忙接过来,“我来!我来!二弟,你歇着。”   林满堂也就随他去了。   林福全有些遗憾,“瞧瞧一次就十一个,咱要是多做些就好了。”   林满堂撑着下巴,“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吗?”   林福全摇头,“不知道。咱贫民百姓也不敢问呀。回头别惹出祸事来。”   林满堂怔了下,却也能理解。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军方向来都是最严密的。   没过多久,又一伙士兵过来。   林满堂还是按照之前的说辞卖给他们。   有一点比较遗憾的是,他们有十五个人,但他们却只有十三份凉粉。有几人便商量着合吃一碗。   林满堂向他们打听,“明儿你们还有人休沐吗?我今天第一天在这儿摆吃食,要是明儿还有人,我还来。”   有个士兵点头,“有啊。现在天热,每天都有人休沐,轮着来。咱们半个月休沐一次。”   林满堂笑了,“那好!我明儿还来。你们要是吃的好,可别忘了跟其他士兵说说,让他们路过的时候,也过来瞅一眼。我明儿多带些过来卖。”   那士兵很爽快答应了,“行啊。”   这伙人吃完,林满堂和林福全就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林福全纳闷了,“明儿不是要赶集吗?咱还怎么摆摊?”   林满堂推着板车,“我明儿带着秀琴赶集,大哥,你和大嫂来吧。”   林福全惊讶回头,也不推车了,“我?”   他吓得一个劲儿摆手,头摇成波浪鼓,“不行,我可不行。我不敢招呼。”   林满堂笑了,“这有什么不敢的。就像今天一样卖呗。你要是觉得自己嘴笨,可以少卖点。就弄四板吧。”   林福全有些犹豫,林满堂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大哥,咱得趁大家发现这东西怎么做之前,多挣些钱。要不然等他们发现,咱们可就卖不上价了。”   就是这句话让林福全不再反对。这么挣钱的买卖,时间这么短,他还是试试吧。也许他真能成呢。   就在林满堂和林福全卖凉粉时,李秀琴和刘翠花睡了三个时辰就醒了。   两人从别家借了板车到刘家村将磨好的豌豆拖回来,经过一晚的发酵,不需要再沉淀,直接架柴熬制。   另一边,林满堂和林福全终于在酉时(下午五点)到了小庄村口,不少村民们围了上来,有好几个正是今早卖凉粉的人,因为他们去的地方比较近,所以卖得很快。   “满堂啊?你这不行啊,你叫你媳妇多做些。我拿的一板刚到周家村,还没怎么吆喝呢就全卖完了。原本我还想早点回来,再弄一板去卖。可你媳妇说已经没有了。”   另几个也跟着附和,“是啊。做得也太少了。让你媳妇多做些。我明儿要两板。”   林满堂摇了摇头,“明儿不行。明儿赶集,村里恐怕不好卖。后天吧。后天我多做些。”   众人一听有些遗憾,可也知道这话在理。   林满堂又问,“豌豆买到了吗?”   “买到了。”有人抢先答道,“就在我家呢。我现在就去家里拖。你且等着。”   “对,我也弄到两石。都是好豌豆。晒得干干的。”   林满堂笑了,“行。我在家等着你们。”   林满堂到家,林晚正在院门口的树下乘凉,看到他回来,眼睛一亮,迎了上来,“爹?你可算回来了。”   林满堂摸摸她脑袋,“吃饭了吗?”   “吃了。”   “你娘呢?”   林晓笑道,“娘在家忙着呢。”   她脸上虽笑着,心里却很难受。为了挣钱,爹娘从昨天开始就颠倒作息,并且在秋收之前,他们都得保持这种状态。   她想帮帮他们,可她娘不让她插手,说她身子骨太弱,干太多活将来会长不高。   她得琢磨该怎么帮他们而自己却不用出大力的法子。    第14章   林满堂进了院子就看到他媳妇和大嫂正在灶房熬凉粉,他让两人先停下手头的活计,过不了多久就有村民们拉着豌豆过来了。   要是有心推开灶房,这方子就要露馅了。   李秀琴听到这话,立刻摘了罩衣,推着大嫂出了灶房。   刘翠花不放心,把大门的将军锁拿过来将灶房门锁起来。   伴随着啪嗒一声响,村民们陆陆续续涌入院中。   林满堂到了关屠夫家借了称。   四个人一块合作。   林福全负责检查豌豆,他做事非常细心,直接让人家将豌豆倒在大木筒里。然后翻来复去扒拉豌豆。   如果里面有石子,土坷垃,他都要让人家捡干净才肯收,村民们也没什么怨言,乖乖照做。   检查干净后,重新装进麻袋。   一麻袋豌豆起码有两百多斤,林满堂让刘翠花和李秀琴用扁担一人担着一头,他负责看称算账。   算完后,当场给大家结算。   林满堂趁机向他们打听,这豌豆多少钱收的。   他问的这个是实诚人,心里藏不住事儿,喜滋滋道,“一石豌豆八十五文。我去的时候,正好碰到粮贩子也在收豌豆。每石只给八十三文,我多精啊,我当即就给那家加了两文。”   林满堂笑着称赞对方几句。   那人喜得不行。他早上要了一板凉粉,挣了六文钱,买豌豆又挣了十五文,加起来就是二十一文。比他给地主打短工都强,而且还不怎么累。   林满堂收粮食的时候,不少村民围了过来,听到这话,暗自算了笔账,也觉得这生意可图。   那动了心思的人便问林满堂,他们能不能也加入卖凉粉的队伍。   林满堂倒是没有拒绝,“我这边各个村子都已经分配好了。同一个村子只能有一人卖。只要你去的村子是别人没去过的,我就可以批给你们。”   原先那几个批发凉粉的人听到林满堂这规矩,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这条好啊,这意味着他们不用担心有人使坏了。   有些人还真琢磨开了。他们去不了近的地方,他们还不能去远点的地儿吗?   比如有些婆娘的娘家,舅家,离得远的,路也熟,他们便报了地址。   林满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实没人去过,也就同意了。   林晓在后头瞅见这一幕,这才十一个村子,她爹还能靠脑子记,这以后越来越多,他还能记住吗?   看来她得督促她爹早点“识字”了。   送走村民们,林满堂已是累得精疲力尽。   我的天,来回走了四十里路,又站在门口磨了两个时辰的嘴皮子,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又累又渴。   林晓乖觉,回灶房给她爹端来凉白开,又将她娘晌午做的饭菜热一遍,端到堂屋。   林满堂吃得津津有味。   林福全瞅见,一脸幽怨,他可是生了两儿两女,竟没一个比得上小侄女机灵。   大丫瞅见,也有样学样回灶房端茶倒水,外加热菜热饭。   两人吃完饭,四个大人围过来一块数钱。   今天一共做出三百多斤凉粉。除了他们去官道上卖的两板,其他都是按照两文五的价格批发给村民的,总收入是七百八十六文。   因为又收了六百斤豌豆,所以他们现在还处于亏本状态。   不过林满堂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给了大哥大嫂四十文工钱。   “明天你们自己运到官道上卖,也按照批发价吧。就不按照工钱了,那样你们能赚得更多。”   刘翠花犯了难,“可我不会调酱汁啊?”   林满堂笑了,“那也没事。让我媳妇给你们调好。”   林福全忙道,“调料的钱,我们出。”   林满堂也没拒绝。合伙做生意,最好不要占小便宜。一文钱都得算清,要不然关系会磨没的。   李秀琴突然想起来,“明儿咱们去赶集,你准备拿什么东西包给人家?”   这古代可没有塑料袋,盛东西的牛皮纸袋价格昂贵,他们可用不起。   林满堂看向林福全,对方拍着大腿叫道,“哎哟,竟是忘了这事,咱们赶紧去摘荷叶。”   他这刚说完,刘翠花也拍着脑门,“哎呀,赶紧去摘。这荷叶可是要晒干的。刚摘下来的荷叶太脆,包不了几个。”   新鲜荷叶晒干,乘着早上有露水的时候,把它收集起来扎成捆,可以用来包豆腐,肉,骨头等物品。   林满堂奇了,他们村没有汪塘啊,这荷叶要去哪摘?   林福全却道,“走吧,大庄村有荷塘,咱们快去摘些过来。”   一家人拉着板车去了大庄村。荷塘用栅栏围着,靠近路口的地方盖了一间土坯房。   屋后,油绿的荷叶挺立在水中,连成一片,像一朵朵倒扣的绿伞,绿叶丛中偶有粉嫩的荷花掩映其中。   那塘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见他们多人摘荷叶就有些不放心。   刘翠花小声告诉李秀琴,“他这是不放心我们摘荷花。”   李秀琴恍然,这荷花再长一段时间就成了莲蓬,可比荷叶值钱多了。她当即保证,“大爷,你只管放心。我们不会摘别的。我们摘好后,放在岸上,您帮我们往车上放。”   对方觉得这主意不错,“行。那你们小心些。可别掉下去了。对了,记得同一个地方别摘得太密。”   这是防止莲叶摘光,下面的莲藕就停止生长。   再过两个月才是挖莲藕的时候,到时候他们就会将荷叶全部摘掉,晒干后卖钱。   这荷叶是药材,可以卖钱的,晒成干的茶叶十文钱一斤。新鲜荷叶一文钱三个。一个荷叶可以包两三块凉粉。   小庄村离月沙河很近,林福全小时候淘气,成天在河里扎猛子,大吉大利也都是会水的。   男人们可以下水,但女人们就不行了,只能撑着小船摘荷叶。   林晓和李秀琴撑一条船,李秀琴负责撑船,林晓负责摘。刘翠花那边同样如此。   半个时辰后,大家就摘了满满一车荷叶。   老头站在上面吆喝他们快回来,大家才意犹未尽上了岸。   回去的路上,李秀琴突发奇想,“要是咱们也有一个荷塘就好了,夏天可以纳凉。”   刘翠花觉得她意想天开,“这荷塘可是五十多个壮劳力,挖了两个月才挖成。听说光人工费就花了三十多吊钱,这还不包括藕种,鱼苗等等。”   李秀琴听后,心里又多了一个小目标,先挣它一百两银子。   摘完荷叶,林满堂回屋倒头就睡,林福全和刘翠花去刘家村拿磨好的豌豆。   林满堂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睡过,李秀琴心疼他,没叫他起来,她和刘翠花负责熬凉粉。   从刘家村回来,刘翠花让大吉大利帮林福全一块熬凉粉。   五个人熬到半夜,才终于将五百斤凉粉熬好。   之所以能熬出这么多,那是因为林满堂想着赶集,生意肯定很好,就又提着半桶泡好的豌豆去村长家,让他家的毛驴帮着磨。一晚上也能磨出五十斤。   明天要赶集,不批发给村民。林福全要了一百斤凉粉,林满堂要了三百斤,关屠夫要了一百斤。   夏天天亮得很早,小鸟在枝头嬉闹时,林满堂带着李秀琴,林福全带着刘翠花,两辆板车出了家门。   林满堂头一回做生意,好摊位自然轮不到他,只能找个不太显眼的地方。   家里的碗筷都给了林福全两口子,林满堂这边缺碗筷,他将摊位支好后,就去对面买了六十只粗瓷大碗,类似于后世小饭碗那种面碗。   切一碗凉粉,拌上一根黄瓜丝,显得份量十足。   他来前带了一筐黄瓜,这是刘翠花从自家地里摘的,全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的黄瓜正是时候,很便宜,一文钱能买两斤。   林满堂提溜着碗筷回了摊位,舀了两瓢水洗碗,高兴得直哼哼。   李秀琴没做过生意,见其他家都有人光顾,自家却无人问津,不免有些焦躁。   林满堂却是老手,等赶集的人潮上来后,林满堂扯着嗓子吆喝,“免费试吃凉粉,不好吃不要钱喽!”   大家一听可以免费试吃,全挤了过来。   林满堂给每人尝一块,而后向大家介绍,“不要料,一块凉粉三文钱,加料在这儿吃,四文钱一碗。”   有那心动的想给家里人尝尝鲜,要了一块。   林满堂拿荷叶包好,收了钱,继续下一个。   李秀琴专门负责调料。   乡下人家一文钱都得掰成八瓣花,一大半人都是买回家自己拌。   林满堂也细心嘱咐他们,“加点蒜,加点醋,放点盐就能吃。味道好着呢。”   一时间两口子忙得团团转。   带来的三百斤凉粉眨眼就消了一大半。   林满堂以为自己卖得已经够快了,没想到关屠夫那边更迅速。关屠夫也向林满堂这样给大伙尝。   能吃得起猪肉的人家自然能吃得起凉粉,关屠夫这一推销,大多数人家都买了。一百斤凉粉不到一个时辰全卖完了。   关屠夫小儿子颠颠跑过来,想再拎一桶过去。   谁知到了跟前,发现林满堂摊位前挤满了人,他根本挤不进去。扯着嗓子喊,里面也听不到,关屠夫小儿子只能遗憾而归。   关屠夫小儿子走后没多久,林满堂摊前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穿着长衫的青衣小伙冲林满堂肩膀重重拍了一下,“哟,这不是林满堂吗?你这么多天没去找我们玩,居然在这儿卖起吃食来了?”   林满堂一头雾水,可听对方的语气,两人似乎很熟稔,他学着对方的语气,“哎,没办法,前阵子我爹去了,我要披麻戴孝,没时间找哥几个玩。最近手头紧,在这边搭摊子挣份糊口钱。等我攒够了钱,一定找你们玩耍。”   青衣小伙笑了,“还是你够意思,知道想着我们弟兄。”   林满堂试探道,“怎么样?大家都挺好的吧?”   青衣小伙嫌弃得撇了撇嘴,“好啥好呀。自打庄哥进去,咱们也就是在街上收点摊位费。好久都没干大买卖了。”   这话信息量挺大,林满堂听得心惊肉跳。这个“进去”该不会是进牢子里吧?   林满堂继续试探,“你们去看过庄哥吗?”   青衣小伙摇头,愁眉苦脸道,“那看牢房的牢头是个黑心肠,没钱根本不让进。咱们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哪里能凑到钱去看庄哥呀。”   林满堂担心他打自己主意,也跟着哭穷,“可不是嘛。我爹刚没,家里欠了一屁股债。要不然我早就去寻你们玩了。”   青衣小伙叹气,拍拍他肩膀,“行,庄哥年前就能出来。到时候咱们哥几个聚聚。”   林满堂很爽郎应了,“行啊。”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最近要还债,这些钱先给你们使。等我还完债,就去找你们。”   青衣小伙喜滋滋地将铜板揣进兜里,“行。还是你上道。”   说完,他继续往别的摊去了。   等他一走,李秀琴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刚那人谁啊?”   林满堂小声解释,“以前认识的人。收摊位费的。”   李秀琴瞅着那人肢体动作,猜到对方身份,想来应该属于流氓那种人。她眼皮跳了跳,她男人这身份原来不仅懒,还是个二流子。   林满堂见她被吓住,拍了拍她肩膀,“没事啦。别自己吓自己。”   李秀琴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继续忙去了。   林满堂向周围人打听,才知这青衣小伙本名叫关青。是整条街的地痞无赖,平时就在这条街收摊位费。要是不给,他就会带一伙弟兄到你摊前捣乱,让你生意做不成。所以这条街上的摊贩们都怵他。    第15章   太阳高悬,空气又热了几度,林满堂和李秀琴终于卖完最后一块凉粉。   李秀琴数了数,她总共卖掉四十三碗凉粉。   要说她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因为她刚才太忙,客人吃过的碗根本就没来得及洗。一数就明白。   林满堂和李秀琴一起洗碗。这水自然就是之前盛凉粉的水。   李秀琴看着手上油了不少油花,蹙眉嫌弃得不行,“你看,油都沾手上了。”   她以后天天洗碗做饭,手会不会变得又油又粗啊?   林满堂看了一眼,也低低一叹,以前他媳妇的手白白嫩嫩跟个大姑娘似的,这会却是又黑又瘦,他心疼不行,“那咋办呀?”   古代没有洗洁精,可不就得沾上手吗?   李秀琴白了他一眼,“你就没看到有卖皂角的?”   林满堂一怔,皂角?他仔细回想了下,摇头,“没有卖的。”   李秀琴不信,“怎么可能呢。我看那戏里演的,这边有皂角。”   街上人来人往,她也不敢说电视剧,只能说戏里。   林满堂叹了口气,“那戏里演的都是大户人家,咱这可是乡下,能一样吗?”   李秀琴仔细想了想,“那乡下人就不洗衣服不洗头了?”   这话问得林满堂哑口无言。李秀琴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在围裙上擦了擦,“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逛逛。肯定有卖的。”   林满堂随她去了。   没过多久,李秀琴就捧着荷叶过来,得意洋洋亮给林满堂看,“瞧瞧,我就说有。”   林满堂收拾好碗筷瞄了一眼,诧异不已,“这长得怎么跟刀豆一个样儿?”   仔细一瞧,比刀豆要扁一些,也长一些。他之前上街,走马观花看了一遍,竟以为这是刀豆。不过这个颜色紫黑的。刀豆老的时候,好像不是绿就是黄吧?怎么也不会变成黑的。   李秀琴喜滋滋道,“这叫皂角。”   她给林满堂科谱,“这个剪碎放在开水里浸泡就能洗衣服洗碗。”她顿了顿又补充,“还可以洗头发。”   天气热,她每晚都要洗一遍头发。可是无论她怎么洗,头发都很柴,一点也不顺滑。有了这个,应该能改善一下了。   她又四下看了看,看到对面那条街有个卖草药的,忙道,“你等等,我再去买些无患子,侧柏叶,女贞子,透骨草加进去,那些对头发都很有帮助的。”   林满堂见她又恢复以前那神彩,不自觉翘起唇角,“好。”   李秀琴用荷叶将皂角重新扎好,放在板车上。然后去对面提了一包东西回来。   林满堂已经将东西收拾齐整,只是还没摆上车,李秀琴翻了个白眼,“你瞅瞅你,等我的功夫,怎么不把东西摆上车啊。”   林满堂摇头,“先不急,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再去买口大缸,家里水缸太小了,根本不够熬凉粉的。咱们大晚上去人家家里提水,吵醒人家始终不太好。”   他们做凉粉都是半夜,昨晚做的凉粉比较多,把关屠夫一家都给吵醒了。得亏关屠夫一家也要早起赶集,要不然还真得罪了人。   李秀琴点了点头,坐在板车上打量周围赶集的人。   林满堂去早上买碗的地方,买了口一尺多宽的土陶大缸,价格很实惠,以前他小时候,家里也用这个。   这缸起码有一百多斤,林满堂一个人弄不动,又怕磕了碰了,便叫了摊主帮忙送过来。   到了跟前,李秀琴从车上下来。林满堂和摊主将大缸抬上车,摊主走了,李秀琴和林满堂开始将其他东西往车上拾掇。   码得整整齐齐后,林满堂用绳子扎好。确保不会松动,才拉着板车往道上拐。   李秀琴在后头推着车,瞅着周围各式各样的东西,心痒难耐。自打分了家,她就发现家里缺了很多东西,小到针头细脑,大到锅碗瓢盆。   每次都厚着脸皮问别人家借,她特别不习惯。恨不得现在就赚钱把东西全部置换齐了。   可是想到他们要挣钱盖房子,她只好将蠢蠢欲动的购买欲给压了下去。   两人到关屠夫摊位前,老远就看到关屠夫小儿子跑上来问情况,“我刚才想去你们那边再拎一桶,没想到你们生意那么好,我根本挤不进去。”   林满堂笑了,“今儿准备少了,不够卖的。下次,我多做些。”   关屠夫用拍子撵苍蝇,“三百斤都卖完了?你这生意挺好呀。”   林满堂谦虚摇头,“薄利多销嘛。”   关屠夫笑了笑,又招呼他们坐下歇息。   等了半个时辰,关屠夫这边将最后一点骨头全部卖完。   两家人往回赶。   大人们都去忙了,只剩下家里几个孩子。   林晓见爹娘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有些过意不去。   大吉大利跟她去刘家村运磨好的豌豆。然后四个孩子轮流帮忙沥出淀粉。   一百多斤的淀粉,四个孩子轮着来,只花了两个时辰就沥完了。剩下的就是豌豆汁自己沉淀了。   不过林晓很快又找了个新活计,叫哥哥姐姐跟她一块去坡地捡柴禾。   好不容易能在家休息一天,四人都不愿意大热天跑出去。   林晓便拿出她爹给她买的麦芽糖,“要是你们跟我一块去砍柴禾,我就给你们每人两块。”   这麦芽糖可不便宜,四个孩子从小到大根本没吃过几回,嘴里情不自禁分出唾液。   不过大吉到底年纪大些,忍住了,“那边没有柴禾,你为何要去那边啊?如果你想捡柴禾,可以去山上。”   林晓才不想去山上呢,“那边太闷了。我觉得去坡地就挺好。底下没有枯树枝不怕,咱们可以自己爬上去砍嘛。”   大吉睁大眼睛,挠了挠头提醒她,“你刚砍完的树枝也不能烧火啊。”   “过一段时间就能烧啊。”林晓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啰嗦。你到底去不去?你们要是不去,我就去找别人啦。”   四人见她生气了,生怕她真的反悔,忙不迭应了,“行,行,我们去。”   于是四人带她去了坡地。   大吉大利两个男孩子像猴似的,一溜烟就蹿到树上,没一会儿就砍了好多。   底下三个姑娘用砍刀将树枝砍成一截一截的。   两个时辰后,五个孩子每人背着一捆柴回了家。   没过多久,林满堂和李秀琴回来了。   林老太炒了两盘素菜,拌了一碗黄瓜等着他们家来吃。   林满堂吃完饭后,去刘家村拖磨好的豌豆。   林晓见她娘一直皱着眉头,便问她怎么才回来。   李秀琴便把自己买了皂角的事说了。只是她没用过,有些不太确定对不对,打算先试验一回。   皂角使用方法很简单,用开水泡,就有泡沫出现。李秀琴将吃饭剩下的碗洗了一遍,非常干净。   洗头发,用开水泡,速度太慢,李秀琴将几样草药,按比例倒进锅里煮,直到皂角煮软,可以捏碎的地步停火。   娘俩就用煮好的水洗头。   还别说,加了这几样草药进去,洗完头,头发不再像之前那样柴了,有了种顺滑的感觉。而且头皮也不痒了。   这娘俩洗头发的时候,大丫几个眼巴巴瞧着。   李秀琴瞧着大丫,这孩子比她闺女还大一岁,可这身上哪有姑娘家的样儿。小脸晒得黢黑,头发也是随意扎起来。   李秀琴就见不得孩子脏,赶紧把四个孩子都叫过来洗头。   李秀琴一开始以为大吉都十五了,也大了,她不好意思上前帮忙洗,可瞅着他连耳后都不知道洗,便上手帮忙。   这一看不得了,李秀琴发现这孩子是真脏。脖子上一圈都是泥。   大哥大嫂都是糙养孩子,大吉都十五了,按照古代,他这年纪都能说亲了,可还不知道捯饬自己,可真是愁人。   李秀琴手指不停揉搓大吉的头皮,半大小子还让长辈帮忙洗头发,羞得小脸通红,心里却十分慰贴。   他娘可不会像二婶这样爱笑,有耐心。大吉突然在心里想着,等将来,他也一定要娶个像二婶这样温柔贤惠的人当娘子。   想到这里,大吉的脸越发红了。   他弟弟大利瞅见,滴答着头发,指着大哥哈哈大笑,“大哥脸都羞红了。不害臊,这么大人了居然还让二婶给你洗头发。”   李秀琴动作麻利,很快给他洗好了,将头发盘了几圈,让大吉自己按着,就将大利逮过来,“你也是,男娃子咋连头发都不会洗。你瞧瞧你这耳边,还有泥呢。”   说着,重新倒水给大利洗。   大吉指着大利笑,“让你笑话我。你自己不也洗不干净嘛。”   大利羞得不行,想伸胳膊打大哥,却被李秀琴死命按住脑袋,这一动,扯到头发,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秀琴又好气又好笑,“你别动啊,洗头发呢,你这一动,能不疼吗?”   大利也不敢乱动,乖乖让李秀琴帮她洗。   五个孩子都陆续洗完,天热,没过多久,头发就干了。   李秀琴先给闺女梳头,从中间分开,左右各编了个麻花辫。   还别说,虽然女儿现在面黄肌瘦,可是底子在那儿,头发扎得干净利索,倒也灵动可爱。   大丫二丫眼巴巴看着,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李秀琴忙招了两个丫头过来,也给她们每人扎了两个麻花辫。   大吉大利想让二婶也帮忙扎,但是他们到底年纪大些,不好意思。   李秀琴给三个女孩扎好开始梳自己的头发。不是她不想给两个男孩扎,而是她根本没给男娃扎过。   她闺女小的时候,辫子都是她扎的。她也学过不少发型。可男孩子真没有。   不过当她将自己的头发盘起来,大吉大利站在边上期期艾艾的扭捏样儿,李秀琴看着好笑,还是主动给他们扎了个包包头。   这古代男子都是扎得这种发型,唯一的区别就是六七岁以下的孩子,用是两个包包头,年纪往上都是一个包包头。   扎完后,大吉大利乐得嘿嘿直笑,一个劲儿用手摸。二婶扎头发就是比他自己扎得要好。   李秀琴瞅见,笑得不行。这些孩子还挺满足。 第16章   扎完头发,大哥大嫂也回来了。   两人是空着车回来的。别看他们回来得挺晚,事实上他们早就卖完了,只是路有些远,所以直到现在才回来。   刘翠花拿着大蒲扇扇风,讲得眉飞色舞,“今儿我们带的带少了。有不少士兵听营里的弟兄说咱家凉粉好吃,就专门找上门。可惜只有一百斤。卖了两茬,我们就回来了。”   李秀琴笑了,“那你们明儿可以多卖些。”   幸好她让村长媳妇趁村民没人用石磨,给她磨一些豌豆。晒了些淀粉出来,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   林福全放好板车,瞅见二弟不在家,问过孩子,才知道二弟去刘家村运磨好的豌豆了,他也不敢耽搁,赶紧过去帮忙。   李秀琴瞅见,“你们吃饭了吗?”   刘翠花点头,“吃了。走的时候,带了点干粮,回来的时候,我俩一人吃了一个。现在还不饿。”   李秀琴点了点头。这两人过日子可真是节省。居然只吃点干粮就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林满堂和林福全回来了。   此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不少村民们出来乘凉。   前天挣到钱的人早早过来定凉粉。   林满堂收了这么多豌豆倒是不担心没货。只是他没想到有这么多村民都过来定。   林满堂不愿坏了规矩,只肯批给之前说好的那几家,不少村民失望而归。   因为这次做的凉粉有点多,林满堂,林福全,李秀琴和刘翠花比之前提前两个时辰起来。   分凉粉的时候,地方比较远的人,林满堂会先分给他们,地方比较近就晚点分配。   半个时辰后,村民们分走四百斤凉粉,还剩下一百斤给林福全。五百斤瞬间瓜分分毕。   这次大伙跑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很快就回来了,有些可惜的是,他们没能收到豌豆。   也是啊,这豌豆一直卖不上价,大家都不乐意种它。   不过好在,离得远的村民们倒是拉回了几百斤。   晚上,林福全回来得知附近村民没收到豌豆,不免有些着急,“二弟,没有豌豆,咱们这凉粉还怎么做?”   林满堂笑了,“我租了关屠夫家的牛车,明天打算弄三百斤凉粉到县城试卖,看看能不能从县城拉些豌豆回来。”   既然豌豆数量这么少,只要他把豌豆都买回来,一时半会也不用担心有人跟他抢生意了。除非他们选用别的豆子制凉粉,不过那样的话,他们的成本也就上来了。   林福全也觉得这主意好,“是该去县城,咱们乡下收上来的豌豆大多都是卖到城里。那边有钱人多,你这三百斤不愁卖的。”   林满堂翘了翘唇角,“借大哥吉言。”   说话的功夫,关大郎牵着牛车来了。   第二天天不亮,林满堂将木桶抬上牛车。   林满堂坐上牛车,林福全和刘翠花也跟在后头,只是他是板车,没一会儿就被牛车甩下了。   进城的路上,林满堂问起县城卖货的事情。   关大郎以前倒也来过县城几回,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全告诉了林满堂,“县城跟咱们集市不一样。他们卖菜是在东市,有专门的摊位。不过那边收费要比咱乡下贵。不过县城东西也比咱乡下贵一点。你这凉粉可以稍微贵一点。”   林满堂点了点头。   到了城门口,连人带牛车,一共收了十文,都是林满堂交的钱。   到了东市,已经有不少人买东西。牛车自然挤不进去,林满堂便抬着一桶凉粉,示意关大郎在门口等候,“我先去找买主。你先在这儿稍等。”   他没想自己在县城租摊位卖。那多浪费功夫。还不如批发给别人呢。   所以他进了东市就直奔豆腐摊,问对方要不要。   当然林满堂也带了酱汁方便对方品尝。   那豆腐婆子有些犹豫,“我要了你这个,我这豆腐该卖不掉了。”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何着他头一个就遇到不识货的。哎,也怪他,干啥要按照前世那规矩。豆腐和凉粉不一定在一家卖嘛。   眼见着周围买菜的人增多,林满堂也不跟她废话,“你要吗?不要的话,我就找别人了。我这是自己家做的。只批发给别人,不自己卖。”   那豆腐婆子到底舍不得下本,摇头拒绝了。   林满堂也不失望,他正犹豫间,旁边有个卖桃子的贩子主动凑上来,“这位兄台,你这东西我能尝尝吗?”   林满堂看了眼他筐子里的桃子个个粉好看,而且他全给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摘了两根桃枝做搭配,猜到这小贩是个机灵的,便将手里的凉粉往前递了几分,“行,你尝尝。”   对方笑着接过来,舀了一口,眼睛一亮,当即笑眯了眼,“你这个怎么拿货?”   “我这个已经切好了,每个一斤多,批发价两文五一块。”   小贩砸吧下嘴,“有点贵啊。”   “不贵。”林满堂笑道,“我是乡下来的,都给你送到城了。你直接卖就好了。我在乡下卖,一个集我就能卖四五百斤。”   小贩将信将疑,指了指他手里大海碗的调料汁,“那这个呢?包吗?”   林满堂摇头,“这个包不了。这个要的话,得再加一文。你可以回家让你媳妇帮忙调。这个简单着呢。”   小贩犹豫半晌,最终咬了咬牙,“要也成。但是你不能再让别人到你那拿货。我一天起码要你两百斤,你看怎么样?”   “我今天带了三百斤。你要是全要,我可以不卖给别人。”林满堂讨价还价,“对了,我家住小庄村,你得自己去我家运货。我每天要在家熬凉粉,没时间天天送货上门。”   刘家村那磨每天只能磨两百斤,再加上村长家也能磨出五十斤,也就是一天出五百多斤凉粉。   别看只是煮糊糊,其实这活其实很累的。   要用擀面杖在锅里不停搅,一搅就是大半个时辰,而一锅最多只能煮四十斤。两锅齐上阵也只是八十斤。五百斤起码要三个时辰。   像今早他们四个人早起了两个多时辰,才搞定这么多。偏偏他除了找大哥大嫂帮忙,其他人都不放心。   这五百斤,两百斤给小贩,两百斤给村民们,一百斤给大哥大嫂。他和媳妇在家一块煮凉粉就行。   这小贩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林满堂让小贩等着,他去将剩下的凉粉提过来。   付钱的时候,小贩主动告之姓名,“我叫吴宝财。城外往西五里,吴家庄。我知道小庄村,离咱们村有二十里路,倒是不远,我会提早到的,你头一个得给我。”   林满堂点头答应。   卖完凉粉,林满堂才去县城几家粮铺,将豌豆全买了。   县城的豌豆一斤要一文三,比乡下贵不少。   不过为了不让县城的人抢他的生意,他也只能将豌豆全部买回来。   一万斤豌豆需要十三吊钱,好在他来前把所有钱都带上,又跟关大郎借了些钱才勉强凑够。   只是这么多豌豆,他一趟也拉不完,而掌柜也不帮忙送货。他们只能一趟趟地拉。   一次拉两千五百斤,林满堂已经没了坐的地儿,只能跟在后头走。   因为他们不走官道,走的小路,花了半个时辰才到家。   到了家,也不能休息,又马不停蹄赶了回去。   来回折腾了四趟,天都黑了,两人才把所有豌豆都运回来。   这天又到了赶集的日子。林满堂和李秀琴一大早就拉着板车到了上次的地方。   趁着早上没什么客人,林满堂去铁匠摊子取回他的大铁锅。   看到有卖剪刀,他又买了把。分了家,家里缺了很多东西得一样样添置起来。   临近晌午,天越来越热,客人越来越多,两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夫妻两人忙个不停。   送走一波客人,又来了一群人。   “你们这是?”李秀琴先还热情招呼,待看到其中一人就是上回来收摊位费的小伙,忙用手扯了下男人的袖子。   林满堂正在给客人包凉粉,听到动静回头,待看到这些人,愣了下,随即催促李秀琴,“哎,媳妇,赶紧给我这几位弟兄每人端一份凉粉。哥几个都累了。”   李秀琴答应一声。   林满堂走到旁边,自己半蹲下来,双手撑在桌上,冲大伙笑,“这是我家弄的凉粉。哥几个尝尝。”   几人面面相觑,有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小伙笑嘻嘻开了口,“哎哟,我听关青说你在这儿卖凉粉,我还说他眼花呢。想想你这个油倒了都不扶的主儿居然能卖凉粉。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你。”   林满堂笑道,“我这也是没法子。挣点小钱。”   为首那人面色不太好看,“挣点小钱?不能吧?我瞅你这生意挺好啊?”   林满堂叹气,“薄利多销吗?我要是像别家卖一份就挣一大半,我这都没客人光顾了。咱们乡下太贵的东西,根本没人买。我这也是没法子。”   还是刚刚那人再次开了口,“我瞅你这生意不错。怎么样?给咱们哥几个点花花呗。咱们可都是兄弟。”   林满堂笑容不变,“我要是有钱,我何苦在这儿做生意看人脸色呀。”   见那人变了脸色,林满堂笑容不改,“我倒是有个赚钱的主意,就是不知道哥几个能不能看得上?”   关青点了下巴问,“啥主意?”   “我这不是卖凉粉嘛。需要豌豆吗。我天天在家磨豆子,也走不开。哥几个身强体健,不如帮着收豌豆。之前我在几家粮摊买了豌豆,价格太贵了,我就自己收。一石给一百文钱。你们去收,一石给八十多文就行。一石就能挣二十文呢。”   有人听到这话,嫌弃得摆手,“一石就挣二十文,你还用这种口气说话?你当我们是牛还是马呀?”   “一石就能挣二十文,我要不是走不开,我都想去收了。多划算的买卖呀。凭哥几个借几头牛车不算事儿。往那城西,城南跑一趟。一车就能挣三四百文。”   听到有三四百文,几人还真心动了。   这钱虽少,但是他们兄弟六个就指着收摊位的钱,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肉了。   要是真能挣三四百文,他们也能多一笔进项。   众人齐齐看向一人,“庄二哥,咱们干吧?”   庄二哥就是之前借钱的那人,他长得人高马大,就是面相有些凶。此时他直勾勾看着林满堂,想了想,点了两个人,一个是之前瘦得跟麻杆似的,另一个是一直没开口的矮胖子,“行。瘦子和小金明儿去城西跑一趟。回头我给你们弄辆牛车。”   瘦子和小金忙不迭应了。   就在这时,李秀琴端着凉粉上来。   每人捧着一碗凉粉,吃得狼吞虎咽。这些人就像不会嚼似的,一碗凉粉,眨眼间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凉粉,林满堂又抓了把铜钱给关青,对方瞅了眼庄二哥,见他点头,这才接了。   临走的时候,庄二哥拍了拍林满堂的肩膀,“行,你小子没忘了哥几个。等我大哥出来,别忘了过来庆祝他重归自由。”   林满堂点头应了。 第17章   第二日快到傍晚时分,关青带着瘦子和小金拖着一车豌豆来了小庄村。   这两人一大早就去了城西,走街串巷吆喝一通,又是称重又是算账,忙得汗流浃背,总算是把城西的豌豆全部收过来了。   林满堂称完,正要喊女儿出来算账,却听关青掐了几下手指,飞快报出总价。   林满堂微微一怔,这么热的天,别人都穿着短打,唯有关青穿着长衫,他当即赞道,“关兄弟好本事。算账这么利索。”   关青笑而不语,却听瘦子得意洋洋道,“这有何稀奇,咱们大哥的账全都是他管的。”   林满堂连连赞叹,“我要像关兄弟这样识文断字,不愁找不到活计。也比天天在集上晒得滚烫,挣这份辛苦钱来得强。”   关青脸上的笑容僵住,抿了抿嘴,背着手出了院子。   林满堂见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小声问瘦子,“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瘦子压低声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初在酒楼当账房先生,兢兢业业干活,没想到那酒楼掌柜是个奸人污蔑他偷东西,县令抓他进大牢到最后屈打成招,赔了钱不说,竟连身上的功名都丢了。”   林满堂正要细问,却听关青在院外不耐烦喊道,“瘦子!快些,咱们还要回去。”   林满堂不敢再耽搁,忙数了钱给瘦子。   瘦子拿了钱,说明日再来,麻溜赶着牛车走了。   时间一眨眼,五十多天过去了,林满堂和李秀琴都在这日夜颠倒的日子中度过。   不过他们的辛苦,还是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他们家总共攒了四十吊钱以及还剩下四千多斤豌豆。   如果这些豌豆全卖完,他们还能得十吊钱,加起来就是五十吊钱。   要知道农民辛苦种地一年也才得几吊钱的盈余,他只靠卖凉粉就挣了这么多钱,绝对算是发了一笔小财了。   林满堂还了亲娘十吊钱,剩下的钱打算盖三间大瓦房。   秋收来临,各家都开始收粮食,村民们也不再卖凉粉。   好在吴宝财那边给力,每天都能卖出四百斤凉粉。没错,县城消费能力就是比乡下强,他一个人就能卖出四百斤。   只是没持续几天,就出现了变故。   这天早上,吴宝财过来运凉粉,告诉林满堂一件事,县城有人仿制出凉粉了,而且只卖两文钱,问林满堂能不能便宜点。   林满堂心一跳,他还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仿出来了。   最近豌豆的价格已经升上来了。之前一斤大概0.8至0.9文,现在却要一文。   一块凉粉大概是0.6文钱,要是跟对方打价格战,以前买的人会觉得自己被骗了。   而且林满堂想到,秋豌豆要到十月才能下来。比稻谷还晚了半个多月。对方手头就算有豌豆,也没多少。最要紧的是,就算秋豌豆真的下来,那时天也凉了。应该很少人会吃凉粉了。   综上所述,他没必要搞价格战。   林满堂笑了笑,“我觉得他们家豌豆数量有限,全县的豌豆都被我收来了。我可以多弄几个花样。比如绿凉粉和粉凉粉。”   吴宝财思忖片刻,到底不敢放过林满堂这个批发商,点头答应了,“行。”   吴宝财走后,林满堂用黄瓜榨汁弄出绿色凉粉,苋菜榨汁弄出粉色凉粉。   其实现代的绿色凉粉是绿豆做的,但是绿豆价贵,不划算,所以他就用黄瓜代替。好在颜色没差。而且黄瓜也很爽口。夏天吃能解暑。   因为有这新花样,吴宝财的生意倒是好些了。只是到底被人抢了客人,卖不到四百斤了。   好在对方只卖了没几天,发现市面上找不到豌豆,最终只能用绿豆和蚕豆代替。这两样成本比豌豆要高,制出的凉粉价格自然也跟着提高。   最终得到了平衡,对方卖绿豆粉,吴宝财卖豌豆粉,和平共处,吴宝财每天都能卖两百斤。   卖这么少,林满堂也不需要大哥大嫂帮忙,只他和媳妇两个人就足够了。   林福全也不在意,因为已经到了秋收,一家人忙着收庄稼。   村里人早起贪黑抢收庄稼,看到林满堂还不忘跟他招呼,问他何时收庄稼。   林满堂去看过,他分的那五亩地种的是黄豆,许是种子下得比较晚还没有成熟,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李秀琴见丈夫磨刀,绷着一张脸,浑身都在抗拒,“我啥苦都能吃,就这个不行。”   想当初她当知青那会儿,可是实实在在干过几年地里活,那就不是人干的事儿,太苦了。   林满堂听到这话,笑了笑,“没事儿,我本来也没想让你下地。”   李秀琴有些不好意思,搬个凳子坐到他旁边帮他舀水,“咱家好几亩地呢,你一个人干,回头累着怎么办?”她眼珠子转了转,“要不然咱们找几个短工吧。”   林满堂本来也没想自己干。他疯了啊,明明花钱就能办到的事,非得自己下地。那不是成心要他老命嘛。   而且他严重怀疑自己前世四十岁就腰疼,就是因为小时候干太多农活留下的后遗症。   好不容易重新变年轻,他得对自己好一点儿。   有句话叫有钱难买好身体。正是他后来的写照。他得好好爱护他这副身体。   不过林满堂不能这么说,显得他这人多懒似的,他冲媳妇笑,“好,都听你的。”   林晓从外面跑进来,侧头冲两人笑,“爹,娘,你们快看看,这篮子背篓好不好看?”   林满堂和李秀琴止住话头,寻声望去,只见闺女正举着一个竹子编织而成的背篓。   这背篓小巧可爱,篾丝细腻,图案别致,花纹精妙,就连肩带都用粗布裹着麻绳。   这背篓一看就是样子货,看着造型精巧别致,其实并不实用,里面压根装不了太多东西。   但他们也从未想过让女儿干什么重活,当即夸道,“好看,好看,真好看。哪来的?”   林晓喜滋滋放下背篓,“隔壁买的呀。就是周大叔今儿赶集,他从集市回来卖剩下的。让我给买了。”她努嘴,“你们不知道,最近秋收,他那筐子有一半没卖出去,他娘蛮不讲理,说他偷懒,把他骂跟三孙子似的,太可怜了。”   李秀琴有些惊讶,村口向来是那些老头老太纳凉的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骂一个早已成年的儿子,儿子的面子可就丢尽了。这什么娘啊。   林满堂切了声,“你们知道为什么他娘对他那么差吗?”   林满堂见女儿眼睛发亮,瞧着比以前活泼多了,没再故弄玄虚,“那是他后娘。他亲娘在他五岁就跟张家庄的货郎跑了。”   林晓从小在城里长大,哪听过乡下人吵架,哇哇叫出声,“难怪呢。以前我听人家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还不信,刚刚看他爹就在旁边,儿子被骂得那么惨,他却一声不吭。这话我信了。”   李秀琴嗔了女儿一眼,“小姑娘家家的,听这些,传出去,名声可不太好。”   林晓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太无聊了。这里什么都干不了。我听人家叨咕都不行啊。”   林满堂见不得女儿委屈,忙打圆场,“你娘这是担心你传出去,坏了人家名声,这些事你听在耳里,说给咱们听听就罢了,别传出去。到底不好。”   林晓怔了下,随即点头,“我知道了。”   隔壁周家又传来吵杂的争吵声,这回是男人的大嗓门,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周木生的弟弟。也就是他后娘生的儿子。   林晓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嫌弃得撇撇嘴,“她那亲儿子好吃懒做,全家就指着周大叔一人赚钱养他们,偏偏他们还不对他好一点儿。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李秀琴叹气,“这也没办法。这里以孝治国,除非他肯除宗,可是除了宗,他又能去哪呢?他后娘对他再不好,可他至少有个栖身之地。”   没地没钱想在这世道活下去太难了。   林晓忍不住替他难过,“难怪人们常说,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   林满堂让李秀琴把水浇在手上,边洗手边冲女儿道,“你别管这些事儿了,他爹都不心疼他。你又能怎么办。”   周木生的亲娘刘小杏都离家二十三年了,周金旺居然还没消气,这气性可真够大的。   洗完后,林满堂打算去周家村物色短工。   之所以去周家村是因为周围几个村就属周家村地少人多,要是谁家有活就去他们村一趟,一问一个准。    第18章   李秀琴和林晓不想在家待着,一家三口一起出了门。   刚走几步,就听见他们家与周家两家院子间的夹缝里蹲着一个人,那人正在抱着头无声抹泪。   林晓一眼认出是刚刚卖她背篓的周木生,示意爹娘快看。   李秀琴前世的爹就是被他徒弟背叛,才下放到劳改农场。而她也被最亲的人背叛,以至于她同理心很低,只看了一眼,便牵着女儿的手往村口去了。   林满堂踌躇半晌,想到前世的自己也有个后娘。那个女人面甜心苦,表面上对他和弟弟一视同仁,其实她半夜里偷偷给弟弟开小灶。   他那时候年纪小,当然不肯吃亏,闹得满村人都知道。   许是撕破了脸皮,他后娘破罐子破摔,开始明目张胆苛待他。他爹也像周兴旺一样混账,看到周木生,他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他心软了,走进那条夹缝。   林晓牵着母亲的手刚走出巷子,没看到父亲跟上,探头往后瞅,想来是去看周木生了,赶紧跟她娘汇报,“娘,爹去安慰他了。”   李秀琴撇嘴,“你爹就是心软。整个一圣父心。自己家都没吃饱呢,还有闲心管别人家。”   林晓见母亲嫌弃父亲,嘟着嘴,有些不乐意了,“我爹才不是圣父呢,他这叫善良,要不然你怎么不拦着他呀?”   李秀琴淡淡道,“我拦他做什么?他身上就二十文钱,早点花完,也省得他一天到晚惦记。”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   她和她爹每个月只有二十文零花钱,就算发善心,也只有这么多,再多就得请示她娘了。   李秀琴点着女儿的小鼻子,“什么时候你都得把钱握住在手心里,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你可以交给其他人。事事都管,还不把你累死。”   林晓眨巴了下眼睛,她娘这是在教她?   没过多久,林满堂就追了上来,冲两人道,“我给咱们家招了个短工,就是周木生。”   似乎怕媳妇不高兴,他又不得不多解释几句,“我打算给坡地种果树,等果子挂果,少不得要人看着。我看这周木生挺老实的。用谁不是用啊。”   李秀琴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要是监守自盗呢?”   “那我就不用他呗。你用谁都会有这层顾虑。”林满堂不以为然。   这话倒也在理,李秀琴也没反对。   其实她也很同情周木生,但是一想到他那个不讲理的后娘,李秀琴生怕自家做好事还惹得一身骚。   而且秋收是看天气的,要是他耽误进度,来一场雨,那黄豆就烂在地里了。她细想了下,“不如你就将五亩黄豆全部呈包给周木生,一亩地按照二十文包给他。如果黄豆全部捡干净,可以多给五文一亩。”   李秀琴以前也干过农活,能干的人一天能割一亩半,不能干的人一天只能割五六分。   如果按天算钱,帮工肯定会磨洋工。   若是天气不好,耽误了晒粮食,那损失得可就是他们了。   林满堂细细一想,也觉得他媳妇说得有道理。帮人是好事,可不能连累自家收不上粮食。   林满堂立刻去隔壁,周木生听到一亩地有二十文,眼睛登时亮了,二话不说答应了。   林满堂带着周木生到地里割黄豆。   晚饭,林老太回来做饭,瞧见二儿子一家三口没一个下地干活,恨铁不成钢骂道,“你们怎么不去地里收庄稼?”   林满堂担心气坏亲娘,扶她坐下,“娘,我找了周木生帮忙,不会耽误收庄稼的。”   林老太听到他五亩地还要找人帮忙,气得火冒三丈,亏她还以为他改好了,没想到还是原来那副懒样儿,“你……”   林满堂挽起袖子,示意亲娘看,“娘,我这两个月早出晚归,次次集市都卖凉粉,都晒黑了。收庄稼多累啊。我还不如在家多熬点凉粉卖呢。”   林老太当然心疼儿子,但是他们家又不是大户人家,他再不勤快点儿,以后可怎么过啊。现在听儿子拿凉粉当借口,有些不信,“现在家家收粮食,谁有功夫买凉粉啊?”   “娘,咱们乡下收庄稼,城里人可不收。就那个吴宝财,他天天来咱家运凉粉,生意好着呢。”   林老太将信将疑,只是到底已经分家,她管再多,人家不听,她又能怎么办?   就这么过了三日,五亩黄豆全部收完,周木生还特地把黄豆杆全部拉到打谷场,李秀琴趁着早晚太阳不毒的时候,拿着梿耞捶黄豆杆。   可怜她已经多年没干过农活,差点连这东西怎么用都忘了,被打了几次手背,才渐渐找到以前的感觉。   林满堂给周木生结了账。他特地去地里检查过,没有黄豆遗留在地里。按照约定结了一百二十五文。   周木生捏着这些铜板,心里很是满足。   虽然这两天农活干得很累,但是中午林满堂给他送饭,里面有三个大馍馍,还有一大碗糊糊和一碗菜。   这伙食比他娘还在的时候吃的都要好。更不用说他一天挣的钱比以前多了一倍。   周木生自是感激不尽,问林满堂什么时候耕地,要是有活,记得还找他。   林满堂也没说死,“等到了耕地时再说。”这么老实的汉子,他到底没忍住教他,“既然你爹娘不疼你,你自己就要心疼自己。外面短工一天工钱只有二十文。你可以偷偷藏点钱,别傻呼呼全给你那后娘。”   周木生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还会有私藏这种做法。   林满堂见他惊成这样,觉得自己太多事了,摆了摆手,“我刚刚只是随便说说的。听不听在你。”   周木生拿着铜钱转身离开了。   身后,林满堂低低一叹。   收完粮食,林满堂觉得浑身舒爽,再也不用担心粮食烂在地里了,整个人也跟着轻松不少。   这天他照旧去刘家村运磨好的豌豆,林晓嫌着无聊,也要跟着一块去。   天太热,林满堂不想女儿顶着太阳,建议她留在家里。   林晓却是憋坏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太孤单了。爹,你就带我去嘛。”   最近在秋收,全村人都忙得不见人影。大哥大嫂家就连最小的二丫都得去地里帮忙。林老太也跟着一块下地。   林满堂留女儿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只好带着她一块去了。   两人沿着水稻田旁边的小道往刘家村方向走,两旁就是金灿灿的稻谷以及正在弯腰割稻子的农人。   “怪不得沙地那边没什么人呢,赶情都在这儿了。”林满堂腹诽。   “种稻比种黄豆划算多了。肯定要先抢收稻子。”林晓随口道。   林满堂点了点头,两人走了一片区域很快到了刘家村的地界,这里的农田显然比小庄村要宽阔。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际。   父女走了没一会儿,快到刘家村时,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倒在前面路上。   天这么热,可别中暑了。   林满堂和林晓想都没想就跑上前,只是没想到的是,倒地之人竟是周木生。   林晓惊讶叫出声,只是细细一看,皱紧小眉头,“爹,他好像不是中暑啊?”   中暑的人最起码的特征应该是口干,他这嘴唇不像啊。   林满堂似是想到了什么,忙问,“你身上带糖了吗?”   林晓点头,从兜里摸出两颗糖。   这副身体有低血糖,她爹娘便让她随身带着糖,要是手抖,就吃几颗。   林满堂拿了一颗,剥开糖纸,塞到周木生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木生才悠悠醒来,待看到救他的人是林满堂,忙起身向他鞠了一躬。   林满堂这下真的确定了,这人分明是饿晕的,现在可是农忙,正是出力气的时候,他怎么还能饿晕呢?   “你娘不给你饭吃?”   周木生点了点头,木着一张脸,只剩下愁苦,“今天是到张地主家当短工,早饭没吃,没什么力气,张地主见我干活太慢,不肯用我,就让我家来了。”   林满堂见他一个大男人被欺负成这样,用恨铁不成纲的语气道,“你给人家当短工,干那么重的活,你那后娘居然还不给你饭吃。你居然不吵不闹,你是不是傻啊?”   林晓也急了,“是啊。她不给你饭吃。你不会发火啊。你要是再这么老实下去,以后就被人家欺负死吧。”   周木生木呆呆看着为他着急的父女俩,抿了抿嘴,“可她是我娘……还有我爹。”   林满堂无语,“那我上次教你藏钱呢?”   周木生沉默得低下头。林满堂跟他提起藏钱时,他确实心动了。   因为有一个不知廉耻,抛夫弃子的亲娘,这些年他一直过得很辛苦。   他后娘说,有那样的娘,他是不是他爹的种都难说。他怎么好意思怪他爹对他不好呢。要不是他爹娘心善留着他,他早就饿死了。他要感恩,要多为这个家干活,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在村里,他是公认的老实能干,而林满堂却截然相反,他不只一次听村民们用一副愤恨的语气骂对方不是个好饼。   可是自打林满堂带着好几家卖凉粉,挣了不少钱,村里人的口风就变了。提起林满堂时,也不再说他不务正业,而是夸他脑子活,人也大气,肯带领全村人致富。   他羡慕林满堂,他也想要村民们的肯定。   所以老实了二十八年的他偷偷藏了二十五文钱。可是他从未撒过谎,到底心慌,露出了马脚,被后娘一眼识破。   他跟他爹解释,他偷偷藏钱只是想多赚些钱孝顺他,可是他爹根本不信,还罚他不许吃饭。   “我……我没有经验。”周木生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林满堂抚了抚额,这什么老实头,居然连撒谎都不会。   周木生用袖子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心里想着,回家该怎么说。   他后娘要是知道他被张地主撵回来,肯定又要骂他。他今晚又要饿肚子了。   林满堂到底不忍心,让周木生到他家地里整地。   周木生眼底迸发出惊喜,“真的?”   林满堂叹了口气,“是真的。你去吧。还是按照二十文一天吧。省得你又把自己累晕了。”   周木生挠了挠头,尴尬得红了脸。   林满堂还要去运磨好的豌豆,跟他就此分开。   林晓回头瞅了眼笑得傻呵呵的周木生,转头看向她爹,“爹,为什么这些村民们只会怪周木生的娘抛夫弃子呢?我看他那爹也不是个好人。”   她不止一次听那些大娘大婶们私下嘀咕,刘小杏很能干,孝顺公婆,友爱乡邻,管着周兴旺,疼爱周木生。所以当初她抛夫弃子跟张货郎跑了,许多人都没想到。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在她做出如此出阁的事,足以抹杀她之前所有好处。   在林晓看来,刘小杏跟别人跑了这事件,好赌成性,脾气暴躁,为人懒惰的周兴旺至少有一半的错。   林满堂笑了,“这是个好问题!所以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出了问题,只会谴责女人,从来不会反思自己。”   只是他有些奇怪,周兴旺好赌,家里良田输得只剩下五亩,这一家老小到底是靠什么才存活到今天的呢?    第19章   四千斤豌豆卖完,林满堂开始琢磨盖房子的事儿。   农村盖房,关系好的人家都是免费过来帮忙,但是要管人家吃食,而且还得让人家吃饱。   再过一些日子,农忙结束,大伙就有时间了。   不过在盖房子之前,他得先把砖瓦买好。   林满堂问过林福全,村里有个专门给人盖房子的作头师傅,名叫张金水。   由于他技术精熟,又素来有威望,周围几个村子盖房都找他。   除了吃喝,盖完后,还要给他包红封。他会帮你算盖房子需要多少块土坯或砖瓦。   不懂行的人,买砖瓦极有可能会买多,浪费银钱。   林满堂跟李秀琴说一声,径直去了张金水家,张家人都下地了,只有个张婆子在家做饭,等家人晌午太阳毒辣时回来吃。林满堂留了话,请她告诉张金水,等他家来,记得到他家找他。   张婆子答应了。   吃完晌饭,太阳毒辣,泥土被晒得滚烫,路边的小草都打了卷儿,一身短打的张金水踏着尘土来了。   林满堂请他到门前树下乘凉,告诉自己要盖砖瓦房,而且还是四间大瓦房,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每间大瓦房都分成三间房子。   堂屋这边,一个堂屋,左右两个厢房。东屋和西屋各三个房间。   前面也得盖三个房间,左边是灶房,右边是杂物房,中间自然就是门廊了。   张金水听罢,指出这里面的不足,“你把灶房建在前面不合适。咱这冬天冷,家家都得铺炕才能过冬。你炉灶离主屋那么远,热气过不来,这炕就白搭了。我看不如在堂屋和东屋之间搭个灶房,这样炉灶两边都能用着。”   林满堂却不同意,“我这拐角是搭茅房的,粪池在屋后,这样家里没有臭味。这拐角搭炕,茅房就得建在前面,外人来了多不雅观。”   怪不得村里不少人家茅房都建在前面呢,原来竟是为了方便搭炕。   不过张金水说得也有道理,林满堂细细一想,“要不然就在主屋外面也搭个炉灶,专门用来烧热水。”   为了让房子齐齐整整,还专门再搭个炉灶,这还得多买张锅,多不划算啊,这年轻人经事儿少,就是不会过日子。张金水担心他没成算,算了一遍账给他听,“照你刚刚说的,一丁点土都不留,全用来盖房子,至少得二十五吊,就这还不包括吃饭。”   再加上打家具,少不得再添五吊。身上的钱倒是足够,林满堂点头,“成。”   张金水见他没有半分勉强,想来钱应该够用,也不再劝了。约他明天中午一块去定砖,“你现在定砖都有些晚了,我要知道你这么快就盖房子,一准就得提醒你早点去定砖。”   秋收后就是农闲,不少人家都会趁这段时间给儿子盖房娶妻。砖窑场也是最忙的时候。   林满堂心里一个咯噔,生怕真的赶不上,“那得等多久?”   张金水摆了摆手,“明儿去再说吧。要是人太多,咱们就想个法子插队。”   林满堂明白了,这就是要找关系的意思。   那就得再花笔人情往来的钱,林满堂有些懊恼自己没早点找张金水,可是现在知道也晚了。   要是现在不盖,就得再等一冬了。   还是早点搬出去的好,他们现在住的屋子太挤了,找个东西都费劲。   张金水还要去地里收庄稼,也没久留。   等人一走,林晓拉着林满堂的袖子,提醒他,“爹,咱们是不是也该早点打家具啊?”   林满堂想想也是,“对。你说得对。明天我就去找木匠。”   林晓喜滋滋道,“我不要木箱子,我要柜子。像……”她眨了下眼,“咱家那种。”   林满堂秒懂,“行啊。到时候还得让木匠多做些衣撑。这样也好挂衣服。”   林晓笑盈盈点头。   林满堂想着那木匠可能没见过,打算明儿带他女儿去木匠家画给对方看。   第二日,林满堂带着女儿去找郝木匠。   别看林晓没学过木工,但她以前可是学过素描的。拿根棍子在地上,画得有模有样。   郝木匠微微有些惊讶,柜子还能这么做。这不就相当于是在现有的衣柜里面加个烘撑子(古代烘烤衣物的托架)吗?   再看到衣撑,他突然明白了,这东西用来挂衣服,不用担心褶皱,取用还非常方便。   郝木匠看准了这东西的商机,他当即问林满堂,“不知我能不能打这个架子卖?”   林满堂笑了,“可以是可以,那您可得给我算便宜些。”   郝木匠细想了下,“那我只收你个本钱吧。”   本来想免费送一套,但是林满堂盖的是新房,光桌椅板凳,衣柜衣撑就得五吊钱,他一个小木匠可送不起。   林满堂也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点头答应了。主要是古代跟现代一样,根本没有版权保护。那没良心的人,可能直接就用了,根本不会像郝木匠还给他便宜。   订完家具,林满堂送女儿回家,和张金水一块去了砖窑场。   这砖窑场离小庄村有二十多里路,好在张金水家有牛车,两人赶着牛车,半个时辰就到了。   明明是农忙,砖窑场门外却有好些辆牛车等在外头拉砖。   林满堂心一下子就凉了,看这架式,还真有可能会晚。   张金水是这里的老熟人,让门房通禀一声,很快砖窑场管事来了。   对方穿着一身短打,皮肤黝黑,额头全是汗,张金水也不跟他废话,当即就将买砖的事儿说了。   那管事拿了册子随意翻了几页给两人看,“你们瞧瞧,我们这单子已经排到腊月了。你们现在才来定,就得让上百家给你们挪位置。这有点难办啊?”   张金水又多说了几句好话,“老哥,咱们可是熟人,前头也有个砖窑场,我全都在你家定的货。你给我个面子,往前排排。”   那管事听到这话,嗤笑一声,“前头那个砖窑场里面的砖都是黑的,能跟我的比。我们这砖可是烧得透透的。正经的青砖。”到底是老熟人,这管事还是答应帮忙了。   “七天后,你们过来拉砖。以后你老哥可得多照顾我生意。”   张金水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交完定金,张金水带着林满堂出来了。   接着又是去找打井的人先打井,“盖房子可以晚几天,但是井一定要先打出来。这样咱们才好确定房子盖在哪儿。”   这井有咸水井和甜水井之分。家常吃水自然是甜水井好。   可这地底下的水,谁也看不着。不是你想在哪儿,它就能在哪儿。所以盖房子前得先把井挖出来。   林满堂还真没想到这个,当即跟着张金水去了打井人家里。   对方正在地里收稻,听到来生意了,也不是很热情,只说收完庄稼才能去。   “那你家什么时候能收完?”   “我家明天就能收完。但我两个侄子得要后天才能收完。”   打井队一共有四个人,打井是门手艺活,从来只传自家人。   张金水点头,“成,就按你说的,大后天去。”   林满堂留下地址,随着张金水回了村子。   林满堂想着张金水帮了他很多忙,特地到关屠夫家割了两斤猪肉,“我家的房子就拜托张叔了。您多多费心。”   张金水笑眯眯应了,又指点了他几句,“等那挖井的人来了,你让你媳妇整几个好菜。他们要是吃饱喝足,挖井都能更尽心。好井能保你吃用几十年。”   他接着又讲,有哪些人家,当初就是因为舍不得花钱,到最后挖井人干活不尽心,没几年井底就没水了。白白糟蹋了钱。   林满堂点头应了,挖井就几个人,撑死了也就四五天就能挖好,他就是顿顿给那几人吃肉,他都请得起。   他又向张金水请教,十日后农忙结束,家里盖房子,他应该给村民们准备什么样的伙食才好。   他这态度让张金水很满意,便指点了几句,“这第一条:你得让人吃饱了,不需要顿顿细粮,但是你可以让人把高粱磨细一些,多做些,管饱管够。第二条:不要顿顿都是咸菜,咸菜吃多了,就得多喝水,一天啥事不干,净跑茅房了?这不是耽误事儿嘛。农忙时期,菜便宜着呢。真花不了几个钱。别太抠。第三条:煮凉白开,要是有条件,你放点绿豆,天气太热,喝点绿豆汤,也能解暑。”   现在虽不像夏天那样炎热,可秋老虎也不容小觑,要是有人中暑,也是个事儿。   林满堂点头记下,谢了又谢。    第20章   回了家,家里没有一个人,林满堂将剩下的钱放到房间里,重新锁上门,径直去了打谷场,他媳妇正在教闺女使用梿耞打黄豆杆。   晒了几天,这些黄豆杆已经晒得干干的,几棍子下去,黄豆噼里啪啦往下掉。   可惜女儿从未干过农活,甩一下,竟然打到自己手。   李秀琴耐心教她,“你这后要握在柄杆下端,两手之间留点距离。两只脚要像射箭那样,然后高高举起。等前面那排竹排跟杆子一条直线,你再用力打下。这样打下去,竹排才会以水平线落下。你再试试。”   林晓小脸绷紧,就好像当初学跆拳道时那么认真,一举一动都很标准。   啪嗒一声,竹排稳稳落在黄豆杆上,黄豆杆咔嚓几声响,黄豆从豆荚中蹦出来。林晓乐得手舞足蹈,“娘!娘!我成功了!”   李秀琴不吝赞美,“我女儿就是聪明。”   林晓得意地扬起笑脸,林满堂瞧着也高兴,他女儿就是个天才。瞧瞧只教一次就会用了。   林晓就像得了个新玩具,转着圈儿捶打黄豆杆。   林满堂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半蹲在李秀琴身边,一边捶黄豆杆,一边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跟媳妇说了,末了将单子交给媳妇。   李秀琴接过单子,又问,“这次秋收,咱们家也分不到多少粮食,这马上就要盖房招待大伙,是不是再买点儿?”   虽然他和大哥家是分开收的粮食,但是分家时,就已经说好了,这次收上来的粮食,他们和大哥家要按照人口分。   林满堂点头,“回头我问问咱们村谁家卖粮,到时候咱们买一些。”   “多买些稻谷,我不习惯天天吃面食。”   林满堂自是答应。只是这么一算下来,之前挣的钱竟是没多少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看来咱们还是得再想个法子挣钱。”   打了一圈,累得满头大汗的林晓跑过来,喜滋滋道,“爹,娘,我想到一个挣钱法子了。”   李秀琴和林满堂闻言齐齐看过来,“什么法子?”   “水泥啊?”林晓眼睛亮得惊人,“上学时,我们老师教过的。”   听到这话,林满堂和李秀琴两口子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什么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秀琴小声提醒女儿,“傻孩子,这水泥方子可是金贵东西,现在可不能用它来挣钱。”   林晓眨了下眼睛,挠头不解,“为什么?”   李秀琴叹气,别看她闺女是个小学霸,但是没有经过社会的捶打,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   当然也不能怪她女儿。她女儿前十八年,一直都待在学校念书,学校就是个象牙塔,大多数的孩子都单纯着呢。   可现在穿到古代,不教不行了,她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这方子太金贵了。咱们要是拿出去卖,的确会有人买。甚至能卖到上万两。但是这么多钱,以咱们现在的家庭能护得住吗?”   林晓多聪明的孩子啊,一听就懂了,“这好像小儿抱着金元宝走在大街上是一个道理。”   李秀琴压低声音道,“等将来,要是有机会,你把这方子献上去,说不定皇上还能封你个县主当当。那不比卖出去值钱啊?”   林满堂忙不迭点头,“对对,听你娘的,以后莫再提这件事儿。”   林晓点头记下。   林满堂担心两人再着急上火,“你们也别急,我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李秀琴笑眯眯道,“好,那我们可指着你了。”   林满堂自信满满地‘嗯’了一声。   打完豆子,林满堂特地去村里问,谁家高梁打出来了。   这时候家家都吃的高梁,区别只在于磨不磨壳。   关屠夫得知他要买高梁,卖了他五百来斤。   林满堂这房子要盖一个月,每天有二十个壮劳力忙活,一天三顿,每人每天吃一斤半的粮食,也得要两千七百斤。   刚下来的高梁价格比较便宜,一文钱一斤,光粮食就得要两吊七百文钱,这还不包括菜呢。   能省点儿是点儿。更何况其他家盖房,伙食还不如他家呢。   那些人可不会像他这样,把高梁皮都给磨掉。至于磨下来的高梁皮,林满堂打算明年开春养几只鸡,这样女儿每天都有鸡蛋吃。   三日后,打井队来了,林满堂带着几人去宅基地。   这边的庄稼早就收完了,可因为这块地卖了,所以那家人也没怎么收拾。   打井人在宅基地观察一圈,找了一个打井口,用油布围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偷学了去。   林满堂倒也识趣,给他们领了道儿就出来了。   回家前,林满堂还特地去关屠夫家割了三斤猪肉,两斤排骨,在村里有户人家买了只母鸡。   李秀琴想说,家里还守着孝呢,买这些作甚。   林满堂却道,“咱们多做些好吃的给他们。他们干活也能更尽心,咱这井可是要用一辈子的。”   李秀琴被他这话逗笑了,“还一辈子,何着你还想让我一辈子跟你窝在这个小村子里啊。你有没有点出息?”   林满堂挑了挑眉,“我倒是想带你进城,但是城里日子不见得比乡下好过。那城里样样都要花钱。”   李秀琴一想也是。城里除了买菜方便些,跟乡下也没什么区别。   一样没有空调,没有洗衣机,没有电视。她进城有何意义?   李秀琴做了几样实惠菜,如小鸡炖蘑菇,香菇青菜,回锅肉,红烧排骨,醋溜白菜,葱爆黑木耳,红烧豆腐再加上绿豆汤。三荤三素配一汤,也算很尽心了。   这古代男女不同席,林满堂和打井队一块喝酒吃饭,李秀琴和闺女在门口支了两条凳子,边吃饭边乘凉。   大吉大利,大丫二丫闻着满院子的饭菜香,再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糊糊和黑咸菜,直流哈喇子。   李秀琴见他们可怜,便每人给夹了一些菜。不过因为他们都在守孝,只有素菜,没有荤菜。   即便如此四个孩子也吃得眉开眼笑。   大哥家的粮食已经收完了,剩下的事情只能大人干,小孩子们就都解放了。   四个孩子便商量着要去山上寻好东西,大丫问林晓,“晓晓,明天我们要去山上摘野果,你去不去啊?”   林晓眼睛放光,“上山摘野果?”   作为种花家的接班人,哪怕林晓从来没种过地,也不妨碍她喜欢摘东西时的满足感。前世她爹娘每年都带她到农家乐体验生活。   还不等林晓答应,李秀琴却皱眉道,“山上有野兽吧?”   这古代可是有原始森林的,那水浒传里不是就有武松打虎吗?   想想在现代,除了动物园,寻常人哪能见到老虎啊。   要是遇到野兽,以女儿这副小身板,估计只有被吃的命。   大丫头摇成波浪鼓,“没有,那山上没有野兽。”担心二婶不信,她又看向大吉,“大哥,你说是吧?”   大吉正吃得喷香,这豆腐他以前可没少吃过,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像二婶这样将豆腐做出这么好的滋味儿,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了,听到大妹叫自己,他忙点头,“是,是,没有野兽。”   李秀琴对上女儿渴望的眼神,到底没有阻止,“行吧,那你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看路。”   林晓笑眯眯应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缓缓拉开了帷幕,带着微烈的阳光降临人间。   秋天的农村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田地里有一半是褐色的庄稼茬子,有一半是金黄色的稻穗,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争相绽放最美的容颜。   林晓背着自己买来的小背篓,跟在哥哥姐姐们后头,左顾右盼,瞧什么都稀奇。   大丫二丫见她背着这么好看的小背篓,心里十分羡慕,“晓晓,你这小背篓也太好看了吧?”   大吉大利是男孩子,就有些直男性子,皱了皱眉,“好看是好看,可你这装不了多少东西吧?”   林晓摇头,“没事儿,只要将这篓子装满,我就满足了。”   大吉大利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儿,嫌弃得撇了撇嘴,“一整年,咱们就等这一天上山呢。你居然只想摘这么点儿,你可真行。”   大丫不高兴了,“行啦。晓晓才七岁,你就是给她大背篓,她也背不动啊。”   说着,她拉着林晓的手,“快走吧。太阳一会儿上来了。”   其他人也不再耽搁,你追我,我追你齐齐往村外跑。   他们要去的山就是林晓头一次穿过来时,月沙河边上的那座山。   看似很近,其实离村子也有两三里远。   头一次上山,大丫担心林晓不小心踩到陷阱,一直牵着林晓的手,叮嘱她小心脚下。   走了没一会儿,几人遇到一棵野山楂树,上面挂满红彤彤的果子。   几个小孩子兴奋得直蹦哒,三两下就爬上树,林晓个子太小,再加上那树也不是很粗,承受不了那么多孩子的攀爬,只能站在原地用树枝勾上面的枝条。   没一会儿,这棵山楂树就被他们几个摘得精光。   初战告捷,孩子们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每到秋天就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野果等着他们采摘。   孩子们迫不及待将野山楂在身上擦了擦,放进嘴里咬。   林晓刚开始嫌弃这样不卫生,大概是好久没吃水果了,她到底没忍住,也学大家在身上擦了擦,咬了口。   跟现代比,这野山楂更小更酸,但是对于这群孩子们来说,却是难得一年到头难得的美味。   林晓一连吃了两颗,想到爹娘还没尝过,便停了嘴。   几人继续往山里走,一路上遇到各种各样的果树。   他们收获颇多,有灯笼果,灯笼炮,红姑娘,幽幽,刺玫果,托盘,糖李子,还有像猕猴桃的狗枣子,酸枣,山桃,野草莓和野杏等等。   其中林晓最喜欢吃灯笼果,不过因为是野生的缘故,果实小了些。   几人在山上摘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所有人的篓子都装满了才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林晓见山里有很多柴禾落在地上没人捡,觉得挺可惜,又捡了些柴禾,扯了根藤,将柴禾扎紧抱在怀里。   其他孩子有样学样,也跟着捡了些柴禾。   到了大路,孩子们将柴禾放在地上,扯着藤子的一头,拖拽着往前跑。   小孩子们的精力是非常旺盛的,哪怕他们摘了这么长时间的野果子已经累得不行,但一个个好似不知疲倦,依旧跑得飞快。   这一跑,篓子里装得冒尖的野果便颠了出来,他们停下来捡果子。这一弯腰不要紧,野果滚得到处都是。   大丫见两个哥哥这蠢样儿,指着他们好一通嘲笑。   林晓也忍俊不禁,可她到底不是真的七岁,顾忌两个哥哥年纪大,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到底忍住了。可真的太好笑了,又憋得厉害,只好跑下斜坡捡滚到河边草丛里的野果。   就在这时,河面传来几个孩童惊喜的叫喊声,“哇!好大的一条鱼!”    第21章   月沙河左边的田地属于大庄村,小庄村和刘家村。而右边的田地则是属于军户村的。这月沙河也是军户村挖出来的河,每到栽稻的季节,前面的大河就会放闸,往这条河蓄水,这河里的水优先供军田使用。等这些田灌满了,才会轮到小庄村这几个村子。   这月沙河里的鱼也是属于军户村的,要是有人偷偷来这边钓鱼,逮到就按三倍赔偿。   最近在秋收,军户村已经忙疯了。   这些军户们要负责的田地是普通百姓的数十倍。而他们分到的粮食有八成以上都要交给边城军,自己仅能留两成。   军户们的日子过得非常辛苦,社会地位也低于民户。   朝廷为了不让军户们脱免军籍,不允许军户过继给民户,甚至还规定军户丁男仅许一人为生员,而民户则没有这个限制。   林晓一直以为小庄村的村民们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生活在最底层的贫民,但是当她看到正在打鱼的几个半大孩子,她才发现现在的她居然也能成为被人羡慕的对象。   她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衫,袖底和膝盖都打了补丁。   而对面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上却是打满了补丁,穿的还是短打,胳膊和脚踝露出来,脚上踩的也是草鞋,最让林晓最直观的感受是他们几乎都是肉皮紧紧包着骨头,瘦得吓人。   这几个孩子似乎水性很好,拿着渔网扎进水里,没一会儿又冒上来。   大吉大利最喜欢打鱼,忙不迭摘下自己的背篓,三两下就滑下河坡,冲河里人呼喊,“喂,你们打到鱼了吗?”   那几个孩子眯眼冲他们笑,手里举着渔网,里面有几条鱼正活蹦乱跳,拼命挣脱,却始终逃不出来。   “我也想下去抓鱼。”大吉大利跃跃欲试。   大丫和二丫也摘了背篓,从岸上跑下来,掐腰瞪着他们,“抓什么抓!这河又不是咱们村的。抓了也得交给人家。你傻啊?”   大吉大利抿了抿嘴,“我们不要鱼,我们帮他们抓也不行吗?”   大丫斩钉截铁道,“不行!要不然我回去告诉咱娘。”   大吉大利被她一通威胁,到底没下河,蹲在案边,可怜兮兮看着这几个孩子捕鱼。   林晓也没劝,他们一家就是因为游泳被送来这个地方。要是大吉大利游泳出了事,以她这个小身板连救都救不起来。   不过想于家里这几天都要请那几个打井的吃饭,她便想给加了菜,问那几个孩子,“你们逮到多少鱼啊?怎么卖的?”   那几个孩子听到她要买鱼,眼底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也不急着捉鱼了,忙拿了各自的篓子游过来。   上了岸,几个孩子将逮来的鱼全部倒在路边,任林晓挑选。   林晓刚刚听到他们喊逮了一条大鱼,原来竟是条一斤重的草鱼。剩下的都是三寸长的杂鱼。   这几个孩子中,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许是经常在太阳底下晒,她皮肤晒得黝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比谁都亮。   她生怕林晓不要,主动降价,“你要是都要,我们算你便宜些。”   林晓也不知道这古代鱼多少钱一斤,便问她,“那你们要多少钱?”   小姑娘道,“五文钱吧。”   这些鱼怎么说也有四斤多,居然只要了五文,还真是大降价,林晓从背篓里掏出一串钱,足有二十文。   大丫见她随手就能掏出来这么多钱,惊讶叫出声,“晓晓,你哪来这么多钱?”   林晓不无得意道,“我娘给的呀。我每个月都有二十文零花钱。”   这话引得一众孩子羡慕不已。   林晓付了五文钱给小姑娘,末了又道,“我家这几天请人挖井,明天你们还打鱼吗?要是打的话,可以到小庄村找我,我爹叫林满堂。”   小姑娘双手捧着五个铜板,喜得直掉眼泪,她居然真的挣到钱了。   林晓见她情绪激动,摸不着头脑,“哎,你没事吧?”   女孩擦了擦眼泪,主动介绍自己,“我叫枝秀。”   林晓从善如流,“好,枝秀。”   枝秀将铜板交给旁边两个年纪比她大的男孩,又从路边捡了几根稻草,把鱼全部串好,递给林晓,“我明天再给你送鱼。”   林晓笑了,“好”。   回去的路上,大吉四人将林晓围起来,尤其是大吉两眼放光看着林晓,“晓晓,你刚刚买东西的样子真大气!”   林晓挠头闷笑,大气还能这么用吗?   其他人也觉得大吉用词不准确,大利推开大哥,跑到林晓面前,倒退着走,“晓晓,不是大气,是帅气!”   大丫学刚刚大利推开大吉的样子推开他,“不对!晓晓是女的,怎么能叫帅气呢。晓晓,你刚刚太带劲了。你怎么连买东西都会啊?”   二丫也星星眼看着她。   林晓听懂了,何着这四人从来没买过东西。   回了家,李秀琴得知女儿花五文钱买了这么多条鱼,不仅将买鱼钱加倍给她,还直夸她难干,惹得大吉四人一阵羡慕。   他们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过零花钱,更没有自己买过东西。   晓晓却这么小就能自己买东西,二婶还夸她能干,可真让人羡慕。   吃饭时,林满堂陪着打井队吃饭。   用生姜、香菜、葱和大蒜熬制而成的鱼汤、再加上汁美肉嫩的小杂鱼。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翼翼退掉刺,吃进嘴里,那鲜嫩香浓的汁水即刻涌入口中,令人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打井队个个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大吉几个闻着二叔家那边的饭菜香,直吸鼻子。   不过他们只能吸吸,菜刚出锅时,李秀琴趁其他人不注意给他们窝窝头上沾了些汤汁,过了谗瘾,现在再去要,那就是不懂事了。   他们毕竟还在守孝,当着外人还是得收敛点儿。   大吉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拐着弯把二婶给晓晓零花钱这事说了,末了可怜兮兮看着亲娘,“娘,我们能不能也有零花钱啊?”   分了家,刘翠花掌管大房的钱。   她本来就是一文钱掰成八瓣花的人,过日子则是能省则省,哪舍得给儿子零花钱。   再说了小孩子家家要那么多钱干啥。   她瞥了眼大儿子,“你都十五了,等你农忙结束,家里就要张罗给你娶媳妇了。就得花家里一大笔钱。你还要零花钱?”   弟弟妹妹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哇,他们这么快就要有大嫂了吗?   大吉被这么多目光注视,脸悄悄红了,梗着脖子道,“我还不想成亲。爹,娘,我想学门手艺。”   林福全看了眼大儿子,“学什么手艺,谁家肯要你啊。”   大吉抿了抿嘴,不服气,“您都没带我去,怎么就没人要了。”   林老太拧眉,“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分了家,家里的地就更少了。等大吉大利再分家,分到他们头上就更少了。学门手艺,平时农闲时,也能挣些钱。”   林福全微微一怔,细细一想,这话也有道理。只是他们家也没有亲戚会手艺,大吉跟谁学呢?   这年头手艺可是吃饭的本钱,无亲无故,谁会愿意收徒跟自己抢食吃呢?不有句老话嘛,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刘翠花细想了下,试探道,“不如就让大吉跟着二弟妹的爹学看病?”   别看李广角只是个赤脚大夫,可李家祖上有个能生发的方子。许多外地人都慕名找他治这个病。   李家也因为有这个绝方,日子过得比林家还要好。当初李秀琴的嫁妆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这话刚出口,就被林福全打断了,“你就别想了。他们连二弟都不肯教,怎么可能愿意教大吉呢。”   林福全看了眼大儿子,“学手艺的事急不得,得慢慢寻。你娘也不是让你现在就成亲,好姑娘得赶紧定下,要不然就被别家抢先了。”   大吉抿了抿嘴,点了下头。   吃完饭,林满堂和妻女在门口乘凉。   林晓将自己从山上捡来的野果拿出来给他们看,“爹,娘,你们有没有吃过这些野果?”   林满堂见女儿兴奋的小脸,随手在里面扒拉了几下,“好些我都吃过。”   林晓把自己认为好吃的几个果子捡出来,舀了一瓢水,洗干净,让他们吃。   在所有野果中林晓最喜欢吃灯笼泡,可惜这果子太少了,而且还有大有小。   林满堂从里面挑了几颗大些的果子,却没吃,左看右看,“这好像是姑娘果吧?”   姑娘果分为:红姑娘,小黄菇娘和紫菇娘。林满堂说的姑娘果特指小黄姑娘。前世水果店里卖的就是这个品种。   别看灯笼泡和姑娘果很相似,但是灯笼泡的果实味酸甜,微苦。而姑娘果味甜,多汁,爽口。它里面的营养成分也远远高于灯笼泡。   李秀琴瞧了一眼,“应该是。不过这果子有点偏小。”   不过这是野生的果子,自然比不上前世那些精心栽培的。   林满堂见女儿喜欢,笑道,“你要是喜欢吃这个果子,不如开春咱们就在地里种它。”   他们家的五亩沙地就是土层较厚的黑油沙土地,正适合种这种果子。   林晓眼睛亮了,“好啊好啊。”她小眉头皱得紧紧地,“可是咱们没有种子啊?”   林满堂被女儿这样子逗笑了,指着这里面的果子道,“种子不就是在这里面吗?你吃的时候,有没有感觉里面有一粒一粒的籽儿?那个就是种子。”   林晓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这果子,“在这里?”   她掰开果肉,果然里面有一粒一粒的籽儿。   她重新舀了一瓢清水,将果子在清水里面清洗,拣出种子。   只是这种子太少,林晓又拿了些其他野果跟大吉四人换。   得知二叔要种这个,四个孩子二话没说,将自己篓子里的果子全部捡出来。   林晓捧着一堆果子让她爹娘帮忙挑选。   不过她出来后,才发现他爹已经去村口溜达了。李秀琴帮她挑,灯笼泡没有种的必要,她挑的都是小黄姑娘。   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二婶,你真的要种这个吗?”   李秀琴点头,“是啊。不过这种籽发芽率很低。如果你们也想吃,那就多摘这种果子。”   几个孩子忙不迭点头,“好,好,我们明天再去摘。”   刘翠花收拾好碗筷从灶房出来,听到几个孩子嚷嚷得厉害,“你们说什么呢?”   孩子们都怕她,一个个闭嘴不言。   孩子们可以不回答,但李秀琴不行,将自己要种小黄姑娘的事跟她说了。   刘翠花再次骂她败家,家里就三口人,五亩沙地本来就不够吃的,她还种这些不当不吃的野果。   李秀琴任她唠叨,敷衍道,“反正五亩地已经不够吃了,也不差这几分。”   刘翠花:“……”   算了,跟她讲话真够费劲的,转身走人。   等她一走,李秀琴憋不住笑了,冲大吉大利挤眼睛,“你娘挺有意思的。”   大吉大利挠了挠脑袋,心里佩服二婶居然顶得他娘说不出话来,这也太厉害了吧?   可见吵架输赢与否跟声音大小没关系。   收完种子,李秀琴将这些种子放在窗台底下。等干了,再收进屋。 第22章   另一边,林满堂正在村口跟人唠嗑。   他找人在宅基地地那边挖井,都问他是不是打算盖房子,林满堂点头,“对,要盖房子。”   村民们便问他要盖什么样的房子,买了多少砖瓦。   林满堂一五一十答了,众人见他居然要盖三间大瓦房,想来他之前卖凉粉挣了不少钱,于是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还别说,自打分了家,林满堂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男声,“哟,周金生,你居然也知道干活了呀?这车上拉得什么呀?”   村民们齐齐看过去,只见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年轻男子正拉着一车粮食往这边而来。   身为邻居,林满堂见过周金生好几面,自然也认识他。   跟乡下人的黑瘦相比,他就像地主家的儿子。   周金生跟村里人关系不好,是以就像听不到对方话似的,闷声往前走,旁边推车的陈艳娘冲村民们点了下头,坦坦荡荡道,“这不是粮食刚下来嘛,刘家心中有愧,特地送了我们家一车粮食当赔偿。”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刘家求着她收粮食似的。   人还没走远,知道内情的村民们就戳穿她的谎言,“我呸!什么刘家送给她粮食?当谁不知道呢。要不是她带着周金生去刘家闹,人家凭什么给她粮食。收了人家那么多粮食,她还虐待人家外孙,这良心真是被狗给吃了。”   周木生的亲娘刘小杏跟张货郎跑了之后,周兴旺自然不甘心,带着村民们闹到张家庄。   虽然张货郎跑了,可他还有宅基地,家里还有三亩良田,陈艳娘这一闹上门,张家族长作主将这良田卖来的银钱全归了周兴旺,就当赔礼了。   得了三亩良田,周兴旺转手就将田地卖给了张家庄一户殷实人家。   他转眼又闹到刘小杏娘家,这刘小杏娘家是土生土长的刘家村人。   刘氏可是十里八乡的读书人家,最重名声。刘小杏不守妇道,抛夫弃子,跟货郎私奔,做出这种龌龊事,到哪都不占理。   刘小杏的爹刘福林理亏,乖乖认赔。一开始两家说好的,一年两次,每次给五百斤粮食。   可是等陈艳娘进门,她就以周木生的名义闹上门,非要再加五百斤。要不然就将周木生赶出周家。   刘福林知道族里肯定不同意收留这个外孙,硬着头皮答应对方的狮子大开口,又给加了五百斤粮食。   这陈艳娘闹刘家吃到甜头,又去张家庄闹了一遍。   张货郎爹娘早就死了,只有一个哥哥,在他私奔那一年就分了家。   弟弟跑了,还有哥哥,于是张货郎的哥哥就倒了大霉,每年也得给周家一千斤粮食。   所以这才是周家只靠五亩地,却还能一直过得不错的主要原因。   林满堂听后,默默叹气。原来竟是这样。   旁边又有一人道,“出了刘小杏这事儿,刘氏百年好名声被毁得连渣都不剩。原本说亲的人家都纷纷来退婚。他们村许多人朝他家扔臭鸡蛋,刘氏族长更是差点把刘福林一家赶出刘家村。后来还是刘福林带着一家老小在在祠堂门口上吊,刘氏族长到底不想闹出人命,最终才没有将他们赶出刘氏。”   不过即便如此,刘福林一家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村里人有事根本不喊他们,倒是有事头一个推他们出去。   不知怎地,林满堂听了这个后续,心情越发沉重。   他心事重重回了家,李秀琴招呼他吃野果。   林满堂把刚刚在村口遇到的事儿说了,李秀琴捏着吃了一半的野果,“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却连累了三家人跟着受苦。也不知那两人知道这个结果有没有后悔。”   林满堂一怔,“三家人?你该不会说周兴旺吧?”他嫌弃得撇嘴,“我看他巴不得媳妇跟人私奔呢,要不然他能白得那么多粮食?”   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拿了人家那么多粮食,居然还苛待周木生,周兴旺简直不配当爹。   李秀琴摇头,“我不是说周兴旺,我是说那个贞节牌坊。”   林满堂彻底呆住,怎么扯到贞节牌坊了?   只听李秀琴边吃果子边道,“刘氏为了洗白坏名声,逼着人家寡妇守那么多年寡就是为了那个贞节牌坊,它是官府褒奖的荣耀,足以堵住了周围人的悠悠之口。那个节妇何尝不是因他们而守寡呢?”   林满堂惊奇地瞪圆眼睛。咦,还真是。他竟是丝毫没有将这两样事联系到一起。   可不是嘛,之前他大哥说了,那节妇公婆年纪很大了,又经历丧子之痛,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等他们老两口一走,那节妇本可以带着儿子改嫁,可是她没有。想来是族长阻拦的缘故。   李秀琴淡声道,“咱们要谨言慎行,不能行差踏错,要不然不仅给自己招祸,还有可能连累族人。”   林满堂点了下头。   三天后,打井队终于挖出了甜水井。   这水井打得位置在西边正中的位置,按照这位置,可能没办法盖成四间大瓦房围成一个四方形。   林满堂看后,也只能道,“那西边就不盖房子了吧。我在旁边各支一个花园种点菜也成。”   又五日,甜水井挖好了,只是水还有些浑浊,需要再冒几天。   林满堂瞧过之后很满意,钱给得也很爽快,打井师傅问他,“你要不要建个冰窖或者地窖?”   林满堂瞪圆眼睛,他居然也能建冰窖?   他前世去故宫旅游过,那冰窖可是用许多条石建成的,那花费海了去了,他能建成吗?   林满堂直觉张金水所说的冰窖跟自己前世见过的不一样,便多问几句,“你这冰窖怎么建的?”   打井师傅多说了两句,“就是挖个窖井,然后在窖进侧面开条通路,然后在下面挖个窖洞,这个洞要有木架支撑,相当于一个房间。冬天结冻的时候,你们将冰储存进去,盖上洞门。夏天拿出来用就是。”   果然跟故宫的不一样,想来花销也会少很多。   打井师傅滔滔不绝,“冰窖花费取决于你想建多大的窖洞。如果你想摆放一百块冰的窖洞大概花费五吊钱,这些钱除了搭木支架,花费最多的就是搭窑洞时所需的条石。条石都是从采石场运过来的,你也知道那些犯人采石头有多么不容易,那可是拿工具一点一点凿成平坦的块,然后再用人工背下来的。这条石坚韧无比,你用百年都不会坏。”   林满堂问他一块冰到底多大?   打井师傅给他比划了下,长三尺,宽一尺,厚一尺。   “这一块冰可以卖五文钱。”   打井师傅见他不说话,又道,“到了夏天,如果不用,也可以卖出去。只要卖十年冰,你就能把建冰窖的钱赚回来。你们村村长家,大庄村里正家,还有刘家村好几户人家都挖了冰窖。”   林满堂看向李秀琴,对方点了下头,他扭头道,“行,那就挖吧。”   细看了下,这西侧的位置,“你觉得这块地方最多能挖多大的窖洞?你尽可能挖大一点。”想了想,家里银可能不够,又补了一句,“最多不能超过十吊钱。”   打井师傅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冲林满堂点了下头,“可以。”   李秀琴想到冬天没什么菜色,秋天就得多储存些,便问能不能挖个地窖。   打井师傅说可以挖,而且花费很低。   李秀琴便跟他讲价,两人一阵讨价还价,最终打井师傅答应免费帮他们家挖个地窖。   虽然现在就定下要挖冰窖和地窖,但是林满堂却不打算现在就挖,等房子盖完再挖也不迟。   不过在此之前,林满堂要跟着打井师傅一块去采石场定条石。   两人赶着牛车顺着月沙河一路往西,路过上次摆凉粉的那条官道,继续往前走。   赶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一座光秃秃的山。   那山外面围了许多衙役,个个手执大刀,看他们过来,眉头皱紧,冷声斥问,“来这边干什么?”   打井师傅上前,点头哈腰,“官爷,我们是来定条石的。”   那衙役这才放两人进去。   进去之后,离老远他就看到许许多个囚犯,他们形容枯槁,衣着邋遢,穿着黑黢黢的粗布麻衣,脚踩草鞋,脚戴镣铐,正在艰难得搬着石头。   打井师傅走了几步,见林满堂只顾着看这些囚犯,示意他往后看,压低声音道,“别看着他们,要是被衙役看到,还以为我们心怀不轨呢。”   林满堂顺着他的方向看向身后。果然有几个衙役正眯眼打量着他。   林满堂吓了一跳,赶紧跟在打井师傅身后。   两人进了个帐篷,对方问要多少块条石,收了钱,给开了单子,“一个月后,我派人送去,方便吗?”   林满堂点头,“方便。”   拿了单子,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去,生怕被衙役盯上的林满堂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囚犯正一眨不眨注视着他。 第23章   林满堂和打井师傅回了小庄村, 约定过几日过来砌井台,打井师傅就带着儿子和侄子离开了。   挖完井,村里大多数人家也都收完了庄稼, 接下来开始耕地种下一季。   大多数人家种的都是麦子, 不用太着急, 所以村里人都等着村里有牛的人家用完了牛, 好借牛耕地。   林满堂这边从砖窑场拉回几车砖, 村民们很快知道他要盖房子了, 张金水在村子里吼了一嗓子, 许多家都答应过来帮忙。   头一天晚上, 张金水将答应帮忙的人都喊过来,李秀琴做了两桌好饭好菜招待他们。   她这次做的菜放足了大料,整了好几个硬菜, 香味足以飘到十里外。   这些人很久没吃过这么有油水的菜了, 一个个动作飞快, 一盘菜端上桌, 只能看到筷子在桌子上动来动去的残影。   为了让大家尽心帮忙, 林满堂甚至还打了一坛散酒。   大伙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吹牛打屁,好不快活。   刘翠花见二弟家这么省得下本, 心疼得直抽抽,在灶房帮忙时, 一个劲儿埋怨李秀琴, “二弟妹,你怎么这么傻啊。居然这么多肉菜。还给他们整酒喝。这要是喝大劲,耽误明天开工, 我看你们怎么办?”   李秀琴好脾气笑道, “没事儿, 只有一天。下次再想喝酒,得等到上梁那天了。”   刘翠花又滔滔个没完。说他们不该准备那么好的高粱。还把皮都磨掉了,这跟细粮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秀琴只能在边上打岔,让她多做些活。   可刘翠花也是个能人,人家干活也不耽误说话,依旧说个不停。   李秀琴受不了有人在她耳边这么唠叨,忍了又忍,最终实在忍不了,压低声音道,“大嫂,你别说了。要是外头人听到,本来很感激我们家饭菜好吃帮我们好好盖房子。听到你这话,估计会大打折扣的。既然钱已经花了,咱们就要让这钱花得值。所以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她想说‘闭嘴吧’,又觉得不合适。好歹人家也是过来帮忙的。不能不给面子,她只好将切了一半的黄瓜塞到对方嘴里,“你就吃根黄瓜吧。”   刘翠花细细一想,这话倒也有点道理。得了,下回没人的时候,她再提醒。   一顿饭吃完,李秀琴累得手疼脚疼。刘翠花见她累成这样,叹了口气,出去帮她收拾碗筷。   好家伙,一桌十几盘菜,居然一点都不剩。这胃口够大的呀。   没能捞到剩菜的刘翠花失望不已。   李秀琴见此,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几样菜,“大嫂,这里还有呢?”   她才不会委屈自己。   这些菜可是她特地留给自家人吃的。   虽然他们不能吃荤,但是这些素菜也是用好油好料炒的,味道一点不比肉菜差。   李秀琴叫了几个孩子过来一块吃饭。   几个孩子也是累得气喘吁吁。   尤其是林晓,额头全是汗珠,碎头发都沾在脸上了,李秀琴以手作梳,简单帮她把头发拢了一下,“你们几个去哪玩的呀?怎么全身都是汗?”   林家以前的灶房是刘翠花的天下。林老头之所以交给她,那是因为刘翠花最合他心意。她做饭做菜奉行一个标准,那就是省。而做出来的饭菜,用一个词来形容最为贴切,那就是难吃。她却不觉得这是缺点,要是她把菜做好吃了,那不就得多消耗粮食嘛。   别看李秀琴做的是大锅饭,但是她舍得放油放调料,饭菜水平比刘翠花好多了。   几个孩子吃得根本停不下来,根本顾不上回答他们的问题。   林晓原本想斯斯文文吃饭的,但是他们抢菜太厉害了,她不得不也加入队伍。   夹好菜,她才顾得上回答她娘的问题,“我们去捡柴禾了呀。我爹说了黄豆杆可以肥田,烧了太可惜了。所以我就带他们去捡柴禾。”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好孩子。”   林晓边吃边含糊道,“娘,你快别管我了,你也吃啊。”   再不吃,菜就没啦。   李秀琴听着直乐,这穿到古代,她女儿的饭量倒是比前世大了不少。   第二日,太阳刚升起,村里的壮劳力们如约而至。   林满堂认识的人当中,他大哥算一个,他大伯的大儿子林广源算一个。他之所以认识林广源,是因为对方声音特别大。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家门口喊孩子,声音大到全村人都能听见。   还有五个村民来他家拿过凉粉,至于其他人,他完全抓瞎了。   人到齐后,张金水给大家安排活,挖地基的挖地基,和泥的和泥,拉砖的拉砖……   事实证明,盖房子并不比收庄稼轻松。   林满堂躲得了干农活,却躲不了盖房子。毕竟他这可是为自己家盖的。   一天干下来,林满堂整个人累脱皮了。他想起自己以前种地的日子,浑身上下哪哪都疼,骨头都跟着打颤。他都佩服自己,他居然一干就是十几年。也不知那时候的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现在又体验当初那段艰苦的岁月,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着让他赶紧罢工。   可他不能不干,他自家的房子,他要是不干,明天这些人估计全撂挑子不干了。   林满堂躺在床上疼得直叫唤,哼哼唧唧一副可怜样儿。   林晓心疼他,用小拳头给他捶背。   李秀琴端着热水进来,让林满堂先泡脚,“累的时候,泡脚能够缓解疲惫。”   林满堂将脚泡在热水里,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只是有些可惜,他家没有浴桶,要不然他全身都能舒坦了。   李秀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谁不辛苦啊。我都多少年没做过大锅饭了。这一天差点没把我累瘫了。”   负责做二十个人的饭菜,光蒸馒头就得蒸两锅。再加上择菜,炒菜。累得她到最后都拿不起勺子。   也幸好有刘翠花带着大哥家的大丫二丫帮忙,要不然她真得累趴下。   林晓听她也累,跑到她身后帮忙捶背,“爹,娘,这房子是为自家盖的,咱撑过这个月,以后就能舒舒服服住大房子了,还是很划算的。”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就这么持续了一个月。三间大瓦房,六间房子,一间灶房,终于盖起来了。   上梁这日,林家新房挤满了人。   前一晚是暖梁,在未建成的新房堂屋正中间位置摆上两条长凳,再把“中梁”架在万字糕上,然后中梁两侧分别系上红绿布条,红布在大边,绿布在小边,一般东为大,西为小,再在中梁的正中间栓一朵红布扎成的花。   “暖梁”开始,林满堂点燃鞭炮,在中梁下方点燃芝麻楷以暖梁。   刘金水开始唱诵本地上梁歌。   “文武百官二面站,子孙后代穿朝衣”   “一杯酒来敬梁头,文拜相来武封侯”   唱完上梁歌,暖梁完成。   正式上梁这日,吉时开始时,林满堂燃放鞭炮,中梁两头栓下的长绳吊住梁住,木匠和瓦匠伴着张金水的吟唱,各提着绳子登梯而上。   中梁提上来后,将它牢牢放在之前就做好的柱头上。   林满堂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红点馒头,糖果,伴着张金水的唱涌洒向底下围观群众。   至此礼成。   李秀琴特地买了二十斤猪肉,两只公鸡,招待前来帮忙的村民。   这一个月来,他们确实费了大力气,一天三顿饭根本抵不了这份辛苦。   虽然她没办法天天大鱼大肉,但一次还是可以的。   她做了萝卜炖肉、红烧杂鱼、炒时蔬三样、蘑菇煨鸡、酸辣黄瓜、栗子糕、虎皮花生、拌凉粉 、杏仁豆腐、大骨汤整整十个好菜。   这二十人吃得分外满足,个个都夸李秀琴厨艺好。   上完梁,郝木匠也将家具送过来了,新样式的柜子摆进屋,林满堂终于找回点原来的感觉。   这天中午,采石场那边送来了几车条石,十个衙役撵着囚犯押送来的。   这些条石与林满堂前世在故宫看的一模一样,磨得平滑齐整,就好似天生就是这么平坦。   人家大老远将石头送来,林满堂感激万分,顺口留人吃饭。   衙役们就是赶着饭点来的,见主人家上道,自是顺手推舟答应了。   十个衙役,十个囚犯,林家自然没有那么多食材,便叫了大哥一家过来帮忙。又让女儿去请村长过来。   村长得知衙役来了,自是在边上陪着。   衙役们在堂屋喝茶唠嗑,囚犯们却在外面费力搬条石,倒也不用担心他们这些人会跑。   一是这些人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二是能带出来的囚犯本身所犯罪刑比较短,最长不超过三年。他们只要服完刑就能重新做人,实在没必要冒险当逃兵,毕竟失败了,那一辈子就是当军户的命。   搬完条石,这些囚犯也不敢进屋,就这么坐在院子里的空地处歇息。   家里突然来这么多人,林满堂要陪着,可把李秀琴忙坏了,将大伙支得团团转。   女儿要去关屠夫家买肉和排骨。   大嫂要去村里买鸡和鸡蛋。   大丫二丫要去林家菜地摘黄瓜和豆角。   大吉要去大庄村买两条鲤鱼,大利要去买豆腐。   大吉握着手里的二十文钱,小脸通红,他居然也能买东西了。   大利手里是三文钱,虽然比大哥的少,但是从未买过东西的他,激动之情不比大哥少。   在大人眼中,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信任,是新奇,是他们即将要成为大人的证明。   其实农村孩子不是没有帮大人买过东西。但最多也就是去关屠夫家买二两猪肉,父母还会叮嘱一句,“跟关屠夫说,肉钱先欠着,我明天给他。”   村里孩子真正拿钱买东西的体验真是少之又少。   所以上回林晓随手就能掏钱买东西,才会引起大吉四个羡慕非常。   两个少年接了钱,想将钱藏起来,但是他穿的是短打,根本无处可藏。大利还好些,他一只手能包住。但是大吉不行,生怕别人看到他有钱。   大热的天,他也不嫌热,两只手紧紧捂着一串钱,警惕地看着四周。   路过村口,不少同龄孩子跟他们打招呼,大利僵着一张脸,冲他们挤了个假笑,大吉装作没看到,加快脚步逃得远远地,一副生怕对方过来抢他钱的架势。   大利撒丫子追了上去。   身后那群孩子一头雾水,“他们怎么了?跑啥呢?”   “不知道啊。”   两人一路出了小庄村,上了河渠,大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四下张望,大利见他脚步放慢,有些急了,“大哥,快走啊,别让二婶等久了。”   大吉看到远处有几个身影,眼睛一亮,“我要去买他们的杂鱼。”   说完,也不等大利反对,已经飞奔着跑过去了。   大利再次追了过去。   到了河边,又是枝秀带着几个男娃在捕鱼。   大吉冲他们喊,“你们有鱼吗?”   几个男娃上了岸,给他们看今天的鱼。   今天运气不怎么好,网的鱼都很小,大利有些迟疑,“大哥,这鱼也太小了。”   枝秀忙道,“我可以给你们便宜一点。这些你就给我八文钱吧。”   这里面大概有十斤左右,全都活蹦乱跳的。   大吉听到八文钱就能买这么多鱼,还真心动了。上次挖井,二婶就是给打井队吃这杂鱼的。打井队也说好。   二婶家盖房子花了很多钱,他还是给她省点钱吧。   大吉数了八个铜板给她,“我二婶家来了官爷。要是吃的好,我们下次还从你这定鱼。”   枝秀听说对方要招待官爷,咬了咬牙,把铜板给推了回去。   大吉不解,“怎么了?你要反悔?”   枝秀抿了抿嘴,“不是。这鱼太小了,要是鱼刺卡到那些官爷的喉咙就不好了。你们还是去买大鱼吧。”   枝秀旁边的几个男娃愤怒地瞪着她。她是不是傻啊?人家都打算买了,她居然不卖。   大吉目呆呆看了枝秀好一会儿,直把枝秀看得小脸冒烟,他才收回目光。   大利经她这么提醒,也觉得有道理,“哎呀,咱们之前竟没想到呢。”   那些官爷可是金贵人,要是真出事,他们罪过可就大了。   大吉到底不敢冒险,谢了枝秀的好意,“多谢你了。”   枝秀笑笑。   大吉大利径直往大庄村跑,一个去买鱼,一个去买豆腐。   回村时,两人路过河渠,发现枝秀他们已经回家了。   大吉捧着手心里的三文钱,刚刚他急着去买鱼,忘了枝秀拒绝卖他鱼,她的伙伴们肯定会埋怨她,不由懊悔自己没帮她说几句好话。   他原本还想用这三文钱买几条小鱼呢,让对方别怪枝秀。没想到他们已经走了。   大吉懊恼不已,大利心粗,没体会到哥哥的心情,他现在担心有人抢他豆腐,不由催促道,“大哥,快走吧。”   大吉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回了小庄村,两人将买来的东西交给李秀琴。   李秀琴向来不吝啬称赞孩子,当即夸两人能干,大吉大利脸色羞得通红,但那份自豪的神情却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   大丫二丫瞧见,羡慕得不行。要是她们再长几岁就好了,二婶肯定也会让她们买东西的。   刘翠花见她夸个不停,担心两个儿子骄傲,没好气道,“就个跑腿买东西而已,是个人都能做。你看看你把他们都夸成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大吉大利笑脸立时垮了下来。   这世上总有一些父母喜欢打击自己的孩子,还认为是为他们好,实际上这样做不仅不会让他们变好,反而会让孩子产生自卑。   李秀琴趁刘翠花不注意,冲大吉大利翘了个大拇指,无声道,“你们很棒!”   两个孩子挠头傻笑,勾肩搭背出了灶房。   刘翠花帮着切菜,大丫帮忙烧火,李秀琴负责炒菜。没一会儿就做了五六样。   以添茶为由,林满堂过来灶房看菜色。瞅了眼炒好的菜,他当即就夸道,“媳妇,你真能干”。   这两人也不背着人,大丫羞得小脸通红,刘翠花老脸通红,轻咳一声,提醒道,“这屋里还有孩子呐。”   林满堂一怔,他好像也没干啥啊?   李秀琴炒好一盘菜,下巴点了下院子里的那些囚犯,“给他们吃什么呀?”   林满堂想了想,“两个素菜再配高粱饭,吃不饱再给他们添吧。”   总不可能让这些囚犯吃得跟衙役一样好,那才是得罪人呢。   李秀琴点了点头,林满堂舀了一碗开水就出去了。   刘翠花嘀咕,“那些是囚犯,你还给他们吃菜,你钱多烧得呀。”   李秀琴无奈了,“可他们出了大力,把我们把条石从大老远地方运过来。要是不让他们吃饱,有些过意不去。”   再说了,都是当季的蔬菜,也没有肉,真不至于。   刘翠花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们让他们干的,是那些官爷。”   李秀琴见说不通,所幸闭嘴了。   饭菜做好后,林满堂过来端菜。   等堂屋那些人都吃上了,李秀琴开始给囚犯们盛饭,刘翠花不敢靠近囚犯,那一个个穿得那么邋遢,胡子拉碴,瞧着就怪瘆人的。   李秀琴也没勉强,正要将饭菜端过去,林满堂从外面走进来,“我来送吧”。   别看这些犯人瞧着怪可怜,但是这些人已经犯过案,那就证明这些人曾经有过不理智的行为。要是真有那不怕死的,咔他媳妇的油,他能恶心死。所以他就不得不防。   李秀琴也没跟他抢。   囚犯见林满堂端饭过来,立刻将他团团围住。见碗里还准备了菜,眼睛一亮,接过筷子,迫不及待往嘴里扒饭。   这里面有个囚犯却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半垂着头。   林满堂也没多想,亲自将碗筷放他手里,“要是不够吃,锅里还有。”   说完,他就进了堂屋。   那囚犯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来的路上,他还在纠结,要是林子认出了他,会不会看不起他?原来人家根本就没认出他。   一顿好吃好喝招待,衙役押着囚犯离开了小庄村。   条石运来后,林满堂去请了打井队过来挖冰窖。   打井师傅这次明显比上次积极,一路上都在念叨林家饭菜香,尤其是红烧小杂鱼。这一个月没吃,馋得不行。   林满堂到了家,当即就叫李秀琴做这个菜。   打井师傅笑眯了眼,李秀琴无奈,只能叫林晓去买鱼。   女孩子干什么都想一起,林晓也是如此,叫两个姐姐陪她一块去,三个女娃蹦蹦跳跳出了家门,没一会儿,大吉大利也从院里冲来,嘴里还振振有词,“你们三个小屁孩,去那么远的地方太危险了,我俩也去,好保护你们。”   林晓三人面面相觑。   大丫掐腰,怒目而视,“大哥,你说谁是小屁孩呢?”   二丫也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气恼地瞪着两个哥哥。   “你们本来就是小屁孩!”大吉大利甩了甩头,雄赳赳气昂昂从三人面前走过,好像两只斗胜的公鸡。   林晓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昨天还是晓晓,今天怎么就成小屁孩了?   大丫揽着林晓的胳膊,“别搭理他们,一天天竟抽风。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这话那叫一个不客气。二丫唯姐姐马首是瞻,连连点头。   三个姑娘继续往前走,到了村口,又见大吉大利用熟悉的口吻叫其他孩子一口一句“小屁孩”。   都是一块玩到大的,其中还有几个比大吉还大了半岁,听到他这副语气,当然不乐意了,“你说谁小屁孩呢?”   大吉抱着胳膊,“说你呢!”他斜着眼角,老神在在道,“长这么大,都没买过东西,你还说你不是小屁孩?”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在大人看来,年龄到了,就是大人了。   但在孩子看来,你做了大人能干的事儿,才叫大人。比如拿钱买东西。   在几个孩子气愤的目光中,大吉大利勾肩搭背追上大丫三个,“哎,你们等等我们。”   跑了一段,大丫停下,斜睨大哥二哥一眼,“晓晓早就买过东西了。她都没说你是‘小屁孩’,你们太坏了,我不跟你们玩了。”   大吉大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心虚。   “那……那我们不说晓晓。”   林晓摇头,“小屁孩太不好听了。你以后还是别叫大家小屁孩了。”   大吉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晓晓啊,二婶每个月给你二十文,你花得完吗?”   林晓还没来得及回答,大丫掐腰冲他呸了一口,“怎么地,你还想帮她花啊?你要不要脸啦?”   大吉涨红着脸,“我没……我没有。我就是问问。”   林晓摇头,“我没什么可买的。”   她想买的东西,大部分爹娘都会给她买好。而她爹娘买不起的东西,她也买不起。   大吉张了张嘴,“怎么会没有可买的呢?咱们集上卖很多好玩的,比如陀螺,一鞭子抽下去,陀螺就能转个不停……”   他张牙舞爪比划了半天,这拼命想要推销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货郎呢。   林晓不为所动,“不好玩,没意思。”   好歹从后世而来,这种小儿科,根本提不起她半点兴致。   大吉说得半天,嘴都干了,就被林晓轻飘飘一句话否决了。   大丫噗嗤一声,指着他幸灾乐祸笑话他,“哈哈!你活该!”   大吉气恼地瞪了她一眼,尤不死心,“晓晓,真的,你信哥,陀螺可好玩了。”   林晓从小到大就很好学,这份好学体现在方方面面。   她小时候喜欢各种玩具,她爹娘也宠着她,玩具拿回来,父母教会她怎么玩,下一秒她就是把那玩具拆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那时候年纪小,拆过之后,至少有一大半装不回去。装不回去,她就犯撅,不吃不喝,非要待在屋里把它装回去,才肯出来。   这世上有修表的,修电脑的,修手机的,但是从来没听说有修玩具的。   所以林满堂夫妻学乖了,给女儿买玩具一定要买三份,多拆几次,说不定她就知道怎么装回去了。   林晓背着手,用大人的口吻道,“大吉哥,你都十五了,马上都要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想着玩呢?”   一句话闹得大吉红了脸。   看到亲大哥吃瘪,两个“小屁孩”终于解气了,“该!就该晓晓收拾你!”   大吉幽怨地看了眼林晓,这个妹妹居然觉得陀螺不好玩,真是太傻了。   一行四人到了月沙河,没有发现他们捕鱼。   大吉想到昨天的事儿,“要不然咱们去他们家吧。”他指着不远处的军田村,“他们应该就住那儿。”   现在还不是饭点,叫人过来捕,倒是还来得及。   林晓点头,月沙河没有桥,他们必须从山脚绕到对面。   大吉大利精力旺盛,嫌弃三人走路太慢,往前跑了几步,冲她们道,“我们先去找人,你们在后面慢慢走吧。”   说着,一溜烟跑了。   林晓三人绕过对面,远远就看到大吉大利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除了枝秀,剩下的两个,她都不认识,好像不是之前她见过的那几个。这两人个头明显要高一截。   枝秀眼睛红肿,好像哭过。   趁那两个孩子下河,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河面,大吉靠近林晓,小声把昨天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我们刚刚进村,她爹罚她不许吃饭呢。”   林晓点点头,走到枝秀身边,问道,“你还好吧?”   枝秀抿了抿嘴,“好。”见林晓面露担忧,若无其事笑道,“你们别担心,我没事儿。我爹也是想堵住其他人的口。他昨晚偷偷给我塞了两个窝头。我不饿呢。”   林晓松了一口气。   逮完鱼,枝秀兴奋得拍着巴掌,“还是我大哥二哥会逮鱼。这鱼大多了。”   被妹妹夸,两个男娃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   这次鱼大些,林晓比之前多给了两文钱。   许是伙食好的缘故,打井队干活很尽心,冰窖和地窖挖了大概有七八天,终于弄完。   林晓除了每天帮忙买鱼,烧火,其余时间就跟着哥哥姐姐摘野果或是在村口听人唠嗑。   因为“小屁孩”事件,不少男孩子闹着也要“帮”大人买东西。   当父母的到底还是心疼孩子,就每人给了几文钱让他们到大庄村打酱油,买粗盐或是买豆腐。   当他们买完东西,就会指着那些没买过东西的孩子,将小屁孩这个称呼甩给他们。   而大吉大利这两个始作俑者,被两个妹妹教训,早就不敢再用这个词形容她们了。 第24章   新房盖好后, 李秀琴和林满堂却不急着搬家,打算晾晒一段日子,等里面的湿气全部散干净再住进去。   不过住进去之前, 也不妨碍他们把里面简单布置一翻。   虽然他们盖的是砖瓦房, 地上铺了一层青砖, 但墙壁刷的是泥, 不太雅观。   李秀琴打算糊上一层白纸, 这样房间也能更亮堂一些。   林满堂得知她的打算, 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于是特地带着妻女去赶集。   林晓瞧什么都新鲜, 买了好几样吃食。   李秀琴想到马上就要过中秋了,买了些爹娘能穿的布料, 一坛酒, 两条鲤鱼和两斤糕点作节礼。   林满堂便也同样买了一份给他娘。   八月十四, 林满堂背着篓子带着媳妇闺女一起去岳父家送节礼。   路过村口时, 他还特地到关屠夫家买了两斤猪肉。   没错,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岳父居然就住在刘家村。亏他一趟趟跑刘家村, 竟不知道岳父家就住在那儿。   李家也是六十年前那场灾荒迁到刘家村的, 也是刘家村少数的外姓人。因为刘氏自诩耕读世家, 看不起下九流的李家,迁过来后就吃了不少闷亏。直到李广角娶了同村的刘淑惠,李家才渐渐融入这个村子。   明面上的大亏没了,小亏却还是层出不穷。   比如每到冬天, 每村都要十个壮劳力服徭役,其他家隔一年才能轮到一回, 可他们家次次都要去。   这就是明摆着欺负人, 可是谁让他们李家人少呢。   李广角一家住的地方也是刘家村最靠里的地方, 这地方靠山近,如果山体滑坡,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家。   好在这山上种了不少树,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   林满堂一家进院子时,李广角正在院子里翻晒草药,见到三人提着东西进来,忙招呼老婆子倒水。   刘淑惠从灶房出来,立刻招呼他们进堂屋,又是烧水又是找糖。   林晓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因喝糖水就能满足。   她爹给她买的牛皮糖,因为太贵,她舍不得吃,一天只吃一块。   林满堂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送上,昨儿他将礼物给他娘过目,他娘说是里面得再添两串钱。   而且本地习俗,送礼一定要送双份。所以他娘把那坛酒拿出来,让他换成两斤猪肉。   刘淑惠接过篮子,发现里面居然只有布料,微微有些诧异,“咦,秀琴,你不是说中秋给我和你爹一人做一双棉鞋吗?怎么直接送布料啊?”   李广角也探头看去,随即又不以为然道,“哎呀,她刚分家,又赶秋收,哪有空纳鞋底啊。反正你和大儿媳有的是时间,你们就自己做呗。”   刘淑惠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见老头子不高兴,也就闭嘴了。   李秀琴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满堂看了眼媳妇,从来他媳妇吃苦的时候都没纳过鞋底,就更不用说现在了,他赶紧找补,“我们家刚盖房子。秀琴不得闲。爹,娘,你们穿多大鞋码,要不然家去她给你们再做两双。”   让她媳妇自己做肯定是不行的,大不了花钱找人帮忙做两双。   李广角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做也是一样的。”   刘淑惠忙点头附和,“对,我自己做就行。”她对盖房子比较感兴趣,“你们什么时候盖的房子?不是分家时没分到钱吗?”   该不会盖的是土坯房吧?那干啥着急搬呢。他们现在住的不也是土坯房吗?   林满堂笑了,“是砖瓦房。”   他将最近一个多月,他和媳妇卖凉粉的事简单说了,末了又夸赞李秀琴,“多亏秀琴能干,琢磨出凉粉。要不然我们家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盖上房子。”   听到凉粉是自己闺女琢磨出来的,刘淑惠和李广角都很惊讶。   这一个多月来,刘家村天天有人过来卖凉粉,他们也买过几回,用盐和醋拌一拌,又方便又好吃。   可他没想到这凉粉居然是秀琴做的,秀琴啥时候这么能耐了?她在娘家可只长个吃的嘴,可没有动手的本事啊?   又想到女婿这万事不管的性子,多少又能理解了。   秀琴在做出凉粉前,肯定糟蹋了不少好东西。女婿这么懒的人肯定不下灶房,就由着她折腾呗。没想到,这一折腾竟折腾出个新吃食。   李广角和刘淑惠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也为女儿女婿高兴。   李广角最不放心这个大女儿,当下就喜滋滋道,“那可太好了,以后你们小两口靠着这凉粉,也能过上好日子。”   想法与现实总是有很大区别的,林满堂当即就笑了,“这恐怕不成。县城那边已经有人琢磨出做法了。这凉粉顶多还能卖一年,明年可就不好说了。”   李广角听到这话,有些失望。   刘淑惠急了,“那咋办?你们就指着这吃食过活呢。”   李广角安抚道,“没事,县城有人卖了,可咱们乡下不是还没人会嘛。”   李秀琴也跟着一块点头,“是啊,咱们乡下还能再卖一段时间。”   乡下人过日子节省,一般不会糟蹋东西,应该没那么快琢磨出做法。   李广角又问起他什么时候请客吃饭。   这边房子盖好后,选个良辰吉日请亲朋好友登门,帮忙暖房,也是沾沾喜气的意思。   但是林家要守百日,暖房宴得定在出孝之后。   林满堂早就选好了日子,这次登门也是顺便邀请他们吃席,“九月初二就是好日子。到时候爹娘带着两位舅兄一块来。也给咱家暖暖房。”   李广角笑了,“行,我们一定去。”   就在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看到林晓,一边一个拉住她的手,“晓晓,走,咱们去玩吧?”   林晓受宠若惊,再加上她实在不想听大人聊这些早就知道的事儿,便答应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她给他们每人分了两颗麦芽糖。   三个孩子好久没吃糖了,欢喜得蹦来蹦去。   最大的李松节喜滋滋道,“晓晓,你太好了。走,咱们去隔壁玩。青文大哥正在家呢”。   到了隔壁,林晓看到一个长相瘦弱的男孩子,十岁出头,穿着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拿着本书在那边背诵。   林晓眼睛一亮,穿过来这么久,她还没看过书呢。   “青文大哥!青文大哥!”三个孩子跑进来,李松节将自己手里还剩下的一颗麦芽糖塞给刘青文,“青文大哥,你尝尝,这是我表妹带来的。”   刘青文看了眼面前的小姑娘,摇头拒绝了,“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要你的糖呢。”   前半句没听懂,李松节挠挠头,傻笑着非要人家吃。   林晓乐了。一颗糖而已,居然扯到无功不受禄上面去了,这小孩有点意思。她看向他手里的书,“青文大哥,我叫林晓,我能看一眼你的书吗?我请你吃糖。”   说着,从自己钱包里摸出两颗糖。   刘青文是个很爱惜书的人,要是往常,他肯定不肯,无他,担心孩子们不注意弄脏他的书。   可面前这个小姑娘看着瘦弱矮小,可她衣服干干净净,手指甲剪得齐齐整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仔细孩子,他点了下头,将书递给了她。   林晓没接书,将糖又往前递了递,“你吃!”   刘青文郝然,“只是看看而已,不用了。”   林晓执拗地看着他,“你吃!”   看这架势,要是他不接受,她也不看他的书了,刘青文没办法只能接过糖。只是他却舍不得吃,而是塞进自己的袖袋中。   林晓接过书,翻了两页,都是繁体字,她倒是看得懂,可她不会写。   林晓想着自己不能一直当睁眼瞎,便向他请教,“青文大哥,我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刘青文指给她看,“这是‘林’,这是‘曉’。”   其他三个孩子也挤过来,“我也认识我的名字。我爷爷给我们启蒙过。”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走了进来,她满头白发,脸上全是深深的皱纹,看到他们都在,冲他们笑,“松节来了啊?”   李松节看到她,乖乖叫人,“刘奶奶”。   刘青文走过来扶着她,担忧道,“奶奶,您腿脚不好,有什么事派我去就行了,何必非要自己去呢。”   刘婆子叹气,“你一个孩子说的话谁会听呢。”   只是走这么一段路,她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坐下后,吩咐道,“你去告诉你李爷爷,他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   李松节听到这话,当即就主动请缨,“刘奶奶,我去告诉我阿爷。”   说完,飞快跑出院子。   没多久,李广角就带着一家人来了这边,林晓看到姥姥和两个舅舅也跟在后头,显然刘奶奶办的事不小,居然把李家全家人都惊动了。   事实上,李广角听到这消息,确实很激动,可顾忌着女儿女婿在场只能压抑着喜悦。   李秀琴见此,少不得问上一句。   这事原也没有瞒着女儿女婿的必要,李广角想改换门庭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李家吃了刘氏多少亏,他都不计较,甚至他努力跟刘氏族长打好关系。为的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孙进刘氏族学读书。   奈何刘氏族学一直不肯收外姓人,昨儿刘婆子就主动找上门,说会帮忙撮合此事。   不说刘婆子做这件事的目的,李秀琴比较好奇的是她居然能说动族长,这古代女人地位一向很低的,她到底有何底气说这种话,“难不成她说的话比我姥爷姥爷还管用?”   李家想改换门庭,作为姻亲的刘淑惠娘家自是愿意帮忙,但是他们家在族里却没什么话语权。   李广角笑了,“你忘了她可是节妇,刘氏一族的大恩人。那些外嫁女多亏有她才能嫁出去,她说的话比那些族老都管用。”   要说守了一辈子的寡,唯一的好处就是在族里地位上升了。除了族长一脉,就属刘婆子地位最高。   刘婆子帮了这么大的忙,李广角确实应该现在就去感谢一下,可他顾忌着女儿女婿还在,没有丢下客人跑去别家的道理,想着等女儿女婿走了,再登门道谢。   李秀琴和林满堂根本不在意这个,尤其是李秀琴主动劝道,“爹,娘,那您去请他们过来吧。”   李方角见女婿没反对,还真心动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李广角一个箭步就从院外冲了进来,“老姐姐,真的?您真的办成了?他们同意了?”   刘婆子点头,“是啊,同意了。只是你们家要交束脩,每月五百文。”   五百文?刘淑惠差点尖叫出声。这也太贵了吧?想到这机会难得,到底将惊呼声咽回去了。   李广角乐得合不拢嘴,当下就招呼他们到李家吃饭,“老姐姐,您帮我办成这么大的事,我们家做了一桌好吃的,您一定要赏脸,让我们好好报答您。”   刘婆子守了一辈子寡,好强了一辈子,平时不爱麻烦别人,但她年纪到底大了,许多事都力不从心,便想结一份善缘,点头答应,“行。”   于是刘淑惠与刘青文一边一个扶着刘婆子回了李家。   林晓在后头问李松节,“你要读书吗?”   李松节挠头,“不是。”他指着二弟李松塔,“我爷爷说二弟性子沉稳,更适合读书。”   林晓回头看了眼李松塔,嗯,只比她高一点点,到现在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确实比较沉稳。   林晓小大人似的开口,“要是读书,以后就再也没时间玩了,你真的愿意?”   李松塔没有多想,点了下头,“愿意。”   这天刘婆子作为座上宾,被李家人轮番敬酒。   刘婆子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没法喝酒,刘青文以茶代酒。   刘婆子笑着跟李广角道,“我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可怜我只剩下这一个孙子。若是有一天,我没了,请你们看在邻居的份上,多多照顾他。我一定感激你们。”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给孙子结一份善缘,刘婆子撑着老迈的身体,用积攒十几年的怨气求了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只求对方让李家孩子进学堂读书。   刘氏学堂收的都是本村孩子,而且免束脩,所以哪怕刘婆子家家境不好,刘青文也能上学。   束脩不收,可是纸墨笔砚不是一笔小开支,刘婆子每天熬夜做绣活,身子骨早就熬坏了。   明明她只比刘淑惠大一岁,可从外表来看,她却比刘淑惠大一轮还多。   酒后散席,刘淑惠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谢礼送给刘婆子,请她务必收下。   篮子里放的是十刀纸和两块上好的砚台,正是刘青文现在缺的。刘婆子到底还是收下了。   不过谢礼是谢礼,人情是人情,将来还是要还的。   李广角很高兴,喝得醉熏熏的,却还不妨碍他高兴,“我孙子终于可以到刘氏族学读书了。”   “爹,为什么一定要去刘氏族学念书?”   李广角乐道,“附近几个村子只有刘家这个学堂的先生是秀才,是举人老爷专门从县城请的。我孙儿要考科举,肯定要有个好先生。”   李秀琴恍然,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她倒是可以理解她爹。前世她女儿成绩那样好,她和男人为了女儿能稳上名校,还是到处找关系。   李家这边欢喜流动,隔壁却正在上演悲欢离合。   已经油尽灯枯的刘婆子回到家中,气喘嘘嘘躺到床上,握住孙儿的手舍不得撒开。   刘青文似乎察觉出什么,再也忍不住,眼泪模糊了双眼,“奶奶?”   刘婆子脸上的皱纹颤动了下,她笑了笑,不等笑容成形,又很快散开,“孙儿不哭,奶奶高兴呢。孙儿啊,你别看李家是个卖药的,可是他家人实诚,是个厚道人家。等奶走了以后,你有他们照应,奶在下面也能放心。”   刘青文趴在她身上,眼泪流个不停,“奶,我不读书了,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   “傻孩子,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有了出息,谁也不能欺负你,奶奶就高兴。”刘婆子声音很虚,费力地指了指床头柜子。   刘青文颤抖着双手,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木匣子。   刘婆子拍拍匣子,声音发飘,“奶奶给你在小庄村定了一门亲,等你成年,一定要娶她进门。这里面是婚书。你要好好待人家,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奶奶……奶奶会保佑我的乖孙……”   刘青文来不及点头,一直握着他的那双手缓缓跌落,他想睁眼,却发现眼前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奶奶的脸,他慌张地抹掉眼泪,却发现奶奶已没了气息。 第25章   回村的路上, 林满堂计划明年就送林晓读书,不能再当睁眼瞎。   李秀琴语出惊人,“我还以为你想考科举呢。”   林满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结结巴巴道, “我……我都多大了, 我还考科举。”   他随意一瞥, 却见女儿正仰着脑袋, 亮晶晶看着他, 显见对她娘刚刚的话心动了。   林满堂心里一突, 却听他媳妇火上浇油道, “你以前总跟我说要是没有你后娘,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现在你没后娘了, 没人再拦着你, 为什么不去试试?”   这话好有道理啊, 简直无懈可击, 可林满堂都多大了, 他已经四十多年没摸过书了, 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还考科举, 科举烤他还差不多?   可他不能这么说, 这样多丢面子,他轻咳一声,“考科举要费钱的。咱家这情况,我哪有心思念书啊。这事以后再说吧。”   他这话原是推诿, 他媳妇他了解,等她有了钱, 她注意力估计全用在怎么打扮自己了。哪还有功夫盯他读书啊。   他却不知道他女儿见他答应读书, 已经在心里盘算攒钱给她爹买书了。   半道上, 遇到同样送节礼的村民,林满堂与对方闲聊几句,对方问他收不收豌豆。   林满堂想了想点头,“收啊。”   对方问起收价,林满堂给不了太高,只能出到一文钱一斤。   村民笑着答应了。   双方在村口分开,李秀琴垮了脸,“家里只剩下三百多文,你拿什么收豌豆?”   盖这三间大瓦房,又是打井又是挖冰窖,卖凉粉的钱早就花完了。   她还在发愁办酒席的事呢,想着是不是要先去找大哥大嫂借点。   农村办酒席,除了丧事,一般都是有的赚。等收了礼再还钱,大哥大嫂应该能借的。   只是她还没开口借钱,她男人又要收豌豆。这豌豆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谁家肯借那么多钱给她们呢。   林满堂暗暗皱眉,显然没想到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他在琢磨做什么赚钱,倒是林晓给他出了个主意,“爹,你不是说要让咱家坡地改种果树吗?不如你先把那十亩树给卖了吧。我看那树很粗,应该能卖不少钱。”   林满堂眼底迸发出惊喜,忙牵住女儿的手,“你知道咱家坡地在哪儿?”   林晓点头,“知道啊,你们做凉粉把柴用完了。我就带着哥哥姐姐们去坡地那边砍树枝。”   林满堂那段时间作息颠倒,还真没注意这事儿,听到女儿也帮了不少忙,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咱闺女聪明又勤快,真是爹爹的小棉袄。”   林晓得意地笑了。   林满堂让妻女先带大嫂去坡地,他和大哥去大庄村找郝木匠。   郝木匠得知他们要卖树,二话不说,拎着竹篾做的围尺,到了小庄村。   别看他们这儿有个大山,但是那山是属于离大庄村不远的军户村。除了军户,周围几个村子都不能上山砍伐。   好在这几个村子都有坡地,自己种些树,倒也勉强够用。   林满堂,林福全和木匠到了坡地,刘翠花,林老太,李秀琴和林晓都在。   十几年前,为了给大儿子娶媳妇,林老太曾经卖过树,算是知道点行情。   坡地这儿真的是杂草丛生,长了十多年的杨树,林晓伸出胳膊,直径足有她一条胳膊那么粗。   木匠拿着围尺测量几棵树,又沿着坡地从上至下看了一圈,林老太问他,“多少钱?”   “三百文一棵。”   林老太微微有些惊讶,树价比十几年前还贵了些。随着新城县越来越平稳,孩子越生越多,要娶亲的男孩增多,树价也跟着一块上涨了。   林老太是惊喜,林满堂则是完全不可置信,眼睛瞪得溜圆,这可是十几年的杨树,长得又高又直,居然只给三百文一棵,这也太黑了吧?   可细细一想,这古代有原始森林,树木不如现代值钱倒也很正常。   不过习惯使然,林满堂还是觉得对方给的太低了,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三百五十文每棵成交。   林晓在边上算了一笔账,她刚刚和她娘把这十亩树数了一遍,一共有三百六十三棵树,总共能得一百零八吊钱。   十亩坡地,每亩就是十吊八百文,再平摊到每年,就是每亩一吊,再平摊到每半年,就是每亩五百文。   就是他们家沙地种的黄豆,抛去本钱,每亩也能得一吊多钱。   种树果然不划算,难怪大家都不愿意要坡地呢。   郝木匠付了定金,约定明天带人过来伐木,虽然十亩树全卖,但是年前只伐三亩,剩下七亩等明年开春再带人过来。不过钱还是先给他们。   林满堂点头应了,郝木匠还有事先回去了。   林晓想着这些树全部伐过后要补种果树,四下看了看,“爹,这坡很陡,咱们要怎么防小偷啊?”   树木不用担心有人偷,但是果树挂果后就得防止小偷光顾。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外面围上一层网。   林满堂打算在外面种上一圈花椒,花椒有刺,可以很好防护小偷。   但是他不知道这地方适不适合种花椒。   “明儿我去问问关叔,他们在附近几个村子收猪,肯定知道哪个村子有花椒树,等栽上果树再移栽一些。”   林晓觉得这主意不错,这坡陡峭不适合建围墙,花椒有刺,当成栅栏也不错,她又补充道,“还可以养两条狗。夜里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听到动静。”   林满堂点头,“行,等树长成了,咱们就抱两只。现在不适合养。”   在这边看了一会儿,大家提议回去。   下坡时,林晓侧头看见大伯娘一脸喜意,眼珠子转了转,叫住林满堂让他背自己。   这坡地离村子有点远,再加上闺女早上陪他去舅家走礼,想必累着了,林满堂也没多想,很自然蹲下来让女儿爬上他的背。   林老太心疼儿子,斥责孙女,“你爹早上跑刘家村送节礼,刚才又跑去大庄村,他都累成啥样,你还让他背你。你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呢。”   林晓小脸通红,拍拍她爹的肩膀,示意放她下来。   李秀琴有些不高兴,不就背一下嘛又怎么了?她闺女这么乖,肯定是累着了才让背的,至于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她闺女吗?   林满堂见媳妇面色阴沉,显然是要发火的意思,忙劝道,“娘,我不累。背背没事儿。”   说着,搂住女儿的腿弯,为了向亲娘证明,他还猛跑了几步,气得林老太用拐杖拼命敲击地面。   林福全和刘翠花面面相觑,什么都没说。   李秀琴也只当没看到,紧跑几步追上他们。   林晓低声问林满堂,“爹,咱家卖树的钱要分给大伯吗?”   林满堂自然而然点头,“肯定啊。而且还是三七分。”   也就是说他们家可以分到三十八吊钱。虽然有点少,可好歹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林晓:“……”   好想死一死,同样都是儿子,居然差别这么大。   林满堂见女儿还在纠结,安慰道,“没事儿。爹有的是办法挣钱。再说了,这树都是你大伯大伯母种的,他们拿大头也是应该的。”   可能就是因为分家不公的原因,原身对这个家才不尽心,有事没事就知道躲懒。   林晓点了点头,拍拍她爹的背,示意放她下来。   林满堂停下脚步,满脸疑惑,“这才走了没一会儿,要不再背一会儿吧。”   林晓皱了皱鼻子,故作嫌弃道,“爹,你太瘦了,骨头硌得我肚子疼。”   追上来的众人:“……”   林满堂拿女儿没办法,只能放她下来,林晓甜甜一笑,左手牵着母亲的手,右手牵着父亲的手,甩甩左手,甩甩右手,蹦蹦跳跳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隔壁传来陈艳娘那杀猪般的尖叫声。   林晓吓得小身子跟着抖了抖,等反应过来后,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突然来这么一下,怪吓人的。”   林满堂拧眉,“再忍两天咱们就搬家。”   林晓点了点头。   第二日晌午,郝木匠带人过来伐木,林满堂和林福全收了满满一箱子的铜钱,两人数了两个时辰,确认无误后就抬着铜钱离开了。左右树全卖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他走了,孩子们却没离开,郝木匠只要树干,不要树枝,他们可以将打下来的树枝全部运回家,明年熬制凉粉的柴就有了。   另一边,林福全将分到的铜钱箱塞进床底下。卖树的钱再加上卖凉粉的钱已经有一百吊了。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他不太放心。   他琢磨着自家也盖一栋像二弟家一样的房子。   他有两个儿子,要求村里再分一块宅基地也算合理。于是他就拿了些钱去村长家那边要求批个宅基地。   村长见此笑了,“得亏你来得巧。自打你二弟家在村口盖房子,剩下的九块宅基地已经被分走八块,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林福全交了宅基地的钱,村长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起房子。   林福全暗自算了算,还有三个半月过年,离立冬还有二十二天。可现在他连砖瓦都没定,井也没打,现在盖也来不及了。还不如等来年春天,那时候砖瓦也会便宜一些。   农村人过日子自是能省则省,林福全便说了自己的打算。   村长笑了,“好。还是你有想法。”末了又笑,“等明年盖了房子,就好给儿子说媳妇了。”   林福全也是这样想的。当即不好意思笑了笑。   林福全回了家,打算将盖房子的想法先跟亲娘说一说,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听到一阵喧闹声。进了门才知,他二弟正在家里收豌豆呢。   林满堂有了钱,就开始在村里收豌豆。   没过多久,就有村民背豌豆过来卖。   林满堂去关屠夫家借秤,李秀琴和刘翠花及几个孩子在边上帮忙。   林福全见他们忙不开,便过来帮忙,就这么一直到了天黑。   家里没有地方,收上来的豌豆就堆放在廊檐底下,林满堂不放心,要是来一场雨,这些豌豆都得泡汤。   林满堂便决定明儿就搬家,早点将豌豆存放在新房的杂物间里。   第二天一早,林满堂暂停收豌豆,打算先搬家。   这次搬家,林满堂和李秀琴将那些破衣服全部塞进麻袋里,想着等以后挣了钱,这些衣服可以转送给别人,总之浪费是可耻的。   搬进新家,林晓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爹娘住在堂屋东侧,她住在西侧,再也不用跟他们挤同一间了。   大丫二丫帮她整理房间,跟她一块出主意布置,将衣服摆进柜子里,看到整整齐齐的衣架,羡慕得不行,“我爹说我们家明年也盖房子,到时候我们也有自己的房间。”   林晓乐了,“那好啊。”   大丫二丫提了个建议,“你这桌上空空的,不如摆个花篮,这样更好看。”   花篮?好吧,她家没有花瓶,用花篮替代也不错,林晓点头。   三个丫头你牵着我,我牵着你,手拉手冲出屋。   李秀琴追在后头喊,“哎,干什么去?”   林晓丢下一句话,“娘,我们去摘花。”   李秀琴哭笑不得。现在这个季节还有野花可采吗?   搬完家,林满堂继续收豌豆。没几天,林家就收了上万斤豌豆,堆满一整间杂物间。   只是这豌豆收上来了,李秀琴开始发愁。   已经有人琢磨出凉粉的做法了,他们收这么多豌豆,怎么卖出去?   林满堂知道媳妇不懂做生意,掰开揉碎了讲给她听,“就是因为已经有人琢磨出做法,咱们才更要收豌豆。这样我们的凉粉才卖得出去。”   李秀琴觉得他想得太简单了,“这豌豆是一年两熟,你收了今年的,明年春天的呢?你拿什么收?”想到家里的钱勉强够,她又补充一句,“就算咱们县的豌豆都被你收了,那其他县呢?那些商贾都是苍蝇,得知咱们县豌豆涨价,肯定会源源不断将豌豆运过来。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林满堂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那也好办。大不了,我去办个路引,咱们一起到外县卖凉粉。到时候咱们先把豌豆磨成淀粉。”   李秀琴细想了下,这法子倒是可行。   见媳妇没话说了,林满堂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这方子没有传开,咱们还是能挣到钱的。”   李秀琴终是没话说了。   又过了两日,村长召集全村村民开会,秋收完毕,马上就要交税了。   林满堂新立户,散会后,特地找到村长问,他需要交多少税。   村长拿着算盘报给他听,“你家十亩坡地是差田,每亩要交一百五十文;五亩沙地是中田,每亩要交三百文;田税是三吊钱,家里有三口人,人头税每人五百文,就是一吊五百文,还有户头税两吊,总共加起来是六吊五百文。”   林满堂瞠目结舌,这税也太高了吧?抢钱啊?怪不得这么多人家都不愿分家呢。看来除了父母在不分家这句老话,大家还想省下两吊钱的户头税。   村长见他惊讶,不得不解释给他听,“差田每亩产出大概五百文,国家税法是三成,那就是一百五十文。没错的。傻小子,现在这日子已经不错了。再往前二十年,咱们要交五成税,那日子才叫难熬呢。”   林满堂终于理解为什么村民这么勤劳却如此贫穷了。   六吊五百文只是半年,等明年夏收还得再交这么多,加起来就是十三吊。   农民辛辛苦苦一整年竟是连两吊钱都余不下。   交完税,林满堂发现卖树得的三十八吊钱根本撑不了多久,他迫切需要挣钱。 第26章   八月底, 林满堂和林福全一连三日到处通知亲戚朋友,要在九月初二过来参加暖房宴。   李秀琴也要找厨子承办宴席,本来以她的厨艺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但是她是主人家, 要负责接待客人, 没有时间炒菜, 所以只能麻烦厨子了。   九月初一, 刘翠花带着两个儿子去村上借桌椅板凳以及碗筷盘子等等。   李秀琴带着大丫二丫拉着板车去集市采买厨子开的菜品。   就连林晓都有任务, 她要去问问她的小伙伴能不能网到很多很多的杂鱼。   枝秀得知林晓家里明天要办酒席, 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哥哥到河里网鱼。   他们往年经常在河里捞鱼, 但是一直不好卖,城里人嫌这鱼太小, 收拾起来费事, 而乡下人又舍不得下调料, 做出来的鱼很难吃, 是以很少有人愿意花钱买它。   没想到林晓家居然这么喜欢吃这种小鱼。   枝秀自觉这是个好机会, 甚至还叫了爹过来。   枝秀的爹叫刘本忠, 皮肤黝黑, 四十出头的年纪, 看起来老实本份。   枝秀最大的哥哥今年已经十二岁,再过几年,他就得上战场,枝秀想挣些钱供大哥读书。要是大哥能考上生员, 他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从认识林晓,她靠卖鱼已经分到五十几文了。虽然有点少, 可到底也是一条来钱路子。   现在得知对方要很多很多的鱼, 枝秀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赚钱机会, 于是就把她爹也叫来帮忙。   她爹以前是捕鱼好手,比两个大哥还会打鱼。   刘本忠见林晓只是个小娃娃,有些不信对方能要那么多条鱼。   林晓从兜里掏出一串铜板,“你们打上鱼,我给你钱,很公平。”   看到现钱,刘本忠这才相信了。   他立刻让大儿子回家,从他床底的箱子里取渔网。   这渔网是他最近刚做的,用粗布和家里残旧不穿的衣服撕成条,加上野麻,卷起来的渔网。   虽然比不了正规渔网,但是比起儿子和女儿弄的那些还是不错的。   别看刘本忠一副老实巴交没什么大本事的样子,可他确实如枝秀所说很会捕鱼,再加又是成年男人,身上有的是力气,几网下去,网了十几条鱼。   最大的足有三斤重,太小的,他重新扔回河里。   撒了十几回网,直到林晓的木桶都装不下了,刘本忠才停手。   林晓抬不动木桶,“你们能帮我把鱼送回去吗?我家要请十五桌客人。一桌就算三斤,也得要四十五斤。这里应该不够。”   枝秀听她还要,当即就道,“要不然我让大哥先去家里提个木桶过来。到时候我们帮你全部抬回家。”   林晓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行啊。”   枝秀让大哥回家拿木桶,刘本忠沿着河岸撒网。   等枝秀大哥来的时候,岸边已有二十多条活鱼正在草地里蹦哒。   等两个木桶全部装满,他们已经走了三里多远。   枝秀大哥从河边树上折了两根婴儿手臂粗的树干当扁担。   枝秀和林晓抬着一桶鱼,枝秀两个哥哥抬一桶。   到了林家,枝秀看着林晓家的三间大瓦房,发出赞叹,“晓晓,你家真漂亮。”   这附近几个村子大多都是低矮的茅草房,像这么高,这么亮堂的青砖瓦房少之又少。   三个孩子看直了眼,暗暗羡慕林晓能住这么好的房子。难怪她爹娘一次就给她二十文零花钱呢。   林晓心里也为爹娘自豪,“是我爹娘能干,他们为了盖这房子作息颠倒。没睡过一个好觉。”   进了家门,李秀琴和大丫二丫早就买完菜回来了,院子里堆满了菜和肉。   大丫二丫跟林老太在灶房蒸馒头为明天宴席做准备。   李秀琴站在院子里提水,听到动静,立刻过来招呼。   看到两桶活鱼,李秀琴喜得眉开眼笑,连夸他们能干。   这三个孩子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么直白的称赞他们,羞得小脸通红。   李秀琴将鱼倒进自家的木桶,回屋拿钱给他们结账。   末了,又怜惜他们太过瘦弱,将刚刚出锅的高梁馒头给每人分了一个。   孩子们不敢拿,他们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细的馒头呢。   李秀琴把馒头往前递了递,“快拿着吧。我们家明日暖房,你们也沾点喜气。以后财源广进,日子越过越好。”   枝秀看到李秀琴这张笑脸就心生喜欢。小小的人儿心里认为,这才是女人幸福时才能绽放的笑容。   如果有一天,她能像李秀琴一样发出这样的笑容,那她也一定很幸福。   李秀琴见孩子们不要,将馒头塞进他们手里。   枝秀看到她那双嫩白的手背,再看到自己黝黑枯瘦的小手,羞耻地将手往身后藏。   离开林家,三个孩子抱着馒头小心翼翼吃着,“哇,这馒头可真香。磨得真细。”   同样是高粱,他们家为了最大限度吃饱,根本不去皮,咽进喉咙,嗓子干涩得厉害。而人家的高梁却是磨掉表层的皮,只要里面的高梁米,做出来的馒头自然香得很。   “枝秀,刚刚那婶子可真好。她笑起来好温柔啊。”   枝秀二哥小声道,“我想我娘了。”   其他两人没说话。其实李秀琴跟他们的娘长得一点都不像。   军户村的女人们过着最苦的日子,有许多女人受不了那份辛苦,选择跳井自杀。   枝秀的母亲是少有的能干,无论日子过得有多苦,她都一直任劳任怨,从不怨天尤人,甚至用她的笑容温暖整个家。   可是她的肩膀太柔弱了,每天像黄牛一样干活,沉重的担子压跨了她的身子,早早离开了人世。   李秀琴的笑容与记忆中的她如出一辙。甚至李秀琴的笑容更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幸福的光芒,不像他们的娘,那是疲惫至极后,佯装无事故意安抚他们的笑,笑纹里面每一道细纹都承载着辛酸。   另一边,李秀琴挑完水,看着院子里的菜一动不动。她买的菜都是现下最时鲜的。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果蔬价格都是最便宜的。   为了做好这顿菜,她还买了不少调味料。   林晓见她娘看着这些菜琢磨,心里浮现一个念头,“娘,你要自己做菜啊?”   李秀琴摇头,“当然不。我已经请了大庄村专门为村民们做宴席的厨子,就是你爷办丧事时来的那个厨子。”   林晓经她这一提醒才想起来,那天守灵,她吃的都是剩菜。菜已经冷了,但是味道确实还可以。不过比起她娘还是差远了。   “正好娘想着这宴席到底是咱自己家的。菜做得好吃也是咱家的体面。热菜由他来掌勺,凉菜就我自己来。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林晓点点头,这主意不错。   她便也跟着她娘一块想办法,“娘,可以拍个黄瓜。”   李秀琴笑了,“好,再来一盘白切肉。”   这边酒席有十八,二十,二十二和二十八盘。   李秀琴打算做二十八个菜,分别为:八盘冷菜,热菜十二道,羹汤两道,点心四道,水果两道。   冷菜为:拍黄瓜、白切肉、口水鸡、拌凉粉、凉拌肺片、彩蛋、红白萝卜拌三丝、虎皮花生。   这八样荤素都有,比上次丧事上的那八样素盘好多了。   林晓留下来帮她娘的忙,洗黄瓜,煮鸡蛋,烧热水烫鸡,然后拔毛。   李秀琴负责切生姜,拍蒜,炸花生米。   两人忙了一个多时辰,厨子过来了。李秀琴停下手头的动作,让对方看看买的菜够不够。   办宴席需要的鸡,鸭,猪肉,在村里都可以买到,不够的话,她可以再添。   厨子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这些菜,确定明天要做的十样热菜。   说起今天到集市买菜,有一件事倒是颠覆了李秀琴的认知。   她以前总听人说古代耕牛不能随意宰杀,哪怕是自己家的牛病了,老了,瘸了,也得经县衙批准才能宰杀。要不然主人会坐牢,严重的还有可能偿命。   但是条文只是条文,真正实施起来,却很困难。   尤其是先皇在位期间,因为十多位皇子夺嫡,搞得朝堂乌烟瘴气,民间更是乱成一锅粥,许多人家开始肆无忌惮宰牛、吃牛。   先皇下旨从严处理,但是吃牛肉的人太多了,多到监狱关不过来。最终先皇罚了大家银两,并且征收牛肉税,这事也就作罢了。   今天她去集市看到有一家卖牛肉,原本想买点回来自家偷偷做着吃。但是没想到价格贵得她差点叫出声。   一斤牛肉居然要一百文,她吃的不是牛肉,是钱啊。以他们家现在的家底,真心吃不起。   没有牛肉,她就用羊肉,鸡肉,鸭肉和猪肉代替。   李秀琴在这边胡思乱想时,厨子已经确定好了菜式。   热菜分别是:清炖整鸡、梅菜扣肉、清蒸排骨、红烧杂鱼、四喜丸子、白灼虾、芹菜素三鲜、蘑菇青菜、木须肉、红烧鸭肉、清炒豆腐和烤羊排。   羹汤为:醪糟鸡蛋汤和甜汤。   点心为:糖炒栗子、夹心酥糖、蜜饯桂圆和蜜饯金枣。   确定完菜式,厨子开始调制材料。   别看他们做的是二十八道菜,但是因为食材不贵,每桌成本大概在三百文左右。   而这边的礼,关系远点的,就如村民们,不沾亲带故,每家只需二十文。   关系近点的,就如大伯家,林福全家,李广角家,一家光上礼就得两吊。   不过关系远点的,一家只会来一个人。而关系近的,就带全家一起来。数量上还是大不相同的。   他们家准备这么多菜,这么一算,可能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不过李秀琴也不在意赚不赚钱,她现在只想让自家的名声好一点,将来她闺女也能找个好人家。   九月二号,亲朋好友陆续登门。   大家将三间瓦房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纷纷称赞林满堂能干。   分了家,林满堂终于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不少人都在猜测他卖凉粉肯定挣了不少钱,要不然也不能在短时间就盖上这么好的房子。   李广角也带着全家人一块来了,看到大女儿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老头子笑得合不拢嘴,连夸女儿有福。   李广角的小女儿李秀菊也跟着一块来了,看到大姐家的新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从小到大,她爹都偏心她这个傻大姐,明明他们给大姐找了个条件家境殷实的人家,可大姐自己作死,居然被林满堂这个徒有其表的混混给骗了,寻死觅活非要嫁他。   嫁过来没两年就瘦得跟猴似的。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翻身了。还真是小看她了。   前世李秀琴是独生女,她其实一直想要兄弟姐妹。在那个年月,两人挤在一起也能互相取暖。   所以她很热情地招呼娘家人进来,并且还给他们安排在一桌吃饭。   她扭头发现便宜妹妹一直打量她。   李秀琴摸了下自己的脸,诧异地看着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怎么一直盯着我?”   李秀菊摇了摇头,“你变了好多。”   李秀琴笑了,“没办法啊。分家了,事事都得自己操心。”她拍拍李秀菊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啊。”   李秀菊点头,看着大姐出门招呼别桌客人去了。   李秀菊回头,见丈夫一直探头看着大姐的背影,下意识皱了下眉,在桌底踢了他一脚。   杜松被踢了一下,目光微沉,心生不快,到底顾忌岳父岳母在场忍下这口恶气。   李秀菊的儿子三样正盯着面前那盘白切肉。   上个月,杜家也分家了,作为老三的杜松只得了一成半的家产--六亩水田。   刚交了税,一家子过得紧巴巴的,这孩子已经很久没吃肉了。早就馋得不行,刚坐下眼睛就直勾勾盯着那肉。   等李秀琴离开房间,三样再也没忍住,夹了一筷子肉。   长辈还没动筷子呢,她儿子倒是先夹了,李秀菊只觉得丢人,暗暗掐了下儿子,示意他注意点分寸,来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忘了呢。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日子过得有多差呢。   别看她只分了六亩田,但李秀菊不想被亲戚朋友看低。在路上就一直警告儿子,没想到儿子到底还是没忍住。   三样才五岁,什么都不懂,被亲娘掐了一下,下意识喊疼,筷子上的肉也掉到桌上。   杜松见儿子嚷疼,媳妇又一脸尴尬,猜到事情原委,不满斥责道,“你掐他干什么。小孩子馋肉怎么了,你小时候不馋肉啊。”   坐在李秀菊旁边的刘淑惠赶紧打圆场,“哎呀,别吵吵,到底是在亲戚家呢。”   她夹了一筷子白切肉到三样面前的盘子里,低声哄他,“三样别哭啊,外祖母给你夹菜。吃吧。我教训你娘啊。”   说着扯了下李秀菊,低声警告,“你掐孩子干什么呀。你大姐家办喜事呢,让别人看到,还以为你们是来砸场子呢。”   李秀菊委屈得不行,心想我教育我自己的孩子关大姐什么事。   什么事只要跟大姐扯到一起,爹娘那心就偏到胳肢窝了。   这边发生的事,林满堂无从得知,他现在正在招待他以前的那伙朋友。   庄二哥打量林满堂家的房子,越看越羡慕,拍了下他肩膀,“林子,不错啊,这么快就盖上砖瓦房啦。哥几个也为你高兴,来,咱们今天聚在一起不容易,干一杯。”   这古代的酒度数极低,林满堂以前酒量就不错,主动给大家敬酒,“我能盖上这房子都是哥几个照顾。你们能来,就是给我面子,来,咱们碰一个!”   瘦子乐得拍巴掌,“好!”   林满堂陪了一圈,还要去招呼别桌客人,“哥几个,喝好吃好,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只管跟我说。要是少什么,只管喊我,我先去招呼别桌客人。”   关青大笑,“行!”   等他一走,大家开始划拳喝酒,惊呼声能掀翻屋顶。   好在林满堂给他们安排的是东厢房这间,里面只有他们一桌,倒也影响不到别人。   关青见庄二哥一直闷声喝酒,过来敬酒,“庄二哥,来,兄弟我敬你一杯。”   庄二哥跟他碰了一杯,一口闷了。   关青心思细腻,自是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林子不跟他们混了,日子越过越好,就连瓦房都置上了。   而他们呢,原先三十几个的小团体现在剩得连十个都不到。作为在街头混饭吃的地痞缺了人手就等于把地盘拱手让给敌人。   想到前几天,庄二哥带着兄弟跟王麻子那伙人打架,损失惨重,心里只觉得憋屈。   关青揽着他肩膀,“庄二哥,庄哥很快就出来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你就别苦着一张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生闷气呢。”   庄二哥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失笑,“你说得对!”   只要他大哥出来,王麻子算个什么东西。他大哥一人就顶十个,很快就能带他们把地盘抢回来。到时候他又可以当他的庄二哥了。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李秀琴包了两块卤肉和两百文的红封,送走了厨子。   文先生将所有账目交给李秀琴。乡下人家每办一次酒席都有专门的礼单,主家也是根据这礼单回礼。   李秀琴接过礼单,让将卤肉和红封递了过去。   文先生接了东西就告辞离开了。   李秀琴翻开礼单暗自算了算,去除所有本钱,他们家还能余下二吊钱。哎,就为这二吊钱,差点要了她的老命。   偏偏她还不能歇息,要趁着天还没黑,把锅碗瓢盆刷洗干净,尽快还给人家。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第27章   林福全一家也跟着一块吃。到昨天, 他们守孝已至百日,可以吃些荤腥。   好在他们李秀琴担心客人多,菜不够, 特地多买了些肉。   林福全先尝了一筷子白切肉, 从大女儿那知晓是二弟妹做的, 连连夸赞她做的好吃。   几个孩子被他这么一夸, 筷子也伸到那碗白切肉。   他们真的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肉。看着白白的, 好像只是过了水煮熟, 却没想到蘸上酱汁, 味道这么好。   林满堂见大家夸得赞不绝口, 自己也馋了,夹了一筷子猪肉,刚放进嘴里, 差点被熏得吐出来。   这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难吃?这猪肉该不会是他大嫂买的吧?不是没有可能啊。他媳妇肯定不会以次充好, 可他大嫂那个节省劲儿, 真有可能干出这事儿。   林满堂小声问李秀琴, “这猪肉是你买的吗?”   李秀琴点头, “是啊,怎么了?”   林满堂摇了摇头, 那还真是奇了。   李秀琴给女儿夹了好几筷肉,“快吃吧。你瞧你瘦的。”   一盘肉只眨眼地功夫就被大家夹完, 看到母亲碗里没肉, 林晓哪能自己全吃了,忙把肉夹到她碗里,“娘, 您也吃。”   李秀琴想了想, 到底没夹回去。   只是还没等她夹碗里的肉, 就见女儿含笑的脸瞪时皱成苦瓜,“这肉怎么这么难吃啊?”   李秀琴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她盐放多了?她疑惑地尝了一筷子,随即就被蹿鼻的尿骚味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虽然她做的是冷盘,但这猪肉被她过了一遍水,煮的时候又放黄酒和生姜去腥,怎么味道还这么冲呢。   难不成这肉坏了?   李秀琴拧眉,随即又把这想法否定了,不可能啊,她可是亲眼看到关屠夫从刚宰没多久的肉上割下来的。怎么可能放坏?   李秀琴不信邪,又夹了厨子做的那几道猪肉烧成的菜。毫无意外都有一股子尿骚味儿。怪不得这肉这么便宜呢。感情它不好吃。   李秀琴吃不下,其他人却吃得喷香,尤其是几个孩子似是意犹未尽。   李秀琴便将自己碗里的夹分给几个孩子,林晓也有样学样。   她馋不假,但是味道这么冲,她还是吃不下。   林老太见晓晓不吃,又开始心疼上了,“哎呀,你碗里就两块肉,怎么还分给两个姐姐吃啊?你自己也吃啊?”   说着就要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林晓,林晓察觉出她的意图,忙不迭拒绝,“不用了,阿奶,我不喜欢吃猪肉,我喜欢吃鱼。”   说着筷子伸向那盘杂鱼。这些杂鱼可是早上才收拾的,新鲜着呢。再加上厨师手艺不差,这道菜看起来就很美味。   不过杂鱼刺多,所以这些孩子头一个夹的是猪肉而不是鱼。   猪肉吃完了,孩子们纷纷开始夹鱼吃。   吃完饭,林满堂心疼媳妇累了一天,让她和女儿去消消食,他来收拾碗筷。   林老太瞧见暗暗皱眉,想到儿子不爱干活,好不容易做回家务,就随他去吧。   刘翠花见他一个大男人干起家务,就像发现新大陆似地一惊一乍,非要接过来,“二弟,我来吧,你咋能干这活呢。”   她是没看到林满堂卖凉粉时,那碗都是他洗的,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大惊小怪。   林满堂被她唬了一跳,忙摆手拒绝,“不用了,大嫂,咱家盖房子多亏你和大哥了,你们快去歇着吧。我来洗。待会儿,我还要把借来的碗筷还给人家呢。”   这些碗筷大部分都是借的,碗底标了记号,待会儿他要凭着借号还回去。   刘翠花见他都这么说了,只能放下碗筷。许是看不惯男人做家务,她回屋时,一步三回头,甚至有好次目光落到李秀琴身上。   李秀琴和林晓站在门口散步消食,一点不觉得自己将家务推给男人有多过份。   刘翠花有心想劝二弟妹,别做得太过,现在二弟连房子都盖上了,你连个儿子都没给他生,他要是将你休了,你都没地说理去。   现在你应该夹着尾巴好好表现,将二弟伺候得舒舒服服。这样他才会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你怎么还使唤起男人来了呢。   刘翠花觉得她这二弟妹傻到家了,可她也知道自己不好掺和这事,不说二弟妹根本不会听自己的,甚至还会觉得她多管闲事。   行了,她不管了,都已经分了家,管多了,她里外不是人。   林福全见二弟妹不帮忙,心里也跟媳妇一样埋怨弟妹不懂事,过来帮二弟一块收拾,“没事儿,这刚吃完饭,闲着也是闲着。”   林满堂这才作罢。   等大家收拾完,又帮着将东西送回各家,天已经彻底黑了。   林满堂将所有剩菜都让林福全带回去,“这些菜还能吃,你们带回去吧。”   林福全见他半点不剩,“这不太好吧。你们留点自己吃啊。”   林满堂知道他媳妇的性子,过夜菜绝对不会伸筷子的,“没事儿,你们拿回去吧。”   林福全端着菜,带着家人走了。   等人一走,林满堂猴急似地将媳妇女儿拉进院子,利索关上门,示意她们进屋。   他这神秘兮兮的样子倒是唬了李秀琴和林晓一大跳。   等他把堂屋门也反插上,林晓福至心灵问,“爹,你是不是又琢磨出什么挣钱法子了?”   林满堂激动得搓手,“是。我想到一个绝佳的挣钱法子。”   他问媳妇,“你知道那猪肉为啥难吃吗?”   李秀琴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那猪又不是她养的。   林满堂见媳妇将以前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提醒她,“那是因为他们没敲猪。”   林晓一头雾水,“爹,什么是敲猪啊?”   林满堂尴尬挠头,这要怎么解释。他女儿到底是个姑娘家,会不会不太好?   李秀琴见他涨红着脸,捂嘴笑,末了冲女儿解释,“就是把猪给阉割了。”   林晓面露恍然,“哦,就是太监呗?”   李秀琴细想了下,“跟太监还是有区别的。公猪叫敲猪,母猪嬗猪。相当于给猪做绝育手术。”   想起最灰暗的岁月,李秀琴脸上笑意淡了。她下乡时,因为成份不好,当不了队里的小学老师,只能跟着其他村民一块下地干农活。平时农活就够辛苦的了,到抢收粮食时,白天黑夜地干,就给累病了,差一点人就没了。   那村长担心闹出人命,就让她给村里的养猪场敲猪,也算是歇息了。   那里的味道是她这辈子都不愿回想起来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要重操旧业。   林满堂拍拍媳妇的手,“你要是不想敲,咱们可以找其他人。”   他想到关屠夫,想来以对方的刀工,应该没问题。   想到家里捉襟见肘,李秀琴摇头,“不用了。我来敲吧。”   她现在没了房子,也没了古董,如果她不体现自身价值,那她以后还有何家庭地位可言。   林晓眨了下眼睛,“爹,娘,你们要自己养猪吗?”   林满堂摇头,“当然不。我吃饱了撑的,我们买个下人喂猪。”担心女儿接受不了买卖人口,他又补充一句,“你别看买卖人口签的生死契,但是主人没有杖杀下人的权利。咱们就相当于找个人帮家里干活。”   林晓奇了,“爹,你怎么不招个长工啊?我看周大叔就不错,干活特别实在。我昨儿路过咱家的沙地,已经被他收拾好了。就等着明年洒种呢。”   林满堂摸摸她脑袋,“咱们还要靠养猪发家呢。可不能请长工。”   李秀琴听他这么说,“不请长工也瞒不了多久啊,敲猪时,猪发出那么大声响。谁也不是聋子,能听不到?”   这话是实情,一个村子住着,村头到村尾也没多远。村头谁家炒盘肉,村尾都能闻到。   自家男人想靠养猪发家这想法挺好,只是他们得好好商量怎么把它利益最大化。   林满堂低头沉吟,“就算他们知道我们敲猪也没事。他们一次也不敢养太多。猪敲好后,咱们不给村民们尝,咱们直接把猪卖进县城酒楼,咱们跟他签独家,他一定会为我们保密的。咱们还是能瞒个几年的。”   这主意倒是靠谱,李秀琴又问另一个问题,“你买个下人,就都得给人家工钱。你有没有算过养几头才能回本?”   养少了,不划算,所以一次要多养些才能回本。   林满堂暗自算了下,“那就养10头吧。养太多了,我担心照顾不过来。”   林晓觉得她爹娘好像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不得不提醒他们,“爹,娘,猪会生猪瘟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生了猪瘟,全村的猪都有可能被传染。他们不仅自己家亏本,还得赔偿其他家猪钱。她一个从未养猪的人都知道这个病,她爹娘好像忘了这事。   林满堂看了眼李秀琴,摇头失笑,“闺女,你可能不知道,你娘以前可是养过猪的。那年咱们生产队弄不到疫苗,死了两头任务猪。村民们没人愿意养。这养猪的活计就落到你娘头上。你姥爷是个老中医,她从小耳濡目染,也会给人开方子治病。她就给猪吃了不少草药,那些猪养得活蹦乱跳。”   那段日子,李秀琴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那几头猪仔得病死了,不仅把猪食煮熟,一有空就到山上挖金银花和板蓝根喂给它们吃,提高猪的抵抗力。   那时候满山遍野的金银花和板蓝根,没人采,倒是都便宜了她,那些猪才活了下来。   不过现在再用这个办法,李秀琴就得考虑成本了。   于是一家三口开始算账。   家里交了六吊五百文的税,买豌豆花了十吊,办酒席得了两吊,现在家里还剩下二十三吊五百文。   现在猪肉是十文钱一斤,这边猪仔的价格通常跟猪肉价一个价。   猪仔每头按30斤来算,就是300文。十头就是三吊钱。   再加上他们要盖院墙,地上要全铺上条石,估计要十吊钱。   买个下人,肯定要签死契,就按十吊来算。   三样加起来就是二十三吊钱。   这还没算金银花、板蓝根和养猪所需的粮食呢?   钱不够啊。   一家三口看着算好的账都沉默了。   林满堂想着家里还得留些钱,用来收明年的豌豆,要是豌豆被别人收了,那他可就多个竞争对手了。   林晓想到家里坡地还没有栽上果树,这也得花不少钱。   李秀琴则是在发愁家里还没置办棉衣棉被过冬,再苦不能苦自己。   三人齐齐垂头,叹了声,“钱真不经花啊。”   不过林满堂到底做惯了生意,很快想到办法,“我现在有两个法子生钱。你们听听哪个好。”   林晓和李秀琴抬眼看他。 第28章   林满堂清咳一声, 将自己的想法讲了。   第一个法子是拉几个村民入伙。将豌豆方子卖给村民,然后教他们到外县做生意的方法,应该能挣不少钱。   第二个法子是借钱。他大哥有钱, 凭着亲兄弟的关系肯定能借到钱。   林晓觉得第一个主意不错。每人卖两吊钱, 卖八个村民, 也有十六吊钱了, 绝对够养猪了。   但李秀琴却觉得两个主意都不好。   李秀琴摊了摊手, “第一个办法看着好, 来钱也快。但是你想得太简单了。这古代的好官比中彩票还难。万一他们在外县做生意遇到麻烦, 回头出了事, 家里人肯定会找到咱们头上。到那时咱们就是赚了一点点钱,却惹得一身骚。咱们还是少沾些麻烦吧。”   不是所有人都会做生意。想当初林满堂头一回开店,什么都不懂也是吃了不少亏。   那些村民之前敢贩卖凉粉, 那是因为他们在本县, 再加上这个县令还算是个好官。   出了外县, 人生地不熟, 要是遇到庄二哥那种地痞无赖, 这些村民肯定得抓瞎。   至于第二个主意,李秀琴之所以反对那是因为她不喜欢欠人钱。   她前世最苦的那段岁月都撑着一口气, 没写信向以前的亲戚朋友借钱。   欠人钱,就好像比别人矮了一截。远比身体上受的苦, 更让她难以接受。   再说了, 现在没钱,不等于以后没钱。明年夏天卖凉粉,养猪钱绝对够了。何苦现在到处借钱, 欠别人人情呢。   李秀琴觉得她男人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却故意提这条建议,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她转了转眼珠子,狐疑地看着他,“林满堂,你是不是想把养猪的方子分享给村民?”   虽然她用的是怀疑语气,但一起生活半辈子的人,她就是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   没错!他们是来自现代,可那又怎样。一辈子还那么长,他们拥有的技能只会用一样少一样。他不想着让每一样技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却只想着随随便就教给别人。   他是不是傻啊?!   前世他就是这个大方性子。   他做生意赚钱那一年,老家那些人眼红,大老远坐车到他们家蹭吃蹭喝。   一次就来一大家子,搞得家里脏兮兮的,这些也就罢了,可他们到了别人家也不知道管好自家的孩子,竟然还划破了她爸送给她的那套几十万的红木沙发。   现在可倒好,他又想拿方子贡献给村民们,真是穷大方,越穷越大方。   林满堂见媳妇生气,便猜到媳妇又想起红木沙发的事儿了。   为了这事,他让了她大半辈子。   其实她真的误会他了,他真不是大方。   他小时候后母恶毒,每天只给他喝一碗稀粥,他饿成皮包骨头。他一闹,他爹就揍他,说他是搅家精。是村民们看他可怜,从牙缝中省出粮食养大了他。   那时候家家日子过得多难啊,这份天大的恩情,他那时候就记在心里,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回报他们。   人家上门也不是卡油,就是请他帮忙给孩子安排工作。   就这么点忙,他能不帮吗?   至于红木沙发,那是小孩子不小心划破了,真不是故意的。孩子被打得鼻青眼肿,大人都给她下跪了,他总不能真的把人往死里逼吧?   至于养猪这事儿,不是他不想瞒,而是这事根本就瞒不住。能瞒上几年让他们攒些家底都算好的了。   “媳妇,咱这猪肉想卖上高价就得卖给有钱人。可是那些有钱人都有后台的。要是对方执意买方子,咱能不卖吗?”   与其到时候被人家逼着卖,还不如他把方子告诉村民们,然后运作一番,让小庄村的猪肉可能成为地方特色,名声越传越广。别人就算用那方子养猪,也只能拾人牙慧。   林满堂掰开揉碎了给妻女讲其中的厉害关系,“你会养猪的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事迟早会露馅。与其到时候被全村人嫉妒,还不如咱们用这方子收拢人心,先教会部分人呢。”   如果你把方子告诉所有人,那他们就会以为你这么做是应该的,并不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如果你有选择地告诉部分人,那得了你好处的这部分人就会越发感激你的好。   “我希望他们的感激啊?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我又不指望他们。”   林满堂叹气,“前世你就是这样清高,一直融不进咱们村子。可到了古代,你真不能这样了。这古代邻里关系一定要处好,要不然咱们肯定会受他们连累。”   李秀琴奇怪看了他一眼,“你又不当官,我能受他们什么连累?”   真当株连九族就像吃家常便饭那么稀松平常啊。这个大部分人连村子都没出过。就算闹事,也顶多就是谁家跟谁家打架了,她能受什么连累?   林满堂被她噎住,她就是这么个只知道关起门过自家日子的人,与任何人的关系都是淡得不能再淡。   可她不知道在乡下生活,与村民们相处融洽有多么重要。   “大的连累倒是没有。但是咱们不能只想着眼前。你想想,我要是带他们发了财,将来我是不是也能当上里正。”   像前世,他们村的村长不就利用关系让儿子顶替别人的名额上大学吗?   这还只是村长呢?这边的里正就相当于后世的村长。   李秀琴怔了下,想想他要真能当上里正,家里日子应该能过得更好,便不再反对了。   林满堂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晓撑着下巴问,“爹,所以借钱就是你给大家设置的关卡?”   “是啊。借钱就是试探一个人值不值得深交的最好办法。”   林满堂见女儿诧异地看着自己,想来她从未想过借钱居然还有这么多道道,不由又多说了几句,“交朋友一定要交知心好友。最好是能借给你钱的。那种能跟你谈得来的朋友,其实未必是好友,当你处于谷底时,她未必愿意帮你。”   李秀琴不忘补充,“宁缺勿滥。”   林晓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既然定了,明年开春抓猪仔,林满堂掐着指头算借多少钱合适。   李秀琴想了想,“不如一次就多借些。这边没有饲料,咱们就得喂麦麸。还有租旁边的场地都得花钱。”   养猪防止猪瘟的三个办法:除了提高猪的免疫力和煮熟猪料,还有猪圈要保持卫生。   林晓又补充,“还有果树呢。坡地还要栽果树的。”   林满堂一拍脑门,竟是忘了这事,果树可不能不栽,哪怕不养猪,他也得先把果树给种上。好吧,这么算下来三十吊钱都打不住。   “那我就借五十吊钱。多余的钱还可以用来买豌豆。”   李秀琴拍拍他肩膀,嘴角勾出一抹浅笑,“你去借吧。考验你人品的时候到了。”   张嘴管人借钱得厚脸皮,她面皮薄,可干不来这事儿。   林满堂:“……”   林晓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林满堂望过来,林晓憋住笑,提了条建议,“要不然,我陪您去?”   林满堂无语,带你去,他这脸还要不要了?   林满堂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林福全。   他没有开门见山直接借钱,而是问林福全有何打算。   林福全便把自己明年要盖新房以及打算买一头牛的事说了。   林满堂挑了挑眉,“一头牛要多少钱?”   “十八吊,现在正是秋收,牛价比较贵,我打算明年开春再买。”提起明年,他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林满堂算了算,只是十八吊钱,再加上盖房,他大哥应该还能剩下些钱。   林满堂把自己打算养十头猪的事了跟他说了一遍,并且一张口就问他借二十吊钱。   林福全呆愣半晌,“你又没那么多地,养那么头猪干什么?”   这话倒造得林满堂一愣。他养猪是为了卖钱,跟种地有什么关系?   林福全又问,“咱们乡下人养猪是因为家里吃不完的剩菜可以用来喂猪,家里有孩子也可以让他们割猪草。你养这么多猪,谁给你割猪草啊?”   林满堂理所当然道,“我买个下人啊。要不然我干啥问你借这么多钱。”   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儿让林福全差点跳脚,不过这到底是他亲弟弟,又对他不错,林福全压下心头火气,相当不解,“咱们村那几家养十几头猪是为了得猪粪好肥田,你家里只有五亩沙地,真没必要养那么头猪。”   感情大哥以为他养猪只是为了肥田,林满堂无语,不得不解释几句,“大哥,我养猪是为了挣钱的。我怎么可能天天给猪吃草呢。肯定用麦麸什么的喂。”   林福全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己的二弟,“你用麦麸喂,不得花钱买吗?再加上你还要盖猪圈……”   艾玛,他都不忍再往下算了,算得他心肝疼。   林满堂没辙了,只能将自己有独特喂猪技巧告诉大哥,说完,还叮嘱大哥别对任何人说。   “我喂出来的猪肯定没有煽味儿。猪肉一斤起码能卖二十文。”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倒叫林福全一愣,心里寻思,他二弟真的改好了吗?该不会又犯糊涂了吧?   林福全有心想劝二弟别折腾,卖凉粉就挺好的。实在没必要非得冒那个险。   可林满堂死了心,哪是他能劝得住的。   林福全没辙了,二弟这是铁了心非要折腾呢,他重重叹了口气,“你一次养那么多头,万一生病了,你到时候拿什么还?我这过了年,还得盖房子还要买牛。”   这是不放心呢,林满堂倒也能理解,二十吊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早想好了说辞,“大哥,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可以立字据。要是我还不了钱,我可以将现在的三间大瓦房赔给你。我来住这老房。你看怎么样?”   林福全拿他没办法,只好道,“这么多钱,我得回去跟你大嫂商量。”   林满堂笑了,“行。”   这笑脸搁平时挺能暖人心窝,但此时的林福全真心暖不起来,他只觉得心累,哎,真能折腾啊。   林福全心事重重回了家,刘翠花正在灶房忙活。   别看今年家里有不少进项,但是一家人节省惯了,每天依旧吃的粗粮窝窝头配上水煮青菜,外加一碗杂粮粥。   进了灶房,林福全将烧火的二丫赶出去,“我来烧火,你出去玩吧。”   能出去玩当然好,二丫乐得丢掉手里的烧火棍,一眨眼溜出灶房。   刘翠花正在切菜,听到他重重叹了口气,侧头瞅了他一眼,“二弟找你说啥了?一回来就愁眉苦脸,好像谁欠了你钱似的。”   林福全心想,二弟可不就是马上要欠我钱了么。   他瞅了眼灶房外面,没有孩子们撒欢的声音,便将二弟要找他借钱的事说了。   他没说二弟说赔本,就把瓦房赔给自己的事儿。   在他看来,就算二弟真赔了,他也干不出把二弟一家都撵出去的事儿。   既然干不出这种事儿,还说它作甚。   刘翠花先还没当一回事,以为二弟只是借钱周转一下,可是当她听说借钱养猪,她就没法镇定了。   干点啥不好,他养猪。他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他能去养猪?   好,就算他是为了钱,忍得了脏,吃得了那份苦,可是养猪的风险多大啊,一个搞不好,得了病,就全死了。   他这是想把钱打水漂吗?   刘翠花不愿意,眼巴巴盯着男人,“你没答应他吧?他胡来,咱们可不能由着他。”   林福全看着灶膛里的火,“可他到底是我亲弟弟。他卖凉粉都带着咱们。要是没有他,咱们今年能挣这么些钱嘛。”   这话刘翠花没法接了,二弟确实带他们家挺好的,要是真一分不借,也确实寒了他的心,“那要不然咱们少借点?”   一次借二十吊钱真得太多了,这都能盖两间青砖瓦房了。   林福全抬头瞅了她一眼,“他咬死了要养10头,还要买个下人。你少借点,他连个下人都买不了。”   刘翠花气得半死,何着他是打定主意要借出去了。他是不是傻啊?   她菜也不切了,径直出了灶房,林福全将烧火棍往彻灶膛底下的草木灰里一戳,忙不迭跑出去,“哎,你这是干什么?”   “你俩干啥呢?”林老太拄着拐杖站在东厢门口,就见这两口子一前一后气哼哼往外冲。   刘翠花看到她,眼睛瞪时亮了,“娘,您快劝劝二弟啊。他居然要买人养十头猪。”   林老太呆了呆,随即毫不在意道,“他养就养呗。”   刘翠花见婆婆惯着小叔子,心里来气,“他要借钱养猪,您就不劝劝?”   林老太看向一直不吭声的大儿子,瞬间明白了,“你弟管你借钱了?”   林福全点了点头,又飞快低下了头。   林老太重重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进了屋,林福全赶紧跟过去,搀扶她进了屋。   刘翠花也跟了进去。   林老太看着老大两口子,默默摸着拐杖,“大儿啊,娘想知道你为啥不借你二弟钱?”   林福全抿抿嘴,“娘,我是担心二弟养猪赔了。”   刘翠花也跟着附和,“娘,我们不是不愿意借钱给二弟,实在是用这钱养猪,辛辛苦苦一整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何苦呢。我们主要是心疼他。”   林老太却摇头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借这个钱。”   刘翠花急了,这老太太好赖话听不懂了,是吧?都说了养猪不挣什么钱,干啥还非得往里面搭钱啊。   见他们想要说话,林老太抬手压了压,“你们先听我说。”   她清咳了一声,“你们说的是挣钱,我想的却是你弟弟正在努力赚钱。养猪这主意是不好,可是他除了养猪,他又能干得了什么呢?”   乡下来钱路子无非就是种田,养牲口,编筐子,打短工,给人当长工。   以林满堂那懒做的性子,种田,打短工,当长工那是凭指望了。编筐子,他也不会,他也就剩下养牲口一条路了。   “那要不然就让他养鸡?”刘翠花试探道。   不等林老太反对,林福全头一个摆手,“可拉倒吧。咱家四个孩子呢,为啥当初不在家养鸡啊?还不是因为他嫌养鸡脏,家里全是鸡屎吗。”   刘翠花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竟是忘了这事儿。   养鸡是不行了。养鸭的话,天天呱呱叫,估计他听着也心烦。还真就只有养猪了。   见他们没话说了,林老太用拐杖敲敲地面,“你们是亲兄弟,你弟卖凉粉都想着你。现在他只是管你借钱,又没说不还。你连这点忙都不帮?”   林福全额头滴汗,“好,我借给他。”   林老太这才满意了,“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看到大儿媳笑得有些勉强,她又补充一句,“你也别觉得你弟就还不上你的钱。你想想他这个夏天光卖凉粉就挣了不少。明年夏天肯定还要卖凉粉,到时候就有钱还给你们了,不会少你们的。”   提起凉粉,林福全和刘翠花这才放下一半的心。二弟靠卖凉粉就把三间大瓦房盖了。他应该还是有点本事的。   吃完饭,林福全来找林满堂,答应借他钱,末了问他什么时候要。   林满堂乐了,他大哥对他真是没话说。比他前世那个弟弟强多了。   “先不急。我一共需要五十吊钱,你这边只有二十吊,我得再借些。”   林福全腾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你说啥?要五十吊钱?”   林满堂点头,“是啊,我得铺宅基地,买砖盖院墙,搭猪圈,还得给猪圈底下铺条石。”   林福全听得一愣一愣的。用砖盖院墙,搭猪圈,铺条石?何着它这猪住的比人都好?   林福全定定看了弟弟半晌,一次花出去这么多钱,他这二弟就一点都不心慌吗?   可人家这叫一个稳,林福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叹了句,“你心里有数就好。”   林满堂再三向他道谢,林福全摆了摆手,“得了,我去下地撒种了。”   再有五日就到寒露,种小麦最佳时期就是寒露的前后五天。   林满堂点头。林福全走了几步突然问,“对了,你那地都犁好了,打算啥时候下种啊?”   林满堂笑道,“我打算种花生。你也知道花生秧可以用来喂猪。”   林福全蹙眉想了会儿,“春花生?咱们这儿春天来得晚,你要种春花生得到三月中旬了,到时候要耽误一季了。我看你还是种秋花生吧。”   是这样吗?林满堂细想了下,他大哥说得倒也在理。要是种了春花生,他下季肯定就不能再种了。   倒不如这季先种小麦,再季再种花生,到时候猪一样有花生秧可吃。   等林福全走了,林满堂便开始了他的借钱之旅。   第一站:关屠夫家。   关屠夫正在家杀猪,离老远就能闻到血腥味以及夹杂在其中的腥臭味儿。   林满堂站在院门口,看他熟练解猪,三两下就将一头大肥猪处理妥当。   有几个外村人站在边上挑猪肉,关屠夫忙个不停。   过了半个时辰,那几个外村人陆续离开,林满堂这才走了过去,将自己打算建猪圈养猪的事说了,然后说出自己的来意,想借五吊钱。   关屠夫到底是个生意人,比林福全会说话,“林子,你想养猪,关叔头一个支持你。但是吧,关叔跟你说,借钱养猪这事真不靠谱。你听听我给你算一笔账啊。”   “现在抓一头小猪仔大概在300文,养一年,喂到200斤,生猪价格在6文4,也就是960文,每头才挣660文,为这点钱,你得天天下地割草。这猪也不能光吃草啊,你得给它喂麦麸才能长膘。   算下来,你辛辛苦苦一整年才得了500文。你十头,就是五吊钱。你买人,建猪圈,买麦麸,这么算下来,光成本得三十吊钱。你得养五年才能回本。这万一猪生了病,你这一年白忙活了。   你听叔的,你先养一头试试看,积攒些经验,后年你再多养几头。”   林满堂掐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还真是,看来二十文一斤是便宜了。他要不要再加五文?   听说鸡都卖二十文一斤,没道理猪比鸡还便宜吧?   林满堂拍着巴掌,“那我到时候让我媳妇把猪肉做好吃点,你也知道我媳妇厨艺有多好。嗯,到时候卖二十五一斤。”就这么愉快决定了。   关屠夫:“……”   算了,到底还是年轻,因为卖凉粉挣到钱,他就以为自己猪肉想卖多少钱一斤都没问题。   这乡下都是啥人啊,谁虎啊,吃二十五文一斤的猪肉。   关屠夫正忙呢,哪有空给林满堂讲那些大道理啊,只想着赶紧打发他走算了。   “满堂啊,不是叔不帮你,而是我家里有仨个儿子,下头两个儿子还没成亲呢。这娶媳妇进门,我得准备彩礼,得给他们盖房子。”为了说服力,“这不,你家隔壁的那两块宅基地就是我家的……”   还没说完,林满堂劈手打断,眼底全是惊喜,“真的?那正好。我还想去找村长问问我家隔壁的宅基地是谁买下来的呢。我这不要养猪,就把隔壁宅基地先租下来。那我不用再跑一趟了。”   租宅基地倒是没问题,关屠夫还不打算给儿子分家。所以想先攒些钱,等钱攒够了再盖房子。   “行啊,咱们乡里乡亲的,我一年按照一吊钱租给你。”   这宅基地是中等田,一亩地每季收成是一吊钱,半亩地每季收成是半吊钱,换成一年就是一吊钱。   他要一吊钱租出去,等同于省了种地的麻烦,其实不亏不赚。   林满堂答应,不过他要一次签五年,“我打算盖猪圈,您要是突然不租给我了,我这猪圈就得拆,那可就白折腾了。”   关屠夫想了想,等攒到钱,他可以先给二儿子盖,小儿子要是成亲,可以把老宅拆了,大儿子已经成家,等个五年再盖新房,也可以。   他点头,“行,我答应你了。”   话虽如此,林满堂还是不放心,他回家取了一盒糕点,去学堂找了文先生,请对方帮忙写份契书。   文先生得知来意,给他写了三份,林满堂听他念了一遍,笑着道谢。   出了学堂,他将契书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去找关屠夫盖印。   关屠夫见他搞这么郑重,夸赞一句,“行,你小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居然能准备得这么齐全。”   林满堂挠头傻笑。   关屠夫认字,看了一遍契书,确定无误后,按了指印。   林满堂收了契书,“那我回去给您取钱。今年您可别在那地种东西了。”   关屠夫摆摆手,“不用取钱了,我这家里也没闲钱借给你,这样吧,这每年一吊钱,租五年正好五吊钱,我就当借给你了。”   林满堂乐了,“行啊,还是关叔对我好。”   他一走,关大郎再也憋不住了,“爹,他要养猪,你怎么不提醒他啊?”   关屠夫斜了他一眼,“提醒啥啊?一个村住着,他能不知道养猪不划算?我再提醒,他还以为我咒他呢。回头他要是生气,不卖咱家猪咋整?”   关大郎没想到他爹想得这么深远,愣了下,“可他刚说要卖二十五一斤呢?”   关屠夫手指点着大儿子笑了,“你是不是傻啊,什么肉价轮到他一个养猪的来定了?”   关大郎挠了挠头,黑脸涨得通红。刚刚林满堂一本正经吹牛,唬得他一愣一愣的,他还真信对方能卖出二十五文的高价了。   从关屠夫家出来,林满堂又去了第二家。 第29章   林满堂借钱的时候, 李秀琴和林晓正在家里商量种什么品种的果树。   每个地方的土壤和气候都不一样,适宜种的水果也各不相同。   李秀琴只知道这个国家叫良国,在整个国家的西北角。至于这个国家有多大, 她根本无从得知, 自然也没法跟前世作对比。   她这几天带着闺女在村里逛了一圈, 发现几家院子里种着紫柰,柿子树,葡萄, 枣树。   许是没怎么打理,结的果子都不如前世甜。   倒是林晓想出了个法子,“咱们去集市,把本地产的水果全都买来尝尝, 看看哪种好吃, 咱们就花高价移栽回来。”   李秀琴眼睛一亮,欣然同意。买来的水果还可以存在地窖,留着女儿慢慢吃。   林满堂披着夜色回来了将带回来的铜钱倒进箱子里, 这些全是借来的。除了他大哥的二十吊钱,有七家借了钱,其中有五家是贩卖过他家凉粉,每家借了两三吊。他大伯家借了五吊钱。   这里加起来有十八吊钱,再加上他大哥的二十吊和关屠夫的五吊场地费,一共是四十三吊钱。   林满堂喜滋滋看着媳妇女儿, “你们看咱们村还是有人情味儿的吧?”   林晓竖起大拇指称赞道,“爹, 看来你卖凉粉挣钱, 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了。”   原先她爹名声那么差, 可是现在连砖瓦房都盖上了, 他名声也跟着洗白不少。   林满堂哭笑不得。这倒霉孩子,竟说实诚话。   李秀琴噗嗤一声乐了,太好笑了,她男人原本想跟女儿炫耀自己人品好,没想到被女儿大喇喇戳破。   老林,你不知道你这副身体原先是啥人品啊?懒得连油瓶都不扶的主儿。大家肯借钱,还不是看在凉粉挣钱的份上?   林满堂羞得满脸通红,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些人眼光不错,人也实诚。咱们以后可以带他们养猪。”   李秀琴点了点头,“下回去集市,你记得买些白纸,我给缝个本子。咱们把各家借的钱都记下来,以后好还人家。”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光靠脑子记,很有可能会记错。   林满堂点头。   李秀琴又将之前跟女儿商量移栽果树的打算说了。   林满堂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女儿说的高价移栽,他不是很认同。   家里的钱本来就不够,十亩坡地都种果树,全花高价移栽,那得花多少钱。   他仔细想了想,“不如咱们先每样果树都移栽一两棵回来。剩下的咱们明年开春买果苗”。   李秀琴也觉得买果苗更省钱,劝女儿道,“对,你爹说得在理,明年开春样样都要花钱,咱们还是省着点花吧。”   林晓经父亲这么一说,也觉得全移栽不现实,便也点了点头。   现在这天气正适合移栽果树,林满堂打算明儿就带妻女去赶集。   正是秋收的季节,瓜果梨桃全部到了成熟期。   集市离得并不远,林满堂一家三口也就没早起赶着坐关屠夫的牛车。   乡下的集市非常热闹,林晓这些天待在村里闷得不得了,看到这么多卖好吃的摊子,根本走不动。   夫妻俩宠女儿,女儿但凡看上什么东西,二话不说掏钱给她买。   没一会儿,她就买了好几样吃食,边吃边逛。   走了没一会儿,她视线停留在一处摊子前,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头花。   穿越前,林晓为了节省时间考个好大学,头发剪得很短,早上起床都不用梳的那种短发。   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是长头发,最近她娘不用卖凉粉,作息不再颠倒,她娘每天早上都给她梳不同发型,让她过足了瘾。   美中不足的是家里只有红头绳。   看见几朵头花,她忍不住停了下来。   李秀琴看着这些造型简单的头花,脑子里突然冒起个念头。虽然她不会绣花,但是她可以画些新鲜花样啊。她前世看的那些电视剧里面,那些女明星戴的头花可比这些漂亮。   李秀琴心里有了主意,便拉着女儿一块挑几个适合小孩戴的头花,“多少钱一个?”   那摊贩见她衣着打着补丁,想来不是有钱的主儿,倒也没多要,“三文一个。”   李秀琴给女儿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头花,朝着女儿的两个小揪揪比划,让林满堂看,“怎么样?好看吗?”   这几个月,好吃好喝养着,女儿比刚开始胖了一点,再配上这粉色头花,显得娇俏可爱。   林满堂心里油然生出老父亲的满足感,不自觉跟着点头,“好看。”   他闺女就是漂亮,长得像他。   只是看了眼女儿身上灰扑扑的衣服,他暗自皱了皱眉,就是这衣服太寒酸了。要是换上粉色衣衫才好看呢。   李秀琴付了钱,拉着女儿到旁边卖布的摊位。她挑了十来种布,问店家,“我能不能每样只要三尺?”   店家点头,“可以。”   林满堂听到她每样只要三尺,以为媳妇不懂做衣服需要多少布,扯了下她袖子,压低声音提醒道,“三尺太少了,咱闺女这身高起码得五尺。”   李秀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是啊,我不是给闺女做衣服的。”   林满堂微怔,“买布不做衣服,你打算做什么?”   李秀琴小声道,“这布摊上的布浆太厚了,看着耐磨,也不容易变形,但是不适合咱闺女穿。我打算做头花卖。”   林满堂恍然。原来是这样。   买完布,李秀琴又去买了笔墨纸砚,除了纸,其余三样她要普通的。即便如此还是花了两吊钱。   再往前走了几步,有个小贩冲大伙吆喝,“南边来的木棉哟,今年刚上的木棉花。”   李秀琴停下脚步,“我听说这边冬天很冷的。冰能结两尺多厚。咱们多买些木棉,每人做件棉衣穿吧?”   林满堂点头,问价格。   小贩笑道,“看您实在,每斤十八文。”   李秀琴咋舌,“这么贵?”   小贩苦着脸,“哎哟,这位大姐,就这还贵啊。咱这北方长不了木棉,我这可是大老远从南方运过来的。也就挣个辛苦钱而已。”   林满堂手揉了揉木棉,“这样吧,一斤十七文。我要五十斤。”   小贩大惊,居然遇到个大主顾。   李秀琴瞪圆眼睛,“买这么多?”   林满堂算给她听,“咱们做完棉衣,还得做棉鞋。家里棉被也该换两床新的了。再加上我娘,还有岳父岳母那边也得送八斤。”   这么一算五十斤倒是将将够。   林满堂与小贩讨价半天,最终以十七文的单价,要了五十斤木棉。   买好的木棉抬到关屠夫的车上。然后三人开始办正事。   从头走到尾,看到卖水果就到摊前买下一个果子。尝过是甜的,林满堂就会多买。   一圈逛下来,三人已经买了整整一麻袋水果。   不过数量虽多,品种却不多,只有梨子,桃子,柿子,山楂这四样。   林满堂笑道,“有两家不打算再种梨树和山楂,明儿我就找人跟我一块去挖。桃子和柿子,人家不卖。”   林晓觉得种类太少了,“爹,咱们要不要去县城看看?”   林满堂一怔,李秀琴笑道,“是啊,等种完小麦,移栽完梨树和山楂,咱们去县城看看吧。这边布太厚了,咱们去县城买些柔软的细麻做外衣。”   原身的衣服太过粗糙,李秀琴直到现在都觉得不舒服。可是谁让家里缺钱呢,她也只能先忍着。   她忍得了粗布,却受不了冻。   刚逛了一圈,没看到有卖成衣的,要不然她还真不想现在就进城。   林满堂觉得现在就买新衣服太招眼了,“进城可以,但是还是别买新衣服了。咱们把木棉塞进旧衣服就行。”   李秀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衣服太粗糙了。没事儿,我在棉袄外面套一件罩衣。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林满堂想想也行,便也没再反对。   买完东西,林满堂又去买了些麦种。因为他家是沙土地,土壤保水能力相对于比较差,一亩地要播25斤到30斤的种子才可以。   林满堂便买了一百五十斤。   林满堂扛着麦种,李秀琴和林晓抬着一袋水果到关屠夫那边,对方看到他们,笑道,“买这么多果子啊?”   林满堂笑了,“吃不完放地窖里,留着明年吃。”   关屠夫点了点头,“是啊,等入了冬,孩子没什么好吃的,留些果子也能甜甜嘴儿。”   等关屠夫将猪肉卖完,一家三口搭着他家的车一块回了村子。   回村后,林满堂去地里撒种,李秀琴则把自己前世见过的花样画给女儿看,让女儿帮忙完善。   花饰不像家具,需要画得很精细,炭笔太软,根本画不了,林晓便找了一只鹅毛当笔,蘸着墨汁一点一点勾勒。   她画出来的发饰图案比李秀琴的好看多了。   画了数十张后,李秀琴琢磨怎么用它挣钱。   林晓提了个建议,“娘,反正你也不会做。不如找村里手艺好的人帮忙,然后给她们工钱。”   李秀琴想了想,决定接受女儿的提议。   她去老宅找大嫂,想跟她打听村里谁针线活最好,却不想刘翠花根本不在家。   林老太站在门口,“你有事找她?啥事啊?”   李秀琴没奈何,笑问,“娘,咱们村谁针线活最好啊?”   林老太狐疑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以婆婆这性子,要是知道自己找人做头饰,少不得骂她败家。李秀琴为了耳根子清净,信口胡诌,“这不是晓晓已经七岁了嘛,您也知道我手艺不太好,我就想找人教她。名师出高徒嘛。”   这话倒也在理,林老太当即就道,“咱们村针线活最好的就属村长她闺女,那绣活是真的好。听说她绣的帕子一个就能挣二钱银子呢。要不然你提些东西去他们家,让她教教晓晓呗。反正她俩年龄不大,兴许人家真能教。”   李秀琴一听让女儿学这个,就不乐意了。是,她承认刺绣挺好看的。可那玩意多费眼睛啊。搞不好,等年纪大了,就成瞎子。   想当初为了不让女儿近视,她和相公费了多大的力气,叮嘱女儿坐姿。   她又怎么可能明知道那刺绣伤眼睛,还让女儿学呢。   她拧眉,“刺绣太难了,晓晓连针都没拿过,冒冒然就学刺绣不适合。娘,还有其他人吗?”   林老太一想也是,还没学会走就先跑,那不得摔跟头啊,她细想了下,“那就是村长的侄女桂香了。她娘以前是个绣娘,她那绣活才是一绝呐。”   说到这里,她又暗暗羡慕,“也因为她有这手艺,哪怕她没爹,将来照样能嫁进刘家村。你呀,只要教会晓晓这门手艺,将来她到了婆家,也没人敢拿捏她,准保错不了。”   这才是亲奶奶说的话,虽然她不可能让女儿学这个,但是李秀琴心里还是暖暖和和的,她记在心里,跟林老太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她回了自己家取了布,林晓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闹着也要去,李秀琴便牵着女儿的手一起去了村长家。   桂香娘改嫁后,村长就将桂香接到她家。桂香凭着自己的手艺,每天做绣活,在村长家过得还算不错。   李秀琴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村长媳妇当即迎她进来,“你呀,别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个村子,你家里忙,以后有需要只管来找桂香。”   李秀琴应了,进了屋,她才知道桂香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   在前世,这个年纪的丫头只能算是小学生,没想到人家居然都会做衣服了。   这也太能耐了吧?   桂香和春娘坐在堂屋做绣活,两人见客人登门,站起来打招呼。   村长媳妇招呼李秀琴看两个孩子的绣活,特别骄傲道,“这俩孩子也不爱出去玩。平时在家没事就做绣活,挣些体已钱。”   两个绣样刚起个头,还没有成形,但李秀琴还是夸赞了几句,两个小丫头羞得满脸通红。   村长媳妇招呼李秀琴坐下,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林晓乖乖巧巧站在边上。   闲聊几句,李秀琴步入正题,“大姐,你应该也听说我家男人为了养猪到处跟人借钱的事了吧?”   村长媳妇点点头,“是啊。”   李秀琴重重叹了口气,“夏天咱家卖凉粉挣了些钱,他就以为自己了不得,闹着非要养猪。十头牛都拉不住。为了养猪,他把全家借了个遍。多少人劝他,他就是不听。哎,家里刚盖了房子,他又在外头拉外债,真是愁死我了。”   村长媳妇少不得宽慰她几句,“也不能这么说。养猪虽然挣不着大钱,但是养好了也能挣些小钱。最重要的是他肯干。”   李秀琴像是被她这话安慰到了似的,“是啊,我也只能这么想了。”她解开包袱,从里面取出几块布,“这不,我跟闺女在家里琢磨想做个新头花挣点钱好贴补家用。可是你也知道我们不擅长针线活,我这不就来找桂香和春娘了嘛。”   村长媳妇呆了呆,合着这两口子都不靠谱。   这新头花是那么好想的吗?再说了,这新头花要是挣不着钱,可咋整?   李秀琴似是猜到她所想,“我也不让两个孩子白帮忙。我给她们工钱,每人每天按照五十文。您看怎么样?”   村长媳妇倒吸一口凉气,这工钱可不低啊。   桂香和春娘也齐齐回过头来,很是心动的样子。   村长媳妇试探道,“这要是卖不出去,怎么整?”   “没事儿,卖不出去,我就自己戴嘛。”李秀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村长媳妇放心了,“那行,你告诉两个孩子吧,看看这新头花怎么做。”   李秀琴把女儿画的图拿出一张给她们看,“你们看看会不会做?”   这图没有颜色,但是线条流畅,花朵逼真,花样娇艳精致,又很特别,让人一看就很喜欢。   就连村长媳妇都看呆了,“哎呀,这图谁画的?怎么这么好看?”   李秀琴看着女儿笑道,“我女儿瞎画的。”   村长媳妇拉着林晓的手,立刻赞不绝口,“哎哟,晓晓居然有这本事,将来能当个小才女呢。”   林晓羞得小脸通红。   李秀琴谦虚道,“都是农村姑娘,啥才不才女的。胡乱画画呗。”   她看着两个小姑娘,“怎么样?能做出来吗?”   春娘从未做过头花,摇了摇头。   桂香眼睛直勾勾看着画样,掐着手指,好半天才点了下头,“我试试看吧。”   李秀琴便将布料交给桂香,让她自由发挥。   小姑娘动作麻利,很快便裁好了小块,然后穿针引线,手指灵动,很快做好一个小花朵。   这花朵与图样上的一模一样。接着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做了好几个,然后缝制在同一块布上。   完全绽放的花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叶子,流苏坠子,搭配在一起,就好像折了一枝盛开的花枝。   几人都看呆了,“这也太好看了吧?”   李秀琴看着这画也很满意,这花式还原了十成十,这姑娘可真是个天才。   李秀琴笑道,“就是这样,你先紧着这里的布做。能做几个就做几个。做好了,我来拿。”   桂香点了下头。   李秀琴要回家做饭,林晓不急着走,“娘,我想留在这儿看她们怎么做。”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行。”   等李秀琴离开了,林晓凑到桂香面前,看她动作熟练缝制花朵,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桂香姐,你好厉害啊!”   桂香耳朵羞得通红,抬头瞧了她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村长媳妇笑道,“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过来跟你桂香姐学。将来也能给你爹娘一人做身衣服。”   林晓认真想了下,老实摇头,“我不行。我一拿针,手就抖。”   虽然她现在胖了一点,但是之前亏损得太厉害,手时不时还是会抖一下。   刺绣这种精细活,她根本干不了。   她说的是事实,但村长媳妇被她这憨傻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你这孩子太实诚了。这话可不能漏出去,要不然以后可找不到婆家了。”   林晓想说她才不要那么早就找婆家呢。又觉得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便点头应了两声。   春娘在边上认认真真绣花,林晓这个土包子,又瞧直了眼,“春娘,你真棒!”   春娘面皮薄,听她夸自己,心里美,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我平时在家做绣活,你做什么呀?”   林晓坐到她边上,“到处玩。”   她把前阵子上山摘野果的事儿说了。   春娘听得出神。她娘从小就叮嘱她,她的手是拿针的,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么好玩的事儿,她可从未有过。   她心里羡慕,也知道她娘不可能同意她上山摘野果,便让林晓多说些。   林晓滔滔不绝把外面好玩的事情讲给她听,春娘眼睛亮晶晶,就连桂香都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趣事。   村长媳妇轻声咳了咳,林晓讪讪住了嘴,春娘忙收起心神,低头继续绣花。   村长媳妇见女儿心思不在绣活上,便道,“你这一边干活一边说话,回头戳破手指就不好了。你歇会儿吧。好好陪晓晓讲话。”   春娘眼睛亮了下,翘起唇角,放下针线,帮桂香裁布,边听林晓讲外面的事儿。   林晓也在旁边帮忙,三个孩子一边做头花,一边聊天,没一会儿,三人就熟悉起来。   林晓问她们,“你们天天闷在家里做绣活,不无聊吗?”   春娘趁她娘不注意,悄悄点了下头,桂香却摇头,“不无聊啊。做绣活可以挣钱,将来有大用的。”   说完,耳朵都红了。   林晓心里惊叹,这古代姑娘可真早熟。    第30章   林满堂花了两日移栽了两棵梨树和一棵山楂树, 他特地将三棵树栽在正中心位置。这样明年他嫁接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而李秀琴牵着女儿的手去了村长家。   桂香是个实诚孩子,每块布都裁剪得很精细, 就连碎布也不浪费,尽可能地节省布料。每个头花都做得很用心。   李秀琴爽快付钱,不过还是叮嘱,“这花样是我画的,我付了钱,你们可不能再做。给自己戴也不成。”   村长媳妇连连保证,“那是当然。咱们一个村的,我还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李秀琴笑了,“就是信任你, 我才来找你家桂香的。”   回家的路上,林晓问李秀琴, “娘,你为什么不像周大叔那样, 按个来结算银钱呢?”   李秀琴笑道,“什么人用什么方法。你周大叔那个后娘不是省油的灯, 咱们得防着她作妖。但是村长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是读书人家, 把名声看得极重。他们一定会用心做事的。”   林晓听了若有所思。   李秀琴低叹,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多劳多得这种方案,这样更有保障嘛。但是,你爹说咱们在乡下生活,就要靠人情走动。要是算得太仔细,很容易给人刻薄的错觉。咱们还是入乡随俗吧。”   林晓哑然失笑, 这确实是她爹能干出来的事儿。   前世林满堂开第一家超市时, 老家人找他帮忙给孩子安排工作, 他在大城市也没什么人脉,就全部安排到自己那个超市。   那个超市的员工有一半是老家人,一半是他招来的员工。   头一年供货商供了不少假货,给超市造成巨大损失,到最后他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   应聘进去的员工报警抓他,而老家的那些员工却主动上门说他啥时候有钱啥时候给。   虽然前面的员工没什么错,但他还是更喜欢老家的人情味儿。   所以哪怕老家人不会普通话,不懂城里规矩,他也不嫌麻烦特地花钱找人培训。   要是有谁仗着他的关系作威作福,他也会毫不留情批评甚至开除。   末了,他主动给对方长辈打电话,讲自己有多么多么不容易,生意有多么难做。他给对方台阶下,对方气也就消了。   林晓不止一次看到她爹驾轻就熟处理这些事儿,她爹是乐在其中。但她娘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们穿过来已经好几个月了,她娘也在尽心尽力赚钱。但是林晓知道她娘对前世依旧念念不忘。她娘怀念前世的好生活,舍不得姥爷留给娘的财产。   虽然她可以理解娘的做法,但是他们回不去了,不如早点接受现实,多想想现在吧。   她娘明明不喜麻烦,现在却能听进她爹的话,显见也是想融入这个村子,好好生活了。   这样真是太好了。   林晓捏着她娘的手甩啊甩,翘起唇角,笑出了声。   李秀琴低头,看着女儿傻笑,也是忍俊不禁,“笑什么呢?”   林晓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娘好厉害。”   李秀琴被女儿夸,心里美滋滋,但东西还没卖出去,到底不敢太张扬,便压下了心头的喜悦。   回了家,李秀琴跟上次集市买回来的头花作对比。   布料用的是一样的,不过她的头花是一个整体,一个头花上面有一大一小两朵花,有两三片叶子,有两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有五六根坠子。而买来的头花很小,只有一朵小花下面裹了根头绳。   如果按照用的材料才算,她要价十五文都行。   不过乡下消费水平低,想来应该没人愿意花十五文买个头花,还是去县城试试。   种完果树,一家三口打算进城。   听说要步行去县城,李秀琴和林晓非常抗拒。   小庄村离县城有三十里路,他们步行过去,岂不是要走大半天。   但是林满堂却安慰他们,兴许前面几个村子就有人进城,到时候他们可以搭车。   于是两人打起精神往前走,走了五里路,脚都酸了,才终于碰到一辆进城的牛车。   这牛车上已经坐了三个人,他们都是进城卖东西的,车上堆了好几个筐。三人挤上车。   林满堂好奇问道,“你们可是卖东西的?”   其中一人点头应是,打开筐子,里面居然卖的是胡麻饼。   有一个是手艺人,进城帮人锔碗,俗称补碗。   另一人是卖石榴的。   此时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他摘这一筐进城,也是想讨个好彩头。   古代人把石榴视为吉祥果,代表多子多福,繁荣昌盛的寓意。   林满堂心中一动,当即就买了几个,又向他打听,此地还有什么果子比较好吃。   “我这人比较贪嘴,寓意什么的暂且不说,果子就得好吃才能入口。”   卖石榴的男人还未进城,就得了个好彩头,当即就打开了话匣子,“咱们本地的果子就属野山楂,山荆子好吃。”   “除了野生,家里种的呢?”   卖石榴的男人想了想,“那就是红枣了。咱们本地的红枣脆甜,果子大,皮薄肉厚,有些果子能像鸡蛋那么大。”   另一人附和,“对,对,红枣不错。”   又有人补充,“咱们这儿的沙果也不错,酸甜可口。上次我去省城吃的紫柰就不如咱们本地的沙果。”   沙果就是紫柰的一个品种,只有新陵县这边种出来的沙果才最好吃。   林满堂暗暗记在心里。   沙果和红枣正好都是现在成熟季节。而且这两样好保存,运输也方便,要是真能种成,根本不愁卖。   林晓扯了下他的袖子,“爹,咱们能种些葡萄吗?”   最好是一年四季都有水果吃,但是她也只能想想。   春天成熟的水果只有枇杷,草莓,桑葚,菠萝,可这四样她就没在本地看过,想来要么没传过来,要么这边的气候不适合。   夏天的水果还有一个西瓜也适合,而且沙地最适合种西瓜。可惜她也没看到有谁家种。   林满堂笑道,“好,咱们都种一些。”   就算不好吃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制成蜜饯,准保错不了。   林满堂掰开石榴,尝了几颗,酸酸甜甜很是可口,笑问卖石榴的男人,“你家石榴树有几棵?可卖?”   卖石榴的男人摇头,“那可不卖。我家里只有一棵石榴树,已经十来年了,不好移动。”   林满堂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不死心,留下自己的地址,“这样吧,要是你家以后压出石榴苗,可以到我们村卖给我。”   卖石榴的男人想着对方能给钱,也就答应了。   到了县城门口,东方泛起鱼肚白,朝阳自天际缓缓升起。   城门口有衙役守着,除了不能走路的婴儿,只要是个人进城就得交一文钱。   交完钱,林满堂带着媳妇和女儿径直往东市赶。   东市这会子正热闹着呢,来来往往全是人,林满堂牵着闺女的手,李秀琴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林满堂先到了吴宝财的摊位,他正忙得不可开交。   他摊位前摆的是从乡下收来的花生,上面还有泥土,正新鲜着呢。   他这么忙,林满堂也不好打扰,先带着媳妇女儿去买水果了。   他买完后,付完钱,就掰开,与媳妇女儿一块分着吃了。   要是果子不甜,他就直接走人。   要是果子很甜,他就停下来问他们卖不卖果树。   答应卖果树,他就会记下他们的地址,回去后,他就带人去挖树。   当然这里面也有好些个摊位是二道贩子,林满堂便请他们帮忙打听,要是有愿意卖,他愿意出高价买果树。   贩子听到‘高价’二字,眼神闪烁,答应回去帮着问问。   “对了,还有家里有葡萄藤,结的果子甜的,我也愿意花高价买。”   贩子连连答应。   林满堂告诉他们自家的地址,若是对方答应卖,到村子找他即可。   贩子记在心里。   这么一圈逛下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虽然已是九月,但秋老虎来了,热意上涌,还是让人受不了。   吴宝财这边也终于卖得差不多了。   林满堂背着麻袋走来,他微微有些惊讶,“林哥,你咋来了?”看了眼他的麻袋,“林哥这是来卖东西?”   林满堂摇头,从里面取出几个石榴和沙果塞到他手里,“这些都是我来前买的。给你尝尝。”   吴宝财挠头傻笑,“这怎么好意思。”   他低头,随手将果子放到边上,将剩下的花生划拉几下,用荷叶包了,麻绳这么一系塞到林满堂手里,“林哥,家里种的花生,不值几个钱,您拿回去添个菜儿。”   这人倒是一点也不占便宜,值得深交。   林满堂露出满意之色,“好”。   吴宝财靠近几步低声问,“林哥,你家粮食收完了吗?打算啥时候再卖凉粉?”   林满堂诧异了,“现在天已经凉下来了,还有人吃凉粉吗?”   吴宝财笑了,“有啊。只是不怎么多。不过一天三十斤应该能卖出去的。”   林满堂想了想,“那你后天过来拿吧。”   吴宝财点了点头。   跟吴宝财告别后,林满堂又带着闺女到县城最热闹的一条街。   这里有皮店,典当行,粮店,茶肆,古玩店,香烛铺,芽茶店,酒楼,客栈,布店,成衣店,杂货铺,面馆,胭脂水粉店等。   李秀琴看到胭脂水粉店,牵着女儿的手往里走。   林福全瞧见,心里一个咯噔。这败家娘们该不会想买胭脂水粉吧?   他们现在可不比前世,手头没那么多钱往脸上抹。这……   心里着急,他也只能在外面守着。   这铺子里有许多女客,他一个男人进去不合适。   进了店,有个小丫头过来接待,李秀琴在屋里转了一圈,直奔卖发饰的地方。   这家店的发饰品种有很多,摆了一整面墙:笄,簪,钗,擿,发簪,步摇,材质最粗糙的是布,绸缎,纱,罗,以及珍珠玛瑙等。   李秀琴见这几种布类发饰都没有她包袱里的好看,心中稍安。   她指着一个细布做的头花问,“这个多少钱?”   小丫头笑道,“这个二十文。”   李秀琴心里稍安了。这个花朵这么少,花样都是几百年的老款了,都能卖到二十文,那她手头的这些要价五十文,应该也不算狮子大开口了吧?   李秀琴看向小丫头,“你们掌柜的在吗?我这边有头花,想问她收不收?”   小丫头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她是来问价的,点了下头,到二楼去了。   没过多久,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从二楼走了下来,小丫头跟在她身后,给她指了下人。   女掌柜让她去接待其他客人,然后走到李秀琴面前,请她到二楼说话。   李秀琴带着女儿跟了上去。   二楼有个雅间,女掌柜开门见山道,“丫头说你找我?想卖东西?”   李秀琴点了下头,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头花,女掌柜微微有些惊诧,显然没想到有人居然会把头花做成这样。   古代饰品向来以精巧为主,少有这么大的。   女掌柜是个识货之人,很快发现其中的商机,甚至她已经为这头花寻到了合适的主人。   她心里满意,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嫌弃道,“你这头花布料太差了,这是乡下用的布吧?你别看这布看着细,但是这浆厚。都是乡下人才会穿的便宜货。咱们县城可都是有钱人,谁家看得上这种质地粗劣的布啊。”   李秀琴没做过生意,也不懂得挑货就是真正的买家,她只觉得对方不识货,面上有些不快。   女掌柜见她面色不好,心里满意压了对方一头,大发慈悲似地开口,“你有多少个啊?”   李秀琴将包袱掏出来,里面一共有三十二个。这是桂香做了两天的成果。   女掌柜踢了踢手指,轻描淡写道,“二十文一个,我都要了。”   来前,李秀琴让女儿帮着算过了,她买布花了五百文,给了桂香一百文手工费,这头花至少得卖到十九文一个才能保本。   现在听对方只给二十文一个,何着这女掌柜只想给她手工钱,这女掌柜不厚道,李秀琴当然不干,站起身就想走人。   这县城又不是这一家水粉店,这种奸商,她才看不上。   林晓一把扯住她娘的袖子,看着女掌柜狮子大开口,“一百文一个。少了不卖。这县城不止你一家水粉店,而且这些花样是我娘自己绘的,你要是真有诚意,接下来的花样,我们都跟你们店合作。”   李秀琴从来只在商场和超市买东西,这两处都是明码标价,根本不需要讲价。   林晓却从小深得林满堂的真传,小小年纪就会讨价还价。   女掌柜就是做胭脂水粉的,对各种物价都是了如指掌。   她出二十文一个,去除布料十五文,每个起码能赚五文一个。这年头人工最不值钱,她店里的绣娘一天能做出一二十个。将近一百文一天,绝对有得赚。   但她没想到这小黄毛丫头狮子大开口直接翻了五倍。   她当即就冷了脸,刚想发火,听到对方说花样是她娘自己绘制的,又勉强将火气压了下去。   这个花样所用的面料确实不怎么样,但这花样确实没见谁家卖过。   如果她买下这些花样,让店里的绣娘用好布料制作,然后再卖给县城有钱人家的小姐,那她就可以长长留住她们?   思忖良久,女掌柜还是觉得有利可图,便点了下头,“这个价钱我可以给你们。只是你们须得答应我三件事。”   李秀琴哪怕不会讲价,也知道女掌柜这是心动了,她心里一喜,重新坐回位子上,矜持地点了下头,“你说。”   “第一件:这个头花,你不可以再制作。第二件:你以后有新饰样,优先考虑我们店。第三件:每个头花数量不能多于五十个。”   李秀琴点头,“可以。如果你们价钱给得不合适,那我就会考虑别家了。”   “那是自然。”   女掌柜不放心,拿了笔墨,让李秀琴签字画押。   李秀琴看了一眼,却以自己不识字为由,直接按指印。   女掌柜心里吐槽,不识字你还看得这么仔细,装得跟真的似的。   心里这么想,她面上却笑得很灿烂,“那我等着你。”   下楼梯时,李秀琴捏着女儿的小手,小声称赞,“闺女,你好厉害啊。居然翻了五倍。”   林晓心砰砰跳,“娘,还是你厉害。要不是你能想出这么美的花样,我也卖不上价。”   母女俩互相吹嘘下了楼。   女掌柜让小二抬了铜钱出来。   3200个铜钱足有二十斤,李秀琴让女儿拿着空包袱,她抱着装了铜钱的麻袋出了店门。   林满堂守在门口,见两人出来,赶紧迎上来。当他看到媳妇怀里抱着个麻袋,心里一个咯噔,指着这麻袋,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把钱全花了吧?”   李秀琴见他脸都白了,心里好笑,故意昂着下巴逗他,“对啊,我全花了。你说怎么办吧?”   林满堂见她不似说假的,踌躇好一阵儿,叹了口气,“行,你花就花吧。”   这败家娘们花钱向来没个谱。他不是一早就知道吗?唉,都怪他挣钱太少了。要是他像前世一样每月都有二三十万的分红,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肉疼了。   李秀琴见他明明不满意她把钱花光了,却没说出让她退货的话,心里满意,将麻袋放到地上,嗔了他一眼,“傻子!这里不是胭脂水粉。这是我们刚刚卖头花挣的钱。”   林满堂一听她没买东西,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不可思议打量她,“你没买东西?”   他媳妇这是转性子了吗?居然没买胭脂水粉。她以前不是天天往自己脸上抹那么多东西吗?现在居然什么都没买。这也太不像她了。   林满堂看了眼女儿,林晓点了下头。   林满堂刚刚在心里嫌她花钱厉害,现在知道没买,又开始愧疚。穿过来这几个月,他媳妇一直任劳任怨,没有乱买一样贵重东西,他媳妇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他轻咳一声,“你也不用这么省。家里再穷也不缺你面霜的钱。要不然,你进去买个吧?”   李秀琴翻了个白眼,嫌弃得撇了撇嘴,“这里面的水粉,我可不敢用。”   古代的许多化妆品里面都含有铅,她抹化妆品是为了美容,又不是为了毁容,还是算了吧。   面黄肌瘦的脸用再贵的化妆品都是治标不治本,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美容化妆,而是先把身体调养好。   林满堂:“……”   原来是不敢用,不是不想买。林满堂闹了场笑话,尴尬得挠了挠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卖头花居然能挣这么多钱?”   上次在集市,他媳妇买的那两朵头花不是才三文一个吗?怎么到了县城就翻那么多倍呢?林满堂百思不得其解。   李秀琴得意道,“那当然啦。我卖的可是新花样,人家就图个新鲜。以前你总说我看戏(电视剧)浪费时间,看看现在好处来了吧。”   林满堂心想,我以前哪是嫌弃你看电视剧浪费时间,我是看你回家就知道躺床上看电视,回头又不好好吃饭,非要节食减肥。就想让你站起来活动,才故意找的借口。   唉,也不敢说啊。一说,她就说他嫌弃她胖了,一定是看上哪个年轻小妖精了。   他今儿算是服了他媳妇,他当时也陪着媳妇看了几集,根本就没注意到那些女明星头上戴了啥花,可他媳妇居然就能记住。这人跟人真是不一样啊。   赚了三吊两百文,李秀琴又多了点信心。   她还可以画很多花样,趁过年这段时间,她得多赚点。她一定要赶紧把她失去的房子赚回来。以后继续过她富太太的生活。   林满堂扛着沉甸甸的铜钱跟在媳妇女儿后头。李秀琴牵着女儿走在前头。   林晓小声问,“娘,你怎么不直接卖花样啊?”   直接卖花样,省了找人制作头花的时间,也可以避免节外生枝,多划算啊。   李秀琴小声解释,“如果我直接卖花样,那女掌柜不肯给高价,但是她扭头就把花样复制出来,让底下人做出来,那我这花样就卖不上价了。卖头花就不一样了。她怎么都比我慢了一拍。这花样就图个新字。后面再制作出来都是跟风。那些有钱人家的姑娘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就像她前世,买东西只要当季的。过时的衣服再好看,她都不会买。   林晓若有所思,原来她娘还是很精明的,居然连这点都想到了。   林晓愣神的功夫,李秀琴已经拉她进了一家成衣店。 第31章   古代的成衣店男女是分开的, 林满堂只能守在门口,李秀琴带着闺女进去。   林家以前日子过得非常苦,穿的都是刘翠花织的本色布。颜色难看不说, 布料还特别粗。   尤其是夏天穿在身上非常不透气。   母女二人进去, 直接往好衣服上看。   那女掌柜见两人衣服还打着补丁, 眼睛毒辣的她, 一眼就看出来她们身上的衣服是自己做的。针角粗的很, 便暗自猜测她们没钱, 指着对面的各色布匹道, “那边的面料更为齐全, 两位客官可以看看。”   李秀琴可不会做衣服, 所以也没打算买布料。   她随手指着墙上挂着一套衣服,这套衣服款式在这时代很普通,绣花抹胸配着齐腰褶裙,外面套着一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有点类似现代的背心。   这套褙子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奴婢侍从都能穿, 既舒适合体又典雅大方。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 平民女子为了方便劳作,通常用的是小袖, 而贵族女子多用大袖。   当然有钱人家的女子用不了大袖, 会在抹胸, 领口和前襟绣上精美的花纹,以彰显衣服的华美。   李秀琴挑的这套褙子正是属于有钱人家的小姐才会买的。   女掌柜瞧见,却没急着拿下来, 而是笑眯眯道, “客观, 这衣服上的花纹是咱们店最好的绣娘缝上去的。这衣服在以前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穿的。”   良国以前,平民百姓只能穿粗布麻衣,两代过后,百姓生活水平有所提高,开始有奢靡之风的趋势,穿衣服方面也开始多元化。   除了不能穿“墨紫”和“黄色”,其他根本并不限制。   说到这里,女掌柜故意停顿,想让李秀琴知难而退,“所以这价钱嘛……”   哪知李秀琴半点也不在意,反而目光灼灼看着对方,“多少钱?”   女掌柜一怔,伸出两根手指,“两吊三百文”。   李秀琴张了张嘴,她前世买的那些上万块的衣服,应该和这也差不离了吧?   想着自己连件体面衣裳都没有,她决定买一身。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闺女,“有我闺女能穿的尺寸吗?”   再怎么也不能亏了晓晓,女儿穿着漂亮衣服,她干活才有动力。   李秀琴没想到她报了价钱,对方竟然半点不嫌贵,这才意识到这母女俩是真有钱。   她脸上立时笑开了花,“现成的没有,我们可以给小小姐量尺寸定做。三天后您再过来拿?”   听到没有现成的,李秀琴微微有些失望,但是这里面的小孩衣服本就少,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闺女的这身多少钱?”   女掌柜拿着软尺量了一下,计了数,在算盘上划拉几下,报道,“小客官这身得要一吊二百文。”   李秀琴看向女儿,林晓心领神会,掂起脚尖,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女掌柜,“我们要两件,您给抹个零,三吊钱吧。”   这一张嘴就抹掉五百文,女掌柜抽了抽嘴角,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可不成,最多可以给你们便宜一百文。我们这可都是上好的面料,你瞧这褶裙都是上好的细纱,这褙子用的是上好的四经绞罗。您瞧瞧这面料多轻软,轻薄透气非常好,这可是从姑苏那边进的面料,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我挂在上面就是当咱们店的镇店之宝的。”   林晓没想到这面料来头这么大,不由得犹豫起来。   却听李秀琴轻笑道,“你可别糊我,四经绞罗表面有若隐若现的浮雕效果,你这有吗?你分明是糊弄我。”   李秀琴前世喜欢穿旗袍,这是她辛苦减肥后,犒劳自己的成果。她要的旗袍都是定做的,什么好面料没见过。四经绞罗自然也不例外。   女掌柜没想到面前这个穿着补丁的农村妇人竟然识货,她忙找补,“这个真是货真价实的绞罗,也是从姑苏那边来的。我可没说谎。”   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不是四经绞罗。   林晓也不跟她废话,“三吊钱,您要是能做,咱们就买了,要是不能,那咱们就去别家。”   那女掌柜转了转眼珠子,暗自算了算,一拍大腿,笑了,“行,就依两位。”   李秀琴交完钱,冲女儿翘了个大拇指。   买完这些,李秀琴便看向另一面卖的面料。   这家不仅卖成衣,也卖各种面料。   李秀琴选了十来种颜色各异的纱布,这种飘逸的纱做花边,做头花都非常漂亮。   又挑了一匹月白色细麻专门用来做里衣。   这种细麻布摸起来柔软,几乎没什么浆,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许多城里人都会用这种布料当里衣。当然大户人家都是用蚕丝或细棉。   她刚刚在店里看了一圈,这家店不卖里衣,她只能扯些布回去请人帮忙做。   之所以要一匹,那是因为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要给婆婆做。要是还能剩下,可以给女儿多做一身换着穿。   李秀琴想得入迷,林晓扯了下她袖子,“娘,你看那个好不好看?”   李秀琴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羊毛大氅外面绣着精致的花纹,袖口和脖颈都有兔毛领,外布用的是滑滑溜溜的丝绸。   确实好看,一问价格,居然一件就要五吊钱。   李秀琴看了眼门口的男人,她一个花样才挣三吊两百文到底舍不得。   林晓也被这价格吓了一跳。   女掌柜解释,“这大氅内衬可都是羊毛,又塞了厚实的木棉花,再冷的天穿上这个也不觉得冷。”   李秀琴叹了口气,还是太穷啊。居然连件过冬的羊毛大氅都买不起。   林晓笑道,“等我们有钱了,就来买。”   女掌柜便没再推销。   李秀琴要了五尺黛色细麻布给自己,要了一丈鸦青细麻布给林满堂,林晓的则是大红细麻布。   尽管林晓一再抗议不要这么艳的颜色,但李秀琴却是铁了心,“你这个年龄正适合这个颜色,穿上好看。”   林晓腹诽,她心里年龄可是十八,穿这么红的颜色感觉自己就像展灯笼。   李秀琴安抚她,“没事,你穿上指定好看。要是不好看,下次娘就由你做主。”   一次就可以换一辈子,傻子才不同意。   林晓点头,“好”。   女掌柜见她选了十来样面料,又问她要不要线。   李秀琴想到上次集市挑布料做头花就是忘了买线,还是桂香用自己的绣线,便点了点头,“你家有什么线?”   女掌柜指着布料摆放整齐的各种线,“您挑挑。”   这边的线很齐全,许多线还可以用来刺绣。   李秀琴想到前世许多秀场的女模特都会选择蕾丝头饰,那种甜美婉约,又带了几分诱人妩媚给女人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她指了其中一款丝线,这个应该适合做蕾丝吧?   说起来华国古代是没有蕾丝的,从西边传过来的。   蕾丝的做法跟毛衣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它的编织方法比毛衣麻烦多了。   它的制作工具是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梭,丝线绕在小梭上面,然后根据图案采用不同的编、结、绕等手法来制作。   李秀琴想试试做蕾丝花样,就算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就当作自己的珍藏了。   因为打算做蕾丝,李秀琴又咬牙买了几尺丝绸。蕾丝搭配丝绸效果更美。   买了这么多,当然要砍价,林晓与女掌柜磨了半天,终于以五吊钱的价钱全部拿下。   挑完后,李秀琴示意林满堂进来付钱。   林满堂提着麻袋进来,焦急问道,“怎么样?买好了吗?”   李秀琴点头,报了价钱,随手一挥,“付账吧。”   林满堂看了眼他媳妇挑好的布料,只这些就花了五吊钱,该不会被坑了吧?   林晓见父亲面露怀疑,忙解释,“还买了两件衣服,店里没有我的尺寸。掌柜说可以定做,要过几天再来拿。”   林满堂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来前他们没带这么多钱,这怎么付啊?难不成现坐牛车回家拿?   李秀琴道,“我那件成衣过几天和晓晓那件一块拿,现在只要先付一百文定金和布料纱线的钱就成。”   林满堂点了头,从麻袋里取了两吊一百文给女掌柜。   这些钱都是按数扎好的。一百文扎成一串,数了二十一串就行。   女掌柜收了钱,写了字据,约定日期,三人拿着东西出了铺面。   林满堂往回走,李秀琴叫住他,“你的衣服还没买呢。这店不卖男人成衣。”   林满堂摇头,“不用了。这转眼就立冬了,现在买,明年才能穿,何必这么浪费。等明年咱们有钱了再买。”   林晓也帮着劝,但是林满堂固执,这人一旦固执起来,谁都劝不住。   因为这个,林晓和李秀琴都没舍得买糕点。   要知道来的路上,两人就惦记着这一口呢。   可林满堂说的对,他们这几月是挣了点儿,可是盖房子已经将花了大半,手头这点钱还是用在该用的地方吧,不能全部花完。   李秀琴又拐进一家书画店,林满堂和林晓也跟了进去。   上次在集市上买的白纸,被李秀琴全部裁了当账本,这次再买些,给林晓当画稿用。   林晓让小二帮她介绍,林满堂也在旁边帮她参详。   李秀琴问掌柜,“你们这里有农书吗?”   书店掌柜从书架取出几本书给她看,“《夏小正》、《吕氏春秋》、《氾胜之书》。”   “没有《齐民要术》?我听我们村教书先生说的。说是讲种地种树,你们一准知道。”   书店掌柜一怔,“种地种树?那就是《氾胜之书》了。”   李秀琴摇头,不是《氾胜之书》。心里却暗自嘀咕,不至于吧,《齐民要术》可是很出名的,历朝历代都很重视,就算这书店不卖,至少也该听过啊。   书店掌柜摇头,“没有。”   李秀琴迟疑问道,“会不会是你们书店没有印这本书,府城兴许有呢?”   书店掌柜笑了,“老朽不才,是建德十三年的秀才。从未听说过《齐民要术》。”   竟是个秀才,那应该算是这个时代的高材生了,他都没听过,那应该就是没有了?   李秀琴冲他笑笑,“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娘?怎么了?”林晓拿着一刀纸过来,掌柜报了价格。   李秀琴摇头,“没什么。”   付完钱,三人出了书画铺。   买完东西,一家三口到一家面馆吃饭。   因为不爱吃这里的猪肉,林满堂给女儿要了一碗鸡腿面,里面还打了一个鸡蛋。   李秀琴要的是鸡丝面。林满堂要的是素面,比李秀琴那碗省了四文钱。   李秀琴见他这么省,心疼得不行,劝道,“要不然你也加个鸡蛋吧。你这身体也不行,得好好养养。”   别看林满堂这副身体没怎么干过活,可他吃的跟大家一样,都是没营养的饭菜,也虚着呢。   林满堂压低声音,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吧。一个鸡蛋就要三文钱。村里才卖两文钱一个呢。”   李秀琴抚了先额,村里怎么能跟面馆比,人家这面馆总要赚钱吧。再说了,他们赚钱就是为了让家人穿得好,吃得好。   他们其实这几个月没当挣,真没必要节省,再说了省这一文两文有什么意义。   李秀琴也不跟他废话,回头冲掌柜道,“给他碗里加个鸡蛋。”   林满堂嘴里嫌媳妇浪费,心里却为媳妇疼他而高兴。   三碗面端上桌,也不知这老卤是怎么调的,出锅便香气四溢,香飘十里,让人闻了忍不住口舌生津,恨不得全塞进嘴里好好品尝其中滋味儿。   三人迫不及待拿起筷子,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吹了几下,感觉不怎么烫了,挑起几根送进嘴里。   浓郁的香料混和着高汤,再配上爽滑劲道的手擀面,一入口便令人胃口大开,浓香而不腻、味浓香醇的肉味儿环绕在唇齿之间,细品之下还有鲜嫩的葱香。   面刚出锅,香味飘出来后,几个行人驻足在面馆门口,偷偷咽了好几次口水。甚至有个不懂事的孩子躺在地上打滚耍赖也要他娘给自己买一碗面尝尝。   在行人艳羡的目光中,三人将一碗面吃得精光。   放下空碗的那一刻,三人眼底全是笑意。   满足!   太满足了!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穿过来吃得最美的一顿。   回了家,李秀琴将布料拿给林老太。   对方果然很开心,只是老人家到底节省惯了,唠叨个没完,“不是还欠着村里人钱嘛,怎么又买布了?多浪费钱啊。”   她又说起林家之所以能有这么多地,多亏全家懂得节省过日子。   李秀琴自来奢侈惯了,哪受得了这个,忙岔开话题问林老太,“娘,您身上的衣服谁做的?”   林老太低头瞧了一眼,“还能有谁?你大嫂呗。”   她瞟了眼李秀琴身上的衣服,“你身上的衣服是你自己做的吧?袖子也太大了。多浪费布啊。你瞧瞧你大嫂的袖子,多省面料。”   刘翠花为了节省布料,做的袖子很窄,很是贴身。但是她的手艺不太好,针脚显得很粗糙,还不如原身呢。   李秀琴与林老太闲聊一会儿,就回了家。   头花挣了些钱,李秀琴越发有信心。   她拿着布料到了村长家。   村长媳妇问她头花卖得怎么样,刘翠花点头,“卖掉了。头花只肯给二十文一个。不过对方让我把花样卖给她,得了两百文钱。我小赚一点。”   村长媳妇听她赚了些钱,心终于踏实了。   李秀琴把布料拿出来,又拿出一张新画出来的花样,“这是个新的,桂香再帮我做吧。”   她又将自家做衣服的布料翻给春娘看,“这里的布料是给我家人的衣服。春娘看着给做吧。左右离天冷还有些日子,你慢慢做,不着急。”   村长媳妇笑了,“哎哟,这么好的面料,你今年这是发财了呀?”   “发啥财呀。”李秀琴摆了摆手,“我这辛苦一个夏天卖凉粉,起早贪黑,怎么也得给自己做身新衣穿穿。”   村长媳妇点头,“是这个理儿。咱挣钱不就是为了这份体面嘛。”   “就是这么说呢。”李秀琴看向春娘,“能做吗?”   春娘点了下头。   李秀琴把给林满堂买的那块布桂香看,“先给晓晓她爹做身秋衣。然后再做里衣。”   幸好她知道她男人的性子,特地要了一丈的布,要不然只她和闺女有新衣,她男人没有,多不好啊。一家人就得齐齐整整,都有新衣穿,那才叫圆满。   她先让春娘帮忙做秋衣,也是想看看对方手艺如何。要不然冬衣可不敢交给对方。   听到要做里衣,三人都微微有些惊讶。   古代没几个女人不会做衣服的。里衣就是基本功。她居然连里衣也不想做。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春娘摸着面料,这细麻布一看就是好布料,摸起来特别软和。   “好,只是得让林二叔和晓晓过来量下尺寸才行。”   李秀琴点头应了,“他们去地里了,待会儿,我带他们过来量尺寸。”   春娘点头,展开布,量了尺寸,发现这布有剩余,又问道,“除了一套衣服,这布还有得剩,要不要做两双鞋子?”   李秀琴微微有些惊讶,“你还会做鞋子?”   做鞋子可是个力气活。她以前下过乡,那些农村妇女几乎个个都会做。但是想要做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手上得有力。   她前世不是没跟着学过,可她就不是那块料。跟着学了几天,手都扎出几个洞,也没学会。最后只能作罢。   春娘摇头,“不是我。”   村长夫人忙解释,“她不会做。她手上没力气,做不了这个。而且做鞋子,费力气,手指都能磨出茧子,以后想绣花可就不容易了。是我会做。”   她从屋里拿出自己刚做的新鞋,“你瞧瞧我这手艺怎么样?针脚是不是很严实?这可是千层底的,我一针针缝的。”   在李秀琴认知里,村长虽然只是个小官,但好歹也是官啊。是官就得端着架子。没想到这村长媳妇居然这么接地气,竟然私下接活赚钱贴补家用。   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惊讶,村长媳妇重重叹了口气,“都说我男人是村长,是咱们村最有钱的,可咱家三个儿子念书,家里却只有一百多亩地,每年产出却是固定的。虽然做鞋子挣不了几个钱,好歹能贴补一下家里。”   李秀琴恍然。这古代念书可不容易,那书本就贵得离谱。   李秀琴很理解得点了下头,“凭手艺吃饭,没什么好丢人的。”   村长媳妇可算是找到知音了。她做鞋子都是偷偷摸摸的。做完了以后,她也不敢到集市上卖,免得被别人知道,她男人丢了面子。她都是趁着儿子到县城读书,顺便让儿子稍去。   她之所以敢跟李秀琴说,那是因为李秀琴连里衣都让别人做,这事要是传出去,对方只会比她更丢人。   但是她没想到李秀琴如此善解人意,说出这么暖人心窝的话。   不过她还是叮嘱李秀琴不能传出去,要不然大家该误会了。   李秀琴一再保证不会说出去。   村长媳妇点了点头,“那就好。”   李秀琴又问桂香会不会做蕾丝,知道对方没听过,她还专门用几根绣线给对方演示一遍。   桂香倒是听懂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线要做成镂空的,这种能好看吗?   李秀琴见她面露疑惑,笑道,“试试看呗。兴许做出来好看呢?”   桂香想了想,“行,那我试试看。”   李秀琴点头,“这个不急,先以新头样为准。做五十个就成。”   桂香点头答应。    第32章   李秀琴和闺女在家研究新头花, 林满堂已经在坡地那边移栽了十多棵果树,花了四吊钱。   好在他把整个县城最适合栽种的果树全移过来了。   有梨,柿子, 沙果, 红枣, 蔷薇果,李子,杏子, 石榴, 桃,葡萄等。他打算明年就用这些果树嫁接。   在嫁接之前,他得为各种果子选择合适的砧木。   嫁接梨常用的砧木有秋子梨、杜梨、褐梨、麻梨、沙梨、豆梨等;   而月沙河边上的那座山就有不少秋子梨,这种梨甜中泛着苦、酸着带着涩,非常不好吃。倒是可以用来嫁接。   嫁接沙果可以用山荆子或海棠。   嫁接柿常用砧木是野柿子树。   嫁接红枣常用砧木是酸枣。   嫁接葡萄常用砧木是山葡萄;   嫁接桃常用的砧木是杏,山桃和毛桃;   不过石榴的近亲很少, 可以嫁接的果树极少,林满堂也只有一棵石榴苗, 只能用扦插和压条这两种办法了。不过这得等明年春天了。现在他得带人上山挖树苗。   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林福全得知他要上山挖野果树, 相当不解,“山上都是野果树, 那果子都不甜, 酸得很, 你移它们干啥?”   这古代还没有嫁接技术, 林满堂担心他大哥起疑, 便哭穷道, “我手头没那么多钱, 也买不起树,就想先移点野果树先栽着呗。”   林福全没种过果树,不知道行情,闻言便道,“要不然你明年春天买些树苗吗?那个要不了几个钱。你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   林福全所说的树苗是杨树苗,一年生的杨树苗不过才一两文钱一棵。就算十亩地全买了,撑死了也就几吊钱。   林满堂挠头,“我想种果树,种杨树又结不了果。”他摆了摆手,“大哥,一句话,你到底去不去?”   林福全拿他没办法,只能跟着一块去了。   他家里的地已经全部洒上麦种,就等着发芽了。现在正是农闲时,亲弟弟要移栽果树,他哪能不帮忙。   只是两个人,林满堂觉得人太少了,就去叫了周木生。   他还没见院子,就听到陈艳娘又在骂周木生,“天天在家啥事不干,就知道吃。”   明明已经过了饭点,周木生却还没吃饭。她竟好意思骂人,而且还骂得那么难听,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林满堂听不下去了,清咳一声进了院子。   陈艳娘看到他,掀了掀眼皮,“哟,稀客呀?居然来我们家?”   似是想到什么,她脸皮拉了下来,“我们可没钱借你。”   林满堂在村里到处借钱,这事已经传到外村去了,陈艳娘自然也听说了。   现在见他来他们家,她下意识以为林满堂也是来她家借钱的。   林满堂之前借钱,根本没来周家。听到对方这话,他微微一怔,哭笑不得,“我不借钱。我来找木生兄弟帮忙上山挖树。我给钱。”   听到有钱拿,陈艳娘就像会变脸似的,立刻冲周木生道,“还愣着干什么呀,快点去呀。”   周木生手里还拿着刚刚分到的窝窝头,还没来得及吃进肚子,却被陈艳娘一把夺下来,“行啦,他家包饭的,你去他家吃吧。也给家里省点粮。”   还没干活,就让人家管饭,也就是她才好意思说这种话。   周木生臊得脸红,却没办法跟后娘讲道理,只默默低头走到林满堂面前。   林满堂叹了口气,出了周家院子。   三人推着板车出了巷子,到了家门口,林满堂让他们外面等他,他进屋拿了两个窝窝头,递给周木生。   周木生不好意思接,林满堂却道,“还是拿着吧,你饿着肚子还怎么帮我挖树。”   周木生听到这话,想想也是,于是接了。   三人用板车拖着从山上挖下来的野果树。村民们看到,背地里全都笑话林满堂糟蹋土地。   虽然坡地不值什么钱,可好歹栽上树苗也能挣些钱啊,他居然就养这些酸不拉机的野果,简直就是败家子。   林家其他人很快听到外面的传言。   李秀琴对外面这些流言蜚语丝毫不在意,要说种地,她男人在村里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别看他前世在大城市开着两家超市,当着老板,其实他骨子里还是种花家接班人。   她抖音上给她推荐的是护肤和保养,而他呢?全是种菜种地。   甚至他不止一次提过,等晓晓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他们就回老家包几百亩地种果树种菜,也是一项乐趣。   好家伙,他现在可算是提前实现了。   林晓跟李秀琴是同一个想法,但是其他人就不如她俩这么镇定了。   林昌盛得知二侄子又开始折腾野果苗,只觉得心累。   前阵子刚借了钱给他养猪,指望他这次真能改好。没想到猪还没养呢,他又开始折腾坡地了。   林昌盛到底看不过眼,找到林满堂,劝他栽些树苗,要是钱不够,他可以再借几吊钱。   林满堂谢绝了,只说自己想试试。   林昌盛见侄子铁了心,怎么都说不通,无可奈何回了家。   刘翠花在河边洗衣服,听到村里大娘大婶们都在七嘴八舌讨论这事儿。   那些野果味道怎么样,她又不是没吃过。也就是不要钱,他们才由着孩子们上山捡,但凡要钱,哪怕是一文钱十斤,他们都觉得不值。   要说为啥?那还用问嘛,山上有的是,想吃就去山上摘呗,干啥花那冤枉钱买啊。   刘翠花觉得二弟在瞎折腾,衣服也不洗了,抱着木盆往家赶。   林老太正在家门口看着孩子们玩,见她这么快就回来,颇有些诧异,“你这衣服洗好了?”   刘翠花哪还顾得上衣服,将木盆往门口一放,沾手在罩衣上擦了擦,走到婆婆面前,“娘?您快去劝劝二弟吧。他正把山上的果树往坡上移呢。”   林老太年纪大了,反应慢了半拍。   倒是家里几个孩子听到这话,喜得眉开眼笑,“真的?二叔真的移了?”   二丫乐得直拍手,“太好了,以后我想吃果子,我就去坡地那儿摘,不用爬山了。二叔真好。”   刘翠花手指点了她脑袋,“有你们啥事啊。快滚出去!别在这儿打搅我们说事儿。”   二丫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倒是大吉大利已经溜出家门,打算到坡地看看是不是真的。   大丫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二丫见哥哥姐姐都走了,忙追出去,边喊边道,“等等我。”   等孩子们走光了,林老太才攥住刘翠花的手,“你给我仔细说说,你二弟移栽果树,真是为了那些野果子?”   刘翠花都听愣了,移栽果树不就是为了野果,还能为啥?总不可能为了那些歪七扭八的树干吧?   林老太不相信二儿子这么糊涂。   要说老太太为啥对儿子这么自信。那是因为她深知儿子的本性。   她儿子那么懒的人,就算他再败家,也没必要折腾自己,他这是何苦来哉?   林老太拄着拐杖,慢慢腾腾到了二儿子的新家。   李秀琴和闺女正在院子里琢磨新花样,看到老太太来了,忙过去搀扶她坐下。   林老太也不跟她们废话,直接了当问,“我刚听人说二儿到山上挖野果树栽到坡地了?”   李秀琴点头,“是啊。”   林老太不可置信看着她,“为啥啊?”   李秀琴斟酌用词。这叫她怎么解释呢?这里也没人用过嫁接法啊?   林晓摊了摊手,光棍道,“我爹就是想试试,能不能种出最甜的果子。”   她也没说谎,嫁接后的果子不容易生病,可以早结果、增强抗寒性、抗旱性、抗病虫害的能力,还可以提高产量,让果实变得更甜。   林老太目瞪口呆,“他……就因为这个,他就浪费土地?”   林晓撑着下巴,“阿奶,我们家十亩坡地呢。我爹也就试验两亩而已。要是不成,也就亏了一千文而已。这么点钱就可以让咱爹了却一桩心事。您不觉得很值吗?”   林老太好半晌才捂着胸口,颤声问,“只两亩?”   林晓点头,“是啊,只两亩。”   虽然她很想将十亩地都种上,但是家里就十来棵果树,总不能把树枝全剪掉嫁接吧?   来前,林老太还以为是十亩都种上野果树,现在听说只有两亩,她就没那么气了,“那行。那就让他试试吧。”   林老太撑着拐杖起身,李秀琴忙道,“娘,要不再坐坐吧?”   林老太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们忙吧。”   林老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秀琴看着女儿星星眼,“闺女,你口才也太好了吧?多亏我当初给你报小主持人的班,这钱还真没白花。”   林晓:“……”   李秀琴见女儿诧异地看着自己,面上带了几分郝然,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明儿咱们就去县城吧。”   林晓眼睛立时亮了,“好啊。”   这次她们做了六种新头花,每种各五十个,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她要买些好吃的。   李秀琴和女儿要进城,林满堂自然不放心,也要跟着一块去。   他让大哥和周木生放一天假,明天再一起去挖树,林福全却道,“不用了,你们去县城吧。这都已经立冬了,赶紧挖完栽上,要不然过几天,地面就该结冻了。”   林满堂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进城怎么也该给大哥家的几个孩子带些好吃的。   第二天,一家三口去了县城,这次依旧是搭牛车。   到了县城,一家三口直奔上次的胭脂水粉店。   女掌柜见她们来了,忙请她们到二楼雅间,亲自奉了茶,面上虽没有透出喜意,但眼含笑意,显见是等候多时了。   李秀琴打开包袱,把七样头花都拿了出来。这些用的面料比上次好多了。   女掌柜以一百二十文的价格收了她们的新头花。   只是最后一个蕾丝头饰,她有些迟疑。   这个头饰跟之前的都不一样,黑色丝绸绑成蝴蝶结,旁边坠着几颗小花和叶子,左边搭配黑色蕾丝和黑色纱巾,几样材料合成一束,还夹杂着几根黑色的羽毛。整个头饰几乎有男人手掌那么大。   女掌柜看了好半晌,“这要怎么戴?”   李秀琴拿着头花比划了下。   黑色蕾丝将李秀琴半边脸都挡住,女掌柜有些接受无能,“这个……这个就算了吧。”   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怎么会戴这种东西,多不端庄。   李秀琴见她不肯要,又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就退了一步,“这样吧。这东西先放您店里卖。价格三吊钱。要是卖出去,您给我两吊就成。”   女掌柜瞪圆眼睛,“三吊?”   李秀琴点头,“这个头饰很难做。”   别看这蕾丝只有一点点,却花了桂香一天时间,她要是不卖贵点,都对不起自己付的工钱。   女掌柜细想了下,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就答应了。   女掌柜问道,“你打算怎么结算银钱。是要铜钱,银子,还是银票?”   李秀琴知道这古代的银票相当于后世的存单,就是储户将钱存到钱庄,但是储户要给钱庄保管费。她当然不愿选择银票。   其实乡下用铜钱最合适。但是三十六吊钱就是三万六千个铜板,总重两百三十七斤,她男人都扛不动。   李秀琴左思右想,只好让女掌柜帮她换二十五两银子,剩下的就用铜钱。   现在一两银子兑换一千个铜板,女掌柜要把铜钱兑换成银子,再收取一成火耗费。   女掌柜给了五个五两银元宝和八吊五百文铜钱。   银元宝揣进怀里,八吊五百文铜钱用麻袋装着,五十六斤重,出了门,她就将麻袋丢到林满堂面前,累得直抹汗,“重死我了。”   林满堂扛起麻袋,笑道,“都卖出去了?”   李秀琴得意扬眉,“那当然。”她拍着胸口,悄悄靠近林满堂,“我还换了五个银元宝呢。”   林满堂朝她翘了个大拇指,他媳妇真的太能干了。   走在前头的林晓回头,见爹娘相视一笑,忙跑过来扯着李秀琴的胳膊撒娇,“娘,我想吃松子糖。”   虽然爹娘疼她,每次赶集都给她买糖,但是乡下只卖最便宜的麦芽糖,饴糖,花生糖和红糖。   她其实一直想吃松子糖。   李秀琴看了眼女儿发黄的头发,笑眯眯应了,“好,咱们买松子糖。”   林满堂忙道,“给大哥家也买些吧。我给大哥钱,他不要。咱们不能让他白帮忙啊。”   李秀琴向来不爱占人便宜,买东西感激是应该的,但是她不赞成买松子糖,“大哥家孩子太多了,如果都买松子糖,根本分不了几块。要不然咱们买些其他的吧。”   林满堂一想也在理,很爽快应了,“行啊。你看着办吧。”   说话的功夫,前面就有卖点心的铺子,三人便拐了进去。   这店一看就是有钱人才会来的地方,铺子里整齐划一摆放几十个箩筐,每个里面摆放各式糕点和糖块。   比如羊角蜜、蜜三刀、麻花、蜜麻球、桃酥、开口笑、江米条、松子糖、云片糕、窝丝糖、马蹄酥、小面叶、蜜翻花、红豆糕、绿豆糕等。   这里面林满堂最熟悉的就是羊角蜜和蜜三刀。   他每次回老家扫墓,都在他娘坟前摆上两盘这种点心,这种糖甜味很浓。   李秀琴看了一圈,给女儿买了一斤松子糖,给大哥家四个孩子分别买了羊角蜜、蜜三刀、江米条和蜜翻花。   别看买了四斤,其实总价也就比女儿的松子糖贵五十文。   林满堂瞧着也很满意。   买完糖,李秀琴便带着女儿去了之前那家成家店拿衣服。   女掌柜见两人终于来了,立刻从柜台后面拿出衣服,“后面有个雅间可以试一下,您要不要进去试试?”   下次进城得半个月后了,到那时,天就冷了,李秀琴和林晓当然选择现在试试。   李秀琴带着女儿进了里间。   林晓还是头一回穿这古装,不过好在这款式,李秀琴在电视上见过,琢磨一会儿,就知道怎么穿了。   换上新衣,就如同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将这个年纪的天真活泼展现得淋漓尽致,李秀琴越瞧越喜欢。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女儿太瘦了。这衣服没有飘逸的感觉,反倒像是挂在身上似的,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没事。回去,娘就给你做好吃的。一准让你胖起来。”   林晓却是越看越满意,“不用了。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好。”不过想到她手背还黢黑,咬牙道,“我再捂一捂。等皮肤变白,就更好看了。”   这臭美的劲头真是越来越像她了,李秀琴心满意足。前世她女儿十八了,为了让女儿将心思都投入在学习上,她男人不仅让女儿剪短发,还成天让女儿穿校服,不允许她给女儿买那些大牌衣服。生生将她想要打扮女儿的心给掐断。   林晓见她娘只顾着看她,忙催促,“娘,你快换上你那身。看看合不合身?”   李秀琴想了想,也对啊,这衣服毕竟不是量身制作的,要是拿回家才发现不合适,这掌柜不一定给换。   换上衣服,林晓都看呆了,“娘,这衣服可比你以前那些衣服好看多了。”   还是传统服装好看啊,瞧瞧这做工多精致啊。   李秀琴心里也美得很,她已经很久没有装新衣服了,现在好不容易穿上,觉得以前那股子富贵日子派头又回来了。   林晓笑道,“咱们两人都换上,回去一准闪瞎他们的眼。”   李秀琴有些迟疑,“这不太好。你爹到底欠了人家的钱呢。那些人看了会不会不太好?”   哪知林晓比她还惊讶,“娘,咱们不是挣钱了吗?你不打算还他们钱吗?”   李秀琴有心想跟女儿解释,可这雅间到底不安全,要是被别人听了去,那可就不妙了。   她想了想道,“回家再说吧。”   她到底还是没穿这身衣服,林晓见她执意不穿,也要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李秀琴赶紧阻止了她,“你就不用脱了。你一个小孩子,他们就算看到,也不会引起那些大人的嫉妒。”   林晓点点头。   从里间出来,女掌柜迫不及待问,“怎么样?衣服合身吗?”   李秀琴笑着点头,“合身。”   她又选了十几样面料,而后到门口把麻袋搬进来,取钱结账。   出了成衣店,林晓从她爹面前走过,林满堂以为是哪家小姐,也没在意,等李秀琴从里面出来,没看到女儿,他往她身后看了看,“咱闺女呢?你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里面,自己倒出来了?”   李秀琴笑而不语,只看向他背后,林满堂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女儿穿着一身新衣,正歪着脑袋古灵精怪看着他,“爹?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林满堂将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啧啧咂舌,“果然是人靠衣妆,马靠鞍。闺女穿上这身衣服比那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啥了。”   林晓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臭美得不行,乐得嘿嘿笑,“是我娘眼光好。”   李秀琴看了眼天色,“咱们先去吃饭吧。要不然太晚该赶不上牛车了。”   林满堂点头应了,三人又去上回的面馆。   这次李秀琴没等男人点菜,就给三人都点了一份鸡腿面,还特地都加了一个鸡蛋。   李秀琴眨了下眼,冲林满堂笑,“我和女儿一块请你吃的。不许推辞!”   林满堂:“……”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吃起了媳妇女儿的软饭,当真让人心塞。   不过说实话,不用自己挣钱,就有人请吃饭,这种感觉还真不赖啊。    第33章   三人出了县城, 上了牛车,上面挤满了,林晓紧挨着李秀琴坐下, 林满堂则是抱着装钱的麻袋, 生怕别人发现这袋里全是铜钱。   等到了小庄村, 三人下了车。   村口大树下不少人正拿着蒲扇纳凉,许多小孩子看到林晓穿这么漂亮的衣服都看呆了,等反应过来后, 全围了上来。   尤其是大丫二丫, 她们从小到大从未穿过除本色粗布以外的衣服,乍然看到这么好看的衣服,心里羡慕得不行,想摸又担心弄脏了她的衣服。   “这也太好看了吧?”   桂香和春娘也被村长媳妇拉出来歇歇眼睛,三人看到焕然一新的林晓,也走了过来。   桂香和春娘围在她身边, 研究她衣服上的花色,“这花色可真好看。”   两个丫头聚精会神看着, 好似现在就想把这花色给琢磨出来似的。   林晓见她们瞧得这么仔细,倒不好现在就走开。   孩子们叽叽喳喳问林晓, “晓晓,这衣服多少钱?”   林晓歪着脑袋, “我也不知道, 是我娘买的。”   孩子们不敢问李秀琴, 都围着林晓打转。   李秀琴手里提着糕点, 问大丫, “你娘在家吗?”   大丫点头, “在啊。”   李秀琴笑了, 她让林满堂把放钱的包袱提回家,她自己则提着四盒扎好的点心去了老宅。   刘翠花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到她过来,笑道,“从县城回来啦?”   李秀琴点头,“是啊。”   刘翠花一看到她就教导主任上身,滔滔个没完,“你们一家三口老往县城跑啥呢?我听你大哥说那县城进去一趟就得交一回钱。你们钱多烧得呀,花那个冤枉钱。”   李秀琴:“……”   她抽了抽嘴角,将四合点心塞到她手里,“大嫂,大哥帮了我们这些日子,我们怪过意不去的。就想着给孩子们买些点心。你拿着吧。”   刘翠花将衣服随手放在架子上,随手解开最上面的那个牛皮纸,见里面露出蜜三刀,她眼睛立时就瞪圆了,拍着大腿心疼得不行,“哎哟,我的娘咧,你咋 买这么贵的点心呐。你个败家娘们。你说说你就是钱多烧得慌。”   李秀琴:“……”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她口水喷到自己身上,讪讪一笑,“那个……大嫂啊,我刚家来,衣服还没收呢。我先回去啦。”   刘翠花还没说完,又追了几步,“哎,你拿些回去啊。这也太多……”   咋买这么多呢,这得花多少钱啊?现在退回去,那掌柜给不给退啊?   不,不行,这退回去,她还得倒搭进城费。要不然就留着过年请客吃饭时摆上?这样他家也有面子。   打定主意,刘翠花就将点心锁进箱子里。   晚上,林晓终于找到机会问她娘为什么不打算还钱?   李秀琴看了她一眼,“我之前跟村长媳妇说卖头花只挣了新花样的钱。现在我们把钱还回去。她难保不会猜到我们头花挣到钱了。”   林晓撑着下巴,“她应该知道了吧?娘,你不是说她有儿子在县城念书吗?”   李秀琴笑了,“那可不一定,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进胭脂水粉店问价,那不是教坏孩子嘛。而且就算她知道了,她也没办法卖,我卖的是新花样。她总不可能为了赚钱,连自己名声都不要了吧?她没名声害得可是她儿子的前程。”   林晓恍然大悟。只是她总觉得有钱不还,好像有点……   李秀琴揉揉女儿的脑袋,“所以啊,她装不知道,咱们就别自己抖落出来了。那样对咱没有好处。”见女儿还苦着脸,她笑道,“你爹借钱只是为了找出谁对他最好,又不是不还钱。而且他们将来得到的钱财,远比借出的钱要多得多。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林晓细想了下,确实是这个理儿,她就丢开不想了。   作为全村上下独一份,林晓得了全村姑娘们的羡慕。就连男娃都暗戳戳盯着林晓的新衣服瞧。他们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呢。   一连好几日,林满堂家都络绎不绝,直到林晓穿够了,把衣服脱下来洗,这些孩子才没再登门。   这天大丫和二丫来找林晓玩。   李秀琴拿着昨天画出的新花样去村长家找桂香。   家里只有林晓一个人,正在院子里打水,看到两个姐姐来了,林晓拉着她们坐下,从兜里拿出松子糖给她们每人分了一颗。   大丫二丫从未吃过这种糖,剥开糖衣,迫不及待塞进嘴里,松子的清香与糖果的甜香将味蕾勾得神魂颠倒,两个孩子夸张得大叫,“哇,这个糖真的太好吃了。晓晓,二叔二婶可真疼你。”   林晓被两人逗笑了,“哇,你们不用馋成这样吧。不是刚吃过点心吗?”   大丫二丫对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没吃点心啊?”   林晓一呆,面面相觑,“不可能啊。前几天我和我娘从县城回来。我娘提着四包点心去你家呢。你们一块没吃过?”   四斤点心,这俩一个都没分到,大伯家重男轻女到这地步了吗?   她这一说,大丫也想起来了,二婶那天好像确实提着东西。   大丫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委屈得不行。她知道自己是女孩,是家里的赔钱货,所以她一直很勤快干活,从来不跟两个哥哥争。如果家里只有两块点心都分给哥哥也就算了,可是那么多呢,一块都没分给她们?爹娘也太偏心了吧?   二丫也很委屈,她就是大丫的小跟班,甚至她比大丫还馋,见姐姐都哭了,她也忍不住落了泪,嘴里的糖也不觉得甜了。   李秀琴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两个孩子坐在板凳上抹眼泪,立时心疼上了,“哎哟,这哭什么呀?”   林晓走到李秀琴身边,压低声音道,“娘,你买的点心,她们一块都没吃到。”   李秀琴惊讶地瞪大眼睛,“不会吧?我买了四斤呢。”   四斤?大丫二丫哭得更大声了,好像要把雷锋塔哭倒似的。   他们家本来就离村口不远,在大树下纳凉的村民听到她家有人哭,爱八卦的大娘婶子们齐齐凑过来,“哎哟,这怎么还哭上了呢?”   这事还没弄清呢,李秀琴不愿把刘翠花想得那么坏,便打圆场道,“这俩孩子吃糖,差点呛住了。没事,现在已经好了。”   她压低声音道,“先别哭了。回家问问你娘再说。”   两个小丫头抹了眼泪,抽泣着擦干自己的脸。只是让她们质问亲娘,俩孩子不敢。   林晓出主意,“不如问问大吉哥和大利哥吧?兴许他们也没吃过呢?”   大丫眨了下眼,“会吗?”   虽是疑惑的语气,但是她却不怎么相信。   她们没吃,大哥二哥也没吃,总不可能是爹娘两人吃了吧?   这话林晓没法接。李秀琴却接得爽快,“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娘那么抠的人,干出这样的事,我一点也不稀奇。”   大丫二丫对视一眼,心里都不太信。只当二婶是安慰她们的。叹了口气,出了院子。   刚刚偷听的大娘大婶见她们没事人一样出来,凑上去问,“你俩哭啥呢?”   大丫把嘴里的糖吐出来,夸张地道,“这糖太甜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甜的糖。”   大娘大婶们没人认得松子糖,却也知道这糖是个稀罕货,互相交换了眼神。   这林满堂到处借钱,看来不是养猪,而是给孩子买新衣服买糖吃。这是成心想赖掉他们的钱呢。   有人觉得憋屈就找上门讨个说法。   李秀琴早有预料,她敢让晓晓穿新衣服,自有她的说法。   见债主找上门,李秀琴不慌不忙接待,“晓晓这身衣服是她画新花样自己挣的。她天天想花样,吃不好睡不着。我瞧着可怜,也不好意思没收她挣来的钱。就给她买了身新衣服。”   村民们一听晓晓居然会画画,不由惊诧,“真的啊?晓晓居然这么厉害?”   李秀琴便让晓晓当着大家的面画画,也不需要画得多精致,只要轮廓像就成,反正这些人也不懂。   林晓不明白她娘在搞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她这一画,惊艳全场。   “哎哟,你这闺女是个才女啊。没人教过,居然就会画画。也太能耐了吧?”   李秀琴谦虚笑道,“你们别以为画画很容易,其实这玩意难着呢。自打我给她买了笔墨,她就天天照着东西画,从搬到这边,一共画了几百张图,可那水粉店女掌柜只要十来张。”   十来张就能挣套衣服衣服,太了不起了。只是想要这份钱得靠天份,他们孩子没有这份天资,也只能干看着,赞了几句,陆陆续续离开了。   从这天开始,全村人乃至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林晓会画画,还能卖钱,倒是洗白了她之前又懒又馋的坏名声。   甚至林晓走在路上,都有村民们打趣叫她小才女。   一开始林晓觉得这称呼太羞耻,回家告诉她娘。   李秀琴不以为然道,“小才女好歹是称赞,总比‘小馋猫’,‘小懒猫’要好听吧?”   “小馋猫”,“小懒猫”都算客气的了。甚至有人称呼她“小懒驴”,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的“懒驴”。   李秀琴头回听到,差点气炸肺,很想不管不顾奔上去跟对方吵一架。可是不行啊,吵了之后,只会坐实了她女儿的坏名声。   所以她才会趁这个机会给女儿洗白。   林晓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明白她娘的心思,抱着她娘的腰,心里就像被一洼温水灌满,“娘,你真好。”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傻丫头!”   林晓嘿嘿笑,下次再有人称呼她为小才女,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受用了。这是她娘辛苦为她挣来的名声,她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话说另一边,大丫将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木盆,想去外面水池里洗。   大吉追出来,“喂,大丫,我的衣服,你还没放进去呢?”   大丫装作没听到,有好吃的都不想着她,有脏衣服就想到她了,她才不给他洗衣服呢。   大吉见大丫不理自己,冲旁边默默扫地的二丫道,“二丫,你有没有发觉大丫有点不对劲啊?”   二丫头也不抬,淡淡道,“我不觉得啊。”   大吉挠头,“怎么没觉得。她最近都不爱跟我说话了。就说我早上让她帮我拿个窝窝头,她都不理我。”   二丫没吭声,倒是大利也有这个感觉,“她何止不理你啊,她也不理我。就比如昨晚,我让她帮我缝下扣子,她都不答应,以前我没叫她,她主动帮我缝。”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她该不会生气了吧?”   大吉指着大利,率先发难,“一定是你得罪了她,我是受你牵连的。”   大利才不认这个茬,呸了他一口,“怎么可能。我看我是被你连累才差不多。”   这两人谁也不让谁。大吉指责说大丫讲话太大声,吓到大丫了。大利指着大吉说他整天就知道躲懒不干活,累到大丫了。   二丫见他们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抽了抽嘴角,阴阳怪气哼道,“你俩幼不幼稚?!”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着她,而后三两步跑到她身边,腆着脸冲她笑,“二丫啊?你看哥平时对你咋样?之前二胖欺负你,是我把他打跑的。”   “对啊,我们摘野果,也都分你一半的。我们可是嫡亲的兄妹。”   见二丫没有反对,大吉继续道,“二丫啊,你整天跟着大丫,你应该知道她生谁的气吧?”   二丫点头,“我当然知道。”她将两人上下打量一通,斩钉截铁道,“她生你们两个人的气。”   大吉大利对视一眼,相当困惑,“为什么呀?我们哪得罪她了?”   二丫憋不住事儿,恨恨地跺了脚,“你们平时让我们做事就说咱们是好兄妹,是一家人。可是你们有那么多点心都不给我们吃。你们分明就是不拿我们当妹妹看。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们好了。”   她一甩扫掉手上的扫帚,气鼓鼓瞪着两人,“我讨厌你们!”   说完,她抹着眼泪就想跑出家门,大吉眼急手快扯住她袖子,“哎,二丫,你先别跑,你给我说清楚喽,我们什么时候有点心吃了?我怎么不知道?”   大利也挠头不解,“是啊,我怎么不知道?”   二丫抹着眼泪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见两个哥哥不似作伪,难不成他们也没吃?   可是有四斤点心呢?这怎么可能呢。   四个孩子聚在一块,当大丫得知两个哥哥也没吃过点心,懵了,“那点心去哪了?”   大吉摸着下巴猜,“你们说会不会被咱娘拿给外祖家了。”   刘翠花娘家就在刘家村,离得不远,她娘走娘家也比别家要勤快。她娘让人稍回去,还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大利想到她娘那抠搜的性子,“不能吧?咱娘能舍得?”   每次回娘家,她娘只拿回二斤黄豆,连肉都没有割过,她能舍得将四斤点心全拿回娘家?   大丫撇嘴,“有什么舍不得的。她不是总跟我们说,娘家有多重要吗?兄弟有多重要吗?上次过中秋,我跟我爹一块去送节礼,亲耳听我外祖母说要给小舅说亲呢。这点心小定礼正好用得着。”   二丫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怎么这样啊。四盒点心呢,我们一个都没吃,她全给拿给外祖母家了。到底谁才是她最亲的人呐。”   她握紧拳头,腾地站起身,“不行,我告诉咱爹去。”   她刚起身,就被大吉拦住,“大丫,你能不能懂点事儿!!”   二丫被他这么大声叱责,心里委屈,崩着小脸瞪着大哥,“我怎么不懂事了?做错事的人是我吗?明明就是她不对。”   大丫拉她手坐下,“二丫,你要是现在就告诉咱爹,他肯定会跟咱娘吵架。难道你希望他们吵架吗?”   二丫被她问住了。是啊,她娘就是再不对,可也是亲娘。难不成她还希望这个家不安生吗?   二丫心里低落,抿了抿嘴,小声问,“所以就这么算了?”   大吉点头,“不这么算还能怎么办?那是咱们的亲娘。”   他担心这事传到爹爹耳里,家里再不消停,于是看向大丫,“你去告诉晓晓,就说那四盒点心被我和大利吃了,我们后来也分给你们每人一盒。别让她有机会问咱爹。”   大丫点了下头,“好。”   二丫撇嘴。明明她们一点都没吃到,却要装作自己吃了,还要替做错事的人兜着,这也太憋屈了。    第34章   吃完晚饭, 大丫特地找林晓玩。   林晓最近正在家中琢磨怎么做铅笔。用鹅毛画画实在太过麻烦,画一笔就得重新蘸墨不说,往往一条线没画完, 再补画, 怎么都连贯不上。   上学时, 她记得老师说过铅笔的主要用材是石墨和粘土。她爹特地去趟采石场帮她寻来了一块石墨,她正在用蒜臼子捣石墨,然后把晒干的粘土, 分别用各种比例的石墨掺和在一起, 看看哪种配比才是对的。   大丫坐下来看她忙活,装作不经意道,“晓晓,我大哥分给我们点心了。”她嫌弃地撇了撇嘴,“你知道他有多过分嘛。我爹娘明明让我们四兄妹一人一盒。他和二哥却独吞了。要不是你告诉我们,我们就没得吃了。”   林晓闻言抬头, 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想了想, 明年他们家又要种果树,又要养猪, 大伯肯定会再帮他们忙,她爹娘少不得又要买东西还回去, 于是顺口问道, “对了, 你喜欢吃哪种类型啊?下次我让我爹娘再买些给你们。”   这话把大丫问懵了。她一样都没吃过, 哪知道哪种好吃。   她额头滴汗, 紧张得不知所措, 只能含糊其辞道, “就是特别甜的那种喽。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几样甜食。”   林晓细想了下,猜测道,“哦,你说的是蜜三刀啊?”   她说话时,随意抬头瞧她一眼。咦,大丫额头怎么冒那么多汗啊?   大丫从小到大就没撒过谎,许是做贼心虚,被晓晓这么一打量,越发紧张了,脸开始发红,心跳得飞快,手指更是不自觉绞在一起,眼睛半垂,结结巴巴道,“是…啊。就是那个。”   林晓原本只是随便一问,现在见大丫眼神发飘,跟她小时候撒谎骗她爹娘作业写完了,只为多看一眼动画片的情形一模一样。   她福至心灵道,“对了,那个圆形的点心,你们喜欢吃吗?”   大丫点头如捣蒜,“好吃啊。特别好吃。”   林晓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吧,她确信了,这人真的在撒谎。她爹娘可没买圆形的点心。   林晓很想问对方,为什么要撒谎?可是她理智尚存,在心里思忖大丫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丫姐明明没吃过,却说自己吃过了。这说明对方有不得不撒谎的理由。她这一戳破,两人都得尴尬。   大丫办完大哥交代的任务,担心再说下去准得露馅,随便找个借口溜了。   林晓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大丫这么做的目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秀琴和林满堂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闺女正坐在院子里发呆,两人坐过去,“怎么了?”   林晓便将大丫撒谎的事说了。   李秀琴得知此事,气得火冒三丈,这古人最忌讳家丑不可外扬。   大丫明明没得到点心,却特地找上门告诉晓晓,她吃过点心。摆明是大哥大嫂逼她这么做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不给点心吃就算了,还让孩子撒谎,大哥大嫂怎么当人父母的。   她一定要找上门跟他们理论,不能教坏孩子。   林满堂见她气急败坏,伸手拦住了她,“哎,你着什么急啊。也许不是你猜得那样呢?”   李秀琴见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在和稀泥,不满道,“怎么不是我猜得那样?她有多抠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点心除了全给两个儿子吃,你说她会给谁吃?她总不可能是自己吃了吧?”   那绝对不可能。都是当人父母的。大哥大嫂又不是那种不着调的人,怎么可能有好东西全自己吃了,不给孩子。   好吧,林满堂也是媳妇这么想的,但是他不赞同媳妇找上门,苦口婆心劝道,“既然咱们把点心给了大嫂,那点心怎么分配,就是大嫂说了算。你闹上门去,她以后也有理由插手咱们家的事了。”   这话李秀琴可不爱听,气道,“她管得还少吗?”   每次都要滔滔她浪费钱。她花钱不假,可她也没花她的呀。用得着她在那边说三道四。   林满堂知道媳妇这会正在气头上,忙抚了抚额,“她也就是唠叨几句,听不听在咱们。但你这回管了,那以后她可就真来管了。你受得了吗?”   李秀琴想了下那个场景,还真受不了,看着他道,“那你说怎么办?”   林满堂想了想,这事还是由他出面比较好,“我来提醒大哥,咱们是亲兄弟,他总不会生我的气吧?”   李秀琴想想也是,便没再闹上门。   第二日,林满堂带着林福全和周木生上山挖野果树。   林满堂先是问林福全,娘子给孩子买的四包点心好不好吃?末了又提醒他,“大哥,我不是想管你们家的事。我就是觉得养孩子不能太偏心。四斤点心,怎么能全给儿子吃,不分一点给女儿呢。闺女也是你生的,你要对她好,她会记得你的情。”   林福全听到二弟家给家里孩子买了点心,惊诧万分。   这些日子天天上山挖野果树,回到家,他累得倒头就睡。哪有功夫过问这些琐事。   现在听二弟话里话外带了点指责的意味儿,只觉得脸臊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媳妇一向重男轻女,村上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他家能把两个闺女好好养大,没让她们遭大罪,已经算不错了。   但是他真没想到他媳妇能这么过分。四斤点心一丁点都不分给两个闺女。偏心偏到这份上,也难怪二弟看不下去了。   等栽完树,各自分开。林福全片刻不敢停留,迫不及待往家跑。   刚进家门,林福全就问刘翠花,“二弟给咱家的点心呢?你分给咱娘了吗?”   他没说分给两个孩子,主要他说了,他媳妇也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是她不分给他娘,他就有话说了。   刘翠花一怔,她还真没想到要分给婆婆。   林福全见她没想到他娘有些生气,“虽然那点心是二弟买给咱家四个孩子的,但是他们又吃不了那么多。分给咱娘也是我们的孝心。你怎么能一点孝心都没有呢?”   刘翠花急了,剁了剁脚,“我这不是想着过年拿出来摆盘吗?你急啥啊,我拿出来分点给咱娘不就行了,你着得哪门子急!”   林福全不可置信看着她,何着她不是把点心全给儿子吃,而是压根没把点心分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哭笑不得看着自己媳妇,“这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什么点心能摆那么久啊?你快拿出来给孩子们分了吧。别回头放坏了。”   刘翠花不情不愿进了屋,嘴里唠唠叨叨替自己辩驳,“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放坏。这可都是油炸过的。”   林福全叹了口气,他这婆娘哪哪都好,就是太抠,过日子节省是好事,但是太省了,有时候可能会亏待自己。   他端起桌上那碗井水,刚想咕咚咕咚喝下肚,就听里间传来一声惊叫。   他一口水喷了出来,随手将碗往桌上一搁,抹了下嘴进了屋,只见坑旁边的木箱上面挂了一条密密麻麻的黑线,那条黑线好像活得似的,一直向上蠕动。他走过去,眯眼打量,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群蚂蚁。   而箱子里面,那四盒扎得稳稳当当的点心上面爬满了黑点点。   他头皮发麻,扯着扎着点心的麻绳将那四盒点心提了出来。   到了外面,光线明亮,他这才看清楚不是自己的错觉,真是蚂蚁。   林福全拿了块抹布,将牛皮纸袋外面的黑点全部挥掉,而后他将四盒点心的绳结都解开。   江米条和蜜翻花里面只有几只蚂蚁,蜜三刀和羊角蜜这两种极甜的点心黑漆漆,密密麻麻全是蚂蚁。   林福全蹲在地上心疼得看着这两包被糟蹋的点心,却见不知何时跟出来的媳妇舀了一瓢井水往那两包点心上浇。   蚂蚁被水冲下去,露出被啃噬过的碎渣渣,她面部扭曲,又去舀了一瓢,恶狠狠骂道,“我跟你拼了。”   几瓢水下去,蚂蚁被冲刷干净,露出被啃噬过的点心,刘翠花心疼得直掉泪,“挨千刀的,我藏那么严实,你们都能找到,比耗子还可恶。”   林福全叹了口气,“你看吧,省省省,整天就知道省。这两包点心还能吃吗?”   他将那两包点心随手包几下,就想扔出去,却见刘翠花一把夺过点心,瞪着他,“怎么就不能吃了?这么贵的点心,只是被蚂蚁爬了一下,你就扔掉,你咋这么浪费呢?”   林福全被她气笑了,“老话都说了,蚂蚁爬过的东西不能吃。不扔着干嘛。”   刘翠花瞪了他一眼,“我今儿还就不信邪了。我就吃了,我看能怎么着我。”   林福全见她真吃了,急着上火,“哎,你给吐出来。真的不能吃。你!”   话还没说完,点心已经被刘翠花塞进嘴里,再叫也没用了。   刘翠花吃得津津有味,“你还别说,这点心好甜。”她捧着一份凑到林福全嘴边。   香甜的气息勾得林福全心痒痒的。他小时候逢年过节,请灶神都会摆点心。那时候他爹娘都会将点心一分为二,一份给他,一份给二弟。可自打他成亲有了孩子,点心就分给四个孩子,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每当孩子让他吃的时候,他都会说,他不喜欢吃甜的。   其实哪是他不喜欢。他是舍不得。   现在这点心被蚂蚁蛀过了,给孩子吃,他也不放心。自己吃,倒是不浪费。   林福全到底没忍住,咬了一口,甜味立刻袭入口腔,他忍不住笑了,“真甜哈。”   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将两包点心吃得七七八八。   “爹?娘?”孩子们拖着树枝从外面跑进来,迎面就看到爹娘正站在院子里狼吞虎咽吃东西。   大丫鼻子尖,嗅了几下闻到甜味儿,眼睛瞪得溜圆,“啊?原来娘没把点心送到外祖家啊。”   二丫人小嘴馋也想吃,但是看到亲娘这么个吃法立刻就被吓倒了,“娘,你不能这么吃啊,这样多腻啊。”   大吉大利猛咽口唾沫,同时又有疑惑,“这……这点心怎么是湿的?”   大丫低头看地上许多蚂蚁,咦了一声,“这地上怎么这么多蚂蚁啊?”   林福全没好道,“还不是你娘。点心不吃,非得藏在柜子里,招了那么多蚂蚁。我们吃的这点心都被蚂蚁蛀过了。”   大吉挠头,“爹,娘,蚂蚁蛀过的点心还能吃吗?”   听到大儿子这话,不知怎地林福全竟然觉得自己的喉头开始发痒。   不过他心粗,丝毫没注意到,只以为自己吃得太多,噎着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糟心媳妇,好好的点心不赶紧吃了它,非要放进柜子里。还留着过年摆盘。   她当这点心是咸鱼吗?可以放那么久。   林福全将剩下两包点心每样掰了一小半,分给四个孩子,“你们吃吧。早点吃完早省事。”   林老太从外面拄着拐杖进院子,林福全把点心也给她,“娘,您吃点吧。这点心是二弟送来的。”   江米条太硬,林老太牙口不好,吃不了,便尝了口蜜翻花,这点心日子放得有点久,没有刚开始那么酥了,但吃进嘴里,还是有些甜味儿。   微风轻轻吹来带了几分凉意,明明已是初冬,林晓额头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行,又失败了。”林晓泄气地扔掉手上的笔芯。   李秀琴用树枝按了按笔芯,就像泥似的,按过的地方变成了泥胚,看样子这笔芯硬度远远不够。   “会不会是木炭温度不够高,所以才这么软?”李秀琴建议道,“要不然我让你爹想想办法给你弄些焦炭。我听老一辈人说大炼钢时用的都是焦炭。”   林晓摇头,“不是。笔芯得在800~1100℃火中焙烧。木炭产生的温度在700至1000℃,绝对够了。可我这温度好像一直保持在700,很少能达到1000℃。”   李秀琴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怎么提高温度了。”   林晓看向李秀琴,“娘知道?”   李秀琴给她画了一张图,“我们那边的北方用的都是风箱,四周密不透风,热气散不出来,里面温度自然也就高了。你烧木炭时热气全涌到外头,温度自然不够高。”   林晓细细一想,她娘说得在理。   李秀琴拿着图纸想让林满堂帮忙做风箱,他却没有答应,“你就制几根铅笔,专门打一个风箱多不划算。铁匠那边就用的是风箱,我让他打铁的时候顺便帮忙烧一下。再给他点钱。他没道理有钱不赚啊。”   论起省钱,李秀琴从来都是甘拜下风,“行,就这么办。”   她扭头安慰女儿,“行啦,明儿你爹去找铁匠,你先回房好好歇着。你瞧你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都有黑眼圈了。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呢,天天失眠怎么行?”   林晓挠头,她也不想失眠啊,每到晚上,她就禁不住想是什么原因才导致的失败。   李秀琴问女儿想吃什么。   林晓想了想,“我想吃红烧鱼。”   牛肉吃不起,猪肉不好吃,鸡肉吃不起,她现在也就能吃点鱼了。   李秀琴刚要打发林满堂去大庄村买鱼,就见大吉从门外冲了进来。   大吉扶着门框喘粗气,急得不行,“二叔,二婶,快去看看吧,我爹娘正在家里上吐下泄呢。”   林满堂一听就急了,“快,快带我去看看。”   刚走了两步,他又招呼李秀琴,“快,你也去。”   他媳妇才是正经的医生,他去了也不管用啊。   李秀琴胡乱点了下头,跟在后头。林晓见此,也不回屋了,赶紧锁门跟在三人后头。    第35章   到了老宅, 林老太坐在床边看着两人在床上疼得直打滚,焦急地跺着拐杖,“哎, 大丫, 你去外面看看, 你大哥二哥怎么还没来啊?”   大丫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却见李秀琴和林满堂从外面跑了进来。   看到李秀琴, 林老太忙不迭催促, “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不懂看病,但是大利去找你爹还没来。你先给他们看看吧,你好歹跟你爹学过。应该也会把脉吧?”   李秀琴不敢耽搁,坐到另一边,给躺在她边上的林福全把脉,气息逆乱, 又看了眼他的舌头,舌苔发黄。   她又看了下刘翠花的脉相与林福全的一模一样, 只是她的病情比林福全更严重。   “你们这是吃坏东西了吧?”   林福全倒吸一口凉气,“是, 是吃错东西了。就是你买的那四盒点心。有两盒被蚂蚁蛀过了,我们舍不得扔, 就自己吃了。”   林满堂又好气又好笑, “你俩心可真大, 蚂蚁蛀过的东西你们都敢吃, 这是嫌自己命长了, 是吧?”   这古代可不好洗胃, 治起来可麻烦了。   李秀琴也在边上附和, “蚂蚁蛀过的东西会留下蚁酸,有毒的!你俩……哎,节省也不是这么个节省法啊。”   她真是服了这两人,该节省时不节省,不该节省时瞎节省。   两人羞愧地低头,顾忌四个孩子在边上,她不好批评,随口就说了一个方子,“焦山楂两钱,神曲两钱,莱子两钱,茯苓两钱,连翘两钱,生姜两钱,麦芽两钱,谷芽两钱,全部粉碎成末,煮成糊,团成梧桐子大小,一天两次,每次两丸。”   见她真的开出方子了,大吉反倒不敢接了,看向林老太。   林老太也是微微一惊,“你……你这方子没问题吧?”   李秀琴很肯定点头,“这是保和汤,焦山楂可以消食,莱子消面食,茯苓健脾化湿,连翘清热的。不会有事的。”   林老太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原先还有些怀疑,这会倒是信了三分。   林满堂见母亲没发话,不由急了,“娘,您还等什么呀。我去县城抓药。”   他又让李秀琴再说一遍,林老太却道,“去县城抓药,那还不知道要啥时候呢。你丈人家不是有药吗?咱们去他家抓就好了。”   林满堂微微一怔,他这世的老丈人别看长相一样,但是医术比前世差远了。   前世他老丈人可是中医泰斗,要不然前世也不会被关进劳改农场。可这世他岳父好像只是个游方郎中啊。他们家的药材也不全吧?   他愣神的功夫,大利已经带着李广角来了。   李广角提着药箱进了屋,来不及跟女儿女婿说话,就被林老太请到床头诊脉。   诊完脉后,李广角收了手,“你们这是食滞胃肠之症。焦山楂两钱,神曲两钱,制半夏两钱,茯苓两钱,陈皮两钱,莱菔于两钱,大腹皮两钱,水煎服,日服一剂。”   一个丸子一个药剂,林老太自然相信李广角。   她冲李广角笑道,“麻烦亲家帮忙配好。我让孙儿去你家拿吧。”   李广角点头,李秀琴赶紧笑着搀扶他,“爹,我送送你。”   林满堂冲林老太道,“娘,我去拿吧。让孩子在家照顾大哥大嫂吧。”   说完,也不等她同意,径直出了堂屋,林晓也跟了出去。   院外,李秀琴压低声音问李广角,“爹,你怎么能用大腹皮呢?这味药是用于脘腹胀闷,大便不爽,小便不利。加了它,反倒不利。他吃了蚂蚁食过的点心,当然要用莱子,麦芽和谷芽啊。这三样是专门消面食的。”   李广角是个半调子郎中,他会的几个方子也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一直以来开的都是这方子,听到女儿说得头头是道,自是惊讶万分,“你这是听谁说的?”   李秀琴一时之间竟是没法回答。难道她要跟她爹说,这方子是三百年后有个叫朱丹溪的名医开的?   林满堂见媳妇额头冒汗,赶紧打圆场,“爹,你先别问这方子是谁开的。我媳妇说得有没有道理?”   李广角思忖半晌,“我没试过,要是用错了,怎么办?”   要是前世,林满堂自然相信岳父,毕竟他岳父是中医专家,他媳妇只能算是半吊子,她的专业其实是外科医生。之所以会中药,那是因为从小帮岳父捡药,学来的方子。   可这世,林满堂还是更愿意相信他媳妇。他岳父看样子就学艺不精。   林满堂上前扶他,“爹,就按我媳妇来的吧。她这是可是从一位名医那边得来的方子。”   李广角被他推着走了几步,连跟女儿和外孙女告别都忘了,“真的是名医?不是糊弄人的?”   “不是。那人确实有本事。”   李秀琴担心制成药丸,婆婆不让用,便跟在后头补了一句,“也不一定非得制成丸子,三碗水煎成一碗也行的。”   林满堂冲她摆了摆手。   ……   抓了药,林满堂担心四个孩子不会熬药,就帮着熬了。   端药进来时,林老太看到是他端的是汤药,松了一口气,示意两人现在就吃。   这两人上吐下泄了一整天,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一连吃了两天药,两人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到了第三日,病情明显有所好转,也能吃进一些粥了。   林老太双手合掌,“阿弥陀佛,总算是好了。”暗暗瞪了两人一眼,“让你们还乱吃东西。”   刘翠花面如菜色,乖乖低头认错,一句话都没说。   林老太叹气,“既然好了,就赶紧去结算药钱,可别欠着人家钱。”   刘翠花闷闷应了。   结完账回来,刘翠花趴在床上痛哭了一场,老天爷啊,吃了两天药,花了近一吊钱,都够十八包点心了。   早知道药钱这么贵,还不如疼死她算了。   林福全知道他媳妇在想什么,幸好没去县城抓药,要是去县城抓药,不花个几吊都不能治好。   他这会还虚得很,“咱们都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东西坏了,千万别吃。省得再糟蹋钱。”   刘翠花:“……”   且不说林福全这边,就说林满堂特地起了个大早去集市。   拿着女儿制好的笔芯特地到集市找铁匠,让对方帮忙烧一下。铁匠一口答应。   付完钱,林满堂拿着媳妇开的单子,买完家里需要用的东西,就直接回了家。   刚到家,他就听说了一件事。   他们村要出十个徭役挖河,林满堂和林福全兄弟俩双双中选。下个月月初就出发。   李秀琴当知青那会儿,村里人也有不少壮劳力挖河,但是那时候是有工分的。   可这古代不一样,这是免费的。   她听村民们说,每年因服徭役而死的村民多如牛毛。   用概率来说,十个服徭役的,有六个回不来,活着回来也会弄得一身伤,不养它半年根本缓不过来。   “我跟村民打听了,这徭役可以用钱抵。每人至少要五吊钱。”说到这里,李秀琴重重叹了口气,“大嫂为了这五吊钱在家里哭天抹泪呢。”   辛苦种地一整年就得了这几吊钱,一场徭役全没了。也难怪她哭成那样儿。   林满堂心里暗暗吐槽这世道赋税太重,可他眼下也拿官府没办法,只得点了下头,“人命重要。大嫂会想通的。”   “你去找你大哥吧。”李秀琴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五吊钱,全部串好后放在篓子里。   林满堂点了点头,得亏他媳妇卖头花挣了些钱。要不然他还真有可能去服那劳什子徭役。   林满堂去老宅找他大哥。   刘翠花看到他来了,又控制不住抹眼泪,林福全则是一脸苦瓜相,几个孩子更是乖巧得不像话。   林福全闷声问,“二弟,你知道徭役的事吧?”   林满堂点头,“既然躲不过,咱们花些钱吧。这离下个月也没两天了,咱赶紧去吧。别回头他把名额报上去,就是咱们想花钱都没处花去了。”   听到这话,刘翠花急了,“那快去吧。”   她抹了泪,忙不迭进了里屋,开始数铜钱。   她也用篓子装好,放在板车上,这么多钱,只他们两个人去,刘翠花不放心,非让两个儿子也跟着。   林满堂随她去了,到了家门口,他进去拿钱。   林满堂背起篓子,每吊钱有八斤重,这五吊钱足足有三十三斤重。   李秀琴见他如此吃力,心想,要不是得不好露财,他真想直接让他拿银子去,等到走到门口,她方才想起来叮嘱他,“对了,别忘了去买两条鱼。空着手上门不好。”   林满堂点头,“好。”   林满堂将篓子放到板车上,大吉大利两个孩子推着板车沿着官道往大庄村方向走。   林满堂和林福全跟在他们身后,林福全一直不说话,林满堂安慰他,“大哥,别担心,明年咱们卖凉粉一定能把钱赚回来的。”   林福全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哎哟,大忙人,总算逮到你了。这些日子怎么没看到你,在家忙什么呢?”   林满堂回头,见是关青,立即笑了,“现在是农闲,整天无所事事。怎么样?庄哥出来了吗?咱们什么时候聚一聚?”   关青笑了,“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下个月三号庄哥就出来了,咱们打算到他家聚。到时候去早点,可别迟到啊。庄哥不喜欢等人的。”   林满堂点头答应,只是有些迟疑,“对了,庄哥家住哪啊?我这天天忙忙叨叨,记性也变差了,我都找不着路。”   关青微微有些惊讶,“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还能在哪儿,不就周家村喽。第三排,第二家。别忘了啊。”   林满堂点头记下了。   关青又问,“你这是去哪啊?”   林满堂便把自己上了徭役的名单,不得不给里正送钱说了,末了他哭丧着脸道,“我这钱还是借的村民们。也不知明年卖凉粉够不够还的。”   关青听到这话,扯着他的袖子,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傻啊,借钱给那个瘪三。”   林满堂见他敢骂里正,不由怔住,林福全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四下张望,确定没有外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别看里正是个读书人,其实他最是小人,得罪了他,表面上冲你笑眯眯的,其实背地里给你穿小鞋。   关青拍拍林满堂肩膀,“林子,既然你还是我兄弟,我就不能做事不管,你先别去里正家了。我帮你把那名字除了。”   这帮小混混是混黑的,林满堂其实不想让他们帮着出头,回头要是出了啥事,他良心可过不去。   “不……不用了吧?”担心对方生气,林满堂一副为他好想的样子,“庄哥进去了,你们要是再出事,那我就是罪人了。”   关青笑了,“怕什么!我们又不犯法。”   见他还是那副怂样儿,关青不屑地撇嘴,“你以为那里正是啥好人吗?官府定的名额是五个,剩下五个名额都是他加上去的。就是为了肥自己的腰包,所以他每次才会挑挑村子里最有钱的五户人家。一定是你家盖了砖瓦房惹他眼红了。”   经他这一说,林满堂立刻阴谋论。   这里正人选一直都是由周围几个村最有钱,最有名望的人担任。消磨对手的财力就是里正留住位子的手段。   林福全听呆了,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他想起七八年前,他们家置过一回田,那年徭役的名单也确实有他们家。好在他爹当时特地留了些钱。   关青拍拍林满堂肩膀,“放心,交给我吧。不出三日,我就让他把你和你大哥的名字撤下来。”   说完,他就施施然离开了。   这次林满堂没有拦着对方,既然这名单不公,里正吃些苦头也是好的。   果然不出三日,里正派他二儿子来村里告诉林满堂,名额出错了,今年他们村只要八个徭役,他和他大哥不用服刑。   林满堂迫不及待将此事告诉林福全。   刘翠花当即欢喜得傻了,“太好了。”   林福全激动得搓手,“这下好了,省了五吊钱。咱们又能过个好年了。”   林满堂点了点头,想到那伙人帮了大忙,他打算三号去周家村,给大伙带些礼物感谢对方。   “大哥,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咱们得准备些谢礼。”   林福全点心如小鸡琢米,“应该的,应该的。”   他想了想,“我记得他们挺喜欢喝酒的,要不然咱们买些好酒吧。也是咱们的心意。”   林满堂觉得这主意不错,“好,就这么办。”只是他到底不清楚本地都有哪些好酒,“大哥觉得买什么酒比较好?”   林福全想都没想就道,“当然是刘家村的秀才酒啦。”   林满堂微微一怔,“秀才酒?”   “听说刘氏先祖擅长酿酒,许多商贩到刘氏买酒。虽然钱赚了不少,但刘氏先祖却看到族人醉酒闹事,到处惹是生非。刘氏先祖为了激励族人,关闭酒坊,将酿的酒全埋在树下,约定只有族人中了秀才,才将酒挖出来共饮。后来果然有族人中了秀才,刘氏先祖果然依照约定挖出好酒,没想到这酒经过十几年,香味比从前更甚,刘氏先祖就将此酒命名为秀才酒。近些年,为了生计,刘氏也开始对外售卖,只一坛就要两吊钱,普通人家根本喝不起。咱们买两坛送给他们。”   听起来这酒的名气很大,这礼也挺重,林满堂也觉得这礼不错,“行,就这么定吧。”   他还要去集市为女儿拿烧好的笔芯,给了他大哥两吊钱,让大哥帮忙去刘家村买,林福全自是没有拒绝。   林满堂回了家,林晓已经收拾好背篓,“爹,我也去。”   林满堂摇头,“关屠夫一早就去赶集了,这个点也没有牛车,回头你要是累了,还得我背着。你还是心疼心疼你爹吧。我这身板可禁不起你折腾。你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好好帮你娘腌咸菜。”   这是打定主意不带她去了,林晓撇撇嘴。   林满堂见她生气了,摸摸她脑袋,“行啦,我一定会给你带好吃的。”   林晓立刻提要求,“我要吃冰糖葫芦。”   林满堂笑了,“你娘就会做这个,咱家地窖里不是存了好些山楂吗?何苦花钱买呢。”   “我娘要是给我做冰糖葫芦,甜味儿传出去,又会惹大家议论了。”   李秀琴正在给青菜上盐,听到女儿这话,心里发酸,让女儿先回屋。   等女儿进屋,林满堂看着她的背影,“借个钱,女儿连吃个冰糖葫芦都跟做贼似的。”   李秀琴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   虽然她卖头花挣着钱了,但是生怕村民们有意见,她不能买猪肉,不能杀鸡,一家人只能吃些素菜。   林满堂心里发闷,咬咬牙,“只一年,就一年,咱们忍这一年,以后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说完,他背着篓子走了。   林晓从屋里出来,她爹已经没影了,挨着她娘坐下,抿了抿嘴,“娘,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馋。”   李秀琴装作若无其事笑道,“关你什么事儿。你这副身体缺营养,馋是正常的。而且只是冰糖葫芦而已,又不是要吃山珍海味。”   女儿一向很乖,从小就懂事听话,都是他们当父母的无能,没能给孩子提供好条件,让女儿天天跟着他们吃苦受累。   水里加盐,洗干净的蒜苔倒进去烫一下,然后盛出来,晾在院子里。   他们家院子里有木匠帮忙制作的木架子,可以用挂衣服。   不过今天没衣服可晒,全部用来晒蒜苔。   林晓在边上帮着一块晒。    第36章   金乌西坠, 落日余辉把半边天都染红了,晚风吹进院子,空气中带了几分冷意, 李秀琴将晒在院子里的菜全部搬进来, 把蒜苔翻个面儿。   明儿再腌蕨菜, 然后将两样放在一块,味道会更香。   林晓从屋里出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太阳缓缓落下山, 可她爹一直没回来,不由担忧道,“娘,爹怎么还没回来啊?不就是去集市买个东西吗?需要这么久吗?”   李秀琴细想了下,“兴许他有事耽搁了吧。他那几个好兄弟就在集上收摊位费,兴许又碰上了。”   林晓想想也是。以她爹那性子, 那几人帮他们家省了这么多钱,她爹肯定要有所表示的。   翻完蒜苔, 李秀琴拿出自己的账本,在上面写写划划, 打算明天再腌别的咸菜。   林晓看着她娘记的账,“娘, 咱们一个冬天光吃咸菜啦?”   李秀琴也很无奈, 腌菜里面有亚硝酸盐, 容易致癌, 对身体很不好的, 可是她也没办法, “这边冬天的菜也就菘菜和萝卜。咱们要是不多准备些咸菜, 我担心吃腻了。”   林晓叹气,这边其实也可以搞大棚蔬菜,但是上次去县城,他们去书画店问过,那种透明油纸价格不低,不是他们这种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林晓撑着下巴,想了会儿,“娘,还可以吃豆芽。”   李秀琴笑了,“是,还可以吃豆芽。”又在账本上记了一笔。幸好他们家的黄豆没卖,到了冬天可以泡豆子吃豆芽,给家里加个菜。有黄豆芽,她自然而然想到绿豆芽和花生芽。一下子添了三个菜,她脸上笑容也多了。   林晓又问,“那平菇,金针菇呢?这些是在室内长的,咱们能种吗?”   李秀琴摊了摊手,“咱们没有菌种,种不了啊。”   这话倒也在理,林晓绞尽脑汁想别的菜。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听声音是林满堂。   林晓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跑过去开门。   林满堂提着一个篮子和背篓进来,刚进院门,他立刻反手把门插上。   林晓围着他转,勾头往篮子里看,“爹?我的冰糖葫芦呢?”   林满堂摇头,“我去的时候,冰糖葫芦已经卖完了。”   林晓失望地‘哦’了一声。   林满堂牵着女儿进了堂屋,将篮子和背篓放在桌上,拨开篮子上面盖着的稻草示意两人快看,“媳妇,晓晓,快来瞧瞧,这是什么?”   两人闻声看去,里面居然是半篮子鸡蛋。   林晓馋得流口水。她早就想吃鸡蛋了,白水煮蛋,炒鸡蛋,茶叶蛋,卤蛋,她都爱吃。   林满堂看着媳妇,“秀琴,你说的对,咱们不能亏着女儿。你每天早上给晓晓煮两个鸡蛋,这个又没什么味儿。吃完鸡蛋把蛋壳扔灶膛里就完事了。”   他赶集时想到女儿头发枯黄,不能亏了女儿,买了半篮子鸡蛋。   村里有不少人家养鸡,却很少自己吃,大多都是攒起来,拿到集市卖钱。   像他这一买就是半篮子,要是被别人看到,又该说他奢侈了。   一直等到天黑,等村口的闲人都回家了,林满堂才进村。   李秀琴笑着赞道,“这才有个当爹的样儿。”   林满堂笑得很满足,又揭开另一篮子,从里面提溜出一只公鸡,“我还能更好呢。咱们今晚炖公鸡吃。”   天已经黑了,这公鸡倒也没有乱叫唤,乖巧得不像话。   李秀琴突然想起前世,那一年她刚到队里,全队抢收粮食,从未干过重活的她,身体根本受不住。是他大半夜偷偷杀了自家的鸡炖了汤送给她补身体。   林满堂似乎也想到了从前,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媳妇。那时候他媳妇就像天女下凡一样美,可是身娇体弱,又受别人排挤,干不了那么重的活就病倒了。他不忍心,动了恻隐之心,从此两人苦命人纠缠在一起,最后结成了夫妻。   林晓根本没感受到父母甜蜜的氛围,她现在全部心神都放在荷叶包裹的笔芯上了。   她爹故意躲着村民在外面逗留,以至于公鸡憋不住在背篓里拉了几泡屎,有一泡正好拉在荷叶上。   林晓扔掉脏兮兮的荷叶,观察里面的笔芯。   许是被鸡踩过,已经有好些个笔芯断了。   林晓心疼得不行,“爹啊?你不是有篮子吗?为什么不把笔芯放在鸡蛋里呢?”   林满堂被惊醒,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他女儿手里那包笔芯有好些已经断了。   他摸摸鼻子,一脸心虚,“爹是先拿的笔芯,后买的鸡,完了再买的鸡蛋。我忘了把笔芯放进鸡蛋这篮了。”   林晓拿他没办法,李秀琴拿起一根笔芯,左右看了看,“怎么样?这些笔芯成功了吗?”   林晓从中挑出几根最坚硬的,“这个硬度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写起来怎么样。”   她找出镰刀将其中一根笔芯削成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跟前世的铅笔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个了。”   她看笔芯顶端的字号,找出配比,喜滋滋道,“以后我制作笔芯都按照这个配比来。”   林满堂点头,“明天我去找郝木匠,让他帮你制两根半圆形的木头,然后将笔芯塞进去,用鱼鳔胶粘上,这样就能当铅笔用了。”   林晓有些迟疑,“可这样一来,成本就上来了。”   现代铅笔是用大型机器压制而成,古代没有这个技术,只能用人工,这样制作下来,铅笔比毛笔还要贵。   林满堂笑道,“这有什么。一根铅笔可以用很久呢。”   林晓想想也是,“谢谢爹。”   李秀琴纳闷,“你们就没想过制造弹簧写字笔吗?”   如果能制造出这种笔,以后只要换芯子就行了。不比用木头省钱吗?   林满堂眼睛一亮,摸着下巴考虑可行性。   却听林晓摇头,正色道,“螺旋拉伸弹簧需要卷制、去应力退火和两端面磨削,然后再抛丸、校整、去应力退火,最后立定或强压处理、检验、表面防腐处理和包装。且不说所需的大型机器,就说这些工艺当中所需的化学剂这里根本制不出来。所以……”   她摊了摊手,意思不言而喻 。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这就是学理跟学文的区别。人家说的话,咱根本听不懂,反正两人明白女儿的意思了,别看弹簧很小,但是它很不简单,这古代制不成。   林满堂挥了挥手,“制不成就算了,还是按照刚刚说的来吧。”   李秀琴要去灶房炖鸡,林满堂和林晓也跟着一块去。   关上灶房门,反手挂上插销。   一家三口谁也没闲着。   林晓负责烧水,林满堂负责杀鸡,担心吵醒街坊四邻,他不是割脖子滴血,而是直接一刀切断脖子,又快又狠。公鸡连叫唤一声都没来得及。   李秀琴不敢看杀鸡,舀了两勺黄豆用温水泡上,再泡二两干蘑菇。   热水烧开,烫鸡拔毛,再将鸡块剁成方块,锅里舀了一瓢水,水开倒黄酒,将鸡块在开水中氽过,漂净血水,捞出沥水。   姜切成片,大蒜切成片,大葱切成段;   油锅下老油,油热后放入姜片、蒜片、葱段、红糖、桂皮、八角、香叶炒出香味。倒入焯过水的鸡块,炒至鸡肉微黄,油亮。   倒入酱油翻炒上色,倒入开水,水没过鸡块。   水开后,将洗干净的干蘑菇和泡好的黄豆倒入锅中,小火慢炖。   因为现在离深夜还早着呢,三人慢慢吸着灶房里香气逼人的鸡肉香。   林满堂肚里翻腾得厉害,却还叮嘱道,“咱们多炖一会儿,炖好了,我给我娘送去一碗。”   李秀琴点了点头,又在锅里加了一舀水。炖太久,可不能烧干了。   灶膛里忽闪忽闪着火苗,像是在跳舞,映得女儿小脸红亮亮的。   李秀琴叹了口气,“整天防防防,女儿小小年纪,连吃根冰糖葫芦都想那么多。哎,都是咱们当父母的失职。”   林晓就受不了这个。村里多少人羡慕她能得父母如此疼爱,要是不跟前世比,毫不夸张地说,全村上下没一个比她幸福。要是还不知足,那才该天打雷劈呢。   她忙道,“爹,娘,哪能怪你们呢?你们对我已经够好了。咱们现在这样也只是暂时的。”   李秀琴叹气,“怎么可能只是暂时呢?”她看向林满堂,“等咱们有钱了,你问问你爹,他会明目张胆天天在家吃好的吗?”   林满堂被她问住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在乡下怎么生存了。   一旦富贵,周围就会聚满一堆眼红的人,上门借钱都是小事,更多的人可能打着均富贵的念头。你要是不借钱,他们会责怪你有了钱就开始翻脸不认人。这是人性的弱点,古往今来都不可避免。   而不让别人知道家里有钱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露富。   李秀琴叹气,“到时候为了不让人嫉妒,咱们只能半夜三更偷吃。这是做贼还是享受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干,我们又没偷人抢人的,有必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吗?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连嫉妒都不敢嫉妒。”   如果林家只比其他人有钱那么一点点,其他人会嫉妒,但是如果你高出许多,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那他们就只能仰望,生不起嫉妒心了。   这道理林满堂懂,就像刘家村族长,家里有个举人,连里正都不敢得罪他,村里人也不敢上他家打秋风。   经了徭役这件事,林满堂确实想往上爬,至少要爬到里正的位子,让他不敢再伸出爪子盘剥他家。来的路上,他仔细想过,只靠卖猪肉恐怕不能斗倒里正,毕竟人家是秀才,在周围很有名望,而他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白丁。想要把他弄下,他至少得考上秀才。可是科举需要花费很多银钱,而他已经好久没摸过书本了,考上秀才也不知要何年何月。   林满堂盯着媳妇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他媳妇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让咱晓晓把水泥制出来?”   这不合适吧?女儿小小年纪就成名,对女儿来说反而是个负累。他可没有让女儿早早嫁人的意思。   李秀琴翻了个白眼,对男人的不开窍也是服了,“这事哪用得着晓晓啊。”   林满堂奇了,挠头不解,“那我也没啥大本事啊。”   他前世只会种地和开超市。他种地倒是会些技巧,也有自信种出来的庄稼比其他人好。但是还真到不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因为他知道作物生病用哪些药物,可是这古代也不卖那些药啊。这效果就大打折扣,勉强只能增加一两成而已。   见他明明抱着金砖还懵懵懂懂,李秀琴压低声音道,“你会嫁接啊。你别以为这本事好像没什么了不起。事实上你错了。要是皇帝选,他保证不选晓晓的水泥而选你的嫁接技术。”   林晓连连点头,“爹,娘说的对。这古代农作物产量都很低。嫁接可以增强果树的抵抗力,至少能让产量翻倍。这水果也是能饱腹的。对皇帝来说,这可是千秋万代的功绩,比硬帮帮的水泥可有用多了。爹,你知道为什么清朝有个康乾盛世吗?就因为他们大力推广了土豆,玉米和番薯,没让农民饿死。”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对啊,娘。这古代有嫁接的呀。《齐民要术》里就有。”   李秀琴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满堂惊得不行,“啊?我一直以为嫁接是现代人发明的,原来古人就已经会了。”   她爹读书不多,不知道这个不稀奇,林晓笑道,“爹,你一定听说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个连理枝其实就是自然形成的嫁接技术。古人根据连理枝的启发,发现了嫁接,在《齐民要求》中有过记载。”   原来古人会这个,那他这会嫁接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李秀琴摇头,“这边历史跟咱们那儿不一样,从南朝那边就拐了弯,根本就没《齐民要术》这本书。”   林晓激动得直搓手,“真的没有?”只是随即又觉得自己高兴太早了,“娘,兴许是咱这个县城书店太小呢。”   李秀琴笑了,“真没有。我特地问过那个掌柜,那还是个秀才呢。他都没听说过。”   林晓喜得差点蹦起来,“爹!你的机会来了。你知道吗?古代的帝王除了推崇四书五经,最看中的就是《齐民要术》了。这可是咱们家的机会。”   李秀琴也笑盈盈看着林满堂。她的大房子,她的漂亮衣服,她的化妆品,她买买买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这两人说得头头是道,林满堂心里滚烫得不行。原来他竟是个傻子,明明身怀奇才却不自知?   李秀琴沉声道,“所以等明年开春,咱们果园要找个安全可靠的人帮忙看着。不能让人知道咱们会这个。”   林满堂想了想,“明年倒是不用担心。刚嫁接的果树是不开花的。”   李秀琴不赞同,“那也不行。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你给树木嫁接,根和上面的树干不一样。要是认识的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晓也觉得她娘说得有道理,“对。爹,咱们不是有两亩从山上移栽下来的野果苗吗?先把它嫁接了。然后其他地都种果苗。等后年,果苗长起来了,你再给它全部嫁接,咱们再搞个大阵仗,到时候让咱们家的果园一鸣惊人。让全县百姓都知道你会这个技术。到时候,你不用去请县令,他自己就巴巴跑过来了。”   李秀琴见女儿把自己想说的都一五一十说了,很是高兴,“对,晓晓说得对。”   林满堂点点头,拧眉沉思,大阵仗?一鸣惊人?那他可得好好想想。   “好啦!”估计着时间到了,李秀琴掀开锅盖,放了盐调味,又洒了些葱叶。   她先盛一碗出来给林老太。   老人家牙口不好,骨头啃不动,她就把两个鸡腿都盛进去了。   要说李秀琴为啥对老太太这么好,皆是因为前世她经过最糟糕的婆媳关系,现在碰到个万事不问,事事不掺和,不争不抢不闹的婆婆,她就觉得这人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婆婆了。   所以她对老太太也就多了些真情实意,想着对方年纪大了,现在能吃就多吃些吧。   林满堂瞧着满意,李秀琴担心外面风大,菜再凉了,又在碗上扣个盘子,林满堂一手端着碗,一手扣着盘子,摸黑往外走。   林晓瞧着外面的天色,“娘?要不要拿个火把啊?”   “外面风大,要是火把的火星溅到人家草垛就不好了。还是摸黑去吧。”   林晓撑着下巴叹气,“要是有灯笼就好了。”   李秀琴重新将锅盖上,“那有什么难的。正月十五有元宵节,咱们全家都去县城逛灯会,到时候给你买一个。”   林晓重重‘恩’了一声,有了灯笼,走夜路再也不用担心摔跟头了。   另一边,林满堂敲开了林老太那间屋子的后窗。   “二儿啊?你咋还没睡啊?”   林满堂将那碗鸡肉端过去,“娘,您最近都瘦了,我特地上街买了一只公鸡,炖得烂烂的,您快吃吧。”   林老太抹黑下炕,找火折子点亮油灯,二儿子正趴在窗户边上,那碗冒尖的鸡肉就在他面前。   林老太眼睛立时湿润了,“那你吃了没啊?”   “我回去就吃。娘,这里面还加了蘑菇和黄豆。味道也好着呢。您要是吃不完,明儿还能热了再吃。我先回去了啊。”   林老太点头,“好”。   又嘱咐儿子,“娘这么大年纪了,吃啥不是吃啊。你啊,还是多省些钱,好好过日子要紧。”   林满堂回头冲她笑,“娘,您放心吧。挣钱是要紧,但是也不能耽误尽孝啊。您好好活着,我就高兴。”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软和,林老太的心又滚烫起来。她二儿就是好,有孝心。   “娘,我回去啦。”声音越来越远,林老太拿起鸡腿,慢慢啃起来,边吃边哭。   林满堂这边回到家,媳妇和女儿都还没吃。   林满堂坐到凳子上,“晓晓,你不是馋了吗?怎么不先吃啊?”   林晓嘟着嘴,“我之前吃过饭了,还不饿。等您回来一起吃呢。”   一家三口,每人捧着一碗黄豆烧公鸡。   鸡块酱色浓郁,肉香中夹杂着蘑菇的清香,再配上黄豆软糯的豆香,勾得林满堂肚里的蛔虫瞬间蹦出来了,他偷偷咽了口唾沫。   一口下肚,整个人都满足了。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全是笑意,嘴里全塞得满满地,谁也顾不上说话。 第37章   第二日一早, 村里不舍得花钱或是没钱的人家就让壮劳力背着包袱服徭役。林福全正好将两坛秀才酒送来,看到他们离去的背景,默默叹息。   林满堂捶了下他后背, “以后咱们要多多挣钱。”   林福全收回视线, 看了他一眼。   林满堂被他看得发毛, 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林福全摇头,“你……你以后节省些吧。怎么有钱就要花出去呢。”   昨晚林老太那碗鸡腿自然吃不完, 今早端出来, 让他媳妇把那半碗鸡腿放在锅里再添几样菜。于是全家人都知道二弟昨晚偷偷煮鸡吃了。   不年不节杀鸡吃,这也太奢侈了。   林福全到底没忍住,又劝了几句。   林满堂心领神会,却只笑笑。他挣钱就是为了家人过好日子的,靠节省发财,那还是算了吧。   转身刚要进家门, 就见他媳妇提着包袱从外面回来,“你这是?”   李秀琴冲他身后的林福全点了下头, 就神神秘秘拉他手进了院子。   她急着献宝,却没注意到林福全臊得满脸通红。   他二弟妹居然跟二弟拉拉扯扯, 这像什么话。要是被其他人看到该说她不庄重了。   林福全四下看了看,确实没人看到这一幕, 才松了一口气。   进了堂屋, 李秀琴喜滋滋解开包袱, 让林满堂试穿衣衫, “快换上。”   林满堂看着这衣服, 有些奇了, “不是说做冬衣吗?这怎么这么薄啊?”   李秀琴嗔了他一眼, “没事儿,你在里面多穿两件不就成了。”   她笑道,“我知道你不愿买秋衣,所以我就多扯了五尺布,给你做了身薄的,明年去府城,你也能有件体面衣裳。”   林满堂点了点头,换上衣服。   李秀琴围着他转了一圈,赞道,“大小合身,你别看人家春娘小小年纪,没想到手艺还挺不错。”   林满堂捏了下面料,是细麻的,贴身穿也不扎人。   李秀琴越看越满意,“要不然三号那天去周家村,你就穿这身吧?”   林满堂摇头,“不要,我看他们大多穿得都不好。我穿新衣服去见他们不合适。咱们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主要他还没摸清其他人的品性。不敢随意显摆。   李秀琴想想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没再强求。   初三早上,林满堂换上杂物间一件打了两个补丁的粗布长衫,算是原身最体面的衣裳了。   提着两坛秀才酒,礼太轻了,他又去了趟大庄村,买了两条活鱼,按照关青所说到了周家村第三排第二家。   院门敞开着,离老远就能听到几人说说笑笑的声音。   看到他进来,瘦子忙冲大伙笑,“瞧瞧,大忙人来了。”   到了堂屋,林满堂将两坛酒和鱼提到桌子上,“这是我们哥俩的谢礼,刘氏酿的秀才酒。”   众人一听,纷纷围了过来,“哇,这就是秀才酒啊?一直只听过,没喝过,瞧瞧这坛子都跟咱们平时喝的那些散酒不一样。上面还有花纹呢。”   庄二哥指着他们这副谗样,笑骂起来,“瞅瞅你们,一个个那没出息的样儿。没喝过好酒还是咋地?馋成这样。”   众人面色讪讪,纷纷退回座位。   庄二哥坐在主座上,一只脚踩在板凳上,胳膊支在自己膝盖上,斜着脸打量林满堂,“来,林子,快坐。”   林满堂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冲几人一一拱手道谢,“哥几个,这次徭役多谢你们帮忙。”   庄二哥大手一挥,“小意思。只要你还是我们的人,这点小事,我们自然帮你解决。”   林满堂点头,虚心求教,“哥几个是怎么弄的呀?”   庄二哥点了瘦子,“你来说。”   瘦子清咳了下嗓子,学着县城那些说书先生的派头,撩起袍子,单腿支在板凳上,滔滔不绝将大伙是如何操作说了一遍。   半夜三更,他们朝里正家院子扔东西,吵得他们一家睡不着。   白天他们就到里正家门口耍赖,不让他们出门,说他们欺负人。   里正是个读书人,哪里是这些没脸没皮的无赖们的对手。没两天就败下阵来。乖乖把林满堂和林福全的名字划了。   林满堂连连赞叹他们好本事。真是应了那句话,道口一尺,魔高一丈。   庄二哥看了眼林满堂,试探道,“哟?林子,你那凉粉生意挺好啊?三间大瓦房盖上了,还能买得起这么好的酒。”   林满堂苦着脸,“挣啥钱啊。我是卖了坡地十亩树,问村民们借了些钱才盖起来的。送哥几个这么好的酒也是专门答谢兄弟们。”   他到处借钱的事闹得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他就不信庄二哥没听过。   关青看向庄二哥,“上次我们不是到城西和城南拉了两回豌豆嘛,挣了七百文钱。豌豆收不上来,他想卖也没得卖。他这人又懒,还中间找人倒了两回手,让他们村上的人帮他卖。这就更挣不着什么钱了。”   庄二哥也就是随口一说,见卡不到油,也就算了。   林满堂看了眼关青,对他的好意心领,朝外头看了一眼,“派人去接庄哥了吗?”   瘦子笑道,“一早就派小金和大壮去接了。”也看了眼日头,皱了皱眉,“这怎么还没来啊?按理说应该到了呀。”   庄二哥心烦,“可能去香水行了吧?”   刚从牢里出来,少不得要梳洗打扮。穿着囚服回乡,被村民们看到,不少得又要指指点点的。   他冲几人道,“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如赌几把吧?”   几人纷纷应和,桌子四面各有一人。   庄二哥,瘦子,关青以及原本就坐在桌边的林满堂。   关青兴致缺缺,偏偏还特别欠揍,“我要是赌钱,我担心你们都得输给我。你们玩吧。我就不扫你们的兴了。”   说着将位子让给瘦子对面的一直沉默寡言的汉子。   那几人也没逼着关青玩,想来对关青的赌术也是相当害怕的。   林满堂不记得从前,自然不知道这古代和现代玩法有什么不同。   再说就算一样,他也不是那块料。   他前世也就是逢年过节陪长辈玩过几把,而且回回都是输的命。那时候他有钱,小赌怡情,还输得起。   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欠着别人钱呢,忙让开了位置,“我就不玩了,我这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我输了也没钱给你们,你们赢了也没意思。”   庄二哥见他不肯玩,只觉得扫兴,斜睨了他一眼,“怎么着?这是不想跟我们混了?看不起我们还是咋地?”   这副臭脾气,林满堂也是服了,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服他。可林满堂不好得罪他,冲对方笑笑,“我哪是看不起你们呀。我这是知道自己不成,所以就不扫你们兴。这样吧。我带了两条鱼,趁着庄哥还没来,我到灶房把鱼给烧了吧。到时候咱们哥几个一边吃鱼一边喝酒,这才叫美呢。”   众人微微一怔,像看怪物似地打量着他,庄二哥下巴都快砸到地上,挑眉讥道,“你居然会烧鱼?”   林满堂不觉得男人下厨有什么见不得人,甚至每次他下厨做饭都会得到他媳妇或赞赏或仰慕的夸赞,“会啊。”   他媳妇每月都有那么几天懒得动弹,那时就得他伺候她,所以厨艺早就被她锻炼上来了。他最拿手的菜就是红烧鱼。   庄二哥见他连女人活都愿意干,没出息到了极点,也就放过了他,像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行。你去烧吧。”   林满堂求之不得,提着两条鱼出了堂屋。   关青冲大伙一笑,“我以前在酒楼当账房的时候,那后厨也是男人烧菜。我去瞧瞧他手艺怎么样?”   众人听他想看林满堂笑话,直说他不厚道。不过倒也没人反对他的提议,显见也想知道林满堂是不是真的会做菜。。   林满堂到了灶房,才发现连最基本的油,盐,醋都没有,干干净净就好像没做饭似的。   关青站在门口,抱着胳膊,冲他笑,“你刚提着鱼进来,差点把我笑喷了。你到底是咋想的?居然送了两条鱼过来。你不知道咱们要凑份子从县城大酒楼定酒席回来吗?”   林满堂抚了抚额,“我忘了。”   他把灶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调料,“我去隔壁借东西吧。你去吗?”   关青点头,“行啊,我帮你烧火。”   到了隔壁,林满堂敲门,中年妇人看到他,身子瑟缩了下,眼睛瞬间登大,急切地冲屋里喊了一嗓子,“当家的,你快出来。”   中年汉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林满堂和关青,将中年妇人拦在身后,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声音更是崩得紧紧地,“你们来我家干吗?”   林满堂提着两条鱼示意对方看,“我能借下你们家的灶房吗?我买了两条鱼,可是我忘了庄哥家没有调料。”担心他们不借,他又补充一句,“我给你们十文钱,行吗?”   十文钱?中年汉子见他不是上门捣乱,也不敢得罪隔壁那个煞星,点了点头,“行,你们用吧。”   到了这家灶房,发现这家只比庄哥好了一点,有油,盐,酱油,醋,蒜头,但是没有葱,蒜,八角,糖。   关青见他站着不动,“怎么了?还缺什么吗?”   林满堂便将缺了哪几样说了,关青点了头,出去了。   没一会儿,关青就拿着东西进来。   一根大葱,一个蒜头,两颗八角,一块红糖。   “这些够了吗?”关青不确定问。   林满堂点头,“够了。”   关青负责烧火,林满堂负责炖鱼,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将鱼烧好。   装盘出锅时,关青突然问,“你是不是想离开我们?”   林满堂动作一顿,想到刚刚他为自己圆场,想来不是坏人,也没否认,“我就是不想再这么混下去。”   关青低低道,“谁又想一直混下去呢。”说完拍拍他肩膀。   一盘酱色浓郁,香气扑鼻的红烧鱼端上了桌,众人齐齐吸鼻子,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   众人不可思议打量林满堂。   瘦子揶揄道,“可以啊,林子,你居然能做出这么好的菜。看来你这半年没少下厨啊?”   众人一阵哄笑。   就连坏脾气的庄二哥都指着瘦子骂,“都是兄弟,你这话说得可就刻薄了啊。”   关青瞥了瘦子一眼,附和道,“就是!林子爱做菜,咱们以后就不用吃那些冷食了。你居然还笑话他,简直讨打。”   说完,真就拍了瘦子一下。   瘦子捂着后背,装作很疼的样子,呲牙咧嘴。   林满堂对他们一笑置之,往外头看了一眼,“我这鱼都烧好了,怎么庄哥还是没来啊?该不会是出啥事了吧?”   庄二哥脸色不好看,愤怒地踢了下脚边的板凳。   板凳在地上哗啦一声响,声音十分刺耳。   庄二哥瞪了林满堂一眼,“能出啥事?说好了今年出狱的。难不成他们还故意多留我大哥一天?”   林满堂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吉利,忙找补道,“我就是担心庄哥而已。要不然我去县城看看吧?咱们哥几个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啊?”   关青点头,“林子说得有道理。万一庄哥真的出事,咱们也好拿主意。”   庄二哥面色稍霁,“那行,你和林子先去吧。要是真出事就快点回来通知我们。”   关青拍拍林满堂肩膀,刚出了堂屋,就见小金从外面冲进院子,众人听到动静齐齐勾头看了过来。   小金是从县城坐牛车回来的,牛车到了周家村前头那条大道放下了他。   下了牛车,他片刻不停一路往这边奔。   到了目的地,累得他气喘吁吁,等他喘足了气,已被好兄弟们团团围住。   “我大哥呢?”庄二哥攥着小金的胳膊,焦急地问。   小金笑道,“庄哥让我回来通知你们,他晚点出来。”   庄二哥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真被林子那乌鸦嘴给说中了吧?他急得直跺脚,“晚点出来是什么时候?他这是又犯事了?”   小金见他误会了,忙解释,“不是,庄哥没事,他从牢里出来了。他和大壮帮人找孩子去了。”   众人:“……”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好逞凶斗狠的庄哥居然做起好人好事了?   林满堂大松一口气,笑了,“看来庄哥这是改邪归正了。这是好事啊。”   艾玛,来前他还担心这些人非要拉自己入伙,没想到竟连大哥都改好了。   那他岂不是可以明正言顺跟这些人散伙了?   庄二哥粗眉倒竖,剐了林满堂一眼,“放你娘的屁!我大哥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大集那么多的摊位费不收,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他揪住小金的衣领,“到底怎么回事?你给说清楚喽。”   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小金腿软,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今早我和大壮去接庄哥,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伙人从我们后头追出来。说是家里孩子丢了。庄哥一听,让大壮跟着一块找孩子。庄哥担心你们等急了,打发我回来报信。”   关青捏着下巴问小金,“那一伙人是什么人?穿着什么衣服?”   小金细想了下,“都穿着青衣,身上没有补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对了,还有那个管事,一看就很有派头。庄哥说他大有来头。”   关青双掌相击,看向庄二哥,“咱大哥这是想攀上那管事。所以才费尽心思帮忙找孩子。”   小金突然想起来,“对了,那管事的还说,要是谁找到孩子就奖赏他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   从未见过银子的混混们眼睛亮得惊人。   庄二哥抚掌大笑,“哈!我就说我大哥不可能变。一百两银子,他要是真能找着,可比咱们在乡下收那三瓜俩枣强多了。”   众人齐声附和,“就是!就是!”   大家齐齐憧憬。庄哥对兄弟们一向很大方。以前只要有了钱,都会请他们。   林满堂也希望他们有钱,便出主意道,“既然找到孩子就能有一百两银子,要不然咱们也去县城帮着找找吧。”   众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小金却苦着脸道,“不行。我出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   “这是瓮中捉鳖呢。看来那贼人没跑多远就被发现,要不然也不能关城门。找到孩子是迟早的事儿,咱们就安心等着吧。”   整个新陵县县城其实并不大。用后世的算法,其实也才两平方公里(三千亩)。   要是报官,让几百个衙役挨家挨户搜,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人找到。 第38章   林满堂一行人一直等到天快擦黑, 庄哥才带着大壮回来。   庄哥明显洗漱过,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打,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 长相与庄二哥有七分相似, 身子骨不如庄二哥那么健硕, 反而很单薄,气色也不怎么好,不过他脾气不像庄二哥那么坏, 反而看谁都笑眯眯的。   林满堂总觉得这人瞧着有几分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他坐到主位时,大伙不由自主上前说几句瞻仰的话。   庄二哥急不可耐,“大哥,那孩子到最后谁找着了?”   庄哥得意一笑,“当然是我了。那些大户人家哪懂得平民家庭怎么藏东西。”   庄二哥立即喜笑颜开,也不觉得饿着肚子空等大哥委屈了, 眼巴巴看着他,“大哥, 我还没见过银子呢,让我们哥几个也开开眼呗?”   众人齐齐坐直身体, 显然也想看银子。   庄哥看了一圈自己的小弟,不紧不慢摇头, “没有银子, 我没要。”   庄二哥面色变了变, 急得嗓门都大了两个度, “啥玩意?你饿着肚子帮着他们找孩子, 他们居然说话不算数?大哥, 你告诉我是哪家, 我明晚带人去他们家门口扔臭鸡蛋去。”   说到最后,他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报复他们了。   一年没见,二弟还是这么急性子,庄哥失望透顶,拍着桌子,瞪着二弟,沉声喝道,“你给我住口!”   被亲哥哥当着这么多兄弟面吼,庄二哥只觉得丢了面子,脸庞涨得紫红。   其他人赶紧打圆场,“庄哥,你别生气,庄二哥就是性子急,他这是替你委屈呢。”   “是啊,庄哥,别说庄二哥生气,我听了都生气。凭啥啊,是他们说好了给银子,找到人却不给,这不是成心耍我们玩嘛。”   “就是!就是!”   庄哥这才消了气,冲一旁像木桩子杵着的弟弟道,“你说说你,能不能稳重点儿。难不成你也想坐牢吗?”   庄二哥闷声不说话,显见不敢跟哥哥犟嘴。   林满堂瞧着稀奇,这庄二哥一直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到了极点。没想到被庄哥这么下面子,居然一声都不吭。看来这人是个兄控啊。   庄哥按下二弟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而后又示意大伙坐下,这才慢条斯理讲事情始末。   他帮着找到孩子,管事也确实如之前许诺的那样,给他一百两银子作为答谢。   但是庄哥没要,他跪在管事面前,请求对方收下他,当个跑腿的下人。   庄二哥满脸不赞同,张嘴想说,一百两银子不要,跪在人家面前当下人。他大哥是不是傻啊?   庄哥说完,看了一圈兄弟们的反应。   大多数人都跟庄二哥一个想法。   只有关青和林满堂若有所思。   关青试探道,“庄哥,那个管事是不是来头不小啊?”   庄哥面露赞赏,“还是关青聪明。他是县太爷家后院的管家,我曾经在牢里看过他。那孩子是知府家的小姐,偷偷跑出府,就被拐子给盯上了。”   众人恍然大悟。要是庄哥真能攀上县太爷,那他以后出息大了。   庄哥拍拍二弟的肩膀,感慨万千,“坐牢这一年,我到采石场干活,接触过许许多多的工友。方才知道这人世间的苦是没有底线的。万幸的是我还有改正的机会,而那些人却连悔悟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能过上好日子,他不介意给人当牛坐马。大丈夫能屈能伸,受苦只是暂时的。就像那个管家一样。明明对方那么瘦小,可是所有人都服他。   大伙面色添了几分凝重。   庄哥看着自己的二弟,“以前我总以为咱们兄弟父母早亡很苦。但并不是这样。咱们有手有脚,有良民的身份,哪怕是给地主家当长工,也能吃个半饱。可采石场呢?再强壮的人到了那里,都撑不了三年五载。二弟,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娶妻,还没给庄家留后,我不想你和我就这么稀里糊涂混下去。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放心不下我们的。”   庄二哥低下了头,看着大哥原本魁梧的身体只剩下骨头架子,他眼眶红了起来。   庄哥又看向其他人,扔下一颗炸弹,“我和二弟以后就不去集市收摊位费了。我知道你们跟我们一样,都是因为家里没人管没人问才走上这条歧路。我希望你们能改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以为听错了。   庄二哥性子急,憋不住话,“大哥,王麻子那鳖孙把你害那么惨,他又天天抢我们地盘,你居然不报复反而退缩。你这是怕了他吗?”   庄哥没有说话。   一年前,他拦路抢了一位客商,被王麻子瞧个正着。那客商来头不小,扭头报了官,王麻子给那客商作证,他被判坐一年牢。   刚坐牢那会儿,他的确想要报复王麻子和那客商。后来到了采石场,天天要干那么多活,他根本没时间想这些。   乍然听到二弟提起王麻子,他才惊觉自己对王麻子已经没有了怨气。   不提他与王麻子都是街上混饭吃的老油子。单说王麻子给客商作证,其实并没有撒谎。他也没必要报复王麻子的必要。   小金跪在庄哥面前,“庄哥,我想跟着你。你别抛下我。”   庄哥拍拍他肩膀,“放心,虽然我不在街上混,但是我庄虎是个念旧情的人。以后要是我混出头,一定带大伙一块发财。”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二弟,“至于王麻子,以后我与他不在一个锅抢食,也没有报复他的必要。”   庄二哥心有不甘,只觉得窝囊,但是他自来就是个没主意的莽汉,凡事都听大哥,见大哥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再说什么了。   庄哥冲大伙道,“咱们兄弟经过风风雨雨这些年,要散也得光明正大地散。今晚大家不醉不归,痛快喝一场!”   关青率先响应,“好!”   大壮将牛车上的食盒提过来摆上,庄二哥拍开秀才酒,酒香扑鼻,倒进碗里,颜色却葱翠好看,一点不似他们平时吃的散酒浑浊。   “来!给每人都满上!”庄二哥豪爽大叫。   庄哥端着酒给每个兄弟都敬了酒,说了几句离别赠言。   庄哥与关青碰了杯酒,“这一年里,要不是有你劝着我二弟,他不知要闯了多少祸事。”拍拍关青肩膀,“兄弟,你放心,等我站稳脚跟,我一定帮你报仇。让那个掌柜的在县城呆不下去。”   关青感动不已,“谢谢庄哥。”   庄哥看向林满堂,“恭喜你,盖了瓦房。其实你家建冰窖那天,采石场一伙人给你家送条石,我也去了。只是我那时太邋遢了,不好表明身份。”   他拍拍林满堂肩膀,“林子,好样的。”   众人纷纷看过来,“啊?庄哥,原来你出来过啊?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又有人责备林满堂眼拙,“居然连庄哥都没认出来,你长眼睛干啥使的。”   林满堂拧眉看了庄哥半天,可不是嘛,当时二十多个囚犯,只有他没有上前打饭,还是他帮忙端饭的。原来那人竟是庄哥。   林满堂心里咯噔,那自己没跟他打招呼,确实很失礼了。   林满堂举起酒碗,“庄哥,是小弟的错。我……”   庄哥大手一挥,爽朗大笑,“也不能怪你,进去一年,我身上长得肉全没了,现在比瘦子都瘦,你认不出也是正常。”   林满堂大松一口气,再次举起酒碗,“庄哥,我祝你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庄哥微微惊诧,“可以啊。林子,一年不见,居然都会用成语了?”他看了眼关青,“平时没少跟关青学吧?”   关青摆摆手,“庄哥,那你可想岔了。林子不是跟我学的。”   林满堂忙找补,“我是听我们村的先生学的。他就爱说四个字的词儿。”   庄哥点头,“不错。多跟读书人接触,咱们也能变聪明点儿。”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   回去的路上,大伙就像被人抛弃的可怜虫。   小金醉得东倒西歪,要不是有人扶着,早就摔旁边沟里了,偏偏他还不安份,大着舌头,“明儿咱们聚聚选个新老大吧。”   这是还想当混混,收摊位费呢。   林满堂率先表态,“我就不去了。我明年打算养猪。我听庄哥的,今后改邪归正。”   大伙沉默许久,关青才道,“是该如此。我也不参与了。”   他识字,曾经又是个秀才,不愁找不到活计。   这是真的要散伙了,大伙都很难过。可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牛不吃草,还能强按头吗?   林满堂回了家,将散伙的事与李秀琴说了。   李秀琴当然高兴,虽然这些混混帮了他们家大忙,可是这些人做事向来无所顾忌,她担心男人会被他们架在火上烤,不得不做些犯法的事。现在散了伙,那她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只是李秀琴担心里正那边,“要是年底,他又要添了你的名字怎么办?”   林满堂笑道,“没事儿。我一定会让咱家起来的。”   李秀琴点点头。大不了就先交钱,等她男人的嫁接技术得了县令大人赏识,那里正吃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   这天又是去县城送头花的日子,李秀琴一家进了县城直奔胭脂水粉店。   女掌柜见两人进来,迫不及待把人往二楼雅间请。   招呼她们坐下后,女掌柜惊喜得不行,“上次那个头花卖掉了。”   李秀琴呆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蕾丝头花,“真的啊?我还以为卖不掉呢。”   没亏本就成。   女掌柜握住她的手,“你这次又带来了吗?”   李秀琴摇头,“我以为那头花卖不掉,所以这次就没做。”   女掌柜急了,“哎呀,你怎么能不做呢。”她目光灼灼盯着李秀琴,“有人定了十个,要每个花样都不同。你什么时候能做好?”   李秀琴不愿意接这个活,便有些意兴阑珊,“多少钱一个?上次那个头花,我要两吊钱根本就没挣什么钱,不划算。”   那个蕾丝头饰用的丝线和绸缎都没有用完。做一个蕾丝头饰所花费的时间比三十个新头花都要多。   女掌柜暗暗咬牙,心里肉疼到手的钱飞了,可想到只有对方会做,狠了狠心,“一个三吊钱。”   李秀琴看了眼女儿,林晓接收到她的心意,狮子大开口,“十吊。”   女掌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不可思议瞪着对方,“你……你说什么?”   李秀琴笑着解释,“别的头花都可以做五十个,一个花样起码能挣四五吊钱。而这个花样呢?费时费力不说,还有风险。”   女掌柜头摇成拨浪鼓,“十吊肯定不成。最多给你五吊。”   “八吊”   “六吊”   “七吊”   “成交!”女掌柜拍着巴掌答应了。   敲定完价格,李秀琴补充道,“这批蕾丝头花是最后一次了。”   用布做的头花,她会的花样并不多,倒是古风饰品以及各种王冠的造型,她如数家珍。   不过她不打算卖这些花样。好东西要留给自己人,等她有了钱,她肯定要给自己和女儿打扮得美美地。   女掌柜虽有些失望,但也早有预料。   这种新头花不是谁都能想出来的。要不然,之前店里的那些花样也不会卖了很多年了。   半个月后,李秀琴将蕾丝头饰卖完,开始和男人女儿一起置办年货。   县城可供采买的东西很多,甚至有不少南方的东西。   林满堂前世已经很久没有采办过年货了。在大城市就没有囤货的习惯。   过了年,也不过就是买几幅对联和红包。那些吃的,只需早起去超市采购即可。   而现在是在乡下生活。冬季很冷,如果下雨就会下雪,集市就没什么人。   所以需要提前准备很多东西。   比如吃的、用的、穿的、戴的、耍的、供的、干的、鲜的、生的、熟的等等。   许是快过年的缘故,东市摊位摆了许多品种的肉,如狗肉、牛肉、猪肉、野猪肉、兔肉、羊肉、驴肉等。要说里面最贵的不是牛肉而鹿肉。   良国上层社会喜食鹿肉,许多猎户为了挣钱大肆捕鹿,以至于森林深处的鹿逐年减少。偏偏鹿天生胆小,性格温顺,极容易受到惊吓,极不容易圈养。这就造成鹿肉的价格一年比一年贵。   前世一家三口从未吃过,得知一斤就要五百文,林满堂也只是惊讶一下,并没有嫌贵。   林满堂问李秀琴,“媳妇,咱要不要尝尝?”   林晓扯着他袖子,小声提醒,“爹,娘,鹿是国家保护动物,咱不要吃了吧。”   李秀琴也是一脸敬谢不敏,“这么浓烈的腥膻味,我可不会做。还是算了吧。”   林满堂便没再坚持,买了两斤牛肉,一只公鸡和一只鸭子就继续往前面去了。   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前面几个摊子卖各种皮料:有狐皮、兔皮、牛皮、羊皮、猪皮、紫貂皮、貉子皮、黄鼠狼皮、麝鼠皮、灰鼠皮、银鼠皮等。   大户人家一般都用裘皮保暖。   这几个摊子都是管家的男人在挑捡。其他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   林满堂在旁边听了几耳朵。   如果是拼接的狐皮十吊出头就能拿下。没有一丝杂色又完整的狐皮却要几十吊甚至上百吊。   而其他品种,比如紫貂皮价格就相当昂贵了,一般人连问都不敢问。   如果你要问,这么贵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新陵小县城呢?   那就要说这紫貂皮的来路了。新陵县与大荣相临,紫貂皮正是大荣那边才有的珍稀毛皮。   有不少铤而走险的新陵人从大荣倒腾来紫貂皮,也不敢往别地卖,免得被有心人查出来,没收货物。   而新陵县虽小,但是来往客商极多,于是有好货的人就会趁着快过年这段时间在东市兜售。   林满堂看几眼的功夫,已经有个财大气粗的管事将那件上好的紫貂皮买了,售价两千两。   这还没运到京城,到了京城这价格估计能翻一倍。   林满堂侧头看着媳妇,却见她两眼放光,直直盯着那紫貂皮,显见也是心动了。   艾玛,不能再看了。再看她估计夜里就该睡不着觉了。   接着他们又买了六样糕点:百果糕、马蹄糕、茯苓糕、一口酥、枣泥馅的山药糕和龙须酥。   买了四样糖果:松子糖、石蜜、饴糖和花生牛扎糖。   买了六样干果:桂圆、榛子、松子、白果、栗子和核桃。   买完吃的,一家人就出了东市。   往前走几步,道路两旁摊了好些摊子,卖的都是过年用的东西。   比如年画、对联、福字等。   不过林满堂便是没有买这些,而是直接带他们进了前面的店铺。   这家杂货店卖许多东西,比如林满堂早就想买的暖瓶,外形跟前世的暖水瓶相似,一样都是宽口,长颈,长腹,瓶口有可开启的瓶盖,侧面还有可拎的把手。   不过内部却大有不同。   质量差点的暖水瓶是双层中空的结构,外层是瓦,内层瓶子是陶瓷。底部有个可以加热的铁盘。盘上放置燃烧的木炭。相当于一个小锅炉。   而贵一些的水银瓶与后世更接近。内瓶用的是琉璃胆瓶的内壁,再灌上水银,外层再铺上一层金箔,看起来精光闪闪。   但这种水银瓶价格也不低,林满堂一家自然用不起。   林满堂便要了两个瓦制暖瓶。   接着一家人又在街上逛了一圈,直到累了,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四个菜,美美吃了一顿,直到天色不早,才出了县城,坐上牛车回了小庄村。 第39章   到家没多久, 桂香和春娘就来通知他们,衣服已经做好了。   一家人还在收拾东西,李秀琴也不急着去拿。   林晓带桂香和春娘回自己屋。   很少出门的桂香和春娘自是欣喜若狂。   林晓的房间很整齐, 一张炕, 一张书桌和椅子, 两个衣柜。   四面墙都铺上白纸,就连窗户都贴了透明油纸,既有光, 又不会很透。   三个孩子在里面说话, 李秀琴洗了些瓜果端进来,“都是藏在地窖里的。你们边吃边聊。”   没一会儿又端了两碟点心和一盘六干果拼进来。   两个孩子似乎很少受这样的招待,不由怔愣。   林晓见她们不吃,催促道,“吃啊。这些是今天从县城刚买回来的。放太久就不好吃了。”   两人这才拿起几个干果吃起来。   林晓也跟着尝了几样,边吃边唠嗑, “这么快就把冬衣做好了,你们该不会没歇息过吧?”   春娘心直口快道, “我娘说天说冷就冷,让我们早点赶出来, 这样你们也好上身。我们一天都没出来过。”   林晓奇了,“那你娘怎么会同意你们出来呢?”   春娘笑道, “这不是来你家吗?”   林晓家没有男孩, 村长媳妇就很放心。   林晓仔细想了下, 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不由失笑。   三人闲聊一会儿, 桂得和春娘不好逗留就告辞离开了。   李秀琴跟着两人一块去了, 没多久就提着包袱回来。   一家三口换上新做好的棉衣和棉鞋。   棉鞋包得严严实实, 跟前世差不多。   倒是棉衣不是棉袄加棉裤,而是一件交领厚实棉长袍,中间扎个布条充当腰袋,长袍从上至下都是棉花填充,抖开很重。   一家三口换上统一样式的棉衣,笑容满面。   “有了这件衣服,咱们这个冬天就不担心冻着了。”   李秀琴摸着面料,“可惜这面料有点粗,要是再细致一些,在上面绣花肯定好看。”   林满堂就觉得现在挺好,尤其是女儿这身,“晓晓还是穿红色的好看。人显得精神。”   林晓觉得她爹在逗她玩呢。她现在从上到下都很红,比那灯笼还亮,好看啥啊。这是亲爹滤镜吧?   李秀琴见女儿不信,想到之前答应她的话,“不信的话,你穿出去问问别的小伙伴?”   林晓信以为真,刚走出院子,正在村口玩耍的大丫二丫就看到她,欢喜跑过来,“晓晓?你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吧?啥时候做的呀?”   林晓摸摸衣服,不确定反问,“真好看?这么红呢。”   大丫狂点头,“好看。红色趁得皮肤白。”   二丫看直了眼,木呆呆跟着一块点头,“好看。”担心林晓不信任,她又重重加了一句,“特别好看。”   村里其他小伙伴瞧见,也纷纷围过来。   没一会儿,林晓又惹来孩子们羡慕的目光,担心他们闹起来,她以穿着太热的理由,火速逃回家。   脱掉棉衣挂进自己衣橱,出了门就看到她娘守在门口,“怎么样?她们怎么说?”   林晓小脸通红,既有兴奋又有自豪,压下那点不自在,“她们说好看。”   李秀琴得意地笑了,“我就说吧,你穿红色最好看。你娘我的眼光一向很好。”   说完施施然离开了。   林晓:“……”   她可以预见自己将来的衣服都是红通通。   进入腊月,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十几度。   冷风飕飕往屋里刮,冻得人浑身直哆嗦。   林满堂一家人窝在家里的坑上,除了早上起来,李秀琴做一顿饭,剩下两顿,全吃早上的剩菜剩饭。   馒头是昨天蒸的,一次蒸了两锅,足够他们家吃上十来天的。   而菜就是之前存放在地窖的萝卜白菜。   早上那顿,白菜是脆生生的,到了中午白菜更入味了,到了晚上那顿,白菜炖得软烂,已经夹不起来了,只能用馒头就着开水泡着吃。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味道还是一样的。   一家三口闲着无聊,林晓与林满堂下围棋,这棋还是他们家打家具,郝木匠送的。   李秀琴先还看着,后来觉得没意思,就下炕打扫卫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你们快看!下雪了。”   林晓也顾不上下棋,套上棉鞋,走到堂屋门口,看着雪花卷着狂风到处肆虐,就是迟迟不落下来。   他们家门口正对着关屠夫家,可以清晰看到他们家屋顶的茅草正在狂风一点一点吹落。   关大郎带着两个弟弟穿着蓑衣顶着风雪,搭梯子爬上屋顶,用和着茅草的泥土压住茅草。   外面风雪大,这些泥很快就能冻干,但是等化了雪,这些泥水就会流下来。此举只能缓一时之急。   林满堂想起老宅,“也不知大哥家怎么样了?他们那房子好像也盖了很多年了。”   李秀琴笑道,“应该没事。咱们之前熬凉粉不是买了些砖嘛。他应该用那些砖压屋顶了,不会怎么样的。”   林满堂想想也是。   这一场大雪持续了三天三夜,积雪足有一尺长,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膝盖。   林满堂忧心他娘,等雪停了,换上棉袄沿着家门口,一直往大路那边扫。其他人家也多是如此。   扫完地,李秀琴道,“要是你不放心娘在老宅,那就把她接过来吧。咱们这边什么都有。”   这古代的冬天跟现代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就是穿这么厚的棉袄都冻得直哆嗦,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靠那几件单薄衣服过冬的。   林晓戴着棉帽子,往自己手心哈气,“娘,咱们去屋暖和暖和吧。太冷了。”   下雨时其实并不是最冷的,最冷的应该是化雪的时候。   李秀琴担心冻坏女儿,忙揽着她进屋上炕,“幸好咱们挣了些,买了些棉花。要不然还真有可能挨不过冬天。”   林晓点点头,“咱们要多赚些钱。”   另一边,林满堂沿着巷子往老宅方向走,路过周家的时候,发现周家并没有人出来扫门前的积雪。   他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周家堂屋居然倒塌了,后面的那面墙向后倒,屋顶没了支撑,房梁坍塌,歪七扭八。   也不知是何时倒的,上面已经盖了厚厚一层雪。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周兴旺正站在门口骂老天不公,而周金生脾气坏,骂大哥是个丧门星。   周木生缩着脖子,穿着单薄的秋衣,躲在柴房里冻得瑟瑟发抖。   要说为什么林满堂能看到他,那是因为那柴房有一面裂了条缝,那缝隙足有成年男子手掌那么宽。   林满堂叫了他一声,四下看了看,没有趁手的工具,又折回自家院子,拿了一块砖,一点一点往前扔,铺出一条小道。   他走近些,才发现周木生嘴唇冻得青紫,连跟自己打招呼,都张不开嘴,“林……满……堂。”   林满堂叹了口气,冲对方点了下头,没忍心再看下去,径直往隔壁去了。   万幸的是老宅这边的房子还算结实,没有坍塌,不过这房子被积雪压得摇摇欲坠,林福全正爬上屋顶,往下铲雪呢。   林满堂跟大嫂和几个孩子打了声招呼,就去了东屋。   老太太拥着厚实的棉被坐在炕上,看到他进来,忙不迭招呼他坐下,“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来了?当心鞋子湿了。”   林满堂见他娘安生,立时放心了,只是想到这房子到底不结实,这次是万幸,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便劝道,“娘,你跟我去我家住吧。我们家有多余的炕。您要是觉得一个人睡寂寞,可以让晓晓陪着一起睡。”   林老太笑了,“不用啦。我在这儿就挺好的。昨晚,大丫和二丫都跟我一块睡的。”   这么小的炕,居然睡三个人,林满堂暗自皱眉,“大丫二丫那屋不烧炕吗?”   “你大嫂把之前他们捡的柴禾运到县城卖了。家里柴禾就不够了。那两个孩子盖的还是去年的棉被,也不暖和。”   林满堂无语。这是什么娘啊,居然这么苛待孩子。   “你也别怪你大娘,她呀,过日子节省惯了。”   林满堂也没想跟大嫂理论,一个人的脾性早就定下来了,要改早就能改了,还用等到今天。   “娘,我担心你们三个人睡在一起太挤了。回头孩子别再踢着您。”   小孩子睡觉肯定不老实,晓晓小的时候能把床当磨盘那么转。   林老太笑了,“没事,这俩孩子乖着呢。”   林满堂听出来了,他娘不愿意跟他回去,只能默默叹气,“那您好好保重自己,您身子骨不好,可别冻着自己。”   林老太笑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满堂就告辞出来了。   经过周家门口,其他人都回了屋,周木生却躲在柴房里瑟瑟发抖。   林满堂瞧着可怜,回了家,打开杂物房,拿出自己以前的旧被褥。这被褥里面的棉花都结成了疙瘩,但是也比周木生什么都没有的强。   李秀琴见此,以为老宅出事了,“要不然将大哥大嫂一块接来吧。”   林满堂一怔,这才意识到媳妇误会了,忙道,“老宅没事儿。是周木生家里房子倒了,他只能睡柴房。我担心他再冻出个好歹,拿旧被褥给他盖。”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   林满堂抱着被子到了周家门口。   周木生透过缝隙看到林满堂,忙过来给他开门。   门外积雪太深,他便拿了锄头扒了一条小路。   林满堂把那被子塞到他怀里,“盖着吧。这么冷的天,别冻着。”   周木生抿了抿嘴,重重‘嗯’了一声。   林满堂转身刚要离开,却听周木生问,“满堂兄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村里所有人都说他可怜,可却没有一个人帮他。林满堂却一而再再而三帮他。这份善意让他惶恐,生怕自己不能报答对方的好意。   林满堂回头笑了,“我明年还想请你做工呢。你可要好好养身体。”   周木生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雪化了,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结起了厚厚的冰。   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到腊月中旬的时候,几乎天天都在结冰。   而林满堂一家却没有窝在炕上玩牌,而是穿着厚厚的棉袄出来运冰。   现代人制冰用的是硅胶模具。这年代没有,只能到河边凿冰拖回家里。   李秀琴担心冻坏自家男人,就作主买了些油纸,用鱼鳔胶粘起来做成长方形的油纸袋,类似于后世的礼品袋。   昨晚将油纸袋中灌满水,油纸袋上的绳子被吊起来,经过一晚上已经全部结成了冰。   而林满堂一家只需要将绳子剪掉将这些冰块运进冰窖,然后在冰块上面覆盖杂草,可以起到阻碍热量交换的作用,能让冰化得慢些。   到了明年夏天,打开窖井就能用了。   看起来省事省力,但是油纸和鱼鳔胶花费不低,算起来比人工费还贵一点。   不过井水冻出来的冰比河水要干净多了,在她看来还是相当划算的。   李秀琴笑道,“夏天咱们可以做冰棍,比直接卖冰还要划算。这冰窖算是挖对了。只是可惜这冰窖太小了。”   林满堂笑了,“不小啦,能存两百块冰砖呢。够咱们家卖很多冰棍呢。”   李秀琴摊了摊手,“这冰会化的,到了夏天至少有三分之二的的冰会化掉。要不然为什么要先挖一口窖井呢?就是为了方便冰水排出去。”   何着那打井师傅忽悠他。照他媳妇这么算,这冰窖得卖三十年的冰才能收回成本。这也太亏了吧?   李秀琴见他神色不对,宽慰道,“其实打井师傅也没有骗你,只不过他算的是理想状态,但许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   林满堂细细一想,他媳妇这话倒也在理,只是他有些担心,“这些冰要是化成水,其他冰块会不会污染啊?”   他前世经常清理家里的冰箱,里面的水脏得很。想来冰窖跟冰箱也差不多。   李秀琴摇头,“咱们冰窖中用的石头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叫条石,在医学上叫麦饭石,可以吸附和分解有害物质。当冰块化了以后,这些石头可以防止水腐败。所以冰块不受污染,甚至最中间那些都可以食用。”   她一开始以为石头从山上凿下来,又辛苦运下来,就是那么贵。也是等条石运来,她才知道采石场有许多种石头,有许多石头售价只有麦饭石的一半。   听到这话,林满堂才放了心。只要能不污染就好。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喊他,林满堂探头看去,是他大哥。   林满堂见他大哥不进来,便顶着风出去,“啥事啊?大哥。”   “我来问你,你啥时候打算去河里凿冰啊?这眼瞅着快过年了,再不凿冰,冰该化了。”   似乎印证他的话,村长带着几个村民从门前经过,林满堂顺嘴问一句,“你们这是去哪啊?”   村长笑道,“去凿冰啊。对了,你家也挖了冰窖,打算啥时候凿冰啊?”   林满堂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家不用凿冰,我用了油纸袋冻冰。为什么要晚上去凿啊?天黑要是掉下去,可不得了。”   “不会的。这河面水都冻住了,下面哪还有水啊。”村长摆摆手,“夜间结的冰没被太阳日晒过,不容易化掉,能一直存到明年夏天。”   林满堂恍然。   林福全得知他用油纸袋冻冰,责怪他放着家里壮劳力不用,尽浪费钱。   林满堂好脾气笑笑,“我这不是担心冻着嘛。”   人工就算便宜也不用,没的累着自己。   林福全摇摇头,双手插着袖子,走了。   腊月二十三,林福全一大早过来敲门,给他们家送来了灶神爷,并且叮嘱林满堂一定要将灶神爷贴在灶台中间。   摆放供品,每天早中晚各上一次香,乞求灶神爷保佑家里五谷丰登,来年有个好收成,全家人丰衣足食,年年有余。   腊月二十七,林满堂和林福全要到舅家送年礼。   上次中秋,林满堂是让林福全帮忙送节礼,这次过年,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林满堂的外祖父平为峰有两个儿子,现在还未分家,住的也是土坯房,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就免不了有些口角,不过外祖母一看就是厉害人,将两个舅母管得服服帖帖。   林满堂提了两包红糖、两条鱼、四斤猪肉、两坛酒、两斤梨、四斤石榴和两吊钱,满满当当装了两筐。   林福全则是两包红糖、两只鸡、媳妇做的四双鞋、两坛酒和两吊钱。   在这边吃了一顿饭,与两个舅舅喝了半坛酒,林满堂和林福全就告辞离开了。   回村的时候,还没进家门,林满堂就看到有个村民正牵着一只羊往关屠夫家走,看到林满堂,跟他打招呼。   林满堂认出这人是村里有名的养羊户,名叫王高,顺嘴问道,“王高,你这是打算杀羊?”   王高笑了,“是啊。这不是过年了嘛。我就让关屠夫帮着杀了,大家好过个年。”   李秀琴烧的羊肉汤最是鲜美,这大冷的天正适合吃这个,林满堂便也跟了进去,“我还没看过杀羊呢,我也进去看看。”   他没说买羊肉,担心羊肉和猪肉膻味一样大。   王高点了点头。   关屠夫得知他要杀羊,让大儿子去村子吆喝一圈,开始磨刀宰羊。   羊肉分离时,林满堂又闻到那浓重的膻味儿,立时不想吃羊肉了,只觉得瘆的慌,刚要后退,却见他大嫂从外面走进来,“哟,我是头一个来的呀。那可好了。”   林满堂就像看到太阳打西边来那么稀奇,他大嫂这么抠搜的人居然也来买肉了,而且买的还是羊肉。   刘翠花看到林满堂也在,冲他笑了笑,要了两斤羊肉,“给我切最肥的那块。”又问多少钱一斤。   关屠夫道,“九文一斤。”   林满堂瞪得眼睛比牛铃还大,竟然是九文一手?比猪肉还便宜?   他拧着眉,难不成是本村人所以羊肉卖得比较便宜?   林满堂问关屠夫,“平时羊肉多少钱一斤啊?”   “夏天比较便宜,最低七文五。不过那时候天热,很有有人卖羊的。”   林满堂心中纳罕,所以这羊肉真的比猪肉贵。   他回了家,就将这事告诉了媳妇。   李秀琴听后,微微一怔,随即骂道,“何着那人是忽悠我的?”   林满堂疑惑地看着她,“谁忽悠你?”   李秀琴叹口气,“就是我们家办暖房宴,我去集市买菜,那人说便宜卖给我,是八文一斤,我一听比猪排便宜就买了。”   这古代物价还真让人看不懂啊。   林晓摸着下巴猜想,“应该是猪肉比羊肉肥的缘故吧。这古代植物榨油比较麻烦。而炼制动物油就简单多了。所以许多人家吃不起植物油就用动物油替代。”   林满堂怔愣了下,还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突然李秀琴腾得站起身,就要冲出屋。   林满堂和林晓唬了一跳,林满堂追在后头喊,“哎,你干什么去?”   李秀琴丢下一句,“有重要事,马上回!”   林满堂和林晓大眼瞪小眼,显然都一头雾水。   没一会儿,李秀琴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羊肠。   林满堂捏着鼻子,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哎,快拿出去,你拿这干嘛呀。”   李秀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做羊肠线了。”   其实后世的羊肠线大多都是从牛肠中提取纤维,再经过化学处理后,才应用到医学上的。   可她也不认识杀牛的人,就只能用它了。   “我把它制好,将来万一……能用得上呢。”李秀琴摊了摊手。   林满堂和林晓无话可说了。   正如林晓不能再读大学,李秀琴也不可能再拿手术刀了,这羊肠线就当是她的记念品了。    第40章   时间一眨眼到了过年这天。   在前世, 林满堂一家三口对这节日早就提不起兴致了,可到了古代,却空前高涨起来。   这一天哪怕最抠搜的刘翠花都去关屠夫家割了五斤猪肉。   而林满堂一家再也不用半夜背着人偷偷开小灶, 可以正大光明杀鸡吃肉。   外面雪花飘飘, 家家飘荡着饭菜香, 一家人聚在一起, 吃着丰盛的佳肴, 迎接新年的到来。   大年初一, 一家人窝在炕上一边唠嗑一边包饺子。   饺子煮熟后, 每人捧着一盘水饺, 面前摆着饺子汤, 蘸着李秀琴特地调好的料汁儿, 美美地吃着。   一股浓烈的香味袭来,又夹杂着辛辣与涩味, 这种感觉很陌生,林晓微怔,“娘, 这里面加了什么呀?”   李秀琴笑了,“茱萸呗。我以前都没用过。想着咱家好久没吃辣了,办年货时就买了些, 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娘,这个好吃, 以后咱家弄调料都放点这个。”   李秀琴摇头失笑, “这茱萸本地不产,都是从外地运来的, 价格并不便宜。而且这个香味太大, 一炸, 全村人都闻到了。”顿了顿又补充,“而且吃多了会刺激皮肤,有可能会长痘痘,咱们还是少吃为好。”   林晓一听会长痘痘,吃货的心立刻瘪了回去。   吃完饺子,李秀琴调了面糊,林满堂带着女儿一块贴春联。   本地习俗,家中有长辈去世,第一年门外要贴白纸黑字写的白色春联。第二、三年是黄色的,三年过后才能变成红色的。   贴完春联,林满堂带着林晓到处拜年,而李秀琴要留在家招待前来拜年的孩子。   她一早就准备了糖块,炒花生,炒黄豆,等着孩子前来拜年,给他们抓一把。   而亲戚家的孩子,李秀琴还会给他们一个红封。   当大吉四个解开红封发现里面包的是八文铜钱,头一个念头是赶紧藏起来,生怕亲娘知道后收回去,大吉便拉着弟弟妹妹一块往大庄村跑。   大庄村有家杂货铺,里面卖各种东西。   大吉大利合起来买了心心念念的陀螺,大丫二丫则合在一起买了大半斤花生糖。   妹妹们吃得津津有味,大吉大利也馋得不行,腆着脸冲妹妹们讨要,“给我一块吧。我只要一块。”   大丫二丫施舍般地每人给了两块,大吉大利迫不及待放进嘴里。   等他们吃完一块,大利觉得不过瘾,又伸手讨要,大丫二丫怎么都不肯给,“我们要留着慢慢吃的。”   大利撇嘴,“真小气。”   大丫冲他做了个鬼脸,牵着妹妹的手往前奔。   大利气得直跺脚。刚要追上去,回头却见大哥站在河岸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枝秀和几人背着渔网朝这边走来。   “这河水都冻成冰了,他们还要捕鱼吗?”   大吉也觉得奇怪,这月沙河结了厚厚一层冰,下面有水,也不多,还能有鱼吗?   他们愣神的功夫,那几人已经踩过冰面,到这边来了。   枝秀看到两人,愣了一下,冲他们打招呼,“对了,晓晓在家吗?”   大吉点头,“在啊。”   枝秀笑笑,“我们正打算去前面的大河捕鱼,如果捕到,我去问问她要不要鱼。”   大吉挠挠头,“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你们不歇息啊?”   枝秀微微一怔,苦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哪有资格歇息呢。”话落,又觉得自己失言,忙道,“我想挣钱让大哥读书。”   前面几人在叫她,枝秀跟他挥手,“我先走啦。”   她刚要转身,大吉将刚刚还剩下的一颗花生糖塞到她手里,“给你吃。”   枝秀下意识接过糖,冲他一笑,“谢谢你!”   看着她欢快跑走的背影,大吉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鞭子,一动不动。   大利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大吉将鞭子扔到弟弟手里,瓮声瓮气说,“我就是觉得我连个姑娘家都不如。”   大利挠头,看了眼枝秀的方向,揽着大哥的肩膀,“哥,她是军户,跟咱们不一样。”   大吉侧头看了他一眼,“没错,她是比我们低,可是咱们呢?咱们也比很多人低。”   这话就太过伤人了,大利少年心性,哪受得被人贬低,“我们已经不错了。爹说开春就盖瓦房。咱家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大吉点头,“是啊,但是我想学门手艺,我不想天天吃没有油水的菜,不想吃糙得不能再糙的粗粮,我想盖厚实的棉被,我想天天吃肉,我想穿不打补丁的衣裳。这需要很多很多钱,光靠种地没办法满足我的要求。”   大利恍然,“你想过村长家那样的生活?”   大吉点头承认,“是啊,难道你不想?”   想!谁不想呢?他做梦都想过那样的神仙日子。可他能怎么办?他爹也找不到人教他手艺。   大吉大利蹲在河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终齐齐垂头,“咱回家吧。”   “好!”   林晓在村里拜了一圈年,等回了家,罩衣兜着一堆炒花生和炒黄豆。只有村长家里面有几块糖。   林晓撕开大奶奶给的红封,里面有两个铜板。   李秀琴摇头失笑,“亏了,我给她家孩子包了四个铜板呢。”   林满堂在边上听着,“还好,等你看到大嫂给的红包,你就会觉得大奶奶还是很大方的。”   大方还是不大方都是比出来的。跟他媳妇比,大奶奶自然是小气的。可跟大嫂比,大奶奶绝对称得上大方了。   果然,当林晓揭开刘翠花给的那个红封,里面只有一个铜板。   李秀琴嘴里的水差点喷出去,朝林满堂竖了个大拇指,“你可真是预言家。”   她可真是服了她这位大嫂,去年她家也没少挣,怎么还这么吝啬呢。   林满堂摇头,“不是我预言家,其实你应该也能想到。只是你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媳妇哪哪都好,就是不愿向人服软。哪怕她过得再苦再累,也不愿让外人看轻了她。   李秀琴脸颊微红,“我这不是以为他们会往里多塞几个,回头咱再占了人家便宜,那我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我宁愿吃亏也不能没脸。”   这话林满堂可就不赞成了,抖开红封摊平红纸,“咱们能占啥便宜?咱家就晓晓一个。就算她塞的也是八文钱,咱俩都得亏二十四文。”   李秀琴竟然无话可说。   大年初二,林满堂带着媳妇孩子去了刘家村。   刚进李家,林晓就给几位长辈拜年,李广角给了每个孩子一个红封。   李秀菊见儿子慢了半拍,心里嗔怪林晓一个丫头片子就知道抢风头。   刘淑惠带着大儿媳做了一桌好菜,专门招待两个外嫁的女儿。   李秀琴带了八斤棉花,四斤点心,两只鸡,两条鱼,四斤猪肉,四斤排骨,两坛酒,两斤沙果,两斤脆枣和四百文钱。   相比李秀琴带来的礼,李秀菊一家就没眼看了。   没有棉花,没有脆枣和沙果,剩下的东西几乎都是李秀琴的一半。   李秀菊面上挂不住,觉得失了面子,言语中带了几分尖酸,“大姐,我听人说姐夫正到处借钱呢。你们不想法子还钱,却还假大方买这些东西,有意思嘛。”   刘淑惠也听到女儿女婿借钱的风声,正想拉女儿到里屋问问。   没想到小女儿就当着这么多的面给捅开了,不由暗暗责怪小女儿不懂事。   李秀琴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即就怼了回去,“看你说的。我买东西给爹娘怎么就假大方了。我有没有钱都不妨碍孝顺父母。倒是你,杜家这么有钱,连八样礼都凑不齐,看来你在杜家日子过得不好啊?”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戳到李秀菊的肺管子了,她当即站起来,怒瞪着李秀琴,“我现在过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现在说什么风凉话。”   杜松脸色涨得通红,扯了下媳妇的袖子,低声警告,“你发得哪门子疯!竟丢人现眼。”   大年初二上娘家发疯,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怎么会娶这么个蠢婆娘!她没看到两个大小舅子全都瞪着她嘛。   刘淑惠也觉得丢人,只是当着女婿的面不好责备女儿,便拉着小女儿进了屋。   李秀琴刚刚听了半截,一头雾水,便也跟了进去。   房间里,李秀菊正坐在床前低声抽泣,刘淑惠坐在边上听她唠叨。   “娘,我不是不想多孝顺你们。可我实在没办法。家里刚分了家,我又没有大姐的本事,我有什么办法。她至于说那种风凉话嘛。”   杜松是杜家二子,不占长,不占幼,分的家产算是最少。   刘淑惠拍拍她肩膀,“娘知道你。只要你能来,娘就高兴。东西多少并不重要。但是你不该那么说你大姐。”   “本来就是她的错。还不让我说了。”   “怎么就是她的错了。”刘淑惠揽着小女儿的头发,“那都多少年的事了,你不能总揪着以前的事不放。”   这话丝毫没安慰到李秀菊,反倒让她更气,“要不是她当初寻死觅活非要嫁给林满堂。杜家的婚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现在我过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李秀琴抱着胳膊,关上门,“原来你说这个啊。那对不起,我不觉得我有错。”   李秀菊都忘了哭,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不知感恩的人。她用那双含泪的眼睛不可思议看着自己的姐姐,“你说什么?”   李秀琴摊了摊手,又重复一遍,“我不认为我有错。我成亲前跟任何人都没有婚约。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又没偷人抢人,我错在何处?”   李秀菊坐不住了,“当初咱爹跟杜家关系好,咱家正为你和杜松议亲,是你不要脸,非要嫁给林满堂。我才不得不替你嫁过去。”   李秀琴觉得这人就是个傻子,“哈!笑死人了。你也说了,我跟杜家还没定亲,只是议亲,这世上议不成亲的人家多了去了。我凭什么就一定要嫁给杜家。这是哪家的道理?”   李秀菊气得半死,扭头握住亲娘的手向亲娘求助,“娘,是不是你当初说的,要是我不嫁给杜家,我们两家关系就完了。现在她又说不欠我,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刘淑惠瞪了大女儿一眼,“你少说一句话吧。你妹妹已经过得够苦的了。你就不能让让她?”   李秀琴意味深长看了眼母亲,又看向李秀菊,神色又冷了几分,“你刚刚也说了,要你嫁给杜家的人是母亲,我没有求你替我嫁进杜家,你现在过得不好,也跟我没关系。所以别把自己过得不好就推到我身上,我不欠你的。”   说完,她拉开门施施然走了出去。   李秀菊气得干瞪眼,大姐从小就任性,在她眼里娘家丢不丢脸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她心里眼里只有她自己。   到了外面,李秀琴叫小弟出去。   李卢丁挠头,“大姐,怎么了?”   李秀琴开门见山问,“我问你,李家跟杜家什么关系?”   李卢丁听到她问这话,有些奇怪,“姻亲啊。大姐,你怎么了?”   “就没有其他关系?”   李卢丁挠头,“杜松的娘是咱大姨。”   李秀琴哼了哼,又是这样,她娘不想跟大姨闹僵就让小女儿嫁过去。在她娘心里,与娘家的关系比女儿的幸福还重要。   前世她娘家境不好,非要她爹收她娘家侄子为徒弟。没想到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她爹刚教会他,他转手就将她爹举报了。她爹被下放到劳改农场,她娘内疚自杀,抛下还未成年的她,要不是放心不下她,她爹不可能撑着一口气在劳改农场生生熬了十年。   大人之间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到小孩子的心情。   林晓与松节、松塔玩得特别好。   尤其是松塔正在念书,她可以光明正大向他请教。   李松塔见表妹学得这么快,眼睛瞪得溜圆,“晓晓,你真聪明。念一遍就会,太厉害啦。”   林晓谦虚道,“我也就是现在记得快,很快就忘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松塔哥,你能不能把这《论语》抄一遍给我啊,我回家照着念。”   李松塔拍着胸口刚要答应,李松节却道,“晓晓,你刚开始念书,没必要学《论语》,不如先学《三字经》和《千字文》吧?”   林晓故作不解问,“什么是《三字经》?”   李松节小老师上线,从爷爷屋里摸出一本书,开始教林晓。   林晓没有藏拙,一教就会。   李松节直呼她聪明,扯着她的手,就要显摆给爷爷看。   李广角见孙子叽叽喳喳说了一通,面露惊讶,“真的?晓晓这么厉害?”   他拿着书一连教了她十几个字,又很快考她,她都能答出来,李广角乐得直拍手,“好!好!我家晓晓就是聪明!”   他摸着书,“这书就送给你启蒙吧。”   林晓有些迟疑,“这书太贵重了,要不然我先借回去抄下来,等下回送来给您。”   李广角摸摸她脑袋,“真乖。没事儿,等我有空,再默写一遍就成。”   林晓接过书,道了声谢,“姥爷,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的。”   李秀菊从屋里走出来,将两人的对话听个全场,心里埋怨父亲偏疼大姐家的孩子,酸溜溜道,“爹,晓晓是个姑娘,就算念书识字,将来也考不成科举。您把书送给她纯粹就是浪费。”   李秀琴瞥了她一眼,“小妹,你什么时候说话才能不这么酸不拉几啊?爹送书给晓晓,只是希望她识字明理,偏偏你就能扯到科举上。难不成你想供你家三样考科举?”   考科举花费不是一般的高,以李秀菊现在的家境,能把孩子养大,给他娶妻生子,就已经够勉强了。哪还有钱供他考科举呢?   李秀琴说这话纯粹气她。谁让她一直针对自己。真当自己是面人随便她捏了。   李秀菊确实气得肝疼,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李卢丁见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忙打圆场,“爹?娘?是不是快开饭了?我肚子都饿了。”   接下来这顿饭,李秀菊没再作妖。   吃完饭,林满堂一家和杜松一家纷纷告辞离开。   告别的时候,刘淑惠拉着李秀琴的手,叮嘱她一句,“初五那天早点来。可别到最后什么都没吃到。”   李秀琴一呆,初五还来?不会吧?娘家还要回两次吗?   她正要追问,却见刘淑惠已经拉着李秀菊的手在那边絮絮叨叨呢。   李秀琴只好改问李卢丁,“我娘说让我初五早点来。”   李卢丁点头,“是啊,初五刘氏这边开福锅,附近几个村子都会来。你记得早点来啊。要是晚来,好菜都被抢光了。”   李秀琴恍然。原来不是来娘家,是来吃福锅。   大年初三,传说是“老鼠娶亲”的日子,所以一般人们不会外出拜年,以此避免与人发生口角争执。   而这一天,他们要将腊月二十三请回的灶神爷送走。   黄昏时分,一家人在灶房摆张桌子,向灶王爷敬香,并摆上祭灶果。   这灶果是刘翠花特地送过来的,有红球、白球、麻球、江米条、寸金糖、脚骨糖、白交切、黑交切等。   因为他们家是新房子,没有去年的灶王爷神像,便多磕了几个头,燃了三炷香,祈求灶王爷保佑一家平安。   李秀琴从来没想到,他居然迷信。   林满堂见她不以为然,将灶果分给两人,三口人一块吃,“你们也别不信。你们想想你们以前也不相信穿越这回事,可咱们现在穿过来了。这说明世上还是有神明的。”   他边吃边道,“而且我怀疑咱们没淹死还能穿越到这古代就是因为我前世烧香拜佛的缘故。”   李秀琴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林满堂老脸一红,“我没贴金啊。想当初咱们结婚那么多年也没个孩子,后来是你拉着我去庙里拜拜,果然得了晓晓这个闺女,还生得这么聪明。你敢说不是神佛的功劳?”   李秀琴淡淡道,“我那是病急乱投医。”想了想,又觉得穿越这事确实也解释不清,她便道,“行了,我又没阻止你,你就烧你的香呗。”   见她败下阵来,林满堂冲女儿得意一笑。   林晓噗嗤一声乐了,为了烧香扯这么多大道理,她爹也是个人才。   就在这时,院外被人敲响,有几个僧人前来化缘,林满堂给了几个白面馒头。   李秀琴瞧见倒也没说什么,倒是对面的关屠夫见此,也回家拿了几个馒头给几个僧人。   等僧人们走后,关屠夫那得意的神情,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后来李秀琴将这事告诉村民们,对方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就连刘翠花都责怪李秀琴布施僧人没有叫自己。   这份大方劲儿让李秀琴严重怀疑大嫂换了个人。   刘翠花满脸遗憾,“咱们这儿离寺庙很远,不是经常碰到僧人,咱们都是给蚂蚁布施。虽然东西少,但也算是心意。”   李秀琴也算是大开眼界。何着不止她男人,这村里人全都迷信。   李秀琴将这事告诉女儿。   林晓知道她娘学医,自来就是无神论者,劝道,“娘,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曾经就有科学家给死人测量过体重,说是生前生后差了21克,这21克就是灵魂的重量。娘,咱们不如用开放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有信仰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咱们做事才有所顾忌,才会愿意帮助别人,多做好事。”   李秀琴细想了下,也觉得晓晓这话有道理,也就丢开这事不想了。 第41章   大年初四是诸神由天界重临人间的日子。   林家两房聚在一块吃折箩。所谓折箩, 就是把几天剩下的饭菜合在一起的大杂烩。   吃完饭,回到各家, 打扫房屋,把家里的不用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就是所谓的“扔穷”。   小庄村这边过得没滋没味儿,另一边刘家村却是热闹非凡。   只见刘家村祠堂大门敞开,族人分别站在两边,挤得人山人海,可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祠堂上方摆着列祖列宗的灵位。   再下面就是一张案桌,上面摆着打南边运来的广橘、甘蔗和糕点。   这些东西都是有寓意的,比如广橘寓意财路广阔, 甘蔗寓意生活甜蜜, 糕点寓意步步高升。   摆好东西, 刘氏族长手执香烛, 分别从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的财神堂请接财神。每接到一路财神,就会在祠堂门口燃放一串百子炮。   五路财神全部接来后, 摆桌正席。   这正席是为五路财神准备的, 有全猪、全鸡、全鱼和元宝汤。   正月初五零时零分,刘家家家户户打开大门和窗户, 族长在祠堂燃香,放爆竹,表示欢迎财神的到来。   接过财神,刘家村各房都会呈上一筐洗干净的新鲜菜。   不拘是什么菜, 只要重量够就成。   祠堂门口早就支好了一口大鼎,这样的鼎除了有功名的人家, 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 当然就算买得起, 也买不了。   古代许多东西都有规制,小到门环,大到做饭用的器皿,再到房屋和院墙的高度会根据身份有所限制。   这大鼎也是刘族长的大儿子考中举人那年,他从京师买回来的。   为了迎接这鼎,刘氏还专门举行了仪式,所有刘氏村民都要到村口迎接,更是放了上百响鞭炮,声势十分浩大,周围几个村的村民们直到现在还津津乐道那场面。   这大鼎除了祭祀,也就是正月初五吃福锅这天才会摆出来,任人一赌它的尊荣。   此时大鼎底下已经堆放熊熊燃烧的干柴,几个刘氏村民正蹲在边上添柴,里面已经飘出肉香,时不时有人往里面添加调料。   吉时刚到,族长发表了祝福语,表达报答乡邻的美好愿望,就示意村民敲响铜锣,正式开始发福锅。   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早早就过来排队领菜,每人手里都拿着筷子和碗。   林满堂一家一大早就被大哥大嫂叫醒过来排队,迷迷糊糊走了二里地,此时已是哈欠连天。   快轮到他们时,李秀琴被刘翠花推了几下,终于缓过神。入眼就看到鼎里是一锅乱炖,这汤从昨儿就煮,汤也不换,也不知滚过多少回了,她只觉得反味,不过看到大嫂那两眼放光的样儿,她到底没走开。   很快轮到他们,李秀琴嫌弃这菜里的腥膻味儿,不肯吃,将打来的饭菜全倒给刘翠花。   刘翠花发现二弟妹越来越矫情了,以前吃嘛嘛香的人,现在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真是越来越矫情了,“你真不要?这里面有五种肉呢。”   李秀琴心想就算有五种肉,我也不想吃。这味儿太难闻了,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她严重怀疑他们的味觉和嗅觉一块坏了。   不过林满堂不糟蹋东西,倒是全都吃下了。   林晓尝了一筷子,里面味道太重,她闻着反味,又不想糟蹋东西就全给了大吉大利。   这俩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肚子就像漏斗似的,明明他们也领了一碗,吃完就像没感觉似的,还有肚子再吃,而且还吃得有滋有味儿。   不过李秀琴和林晓不爱吃,其他村民却都像刘翠花吃得满足。   有许多人更是不辞辛苦,从十里外跑过来排队吃福锅。吃完再从后面排队,一直等到子时,刘氏族里收了大鼎,他们才踏着夜色往家赶。   扯远了,且说林满堂一家和大哥大嫂家吃完,回家的路上,林福全发出羡慕,“要是咱们家也能像刘家这么阔气就好了。”   林满堂摇头失笑,“这恐怕不容易。咱们家买不了那大鼎。”   倒不是他认识那鼎,他纯粹是以材料分析的。那大鼎一看就是用青铜制成的。他之前去找铁匠买锅,看到有人想用青铜定制东西,哪怕有保书,也只能打制不超过一斤以上的东西。   那大鼎少说也有几十斤,想来以他们的身份,铁匠不敢给他们做。   林福全摆手,“不说那大鼎。就是用大锅煮,我也请不起。你瞧瞧来了多少人啊。从祠堂门口一直排到那贞节牌坊。这得上万人了吧?一般人家谁能请得起?”   每人一份怎么也有两斤菜。就按照最便宜的萝卜白菜来说,一文钱两斤,就得十吊钱。这还不包括五种肉和调料,这算下来请一次福锅怎么也得十吊打头。   不是家底厚的人家根本请不起。   林满堂摇头失笑,“大哥,兴许有一天你真能请得起呢?一辈子那么长,现在别把话说得太满。”   林福全拍着吃撑了的肚子,憋不住乐了,“那感情好。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林家才是真的起来了。”   他也不知想到什么,颇有些感伤,“想当初咱爷临走时,还跟咱们小辈们说,要是有一天咱们有出息了,一定要回老家光宗耀祖,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族人就后悔去吧。”   林满堂一怔。那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就算他们真有一天能出息,可那些给他阿爷气受的人族人也都作古了吧?回去还有意义吗?   林满堂摇头失笑,没当一回事。   正月初七,林满堂带着林晓特地去了文先生家。   文先生得知他想送女儿到学堂读书,不免有些诧异,“这学堂里都是男娃,晓晓已经八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将来对她名声有碍啊。”   林满堂有些犹豫,在乡下生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名声有多重要。   像那刘小杏私奔二十多年,村里人还津津乐道,他可不想他的女儿被别人天天议论。   文先生见他踌躇,给他出了个主意,“内子也识些字。不如就让内子教她吧。”   林满堂眼睛一亮,“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嫂夫人?”   文先生摆摆手,“内子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能有个女弟子,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儿。”   林满堂自是高兴。   文先生便去里间叫了文娘子出来。   文娘子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相秀气,身材瘦弱,看着弱不禁风。   林满堂对她并不陌生,倒不是他专门打听别人的隐私,而是这人被村民们念叨的次数仅次于刘小杏。她嫁给文先生十来年,未曾生下一子半女。   也因如此,文娘子很少与村民们来往。   文先生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哪怕媳妇不能生育,也从未想过纳妾。   看到娘子整天闷在家里,总担心她会闷坏,便想借这个机会,让媳妇多与外人接触。   林晓上前给文娘子行礼。   文娘子哪受过这种待遇,尴尬得不成,扶她起来,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方丝帕,“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帕子是我自己绣的,就送你吧。”   别人拜师送的是文房四宝,她这先生送的是帕子。   不过林晓半点不觉得这做法不伦不类,反倒觉得这绣活很是精巧,连连向她道谢。   文娘子见她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再加上又多年未曾有个孩子,慈母心泛滥,竟是越看越喜欢。   正月初八,县城各铺面都开门了,林满堂带着媳妇和女儿去县城买个下人回来。   到了县城,林满堂一家直接到牙行,有个人牙子出来接待。   得知他们想要个老实本分的妇人,人牙子便叫了十几个出来。   有的是寡妇,有的是被夫家卖了,有的是走投无路自卖自身。   李秀琴不要被夫家卖的,这样的人将来一堆麻烦。   走投无路自己卖身,要是以前有孩子,没有带出来,也不能要,这样的人恐怕留不住。   李秀琴视线停留在剩下的三个寡妇身上。   一个是三十出头,无儿无女,一个是带着九岁女儿,还有一个带着四岁男娃。   李秀琴让前两个上前,让她们把手伸出来。   最终李秀琴留了带十岁女儿的寡妇,问人牙子,“这两人卖身银多少?”   人牙子笑了,“这两人可以签十年,您给十五吊钱就成。”   李秀琴点了点头,笑道,“我们家也不是有钱人家,我买你们回去是让你们帮忙养猪的。要是你们受得了这份辛苦,我就买下你们,要是受不了,那我就再换别人。”   人牙子微微一怔。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主顾,居然让下人选择。这也太好说话了吧?   范寡妇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李秀琴,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李秀琴又问人牙子,“她是哪里人?家里都有什么人?”   她需要范寡妇养猪,可不能养出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人牙子道,“年前她男人服徭役没了,族里把她们母女撵出来。她们便自卖自身。寻个主家过日子。”   这两人如此悲惨,想来应该不会再回族里,李秀琴倒是放了心。   林满堂还需要一个成年男子帮忙看果园,又让人牙子帮忙介绍人。   刚刚花掉十五吊,林满堂心疼得不成,便又补充,“人有缺陷也没事。得要老实本份的,以前越苦越好。”   只有吃过苦,才能受得了他家的苦。   人牙子心领神会,叫了好几个男人进来。   都是壮劳力,也确实各有缺陷。   第一个智力有问题,这个绝对不成,能不能逮到小偷还是问题呢?   第二个少了条胳膊,这个也不行,他买人就是为了干活,少了条胳膊,得少干多少事儿。   第三个腿脚不好,他那果园是坡地,腿脚不好都爬不动坡。而且这人也没法抓小偷啊。   第四个眼神不好,一看就是斗鸡眼,可别撞人身上。   第五个说话结巴,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你叫什么名啊?”   “张…二狗。”   这名字够土,林满堂腹诽,“多大了?”   “十…八。”   “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许是知道自己说话结巴,他摇头,“没…人了。我…家…里…就…我…一个。”   人牙子忙道,“这人是我从外县带过来的。他自己说他是稀里糊涂从村子走出来迷了路。我问他家在哪,他说叫大山子村。这村子我也没听过。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哪儿。”   林满堂摸摸下巴,问起卖身银。   人牙子道,“十二吊,也是十年。”   虽然是个结巴,但到底是个四肢健全的壮劳力,这个价格确实很便宜了,林满堂很满意,“行,就他了。”   一行人到县衙门口,林满堂、人牙子和范寡妇三人一块去官府备案契书。   良国对契书管理相当严格,只有经过官府备案的契书才算数,否则只是废纸一张。   又因为良国只有活契,相当于是雇佣关系。如果主家吝啬,奴仆随时可以跟主家解约。   但相应的,奴仆也必须付主家剩余卖身钱。   就比如范寡妇十年卖身银是十吊钱,相当于一年一吊。如果她在林家干了一年,想解除契约,她就必须得付林满堂剩下九年的契约银,即九吊。   如果没有钱,却还想解约,也可以通过人牙子再卖身,相当于把自己转让。一般情况,想要更换主人的奴仆没人愿意要。这意味着此奴仆不忠。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要是旧主人太过吝啬或太过暴虐,还是有人愿意接手的。   值得一提的是,解约也需要到官府销毁契书。像电视里,把卖身契撕掉其实是没用的。官府这边有备案,只要主人家拿户籍,完全可以重新开一张。   奴籍和良籍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入了奴籍再转成良籍,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   没等多久,几人就回来了。   出了牙行,李秀琴先给三人买了馒头。刚刚她就注意到了,这三人肚子一直饿得咕咕叫,想来好几天没吃饭了,难为都这样,他们还知道清洗双手。   范寡妇接过馒头,就要跪下给她磕头。   李秀琴看着人来人往,“不用了。快吃吧。”   范寡妇接过馒头,先给了女儿一个,然后自己才开始吃。   李秀琴看向这小姑娘,看着跟女儿一样瘦瘦小小,虽说比女儿大两岁,但是也没高多少。   “你女儿名字叫招娣,这名不好听,改了吧。”   范寡妇忙躬身行礼,“夫人请给她赐个名吧。”   看样子在牙行里面学了不少规矩。   李秀琴沉吟片刻,方道,“就叫喜鹊吧。天天叫着,咱们家也能有喜事登门。”   范寡妇激动地揽着女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这跪来跪去的习惯真的得改。李秀琴不习惯,让她们起来,“以后没有大事,别总跪来跪去的,膝盖多疼啊。只要你们好好帮我干活,老实本份做事,我以后不会亏待你们的。”   范寡妇重重点头应是。   喜鹊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抿嘴应了。只是这声音很细,看样子还害怕呢。   李秀琴也知道刚卖身,彼此都不了解,孩子胆心,也很正常。   李秀琴便让喜鹊跟着林晓,“这是我女儿,以后你就跟着我女儿吧。”   她留下喜鹊自然不是为了让对方干活,才这么点儿,她又没有压榨童工的想法,就是想给女儿找个伴,只要她善待喜鹊,想来范寡妇也会好好干活。   林晓打量喜鹊,喜鹊正好也抬头看她,两人目光相对,喜鹊吓得低下了头,脸庞很快泛起了红晕,只是皮肤有点黑,便不怎么明显。   林满堂也在边上叮嘱张二狗,“你这名字太土了,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吧?”   张二狗也学范寡妇的样子给他躬身行礼,“请老爷赐名。”   林满堂摸摸下巴,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好名字。   还是林晓在边上道,“今天是正月初八,也是顺星节,不如就叫顺星吧。保佑我们一家都能顺顺利利,吉星高照。”   林满堂眼睛一亮,“这名儿好。又喜庆又吉利。行,就叫顺星。”   张顺星砸么两下嘴,也咧嘴笑了,这名儿好。比张二狗好听多了。   买完下人,林满堂便到县城粮铺打听豌豆的价格。   去年林满堂收了一万多斤豌豆,价格是按一文钱一斤来的。现在粮铺豌豆价格已经到两文钱一斤了。   林满堂出来后,冲李秀琴叹了口气,“看来夏收,豌豆要涨价了。”   李秀琴点了点头,“幸好咱们买了一万斤,要不然本钱又高了。”她侧头看着他,“你还打算再买豌豆吗?”   “不了。价格有点高。”林满堂笑道,“去省城路上,我们可以买些。没必要非得在这边买。”   李秀琴一想也是。   出了县城门口,一家人坐上牛车,范寡妇三人站在旁边迟迟不敢上车,“我们也上吗?”   李秀琴一怔,“是啊。咱们村离这儿挺远的。快上来吧。”   范寡妇三人这才小心翼翼爬了上车。   牛车到了村口,放下一家人,村民们看到林满堂一家带着三个陌生人进村,纷纷围上来追问,“这三人是谁啊?”   李秀琴笑道,“这位姓范,是我从县城买来的。这位是她的女儿叫喜鹊,这位是张顺星,帮忙看果园的。”   得知她一下就买三个下人,大家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要知道全村二十多户人家,连村长家在内,就没一个用得起下人的。这真是小庄村六十年来头一回有人家买了下人。   这个问,“多少钱啊?”   那个问,“多浪费啊。家里活干不了,你就招个短工或长工嘛。有必要买人吗?还是借钱买人。真是!”   那些借钱给林满堂的人家都觉得自家成了冤大头。   李秀琴意味深长看了眼林满堂,他脸皮崩得紧紧地,好像说的人根本不是他。这脸皮也是相当厚了。   李秀琴要面子,忙借口家里有事溜了。   不过他们走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却是不小的。   有几人被家里婆娘挠脸,愣是找上门来要回之前借给林满堂的钱。   林满堂也给了,还冲对方道了声谢。   倒是那几个村民臊得脸通红,嗯嗯两声,连李秀琴给他们倒的水都没喝一口,拿着钱就走了。   李秀琴噗嗤一声笑了,“你还别说。这些人其实也挺可爱的。”   他们借钱的人还没害臊,他们倒是臊得不行。   林满堂倒是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大老爷们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借一年,这才几个月就反悔。多丢面子。   可家里婆娘闹得厉害,他们也不能不顾忌他们的心情。所以就自打嘴巴登门了呗。    第42章   家里多了三个生人, 李秀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终于从家务中解放了。   早上起来有人帮忙做饭,吃完饭有人洗碗,晌午有人洗衣、打扫院子, 晚上有人烧洗澡水。   家里的柴房堆得满满当当, 地里的草有人拔, 这日子过得比前世还要幸福。   除了范寡妇做饭水平不咋地,李秀琴对这三人哪哪都满意。   不过她也能理解,范寡妇以前家庭条件不行, 做饭做菜只知道煮熟了, 并没想过怎样才能把菜往好吃了做。   如果想把饭菜做得好吃,就得有人专门教她。   李秀琴为了下辈子都不用进灶房,极有耐心教范寡妇做菜。   刚开始范寡妇还战战兢兢的,看李秀琴那么倒油,她心疼得直哆嗦。   轮到她炒菜时,那油得放十来遍才能达到让李秀琴满意的量。   李秀琴看不上她这小家子气, 再说这又不是现代,油温太热, 只要把开关关掉就成。   这古代烧得的是柴禾,关火可没那么利索。   她直接按着范寡妇的手, 油壶直接往锅里倒,锅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范寡妇捂着胸口, 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我的娘咧, 炒个菜居然要倒这么多油。太遭禁东西了。”   李秀琴崩着一张脸, 斩钉截铁道, “以后就这么倒。要是饭菜做得不好吃, 我就扣你月钱。”   范寡妇瞪圆眼睛, “啊?我……我还有月钱?”   她身上穿的是李秀琴从库房找出来的衣服,虽然上面也有补丁,可比她原先那身好多了。   吃得管饱,住的是砖瓦房。她女儿每天只用去坡地捡柴禾,大部分时间只是陪小姐玩。   这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没想到都这么好了,她居然还有钱拿。   李秀琴笑了,“当然有钱拿。只要你好好干活,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将来有了钱,你也能给喜鹊说门好亲。”   范寡妇激动地连连鞠躬,“太太,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活。”   李秀琴满意地点了下头,让她接着炒。   外面有响动,李秀琴叮嘱几句,自己出去查看。   来人是文娘子。   自打收了林晓这个徒弟,李秀琴和林满堂也跟着女儿学认字,文娘子受夫君影响,喜欢读书人,认为林满堂一家三口都很有上进心,便时不时拿些针线到这边来做活,间或看看林晓的学习状况,顺便回答她几个问题。   今儿来得不凑巧,林晓练完字,就出去玩了。   李秀琴在堂屋招呼文娘子。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便跟文娘子学习做针线。   她不指望自己能做外衣,但是她想给自家人做些贴身衣服,比如前世那样的款式,外人看不到就不会大惊小怪。   这古代亵裤的款式,林满堂一家都接受不了,款式类似于小孩的开裆裤,又因为没有松紧带,腰的地方不是合在一块,而是裤子两端各有一根带子,系在一起固定。   李秀琴原本想买牛筋做牛皮绳,但是这古代牛筋都被官府收缴用于军事防御,外面根本买不到。她便只能用木头做纽扣。前世的裤子下面都有拉链,她没有,就多加一个纽扣,古人衣服都是到了大腿处,倒也不用担心走光。   李秀琴做的亵裤深得林满堂和林晓的喜欢,这爷俩把她夸得跟天上的织女似的。   李秀琴干劲十足,现在正在研究胸罩的做法。这古代也没有海绵,她就往里面填充木棉,今儿刚穿上身,文娘子就直盯着她胸口瞧。   这怎么一天不见胸口就涨得这么高了?文娘子想问,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太失礼了,她扭捏了半天,见对方看过来,她才察觉出自己有些失礼,慌乱低下头,活似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她这样儿倒是看得李秀琴忍俊不禁,差点乐出了声儿。   就在这时,林晓从外面冲进来,张嘴就喊,“爹!爹!”   李秀琴起身,探头往外看,“怎么了?你爹去采石场定石头了,不在家。”   林晓兴奋得小脸通红,得知亲爹不在家,有些小失落,不过她还是扯着李秀琴的手,“娘,快去看看。大伯家买牛了。”   李秀琴微微一怔,“真的啊?多少钱啊?”   林晓眼睛亮晶晶看着她娘,“十七吊七百文。我大伯说比年前省了两百文。”   李秀琴暗暗咂舌,一头牛居然这么贵。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牛的叫唤声。   文娘子拍拍脸颊上的红晕,正色道,“不如咱们也去看看吧?”   李秀琴正有此意,点了点头。   比起林满堂家买下人,村民们显然更关心买牛。这牛可是要到官府备案,相当于给家里添了个大件儿。   刘翠花和林福全被村民们围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给村民们解答各种疑问,“对,去官府备案一次要交三百文钱。”   “什么?钱太多?那也没办法啊。官老爷要咔戳的。”   ……   李秀琴透过人群看到健硕的黄牛,心里也高兴,“咱家也能跟着沾光了。以后耕地钱都能省一半。”   林晓:“……”   真的很难相信,这是前世她那个一身名牌老妈说的话。   那句“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真的没错。   就在这时,林满堂回来了,看到村口围这么多人,也过来瞧热闹。   待看到里面是他大哥,少不得上前恭喜。   天色渐黑,村民们看完热闹,林福全和刘翠花才牵着黄牛回了家。   林满堂正想跟大哥商量盖房子的事儿,便也跟去了老宅。   林福全前些日子就已经在院子里搭好了牛棚,家里孩子割了两筐草,林福全一边给牛喂草,一边和林满堂说话,“明儿张作头过来,我要问问他定多少砖。”   林满堂便把自己也要买砖建猪圈的打算说了。   林福全颇有些诧异,侧头看着他,“你上次盖屋不是还剩些砖吗?”   林满堂摆了摆手,“那点砖哪够啊。我得给猪搭棚子,要是用土坯,猪一拱就倒了,用砖瓦房才结实。”   林福全想想也是,只是这样一来,花费就不低了呀。   偏偏林满堂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明天张作头过来,你让他到我家一趟,让他也帮我算算盖猪圈需要多少砖。”   林福全点头答应。   两人闲聊一会儿,林满堂就回了家,将剩下的钱交给李秀琴,“你说得没错。普通条石只有麦饭石的三分之一。咱们猪圈要是全铺上普通条石,只需花四吊钱。”   李秀琴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张作头过来,林满堂把自己画的猪圈图给他看。   养十头猪的猪圈其实用不了半亩地,只要两分地就绰绰有余,但是林满堂还要盖间灶房,专门用来煮猪食,又要把十头猪分别隔开,中间就得再加半堵墙,这就需要不少砖,算下来也要六七吊钱。这还是西面墙不用搭才这么少的。   得知要六七吊钱?比之前预算少了两三吊,林满堂大松一口气,点头应了,“行。”   张作头见他为养十头猪,还专门用砖瓦盖猪圈,有心想劝他花钱别这么大手大脚,可见他一口答应,自己倒不好说什么了。   商定完,张作头带着林满堂和林福全去砖窑场定砖。   半个月后,两家拉回各自需要的砖。   现在地还冻着,一直等到进入二月,天气回暖,大地才复苏。   天气一暖,田野里长了不少野草野果,林晓就像个小仓鼠似的,带着小伙伴到处疯玩找吃的。   这天她带着喜鹊和大丫二丫到河岸玩,远远就看到郝木匠带着几个男人往她家坡地方向去了,她便带着小伙伴跟在后头瞧热闹。   没多久,四个孩子就拖着一堆树枝回了家。喜鹊把树枝折成柴禾堆放在墙边,等风吹雨打后,柴禾就会腐朽,用来烧柴刚刚好。   林满堂回来时,两个孩子已经是第三次拖着树枝回家了。看到她爹,林晓便把坡地树被砍的事告诉了他。   之前十亩杨树全卖给郝木匠,三亩去年就砍了,今年这七亩直到现在才砍。   林满堂叫了几个村民到坡地那边挖树根。   挖上来的树根,如果造型别致可以卖了当根雕,小庄村就有一家会做根雕,制出来的成品美轮美奂,许多大户人家都过来买。   如果对方看不上,也可以当柴烧。   村民们小心翼翼挖着树根,尽量不破坏树根的原有造型。可喜可贺的是有十来个被对方看中挑走,剩下的全都当柴烧了。   虽然他这是普通杨树,但是卖来的钱可以给前来帮忙的村民做顿好的,也算回报大家的帮忙了。   等郝木匠带人将树木伐完,林满堂带着村民将树根全部挖完,就开始栽种果树了。   初春的阳光明媚,到处都是鸟语花香,村头嬉戏的孩子们脱掉厚厚的棉衣到处撒欢,暖暖的春风吹到身上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每一个孩子。   晨起后,吃完早饭,林满堂带着张顺星去了趟集市。   三十里外有个员外郎,他们家种了一百多亩的果园,就专门派家里的管事带着下人到集市兜售果苗。   几乎本地能生长的果树,他这儿都有,价格也是各不相同。   林满堂决定种他最熟悉的几种果树,之所以要那么多,为的还是他媳妇说的那个一鸣惊人。   林满堂要了一亩沙果树,半亩梨树,半亩桃树,半亩李子,一亩石榴树,一亩柿子树,一亩葡萄,一亩山楂,一亩枣树和半亩杏树。   俗话说:桃三李四梨五年,核桃柿子六七年,桑树七年能喂蚕,枣树栽上能卖钱。   果树苗越粗,价格越贵。一年生的果苗才几文钱一棵,三年生的果苗一棵价格都在三十文左右。   为了控制成本,更为了早点结果,林满堂选择的都是三年生的果苗。   也就是说,如果这些果树种植成功,桃树、石榴树、葡萄、山楂、枣树和杏树今年就可以挂果,而其他就不行了。   不过林满堂也不担心,想要其他果树早点挂果,只需要嫁接果苗就可以缩短挂果期。   定完果树,林满堂还打算在外围种上一圈花椒,便问管事,“你们家有花椒树吗?”   一次就要了这么多果苗,绝对是个大主顾,那管事态度相当好,见对方要花椒树,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有啊。花椒树可不便宜。”   林满堂猜到花椒树贵,毕竟香料就不便宜,心中一凛问,“多少钱一棵?”   “三年的花椒苗是两百文一棵。”   林满堂暗暗咂舌,这也太贵了吧?他十亩地要是全用花椒当篱笆,岂不是要上百吊钱,他可没那么多钱。   知错就改,林满堂立刻向管事讨经验,“你们那果园用什么当篱笆墙?”   “外面是竹子扎的篱笆,里面再种三行枸杞,两三年后就长得很茂密了。”   本地盛产竹子,就连月沙河旁边那座山上面就长了不少竹子,不过那山上的竹子只有军户村才可以砍伐,他们不可以。   他记得刘家村那边的坡地就有人家专门种竹子,倒是可以买些扎篱笆。   林满堂又定了枸杞苗,要的全是两年生的苗,价格并不贵。   至于花椒苗价格太贵,林满堂只要了五棵三年生的花椒苗,今年就可以挂果,可以留着家里吃,就不用再花钱买了。   不过林满堂也不是没有收获。花椒价格如此之贵就是一大商机。他完全可以培育花椒苗赚钱。他特地买了五斤花椒种。这些种子可以撒在果树中间的空地,等它们长成了,再移栽到旁处或者直接卖出去。   这八亩果苗一共花了八吊多钱。   交了定金,半个月后,管事将果苗全部送到他家坡地。   这刚挖上来的果苗越早栽成活率越高,林满堂便叫了几个村民帮忙。   八亩地的果树苗只花了三天就全部种完了,接下来又得清理里面的杂草。   这种细致活,林满堂没有找村民帮忙而是带着下人,女儿和媳妇早出晚归割草,林福全带着一大家子前来帮忙。   林满堂则给之前从山上移栽过来的野果树嫁接。   因为是高接换头,所以采用的是插皮接。   林满堂把野果树拦腰截断,从断口劈开。然后从之前移栽过来的老树截取一段带牙的枝条,将底部削尖扦插到劈开的部分,然后用油纸包裹,外围再用麻绳裹紧。   而最早移栽过来的十几棵果树,林满堂采用芽接法。   林满堂这一做法让林福全和刘翠花惊讶万分,“你这能行吗?”   林满堂笑了,“试试看呗。”   刘翠花觉得他是异想天开,把果树扎进去,用油纸裹裹就能长出新枝了?这不是糊弄人吗?   林满堂见他们不信,也没有多解释,只叮嘱道,“大哥大嫂,我就是想试试。你们也别往外传,要是失败了,村里人就该传我糟蹋地了。那我们老林家的名声又不好了。”   刘翠花果然被他吓住,嫌弃一撇嘴,“你让我说,我也不说。”   她孩子马上就要说亲了,她吃饱了撑的,说这个不着调的二叔啊。   她不仅自己不说,还勒令孩子们也不许往外传,“你们二叔要面子。要是传出去,他得多丢脸啊。不许说出去啊。”   大吉大利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很理解二叔的心情,忙点头应是。   大丫二丫吃了二婶那么多好东西,自然也知道轻重,忙不迭点头。   种完果树,林满堂又开始给花椒育苗。   给花椒育苗就少不了新鲜的牛粪。只靠大哥家的牛粪根本不够,林满堂就带着张顺星一块去了大伯家。   林昌盛不在,倒是林广源在家,林满堂问家里有没有牛粪。   林广源便给他铲了一粪筐,大方道,“如果不够,尽量再来拉。”   林满堂道了谢,带着张顺星回家。   新鲜的牛粪和花椒种要按照六比一的比例搅拌在一起,然后放到廊檐底下晒干。   晒干以后,掰成两个拳头大的方块,将这些方块放进空屋。等到花椒种外层的油质没了,打碎方块,取出花椒种就可以播种。   将果园中间的土地深耕,土块要全部捏碎,然后灌水,再加入已经发酵好的猪粪。   这猪粪是林满堂向村里养猪的人家买的,施完肥后,将地重新翻整一遍,将撒好的猪粪拌匀。   接下来就是开厢沟,厢沟的深度要有六七寸,宽度要有七八寸,厢面的宽度要有三尺,做好厢沟,再用耙子将厢面耙平。   再撒上花椒种,用土盖上。盖完土稍微压一下种子上面的土壤,这样种子可以充分吸收到水分,提升出苗速度。   花椒出苗速度很慢,要30-45天方能出齐,上面还要覆盖一层膜。林满堂特地买了十几块油布。   因为坡地存不住水,林满堂嘱咐张顺星每天早上都要过来看一次,要是缺水,就揭开油布,喷一次水。喷好后再重新盖上油布,防止风吹。   张顺星点头记下,问林满堂要不要在果园里养鸡。   为了保证果树的营养,除了有五亩地果树中间要种花椒苗,剩下五亩地中间根本不种任何作物,张顺星觉得地方空着太浪费,就有些可惜。   林满堂摸摸下巴,“可以少养些。明儿我就去逮一百只,不过你得注意些,等咱们的果子长好了,你最好用张网圈一块地方,不要让它们乱跑。”   张顺星点头应是。   果园这边处理好了,林满堂琢磨盖猪圈。   上次他们家饭菜就不错,林满堂在村里喊了一嗓子,就有不少村民过来帮忙。只七天功夫,猪圈就搭好了。   这次因为有范寡妇帮忙,李秀琴省心不少。   盖完猪圈,李秀琴去集市定了一套劁猪刀和一套手术刀。   她根据前世的记忆在白纸上粗略画一遍,晓晓帮她重新画好,又精确了尺寸。   这手术刀倒是没什么稀奇,瞧着就是小刀片,造型怪是怪了点,铁匠只以为她做这个是为了片猪肉。   可这劁猪刀做出来,铁匠打量李秀琴她好几眼,又将她拿的证明信翻看两遍,确认无误后,却怎么都不放心将刀交给她。   这刀,他以前只打过一次,是打给马场,用来煽马的。听那人说也可以煽人。   这马可不是普通人养得起的,铁匠就误以为李秀琴打这些刀具是用来煽人的。   等李秀琴将钱塞到他手里,铁匠挣扎半天,千叮咛万叮嘱,“这刀不可用到人身上。”   李秀琴呆愣好一阵儿,方哭笑不得道,“你放心吧。我真不会用到人身上。用到人身上,我自己也得倒霉,我还没那么蠢,我家狗老是发春,我这也是没办法。”   铁匠闹了个大红脸,他刚刚就在犹豫要不要讲得太透呢,没想到人家什么都懂。    第43章   取了劁猪刀的第二天, 林满堂就从大庄村一户养猪的人家领回十头已经断奶的猪仔。   林满堂将猪仔领回家就全部交由媳妇养着,而他则是帮大哥家盖房子。   这次村里盖房子的人家有好几户,其中还包括周木生家。   去岁下大雪, 他家堂屋被雪压垮, 周兴旺和陈艳娘只能挤进周木生那间屋, 而周木生只能睡柴房。   过了一冬, 万物复苏, 正是盖房子的好时机, 村里不少人家都要盖房子, 这时候拼的就是人品。   像林满堂和林福全两人盖房子, 在村子里吆喝一声,就有不少村民过来帮忙。   而打算盖堂屋的周兴旺一家呢, 人品不好,周兴旺烂赌, 陈艳娘嘴碎, 周金生好吃懒做,一家子就欺负周木生一个, 村里人心里都有一杆称, 刘小杏跟人私奔是不对, 但你们一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以没什么人愿意帮他家的忙。   前阵子,周兴旺又赌输了钱,要债的都快掀翻他家屋顶了, 勒令他三天之内必须还钱。   周兴旺便撵大儿子去集市卖箩筐, 他带着陈艳娘在家盖房子,砖瓦房自然是盖不起的, 只能盖土坯房。   不要说男人就不碎嘴, 事实上男人传起八卦并不比女人差。   这才多会儿功夫, 林满堂就听了个全场,这群人将老周家几十年前的事儿都翻出来说了一遍。   “你们说人咋变得这么快呢。当时瞧着多老实的人呐。我听我爹说周叔在路上捡到钱,都老老实实守在原地等着对方回来找呢,他怎么就成今天这副样子了呢?”   “还不是刘小杏造的孽?!”   “呸!你这娃子知道啥!刘小杏还没跟人跑,周兴旺就开始烂赌了。”   “好像是他爹娘死后没几年,周兴旺就开始变了。”   “对!对!可怜周家婶子好强一辈子,将儿子管得服服帖帖,她一撒手,儿子这家就毁了。”   大家议论纷纷,就在这时,周木生拖着装篓子的板车从村口过来。   有人叫住他,“木生,今儿生意怎么样?卖出多少个筐子?”   周木生挠头傻笑,“今儿还行。卖出十来个。”   说完,他拉着板车拐进旁边的巷子。   大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有同情,也有可惜。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传来杀猪般的吼叫声,盖房的壮劳力听到这声吼,唬了一跳,四下张望,“怎么了,这是?”   有人随口接道,“关屠夫家正在杀猪吧?”   有人竖着耳朵听,摇头,“我看不像。这好像不是老猪的声音啊。倒像小猪仔的叫声,细里细气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觉得他异想天开,“不能吧?谁会把小猪仔杀了啊?”   没过多久,又有一头猪仔发出嚎叫。接着,又有一头……   林满堂家外面站着一群闲得发慌的大娘大婶,全都勾头往西院看。可惜西院被锁上,根本看不清。   有人勾头喊,“哎,满堂家的?你这是干啥呀?怎么猪仔叫个不停啊?”   李秀琴根本顾不上回答这些人的问题,林晓打开门让他们进来看。   林家西院墙上开了一道门,此时正有一道栅栏拦着,见李秀琴正敲猪,一个个都瞪圆眼睛,“你这是干啥啊?”   李秀琴叹气,“这不是养的猪太多,我怕它们精力太旺盛,到处发疯,所以就想着早点把它们给阉了,也省得以后日日提心吊胆。”   众人瞠目结舌,呆愣好半晌,全都不可思议看着她,“你…你就不怕它们死啊。”   李秀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现在死,我顶多就亏个本钱,要是等它们长大了阉割,再死,那我还要浪费忒多粮食呢。”   咦,这话好有道理啊。还真像这两口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等李秀琴把小猪仔阉割完毕,全村人都知道这事了。   大伙觉得李秀琴傻透了。阉它干啥,猪精力旺盛少生病。哪怕留一头母猪,将来生猪仔也好啊。为了省事,她居然一个不留全给阉了。   大家都把这事当个乐子来听,没几天就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   时间一眨眼过了一个月,林福全家的新房终于盖完了。   林福全家比较幸运,他家挖出来的水井刚好在院子偏东的位置。   他家盖的是三间大瓦房,外加门廊,共有七间房可以住人。   林老太住堂屋左厢,林福全和刘翠花住堂屋右厢,大吉住东厢靠左那间,大利住东厢靠右那间,大丫二丫年纪小,两人共同住在西厢靠左那间房。   剩下的两间房,一间用来堆放粮食,一间用来堆放柴禾。东厢和西厢待客的屋子就摆放家里的杂物。   家里也打了地窖,搭了牛棚,因为地方太过紧凑就没有挖冰窖。盖这么多房子,林福全是打算将来两个儿子娶媳妇也能住在一块,热热闹闹住上几十年。   上梁结束,房子没晾晒几天,林福全一家就搬进了新房。   大丫二丫这几天兴致非常高,邀请林晓到他们家玩。   不过他们没有定制像林满堂家的衣柜,还是用老衣柜,主要是那衣架不便宜,林福全两口子不舍得花那个钱。   大丫二丫有些小失望,但还是很高兴她们也能有新房间。   小姐妹拉着林晓到田野采了野花装饰房间,又邀请同村小姐妹一块到家里玩。   七八个小姑娘聚在一块也不吵,全都用羡慕的眼神打量这间房。   家里的条凳都被大丫搬过来了,只有林晓一人可以坐在床上。   有个小姑娘拿她们和林晓比,“你们的房间少了一张书桌和椅子。”   大丫笑着解释,“晓晓有书桌和椅子是为了写字,我和二丫又不需要写字,所以我爹娘就没给我们做。”   大家听到林晓居然会写字,不由惊奇地瞪圆眼睛,“晓晓,你识字啊?你又不能进城当掌柜,识字有啥用啊?”   村里的学堂并不是为科举开的。   在村民们眼里,科举离他们太远了,而识字进城当掌柜,才是家长们对孩子最现实的期盼。   林晓忍俊不禁,歪了歪脑袋,“如果我识字,将来就不会被人骗了。”   接着她便讲了一些小故事。   因为不识字,被人骗了卖身,最后白给人家干了几年活。   因为不识字,被坏人抓去顶了壮丁,最后死在战场上,连尸体都不全。   因为不识字,嫁给掌柜,对方嫌弃她不能帮忙算账,在外面找了二房,对方将她压制得死死地。   ……   这样的故事,她信手拈来,可这群孩子们哪听过,一个个都听呆了。   有几个胆子小的姑娘当即就抹着泪道,“外面坏人太多了,我以后就待在村子里,哪也不去。”   林晓心里一塞,这才意识到自己光说坏处,没说好处,反倒打退这些人的积极性。   于是她又赶紧讲了几个励志故事。   因为识字,姑娘嫁到夫家,避免全家被坏人蒙骗,因此受全家人尊重,与夫君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因为识字,守了寡,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认真教导儿子,赚钱给儿子读书考科举,儿子终于出人头地,她自己也当了官夫人。   因为识字,父母被人害死,她侥幸存活,却并不气馁,只身跑到京城为父鸣冤,最终为父沉冤昭雪。   ……   励志故事往往比悲剧更能鼓舞人心,这些孩子霎时就着了迷。   甚至有个孩子被故事中女主的坚性所感动,思及自己,一把握住林晓的手,两眼放光,激动道,“晓晓,我也跟你识字吧。我也想识字。我也想像她那么厉害。”   其他孩子性子腼腆,心里也想学,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只能巴巴望着林晓。   林晓点头,“那当然好。”   孩子们齐齐松了一口气,都为将来自己也能识字而雀跃。   只有个孩子为难道,“可是我们没有纸笔。”   这七八个孩子在村里的地位算是好的。   因为上头有嫂子或是哥哥帮衬,不用天天在家干活,时不时还能出来玩。   但是笔墨纸砚这种精贵东西,父母是绝不舍得买给她们的。   林晓摆手,“这个不难。咱们可以在地上写啊。我每天教你们两个字,你们就照着学,回去每天练上五十遍,要不了多久就能学会好多字了。”   孩子们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全都跃跃欲试,怂恿林晓现在就教她们识字。   于是这群孩子从房间出来,到空旷的地方,排排站,人手一根树枝,等着林晓教。   林晓担心她们三分钟热度,就提出每天傍晚出来半个时辰,她教他们识字,然后考教昨天学的内容,成绩最差的那个明天要带一把炒黄豆分给大伙。   但凡是个人,谁还能没有点好胜心呢,于是大伙全都卯足了劲儿,认真跟着林晓识字。   刚开始林晓教一些简单的字,大伙学得挺快。等后头教难的,就有不少人写错。   于是从那天开始,这群孩子每天都有炒黄豆吃。   只是很快,林晓又面临新的困难,等她教的字一多,她就发现前面教的东西,大伙很快又忘记了。   因为这群孩子们没有书,没办法把前面学会的字反复温习。而林晓也不可能每人送一本《三字经》。   林晓琢磨好几天,终于叫她想到个好办法。   她发现家家户户贴的春联就有不少字,她可以先教春联上的字。   孩子们要是忘了,只需要跑去再看一遍春联,反复看上几十遍,就怎么都能记住。   这些女娃奇怪的举动很快就被她们的兄弟姐妹知晓了。   刚开始他们嘲笑这些人异想天开。   可这群孩子跟着林晓也学了讥讽话,就反击他们,“你们就是睁眼瞎,将来就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   小孩子攀比心很重,被嘲笑,就有些不服气,“你识字了不起啊,我就是不想学,我要是学,一定比你快。”   “我才不信。”   “那咱们来打个赌!”   没过多久,几乎全村的小孩都跟着林晓学认字,大人们很快也都知晓这事儿。   乡下民风淳朴,村民们或多或少有些缺点,但他们心眼实在,人也识好歹,见林晓愿意免费教他们孩子识字,他们心里记着这份情,就往林晓家送些菜表示感激。   林晓教村里孩子识字这件事自然瞒不过林满堂和李秀琴的眼睛。   刚开始林晓的确想过将自己的零花钱买些纸,将《三字经》抄录下来,送他们每人一份。   后来又觉得免费送东西,没有激励性。于是她就将自己及父母练的字帖,一个字一个字裁下来,当成奖励,送给那些成绩好的学生,激励他们努力学习。   这小小的字儿在这群孩子心目中相当于军功章,全都小心翼翼收起来。   女儿得到全村人的认同,让李秀琴为女儿骄傲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村里只有她女儿一个姑娘家识字,太打眼了。她这些日子一直担心村民们说酸话,比如“给女儿识字,就想攀高枝,让大户人家当小”等等。   没想到女儿小小一个善举就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可见什么时候,都不能小觑群众的力量。   不提孩子们,就说大人这边。   房子盖好了,林福全打算择吉日办暖房宴。   其他人选都还好说,只是有几人,林福全觉得不请不太好,特地来找二弟商量。   林满堂听明来意,这才知道他大哥想请庄二哥那伙人。   林福全给出理由,“怎么说上回他们也帮我们解决徭役的事儿。咱们不请他们好像不太好。”   林满堂想想也是,“那行,我去请。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空?”   林福全笑了,“没空是他们的事儿,没请就是咱们失礼了。”   林满堂点了点头,便和大哥一块去了周家村。   庄哥不在,倒是庄二哥正在家里打扫卫生。   看到林满堂来了,他放下扫帚,招呼他们进来。   虽不是笑脸相迎,但没有之前那么大戾气了,让林满堂诧异不已。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林满堂纳罕,“几个月不见,庄二哥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庄二哥衣着不修边幅,一两个月没洗都很正常。可现在呢?穿着窄袖长衫,腰袋扎得紧紧地,鞋面也擦得干干净净,这身打扮像饭馆里的小二,透着股干脆利落。   庄二哥挠头,郝然一笑,“没办法,衙门里头规矩大。穿着邋遢都不让进。”   他招呼他们坐下,又要端茶倒水,林满堂忙伸手阻止了,“不用了,我们是来请你们参加我哥家的暖房宴的。日子就定在后天。”   庄二哥一愣,随即翘了个大拇指,“不错!像你们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挺好。不像我们以前,糊涂度日,还以为自己挺能耐。”   上次他大哥让他改邪归正,庄二哥还是拧巴着,现在却是心悦诚服,看来这是经事了。   林满堂知道庄二哥藏不住事儿,心直口快得很,这夸就是夸,损就是损,便好奇问道,“你怎么转变这么快?可是有啥好事发生?”   庄二哥挠挠头,暗骂自己一得意就忘形,笑道,“这话说来就长了。”他看向林满堂,“对了,你还请其他人吗?”   林满堂可不知道其他人的住处,顺势问道,“你知道其他人在干什么吗?”   庄二哥没什么心机,当下就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大壮跟着我哥。关青没有继续混,其他人加入王麻子了。”   林满堂一呆,这才想起王麻子是当初害庄哥坐牢的人。那人还是庄哥的死对头。其他人加入王麻子,庄二哥这个暴脾气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不应该啊?   林满堂试探问道,“你现在跟王麻子关系咋样?”   庄二哥不屑地撇了撇嘴,神色中颇有几分自得,“我现在好歹也是半个官家人。他一个街头混饭吃的无赖,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起这事,庄二哥就得意,跟林满堂绘声绘色讲他哥是怎么报仇的。   庄哥要散伙,与昔日的好兄弟好聚好散,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放过王麻子。反倒将人约出来再打一架。   那天晚上,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周围挂满了灯笼,清晰地照亮每个人的脸。   王麻子带了一伙兄弟,声势浩大,似乎想从气势上打倒庄哥。可见人家心里也是有数的。   庄哥从牢里出来,他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再加上庄哥威名很大,他就怵得很,早就等这一天呢。   但是他没想到庄哥就带了两个兄弟,以为胜券在握就有些得意忘形。   直到庄哥亮出自己的身份,他要跟县令管家混了,王麻子当即就吓得腿软。   他就是个无赖,要是官府真想管,只要一声令下,几百衙役就能把他扎成筛子。   所以他们这些混混只敢收收摊位费,抢些小钱,不敢太过分。   庄哥进了县衙,人家前途就大着呢,哪是他能得罪的,当即就跪下给庄哥磕了三个响头,那额头都磕破皮了。   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给死对头磕头,面子可算丢光了。   庄哥三人都解了气,庄哥要改邪归正,自然不可能做得太过份,对方磕过头,也认了错,他也就大方表示原谅了他们,末了又道,以后集市都归王麻子。但是他那些兄弟要是摆摊做生意,他不许收摊位费和保护费。   王麻子自是喜出望外,满口答应。   双方达成协议,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后来跟着庄哥后头的几人就跟着王麻子混,双方也都没当一回事。   庄二哥压在心中一年多的郁气全都消了,人也变得精神了,脾气也不再像往常那么暴躁,脸上时不时还挂着笑。   林满堂瞧着都牙酸,不过他也真心为他们高兴,能这样和平谈拢,不用打架,自然是好的。   林满堂想了想,“那就请庄哥,你,大壮和关青吧?我现在也不混那道了,再搅和在一起不合适。”   庄二哥理解似地点了点头,“行,我帮你通知其他人。”   林满堂拱手致谢。   两人闲聊一会儿,林满堂就带着大哥离开了。   在暖房宴来到之前,林满堂种的花椒苗终于全部出齐。   当苗长到两寸,要把长势较弱或者有虫害的苗及时拔掉,这样可以给其他壮实的花椒苗有空余的生长空间。   等花椒苗长到三寸高,以行距一寸半定苗。   多余的花椒苗,林满堂给大伯和大哥两家各送了六棵,剩下的都被他移栽到果园中间的缝隙处。   他之前买了一百只鸡给张顺星养,只占用了一亩地,另外四亩都还空着。   移栽后要及时浇水,张顺星几乎每天都被林满堂派去察看。   待天不那么冷时,林满堂和张顺星一块在果园坡上和坡下各搭了间茅草瓦顶的房子。   白天,张顺星就站在坡上从上往下看,一览无余。   晚上,张顺星就守在坡底,到处巡逻。 第44章   四月初, 林福全家举办暖房宴。   林满堂在前面迎客,等亲戚们都到了,他就陪自己这些兄弟喝酒。   因为来的人不齐, 林满堂就将媳妇和女儿也叫来这一桌。   林满堂给他们介绍自己家人。   乡下人喝酒没那么多规矩, 男女也能混着坐。   庄哥看了眼李秀琴和林晓, 拍拍林满堂的肩膀,“不错。你小子有福气。”   林满堂有些得意,毫不吝啬夸赞他女儿多么聪慧懂事, 他媳妇多么贤良淑德。   可怜这群老光棍没想到吃顿酒竟还要遭这种罪, 听着他这张嘚瑟的脸就很想一巴掌呼过去,让他赶紧闭嘴。他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讨厌吗。   可惜啊,他们现在改邪归正了,不能随便发脾气,更不能动手打人。于是就一个个面目扭曲,听着这些让他们备感酸胀的话。   等他夸够了, 也炫耀够了,才心满意足岔开话题, “哥几个在县衙混得怎么样啊?”   在县衙当差,头一个要求就是得嘴严, 这是关乎自己前程的大事,庄哥随口敷衍, “就那么着呗。”   倒是关青给庄哥满酒, 借着这机会敬了庄哥一碗, 诚恳道谢, “大哥, 你帮小弟了了这么多年心事, 小弟敬你一碗。”   说着, 他就仰头喝了。   林满堂见他平时斯斯文文喝起酒来竟这么生猛,微微有些诧异,“你啥心事啊?”他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想起小金之前说过关青以前是个秀才,因为给酒楼掌柜当账房,被那掌柜陷害偷东西,功名都给丢了。他压低声音问,“该不会是那个陷害你的掌柜落难了吧?”   关青点头,“正是。这次要不是大哥帮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碍了谁的眼?”   一坛酒眨眼喝个精光。   林满堂听他话里有话,出去一趟,又提溜一坛酒进来,拍开封泥,又给他倒了一碗,火急火燎问,“这话怎么说?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关青端起酒碗,像酒漏斗似的喝完,放下碗打了个酒嗝,眼睛便开始迷离。   林满堂听个半截,心刺挠得厉害,见他不说,就推了他一下,“哎呀,你倒是说呀。你可急死我了。”   关青没动,半眯着眼看着林子着急,心想:就许你馋我,就不许我馋你啊,我急死你。   却听急性子的庄二哥道,“我大哥带衙役和关青去那掌柜店里吃了几回饭,那掌柜做贼心虚,以为我大哥要对付他,不打自招。说是受人指使陷害关青。关青以前有个未婚妻,长得十分貌美。他爹娘没了以后,家道中落,女方家就退婚了,将女儿嫁给一个举人当续弦。后来关青考中秀才,他那岳父担心关青将来考上举人报复他们,就撺掇举人陷害关青,让他丢了功名。”   林满堂眼睛瞪得溜圆,一拍桌子,怒道,“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关青醉眼迷蒙,“我也没想到。”他吐了一口浊气,“我更恨我现在才知道。”   虽然县令已经还了他功名,那掌柜也被关进牢里,可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那掌柜没有证据自己是受举人指使,人家又有功名。他想报复对方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想过考科举,强大自身,可是他都多少年没摸过书本了。现在就算想继续考,也得重新捡起。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家境根本没钱再考科举。他失去的不只是功名还有时间。   庄哥拍拍他肩膀,“怕什么。一个举人而已,等我在县衙混熟了,将你引荐给管家,将来你说不定能当上师爷。”   关青摇头失笑,“师爷又如何?难不成县令老爷还能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下人去对付举人老爷?”   林满堂见不得他这样,责怪他没志气,“你还年轻,那举人都多大年纪了,你还怕找不到机会对付他?”   关青一怔,随即一笑,站起身冲大家拱手,“对!你们说得对!我比他小二十岁,他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将来想中进士也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机会整他。”   “对!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庄哥拍拍他肩膀,“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你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弄倒他。”   关青点头,几人站起来,豪气干云碰了一杯。   庄哥笑道,“你看我只是县令管家身边的仆从,那个掌柜就如此怕我。听说他儿子近几日就要举家南迁。你别小看自己。”   关青心里畅快。对方毁了他一辈子,他将来必要百倍偿还。   庄二哥突然想起一事,“大哥,我听说那掌柜家里有一百亩好地,可是真的?”   庄哥点头,“是真的啊。怎么了?”   庄二哥嘿嘿笑,“这不是前些日子认识一个牙纪,对方说如果有好田就给他漏消息。到时候他给我好处。”   庄哥点了他一下,“竟想那美事儿。这可是一百亩好田能轮到牙纪?县衙内部早有人盯了还能轮到他?”   林满堂刚听到有田卖,想到这古代田地难得,便也想置上一百亩。   就算他自己不种,可以租给别人,他当个小地主,年年收租。   可听到庄哥这话,他迟疑道,“县衙内部?”   庄哥见他也有兴趣,便又说得更透彻,“咱们县太爷啊。他来这边已经两年了,早就想在本地置产了,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谁敢跟他抢啊。”   县太爷居然都买不到地?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庄哥似是猜到他所想,“咱们县太爷还算是个好官,收孝敬不假,但是不收那些为虎作伥和奸商上贡的孝敬。所以官声还算不错。”   说他清廉吧?谈不上。说他坏吧?他也算是为民作主,像那些犯了事的犯人也都绳之于法了。并没有偏袒谁,算是老油子。   但这样的人想要升官也难。巴结上司,他出不起大价钱,他政绩又不突出,于是考评每年都是中等,不上不下,上司自然就看不到他。   林满堂自知没办法跟县令抢,便很快丢开这事不再多想。   吃完后,大家各自散去。   给小猪仔阉割后,李秀琴就开始教范寡妇喂猪。想要猪长膘,就得喂粮食。   林满堂一早就从刘家村买了几袋麦麸,范寡妇一天三次煮猪食喂猪。   林晓带着喜鹊和大吉大利大丫二丫一块到坡地割猪草。   果园的草就像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张顺星天天待在果园,为了割这些野草,人就一直没闲着。   他现在吃得饱,一个人睡一间房,没人学他说话,更没有家人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每个月还能得到五百文钱,这日子别提多美呢。   他想过了,等他干了三年,他就能攒到十八吊钱,他就求老爷帮他娶个媳妇,到时候他俩一块给老爷看果园。   林满堂可不知道张顺星在惦记自己帮他娶媳妇,他现在带着林福全去刘家村砍竹子。   付了钱,竹子一捆一捆运上板车,兄弟俩运到坡地,三人一块扎篱笆。   林满堂多年没干过活,就有些手生,倒是林福全和张顺星都是干活的好手,没一会儿,两人这篱笆就扎了十几步远。   另一边,李秀琴正和范寡妇在西院看猪仔吃食,外面传来大嫂的叫喊声。   李秀琴让范寡妇继续盯着,自己则摘了围裙出了西院。   刘翠花正站在门口,看到她笑道,“快点!找你有事呢。”   李秀琴一头雾水,“啥事啊?”   刘翠花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这不是要给大吉说媳妇,找了媒婆,她给我说几个,你跟我一块选呗。”   搞得跟选秀女似的?   李秀琴心里腹诽,但还是答应帮忙参详,一边关门,一边问她,“你想选什么样的媳妇啊?”   刘翠花理所当然道,“当然彩礼越多越好啦。”   李秀琴无力吐槽,“人品也很重要。大吉毕竟是老大,要是大儿媳妇不贤淑,将来兄弟俩矛盾少不了。”   刘翠花点头,“那当然。不贤惠肯定不能要。”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家门口,花媒婆正在堂屋喝茶,二丫正在边上陪着。   两人进来,刘翠花撵二丫出去。   坐下后,刘翠花冲花媒婆道,“我弟妹来了,花媒婆,你可以说说情况了。”   花媒婆放下茶碗,慢条斯理道,“你家大吉是长子,我手头有三家姑娘合适。你们听听看。要是合适,咱们就再说。”   两人竖着耳朵听着。   “这头一家就是刘家村,年方十一,秀外慧中,前头有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下头有个弟弟。陪嫁银子有十吊。这人你也认识,跟你娘家还沾亲带故呢。要是娶她进门,可就是亲上加亲了。”   亲上加亲?刘翠花根本没这个想法。刘家村只要姓刘都是同一个祖宗,其实有好些人家关系已经很远了。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进林家都十来年了,就算以前认识,这么多年过去,关系也早远了。   她现在只想给大儿子挑个条件好一点的人家。   只有十吊钱陪嫁银子?确实少了点。   要知道大吉可是长子,将来林福全这财产有七成是他的。   李秀琴听了不满意,又问,“还有呢?”   花媒婆继续道,“还有张家庄村长家的小闺女,年方十四,珠圆玉润,家中独女,上头有三个哥哥,她家陪嫁能出到二十吊钱。只一个她家闺女从来没干过农活,家务活更是没伸过手。”   刘翠花先听到二十吊陪嫁还很心动,得知没干过活,心里就有些不乐意。   花媒婆继续道,“这最后一个就是周家村的姑娘,父母双亡,今年九岁,秀美端方,她家陪嫁能出到十吊钱。女方说也可以早点嫁过来当童养媳。”   刘翠花纠结万分。   这三人当中,好像就刘家村那姑娘最合她心意,嫁妆不多不少,家务活也会干。   李秀琴不动声色打量花媒婆,“大吉今年十六,刘家村那个才十一,小了足足五岁,大吉可是长子,岂不是要他再等几年。”   这边女子及笄后方能圆房。也就是说大吉要再等四年。   大利今年十四,再等四年就是十八。大吉不成亲,大利就不好过定亲礼。   花媒婆端茶的手动作顿住,随即笑道,“只是四年而已,到那时大吉刚好二十,弱冠之年,成亲正合适。”   刘翠花还是不满意,“只这三家吗?这没一样合我心意的。”   “我刚才也说了,想娶什么样的儿媳,您就得出像样的彩礼。你只给了十吊彩礼,人家女方顶多加一倍陪送。像张家庄那个确实能出到二十吊,但是女方超过男方,以后岂不是夫纲不振?你家多丢面子。”   刘翠花拧眉,是这样吗?   李秀琴心中一动,“那也不一定。女方陪嫁多,说明女方家疼爱女儿。大嫂,你给儿子娶亲不就是想给儿子找个好岳丈,将来好多个亲戚走动吗?”   刘翠花想到弟妹有个疼她的亲爹,确实也沾了不少光,不像她娘家穷得很,不仅帮衬不了她家,还得她家帮衬。   她心中的天平又偏了。   花媒婆苦口婆心劝她,“娶妻娶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前在娘家再受宠,嫁了人也就是外人。图那一点嫁妆,娶回家事事不能干,还得你伺候她?天理何在啊?”   李秀琴不以为然,“娶回来再慢慢调教呗?当人儿媳还让婆婆伺候她,她名声还要不要了?”   花媒婆见李秀琴总是拆她台,有些不高兴。   刘翠花纠结万分,既舍不得刘家姑娘的贤淑,又舍不得张家姑娘丰厚的嫁妆。   眼见天黑了,花媒婆只能提出告辞,“您好好考虑,要是有消息,可以上门通知我。我好给女方消息。”   刘翠花和李秀琴起身送她出去。   等花媒婆走了,李秀琴问刘翠花,“大嫂,这花媒婆是哪个村的?”   “大庄村的。怎么了?”   李秀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总觉得她一直在向你推荐刘家姑娘。她家跟刘家那边有亲戚关系?”   刘翠花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后摇头,“没有。”   李秀琴沉吟良久,还是觉得自己没猜错,“她刚刚一直在说刘家姑娘有多好。实际上,那姑娘下头还有个弟弟。将来肯定要大吉帮衬,怎么都说不上好。”   刘翠花也确实不满意,“你看她给我说的这三个,不是太穷,就是克父克母,要不就是少调教。没一个合我心意的。”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李秀琴小声道,“我看咱们还是多打听清楚再说吧。我娘家也是刘家村的,要不然我回趟娘家打听一下女方家的情况,或者你回娘家问问。”   刘翠花深以为然,这媒婆不实诚,她可就两个儿子,儿媳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得多问问。   两人说得正热闹,大吉从外面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二丫。   “娘?娘?刚刚媒婆来咱家了?”   刘翠花板着脸,“是啊,来了?怎么了?”   大吉累得满头大汗,他也顾不上擦,随手扯了凳子坐下,“娘,我想娶枝秀。你去她家提亲吧?”   刘翠花一愣,“谁是枝秀啊?”   李秀琴有些尴尬,冲大吉使了个眼色。   大吉没看懂,或许是看懂了,还是执意说出口,“就是军户村的枝秀。”   刘翠花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军户村?”她一口痰吐到地上,“你是缺胳膊还是少了腿啊?你娶军户村的姑娘。大吉,那军户村的姑娘没嫁妆的。说不定还会扣下一半聘礼。你傻啊!”   大吉崩着一张脸,毫不畏惧直视母亲,“我不管嫁妆不嫁妆,我就知道枝秀是个好姑娘,我想娶她。”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让谁。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李秀琴赶紧把两人拉开,“哎呀,你们就少说两句。有什么话好好说。吵架不能解决问题。”   大吉就像看到救星,紧紧握住李秀琴的手,“二婶,你也认识枝秀,你告诉我娘,她是不是个好姑娘。”   李秀琴奇虎难下,又触及孩子恳切的目光,她最终点了下头,“枝秀确实是个好姑娘。但是大吉啊,你娘说得对,她没嫁妆啊。你是大哥,你娶那么低的姑娘进门,将来大利媳妇肯定要压她一头的。到时候你们这房可怎么过啊?”   刘翠花是大嫂,为什么她在李秀琴面前抖不起大嫂的派头?还不是因为她当初嫁妆比李秀琴少吗?   嫁妆是一个女子的底气,没有嫁妆的女子会被人看不起的。   大吉还是太年轻,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大吉摇头,“二婶,怎么你也跟我娘一样。我以为你能懂我的。”   李秀琴说不出话来。这孩子竟会给她戴高帽了。   刘翠花扯开他的手,“行啦,你二婶也劝你。你好好收收心吧。别扯那些没用的。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说了不算。”   大吉气恼得跺脚,“那我就不成亲。我现在一事无成,我原本就不想这么快就成亲。”   刘翠花气得七窍生烟,这倒霉孩子真是气人。   李秀琴在边上拉架,好不容易才将两人扯开。   就在这时,林福全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剑拔弩张,不由一怔,“这是怎么了?”   刘翠花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将这事说了。   林福全回头瞅了院外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沉着一张脸,“跟我进屋。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得闹成这样?”   刘翠花脸色不好,没有再说什么。   二丫赶紧关上院门,隔绝外面看热闹的村民。   李秀琴拉着大吉坐下来。   刘翠花嫌恶地瞟了眼大吉,“我也不知道他啥时候跟那狐狸精勾搭上的。竟然能哄咱儿子娶她。”   大吉急得直跺脚,“什么狐狸精!娘,你说话太难听了。”   李秀琴忙示意大吉闭嘴,这孩子怎么这么急。明知道他娘不同意这门婚事,他还这个态度,这不是火上焦油吗?   大吉见二婶冲他使眼色,到底没再说什么。   见他不闹腾,李秀琴看向刘翠花,“大嫂,你这话也不中听。人家那孩子才十一,比我家晓晓还黑呢。什么狐狸精啊,咱大吉看中的是她的能干,勤快,冲她人品好,可不是冲长相。是吧,大吉?”   大吉重重点了下头,就是,就是,他看中的是枝秀良善、能干,可不是冲她长相。   刘翠花面色好看多了。   林福全看了眼大吉,蹙了蹙眉,“你娘好歹生了你一场,你为个还没娶进门的媳妇就跟你娘急,你做得对吗?”   大吉低下头,一声不吭,乖乖认骂。   教训完大儿子,林福全又说刘翠花,“你脾气能不能别这么急?你看看让你张罗点事,整得全村人都知道了。以后谁还敢给咱家孩子介绍啊?你说话做事也不知道动动脑子。”   刘翠花面色不快,但到底没说什么。   李秀琴见气氛缓和了,她给再待在这儿不合适,便适时提出告辞,“你们商量着吧,我先家去了。”   林福全送她出了院子。   等人走了,林福全看了眼大吉,“成亲先不急。你不是想干活吗?那正好,从明儿开始,你就去你二叔家帮他弄豌豆粉。”   大吉一怔,“这么快就做凉粉了?天还没热呢。”   “你二叔说,先把它制成豌豆淀粉。五月份就去府城卖凉粉,到时候你就跟他一块去吧。也能长长见识。”   大吉眼睛瞪大,喜得眉开眼笑,“真的?我能去府城?”   他立时丢下不愉快,只剩下去府城的憧憬了。   刘翠花见他不再闹着娶枝秀,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45章   这天晚上, 李秀琴将大哥大嫂给大吉说亲的事说了。   林满堂听后倒是没有多想,只静静听着。   “大吉想娶枝秀,可我看大哥大嫂不同意。”   林满堂自然也是认识枝秀的。那孩子一逮到鱼就往他们家送, 他就碰过好几回, 只是……   “我记得那孩子好像才十来岁吧?”   “嗯, 十一了。”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不是,那还是个孩子, 大吉怎么就看上她了?”   大吉这个年纪确实容易青春期躁动, 但是对枝秀动心,他就有些接受无能。   李秀琴噗嗤一声笑了,“你想太多了,大吉就是觉得那孩子善良。”   她把大吉当初替她买鱼的事说了,末了总结道,“那孩子是个心善的。她过得那么艰难, 却懂得舍弃自己的利益,替别人考虑。这样好的孩子配你侄子不亏。”   林满堂难得听她夸赞别人, 只是他到底想多一些,“那孩子是个军户, 你之前不是说她天天抓鱼就是为了赚钱给两个哥哥考科举吗?那她不仅没有陪嫁,恐怕彩礼都会留下来给两位哥哥。”   枝秀两个哥哥一个十二, 一个十一。军户村的规矩是十五岁就得入伍。也就说他们要想不当兵, 就得趁这三四年考中秀才。可这概率太低了, 难为那孩子一直不肯放弃。   李秀琴叹气, “所以才要你说啊。我说的话, 大嫂不会入耳。你们可是亲兄弟, 你的话, 大哥肯定能听进去。”   林满堂倒是答应了,大吉也是个好孩子,他还是希望那孩子能娶个人品好的姑娘。至于彩礼,他觉得都扣下也没什么。只要大吉能干,将来他们准能过好。   另一边,刘翠花收拾完,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真不给大吉说亲啊?他都十六了,再不挑,好姑娘就被人挑走了。”   林福全转过身,与她面对面,“不急。他是男娃,只要咱家有钱,有的是姑娘愿意嫁他。这孩子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心还没定呢。等他去外面闯闯,他就知道家有多好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她到底不甘心。定完亲再去闯也行啊,更何况他下头还有弟弟妹妹呢。总不能因为他一直心不定就拖累弟妹吧?   刘翠花便把今儿花媒婆介绍的三个女方人选说了。   林福全双手枕在脑后,眯眼听着,却是哪个都不满意。大吉可是长子,将来能分到的田地房屋等家产加起来至少有一百五十吊,这样的家资凭啥就非要娶个有短板的姑娘。   刘翠花见他不说话,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那张家庄的姑娘就不错。陪嫁就有二十吊钱,她父母那么疼爱她,估计压箱钱也不少。到时候都是我孙子的。”   林福全知道他媳妇爱财如命,担心她真对那姑娘动了想法,翻身坐起来,“这个可不行。她啥农活都不会干,娶她回来,难不成要咱们伺候她?”   刘翠花却不当一回事,“那有什么。大不了咱们现教呗。”   林福全摇头嗤笑,“你还教她?可算了吧。咱家四个孩子,你教哪个了?咱家四个孩子不都是咱娘带大的吗?”   刘翠花嫁进来后就一直操持家务,林老头为了多得孙子,让小两口多些机会。孙子孙女半年就得断奶,然后由林老太照顾,再长到三岁,孩子就挪到外间,那是丝毫不惯着。   刘翠花在养孩子上还真没什么经验,就更不用说教导了。不是她不想教,而是她根本就没时间,整天忙活家务都够她累的。   这也是明明刘翠花生养四个孩子却没一个沾染她小家子气的主要原因。   刘翠花被男人看不起,心里不服气,可又找不到话辩驳,她气呼呼道,“行,张家庄不行,这个刘家村行了吧?那姑娘可是娶进门就能帮我干活。”   林福全又躺了回去,保持刚刚的姿势,沉默良久才道,“我们不娶刘家村的姑娘。”   刘翠花微怔,心里有些不快,她就是刘家村的。她男人如此看不上刘家姑娘,不就是看不起她?随即想到什么,试探道,“你是想到刘小杏了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刘家嫁出去的姑娘个个都安分守己,谁家还没点糟心事呢。”   林福全看了眼媳妇,她媳妇确实是个干活能手,家里家外一把抓。但是烦心事也不少,尤其是她那娘家。   明明穷得叮当响,还不切实际做科举梦。   他岳父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一人下地干活养家,另两个都成家了还在学堂念书。   每到秋收,他这边收完庄稼,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得去刘家村帮他家干活。   而他那两个小舅子整天拿本书摇头晃脑,看到他不洗手就喝水,还嫌弃他邋遢。这样不懂得感恩,他才看不上。   不过这些话不能跟他媳妇说,到底是给他生了两儿两女,操持家业,是林家的大功臣,哪能明目张胆嫌弃人家弟弟。   听到媳妇猜测是因刘小杏的原因,他也没反驳,“我只是不想拿大吉一生去赌。”   刘翠花生气,想起了过去。   刘小杏比她大几岁,娘家都在刘家村,又先后嫁进小庄村,还意外成了邻居,关系一直不错。   刘小杏私奔这事刚闹出来那会儿,刘翠花就战战兢兢,生怕别人也牵扯到她。   事实证明她确实没多想,公婆看她眼神都不对了,生怕她也会跟人私奔,就时时刻刻让大吉跟着她。   她一直安分守己好几年,公婆才对她又放了心。   这么多年过去,她只要想起那段不敢出去,不敢跟村里男人说话,哪怕是同一屋檐下的小叔子,她都得躲着,像只过街老鼠,她就恨刘小杏这个祸害。平时装得比谁都贤惠,没想到竟是个水性杨花的烂人。   甚至都多少年过去了,还能祸害刘家村的姑娘。   许是心里有气,刘小杏这一夜都没睡好,她梦到了刘小杏。   对方一边抹泪,一边跟她抱怨,“我男人偷家里钱去赌,已经好几天不着家了,木生还那么小,我们娘俩以后可怎么过啊。”   她听到自己说,“你就是太老实了,男人都要面子,你找上门闹,那些人丢了面子,那些人也就不找你男人赌了。”   刘小杏盯着她,怯懦地缩了缩脖子,“不…不好吧?他要是打我怎么办?”   她手指点着对方,恨铁不成钢骂道,“你有三个兄弟,周兴旺就一个独苗,他打你,你不会回娘家告状吗?”   刘小杏不忍心,“那怎么成呢,他们要是闹上门来,这事就闹大了,我爹娘也会责怪我管不住男人”。   看到她怯懦的样子,刘翠花就生气。   画风一转……   她从院里出来,正要到院子夹缝中拿柴禾,刚蹲下扯柴禾,就看到柴禾垛后面有人说话,她探头看去,正是刘小杏和张货郎躲在后面说悄悄话。   两人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但刘小杏那警惕的眼神,以及两人靠得极近的样子,一看就有鬼。   刘翠花吓得心肝乱颤,连柴禾也不扯了,飞奔回了家。   一连几日,她都不敢看刘小杏,哪怕对方找上门来,她都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再后来有天早上,她刚起来,正打算到灶房煮饭,就听到隔壁周兴旺大喊,他媳妇不见了。   再后来,一波一波村民找上门,围着她转圈问。   “你知道刘小杏去哪了吧?”   “你一定知道的吧?”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一张张脸出现在她面前,凶神恶煞盯着她,刘小杏头痛欲裂,猛然从床上弹坐而起,待神魂归位,才发现自己梦魇了。   第二日,一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院内一片霞光。   一家人吃完早饭,林满堂继续去坡地帮二弟家扎篱笆。两个女儿去找晓晓学认字,大吉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只有大利一人待在家里。   刘翠花正在喂牛,她娘家侄子从外面跑进来说,他爷身子不舒坦,让她回家看看。   刘翠花便将牛交给二儿子照顾,回屋拿了两斤黄豆就跟着侄子一块去了娘家。   往常刘翠花大嫂见她回来只有两斤黄豆,都会阴阳怪气讥讽几句,今儿面上却透出虚假的笑。   刘翠花觉得大嫂有点古怪,却怎么都参不透。   刘翠花大嫂见小姑子进了屋,想到公爹待会要说的事儿,心里直打鼓。有这么个心里没有娘家的小姑子,公爹说的事真能成吗?   刘翠花的爹叫刘铁牛,生养三子一女,早年干太多重活,身子骨累垮了,这几年一直吃药吊着,地里的活那是一丁点都不能干。刘家的日子便越过越差。   刘翠花的娘葛淑英拉着女儿坐到刘铁头床前。   刘翠花打量她爹的气色,“爹?您哪里不舒坦?有没有找李叔过来看看?”   刘铁牛摆了摆手,“老毛病了,早上起来胸就闷得厉害,喘不过气儿,我还以为自己今儿要交待过去,就让凤兴把你叫过来。刚刚你大哥给我顺了会儿气,好多了。”   刘翠花松了一口气。   葛淑英握住女儿的手,焦急道,“我听花媒婆说你要给大吉说媳妇?”   刘翠花一怔,点头,“是啊,上次办暖房,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   葛淑英忙招手,让站在一旁的大孙女过来,“翠花啊,你家大吉是个好孩子,咱家凤菊也是好孩子,两人年纪又相当,可以亲上加亲啊。”   刘翠花好半天没缓过劲来,这怎么就扯到亲上加亲了?她不可置信看着她娘,“不…不是?娘,凤菊不是早就定了人家吗?男方家条件不错啊。”   刘铁牛呸了一口,“条件好有个屁用啊!”说着,又开始咳嗽。   葛淑英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摇头叹气,“那孩子不学好,整天跟一群无赖混在一块。你说咱家凤菊能嫁给这样的人吗?你大哥知道这事,上门劝了他几句,他还推搡你大哥,四六不懂的玩意,你大哥气得肝疼,家来就遣媒人把亲给退了。”   刘翠花看了眼低眉掩泣的凤菊,心想,就算是女方主动退亲,那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   而且她娘家也没什么彩礼。比那周家姑娘还不如。   刘翠花摇头,“爹,娘,我男人不肯娶刘家村的姑娘。”   一直站在旁边看爹娘发挥的大哥急了,“为什么?”   刘翠花便把刘小杏的事说了,“他一直不信咱们刘家姑娘。”   女儿以前日子过得有多苦,刘家人也是知道的。那时候他们就提心吊胆担心女儿也被亲家休回来。逢年过节,对方送节礼,他们都只肯留一半。   刘家人面面相觑,葛淑英愤愤不平道,“咱们刘氏可是先皇都盛赞的节烈之家。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他怎么还揪着不放呢。”   刘翠花叹气,“咱们家以前也被人指指点点过,他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   刘铁牛见大家都不说话,显见是偃旗息鼓了,便让其他人出去,“我跟翠花单独说说话。”   众人鱼贯而出。   等人都走了,堂屋门也关上,刘铁牛才压低声音道,“翠花啊,凤菊可是你亲侄女。你忍心看她嫁不到好人家吗?她都十六了,这个年纪的男娃谁家不是早早就定了亲,那好的还能轮到她吗?像你家大吉这样,那都是顶好顶好的了。”   刘翠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爹,要不然您就挑个门当户对的,不一定非得高嫁啊。”   刘铁牛斜睨她一眼,“你这也是姑姑说的话?咱凤菊长得好,又贤惠能干,怎么就不能嫁个好人家了。她就非得吃苦受累,你才高兴?”   刘翠花被亲爹怼,一声不吭。   刘铁牛叹气,“翠花啊,当初为了你的婚事,咱家可是费了大功夫的。你也知道咱家跟林家不能比。可你为啥能嫁给林福全这个长子呢?”   刘翠花猛然抬头,不解地看着她爹。   刘铁牛压低声音,“那是因为爹去求族长。他从公中掏银子贿赂媒婆,你才能嫁给林福全。之前爹已经为了凤菊的事求过一回族长,这次再去求,人家不能答应。”   贿赂媒婆这件事,许多人家为了让女儿高嫁都会这么干。所以很多人才不信媒婆那张嘴。   刘翠花想到昨儿二弟妹说花媒婆有问题,对方话里话外都在替刘家姑娘说好话,现在听她爹这话又信了几分。   怪不得刘家姑娘一般都能挑个好人家,而且几乎嫁的都是长子。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可不能忘本。翠花啊,女婿以刘小杏当借口,你可以用自己反驳他啊。你这些年在林家一直兢兢业业,为他生儿育女,你就是现成的活例子,你大侄女就是你的翻版。难道你不想有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吗?咱们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你知道其他家啥情况吗?”   刘翠花心绪乱飞,一时想着人好,一时又觉得没嫁妆不成。   到最后,她也没能答应,只含糊道,“爹,那我回家和我男人好好商量。”   她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主。在娘家听爹娘的。嫁到夫家听公婆的,分了家就听丈夫的。家里钱财都不过她的手。给儿子定亲,最终拍板还得是她男人。   刘铁牛显然也是知道女儿禀性,“好,一定要好好商量。”   刘翠花起身,打开堂屋门,冲站在院子中央的葛淑英道,“娘,我先家去了。过几日再回来。”   葛淑英打量女儿的神色,见她眼神平和,松了一口气,忙道,“吃完饭再走吧?”   刘翠花大嫂也道,“对啊,吃完饭再走吧。”   刘翠花摇头,“不用了,我回家吃也是一样的。”   说完,她提着空篮子出了刘家。    第46章   刘翠花路过刘小杏娘家, 恨恨瞪了眼那紧闭的房门,却没想到从里面走出一串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这些都是刘小杏三个兄弟的孩子。   刘小杏娘家被周兴旺家讹诈, 日子过得很苦, 又没有彩礼娶黄花大闺女, 就只能娶寡妇进门。   偏偏老天爷觉得他们家还不够倒霉,三个妯娌前后脚进门,就以三年抱俩的速度, 接二连三怀孩子, 偏偏生的还都是男娃。   这最大的孙子已经成了亲,很快生下第四代孙子,大儿媳进门三年就生了两个孙子。这刘家日子便越发不好过。   刘翠花都能想到不久的将来,这第三代连媳妇都娶不上,心里那点不满又咽了回去。这些也是可怜人呢。   另一边,林满堂三人正在坡地那边干活。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干了两个时辰, 林满堂腰都直不起来,就提议歇息一会儿。   三人随便摘了几片叶子铺在地上, 解了草帽扇风。   林满堂想到媳妇昨晚的交待,就问林福全, “大哥,我听我媳妇说你正准备给大吉说媳妇?”   林福全笑了, “原本想定下来。但是大吉心性定不下来, 我想再等等。”   林满堂挣扎再三道, “大哥, 其实我觉得大吉是长子, 最主要的是挑个贤惠能干的。不一定非得嫁妆丰厚。你看我也不是长子, 我现在过得就不错啊。”   林福全打量他好一阵儿, 直把林满堂看得头皮发毛,他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林福全指着他笑骂,“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大吉找你了?”   林满堂愣了愣,这些都是他和媳妇的想法,跟大吉没半点关系,他摇头否认,“没有。”   林福全却不信,他二弟以前是混,可他不会说出没脑子的话,就继续道,“那孩子还是太年轻,说的都是孩子话。咱们当大人的哪能由着孩子乱来。”林福全侧头问张顺星,“顺星,你将来会找军户村的姑娘吗?”   张顺星惊恐得瞪大眼睛,连连摆手,“不……不行。”   他说话结巴,舌头卷在一块,很想解释给对方听,可吐字不清,林满堂根本没听懂。   林福全摊了摊手,“你看,连张顺星都不会娶军户村的姑娘。我怎么能害自己的儿子。”   害他?林满堂心里一咯噔,怎么就说得这么严重了?   林福全叹了口气,“军户比农户低一级,军户女生的孩子也天然比农户低一级。将来会被别的孩子看不起,欺负,甚至还会被孤立。我们大人整天在地里忙活,哪能天天看着他们。要是不让孩子跟别人一块玩,又怕他们性子太独。就像周木生,人都傻了。”   周木生傻不傻,林满堂不知道,但他这会子是真听傻了。原来他才是思虑不周的那个人,他大哥一个普通农户想的都比他多。   人家想得这样深,这样远,他再劝,那就是成心想害人家孙子。林满堂哪还劝得下去。   刘翠花回到家时,男人和孩子们已经回来了。   大丫正带着二丫在灶房忙活,大吉大利守在门口等着端菜,林福全正在给牛喂草。   自打买了牛,林福全一天三次看牛。   看到她回来,林福全停下手头的动作,“岳父没事吧?”   刘翠花摇头,看了眼大吉,叹了口气。   吃完饭,孩子们跨着篮子出去打猪草,林福全也打算去坡地那边帮二弟的忙。   刘翠花没急着收拾碗筷,叫住男人,“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儿。”   林福全点头,“啥事啊?”   刘翠花挣扎再三,还是将爹娘想将凤菊说给大吉的事说了。   林福全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行。我不同意。”他蹙眉看着她,“你没同意吧?”   吃一次亏就够了,上赶子吃第二次亏,他是傻了才会同意。   刘翠花抿嘴,心里很伤心男人这么绝情,“你不能一直带有偏见,刘小杏是刘小杏,我也是刘家村,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一直本本份份,为你老林家传宗接代,难不成还改不了你对刘氏的偏见吗?”   林福全见媳妇都哭了,心里越发烦躁,“我说不成就是不成,你娘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没有刘小杏,我也不能同意。”   刘翠花呆愣半天。   林福全本不想实话实说,但岳父一家非要他儿子娶凤菊,已经触及到他的逆鳞,那他也就不给他们脸了,“前年你那大侄子成亲,给女方家彩礼也才五吊钱。他能给凤菊出多少陪嫁?”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他当然要给大儿子结有钱的岳家,将来两口子才能将日子过好。找那穷的人家那叫扶贫。   刘翠花被男人问住了,“就…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那好歹是生我养我的爹娘。”   林福全抬手打断,“你已经嫁进林家了。这些年逢年过节,节礼哪次少给了吗?每次收庄稼,你那两个弟弟在屋里读书,我累死累活帮着干活,我自问对得起你娘家。你要真当大吉是你儿子,就不该给他找个拖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同意凤菊嫁给大吉,你就死了心吧。”   刘翠花被男人这话惊呆了。   村里人都说她男人老实厚道,从来不会跟人翻脸。但其实他心里早有一杆秤。人家不说,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早就否定你的人品,心里也看不起你。   刘翠花觉得难堪,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爹娘也是为了家里好。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刘氏只要中了秀才,族里就能分给五十亩良田。”   刘氏先祖为了激励族人,就用良田勾着族人。这效果确实很不错。   虽然这些年刘氏考中的秀才并不多,但刘家村男丁倒是少有目不识丁的。   林福全少有的尖酸,阴阳怪气道,“是啊,五十亩良田,族学也免费,可他们考中了吗?学了那么多年,还不是连个童生都没中,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读书没有天份就老老实实下来干活,却赖着不干,让亲爹和大哥干,就是没良心,眼高手低,林福全就看不上这样的人。   刘翠花见男人发了脾气,她受不住,收拾好碗筷,失魂落魄去了二弟妹家。   其实刘翠花以前跟李秀琴关系并不好。   刘翠花看不起李秀琴整天一副馋样,李秀琴看不起刘翠花小气,上不得台面。   可她又能跟谁说呢?她跟村里女人关系都不怎么好。那些人都说过她的事非,她心里记仇,就没办法跟那些人交心。   李秀琴正在院子里分配草药,前世她给猪吃的是板蓝根和金银花。   可这边气候不适合生长这两种草药,而药店的又太贵。   李秀琴便只能用本地生长的草药代替,比如芨芨草、紫苜蓿、淫羊藿等。   有的草药味道难闻,直接喂,猪不爱吃。李秀琴就把草药晒干熬成汁,掺到猪食里。   要是猪不吃,她就饿它几顿,它自然而然就吃了。   草药要天天吃,才会见效。   他家天天飘草药味儿,村里人自然好奇,这一打听,于是村民们都知道李秀琴给猪熬草药的事了。   村里的大娘大婶当个乐子来听,都觉得她养这十头猪还没挣钱呢,又搭进去许多药钱,真真是不会过日子。   刘翠花也听过不少闲言碎语,见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二弟妹却依旧我行我素,不得不佩服她的好性儿,“你这十头猪就差当祖宗伺候了。”   李秀琴无奈,“那也没办法啊。我养这么多头猪,要是一头得了猪瘟,剩下就全完了,所以只能尽心伺候。”   刘翠花一想也是。   李秀琴拿着扇子扇风,刘翠花四下看了看,“你家那个寡妇呢?她怎么不帮你熬啊?”   “她跟孩子们一块去地里割猪草了。我一个人在家。”   刘翠花哦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她可是个寡妇,你就这么放心让她跟二弟一块出去?”   李秀琴一怔,随即失笑,“那么多孩子一块去的。”   刘翠花白了她一眼,“那些孩子懂个屁啊。你呀,得小心。你又没给二弟生儿子,你得防着她。”   李秀琴愣了一下,防着范寡妇?就对方那黑成锅底的脸,丢在人堆里都注意不到的长相,她都要防,那她这辈子就不消停了。   刘翠花见她不以为然,急了,“哎,你别不相信啊。这男人可不管家里媳妇有多美,只要是外面的,就都是香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这话李秀琴倒是认同。从这点来看,她这大嫂还是有些见识的。那后世有句老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李秀琴点了点头,“行,我会记住的。”   刘翠花见她听进去了,便打开了话匣子,“弟妹,你将来有没有想过给晓晓找什么样的女婿啊?”   李秀琴微微一怔。还别说,她确实想过。   这古代男尊女卑,女人只能依附男人而活。   就拿范寡妇来说,她丈夫死了,她族人就将她和女儿撵了出来,霸占她的家产。她就只能带着女儿自卖自身。   难道她就不想告官讨回她丈夫的家产吗?不,她做梦都想,可她家没有男丁,族人收回家产天经地义,就是闹到金銮宝殿,族人都占理。   李秀琴想给女儿找个家境殷实,人品出众,识文断字,有谋生本领,没有婆婆,最好还得是长子。   当然这也只是在她心里想想,没跟男人说,主要那人疼闺女,一说这事,他准保不高兴,非得跟她急,说她想撵女儿出门。   天地良心,这古代姑娘十五岁就嫁人,定亲更早,许多人家十一岁就开始说亲。她女儿都八岁了,也就三年而已。   她不得早点先挑几个合适的对象,先观察他们的人品。最终选个好的先定下来。难不成等岁数大了,让别人挑捡女儿吗?那岂不是毁了女儿一生。   李秀琴没把实话全漏给刘翠花,只说找个条件好点的,识字的,人也正干的。   想挑没婆婆的家庭,这话传出去不好听。   刘翠花乐了,“那你可以找你娘家啊。上次暖房宴,你大哥那两个儿子,彬彬有礼,我觉得都不错。”   她这话是带着试探的口吻,人家也是真心实意觉得不错。可李秀琴却吓得不轻,差点跳起来,想都不想就反驳,“哎,那怎么行!这不是近亲”结婚吗?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这古代表兄妹好像还真能成亲。   但她可是现代人,哪能接受这个?   她话虽没有说完,但刘翠花却看出她不愿意,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亲上加亲,你大哥大嫂难道还能亏待自己的外甥女吗?”   李秀琴摇头,“不会亏待也不行。”   近亲结亲可是会生出畸形孩子的,她怎么可能明知是错,还毁了女儿。   刘翠花见她如此坚决,心里一塞,原本她想让二弟妹感同身受,到时候让二弟两口子帮忙劝劝她男人。没想到对方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没想过让女儿嫁回娘家。   她如鲠在喉,干巴巴问,“为什么?”   李秀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边好像很流行表兄妹结婚,她要说从书上看的,人家也有话反驳她,为啥那些读书人没有遵守这个原则呢?   她想了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理由,“如果大哥大嫂亏待晓晓,我肯定会跟他们闹,到那时我就没娘家可走了。”   嗯,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刘翠花仔细想了下,这话确实有道理啊。谁家没点不愉快呢,嘴唇和牙齿还会打架呢。更不用说婆媳了?   要是真发生龃龉,到时候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第47章   吃完晚饭, 林满堂找了个时机,将林福全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秀琴听后,叹了口气, “大哥说得也不无道理。”   就是前世, 孩子们都少不了互相攀比, 嘲讽,就更不用说这古代了。   她只是有些可惜枝秀那么好的孩子。   林满堂拍拍她肩膀,“顺其自然吧。”   李秀琴点了点头。   几天后, 刘翠花回了趟娘家, 这次为了平息娘家的人怒意,她狠了狠心,特地到关屠夫家割了两斤猪肉。   刘铁牛和葛淑英见她低头不敢看他们,已经猜到事情没成,只是到底还抱有一丝期盼,“福全怎么说?”   刘翠花坐到凳子上, 手指扭成麻花,期期艾艾说, “爹,娘, 我男人不同意。”   葛淑英拉着风菊的手开始抹眼泪,“我们凤菊好命苦啊。连亲姑姑都不肯帮忙。”   刘翠花大嫂冲过来, 就要给刘翠花跪下, “翠花啊, 你再想想办法吧, 要不然我给你跪下。”   刘翠花坐不住了, 赶紧跳开, 不受她的礼, “大嫂,我……我们家是当家的作主。他不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别再求我了。”   刘翠花大嫂抹眼泪,她男人也在边上一声不吭。   刘铁牛见女儿跟着一块哭,就是不同意,沉声道,“行了。不答应就不答应吧。”   随着大家长这话落下,周围的抽泣声立时全没了。   刘翠花诧异地看着她爹,显然没想到她爹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她还以为自己这次要被爹娘责备呢。   刘铁牛叹了口气,“翠花啊,爹不怪你。谁叫我们家穷呢。没法给凤菊置办太多陪嫁,以至于女婿才看不上咱家。”   这话说得刘翠花心里更难受了,她有心想替丈夫解释,她丈夫不是那样的人。   还没等她张口,就被刘铁牛打断了,“凤菊,这事就算了。你大哥一个人挣钱养家,你二弟三弟这些年也没能跟家里挣个功名。他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爹想让他们跟着福全一块卖凉粉。这事,你能同意吗?”   刘翠花怔了下,卖凉粉?   葛淑英点头,“是啊,去年你们不是跟着你那小叔子一块卖凉粉吗?今年就让他们跟着你男人一块卖吧?你二弟三弟都识字,他们绝对能帮上忙的。”   刘翠花露出为难之色,凉粉可是二弟妹想出来的吃食。他们买了上万斤豌豆,就想着今年靠凉粉挣钱还大伙呢。   她男人带二弟三弟卖凉粉,小叔子能乐意吗?   刘翠花绞着手指,始终没能答应。   葛淑英点头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卖道,“我真是生了个赔钱货。一点主都做不了。你说你有什么用?”   刘翠花抬头有些受伤地看着她娘,“娘!”   葛淑英“你别叫我娘。大忙帮不上,你连小忙都不肯帮。去年你那二弟不是带着好几个村民一块赚钱吗?怎么轮到你弟弟就不成了?我们还是沾亲带故呢。”   刘翠花抿了抿嘴,“那生意是小叔的,他借了我们家那么多钱,就指着卖凉粉还钱。我回去问问他是怎么打算的。回头再告诉你们吧。”   葛淑英对女儿没主意的懦弱性子恨得不成,可偏生又拿她没办法,最终也只能放她离开。   刘翠花走了没多久,刘翠花三弟刘三郎不屑道,“爹,她就是个白眼狼,你何苦求她。”   比起女儿,刘铁牛更恨两个儿子不争气,见他还有脸责怪别人,瞪了一眼小儿子,“要不是你们没本事。读书不成,干活也不成。我至于找你大姐吗?”   刘三郎面上挂不住,抿嘴道,“爹,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吗?咱们那么多人读书,这些年也不过中了三个童生。我县试过了三场,只差两场。只要我继续读下去,一定能考中童生的。”   这话以前他说了八百次了,刘铁牛由一开始的憧憬到现在的麻木。   “你都二十了,不能再拖了。你已经成家,你媳妇又怀了,总不能一直再让家里养着,学业先停停,先立业吧。”刘铁牛淡淡道。   他这身体一天比一天坏。他都能想到,他头七过后,这个家就得分。大儿子拿七成,二儿和三儿分的那点地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不用说媳妇孩子了。   都是自己的亲骨肉,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讨饭。趁他还能动弹,他一定要压着两个儿子成才。   这两个儿子身子骨弱,打小也没干过农活,就只能做生意。所以他才厚着脸皮求女儿帮忙。   刘三郎见他爹不接茬,有心想再说几句,却被他娘瞪了一眼,示意他别再跟他爹犟着来。   老头子正烦着呢。难道他看不到吗?   刘三郎讪讪住了嘴。   刘翠花回了家,将她爹的要求与林福全说了。   林福全微微有些惊讶,“你确定岳父真这么说?”   他咋这么不信呢。就刘二郎和刘三郎那副德行,他们能吃得了那个苦?都说种地苦,没错,确实挺苦。   但是做生意,也得要早出晚归,一点也不比种地轻松啊。   以那两人的德行,他真的不相信他们能舍下面子满村吆喝。   刘翠花点头,迟疑良久道,“我爹身子骨越来越不成了。”   她回来时,特地绕道去了李广角家,打听过她爹的病情。对方告诉她,她爹身子骨已经熬坏了。就这一两年了。   林福全听罢,良久一叹,“岳父也是用心良苦了。”   兴许这是岳父最后一次开口让他们帮两个小舅子,林满堂没忍心拒绝,哪怕他心里还打着鼓,并不看好他们,却还是应了。   本来就是姻亲,之前没答应两家的婚事,要是连这点忙都不答应,岳父一家该说他没有人情味儿了。   再说了两个小舅子愿意放下书本挣钱养家,他只有高兴的份儿,哪能阻止呢。   他思忖片刻,决定去找二弟问问。   他二弟都能让别人跟着卖凉粉,让亲戚一块帮着卖,应该也没问题。   吃完饭,林福全去坡地那边找林满堂。他正在和张顺星一块绑篱笆,林福全二话不说过来帮忙。   忙了一会儿,林福全问起二弟,今年卖凉粉要找哪些人。   林满堂诧异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今年去府城卖凉粉。”他想了想,“大哥,你就留在家做凉粉吧。让村民们帮你卖。”   林福全瞪圆眼睛,惊喜来得太快,他有些不敢相信,只是迟疑,“这不好吧,这凉粉毕竟是你的生意。”   他心里感动得不行,他那三个舅子只想着占他便宜,可他二弟只想着帮衬他。   林满堂毫不在意,“我就一个人,顾得了那边,就顾不了这边。再说了,这凉粉已经有人琢磨出来了。大哥,与其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自家人。”   林福全心想这才是亲兄弟呢,有发财的机会都想着自家人,他暖和得不行,手上动作加快,“行。”   既然二弟都答应让他卖凉粉了,那他让两个舅兄过来拿凉粉,就没必要告诉二弟了。   林福全回了家,就将这事告诉了刘翠花,末了感慨道,“这才是亲兄弟呢。”   刘翠花刚听到还很高兴,听到他这句感慨,面上有些许不自在,只含糊道,“以后大吉大利也会这么好的。”   林福全点了点头。   刘翠花很快传信回娘家。   娘家那边得到消息,全都松了一口气。   五月上旬,果园的篱笆扎完,麦子也由绿转黄,变成熟了,一望无际到处都是金黄的田野以及抢收庄稼的农民。   林满堂这次依旧找周木生帮忙收庄稼。   他自己则是天天带着媳妇女儿来往刘家村磨他的豌豆。他要把一万斤豌豆全部制成豌豆淀粉。   一是运输方便。一百斤豌豆可以出干淀粉四十一斤,一万斤豌豆全部磨成粉,也只有四千一百斤,只用两辆牛车就能装下。   二是随取随用。林满堂不确定府城有没有像刘家村这样的水磨,他不想像去年那样手忙脚乱,势必要先做好准备。把豌豆磨好后,经过六个时辰的沉淀分离出淀粉和酸浆。   倒掉酸浆得到的淀粉还不是最纯粹的淀粉,去年他们直接就用这种淀粉来做凉粉,里面还有不少杂质。   到府城,那里消费水平高,林满堂就想做出更白更透的凉粉。这淀粉就需要再过滤一遍。   将一根有手指头粗细的箩索挂在横梁上,两端套在十字形的沥架上,沥架的四头绑着三尺见方的沥帕,沥帕下面放着洗干净的木桶,将淀粉倒进沥帕里。   手动摇晃沥架,豌豆汁通过沥帕流进木桶里,用清水多冲兑几次,木桶里的豌豆汁通过沉淀露出白花花的粉,这就是豌豆淀粉,而沥帕里就是过滤后没有什么营养的豌豆渣了。   不过李秀琴觉得这东西可以用来喂猪,所以将这些豌豆渣放在帘子上晾晒。   磨好的淀粉放在另一个帘子晒干。晒干后的淀粉放入里面加了一层油纸袋的麻袋,而后在袋里放大蒜防潮,随后将麻袋放至阴凉处。   常温下,豌豆淀粉可以保存三个月到一年。完全不用担心豌豆淀粉会放坏。   周木生花了三天时间就将五亩麦地全部收完。   因为要赶着去府城,林满堂麦子收好后,就让媳妇女儿到打谷场翻晒麦子。   而他则去大哥家借牛和周木生一块耕地。   这时候的耕地方式是从汉朝时就传下来的二牛抬杠法。耕种时,一人在前方牵牛一人坐在杠上脚踏连犁控犁滑入土深浅,一个在后方扶持犁耙。每天只能两亩地。   而林满堂在前世,生产队用的是双滑犁,一天能耕十多亩。   双滑犁比犁耙多了两个头。林满堂原本想去集市定制双滑犁,但想到最近都在秋收,铁匠未必会去摆摊,便没有去。   花了两天半时间,与周木生一块将五亩沙地犁完了。   种花生需要挖垄,林满堂让周木生按照他的要求挖垄,他则是去了郝木匠家定制工具。   这两件工具是后世很火的种花生神器。   一个类似于耙子,只是将耙子的勾子全部换成圆柱形,按到地里时,出现一个个圆柱形的洞,花生往里面丢几个盖上土。   这边种花生没有人会起垄,郝木匠见他要定制这样的工具,还有些不理解。   等林满堂解释完用完,郝木匠直摇头,“种个花生还这么费功夫,你图什么呀。”   这时候的花生只用来吃并没有用来榨油,所以价格并不贵。   林满堂也没有多解释,只让他帮忙做。   郝木匠原本也要收庄稼,但是林满堂这工具很简单,他只要趁晌午休息时,就能做好,便答应了。   至于另一个工具,林满堂不需要找人,他自己就会制。   这个工具就是不用弯腰就能将花生丢进洞里,直接将竹子中间掏空。将花生顺着竹子的管道塞进去,底部对准圆柱形的洞就成。   这两个工具看起来不实用,但却可以减少农民弯腰的次数。   农民常年劳作很容易腰酸背痛,林满堂有前车之鉴,自然十分爱惜自己的身体。   拿到工具,林满堂将买来的花生种放在太阳底下晒两至三天,每隔一个时辰翻动一次,这样做的目的是打破休眠,促进后熟,提高种子活力。   晒好后,将花生浸泡一夜,用盆盖上密封起来,等花生发出小芽就可以播种了。   早上天蒙蒙亮,吃完早饭,周木生负责挖垄,林满堂负责撒种,撒完种,在坑里施点农家肥。   这农家肥是林满堂用猪粪加上草木灰搅拌,每个坑放三四两就成,然后用锄头盖上土。   种完花生,林满堂带着媳妇女儿开始捶打晒干的麦穗,晒过三个太阳,一家三口就将麦子收进麻袋堆里粮仓。   收完庄稼,一家三口继续磨豌豆晒淀粉。   六月初五,林满堂家的一万斤豌豆已经全部磨完了。   林满堂开始琢磨去府城的人选。   首先他媳妇肯定不能去。家里有十头猪还有不少钱,得有人留在家看着。   林晓闹着也要去,她给出的理由是,天天待在家里,她腻了,想去府城看看。   女儿一向知道分寸,再说老待在村里,整天跟帮孩子傻吃傻喝傻玩,担心女儿前世的聪慧也跟着一块磨没了,去府城见见世面也好。林满堂很爽快就应了。   大吉大利要带去,只是这两个毕竟只是半大孩子,手上没什么力气,干不了重活。   大哥大嫂干活利落,但是他们家里有牛还有庄稼要忙活,根本不能去府城。   林满堂打算带村里人,他给开工钱。   李秀琴知道他对周木生有同情心,但是这次她不同意,“你不能带周木生。他干活是勤快,也肯出大力气。但是他有个后娘。咱们家的凉粉再不挣钱,也是个方子。可不能便宜那个女人。”   她就是不喜欢陈艳娘。正如林满堂把周木生当成前世的自己,李秀琴把陈艳娘当成她前世的婆婆,讨厌得不成。   林满堂也没想带周木生,理由也跟他媳妇一样儿。他点点头,决定带大伯家的林广源,林广仁两兄弟,并且答应给他们每人每天三十文工钱。   这次李秀琴没有反对。   林昌盛得知二侄子要去府城卖凉粉,“你怎么想去府城?那里人生地不熟。万一出点事,可咋整?”   别看他年纪挺大,但是自打落户小庄村,就再也没出过新陵县,胆子真不大。   林满堂摊手,“我会小心谨慎的,不会惹事的。”   林昌盛想到他还欠着钱,到底没再劝,“去府城试试也好。”   确定完人选,就差最后一道手续了。    第48章   这天早上, 林满堂提了一坛秀才酒到周家村找庄哥,问他关于办路引的事儿。   他之前向村长打听过, 路引是需要花钱买的。这是朝堂合法收入。   这价钱自然也各不相同,如果有认识的人,就能便宜点,要是没有认识的人,那就等着挨宰吧。   林满堂现在处处缺钱,自然能省则省。   庄哥得知他要去府城卖凉粉,拍拍他肩膀,“行,你小子有出息, 竟把生意做到府城去了。”   林满堂摇头苦笑, “庄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什么情况。我这也是没法子。”   庄哥笑骂他一句, “你小子就是个精怪。我听我二弟说,他每次见到你, 你都跟他哭穷。何着, 你今儿来找我是跟我哭穷来着。我又不跟你要钱。你至于次次就跟我们兄弟俩卖惨嘛。”   林满堂挠头傻笑,“真不是。我这不是欠着外债嘛。你也知道县城已经有人做出凉粉了。我也不想跟他们抢生意, 就只好去府城碰碰运气。”   庄哥人爽利,不会像庄二哥那样咄咄逼人,很认真地点头,“你这想法不错。府城那边有钱人多着呢。”   林满堂又请他帮忙照顾家人, “我这一去府城,万一家里遇到啥麻烦, 还请庄哥看在兄弟的面上, 伸一把手。”   庄哥爽快应了, “好说。”   扯了几句闲篇,庄哥让他明天带人到官衙,到时候他会跟相熟的衙役打声招呼。   林满堂佩服得不成,“你这才去县衙几天呀?这么快就吃得开了?”   庄哥哈哈大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身上这点蛮力,我就剩下这点本事了。别的不敢说,以后想到县衙办事,只管来找我。”   林满堂暗暗佩服。人家说话那叫一个好听。怪不得能把庄二哥那个暴脾气管得服服帖帖,想来确实也有几分本事。   第二日,林满堂就带着林晓、大吉大利、林广源、林广仁到县衙办路引。   他跟守门衙役打了声招呼,那衙役得知他叫林满堂,立刻引他进去,热情得不成,“你就是庄哥说的好兄弟吧?哎哟,庄哥昨儿就跟我说了,可算把你等来了。”   这态度比那小二还热情。   小二带着他们进去找文书,对方也没有为难他们,爽快就办了六张路引。   这年代的路引有一份详细的模板。   上面注明了持引人的身高体貌特征,还要登记持引者父母家人身份。   比如林满堂的这份体貌特征是“身高八尺、无须,方脸,面白,无麻疤”。   办好路引,林满堂谢过守门衙役,又问起庄哥在哪?他想亲自道谢。   那衙役摇头,“一早就跟管家出去了。”   林满堂失望叹了口气,跟他告了别,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林广源以前也来过县衙办事,头回碰到态度这么好的,不免咂舌,“满堂啊,你那啥兄弟,他挺有派头啊。”   林满堂点头,“是啊,他跟着县令管事混饭吃。”   林广源羡慕得不成,“那他可真有本事。以前那些衙役都是鼻孔朝天的,对咱们爱答不理的。可刚刚那个衙役对咱们热情周到,刚还问我喝不喝水呢?哎哟,可把我吓死了。”   林广仁也点头,“是啊,他也问我了。态度老好了。”   大吉大利两个没来过县衙,也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儿,就稀奇地看着他们说话。   林满堂失笑,心里却想着一定是庄哥嘱咐那衙役的。   原身交的这群狐朋狗友,虽然有些方面不地道,但对他确实挺不错。   从县衙出来,林满堂打算直接回家,没想到迎面遇到挑着两担菘菜的吴宝财。   早上吴宝财已经来过一趟县城,因为拿来的菘菜卖得太快,他就又回了趟家挑了两担过来。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林满堂。   对方看到他,眼睛一亮,三两步凑过来,“林哥,我正打算去你家拿凉粉呢。”   自打腊月下雪,吴宝财就停了拿凉粉。许是开春事多,他就一直没有卖凉粉。最近天渐渐热起来,他就想再拿凉粉卖。   林满堂看到他也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拿凉粉呢?”   吴宝财挠头傻笑,“这不是开春,我家里盖房子,我娘又找媒人相看,就一直没空。”   这羞涩的样儿,林满堂瞧着稀奇,“你这是定下来了?”   吴宝财想到娇羞貌美的未婚妻,一股热意直冲脑门,红晕爬满整张脸,他故作老成地轻咳一声,“是啊,定下来了,婚期定在十月,到时候,我给林哥送喜帖,您可一定要来啊。”   林满堂点头答应,“行啊。我也去沾沾喜气。”   只是随即想到他要去府城卖凉粉,就迟疑道,“我要去府城卖凉粉,我大哥家做凉粉,你可以去他家拿货。他现在只定给两个舅子,其他人还没定,你要不要现在就跟我回去跟他商量?”   得知换了雇主,吴宝财就有些慌,也顾不上这两担菘菜,咬了咬牙,“行,我跟你去。”   两担菘菜摆上牛车,一行人到了小庄村。   林广源和林广仁径直回了家,几个孩子留在村口跟小伙伴们玩闹,林满堂带着吴宝财去了大哥家。   林福全正在院子里翻晒麦子,看到二弟带着吴宝财进来,猜到来意,招呼他们到堂屋说话,又喊媳妇上茶。   灶房就有凉白开,现在天热喝着正合适。刘翠花每人倒了一碗,吴宝财挑了一路的菘菜确实渴了,咕嘟咕嘟喝了一碗才说服自己的来意。   林福全之前算过,凉粉是二弟给他的方子,肯定不能招人帮忙。   家里就只有他,他媳妇和两个女儿。说是四个人,但两个女儿年纪小,就只能帮忙烧火,提水,砍柴禾,熬煮这样的累活只有他们两个大人来干。   算下来,一个晚上也只能熬出三百斤凉粉。   他最多也就只能给吴宝财两百斤。   去年都是三四百斤的卖,今年只有两百斤,吴宝财自是失望不已,但是人家做不出来,他也不好勉强,就只能如此了。   送走吴宝财后,林满堂也就告辞了。   等两人一走,刘翠花急了,“你给他两百斤,我两个弟弟只能有一百斤了。”   林福全点头,语气有些淡,“你两个弟弟不能吃苦,要是凉粉留在他们手里卖不出去,就会放坏。回头岳母再怨恨我们。一百斤凉粉每天至少能挣五十文钱,还不用担心他们卖不出去。不好吗?”   一天只挣五十文,平分下来就是二十五文,对于普通人来说肯定够了,可是对两个弟弟来说,未必够。   刘翠花有心想再劝几句,可林福全铁了心,不肯失去吴宝财这个大主顾,她只能压下心头的不满。   不提林福全这边,就说林满堂办完路引,他就开始收拾带去府城的东西。   首先四千多斤豌豆淀粉码放在两辆牛车上,做凉粉用的磨具也要拿着,还带了三十个木桶。   两辆牛车堆得满满当当,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放不了了。就连换洗衣服,他们都得自己背在身上。   收拾妥当后,一行六个人,赶着两辆牛车往府城出发。   临出发前,林满堂一再叮嘱媳妇,要注意给花生除草和浇水,“在苗期、团棵期、花期进行三次中耕除草。特别是花生盛花期和结荚期一定要多浇水。”   李秀琴不耐烦地挥手,“行啦,你都告诉我八遍了。我记住了。”   林满堂深吸一口气,示意大家上牛车。   这次去府城,林满堂把大哥家的牛车都借了,另一辆是大伯家的牛车。   两辆牛车,又带了那么多货物,每天能走三十里路。而从县城到府城有一百二十里路,足足走了四天。   第五天下午,一行人到了府城门外。   守门衙役接过林满堂递过来的路引仔细对照,又将两车牛车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危险物品,让他们交了一笔进城费,就放他们进城了。   进了城,林满堂向路人打听牙行的位置,找了个牙纪火速租下一处院子。   林满堂要做生意,这院子就不能住别人,防止早起做生意吵到别人,院子里还得有水井,交通还得方便,这样运凉粉比较方便。   牙纪很快按照他的要求推荐一处院子。   一进院子,七间房,一间柴房,一间灶房,一间茅房,还有水井。   只是价格比较贵,一个月就要两吊钱。   林满堂跟他讨价半天,最终也只是少了一百文。   签完契书,一行人当天就住进小院。   其他人收拾院子,林满堂带着女儿到街市买吃食。   出去院子,往右拐进一条街道,走了几十步就有一间包子铺。   府城这边的物价比他们那个小县城稍微贵了一点。   虽然馒头都是两文,但府城这边的馒头比他们那儿小了一圈,包子也是如此。   买了二十个素菜包子,林满堂带着女儿直接回了住处。   走这几天,风餐露宿,大伙又累又饿,先喂饱大家再说。   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大伙都有些诧异,林广源一边往屋里搬东西,一边道,“大利到灶房烧水,水还没开,你们就回来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别看集市离他们村好像很近,但是他们每次去赶集也得逗留两三个时辰,哪有林满堂这么快的。   这些人从来没在县城住过,对县城的便利还不习惯。   林满堂解释,“这街道离得近,天天都开着,明天你们留在院里休整一天,我出去打探消息。”   林广源和林广仁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打探什么?”   需要打探的地方太多了,只是这话太长了,林满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只能捡他们听懂的说,“看看是摆摊还是送货?”   摆摊能赚的比较多,可他担心会遇到地头蛇。少不得要探查清楚,方能定下来。   林广源恍然,“是要打探清楚。”   虽然他没做过生意,但是每次赶集就能看到那伙无赖收摊位费,不给就要挨揍。他们人生地不熟,满堂小心些是对的。   开水烧好,二十个素包子放上桌。   看着白白的包子,那四人看直了眼,大吉猛咽了口唾沫,声音艰涩,“二叔,你给我们买细粮吃啊?”   这伙食也太好了吧?   一路上,这两个半大孩子一直坐在车顶,东西堆放得太满,挤得两个孩子差点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天气又热,两个孩子的屁股、后背、胳膊都起了痱子,刺挠得不成。   吃得就更不好了,都是来前带的干饼,连咸菜都没有。因为吃了咸菜就会口渴,他们水囊里的水要节省着喝。   两个孩子半夜里偷偷哭过,甚至想跟二叔耍赖,让二叔送他们回去。可是对府城的向往,两个孩子硬是咬牙忍过来了。   没想到,到了府城头一天,他们就能吃上细粮,这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的细粮,二叔居然就给他们买了。   二叔也太好了吧?   林满堂见他们不拿,给每人分了一个,“吃啊,这几天大伙都累了,今儿大家要吃个饱。”   为了赶路,也为了省钱,他们错过好几回客栈,不得不露宿荒野。现在到了地方,可得给他们好好补补。   林广源拿着包子,小心翼翼往嘴里送,入口就是麦子的清香,细腻的口感让人恨不得再吃一口。   三两下将包子吃完,大伙不用林满堂提醒,又飞快拿第二个。   眨眼之间,六个人将二十个包子吃个精光,齐齐打了饱嗝。   一夜好梦。   第二天,林满堂吃完早饭,就一个人去外面街市打探情况。整个府城内城,从南到北只有五里,从西到东只有四里,小得可怜,也因此内城非常拥挤,街道被小贩们挤得水泄不通,时不时就有小贩站在边上吆喝,“客官,香油又香又浓,一罐只要二十文。”   行人从这些摊位中艰难穿梭。   林满堂找到铁匠摊位,跟摊主买了一口大铁锅,却也不急着走,跟对方打探周围情况,“我看这边挺热闹,我想做吃食卖。咱这儿安全不?有没有人收保护费之类?”   铁匠听他口音不是本地人,笑道,“客官,你就放宽心吧,咱们这可是府城,离府衙那么近,哪个无赖胆大包天,敢在这儿收保护费啊。”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又问周围几家大酒楼的情况,“他们生意好吗?”   铁匠自然没去过酒楼吃饭,含糊道,“应该好吧?天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还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听说那酒楼一碗凉拌黄瓜都要十文,贵得很嘞。”   “那哪些酒楼名声比较好?”   这铁匠警惕地看着他,“客官,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那酒楼里可都是金贵人,你可不能起歪心思,那些贵人可不好惹。”   林满堂见他想歪了,跑到旁边摊位买了一包盐煮花生,挠头傻笑,“大叔,你想岔了。我能起啥歪心思。我这不是担心做生意不赚钱就想打听哪家酒楼东家好。如果我生意不好,说不定也能给人家当帮厨。”   铁匠松了一口气,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冲这包盐煮花生,他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这几家酒楼斗得厉害哩,要说生意最好的当属岳福楼。东家当官,不敢与民争利就顾忌着名声。至于其他家……”他撇了撇嘴,“都是半斤对八两。”   林满堂记在心里,谢过铁匠,提着铁锅就去采买东西了。   他决定先摆摊,带这么多人,每人又都给开了工钱,既然没地痞无赖,可不能浪费赚钱机会呀。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走运,竟叫他发了一笔大财。    第49章   林满堂在街市买了一大堆东西:两担柴禾、五斤油、两斤香油、一桶醋、两包盐、五十斤蒜、两斤茱萸、五斤葱、两斤花椒、五斤芝麻酱、三斤鸡蛋、两斤白糖、十斤花生、十斤黄瓜、一袋大米、三条鱼、一斤茄子、两个菘菜和一斤藕。   东西少, 他就自己提着,东西多, 他直接让人帮他送回住处。   林满堂决定一块凉粉卖五文钱,如果加调料,再添两文。虽然售价上涨,但林满堂并没有赚得比去年多。   首先路引,住房花销,熬凉粉所需的柴禾,四人的工钱,六个人的吃喝, 这些都是成本,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定好价格,当天晚上亥时(晚上十点)开始,除了林晓正常作息,剩下五人开始熬凉粉,这家灶房就有一张大铁锅,再加他买的, 再搭个灶台, 两个锅可以一块烧。   大吉大利两个负责烧火,林满堂负责剥蒜, 等他们熬完凉粉, 他要熬酱汁。   林晓原本也想帮忙,但被林满堂以长身体为由拒绝了, 勒令她必须回房睡觉。   第二天天不亮, 五人就拖着凉粉去了后面街市卖凉粉。   出摊的是林满堂, 林广源和林广仁, 大吉和大利在家歇着。   他们初来乍道, 自然没有好位置,两人只能随意找了个冷清又宽阔的位置摆摊。   饭桌和条凳都是租住的院子里腾出来的,因为东西齐全,他们这房子还交了二吊的压金。   此时正是买菜高峰时,林满堂站在摊前吆喝,“凉粉啦!凉粉!好吃又解暑!一碗只要五文钱,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的凉粉喽!”   听到免费品尝,林广源唬了一跳,赶紧拉住林满堂袖子,“咱们还没卖出去呢,怎么就免费了?”   “只是品尝,每人一口。”林满堂摊了摊手,“咱们这是新吃食,以前也没人尝过,不给大家品尝,人家怎么可能愿意买呢。”   林广源还要再说,已经有人凑过来,“真的免费?”   林满堂也顾不上跟林广源解释,侧头冲对方笑,“是啊。”   他动作飞快,很快捞了一块凉粉,熟练地拌料汁,然后用勺子舀了一个递给对方。   那人尝了口,味道果然不错。其他人挤了过来,“我们也尝。要是好吃,我们买。”   林满堂便每人都给了一小块。   尝过之后,当即就有人问价格,林满堂笑道,“不要料汁,五文钱一块。要料汁,七文钱一块。”   有人迫不及待坐在空位子上,冲林满堂三人招手,“来,摊主,给我一碗带料汁的。”   林满堂将碗递给林广源,示意他接待客人,而他则开始切凉粉,拌凉粉。   这省城果然有钱人很多。第一个客人坐下后,没一会儿又有几位客人坐下,要的还都是带料汁的。   林满堂负责调凉粉,林广源负责吆喝和招呼客人品尝凉粉,林广仁则充当小二,间或帮忙洗碗。   三个人忙了两个时辰,到了晌午,天气最热时,周围卖菜的摊位全都空了,只剩下卖饼,卖水果,卖干果的小贩还没离开。   林满堂摊位却挤满了人。他们带来的四百斤凉粉只剩下两桶,林满堂让林广仁回去通知大吉大利起来熬凉粉。   两桶凉粉很快卖完。眼瞅着自己排了好久的队,好不容易才轮到,凉粉却没了,当即不满起来,“我这排了半个时辰的队,竟然白等了?”   林满堂赶紧安抚,“兄台,今儿我们是头一天摆摊,凉粉准备得有点少了。不过我们已经回家拿了。一会儿就送过来。到时候给兄弟送半斤,您消消气儿。”   一听说可以送半斤,这人当即气就消了。   这条街是府城最拥挤的一条街,因为林满堂摆凉粉的缘故,香飘十里,不少饕餮围着香味寻来。   其中有那一家酒楼的掌柜也在其中,吃了一碗林满堂递过来的吃食,确实香滑可口,最主要的是还便宜。   看到吃食都没了,还有不少客人站在大太阳底下等,掌柜看到了商机。   要是他们酒楼也会做这凉粉,何愁酒楼没生意?   那掌柜怀着心思,看了一会儿,示意小二留下,自己离开了这条街。   一刻钟后,林广仁提着两桶凉粉过来,三人继续卖凉粉,接着大吉大利陆陆续续送凉粉过来。   一直忙到未时(下午一点),林满堂才没有让大吉大利继续送凉粉,冲后面来的客人道,“明儿再来吧。今儿卖完了。”   那些客人这才散去,一行三人收摊回去,小二紧随其后。   到了家,林满堂将收钱的箱子搬进自己屋,今天一共卖了五百多斤凉粉。其中带调料的三百三十六碗,不带调料的一百六十四碗,一共是三千一百一十二文。   只是这一天就把他未来七天调的料汁全用完了,林满堂晚上还得再调料汁。   忙活了七个半时辰,林满堂累得筋疲力尽,连手脚都没洗,倒头就睡。   林晓这一天,吃完早饭,先是在院子里歇息一会儿,到后来帮着打水,烧火,就一直闲着。开了门,见她爹睡得香甜,也没打扰他,自己坐在院子里拍蒜。   大吉大利没有睡,他们从早上一直睡到晌午,后来也只熬了三锅凉粉就收摊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利一个负责拍蒜,林晓负责剥蒜皮,大吉负责将蒜头切碎。   大吉和大利互相交换,每人切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手都提不起刀了,手腕发酸发胀,额头汗珠像下雨似的滚滚而下。   搅凉粉用到手腕,切蒜头也用到手腕,可他们一个才十六岁,一个才十四,身子骨还没长成,再这么下去,这手腕非得拉伤不可。   林晓看着那蒜末发呆。   大利见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手,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晓晓,你怎么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林晓没告诉两人,看向敞开的房门,“再过两个时辰,爹和大伯他们该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该给他们做饭啊?”   大吉大利对视一眼,尴尬得直搓手,“可我们不会啊。”   林晓拍着胸口,“没事儿,我会。”   大吉不可思议打量她,“你会?真的假的?”   别看都是姑娘家,他两个妹妹还没灶台高,就已经会炒饭做菜了,可他从未看过晓晓做过饭。她甚至都很少烧火。   林晓笑眯了眼,“当然。我娘做饭很好吃的。我也跟着学了两招。”   大吉将信将疑,但还是选择相信晓晓,毕竟他和大利都不会做饭。   家里只有菘菜,她又不能叫两个哥哥陪她出去买菜,来前她爹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乱跑,古代拍花多,又交通不便,被人抓跑,她就再也找不到家了,她要听她爹的话。   林晓让大吉帮忙烧火,她炒了盘醋溜菘菜,酸甜爽口,闻着就下饭。   大吉大利尝了一口,齐齐冲她翘拇指,“晓晓,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林晓谦虚一笑,“我只会几道菜。比不上我娘。”   三人又蒸了米饭就继续待在院子里剥蒜。   太阳落了山,月亮悄悄爬出来,周围漆黑一片,繁星点点洒满天际,外头的小二等得腿脚都麻了,林满堂三人才悠悠醒来。   三个孩子已经帮他们打好了水,洗漱过后,大伙一块坐到桌边吃现成的饭菜。   只有一碗醋溜菘菜,林满堂这才想起,来时竟忘了给女儿买菜。   “中午,你怎么吃的?”林满堂问。   “吃的煮鸡蛋、米饭和炒黄瓜。”   林满堂揉揉她脑袋,“厉害了啊,居然都会炒这么多菜了。”   林广源抬头看了他一眼,八岁的姑娘家才会炒黄瓜,他真不知道堂弟是怎么好意思夸出口的。   村子里的姑娘哪个不是五六岁就帮着干家务了,偏偏他堂弟一味娇惯孩子。   林晓可没感受到林广源的眼神,她此时正美着呢,“爹,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摆摊吧。我正好买些菜。也能帮你们买包子。”   她知道她爹,一忙起来,就会忘了吃饭。今天一定是饿久了才想起来买个包子充饥。   林满堂有些不放心,“那街上人多着呢。你一人能成吗?”   林晓点头,“能成。”她拿出自制的哨子,吹了几下,“要是有危险,我会吹哨子,你们听到声音就会来救我啦。”   林满堂看了眼那截竹做的哨子,不禁抽了抽嘴角,看样子她早就想好了。   林满堂想着就在街上,应该不会有人明目张胆抢孩子,叮嘱几句,也就随她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晓随着林满堂三人一块出摊。   她到了后也没帮着摆摊,而是在街市闲逛,停在铁匠摊位前,掏出自己绘制的图纸让对方帮忙制作几样东西。   那人看了一眼图纸,零零碎碎小东西,看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这孩子钱给得痛快,铁匠便答应帮忙制作,约定三日后,过来取东西。   林晓买了几样新鲜蔬菜,就到包子铺买了九个包子,到了凉粉摊。   摊位前挤满了人,林晓费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将包子放进她爹旁边,撸起袖子帮忙洗碗。   等客人没那么多时,林晓催促大家快点吃包子。   趁着空隙,三人吃完包子,等客人来了又继续开始忙活。   依旧是未时收摊,今天卖出的量和昨天差不多。   一连好几日,六个人都处于这种忙乱状态。   这几天时间也让附近六家酒楼的掌柜都知道府城来了个摊位,卖一种叫凉粉的新吃食,生意非常红火,每天排队的人能从巷头一直排到巷尾。    第50章   几天后, 林晓拿出自己发明的拉蒜器。   林满堂呆若木鸡,女儿居然能做出来,他一直以为女儿只是会拆, 会安装, 但是从来没想过她居然能记得这些配件的尺寸, 将它原封不动复制出来。   哪怕林满堂这个前世见过它神奇作用的人都惊讶, 就更不用说别人了。   大吉看着这拉蒜器, “晓晓, 这怎么用啊?”   林晓把剥好的蒜瓣放进容器里, 然后合上盖子, 用手轻轻扯了下线,里面就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因为古代没有塑料, 所以没办法直观看到里面是怎么运行的,当她揭开盖子, 其他人一个个惊呼这东西的神奇。   “这也太好了吧?”大吉迫不及待将里面的蒜泥用勺子划拉出来, 又往里塞了六七个蒜瓣,扯了十来下后, 打开后, 果然露出已经切得细碎的蒜泥, “晓晓,这个太棒了!”   大利眼睛晶亮,一把夺过来, 也学着他哥的样子照做。   两个孩子就像得了新玩具, 玩得津津有味。   林满堂扯着女儿的胳膊到不远处,确保其他人听不到, 才小声问, “晓晓, 你怎么会记得做这个?”   林晓摊了摊手,“之前我妈觉得它好用,我想看看它是怎么运作的,就把它拆开研究过。”   林满堂瞠目结舌,何着他一直以为女儿只是为了玩,没想到人家是奔着研究去的。   如果他们一家没有穿越,他女儿岂不是走科研的好苗子?艾呀,这穿越一场太亏了。   就在这时,正在屋里休息的林广源和林广仁也走出来,“怎么了?这么热闹。”   大吉赶紧把东西拿给他们看,又演示一遍。   林广源和林广仁果然很惊讶。   做了几天生意,林广仁也算有点见识,“这东西能卖钱啊。应该有人舍得花钱买吧?”   像那些酒楼做菜需要不少蒜泥,用这个多方便啊。   林满堂夺过拉蒜器,“这可不行。咱们家一点背景都没有,要是被有心人惦记上,把我女儿抓去卖身做这个。那就是害了我女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林广仁忙不迭点头,“对对,是我鬼迷心窍了。确实不能让别人知道。”   大吉福至心灵问,“二叔,那咱们的凉粉会不会也有人惦记?”   林满堂没想到大吉悟性这么高,无奈道,“肯定会有人惦记的。不过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应该会自己先琢磨怎么做。”   林满堂不是傻子,天天来摊位吃凉粉的人那么多,自然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向他们打探凉粉的做法。   好在三人警惕,全都敷衍过去了。   林满堂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岂止只是打探,在他们深夜熬凉粉,已经有几家偷偷爬上屋顶窥探凉粉的做法了。   偏偏这凉粉做法也简单,只要将粉放进锅里搅啊搅,搅成糊状,将糊倒进磨具里,冷却半个时辰就能出来凉粉。   他们看过一遍就能将流程记住,回去尝试,却怎么都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凉粉。   他们也买凉粉回去,让大厨看看这凉粉到底用的是什么材料。有那嘴刁的大厨尝出里面是豌豆。   于是他们试着将豌豆磨成粉,然后放进锅里煮,煮成浆糊状,倒进磨具里。可最终的成品根本不是白皙透亮,反而像膏状。   具体怎样才能制成林满堂卖的那种颜色,他们却始终参不透。   有那习惯阴损招数的掌柜已经在琢磨怎么给林满堂一行人下套了,只是还没等他们行动,已经有人先捷足先登了。   这天下午,林满堂三人卖完凉粉,正打算收摊,有个穿短打的年轻男子拦住了他们,“三位摊主,在下是岳福楼的小二,我们掌柜邀请能做主的人到岳福楼商谈。”   林满堂示意林广源和林广仁留在此地等候,他跟着小二去了离这儿只有两条街的岳福楼。   进了岳福楼雅间,里面有个长衫男子坐在里面,他正在聚精会神点茶。   这还是林满堂头一次看到文人点茶,跟后世他喝的茶不同,这茶叶不是泡的,而是将茶叶磨成粉,用少量开水调成糊状,再加入开水用茶筅搅动,茶沫上浮形成粥面,此为点茶法。   对方不出声,林满堂也没打搅,等对方将点好的茶双手放到他面前,林满堂心想:这跟后世的抹茶也没什么区别,面上却称赞道,“掌柜好手艺。”   说完,他还应景似地品了一口,又夸赞几句。   这掌柜没想到对方还是个懂茶的,眼底笑意加深,自报家门,“鄙人姓徐,名方。城关县人氏,不知摊主贵姓?”   林满堂笑着回道,“在下林满堂,新陵人氏。”   徐方笑着点头,“这几日摊主在街上摆摊,卖的凉粉很红火。不知摊主是否有意出售方子?”   林满堂心底微微有些惊讶,这凉粉做法不是很简单吗?这些人怎么会做不出来,反倒要买方子呢?   其实林满堂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当时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直接从家里运来了磨好的豌豆淀粉。   但是其他人用磨好的豌豆粉根本制作不出如此透明如水晶的凉粉,他们就以为这凉粉里还加了别的东西,可能数量太少,所以大厨没有尝出来。   大厨琢磨不出做法,徐方就想着早点把方子买下。   林满堂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细想了下,“我带了四千多斤粉,要是把方子卖给你,我这些粉怎么办?”   徐方见他有意卖方子,眼底笑意加深,“林兄弟若是愿意,在下可以将粉一并买下。”   林满堂踌躇半刻,“凉粉制作方法并不难。而我们老家那边也不只我一人会做。我大哥在老家卖凉粉,还有县城有户人家也会做。”   既然对方有意买下这个方子,就一定会要求他保密。可老家那边已经有人琢磨出来了。到时候对方把方子卖了,会不会怪到他头上。他得给对方打个预防针。   徐方见他如此实诚,对他好感又多了几分,“林兄弟不用担心,你大哥在老家卖凉粉也没事,只要他不传授他人,就不算违约。至于另一个人,我会给对方保密费的。我们东家有十几家铺面,就算新陵那边有,其他地方也不会传得那么快。”   林满堂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全国连锁店,心下稍安,试探问,“不知徐掌柜打算出多少银两?”   徐方沉吟片刻,敲击桌面,“一百两。方子只卖我一家。”   林满堂暗自算了一笔账,他现在一天收入就有三吊多,一个月就可以挣到一百吊。这掌柜看着好说话,其实比谁都精。   林满堂果断摇头,“我一个月就能挣这么多。一百两就卖掉方子根本不划算。”   徐方微微有些惊讶,竟是没想到一个月就能挣这么多。看来这凉粉果然很挣钱,他沉吟片刻加了一回价,“两百两。”   林满堂细算了下,自己本来也就只想卖这一个夏天,也不指望明年再卖。   话虽如此,谁还嫌钱少呢,他跟着加了次价,“三百两。”   徐方蹙了蹙眉,“两百五十两。”   林满堂自然不肯要这个数,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二百八十两的价钱成交。   至于豌豆粉,双方商定以四文钱一斤的价格交易。   除去原本的材料费,人工费,运输费和加工费,林满堂也能赚点,便也没跟他讨价还价。   徐方找牙人过来拟契书。   林满堂确认无误后,签上自己的名字。他现在倒不用假装文盲,毕竟他女儿已经是个小才女,也识得一些字。他跟着女儿学,认识不少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很正常。   签完契书,徐方付了林满堂二百八十两银子,招来两个厨子和两个小二跟着林满堂一块下了楼。   徐广源和徐广仁还等在街头,看到林满堂平安归来,不觉松了一口气,待他走至跟前,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我把方子卖了。”   林广源瞪圆眼睛,显然没想到他会将这源源不断赚钱的方子给卖了。   满堂太糊涂了,这么赚钱的方子以后可一代传一代,怎么就卖了呢?   他刚想说对方糊涂,就见徐方带着几个下人拖着板车朝他们这边来了,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到底是满堂的方子,他哪有资格反对呢。   一行人到了林满堂租住的院子。   林晓和大吉大利正在院子里剥蒜,见到这么多人进来,林晓下意识就把自己的拉蒜器藏起来了。   林满堂回了屋将银子放进包袱里,林晓跟了进去。   “爹把方子给卖了。爹待会教他们凉粉做法,你把银子好好拿着。”   林晓点头,将拉蒜器收起来,紧紧抱着包袱。   出了房间,林满堂叫了两个厨子到灶房教他们方法。   徐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这一家人。那两个半大少年郎被刚刚那个小姑娘叫进屋里,另两个乡下来的男人正不错眼盯着灶房方向。   一个多时辰后,两个厨子从灶房出来,神色有些不自然。   徐方蹙眉,“可是有难度?”   厨子摇头,“没什么难度。已经会了。”   徐方点了点头,示意徐满堂把那些粉抬出来,好过称。   林广源和林广仁将屋里的豌豆淀粉都抬出来,岳福楼的两个小二,一个负责称重,一个负责记账。   算完账,徐方结了银钱,一袋袋豌豆淀粉被抬到板车上,他就带着一伙人离开了。   只是走的时候,徐方再三交待,“三日后,确保他们学会,你们才能离开。”   林满堂自是满口答应。 第51章   等人全部走完, 徐广仁再也憋不住,“满堂啊,咱这凉粉这么挣钱, 你怎么就把方子卖了呢。”   林满堂看了眼院外, 担心隔墙有耳, 唉声叹气道, “岳福楼家大业大, 我一个升斗小民, 怎么跟人家斗。还不如卖了。”   林广源扯了下弟弟的袖子, 示意他别说了。   林满堂冲他们笑笑, “咱们凉粉已经卖完了,三日后就要归家。不如趁这几天好好逛逛。”   说完他进了屋, 其他人也跟了进去。   林满堂给他们每人都结了银钱,“多出来的这五吊想你们保密。这方子已经卖了, 咱们就不能再透露出去。你们拿着吧。”   林广源推辞不要, “这不行,那方子是你的。”   林满堂又把钱往前推, “说好了雇你们两个月, 现在我把方子卖了, 属于单方面违约,付你们点银钱也是应该的。”   林广源两兄弟这才肯收下。   林广源眨了下眼,好奇问道, “你那方子卖了多少钱啊?”   林满堂没有回答, 给他们钱也不光只是因为违约,他还想叮嘱四人, “我把方子卖了这事, 回去后我希望你们告诉大伙, 我卖了三十吊钱。”   林广仁一怔,“为什么?”   林满堂摊了摊手,“要是别人知道我家里有钱,我担心咱家天天有小偷光顾。”   林广源和林广仁点头。   林满堂看向大吉大利,“你们已经是大人了,作为大人,头一个就是要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不要往外说。你们能做到吗?”   两个半大孩子头一次被人当大人对待,忙保证,“二叔,我们不会乱说的。”   其实真正卖了多少钱,这四人还真不知道。而林满堂也不打算告诉他们。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另一边,当其他几家酒楼得知方子已经被岳福楼买了,都开始急了。   他们没想到林满堂居然愿意卖掉方子。毕竟那凉粉摊子生意有多好,大伙都看得见。按理说他应该死守着不卖才是常理。   可偏偏那就是个目光短浅的乡下汉子,给点钱就痛快卖了。   要是早知道他肯卖,他们就不用琢磨怎么对付他了,直接拿钱买。   这下子好了,被岳福楼抢先一步,以后客人都去他那儿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掌柜们又暗恨徐方做事不地道,悔得肠子都青了。   徐方可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现在正坐在岳福楼雅间看账本,小二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厨子。   等徐方尝过两人做过的凉粉,与林满堂卖的确实一模一样。许是他们加了高汤的缘故,滋味比林满堂卖得还好。   “这凉粉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两个厨子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将做法讲了一遍。   徐方停下吃凉粉的动作,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看着面前两人,“你们说这里面没有加其他东西?”   两个厨子硬着头皮点头。   徐方奇了,“那为什么你们用磨出来的豌豆粉做不出来?”   厨子抹了下额头上的汗,“那是因为他把豌豆泡了六个时辰才磨成粉。”   徐方拧眉,不可思议瞪了对方半天,幽幽道,“只是泡一天就能做出凉粉,你们竟要我白白花了两百八十两银子?”他气得风度全无,手里的账本甩到桌子上,“废物!”   就是磨前先泡一下,居然就花了他二百八十两银子。虽然这钱不是他个人掏的,但是东家要是知道他吃了这么大的亏,少不得要数落他办事不利。   两个厨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把腰躬得更弯,直等对方消气。   小二揣摩徐方的态度,出了个主意,“掌柜,那摊主也不是个东西,这么简单的法子就骗了咱们这么多银子。咱们要不要使个手段,让他把钱吐出来。”   徐方定定看了他好几眼,抄起账本一连打了他好几下,不打不长记性,小小年纪成天只知道用阴谋诡计害人,这一个个心都黑了,就不能好好做个人嘛。   徐方是个读书人,有文人的傲气,对人一直都斯文有礼,让人办事也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但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小人。   小二被打,也不敢闪躲,徐方打了几下,气出了一多半,指着他骂道,“咱们东家都说了,让咱们小心些小心些,你怎么就是不听。动不动就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是不是成心想败坏咱们东家的名声?”   徐方的东家是个富商,自打去年他给举人儿子使了大笔银钱当了南方小县城的县令,就勒令家人要谨言慎行,宁愿不挣钱,也不要留下把柄让御史台参他们。   所以他才会把原来的掌柜辞退,换了徐方这个读过书的秀才担任掌柜之职。   那小二被打连连讨饶。   见对方认了错,徐方在众人脸上溜一圈,冲其他人警告道,“我再强调一遍,以后不许再用龌龊手段。人家教的方法不对吗?人家教得很对啊。是你们自己没本事,还好意思把错怪到别人头上,心呢?心都黑了吗?”   众人噤若寒蝉。   徐方叹了口气,“行了,既然钱已经花了,咱们就要多想想办法用这方子挣钱。”   他让自己的侄子进来,让对方去趟新陵县,把另一家的方子也买下来,“要是对方不肯卖,你就说允许他在本地卖凉粉。反正咱们在新陵也没有店面。两不相干。他应该愿意卖。记得只要对方能将凉粉方子保密就成,不需要给高价。”   当一次冤大头就够了,再当第二回 ,那才是真的傻了。侄子明白他的意思,领命而去。   徐方将其他人遣出去,自己亲自写了密信给东家。   钱已经花出去了,他就得想办法帮东家在其他地方挣到大钱,这样才能扭亏转赢,他的功劳也就没人能抹杀。   当然徐方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心正,以致后来林满堂有好东西都会优先找他,徐方也因此为东家赚了不少钱,后来更是得了东家信任,从一间酒楼的管事升至六家管事。每年光分红就能拿几百两银子。   当然这会子是林满堂占便宜,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躲过一劫,他们现在不用起早贪黑摆摊,便美美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林满堂想带着大伙一块逛街,好不容易来一趟府城,不买些东西回去,都对不起这一路花销。   三个孩子乐得蹦起来,但是林广源和林广仁却怎么都不同意,“家里有这么多钱呢。要是有小偷登门,可怎么成。”   林满堂蹙眉,这话倒也在理,他的银子可以随时带着,可是这么多铜钱不好拿着。   他想了想,便也没有勉强,只说会给他们带好吃的。   林广源两人自是谢过他的好意。   林满堂带着大吉大利和女儿一块出了门。   这府城铺面远比新陵县要多。   四人漫无目的逛着,在路过胭脂水粉店时,想到家里媳妇,林满堂带着三人走进店里。   因为要出来逛,林满堂和林晓穿的都是好衣裳,就连大吉大利身上的衣服也都没打补丁。   女掌柜瞧着几个男的衣料很普通,偏生这小姑娘衣着却相当华美,再加上那浑身气度,猜想这几人应该有钱,笑开了花,上前招待,“不知,几位客官想要些什么?”   林满堂看不懂这古代化妆品,便笑道,“你们店都卖些什么?捡好的说。”   女掌柜眼底滑过一丝喜意,给他介绍这店里最值钱的几样货品,“咱们店有上好的胭脂,贴花,香粉,口脂,画眉七香丸,还有波斯贡品骡子黛和大食贡品蔷薇水。”   林满堂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他觉得他媳妇肯定不愿意用这古代的胭脂、贴花和香粉。胭脂是因为太粗糙,贴花是因为太另类,香粉是因为含铅。   至于骡子黛和蔷薇水都是贡品,价格肯定不低,只是这东西听着有些耳熟,到底干啥用的?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女掌柜细声跟他解释,“这骡子黛用来画眉,蔷薇水喷到身上,如同置于鲜花丛中,而且香气久久不散。”   林满堂恍然,原来一个是眉笔,一个是香水,他试探问道,“这骡子黛和蔷薇水怎么卖?”   女掌柜笑道,“骡子黛十金,蔷薇水二十金。”   林满堂暗暗咂舌,幸好他媳妇没来,要不然他手头的这二百多两银子都不够她花的。   大吉大利听到这么贵,像两根木桩子杵在原地,娘咧,这啥玩意居然这么贵。   林满堂刚要问问能不能便宜,却听林晓奶声奶气问,“掌柜的,既然这两样是贡品,你们怎么会有啊?”   女掌柜并不因为林晓是个小姑娘而敷衍她,笑着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前几年国家就开了海禁,这些都是跟着海船一块运来的。我们店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   也就是说这是合法的,怪不得这价格贵得并不离谱。   林满堂又问画眉七香丸怎么卖?   这个是良国本地化妆品,没有经过遥远奔波,价格自然不是那么吓人,不过一盒也得要二十两银子,因为里面有一项极名贵的药材。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这个价格倒是可以接受,他又问口脂都有哪些。   女掌柜见他这回没有嫌贵,笑容又多了一些,“我们店口脂有五种,无色口脂、檀口(浅红色唇脂)、朱唇(大红色唇脂)、绛唇(深红色唇脂)、黑绛唇(黑色唇脂)。每种都有三等不同价格,最次的是二十文,中等一百文,上等三百文。客官要哪种?”   林满堂要了上等檀口和上等朱唇以及一盒画眉七香丸。   大吉大利见二叔真的付钱了,眼睛都看直了。   从店里出来,林满堂跟女儿小声商量,“你别告诉你娘说这店里卖蔷薇水和骡子黛,要是她知道店里卖这么好的东西,我却没给她买,她一定会生气的。”   这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花十金来买,林满堂这样务实的人哪乐意。但他媳妇恐怕不那么想。   她会说他不给她买是因为他不爱她。   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女人的脑回路,给她买东西就代表爱了,不买就代表不爱。照她这么说,男人给小三买东西,难不成都是因为爱她们?   她也不想想,要是他不稀罕她,能在两人结婚十八年也没个孩子,从没跟她提过离婚?整天就知道想那些没用的。   林晓挠头,“爹,我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不会生气的。”   林满堂揉揉她的脑袋,“这不是以防万一吗?”   他就是觉得国货就挺好的,物美价廉,还保质保量,可他媳妇却是只选贵的不要对的。   林晓细细一想,她还真没办法保证她娘不生气,便答应了。    第52章   四人继续往前逛, 到了前面,林满堂拐进另一条巷子,再往前走几十步就是花市。   大吉大利看什么都新鲜, 路引一家店, 门口挂着一个鸟笼, 里面有一只鹦鹉正冲行人叫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就一直念叨这两个词儿, 大吉大利头回看到会说话的鸟, 显些以为遇到神灵了,刚要上前拜拜,就听林晓道,“咦,居然是鹦鹉。”   大吉大利齐唰唰看向她,目光灼灼盯着她, “晓晓,你认识?”   林晓半点都不心虚, 点了点头,“认识啊, 书上写的。鹦鹉会学人说话。”   大吉大利恍然,又齐齐扭头看向那鹦鹉, “它可真好看。羽毛花花绿绿的, 真漂亮。”   难为他们还会用漂亮这个词, 林晓忍笑, 也不打扰他们, 扭头问她爹, “爹, 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林满堂四下看了看,“咱们家的沙果最好要用海棠树嫁接,但是新陵那边的海棠树品种不适合当砧木。”   海棠品种一共有十几样,但最适合嫁接沙果的海棠树有山里锦、野海棠、海棠花和西府海棠。   前面就有家花店,门口摆放各种花树,林满堂示意三人跑上,径直进了一家花店。   这花店架子摆着各种花卉。   林满堂粗略看了一圈,就发现有兰花、牡丹、梅花、桂花、菊花、月季、杜鹃、山茶、徘徊花等。   林满堂视线落到一棵海棠花上面,眼睛一亮,“你这是什么品种?”   “这个是海棠花,本地可以生长的海棠还有西府海棠、三叶海棠、变叶海棠、花叶海棠、山里锦和陇东海棠。”   林满堂点了下头,“那其他海棠呢?你们店也有吗?”   掌柜摇头,细心解释,“其他品种的海棠不适合本地生长,不好养,很容易养死。客官就别费那个功夫了。”   林满堂便让他把刚刚说的那几种海棠都拿出来,他每样都挑一棵。   掌柜冲后头喊了一嗓子,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应答声。   掌柜冲林满堂笑道,“店里太小,摆不下,我让他去花圃拿了。一会就过来。”   林满堂问及价格。   掌柜给他报价,不同年龄的海棠价格各不相同。年龄越小,价格自然越低。   林满堂都要三年生的。海棠果一般都是三年就能结果。   “咱们海棠树都是精心修剪过的,一棵要一百文。”   就算府城比新陵物价高,但这个价钱绝对贵了,林满堂没见到实物,咂舌道,“这个价贵了。”   掌柜见他没还价,便笑道,“都是悉心照顾的。养了三年,等花来了,您瞧瞧绝对好着呢。”   林满堂没有回答,四下看了看,待看到一棵已经结几个棉桃的棉花,他微微有些惊讶,“这个是?”   掌柜笑道,“这是白叠子。南边来的花。咱们北地没有的。”   林满堂被女儿科普过,据女儿所说,古代棉花是被朱元璋推广种植的,现在只有南方才有,他顺嘴一问,“这个多少钱?”   掌柜见他似乎只是问价,担心报高,他不肯买,说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这个从南边来的,路途遥远,您就给一百文一棵吧。”   大吉一听就不乐意了,“这么小一棵就要一百文,您也太黑心了吧?”   这个一看就不是树,是一年一生的花,居然要价一百文一棵,这店家太黑心了。   掌柜忙笑道,“哎,这位小兄弟,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这是打南边运来的。买来价就高。运过来就得细心养着。”   大吉才不信这些话,撇撇嘴。   林满堂见他气成这样,颇有些好笑,揉揉他脑袋,笑问掌柜,“你店里有几棵?”   掌柜听他想买,只想把这烫手山芋出掉,忙不迭答道,“一共三棵。”   其实他们东家打南方一共带回二十棵,只是这花似乎不适合北方的天气,途中就死了一半,运到后,养了没几天又死了一半,之前又被别人买走两棵,现在只剩下三棵了。   见林满堂想买,他恨不得现在就卖出去,好把本钱赚回来。   林满堂点了点头,“这样吧,三棵两百文。你要是卖,我待会儿就带着,要是不卖,就算了。”   掌柜算了下,这价钱倒是可行。便答应了。   等那小二将几种海棠花运来,林满堂每样挑了一棵,跟掌柜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每棵八十文买下。   他们还要逛街,自然不好拿着花苗,林满堂便报了地址,让他们送货上门。掌柜自是没有二话。   出了花市,林满堂又特地去了趟种子店。   既然这边开了海禁,说不定他能买到从海外传过来的种子,比如说辣椒、西红柿等等。   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林满堂没能买到这些。反倒是看到了西瓜种子。其实林满堂不知道的是西瓜并不是直接从非洲传到良国,而是前朝就已经从非洲传到西域,到了今朝开了海禁才从西域传到良国。又因为古代传播速度太慢,新陵那边就一直没有人种植而已。   他又看到丝瓜种子,而且要价不便宜。   掌柜咬死一文不少,“这是去年才通过海船运过来的。许多地方还没有,价格自然也要贵上一些。”   既然许多地方没有,那丝瓜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他可以种在篱笆边上,倒是不用特地找地种植。   来府城一趟不容易,林满堂要了三斤西瓜种和两斤丝瓜种。   大吉大利一人帮着背一袋种子。   干完正事,林满堂心情颇好,问三人,“你们看看想买什么。我付账。”   大吉大利不肯要,担心回去后爹娘责怪他们不懂事。   林晓喜滋滋道,“爹,你看府城这边的人身上穿的布料这么好看,不如买些回去做新衣服穿吧。”   林满堂点头答应,带着女儿进了成衣店选布料。   省城这边布料价格与县城相差无几。   林晓挑了十几样布料,让对方送去住处,林满堂带着三人继续在街上逛。   给三个孩子每人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又买了些吃食,如烧鸡、糖炒栗子、蒸饼、古楼子等。   经过一家铺面,小二当街叫卖冰雪冷元子。   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冰饮,林满堂想到自家媳妇也要卖冰棍,本着学习的原则,他给每人都叫了一碗。   冰碗端上桌,大吉见里面是一个小团子,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冰冰凉凉,香甜可口,很是解暑。   吃着相当舒服,只是对比价钱,他却觉得不合算,“我听我娘说,村长家的冰块一块只要五文钱。可他一碗才用了这么一点冰,居然就收这么贵。也太黑心了。”   大利也点头,“里面只是用了些黄豆和糖而已。”   林晓摊手,“糖很贵的。要二十文一斤呢。”   虽然大吉大利不像大嫂那么抠,但他们不可避免也沾染了节省的一面。林满堂笑着安慰两人,“贵就贵吧,好歹咱们也算见过市面了。要不然人家问咱们来趟府城,有什么收获,你们回去怎么说?吃了这碗冰饮,回去就好说了。”   大吉大利对视一眼,二叔这话说得好霸气啊。要是他们也有这么多钱,是不是也能像二叔这样厉害?   吃完冰雪冷元子,四人又买了些菜回去。   几人当中,只有林满堂和林晓会做菜。其中林晓只是会几道简单小菜,远不如林满堂会的多。   他亲自帮着择菜,洗菜,切菜,叫了大吉过来烧火,他负责炒菜。   花了一个多时辰,做了一桌好菜。   林广源看着这一桌菜,都快不认识村民口中的懒人了,“满堂啊,你怎么会这么多菜啊?”   林满堂笑道,“去年我就开始跟着我媳妇学做菜了。你们跟我出来,我总不能让你们天天吃馒头包子吧?要不然回去,你们都瘦了,嫂子们该说我不厚道了。”   林广源信以为真,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拍开酒坛给他满了一碗,“你这就客气了。我们在家吃的都是猪食,咱在这边天天吃馒头包子,他们肯定以为是神仙日子。但是没想到还能吃得更好。来,咱们干一个。”   林满堂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问他们,“岳福楼今儿有没有派人来?”   林广源摇头,“没有。方法那么简单,他们没理由不会啊。”   林满堂点了点头。   吃完饭,大家就各自睡去了。   第二日,林满堂留在住处,换林广源和林广仁出去。   两人许是嫌东西贵,在外面溜达一圈,又空着手回来了。   第三天,林满堂带着女儿闲逛,买了一套精致的白瓷器皿。这是本地瓷窑烧制出来的,价格比新陵那边要便宜一些。   还买了两斤南边才产的茶叶。林满堂没买太好的,只要了普普通通的那种。   等他回来后,林广源又开始担忧起来,“咱们带那么多钱回去,要不要雇个人啊?”   林满堂见他这么担忧,本着安全第一,还是去镖局雇佣了三个镖师。   因为离得近,人数也不多,只花了十吊钱。   林满堂趁此机会,跟对方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特产,他来时是两辆牛车,现在买的东西连一辆牛车都不到,就想顺便运点货回去。   镖师自是对周围几个县城比较熟悉,告诉他本地的绿豆粉丝很有名。   绿豆粉丝?这个根本不稀奇,林满堂又问,“别的呢?”   镖师没办法回答了。   主要是府城离新陵县太近了,几乎这边有的,新陵那边都有。   倒是有个镖师道,“前几天我们镖局打南边押送一堆货物回来。现在那商贾正等在出售呢。你要是想买,我可以帮你问问。”   林满堂眼睛一亮,要是有水果,那不是刚好回去可以做冰饮。他迫不及待答应,“好。”   镖师很快就去联络那商队,得到对方允许,带林满堂去住处挑选货物。   “我这里有茶叶,丝绸,果品,你要什么?”   林满堂问,“你这边有什么果品?”   “有芒果。南方水果大多都不好带。也就是芒果才好一点。不过我带得也不多。”说完打开袋子。里面有一袋都是芒果,颜色绿中发黄,显见摘的时候是绿的,经过一路,已经有一半都变黄了。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吃了。   林满堂压下心头的喜悦,“多少钱?”   “你要的话,必须全部都买了。我不零卖,这几日就得散干净。”   这一袋怎么说也有两三百斤,林满堂点头,“你先告诉我多少钱一斤?”   “一斤十文。”   这价格已经算厚道了,他这毕竟是批发价,要是当街零卖,起码得十五文一斤。   林满堂咬了咬牙,“行,你称重吧,我都要了。”   付完账,林满堂和镖师扛着芒果回了住处。   第四天早上,一行人套上牛车离开府城。 第53章   且不说林满堂这边, 就说李秀琴自打男人和女儿走了,她就开始琢磨怎么卖冰棍。   她罗列所需的食材,发现做冰棍还需要冰棍棒。可她不确定冰窖的温度能不能结成冰, 所以想先试试看。   第二日一早, 李秀琴去集市买了两斤糯米粉, 三斤白糖和两斤茶叶沫子。   将提前泡发的绿豆和红豆从水里捞出,放进锅里煮至开花捞出。   水倒入锅中,糯米粉和白糖, 煮开后, 自然冷却。煮好的红豆和绿豆分别放进碗里,然后注入刚刚煮好的糯米白糖水。   再拿了木桶,放入冰块,里面加入食盐。这样木桶就相当于冷冻室,再将两个碗摆放进去,在碗里放了半根筷子。   将木桶放进冰窖。等了半个时辰后, 李秀琴将木桶取出,碗里的水已经结成了冰。可因为是粗瓷, 冰块根本没办法像硅胶那样方便取出。   古代材料很单一,粗瓷不行, 木桶不行,李秀琴只能试试铁桶, 如果铁桶也不行, 她就得买油纸垫在里面了。   在此之前, 她要先去大庄村找郝木匠定做冰棍棒。   她找上门的时候, 郝木匠正在堂屋雕刻筷子。   李秀琴比划了下自己需要什么样, 多大的木片, 看到他能在筷子上刻字, 心中一动,“能不能在木片上印字?”   郝木匠点头,“当然可以。我这是人家想在筷子上贴金箔,所以才需要刻字的。”   印字并不贵,只要用一块石头刻好字,粘上红泥印上即可。   郝木匠问她要印什么字。   李秀琴想了半天,才道,“正面就印祝福词,比如财源广进、万事如意、步步高升、百年好合等等,后面印‘新陵县,小庄村,林满堂家’即可。”   郝木匠一愣,“你打算做多少个呀?”   李秀琴随口道,“先做一千个吧。”   郝木匠瞠目结舌,“你做这么多木片有什么用?”   李秀琴笑道,“我有大用。”   郝木匠百思不得其解,这木片能有什么大用,但是人家明显不想说,他再问就很失礼了。   付完钱,约定过几天来拿。   等了两天,再次赶集,李秀琴找铁匠帮忙制作一个圆柱形铁桶。   等了三天,李秀琴拿到铁桶,试着做出冰棍,这次她攥着筷子,很轻松就将冰棒取出来了。   实验成功,李秀琴又去找铁匠定了九十九个这种圆柱形铁桶,又买了五十斤糯米粉,六十斤白糖和一千张糯米纸。   她打算做红豆冰棒、绿豆冰棒和雪糕。只是红豆、绿豆、红糖、糯米都容易买到,只是牛奶却不怎么好弄。   良国的牛都是黄牛,适合耕种,除了下崽子会有奶,其余时间根本不产奶。而前世的奶牛,此地根本没有。   直到她看到王高他娘王婆子牵羊出来遛弯,她眼前一亮。   牛奶寻不到,可羊奶不难啊。   于是她就问王婆子,家里有没有羊产奶。   王婆子以为她要买小羊,点头,“有啊,我家前几天刚下了三只小羊羔。”   李秀琴便问王婆子,“那你家能匀些羊奶吗?我想试试。”   王婆子一怔,不得不提醒她,“羊奶很腥的,味道不好喝。”   她家羊了几十年的羊,小时候她天天给孩子们喝,现在一闻到那味就想吐,家里人多是如此,以至于他们家的羊奶吃不完就只能倒掉。   林满堂摇头,“没事儿。兴许我有办法。”   王婆子想到李秀琴鼓捣出凉粉,心中一动,便答应了,“行啊。我待会儿就让儿媳妇给你送些过去。”   李秀琴道了谢。   李秀琴回到家不过半个时辰,王高媳妇果然提着半桶羊奶来了。   李秀琴见她提过来这么多,“这怎么好意思。”   她要给王高媳妇银钱,王高媳妇推辞不要,“嫂子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将羊奶去掉膻味的方法告诉我们吧。我们家之前的羊奶全扔掉了。”   作为农村人,糟蹋任何东西都觉得是罪过,王高媳妇也不例外。   李秀琴随口道,“那有什么难的。你熬制羊奶时,在里面加点茉莉,杏仁或茶叶,就能去掉膻味儿。”   茉莉?杏仁?茶叶?   这哪一样都得花钱买,王高媳妇脸上只剩下苦笑。   李秀琴知其意,主动道,“嫂子要是没功夫煮,不如就将羊奶卖给我家吧。我正打算给孩子做些吃食,需要羊奶呢。绝不让你吃亏。半桶我给您十文钱,您看怎么样?”   虽然王高媳妇很心动银钱,但是她家一只母羊要喂养三只小羊,每天也只能剩下一碗羊奶。   这半桶羊奶还是母羊生产胀得厉害,她给挤的。   李秀琴有些失望,问王高媳妇,这周围有没有卖奶山羊的。   王高媳妇想了想,“我知道刘家村有家养的就是奶山羊,产奶很多,也不知卖不卖奶。”   李秀琴再三道谢,见对方不要钱,便回屋拿了一坛腌制的咸菜当谢礼。   王高媳妇抱着咸菜坛子,提着空木桶喜滋滋回家了。   家里要制雪糕,这半桶羊奶肯定不够,李秀琴又去了刘家村买羊奶。   对方家里养了十几只奶山羊,得知她要买羊奶,自是非常乐意,十文钱半桶。   李秀琴付了一个月的钱,扭头又去了娘家。   李广角正在翻晒草药,刘淑惠在灶房做饭,见到她来,忙招呼她进来。   李秀琴便把自己过来定羊奶的事说了。   李广角奇了,“你定羊奶干什么?”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做些吃食出来卖。”   李广角点头,告诉她怎么去除腥味。   李秀琴没想到他连茉莉、茶叶、杏仁都知道,不觉有些奇怪,她爹用的药材都是自己采的,茉莉和茶叶都是南方产的,而杏仁,山上根本就没有。她爹怎么会知道用三样去除腥味呢。   李广角见女儿怀疑,忙道,“真的。我看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喝羊奶。他们都是加这些东西去除腥膻的。这还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李秀琴听后,默默叹气。这古人有一点秘法都会藏起来。这固然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但实际上不利于传承,许多珍贵方子都遗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不过倒也不怪这些人,就连她有那么多秘密,为了自保,不是也不愿意告诉别人嘛。   李秀琴与她爹闲聊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秀琴顺道去郝木匠家取了冰棒棍。   又等了七天,李秀琴从铁匠那边取回自己要的圆柱形铁桶。   回到家,她从冰窖中取出羊奶,加了茶叶沫子放到锅里煮,煮好后,将茶叶过滤。   羊奶用称称过,足有十斤,往里加了八两糯米粉和一斤二两白糖,煮开后,倒入圆柱形铁桶,再插入冰棍棒。   为了让冰棍棒垂直插入,还要确保放在最中间,李秀琴特地给铁桶加了个盖子,中间刚好可以插入一个冰棍棒。   每个冰棍大概是二两,一共做出六十个雪糕。   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做了二十个红豆冰棍和二十个绿豆冰棍,一百个磨具用完。   冰棒做好后,李秀琴用糯米纸在外面裹一层,防止它们粘连在一起。包好后,拿了自己之前做好的小棉被,将冰棍放进木箱里,用棉被包得严严实实。   做好后,她打算到县城找铺面帮忙兜售。   她和范寡妇将木箱放到板车上,回房换上去年那套体面衣裳。又因为外面太阳太大,担心脸晒黑,她还特地戴上斗笠。这斗笠被她改良过,边上围了一圈白纱,既可以防晒,又不担心挡路。   两人一块往河渠那边等牛车。其他村子想进城,都会经过河渠。   路过村口,不少村民在大树底下乘凉,看到李秀琴这身打扮,又看到两人拖着木箱子往外面去,好奇问道,“你这箱子里装得什么呀?”   李秀琴笑道,“新吃食。我去县城试试看。”   说完,示意范寡妇快走。天这么热,冰棒可不能化了。   范寡妇向来是个寡言的性子,忙加快动作。这两人火急火燎往外冲,落在村民眼里就有些不对味儿了。   男人不在家,她打扮这么漂亮还特地戴上斗笠巴巴跑到县城,她想干啥?   这其中以陈艳娘想得最多。她嫉妒李秀琴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还不用下地干活,便恶意揣测起来,“你们说她该不会是把家里的东西都倒腾到外面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不太相信,“这怎么可能。她傻啊。”   陈艳娘见大家不信,哼道,“那你们有见过谁卖吃食还抬着木箱子的?”   这还真没有。众人不由怀疑起来。   “而且她还穿成这样,说她会情郎都有可能。”陈艳娘捂嘴笑,“成亲这么多年,她也没给满堂生个儿子。她这是急了吧?”   她这话中有话啊。   是,李秀琴这么多年没生儿子,就算急了,也该是去山上庵里拜拜。怎么会打扮成这样往县城跑呢?   有那聪明的大娘当即就领会陈艳娘话里的潜台词。她不就是说李秀琴穿这么好看是去会相好,想给满堂戴绿帽吗?   村里人少有说话这么恶毒的。更何况比起好吃的李秀琴,大家更不喜欢没事搅三分的陈艳娘。   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心里都想着,李秀琴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她要如此污蔑李秀琴。   倒不说村民有多通情达理,而是村民们将心比心,觉得李秀琴不可能做对不起满堂的事。   满堂已经盖了三间大瓦房,李秀琴没必要铤而走险。万一出了事,那她就什么都没了。   就在这时,刘翠花带着两个女儿从刘家村拖回磨好的豌豆。母女三人刚拐进村,就有人叫住她,“大吉娘,你弟妹刚刚拖着木箱去县城了,你知道她干啥去了吗?”   刘翠花停下板车抹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陈艳娘便添油加醋将刚才的事说了,末了又问刘翠花,“你说她抬个木箱子干啥?”   刘翠花跟陈艳娘有旧仇,当即就呸了她一口,“好你个陈艳娘,我弟妹怎么着你了,你空口白牙就这么污蔑她。要我说你才是败家娘们。家里日子过成那样,成天不是打就是骂,这村里最恶毒的就是你。我弟妹用木箱装吃食怎么了?她防的就是你这种小人。”   溜完羊的王婆子见这边吵起来,也附和刘翠花,“就是!前几天她还到我家要羊奶呢,肯定是做吃食的。人家不想告诉你们,所以才用木箱子装,你这种整天见不得别人好,满肚子龌龊心思的人才会觉得别人干的是坏事。”   大家面面相觑,在王婆子和陈艳娘脸上不停变幻。   陈艳娘恨得咬牙切齿。   陈艳娘瞥了眼旁边人群中的文娘子,“我说什么了。她男人不在家,穿那么好看。谁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文娘子这么多年也没下个蛋,人家就老老实实在家。可她倒好,男人不在家,恨不得将压箱底的好看衣裳都倒腾到自己身上。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儿。我是好心才会提醒你,免得你们林家也出个私奔的婆娘。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骂我。我的老天爷,怎么会有这种不识好歹的人呐。”   文娘子脸色白了白。她不过就是看了热闹而已,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许多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自己身上,她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心里酸涩得不成,悄悄挤开人群,脚底抹油般跑了。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却也没有多想,大伙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王婆子身上。   只见她指着陈艳娘大骂,“我呸!你还好心。秀琴怎么了?人家是正经人,跟谁家都处得好。不像你,没了男人就到处勾搭。”   陈艳娘在嫁给周兴旺之前是个寡妇,夫家正是王婆子的二儿子。   对于这个成亲不过一年就克死自己儿子的媳妇,王婆子自是恨得咬牙切齿。   儿子刚走不到百日,水性杨花的陈艳娘就开始涂脂抹粉,到处勾搭男人,王婆子气得找上门与她大吵一架。   也就是等她改嫁给周兴旺,容颜渐渐凋败,她之前的坏名声才被村民渐渐遗忘。现在王婆子毫不留情戳破,不少人看陈艳娘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微妙。甚至不少人担心惹祸上身,往旁边挪了几步。   陈艳娘此时的脸就像调色板似的,青一阵,红一阵。   又是这个老虔婆,怎么总是跟她作对,就是见不得她好。   陈艳娘恶狠狠瞪了王婆子好几眼,以为对方会被她吓住,没想到对方有恃无恐,竟反瞪回来。   陈艳娘气了个倒仰,却又拿她没办法,灰溜溜走了。 第54章   酷暑六月, 烈阳如火。整片土地都被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赤脚的孩童踩在尘土上,犹如被煎了的鱼儿, 烫得呲牙咧嘴抱脚跳起来。整个良国就像被一个巨大的蒸笼罩住, 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秀琴和范寡妇焦躁地看着望不到头的河渠, 等啊等。两人流的汗越来越多, 直至将衣衫都打湿。   就在这时,从河渠底下传来小姑娘的叫喊声,“李婶?”   李秀琴低头一瞧,竟是枝秀, 她手里提着个笨重的藤筐, 里面堆了半筐草药,“你这是?”   枝秀双手并用爬上坡,将藤筐放在边上,冲她笑,“我在挖草药。上次我去县城,听那药店掌柜说药材也能卖钱哩。”   李秀琴闲着无聊, 便蹲下来翻看几眼, “嗯,这些确实是草药。”   只是这些草药太过常见, 不怎么值钱。   李秀琴看了眼月沙河, 里面还有不少水, 应该还有鱼,她为什么不逮鱼呢?   这样想着, 她也就这么问了。   枝秀抿抿嘴, “我们村的管事不允许我们私下逮鱼了, 这些鱼是属于整个军户村的。”   李秀琴恍然, 原来竟是这样。这管事显然是眼红枝秀挣到钱了。   李秀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却听枝秀冲李秀琴羞涩一笑,“李婶,我两个哥哥开始识字啦。我卖鱼挣来的钱买了笔墨纸砚,请我们村的人帮忙抄了一份《三字经》。他们天天都在背这个,可用功了。”   这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李秀琴冲她赞赏地点了下头,“不错。只要肯努力,将来就有机会得偿所愿。”   枝秀眼睛亮晶晶看着她,抿嘴一笑,重重‘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范寡妇轻轻拍了下李秀琴的胳膊,提醒她,“奶奶,牛车来了。”   李秀琴左右看看,发现右侧尽头驶过来一辆牛车,她冲枝秀笑笑,“我要去县城,先走啦。”   枝秀忙退开一步,冲她点了下头。   范寡妇拦下牛车,对方正好是去县城的。   李秀琴与范寡妇合力抬木箱,枝秀见李秀琴这边吃力,便也过来帮忙。   木箱搬上车,李秀琴冲枝秀笑笑,又让范寡妇拖板车回去,她自己爬上牛车。   一路到了县城门口,大家纷纷下了牛车,李秀琴将木箱搬下车,刚想叫个苦力帮忙抬进城,就见吴宝财拉着板车从城里出来。   看到李秀琴搬木箱那个费劲样儿,他当即跑过来帮忙,“林二嫂子,你这是去哪呀?”   李秀琴看到吴宝财有些惊讶,这人现在天天去大哥家拿凉粉进城卖,可是这会才晌午,他居然就出城了,“你那凉粉卖完了?”   吴宝财点头,“卖完了,还有点少。”他叹了口气,“林二嫂子,你能不能跟大哥说声,让他们多做些凉粉啊。一天只有两百斤,真的不够卖。”   他之前攒的积蓄全部用到盖房子上,下半年又要成家,正是缺钱的时候,就想多赚些。偏偏卖其他东西都不如卖凉粉挣钱,就有些可惜。   李秀琴愣了下,摊了摊手,“那没办法,他们只能做这么多。就连他们小舅子也只有一百斤。你知足吧。”她眨了下眼,“你想不想卖点别的?”   吴宝财愣了下,“什么别的?”   李秀琴偷偷打开箱子露出里面一角,待看到里面的冰棍,吴宝财微微一怔,“这是?”   “冰棍,吃着比凉粉还解暑。”李秀琴笑道。   之前她没想过让吴宝财帮忙卖,那是因为她觉得凉粉是在东市,买菜都是大娘大婶。而买冰棍都是稍微有钱的人。两者并不重合。   但看到吴宝财这么快就把凉粉卖完了,她就动了心思。   与其卖给那些酒楼,还不如卖给吴宝财,也省她来回跑。   “这个多少钱?”吴宝财眼睛发亮。这个可比凉粉解暑,肯定更卖钱。   李秀琴算过成本,三种口味成本差不多,定价可以一样。   冰窖每打开一次,外面热气就会涌入一次,化冰的速度也就会加快。   如果不算磨具和冰的钱,每个冰棍的成本大概在0.6文钱。   如果算上磨具和冰,卖五文钱一个,至少可以赚三文钱。   当然给吴宝财的批发价就不能是五文,起码得让对方赚一文钱。毕竟冰棍容易化,化成水就卖不上价,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四文钱一个,我这里是一百个。”李秀琴摊手。   吴宝财看着木箱,咬了咬牙,“好,我试试看。”   李秀琴和他一起将木箱抬上板车,“你自己一个人能成吗?”   吴宝财点头,“能成。”他看了眼木箱,“可是这木箱?”   李秀琴摆摆手,“没事儿,你明早去我大哥家拿凉粉,记得送到我家就成。”   吴宝财答应,“我明天去拿凉粉,你这冰棍能一块拿吗?”   虽然要提早两个时辰,但李秀琴考虑到他来回不方便便爽快答应,“可以。明天你要多少个?”   “明天也要一百个吧。跟今天的一样。”这冰棍比凉粉贵多了,他今天先卖一次试试看效果。   李秀琴点头,“那个纯白的是雪糕口味,每天只能做六十个。你可别卖多了。”   吴宝财答应下来,数了四百个铜钱给她,李秀琴提着包袱上了牛车,回了小庄村。   村民们见她这么快就两手空空回来,不觉诧异,“你的木箱呢?”   李秀琴无事一身轻,笑容也轻松不少,“我遇到个熟人,让他帮忙卖,我自己就先回来了。”   村民们一阵无语,这卖东西还能让别人代卖?何着她不仅馋还懒,也就是林满堂才会惯着她。   李秀琴可不知道村民们正在编排自己,回了家,她就摊坐在凳子上。   在外面跑了一圈,热得她整个人如同掉进河里,浑身湿漉漉的。刚上身的新衣服几乎黏在她身上。回了家,李秀琴换回原先的旧衣。   从堂屋出来,李秀琴想着要不要从冰窖抬一块冰出来凉快凉快。   今年这天怎么这么热啊?简直要了她的命。   范寡妇正在院子里打水,看到李秀琴不停抹汗,示意喜鹊给李秀琴打扇。   李秀琴坐在前院廊檐下歇了一会儿,等身上的热意去了大半,才想起来问她有没有喂猪。   范寡妇一五一十答了,“都已经喂完了。”   范寡妇迟疑道,“不过顺星刚刚过来一趟,说是桃子、葡萄、杏子和李子都熟了。他让我问您,什么时候摘?”   李秀琴心中一动。上去集市拿铁桶,她特地跟人打听过,桃子和李子都是两文钱三斤,直接卖根本不划算。她可以直接做成冰棍,既丰富了口味又省了成本。   说干就干。   下晌,天气不太热时,李秀琴带着喜鹊去坡地摘果子,她让喜鹊待在树下捡果子,她爬到树上摘。   刚开始摘果子,李秀琴还兴奋得不成。可等她摘了一会儿,虫子爬到她身上,胳膊又被尖刺划了一下,人还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她再也没有了新鲜劲儿,只剩下麻木、   快到天黑,两人和喜鹊每人摘了一篮水果,路过村口时,李秀琴给村口乘凉的村民每人分了一个果子,大人小孩都有。   回到家,李秀琴挑了小半篮送到老宅。   林福全和刘翠花正在打水,准备再过一会儿就熬凉粉。大丫二丫在旁边搓豌豆皮。   这个夏天,两个孩子一天都没有出去玩,每天都要帮大人收豌豆、搓豌豆、运豌豆、捡柴禾、烧锅,才十一岁的丫头居然当半个大人使唤。   李秀琴见不得这么点孩子就吃苦,现在家里有水果,自是送过来让她们尝尝味儿。   刘翠花小气归小气,但她这人不爱占人便宜,见她拿来这么多水果,就有些不好意思,“你说你这果园刚结果就拎过来给我们,去集市卖钱也是好的呀。”   李秀琴摆摆手,“没事。孩子们能吃多少。再说果园割草那会儿,大丫二丫也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果子能长成也有她们俩的功劳。”   刘翠花说不过她,便让大丫洗几个果子,给每人都分了一个,就连林福全都有。   刘翠花问起晌午她去哪儿了,准备卖什么东西。   李秀琴倒是没瞒着刘翠花,“你也知道咱家去年挖了冰窖。我就用冰做了新吃食。本来我想自己卖的。后来在县城门口遇到吴宝财,我就让他帮忙卖了。”   刘翠花一怔,“你确实不能去卖。你一个女人当街叫卖像什么话。”   想到两个弟弟,她又追着问,“你那吃食能在咱乡下集上卖吗?”   李秀琴还没回答,林福全就蹙眉打断她,“弟妹就一个人,她能做多少。你就别让弟妹为难了。”   既然用冰做的,那这东西就容易化,要是两个小舅子卖不完,化掉了,来找弟妹算账,他脸都要丢光了。   李秀琴心想,她其实能做很多。但是她总觉得林福全不想她答应。虽然搞不清事情缘由,可她不想掺和这两口子的事儿,便默认了。   刘翠花见她没否认,就有些失望。   她两个弟弟每天过来拿凉粉。不赶集的话,半天就能卖完。要是赶集,一个多时辰就能卖完。   她想多做些给两个弟弟卖,可吴宝财那边一早就说好了,每天按照两百斤给人家。那是个老主顾,每次来拿货都是当场结算银钱,从不拖欠,她男人死活不同意丢掉这么好的主顾。   这会的刘翠花只顾着伤心,万万没想到自己心愿很快就达成了。   第二天天不亮,吴宝财过来拿凉粉,讪讪地搓手,“以后我每天只要一百斤凉粉,成不成?”   林福全有些奇怪,“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让我们多给你一些吗?怎么又变了?”   吴宝财便把自己打算说了,“这不是你二弟家做了冰棍,那个更解暑。我打算多进些冰棍到县城卖!但凉粉要赶早集卖完,我才能沿街叫卖冰棍,那个容易化,我就想早点卖完凉粉,早点去卖冰棍。”   刘翠花迫不及待点头答应,“行。你今天只拿一百斤都成。”   林福全欲言又止,却也没有反对,罢了,就让两个小舅子多卖些吧,要是他们卖不完,他再找村里人帮忙。   吴宝财再三感谢。   拿完凉粉后,吴宝财转头去了林满堂家。   李秀琴昨晚就将冰棍做好了。如果冰棍一直存在冰窖没有拿出来,又没有添加防腐剂,冰棍至少可以保存五天。   李秀琴下了冰窖取出冰棍,这才有空问他,“昨天生意怎么样?”   吴宝财笑道,“冰棍卖得挺快。我打算明天拿两百个。你这边能做到吗?”   李秀琴笑了,“不用等到明天。今天就有。我还多做了桃子冰棍和杏子冰棍。”   吴宝财大喜,种类越多越好,“太好了。”   李秀琴又问,“你冰棍卖多少钱一根?”   “我昨天经过一家餐馆,看到他们正在卖饮品,拳头大小的碗,一碗就要八文钱,我就觉得卖五文太亏了,所以我就六文钱一个,十一文钱两个。”   李秀琴有些惊讶,他居然无师自通学会打折。古人的智慧真的不容小觑啊。   收完钱,李秀琴让吴宝财在外面等候,她去冰窖取桃子冰棍和杏子冰棍。   六十个雪糕,三十个红豆冰棍,三十个绿豆冰棍,四十个杏子冰棍和四十个桃子冰棍。   两百个冰棍一个箱子自然装不下。李秀琴不得不回屋腾出一个木箱,然后又取出范寡妇昨天帮忙缝的小被子。   将所有冰棍装进箱子里,范寡妇和吴宝财一起抬到板车上。   看着牛车缓缓离去的背影,李秀琴想起了丈夫和女儿,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第55章   第二天, 李秀琴拿着蒲扇去村口纳凉,敏感发现不少村民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李秀琴一头雾水,“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陈艳娘哼道, “有些人啊,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用这么阴阳怪气说话, 李秀琴多聪明的人啊,很快听出不对劲儿。她向来不是好性子,耍起狠来, 那是不管不顾, 她站起来冲陈艳娘阴沉着一张脸,“陈艳娘,你跟我说清楚喽。”   陈艳娘向来厚脸皮,要不然年轻时也不会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勾引男人。   见李秀琴这么跋扈,她自然也不怵,“怎么着?我怎么了?今早我男人回来, 可是清清楚楚看到有个男人从你家出来。你做得出来,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今天早上, 吴宝财挥着牛车从林满堂家出来时,刚好碰到昨晚在隔壁村赌输回来的周兴旺。   李秀琴拍拍喜鹊示意小丫头往后退, 喜鹊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李秀琴已经扑向陈艳娘, 骑到她身上, 巴掌来回轮, “亏你说得出来!那是吴宝财, 正大光明来我家拿货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我偷汉子了?”   大娘大婶们这才反应过来, 纷纷上前拉架。   喜鹊趁大人劝架时, 溜进去,挠陈艳娘的脸。   一行人打得不可开交时,林满堂一行人自河渠方向缓缓驶来。   一开始几人还一副看好戏心态,都在猜测谁家干仗。   林广源猜测是陈艳娘,“她就是个搅家精。到处说人是非,她要不是个老娘们,我早削她了。”   林广仁猜测是文先生,理由也很充分,“因为文先生和媳妇成亲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个孩子,村里人传得很难听。兴许那些人说嫌话被文先生听到了,斯文人受不住,所以就咬起来了。”   林满堂自信满满,“咱们村谁都有可能,就我媳妇不可能。”   她那人清高,最不屑当泼妇。   可是他话音刚落,就听女儿一脸惊恐,“爹,好像是娘啊。”   众人定睛一看,那被村民们拉开的人不正是李秀琴吗?   和她干架的人正是陈艳娘。   “住手!”林满堂将缰绳甩给大吉,从车上跳了下去。   大吉猝不及防,赶紧伸手接缰绳,好不容易才稳住牛车,就见林晓也从牛车上跳了下去。   林满堂这一声喊,惹得村民们纷纷侧目。   “你们不是去府城卖凉粉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呀,这三个人是谁啊?”   林满堂随口答道,“凉粉方子已经卖了,就早些回来了。”   村民们又打听多少银两,当得知有三十吊钱时,大家齐齐瞪圆眼睛。   因为不知道凉粉到底有多挣钱,得知一个方子就有三十吊,大家全是一副发了大财的表情。   林满堂冲借钱给他的村民们拱手,“之前借了大伙钱,等明日,我就一一还回去。”他看了眼李秀琴,“你们刚刚吵什么?”   李秀琴刚刚打架,发型早就乱了,簪子歪在一边险险掉下,她将簪子扯下,随手用根发带将头发扎好,扯住想要溜走的陈艳娘,“我这不是卖冰棍,吴宝财一早过来拿货。我让范寡妇给他开门,被她男人看到了,她就到处造谣我偷人。”   林满堂脸色阴沉。俗话说得好“毁人名节犹如杀人父母”,这陈艳娘平时待周木生刻薄也就罢了,居然敢坏他媳妇名声。   他皱眉打量陈艳娘。   陈艳娘被他看得发毛,面色发白,强自辩驳,“也不能怪我啊。你又不在家,有个男人从你家出来,谁看到都得误会。”   林满堂劈手打断,“我媳妇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对我更是一心一意,从未有过不当之举。倒是你,不弄清情况就恶意造谣,还真是仁者见仁,淫者见淫。”   村民们都被他四个字的成语给惊住了。   林满堂啥时候会说好话了。   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应该是夸赞的话。   但是“仁者见仁,淫者见淫”是啥意思?   于是村民们都齐齐看向文娘子。   对方小声解释一句,大伙看陈艳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陈艳娘被林满堂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羞臊难当,双手捂脸跑回了家。   林满堂回头,就见林晓正拉着媳妇的手,“娘?你没事吧?”   李秀琴摇头,“没事儿”,看到男人带了三个陌生人回来,颇有些不解,“这三人是?”   林满堂笑道,“这是我在府城认识的朋友,送我们回来的。走,咱们回家好好招待他们。”   李秀琴点头,冲其他村民们道了声谢,牵着女儿先回家了。   林广源和林广仁将牛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后,就赶着牛车回家了,大吉大利同样如此。   李秀琴做了一桌好菜,叫来了林广源、林广仁、林福全一起招待三位镖师。   因为三位镖师急着回去,林满堂也没准备酒。   几人吃饱喝足,三位镖师骑马离开了小庄村。   送走了客人,林广源、林广仁和林福全也都各回各家。   林满堂回了家,李秀琴正在和女儿翻看从省城买来的东西。   看到男人专门给她买的化妆品,李秀琴不禁露出自得的笑容,“这个怎么用?”   林满堂给她讲了一遍用法,“拿一颗丸子放入麻油、龙脑与麝香,搅拌调匀就行。”   这麻油、龙脑与麝香用小瓷瓶盛着,龙脑和麝香本来价就不低,也难怪这画眉七香丸值二十两银子了。   李秀琴点了点头,心痒难耐,当即就让喜鹊端盆水进来,她要试试这古代眉笔好不好用。   喜鹊端盆水进来,李秀琴照着水细细描着,很快就将两只眉毛画好,又涂上林满堂给她买的朱唇(大红色)口脂。   养了一段时间,她皮肤白了很多,但还是不敢用檀口(浅红色)口脂。但朱唇就不一样了,不挑皮肤,显得肤很白。   只是简单画了眉毛,涂了口脂,她整个人的气色就提高了一大截,林满堂和林晓大呼化妆品的惊奇。   李秀琴左看右看,颇有些得意。   喜鹊端完水也没急着出去,她以为太太是想洗脸,没想到对方只是用来照脸。又看到李秀琴化妆,前后变化极大,小丫头眼睛都看直了,呆愣在原地。   林晓噗嗤一声乐了,“喜鹊,我娘是不是很好看?”   喜鹊是个实诚孩子,不错眼盯着李秀琴瞧,直愣愣点头,“好看。真好看,像城里那些贵太太。”   李秀琴闻言差点笑出声,“啥贵太太?我哪有那个命啊。”   她也觉得自己化得不错。嗯,这么久没化,手也没生疏,挺好。   这墨也不错,比她前世买的那些高档货差不了多少。   李秀琴摸了摸眉毛,再放下时,手上沾了些黑灰,好看是好看,可惜不防水,容易脱妆,这就不太美了。   想到现代那些眉笔,李秀琴突然想起里面好像还加了石蜡、蜂蜡、地蜡、矿脂等等。   其他的都弄不到,但是蜂蜡这古代是有的。   李秀琴心里想着,下回去集市一定要买些蜂蜡回来,加进去,这样就可以保持长久不脱妆。   不过这会子就算了。她拿面巾将妆卸掉。   林满堂有些可惜,“化得这么好看,干啥擦掉啊。”   这败家娘们化一次就要几十文,这连一刻钟都没有就擦掉,也太浪费了吧?   李秀琴白了他一眼,“这墨不防水,一会出汗,我就成大花脸了。早擦早完事。”   林满堂便没再纠结,又给她看那一袋芒果,“这可是从南边来的。很难得的。”   李秀琴笑道,“这么多芒果,咱们也吃不完。不如就做些放进冰棍里卖吧。”   提起这个,林满堂才想起来,“冰棍卖多少了?”   “昨天卖了一百个,今天两百个。”李秀琴笑道,“咱们得抓紧时间卖,天热,冰窖里的冰化得太快了。”   林满堂点头,随即把银子交给李秀琴。   当看到面前五个五十锭银元宝,李秀琴惊呆了,“你这是?”   林满堂摊了摊手,“这是凉粉方子卖的。”   李秀琴瞪圆眼睛,这凉粉方子竟这么值钱。   林满堂也是一头雾水,他是真没想到,县城都有人复制出来,去了府城反而没人弄出来。   李秀琴也不管那么多,反正这些银子都是他们家的了。   李秀琴刚想把小半袋铜钱一块提进屋,林满堂阻止了她,“我刚说去村里还钱是真的。你把账本拿出来。我一家家还钱去。”   李秀琴点头答应。   林满堂数了铜钱挨家挨户送钱。   林晓则是跟李秀琴汇报去府城这些日子的情况。   刚讲到在府城逛花市,她就想起她爹买的海棠苗和白叠子,“娘,咱们啥时候把它们移栽到坡地啊?”   李秀琴看了眼外面的日头,“等太阳落山吧。现在栽,很容易死的。”   林晓点头。   太阳快落山时,林满堂也回来了。无债一身轻,他现在走路都带风。   到了家,看到白叠子,他当即就将这三棵白叠子种到隔壁猪圈那片空地。   之前种了姑娘果,剩下一半点了黄豆,上面已经长出青豆,正好可以拔了吃,空出来的地正好种白叠子。   他种白叠子时,李秀琴和林晓就在旁边摘青豆,青豆苗就直接扔到猪圈给猪吃。   李秀琴想到西瓜和丝瓜都有了,就问女儿,“这里海上已经通了,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吃到红薯和土豆了?”   林晓一怔,随即摇头,“娘,西瓜原产地是非洲,其实它早就到西域那边了,只是咱们这儿没有而已。至于丝瓜原产地属于东南亚,离得并不远。而红薯和土豆都是从美洲发现的。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是在明朝时期,咱们现在的时间线是宋代,差了好几百年呢。”   李秀琴失望不已。她真的很想吃土豆饼、土豆丝、红薯粉……   林晓安慰道,“说不定以后咱们这儿的海船比那哥伦布还先发现新大陆。万事皆有可能。您也别太颓废。”   李秀琴一想也是,便丢开这事不想了。   林满堂又将海棠树运到坡地,与顺星一块栽了。   第二天,林满堂将三斤丝瓜种全部拿到太阳底下暴晒,好促进后熟,提高发芽率。   晒两至三天,再将丝瓜用60℃至70℃的温水浸泡,古代没有温度计,林满堂凭着手感,手腕放在水面,稍微有些烫的程度就可以了。浸泡一刻钟左右,不停搅拌,等水温降下到三十度,再浸泡两三个时辰。   夏天天热,丝瓜极易出苗,每天用清水冲洗一两次,三四天种子露白,就可播种了。   林满堂采用的是密植法,前世他看过抖音有个农民,精心管理,种植的丝瓜亩产可达一万五千斤。   他当时瞧着就心痒难耐,想着有机会,他一定要试试。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打算也用密植法。   篱笆外每隔九寸就挖一个坑,往里面丢三四颗,盖上土,淋水。出苗后,每穴留苗两株。   种完后,林满堂在枸杞上方搭了架子。   枸杞个矮,有些已经开了花,结了果子,等丝瓜爬上来的时候,枸杞应该已经成熟了。   林满堂找了村里几个村民一块帮着搭架子。   这些村民哪见过丝瓜种啊,就问他这是什么,林满堂也没瞒着大伙,“在府城买的。一斤就要三百文呢。”   听说这么贵,大伙也不好意思要了。   种完后,林满堂还剩些种子,他给大伙每人送了十来颗,让他们种在院子里留着自家吃。   大伙谢了又谢,连工钱都没要,就拿着种子回家了。   剩下的种子,林满堂送了十棵给大哥家,大伯父家,自己家院墙外头也栽了五处。剩下的种子都被他种在果园里面了。   像今年没结果的一亩柿子树,一亩沙果树,半亩梨树都可以用来栽种丝瓜,也不用特地搭架子,旁边的树就可以当架子用。省了他不少功夫。   林满堂待在果园忙得团团转,却不知家里来了一位贵客。   李秀琴将人请进屋,特地泡了茉莉花茶。这人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用茶叶沫子就太磕碜了。   对方喝了口茉莉花茶,赞了一句,“倒也清香。”   李秀琴嘴里谦虚几句,等对方讲明来意。   “我是县城仙客楼的管事,叫李喜,这次冒然前来是想跟您当家谈谈冰棍。”   李秀琴恍然,看来对方是看到她在冰棍棒上的印字了。   李秀琴叫喜鹊过来,去果园喊人。   喜鹊答应一声,往脑袋卡了个草帽,一溜烟跑出院子。   没多久,林满堂就提着半篮葡萄进了门,他让喜鹊帮忙洗几串,自己进了堂屋,与对方打了招呼就进了里屋换了身干净衣裳。   等他出来时,葡萄已经摆在客人面前。   李喜起身,冲林满堂施了一礼,林满堂招呼他坐下,末了捏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这才笑眯眯问,“不知李管事找我何事?”   李喜笑道,“李某是为冰棍而来。想请您将冰棍单独供给我们一家。”   古代有冰饮不假,但他们大多都是冰饮,还没有琢磨出怎么把水凝结成冰。   林满堂恍然,李秀琴蹙了蹙眉,冲林满堂使了个眼色,这不太好吧?当初说好了供给吴宝财,这供给仙客楼算是怎么一回事。   林满堂示意李秀琴稍安勿躁。   李喜将两人眉眼关司看得一清二楚,便笑眯眯道,“当然,为了不让您二位吃亏,我们可以保证每个冰棍价格比您卖给吴宝财贵一文。”   价儿是高了,但林满堂还是不满意,“他每天从我这拿三百个冰棍。你们仙客楼能卖出这么多吗?”   李喜颇有些自得,“我们仙客楼卖的冰饮,每天至少可卖五百碗。要是林兄弟不放心,咱们可以签契书,我可以给你列字据,每天至少拿三百个。”   林满堂点了点头,沉吟道,“这样吧。我们家现在能做的冰饮一共有十种。这十种有五种,我只供给你一家。另五种,我还供给吴宝财。当然这五种你们俩的价格也是一样的。”   李喜微微有些惊讶,“真有十种?”   林满堂点头,“有。雪糕、绿豆冰棍、红豆冰棍、葡萄冰棍、杏子冰棍、桃子冰棍、李子冰棍、芒果冰棍、老冰棍、茉莉冰棍。我现在就把价格报给你,你可以从中挑五样作为独家。”   李秀琴手撑下巴,眼睛发亮看着自家男人,这才是会谈生意的人呢,半点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又能达到共赢,比她能干多了。   李喜细细一想,这样对自己没有损失,便点头应了。   等林满堂报了价钱,其中以芒果冰棍最贵。毕竟是从南边来的水果,物以稀为贵,贵也很正常。   李喜也很快做了选择,“我要雪糕、绿豆冰棍、红豆冰棍、芒果冰棍和茉莉冰棍。”   谈好合作,两人到县城找牙人帮忙拟契约,双方按了手印,在官府备完案,两人一块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林满堂正好看到吴宝财沿街叫卖,不少客人驻足。买完后,撕开外层油纸,迫不及待往嘴里塞。   吴宝财一边吆喝一边给客人拿冰棍,等客人走后,他四下张望,物色新客人。这一转脸就看到他和李喜站在一块,两人有说有笑,一看就相谈甚欢的样子,他不由脸色煞白。   到了仙客楼门前,李喜邀请林满堂进去吃些茶点,林满堂拒绝了。   李喜也没强留,故作遗憾进了仙客楼。   等李喜一走,吴宝财也顾不上叫卖,忙推着小车到林满堂面前,“林二哥,你这是?”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太阳热成这样,他一个人站在街上兜售,脸都晒得黑红,“放心吧。你照样能卖。”   吴宝财松了一口气,却听林满堂继续道,“不过有五种被仙客楼独家卖了,你可以卖另外五种。”   吴宝财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哪五种?”   林满堂细想了下,“葡萄冰棍、杏子冰棍、桃子冰棍、李子冰棍和老冰棍。”   竟然是这五种?   最好卖的雪糕、绿豆冰棍和红豆冰棍,他再也不能卖了。吴宝财大受打击。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相信我,老冰棍会比其他几种都好卖。因为它最便宜,只要两文五一个。”   吴宝财瞪圆眼睛,这么便宜?真的假的?   林满堂点了点头。   吴宝财立时放了心,做这么久的生意,他自己也总结出来了。他是沿街叫卖的货郎,东西越便宜,买的人越多。   两文五一个,他卖四文钱就能挣一文五一个,薄利多销嘛。   吃了定心丸,吴宝财忍不住笑起来,“多谢林二哥。”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径直往回走,他只站了一会儿就热得不成,也不知吴宝财怎么受得了。    第56章   从府城回来后, 林晓也没闲着,走了这些日子,村里的小伙伴们早就惦记她呢。   下午, 到了约定的地方, 林晓与喜鹊一起提了一篮洗好的果子与大家一块分享。   “哇, 晓晓,你家果子比山上那些野果甜多了。”   林晓有些得意,“那当然, 这可是我爹种的。我爹可会种地了。”   “晓晓, 你爹可真厉害。我家也有葡萄树,可结的果子酸得很。没你家这个甜。”   林晓笑笑,“我们家买的果树都是挑的人家甜的买。酸的可不要。你家那个酸的,还不如早点砍了,重新种棵甜的。”   那孩子惊恐地瞪大眼睛,“砍了?我爹娘可不答应。那葡萄树是从别人家不要钱移过来的。花钱的苗, 他们哪舍得。”   林晓忍俊不禁,又给她递了一串葡萄, “那你多吃些。”   十来个孩子,每人嘴里都塞得鼓鼓囊囊, 像一个个小仓鼠,可爱极了。   没一会儿, 个个都捧着圆滚滚的肚子, “要是大丫二丫也来就好了。自打你走了之后, 她们就再也没跟我们一块玩了。”   甚至不止她们, 超过十岁以上的姑娘都要在家学做针线, 或是被父母带着去相看, 一个个都忙得很。   年纪大了, 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儿,林晓也能理解,与小伙伴闲聊一会儿,考较他们有没有忘了之前教过的字儿,又罚了学得最差的那个孩子,勒令对方明天带炒黄豆,与他们笑闹一阵,她就带着喜鹊回家了。   到了家,林晓往自己的篓子里放了些水果,扭头又去了村长家。   村长媳妇见她过来,忙招呼她进来。   林晓将篓子卸下来,“婶子,我娘让我送些果子给你们吃。这是我们家果园种的。您尝尝。”   村长媳妇乐了,“好,好,我尝尝。快进去跟你两个姐姐玩吧。”   林晓笑眯眯进了屋。   桂香和春娘正在屋里做针线,听到她声音都勾着往外瞧。   见她进来,忙招呼她坐下。   村长家的堂屋比林晓家凉快多了,屋里放着冰盆,里面的冰正滴答滴答流水。   “晓晓,你快跟我们说说府城啥样啊?好玩不?”   林晓刚坐下,就被春娘拉住手问东问西。小丫头从来没有去府城,就有些好奇。   林晓刚要回答,村长媳妇已经推门进来了,手里正端着已经洗好的桃子和杏子,“快来尝尝吧,这是晓晓送来的。”   几人边吃边聊。   林晓便捡有趣的说了,“府城比咱们县城大多了,铺面也很多。人也和善,好吃的也多。”   她举了几样吃食,这几人听都没听过。   林晓又说起面料,“府城那边的面料也很多,花样也新。我爹想着去一趟不容易,买了十来样。”   村长媳妇眼睛一亮,有面料就意味着要做衣服,她顺嘴问道,“你娘打算啥时候做衣服啊?”   “现在先不做。天太热了,估计过阵子吧。”林晓重复一遍她娘的话。   村长媳妇点点头,“现在天太热,手上全是汗,确实不好做衣服。”   与她们闲聊一会儿,林晓就告辞离开了。   她回家路上,刚好遇到大丫二丫,两人正从刘家村回来,后面还拖着板车。   看到林晓,两人激动得不成,“晓晓,你回来啦?”   林晓见她们小脸晒得黑红,想到小伙伴说这两人就一直没闲着,心生同情。   谁知大丫二丫道,“我娘说,我们把豌豆拉回来,就让我们去你家玩。你等我们啊。”   林晓瞪圆眼睛,“真的假的?你们不用帮忙干活吗?”   大丫摇头,喜滋滋道,“不用啦。”   随即就把家里有人帮忙说了。   林满堂一行人回来,倒是方便了林福全。   林广源和林广仁都会制凉粉,两人又收了林满堂的五吊钱,便不能出去卖凉粉,林满堂便让他们帮他大哥的忙,工钱按照二十文开。   林广源和林广仁自是满口答应。   有了这两个壮劳力,再加上大吉大利,林福全也不用再奴役两个女儿,只让她们做半天活,剩下半天就可以出去玩了。   林晓自是高兴,帮着两人一块将板车拉回家。   豌豆桶全部放到堂屋,大丫冲正在井边洗漱磨具的刘翠花道,“娘,我和妹妹去晓晓家玩啦。”   刘翠花现在还埋怨丈夫,明明家里有孩子帮忙干活,为啥要花钱雇人。钱多烧得慌。   见女儿只想着玩,她就有些不高兴,皱着脸看过去,想用眼神吓唬住女儿,让她们懂事些。   可扭头就看到晓晓,正冲她打招呼,“大伯母。”   刘翠花就像会变脸似的,刚刚还狂风暴雨,一下子就风和日丽,拍着大腿,夸张叫道,“哎哟,晓晓啊,快进来啊。站在门檐底下干啥?”   林晓摇头,“这儿凉快。”   刘翠花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她起身从灶房端一盆凉粉出来,“正好,这凉粉是给你家吃的。大丫二丫你俩给抬去。回来别忘了带面盆。”   这面盆是釉面粗瓷做的,笨重的很,刘翠花可不放心交给林晓,就让两个女儿帮忙。   林晓点头道谢,“谢谢大伯母。”   刘翠花乐了,“哎呀,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谢啥谢啊。”   大丫二丫冲林晓做了个鬼脸,林晓噗嗤一声笑了,冲刘翠花挥了挥手,“大伯母,我走啦。”   刘翠花点头,看着三个丫头出了院门。   到了林晓家,大丫二丫将面盆放到桌上,“二婶,这是我娘让我们送来的。”   李秀琴笑了,“有这盆凉粉,今儿可省事多了。”   大丫二丫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这屋里放了块冰,凉快得很哩。   就在这时,喜鹊端盆水进来,李秀琴让她从芒果袋里取出一块已经变黄的芒果。   小丫头拿着刀小心翼翼切开,然后在划了几下,将一块块亮黄的芒果放进碗里。   一个冰棍只放一小块芒果,这一个芒果能做三四十个冰棍。   因为古代没有榨汁机,她直接将洗净切好的水果放进磨具里,拿出来时,能清晰看到里面的果肉。   大丫二丫从来没吃过这种水果,李秀琴见两个小丫头不错眼盯着瞧,就给她们每人分了一个。   两个孩子小心翼翼放进嘴里,这芒果跟以前吃过的果子都不一样,口感软糯,闻起来醇香,吃起来像蜜一样甜,两个丫头眼睛登时一亮。   李秀琴见她们喜欢,“喜欢就再拿。”   两个丫头懂事地摇了摇头,“不啦,这个一看就很贵。”   喜鹊切好了芒果,端着剩下芒果出去了,大丫拿起那芒果皮,“二婶,这个皮没用了吗?”   “晒干了可以泡水喝。”   大丫哦了一声,放下芒果皮。   林晓从冰窖拿了几个绿豆冰棍进来,给每人分了一个。   两个丫头倒也没客气,一口下去,嘴里凉滋滋的。   林晓突然想起一事,“娘,硝石不是也可以制冰吗?为什么这边没人做冰棍呢?”   硝石制冰比她娘用的方法可早多了。可外面居然没人做成冰棍,也太奇怪了。   “硝石是药材,价格本身就不便宜。再加上制成冰就得要大量硝石,成本太高。要不然为啥明明早就有人知道这个办法,可那些大户人家还是挖冰窖呢,就因为硝石制冰不划算。”   林晓恍然,扭头看向大丫二丫,这一眼吓得她一个哆嗦,“娘,你快看大丫嘴怎么了?”   李秀琴唬了一跳,扭头看来,只见大丫嘴角不知何时长了几个小红点,手还痒得厉害,一直不停挠手。   这是过敏了?李秀琴当即就让女儿打水。   林晓火速从外面舀了一瓢水进来,李秀琴让大丫赶紧漱口,二丫跑去打盆水过来给大丫洗手,李秀琴又去冰窖取些干净的冰水出来沾湿面巾敷在大丫脸上。   这三人忙得团团转,连林满堂何时进来都不知道,“怎么了这是?”   李秀琴看到他,突然想起来一事,“你有没有提醒王喜,这芒果有人会过敏?”   林满堂怔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没有啊。”他扭头看着面巾包着嘴的大丫,“她该不会是芒果过敏吧?”   “是啊。”李秀琴催促他,“你快去县城提醒王喜。要是出了事,可不得了。”   虽然她每个冰棍放的量都很少,但万一出了事,那后果也是相当严重,还是不能大意。   李秀琴懊恼得拍了下头,心里自责得不成。   她男人就是个普通人,没想起来很正常,可她是医生啊,她怎么能忘呢。   事关重大,林满堂也不敢耽搁,当即就拿着契书去了县城。   幸运的是,头一天卖冰棍,王喜没敢拿太多芒果冰棍,吃的人里也没人过敏,要不然还真有可能闹出大事。   因为王喜说,有个客人得知他这边卖芒果冰棍,就想过来吃。   可他拿的量少,今天已经卖完了,就让对方明天过来买。那客人是他们仙客楼的老客,但这人什么花都过敏。每到百花盛开时节,别人赏花踏春,他就只能躲在家里。要是对方吃了芒果,还过敏了,那人家以后指定不能再光顾仙客楼了。   林满堂也不知道鲜花过敏会不会导致芒果过敏。但是不吃,就一定不会出事。所以他也就闭嘴不言了。   两人在契书上添了这一条注意示项,林满堂就回了家。   到了家,大丫嘴角的红点已经消了一些,剩下的只能慢慢消了。   也幸亏这孩子吃的少,再加上又没吃皮,症状不怎么严重,否则就冲她这敏感体质,这孩子估计要受不少罪。   李秀琴觉得过意不去,当两个孩子回家时,特地提了半篮子葡萄到大哥家跟刘翠花告罪。   刘翠花倒是没怪李秀琴,她只怪两个女儿太馋,“看看吧,好东西吃进嘴,你们也没福消受。以后就消停些,吃些野果得了。”   大丫遭了一回罪,心里委屈,可到底不敢跟她娘犟嘴。   李秀琴心里更加自责,“跟孩子没关系,是我忘了提醒她们。”   刘翠花摆了摆手,“这跟你有啥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李秀琴叹了口气,嘱咐刘翠花给大丫多吃些碱性食物,“比如葡萄,黄瓜,绿豆等等。”   刘翠花看着这半篮子葡萄,抽了抽嘴角,“不就是嘴边长了几个痘痘嘛,你搞得也太隆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咋地了呢。”   李秀琴:“……”   她要不要跟她说,大丫刚刚喉咙痒得厉害,又不能挠,都哭了?   好像也不能说,说了就等于火上浇油,大嫂指定骂大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馋嘴。   算了,她还是闭嘴吧。   李秀琴也不指望刘翠花拿这当一回事,拍拍大丫肩膀,“你自己别忘了吃。你娘太忙了,她可能顾不上你。”   大丫懂事地点了下头。 第57章   不提这事, 就说林满堂这边,眼瞅着家里的冰一天比一天化得快,他就琢磨着还是得要做些冰棍卖。   吴宝财一天可以卖四百只冰棍, 王喜能卖五百只。但冰块每天都会化十几块。照这么下去, 不消十天就会全部化完。   林满堂一边从刘家村购买冰块放进冰窖, 一边琢磨多做些冰棍放到集市上卖。   其他种类的冰棍太贵,乡下人估计也吃不起,但老冰棍便宜, 应该有人买的。   依旧跟以前一样, 逢集时,林满堂自己去卖。其他时间,让周围的村民们帮着卖。   去年帮忙卖凉粉的村民既可以卖林福全的凉粉,又可以卖林满堂的老冰棍。   第二次去集市,林满堂看到了大哥的两个小舅子。大热的天,前来赶集的人都穿着短打, 只有这两人穿着长衫,明明热得满头大汗, 他们就是死要面子,不换成短打。   等没什么客人时, 两憨货又屁颠屁颠跑过来跟林满堂抱怨,“天太热了。我要受不了了。”   这两人就是二傻子。跟傻子, 你能说什么。林满堂啥也没说。   就在这时, 那边来了两个收摊位费的, 刘三郎看到他们, 眉头紧皱, 一脸的心有不甘, “我们做生意容易嘛, 辛辛苦苦挣些钱有一半还得喂他们。”   林满堂探头看去,那两个收摊位费已经到了他跟前,“呦,新来的呀。来,交五十文吧。”   林满堂不可置信看着对方,之前庄二哥收摊位费,也不过才十几文而已,他们居然开口就要五十文,这是欺生呢。   林满堂摇头,“没有。”   那两个无赖见他不识抬举,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刘三郎吓得不轻,忙扯了下林满堂的袖子,小声道,“哎,这些就是霸王,你还是给他们吧。”   担心受他牵连,刘三郎说完,忙退开两步,边退边道,“两位爷,我跟他可不熟,跟我没关系。”   那两个无赖一左一右将林满堂围住,林满堂不慌不忙道,“我是庄哥的人,你们头儿可是答应过庄哥,他的弟兄来集市摆摊,不许收摊位费。”   那两个无赖对视一眼,蹙眉看着他,“你真是庄哥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满堂见他们年纪不大,想来也是刚混这条道,便也没跟他解释,“不信的话,你把小金叫过来。他认识我。”   听他连小金都认识,这两个无赖到底不敢造次,指着他道,“行,我去找小金,要是你敢骗我们,摊位费就加倍,否则我们打得你脑袋开花。”   说完,一脸凶神恶煞走了。   等那两人走了,刘三郎又溜回来,“哎,刚刚你们说啥了?他们怎么就走了?”   林满堂随口道,“没事。我认识他们的头。”   刘三郎满脸惊喜,“真的啊?那你能不能跟他们的头求求情,也免了我们的摊位费?”   林满堂心里不舒服。这刘三郎不算个坏人,但是说他好人,又谈不上。   这就是个有点好处就想占你便宜的人,林满堂摇头,“我们只是吃过一回饭,没那么熟。”   刘三郎有些失望,正要再说,小金已经从不远处跑过来,看到林满堂,半点不客气地拍拍他肩膀,“哎呀,林子,真是你。”   他扭头冲那两个无赖道,“这是我以前兄弟,以后不许收他摊位费。”   那两个无赖见林满堂真是庄哥的人,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也不敢再废话,扭头去收别的摊位费了。   林满堂给小金拿了根老冰棍,“最近怎么样?”   小金叹气,“就这么混着呗。”他吮了下冰棍,看着林满堂,“我听说庄哥现在混得不错,你怎么没跟他混啊?”   林满堂摇头,“我可不去县衙,那地方规矩大,不适合我。”   小金恨铁不成钢骂道,“规矩大怕啥啊。在县衙后院当个跑腿的都威风八面,谁都高看一眼,多好啊。比跟王麻子强太多了。我要是你,我一准去找庄哥。庄哥对你另眼相看,你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太傻了。”   林满堂奇了,“你跟庄二哥关系也不错啊,你怎么不去找他?”   小金瘪瘪嘴,“等庄哥提携的人那么多,庄哥又最看中关青。他都没进县衙,我哪有机会啊。”   林满堂与他闲聊一会儿,担心冰棍化了,就结束交谈。   小金拍拍他肩膀,“我先走啦。”   林满堂给他拿了几个冰棍,“拿着吃吧。”   小金乐了,“行,你小子上道。”   等人走了,林满堂开始吆喝。   不提林满堂这边,就说李秀琴正在家里研究新吃食。   别看他们家每天卖那么多冰棍,李秀琴却不忙。   她有范寡妇,喜鹊和女儿帮忙,半个时辰就能熬出一锅冰棒水,这一锅能制成三百多个冰棍,比凉粉简单多了。   她这次做的是冰激凌。   冰激凌需要打发奶油,不可或缺的工具就是打蛋器。   一开始她想找铁匠做前世那种打蛋器,但是铁匠却告诉她,铁太脆,做不到那么细,如果她搅东西很容易断开,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周木生用竹子做了一个手动打蛋器。   林晓得知她娘要做冰激凌,馋得不成,就连小伙伴来找她玩,她都没去,就一直守在家。   李秀琴见女儿馋成这样,便让她在旁边看着。   羊奶放入锅中加入茶叶沫煮一遍,然后再加入鱼胶,使其成为淡奶油。然后将其放下冰窖使其变得浓稠。   取出后,加入糖霜,要将淡奶油打发。因为没有前世自动打蛋器,只能用手。   林晓瞧着都费劲,蹙了蹙眉,“娘,这个真能打发吗?该不会失败了吧?”   前世她也看过她娘用电动打蛋器做过蛋糕,只是几分钟就好了,这个怎么都一刻钟了还没有起泡啊?   李秀琴点头,“耐心一点,一定能的。”   林晓看着她娘从快到慢,搅了两刻钟,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奶油才出现小尖角。   林晓忙拿帕子给她娘擦汗,“娘,我来帮你吧。”   李秀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摇头,“不用了。你才八岁,手上没什么力气。可别伤了手腕。”   担心女儿过意不去,她吩咐女儿,“你拿个芒果,把它捣成泥,到时候放进去,味道会更好。”   林晓乖乖照做。以前放学,她也经常帮她娘做活,算是熟能生巧。   在芒果泥中加入糖霜,然后把碗放在煮开水的蒸盘上,为的是给芒果泥加热,加热过程中用手动打蛋器将芒果泥打发更细腻。   打发好的奶油中加入芒果糊,用小木铲轻柔搅拌。   将其倒入磨具中,放入冰窖冰冻两个时辰即可。   等李秀琴从冰窖出来,林晓追问,“多久能吃啊?”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两个时辰。”   林晓‘哦’了一声,她捧着小脸等啊等,这一等就等到林满堂从集市卖完冰棍回来。   李秀琴见他晒得脸颊红彤彤,忙到冰窖取冰激凌。   一家三口每人捧了一碗冰激凌。   这冰激凌的滋味果然不错,就像含着细碎的沙子,甜滋滋又冰凌凌。刚开始还热得不成,吃了这个立码就凉快下来了。林晓吃得格外满足。   林满堂也盯着这冰激凌看了好几眼,“这个家里多吗?”   李秀琴知道他又想卖,忙摇头,“这个可不成。咱们家没有自动打蛋器,做起来可费劲了。我们自己吃都费劲。”   林晓吃了一个觉得不满足,就想以后都能吃这些,又不想她娘太累,就语出惊人,“爹,娘,你们要想天天吃这个,我可以给你们做个机子。不过今年肯定是来不及了,等明年吧。”   林满堂还没反应,李秀琴呆了呆,迫不及待追问,“你连这个也会?”   女儿拿回来的拉蒜器,她也见过,跟前世她从网上买的一样好用。   可这个电动搅拌器,她确实太难以想像了,前世那个可是用的电,她女儿会造电吗?不能吧?她以前也上过高中啊?她那时候就不敢拍板说自己会做书上的东西。难道她上的是假高中?   林晓不是无的放矢,早上看她娘搅拌时,她就发现她娘的动作很单一,不需要怎么变通,点头,“可以啊。”   林满堂奇了,“你又没有电,怎么让它自动转起来啊?”   林晓眨了下眼睛,“我没说用电啊,可以用其他能量转换啊。就类似于水磨利用水流高低就能转动。”   林满堂挠头,细想了下,真一样吗?他怎么觉得这两样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李秀琴不管原理不原理的,她直接拍板,“那你做一个。说不定咱家以后真能卖这个呢。”   林满堂若有所思,“既然你说跟水磨原理是一样的,那你能不能给它加个磨面功能呢?”   林晓细想了下,老实摇头,“原理虽一样,但是用的力却大不一样。打蛋器只需要很轻的力道就能转动。可磨面需要石磨才能将豆子磨碎,就需要很大的力。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林满堂怔了下,好像说得还挺有道理。   林晓又补充,“像我娘做的打蛋器,每天只需要一桶水就可以转一天。但是磨东西,不用河水那种大水流根本不成的。”   林满堂叹气,“行。那等天再冷些,你就做打蛋器吧。”   林晓点头答应。   林满堂突然想起一事,“闺女,既然你连自动打蛋器都会做,那风扇应该也没问题吧?这个原理可比打蛋器简单多了。”   最近天太热,他们家一天就能用掉二十块冰,这些可都是钱啊。   林晓点头,“可以啊。您想要哪种?手摇风扇原理类似于自行车,自动风扇就得用水流和水车来转动了。”   这两样都不便宜,但前者明显省钱多了,只要传动链条、齿轮、螺丝、螺帽、网罩、扇头以及扇叶等。后面可还要挖沟、制水车。那这花销可就大了。   林满堂细想了下,“就前者吧。”顿了顿补充道,“如果钱不够,爹给你。”   林晓嘴角含笑,揶揄道,“爹,你的零花钱还有吗?”   林满堂一呆,这臭丫头居然也会挖苦他了。   林晓仰脸大笑,“哈哈哈”。   李秀琴也是忍俊不禁,每次从集市回来,她男人都会带些零食回家,一个月二十文钱早就花没了。   林晓这边答应父亲,很快就开始画链条,这种传动链条早在东汉时期就有人用了,跟龙骨水车有些神似。   画好尺寸,架子的部分可以用木头代替,找郝木匠帮忙制作就成。   关键装置就必须得用铁才行。林满堂拿着纸到集上找铁匠帮忙制造。   别看这些东西用不了多少铁,但其中三样(传动链条、齿轮和扇叶)必须精确尺寸,差一点点都不成,工艺要求极高。   铁匠刚开始不肯做,直到林满堂出了三倍价钱,铁匠才答应帮忙试试。   铁匠一连烧制了七天时间才终于将三样东西制成。   拿到成品,一家人围在一块,就连范寡妇和喜鹊都两眼放光站在边上,等林晓将风扇弄出来。   林晓将配件一一装好,风扇外面没有用罩子,主要是手摇用不了速度没法跟电动相比,不做那个也一样。   装好后,林晓用手摇动,风扇随即转动起来。   林满堂眼睛发亮,“真的转起来了。晓晓,你真制成了?”   李秀琴乐得不成,“真的有风?而且还不小呢。”   范寡妇也是一脸稀奇,“这咋弄的?怎么能转起来呢?”   李秀琴将冰块搬到风扇前面,风吹到冰块,暖风立刻变得凉丝丝的,这就跟前世风调扇差不多了。   喜鹊也瞧着稀奇,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惊奇着,满足着,只有林晓一人苦哈哈地,摇了没一会儿,她就热得汗流浃背,“不行,我太热了。”   李秀琴瞧见女儿热成这样,觉得这东西也没那么实用了,“要不然咱还是用冰吧,也花不了几个钱。”   林满堂坚决不同意,“谁家的冰都是卖一块少一块。咱们现在还要卖冰棍,省着点用吧。再说了,摇扇子只用一个人就能幸福一大家。还是很划算的。”   于是一家子轮流摇扇子,这架子不大,小孩还可以用脚踩,大人就只能用手摇。   到了下午,太阳落了山,林晓带着喜鹊迫不及待跑出家门,家里实在太热了,还不如到外面吹吹风呢。   其他人也都各自忙活去了。林满堂去果园看水果。   李秀琴要称重做冰棍的各项材料,范寡妇则是将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铁桶拿到堂屋待会儿煮冰棍用的着,顺便还要打水,抱柴禾。    第58章   炎热的夏季, 清晨没有一丝风,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   吃完早饭,李秀琴带喜鹊去果园摘果子, 林晓在家闲着无聊, 也跟着一块去。   林满堂为了方便管理, 今年移栽的果苗都大肆修剪过,又因为是头一年结果,果子不太多, 只需站在树下踮起脚尖勾下枝条就能摘到枝条上的果子。   倒是那十几棵从别人家移栽来的果树, 之前就长了很粗的树干,今年又发了新枝,格外茂盛,长在高树的果子就需要人爬上去才能摘到。   林晓见她娘熟练爬上树,也有样学样。   粉色的桃子绽放在枝头,她踩在树干上, 扶着桃枝,小心翼翼试探树干的重量, 待靠近,摘下果子那一刻, 她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摘了没一会儿,林满堂过来给丝瓜打顶。   丝瓜主藤长出三四个丝瓜纽的时候, 需要掐头, 防止主藤长得太旺盛, 此举也是为了长出更多侧藤, 等侧藤长出三四个丝瓜纽也要及时将头掐掉。   如果藤上的叶子不够多, 暂时不要掐头。   不仅要掐头, 丝瓜卷极耗养分, 还要给丝瓜除须,改用人工固定丝瓜藤。   丝瓜定植以后,只需施两三次肥即可。开花后,丝瓜需要大量营养,就要每隔七天施肥一次。这时候林满堂家养的猪就发挥大作用了,猪粪发酵后就是天然有机肥。   施肥过后,需要给丝瓜浇水,林满堂不去集市卖冰棍时,就与张顺星一块到月少河挑水。   为了让丝瓜多结果,林满堂一般在早上,采集新鲜开放的雄花,将花粉均匀抹在当天开放的雌花上。要是雄花过多,也会占用太多的营养,这时候就要将雄花及时掐掉。   八月初,林晓家的枸杞和丝瓜都可以摘了。   枸杞摘下后,李秀琴在院子里搭帘子,将枸杞全部晾晒成干。今年刚结果,枸杞亩产并不高,晒完后也只有两百斤。   李秀琴打算中秋给爹娘送一百斤,这枸杞是药材,他们应该用的上。   剩下的一百斤,送了大哥家五斤,大伯家五斤,自家四十斤,剩下的五十斤全被林满堂拿去药堂卖了。   之所以卖掉不留着,主要是天气热,枸杞是甜的,容易坏掉。   本地盛产枸杞,价格并不贵,晒得很干的枸杞也才四十文一斤,得了两吊钱。   从药堂出来,林满堂直接去了仙客楼。   王喜见他过来,以为他是来吃东西的,当即邀请他进雅间吃饭。   进了雅间,王喜就要给他点几个菜,林满堂忙打断,也不跟他客套,将今早刚摘下来的丝瓜放到桌上,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想卖丝瓜,不知你们要不要?”   王喜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丝瓜一头雾水,“你刚说这是啥瓜?”   本地还没有人种丝瓜,毕竟这丝瓜去年才从海船运过来,新陵又是个偏远小县城,王喜不知道很正常。   林满堂又重复一遍,王喜就有些拿不准,“这个好吃吗?”   林满堂也没急着推销,“我说好不算,不如你让你们厨子做几个菜。我吃过丝瓜炒蛋,丝瓜汤和丝瓜酿肉,你都可以试试。”   王喜叫来厨子,让对方进来,将刚刚林满堂说的三样菜又重复一遍,让对方试着做。   那厨子倒也没有多言,拿着丝瓜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小二就端着一盘丝瓜炒蛋进来了。   清清爽爽的颜色,看着就有食欲,再加上一丝淡淡的香气息,夹一筷子吃进嘴里,鸡蛋的鲜美细腻与丝瓜的清新爽口组合在一起,最完美的香味萦绕鼻端,令人吃了还想再吃。   哪怕只上了一道菜,王喜就已经看到了商机,他也不等剩下两道菜了,当即就问,“这个怎么卖?”   林满堂一早就想好了,他果园种了三亩地的丝瓜,亩产虽然达不到一万五千斤,但三四千斤还是有的。   这么多丝瓜想全部卖出去不太现实。   要是卖去别地,光路引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加上天气热,运到别地,丝瓜就不新鲜了。   深思熟虑后,林满堂给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三文钱一斤。不过我不能只卖给你一家。”   听到不能独家,王喜有些失望,便开始讨价还价,“再便宜些吧。现在黄瓜才一文钱一斤,你比黄瓜贵了三倍。”   林满堂跟他倒苦水,“黄瓜种植容易,我这丝瓜比黄瓜难多了,再加上这种子又是海外运过来的。种子就花了我不少钱。没办法便宜。”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两文五的价格商定成功。   丝瓜都是现摘的,谁也不知道一天能摘多少个。林满堂也没办法跟他签合约,就让他每天早上派人到小庄村运,要多少就运多少。   从仙客楼出来,林满堂又去了其他酒楼。   除了两家嫌价格贵没要,一共有四家定了丝瓜。   第一天,四家酒楼从林满堂这边买了三百斤丝瓜,当天晌午四家酒楼全部上了这道丝瓜炒鸡蛋,价格便宜,吸引不少顾客。   其他酒楼见他们生意这么好,便也加入采买队伍。   很快,林满堂每天就能卖出六百斤丝瓜。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丝瓜长得快,每天都有一千斤嫩丝瓜等着采摘,剩下四百斤就没了着落。   林满堂拿到集市上卖,三文钱一斤卖给别人,一天也能卖出一百斤。   实在卖不出,林满堂就送给亲戚朋友,比如岳父家,庄哥家,关青家以及舅舅家。   送过两回后,林满堂就不再送了,而是留在藤上,等着它们变老。   丝瓜浑身都是宝。嫩的时候,可以炒菜,老的时候可以制成丝瓜络,洗碗擦背都能用到它。   就连丝瓜水都可以美白皮肤。李秀琴每天早上就割断丝瓜枝,在下面放一个陶瓶接丝瓜水。   丝瓜水含有醣类、植物粘液、维生素及矿物质等,可以当爽肤用,可以补充水分,让皮肤水嫩、细腻。   用了一段时间,李秀琴发觉自己皮肤比之前好多了。   以前她其实不相信这些廉价的东西,但到了古代,她没有别的可用,发现便宜也有好货。   她也将此事大方告诉村里其他人,有那些种丝瓜的人家当即就回家采摘丝瓜水,没有的人就上门向李秀琴讨要,当然人家也不白要,会送些自己种的蔬菜。   没过多久,全村女人都用上这简单又便宜的丝瓜水了。   这天林满堂正在地里给花生浇水,喜鹊就过来找他,说是家里来了客人。   林满堂也不敢耽搁,提了水桶就回了家。   来的正是庄哥,正坐在堂屋吃冰棍,眼睛还直勾勾瞅着屋里的风扇。   林满堂跟他打了声招呼,正要回屋换衣服,庄哥拦住了他,“哎,不用,我来有点事,待会儿就得走。”   林满堂找个凳子坐下,“啥事啊?”   庄哥喜滋滋靠近,“前几天,你不是送了我一筐丝瓜嘛,我就拿去孝顺管家了,他又献给了老爷。也巧了,大人全家人都喜欢吃,就让我过来你这儿采买,让你每天早上送五十斤去。”   林满堂没想到送东西还有这收获,当即笑了,“行啊。”   庄哥从兜里掏了钱,“明早寅时(早上五点),我过来你这边,你给我摘些嫩的,我顺道就给带过去了。”   林满堂喜得不成,还省了自己送的功夫,那就更好了,忙不迭道,“那成,我明天一定摘最嫩的。”   庄哥笑笑,吃完一根冰棍,看向这风扇,“这东西不错。你家还有吗?”   这是想献给县令呢,可惜只有一个,林满堂摇头。   庄哥想了想,“那你这个卖吗?”   林满堂叫来女儿,这东西毕竟是女儿的创意,得问她的意见。   林晓细想了下,“卖吧。最少不能低于二十两。”   这个要手摇,她娘觉得不实用。明年,她娘打算从月沙河挖两条小河,围绕他们家,到时候可以用水流做个自动风扇。比这个可省事多了。   庄哥不可思议看着她,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十两?”   这小丫头可真敢要啊,这用铁超过五斤了吗?她张嘴就要这么多。   林晓却一本正经道,“这风扇独自一家,卖给县令,以后我想用它赚钱都没法了。”   庄哥一想也是,“那成,我明早一块带过去,要是他们不要,我再给你们带回来。”   林晓点头,“成。”   别看这东西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每一样都有精确数据,根本不是看一眼就能制成的。尤其是扇叶的弧度,都是精确计算得来的。   第二日一早,庄哥过来拿丝瓜,看到不少人在排队,原来县城酒楼都在这儿拿丝瓜呢。   庄哥拿完后,带上风扇,上了牛车。   走时,李秀琴特地给了他一罐丝瓜水,“这个可以敷在脸上,效果不错。你可以拿来送给县令夫人。”   庄哥谢了又谢。   李秀琴又跟他说了几个注意事项,“十六岁以后的姑娘最好别用。还有过敏的话,最好也不要用。每罐丝瓜水最好别超过两个时辰。”   她这是纯天然的丝瓜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很容易坏掉。   庄哥点头记下。   当天下午,庄哥就回来了,递给林满堂二十两银元宝以及一锭小银元宝,“这是县令夫人赏我的。她说那丝瓜水,她两个丫环用着不错,以后每天都送二十瓶过去。她给钱。对了,那水多少钱啊?”   林满堂将那小银元宝推回去,“这是县令夫人赏你的,跟咱们可没关系。”   庄哥也没跟他客气,将小银元宝收回去。   林满堂也不知丝瓜水要卖多少钱,便叫来李秀琴。   李秀琴想了想,“就二十文一罐吧。我那瓶子也要花钱买呢。”   说起这事,庄哥满脸歉然,“那个陶罐太丑了,这样的东西不好直接送给县令夫人,我就换了个白瓷瓶。以后都得用白瓷瓶装。”   李秀琴:“……”   人家是真懂主家的心思,李秀琴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她也不能亏本啊,咬了咬牙,“那就八十文一瓶,我还得买白瓷瓶。”   庄哥想了想,“就一百文一瓶吧。太低了,估计她们不相信那东西有多好。”   李秀琴无语,你心里有数还来问我。只听林满堂噗嗤一声笑了,“这点倒是跟你挺像。认为便宜没好货。你们就是挨宰的命。”   李秀琴瞪了他一眼,“瞎说,我哪有那么蠢。”   庄哥轻声咳了咳,“你俩说话注意点。那毕竟是县令夫人,怎么能埋汰人家呢。”   林满堂闻言,忙住了嘴,人家毕竟是家里的主顾,赚了人家的钱还嫌人家傻,确实不地道。   “那成,待会,我就去买白瓷瓶,明天一早就有。”   庄哥与他们闲聊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一个夏天过去,林家两兄弟带领村里七户人家挣了六七吊钱。   而林福全一家挣了三十多吊钱。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林满堂家冰窖里的冰就已经全部化完了。不止他们家,村里其他人家以及刘家村的冰也都化完了。   从六月中旬开始卖冰棍,总共得了81280文钱。   定制一百个圆柱形磨具花了4109文。   两万根冰棍棒(还剩下两千根)花了2000文。   买糯米粉、白糖、羊奶等花了20124文。   总共余下55047文,合计五十五吊钱零四十七文。   如果只靠卖冰,他们总共也就能挣到333文。现在换成冰棍能赚这么多,他们一家都很满足。   林满堂甚至还想加宽冰窖,冬天能多藏些冰。但是现在时候尚早,也只能再等些日子了。   卖丝瓜及丝瓜水挣了11250文,卖枸杞挣了两吊钱。   三样加起来一共挣了68297文钱,合计六十八吊两百九十七文。这么多铜钱全部堆放在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林满堂就想着哪天去县城把它们全部换成银子。   算完账,全家人都跟着轻松起来,有了这些钱,他们再也不用省吃俭用,可以天天吃肉,顿顿吃鱼了。每季都可以买身新衣服。到了冬天,可以多做几床棉被放在柜子里轮着盖。   只是这么多钱存在家里,林满堂寝食难安,担心被偷是其一,另一个就是他想钱生钱。   古代投资项目太窄,也就三条路子:一是田地,二是铺面,三是城里宅子。   县城的田地就连县令都要瞅准时机,他哪有机会买到。所以只能从铺面和城里房子入手。   林满堂将这一打算跟媳妇和女儿说了。   李秀琴举双手赞成,她前世可是靠收租过上富太太生活,现在男人有此打算,正合她心意,当下就拍板道,“等咱们忙完地里的活计,就去城里看看。”   林满堂应了。   从房间里出来,林满堂带着闺女去果园采摘水果。   范寡妇走过来,问李秀琴,“奶奶,冰棍已经不卖了,咱还买羊奶吗?”   李秀琴点头,“当然要买。你每天早上加些茶叶沫子煮开去腥,然后加些糖,每天早上喝一碗。”顿了顿,又道,“多的话,就送些给我大哥家四个孩子一块喝。他们太矮了。”   许是营养跟不上,大吉四个的个头都不怎么高。   大丫二丫两个女娃还好说,也不用她们出大力,个头不高也没事,但大吉大利两个男娃,将来要是长不高,那说媳妇可就难了。   范寡妇点头答应。   李秀琴想到这一个多月亏了范寡妇忙前忙后,也得给她奖励,这样她以后才会更尽心,又补充道,“我看喜鹊头发枯黄,也得补补,让她也跟着一块喝吧。”   范寡妇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她闺女居然也能跟着一块喝羊奶,奶奶真是个好人。    第59章   秋天是农民最繁忙的时候, 哪怕是李秀琴这个不爱下地的人都不闲着。   地里的花生已经开了花,将草木灰加水浸泡六个时辰,取其澄清液, 在巳时(早上九点)前,往花生叶面上喷,以补充营养。   申时(15点),需要踩秧,以确保花生多结果。   下针期时, 北方少雨, 花生正是缺水的时节, 沙地又存不住水,每天晚上林满堂都要带着家人去浇水。   他们家的沙地离月沙河还有一段距离, 林满堂、李秀琴、林晓及喜鹊只能用板车一趟趟运水。   就这么过了十几日, 地里的稻谷成熟了,村民们开始夜以继日收割粮食。   果园里的果子也到了采摘时节。   桃子和杏子都被李秀琴做成冰棍卖了, 甚至有部分葡萄和李子也被做成冰棍。   现在梨子、李子以及葡萄都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 剩下的水果要到九月份以后才能成熟。   果园的十亩地有两亩是从山上移栽的野果树,今年刚嫁接,不结果。   剩下的就是半亩沙果树,半亩梨树, 半亩桃树, 半亩李子, 一亩石榴树, 一亩柿子树,一亩葡萄, 一亩山楂, 一亩枣树和一亩杏树。   李子和沙果是四年结果, 梨树是五年结果,柿子是六七年才结果,现在才第三年,这几样果子就只有之前移栽过来的十几棵老树结的果。   林晓一早就做了两个采摘神器。   一天只摘一篓子水果,那叫体验生活。一天到晚摘水果,那就叫生存了。   林晓可不喜欢野外生存游戏,她只想轻松做完她爹交给她的任务。   有了采摘神器,林晓不需要上树,更不需要踮起脚尖勾树枝,采摘非常方便。   花了三天时间,他们就将成熟的水果摘掉大半,只剩下葡萄不好储存,所以大多都是套上油纸袋,还挂在树上。不过也就只能放几天。毕竟已经熟了。   成堆的水果自然不好全部放进地窖,林满堂琢磨要不要进城卖掉。   李秀琴却觉得直接卖果子不划算。   她去年买过,这时候的水果相当便宜。梨子一文钱能买两斤。李子稍微贵一点,两文钱三斤。倒是葡萄到了最后阶段,价格又涨上来了。之前两文钱一斤,现在可以卖到三文钱一斤。   辛辛苦苦一整年,每亩所得也才两吊钱。打理果园可比种地累多了,真是太不划算了。   李秀琴眼睛一亮,“做成果干怎么样?”   林满堂同一时间开口,“做成果脯怎么样?”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又露出狡黠的笑容,“果干不好保存,我觉得果脯不错。”   她坚持不承认果脯比果干好吃。   她的小心思昭然若揭,李秀琴怎能不知,点了下她的小鼻子,“你呀,就是个小馋猫。”   不过李秀琴也没反对,果脯就果脯吧。只要能卖出去就成。   林满堂当即道,“那我现在就去大庄村买十个小陶罐。先做出来,先试试看能不能卖出去,咱们再将剩下的做成果脯。”   果脯跟凉粉和冰棍都不一样,这个时代是有的,而且人家兴许做的比他媳妇还要好吃。也不知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李秀琴点头,回屋给他拿钱。   家里现有三百斤梨子和两百斤李子,葡萄地里有三百斤还没摘。   林满堂从大庄村买完陶罐第二日,一家人就开始制作果脯。   第一步先去除果皮,然后切瓣,切好后的水果块用盐水浸泡一会儿。   第二步将水果块放锅蒸一刻钟左右。然后将果干烘干。   这古代人的做法一般都是用硫磺蒸汽熏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这样果脯会呈现鲜艳的焦黄色。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但硫磺有毒,李秀琴自然不肯用这样的办法,所以她就学欧洲人烤面包,在院子里搭了个烤炉。然后将果干放入烤炉中烘干。   烘干后,再放入锅中煮一个时辰,煮完后,将果干放在糖液中浸泡一天以上。   泡好后,再放入烤炉里烘干。经过反复高温烘烤,果干水分大部分被烘干。只需要再蒸煮一刻钟 ,再放入烤炉中烘干两个半时辰,放凉后,放入陶罐当中即可。   范寡妇看着剩下的梨核,问李秀琴,“奶奶,这些还有没有用?没用的话,我就全部弄去喂猪了。”   李秀琴看着梨核,里面还有籽,心中一动,“你把这些果籽都抠出来,我有用。”   范寡妇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林晓心微动,压低声音问,“娘,这梨籽含有少量氢氰酸,60克氢氰酸就能杀死一个成年男子。150粒梨籽就会让人中毒,你要它干什么?”   李秀琴拍拍她肩膀,“有备无患嘛,兴许有一天,咱们用得上呢。”   林晓目瞪口呆,她娘防患意识还真强啊,只是,“娘,你知道怎么提炼氢氰酸吗?”   她学过化学,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提炼出来氢氰酸。上学时,她的确好奇问过老师怎么提炼,但是老师怎么可能教自己的学生制毒呢。   李秀琴自信满满,“这有何难。你忘了你娘可是学医的,想提炼出毒素太简单了。”   好吧,林晓算是服了她娘,居然连毒药都会制,也不知将来哪个倒霉蛋会栽在她娘手里。   十罐果脯制成后,家里留了四罐,林满堂拿了六罐去县城找卖家。   李秀琴则拿着布料去村长媳妇家,想让他们帮忙做几双鞋。之前做的鞋,鞋底已经磨破了。接下来还要收花生,还有个寒冬,少不得要再做一双单鞋和棉鞋。   林晓则拿着刚制好的果脯去找大伯家找大丫二丫玩。   也不知道大伯家稻子有没有割完,她们在不在家。   幸运的是,大丫几个都在。   家里稻子昨天已经收完了,林福全和刘翠花让孩子们在家歇着,两人去打谷场翻晒稻谷。   林晓到的时候,大丫二丫正在洗衣服,大吉大利正在边上跟他们讲府城的事儿。从府城回来这么久,这两个还如此炫耀,也不知这些话说过多少回了。   “大丫二丫,府城什么东西,吃的、穿的都比咱们好,还有那些人穿的衣服就没一个打补丁……”   “我还看到不少读书人。”   越说越夸张,他们逛了几条街看到好些打补丁的人好不好?   这两人简直吹牛不打草稿,林晓听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   大吉说到一边的话卡到嗓子眼,挠头讪笑,“晓晓啊,你来了啊。”担心晓晓拆台,他看到晓晓手里拿着两个罐,顺嘴问道,“你手里拿的啥呀?”   林晓也没有戳穿他们,将两个陶罐放在他们手里,“这是我爹娘做的果脯,我娘让我拿两罐过来给你们尝尝。”   四个孩子纷纷围过来,就连手上还沾着水的大丫二丫也不洗衣服了,随手在身上擦了擦,“什么?果脯?”   看他们这神色估计从未吃过这金贵东西。   林晓不得不解释一遍,“就是用梨子和李子再加白糖制成的果脯。酸酸甜甜,很好吃的。”   四个孩子再也忍不住,二丫连连催促,“大哥,快打开,爹娘不在家,咱们先尝尝。”   大吉也是个馋的,忙打开陶罐,里面装的正好是梨子制成的果脯。他给每人都分了一个,就连林晓也不例外。   林晓摆手,“不用了,我刚来前吃过了,现在还不想吃。”   大吉也没勉强,迫不及待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   “哇,这也太好吃了吧?好甜啊,比梨子好吃多了。这真的是梨子的做的吗?”   “晓晓,二婶太厉害了,居然连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会做。你给二婶当女儿真是太幸福了。”   “大哥,大哥,我还要吃。”   “我也要!我也要!”   大吉左右为难,“不好吧?爹娘还不知道呢。”   其他三个孩子可怜兮兮瞅着他,“大吉哥,求求你了。”   大吉哪受得了这个,舔了舔嘴唇,到底没忍住将罐子又打开,还不忘提醒他们,“不许吃多啊,每人拿两个,我就把罐子盖上。”   三个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往罐子里掏果脯,直接往嘴里塞,也没空回答他,就‘嗯’了几声。   答应得痛快,可转眼四个孩子就化身为馋猫,嘴巴吃个不停,一会功夫就将一罐梨子果脯吃个精光。   等一罐吃完,四个孩子这才意识到闯了大祸,“哎呀,咱们把这罐吃完了,怎么办?爹娘还没吃呢?”   大吉也急得团团转,“那咋办呀?都怪你们,咋那么馋呢。一会要一会要。”   大丫可不怕他,掐腰不服气,“你也吃了啊。凭什么怪到我们头上。”   大利见两人吵起来了,忙打圆场,“哎呀,别吵了,都已经吃完了。咱们快想想办法吧。”   四人立刻不吵了,全都扭头看向林晓。   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林晓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没办法帮你们保密的,我爹娘肯定会跟大伯和大伯母说的。”   用她娘的话说,送东西走的就是人情,如果大人不知道,东西不就白送了吗?   四个孩子垂头丧气,“哎呀,这可怎么办?”   唉声叹气好一阵儿,还是大吉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如咱们去求求二婶吧。她那么好,一定会为我们保密的。”   这办法得到大伙一致赞同。   大吉将剩下一罐李子果脯送回屋,就迫不及待拉着弟妹出了门。   林晓跟在后头,满腹疑痘,刚刚大吉说她娘是个好人,他这是夸赞她娘还是在讽刺啊。   她娘怎么可能会吃下这个哑巴亏呢。   事情果然如林晓所料!到了林满堂家,四个孩子搅着手指,垂着头期期艾艾请求李秀琴别告诉爹娘。   李秀琴摇头,“那可不行。”   大吉四个很失望,齐齐叹气。   李秀琴一本正经训道,“我不答应你们保密,不是因为我心疼那一罐果脯,而是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撒谎。撒一个谎就得用一百个谎话来圆。等你们习惯撒谎,以后就算说真话,也没人相信了。我要是你们,我就想办法把那罐果脯挣回来。”   大吉眼巴巴盯着她看,“怎么挣?”   李秀琴捏着下巴想了想,“很简单。过几天,我们家就要刨花生了,你们帮忙刨,我就可以再送你们一罐果脯,你们看怎么样?”   林晓抚了抚额,她娘为了不让自己下地,竟然使出这招,她算是服了。她真的很想问一句:娘,您这样压榨童工真的好吗?   林晓的心思,其他人无从知道,但其他四个孩子却是满脸惊喜,齐齐抬头看向李秀琴,“真的?”   李秀琴点头,“当然真的。我是大人,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大吉拍着胸口保证,“没问题。我肯定帮忙刨花生。”   大利三人也保证,“还有我们。”   李秀琴朝他们赞赏地点了下头,“行,看在你们表现好的份上,我提前预支一罐果脯给你们。”   说完,回屋拿了一罐梨子制的果脯出来,塞到大吉手里。   大吉捧着那罐沉甸甸的果脯,喜滋滋出了院子,“看吧,我就说二婶是个好人。”   大利点头表示赞同,“二婶太好了。”   大丫二丫也点头,“就是,二婶长得好看,做的东西又好吃,还整天笑眯眯的。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林晓在旁边,看着这一群傻孩子,一阵无语。   五亩花生光人工费就要一百文,都够买四罐果脯了,这些孩子到底知不知道啊?怎么能这么好骗呢。   不过看着他们天真的笑容,林晓到底没忍心告诉他们。    第60章   林晓与几个小伙伴到山上摘野果, 直到天黑才回家。   喜鹊看到她回来,低声告诉她,老爷心情不好。   林晓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将自己摘的野果递给她, “你也吃些。”   喜鹊腼腆笑了下, 接过篮子。   堂屋里,林满堂正在跟李秀琴商量着什么,看到女儿进来, 忙招呼她坐下, 拿蒲扇给她扇风,“怎么热成这样?”   李秀琴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铅笔,一起给她打扇,“怎么样?摘了多少野果?”   喜鹊捧着洗好的野果进来,红红黄黄满满装了半簸箩, 林晓嘿嘿一笑,示意爹娘吃。   野果多是酸的, 林满堂现在果园种那么多水果,哪稀罕吃这个, 只意思一下吃了两颗就停手了。   李秀琴也同样如此。   见气氛缓和下来,林晓才问, “爹, 你今天去县城顺不顺利?”   林满堂摇头, “不顺。你娘说咱们这果脯得卖二十五文一斤才算没白忙活。可我去那些点心铺问过, 人家最高只出到二十文一斤。”   林晓拧眉, 似乎想到什么, 激动地拍大腿, “不对啊,之前咱们去点心店买过东西。当时我还问过果脯呢,一斤要四十文呢。他们就算要赚钱,也不能这么黑吧?”   林满堂叹气,“那掌柜说我们家的果脯色泽不黄,没有蜜饯那种诱人的颜色,好像用的全是坏果子似的。”   李秀琴很快找到症结所在,蹙了蹙眉,“咱们可不能用硫磺熏。就算不挣钱,咱们也不能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硫磺可是有毒的,长期食用会损伤人的胃。李秀琴就是医生,平时再怎么挑剔,起码的医德还是有的。   林满堂同意她的观点,“是啊,那些人良心都坏了,坑那些百姓。咱们可不能那么做。”   虽然两人都打算不用硫磺熏,但是水果已经成熟了,等不了那么久,总得想个法子卖出去。   林晓捧着脸,“爹,你没找吴叔吗?”   林满堂摇头,“咱们这果脯价太贵,东市那边也卖不上价。”   东市那边也有卖点心的摊位,因为摊位费比较低,种类多,售价比铺子里的要便宜一些,果脯一斤只要三十五文,而且人家那果脯颜色还好看。   如果单卖果脯,一天根本卖不了几罐。林家还有那么多水果,靠吴宝财一人兜售那得到猴年马月呢。   林晓转了转眼珠子,给他们出了个主意,“爹,娘,咱们可以做成冰糖葫芦啊。我娘会做这个。”   李秀琴怔了下,她会是会,可是冰糖葫芦不是山楂吗?   林满堂却是眼睛一亮,“对啊,你会做冰糖葫芦,咱们那边可不止山楂能做冰糖葫芦。橘子和猕猴桃都能做。梨子、李子和葡萄肯定也行。”   要是一串冰糖葫芦上面有三种不同的果子,小孩子看到一定会眼馋。   李秀琴细想了下,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县城和乡下都能卖。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   李秀琴用白糖溶化成液体,经过烧制,去除杂质,然后蒸发水分制成冰糖。等用的时候,再将冰糖熬成糖稀浇在洗好的水果上,做成冰糖葫芦。   在李秀琴忙的时候,林满堂也没闲着,他要扎两个插把。   将稻草捆在棍子上,再在稻草外面以十字形的方式绑麻绳固定。   头一次兜售,李秀琴不敢做多,只做了三百根。   吴宝财拿走两百根,林满堂拿一百根去集市试试效果。   现在还不是山楂成熟的季节,经过十个月的储存,山楂价格比李子、葡萄贵多了。再加上糖一向很贵,集市上的冰糖葫芦一串要四文钱。   林满堂这边只要三文钱一串,主要是糖太贵,再便宜,他就不挣钱了。   林满堂抱着草把四处寻找顾客,每当看到带着孩子出来赶集的家长,他都会特地停下来,在他们晃悠吆喝,“冰糖葫芦喽,一串只要三文钱喽,一串就有三种果子:梨子、李子和葡萄,想吃啥就有啥喽。”   见他喊三文钱一串,比山楂做的冰糖葫芦便宜了一文,许多父母倒是愿意掏钱给孩子买了。   有那孩子多的父母舍不得买两串,就想买一串两个孩子分着吃,林满堂主动降价,“五文钱两串,一年到头就这时候最便宜,给孩子也甜甜嘴儿。”   有那爱占便宜的家长真掏钱给孩子买了。   一百串冰糖葫芦,林满堂一直吆喝到下集才终于卖完,最后那十根,他以一根两文钱的价格卖出去。   主要是不想再拿回去,天太热了,再原路扛回去,糖该化了。   初战告捷,林满堂一家都很高兴。   “现在许多人家还没收完庄稼,能卖一百个已经不错了。再过些日子,咱们会越卖越多的。”   林满堂也有信心。   第二天早上,吴宝财到林福全家拿凉粉,顺道来林满堂家拿冰糖葫芦。   他直接就要三百个,“昨天两百个根本不够卖。你别看县城好像比乡下富,其实城里人也爱占小便宜。”   林满堂竟是无言以对,不过她媳妇昨天只做了两百个。只能明天再做三百个了。   吴宝财走后,林满堂在饭桌上宣布,今天要带领全家下地刨花生。   李秀琴手一挥,“不用了,你去果园摘果子吧,我找到人了。”   林满堂以为她找的是周木生,便也没有多想。   林满堂跨着篮子离开家门的时候,李秀琴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回来时抓一只公鸡回来。咱们得好好招待人家。”   林满堂点头应了。   等他走后,李秀琴让喜鹊去林福全家叫人。   这四个孩子倒也守信,来得相当快。人家也是干惯农活的,头上卡着草帽,身上穿着干活才会穿的旧衣裳。   这衣裳上面缝满了补丁,灰扑扑,比那叫花子还不如。   李秀琴,林晓和喜鹊也都换上旧衣服。   大吉大利推着板车,这两个孩子身上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推着板车呼啦啦从村口跑过,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追在后头喊,“大哥,二哥,让我们坐在上面吧。”   “不好,不好,你们自己走。”   李秀琴无奈一笑。   到了沙地,大吉大利将板车放在地头,望着这一垄垄的花生地,啧啧赞叹,“二叔居然把花生种得这么齐整。”   他们家以前也种过花生,爹娘种的时候挖一条小沟,然后将种子丢在里面,用土盖。啥时候像二叔这样还专门弄垄子。还不够费事的呢。   身后几个丫头跟上来,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丫好半天才找到话,“晓晓,这也就是你家地少,要是再多五亩,准不能这么干。”   林晓见他们不说话,就攥住花生根部偏上的位置,轻轻松松就将花生拔起来了,抖了抖上面的沙土,“看,我爹种的花生多吧?”   孩子们全围过来,“哎呀,是挺多。这果子还挺大。”   大吉不信邪,“兴许是巧了,我也来试试。”说着弯腰拔花生。   其他孩子也有样学样,每个人都发出惊叹,“这花生长得可真好啊。”   大吉到底年龄大些,知道粮食对家里有多重要,就眼巴巴看着林晓,“晓晓,二叔是不是有啥诀窍啊。”   林晓有些得意,“那当然啦。”她指着花生地,“这垄子就是关键。”她指指这紧挨在一起的花生秧,“我爹说花生喜欢阳光,用垄子,花生地能通风,而且透光好。结的果自然就多啦。”   李秀琴终于来了,见地里结了不少花生,心里也高兴,“这下好了,咱们家不缺花生吃了。”   花生的做法有很多,有水煮花生、椒盐花生、油炸花生米、五香花生、卤花生等等。她最喜欢的是花生油。   她其实最喜欢吃花生油,可是到了这边,炒菜只有猪油和菜籽油。   之前条件不行,她忍也就忍了,可现在不一样,他们自家种花生,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李秀琴见几个孩子聚在一块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看了眼太阳,“快些拔吧。太阳一会上来了。”   几个孩子也不再聚在一块,每人分了一垄子。   事实证明,大吉大利两人干起活来比林晓、大丫、二丫及喜鹊能干。   只花了两个时辰,这两人就将一垄花生全部拔完。而其他人却只拔了一半。就连李秀琴也只是拔了一大半。   两个孩子也不急着拔其他的,一个帮林晓的忙,一个帮二丫,这两人是所有人中拔得最慢的。   等拔完一垄,李秀琴就招呼孩子们将花生秧往板车上装,“等吃完饭,咱们再继续拔。”   七个孩子没一会儿就将拔好的花生秧全部装上车。装车的时候,担心花生掉下,他们还特地将尾部放在中间。   回了家,李秀琴让范寡妇多做几个菜,今天留几个孩子在家吃饭。   大吉有些不好意思,“二婶,不用了吧?我家那么近,就几步路而已。”   李秀琴揉揉他脑袋,“竟说这傻话,你们帮我们干活,请你们吃顿好的是应该的。”   大吉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还有这好事儿,不仅给他们果脯还包饭。   将花生秧全部卸在院子里,李秀琴带着孩子们摘花生。摘完花生的花生秧全部被范寡妇丢到猪圈喂猪。   没多久,林满堂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公鸡,看到满院孩子,不由怔了下。   李秀琴看他回来,忙招呼他,“大吉几个帮咱拔花生,你把公鸡杀了,好好犒劳他们。”   大吉四个眼巴巴看着林满堂,啊?他们还有鸡吃?   一个个饿狼般的眼神,看得林满堂抽了抽嘴角,他无奈地看了眼媳妇,让一帮孩子帮咱们干活真的好吗?   李秀琴装作没看到。   得亏大吉四个不知道林满堂的想法,要是知道一定会狂点头,冲他说,“我们愿意。”   真的,大吉拿他前十六年的经历讲,他真的没吃过这么多的肉。   炖得油洼洼的红烧肉、鸡肉炖青豆、爆炒肉片、芹菜炒肉以及冬瓜排骨。   甭看逢年过节,他们家也割肉,但是那一顿肉要分成好几天吃。而分到他碗里,也只有三块,多一块都没有。   可现在呢?二叔二婶不停给他们夹菜,示意他们别客气,多吃些。   等他们吃饱喝足,二叔二婶也不急着让他们现在就下地,“天太热了,等天凉快些再去吧。咱们先把院里的花生给摘了。”   孩子们或站或坐在院子里摘花生。   村里许多小孩见他们家这么热闹也纷纷跑过来帮忙。   李秀琴倒也大方,给每个前来帮忙的孩子都做了根冰糖葫芦,院子里笑声一片。   路过他们家的村民们看到那么多孩子给他们家帮忙,有那父母就笑骂自家孩子,“给自家干活也不见他们这么积极。我家这几个孩子就只认个吃。”   李秀琴笑道,“可不能这么说。孩子喜欢跟同龄人聚在一块玩,人多热闹。”   就有那眼尖的村民看他们家的花生结这么多果,就全围过来观看,“呀,满堂,你家这花生长得不错呀。你那地里的花生都这么好吗?”   林满堂点头,“是啊。”   他也没藏私,将自己怎么种花生跟大家讲了一遍。   “起垄?那花生不是要少种几行了吗?”   林满堂摇头,“不,起垄后,你可以种密一些。其实起垄主要是咱们这儿夏天雨水比较多,花生喜太阳,雨水太多,容易烂根,不方便排水。”   其实花生不一定要起垄,究竟起不起垄,得根据当地的气候。   像新陵每到夏天,就会下大暴雨,而且这边沙地附近没有挖沟,就要农民自己想办法排水了。   大家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就有几分信了。   当然大家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了林满堂家地里看了几眼。他的花生间距确实比他们种得要密一些,拔上来的花生,果子也确实更大更多。看来他说的法子也确实有用。   “起垄种花生,到了下针期就得多浇水,要是缺水,花生就结不了果子。总之起垄比不起,要费事。家里要是地多,我不建议大家用这个办法。我这是因为家里没那么多地,所以才这么折腾的。”   有那家里地多的人当即就打退堂鼓。沙地这边离月沙河较远,要是天天挑水,那剩下的地就得扔了。得不偿失啊。   而那家里地少的人就没这个顾虑了,得了林满堂指导,便打算明年也种花生。   不说这些人,就说大吉几个花了四天时间就把五亩地花生全部拔完了,也将花生摘得干干净净。   一想到,接下来他们再也吃不到好吃的,几个孩子就万分沮丧。    第61章   摘完花生, 林满堂就将花生摊在院子中间晾晒。   吃饭时,林满堂还跟李秀琴念叨,“我刚开始还想要不要让晓晓做个自行车呢。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摘完了。看来小孩子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林晓怔了下, 挠头不解, 摘花生跟自行车有关系吗?   李秀琴也是一头雾水, 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   林满堂知道这娘俩向来不关心农事,便解释道,“我之前在抖音上刷到, 摇自行车踏板, 车轮晃动,花生放上面,就能脱落。我老早就想试试这神器了。哎,可惜呀。”   他当时看到人家用自行车摘花生,羡慕得不行,想着将来自己要是回乡下租地, 一定要试试。   没想到现在地有了,自行车却弄不到, 真的是天意弄人。   林晓恍然大悟,随即差点笑喷了, “您专门做自行车就是为了这个呀。那您想得有点多余,直接搭个架子, 加个手摇不就成了吗?完全不需要做成自行车, 也太浪费了。”说到这里, 她一拍大腿, 连连说自己失策了, “早知道, 我就不把那风扇卖了, 只要改改就能当摘花生神器。”   林满堂:“……”   这熊孩子关注点咋跟他不一样呢?正常人不都应该感慨自行车原来还有这妙用啊?咋到了她这边,就变成他浪费了?   李秀琴不厚道大笑,等她笑够了才道,“做啥自行车啊。自行车最伟大的发明不是它有多牛,而是当时的路有多平坦。咱们现在这路,你就算做成自行车,咱们也骑不了,你不会花大价钱做它,就只为了摘花生吧?”   没有轮胎,自行车骑起来很吃力的。   林满堂抚了抚额,真是亲生的,娘俩都会怼人。他无奈一笑,又问女儿,“既然你都能做出摘花生神器,那稻谷和麦子应该也成吧?”他想起来自己在九十年代回过老家,那时候他看村民们用的是专门打粮食的机子,“他们是的应该用柴油发电机,稻谷从中间铡断,将稻谷那头直接往机子里塞,另一头就可以出来粮食了。你会做那个吗?”   林晓细想了下,“成是成,但是这得需要很多铁。铁匠那边不给弄吧。”   别看他们总是去铁匠那么定做东西,但是没有一样是超过十斤以上的。做那么大机子,已经不是几十斤就够的,起码得一百多斤。关键部位还不能用别的材料替代。   林满堂算了一笔账。要那么多铁那肯定得去找村长和里正开保书,说不定县令还会过问。那就得送一圈礼。他就五亩地,有必要这么折腾吗?   林满堂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等咱家以后有很多很多地再说吧。现在没必要。”   林晓点点头。   花生摘完,林晓心心念念的姑娘果也成熟了。   自己种出来的姑娘果比野生要大,唯一可惜的是,出芽率太低了。   林满堂见不得女儿失望,便道,“这是头一年,咱们多攒些种子。到时候爹给你种一亩,让你吃个够。”   林晓到底没舍得吃,“行。咱们留着作种。”   收完庄稼,林满堂就去铁匠那边打制双滑犁。   林满堂拿着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双滑犁,套上大哥家的牛试用效果。   沙地土松,套上双滑犁,一天就耕了十多亩地。林福全惊讶万分,“二弟,你怎么会想到弄成三个犁?”   说是双滑犁,其实上面一共有三个犁头。   林满堂哈哈大笑,“这不是觉得一头牛只拉一个犁太浪费了嘛。”   林福全喜滋滋道,“有这双滑犁,咱家牛也能多帮别人耕几亩地了。也能挣着钱了。”   林福全这牛买来除了自家用,也就是租给村里人。但是他这人担心累着牛,每借出一次,就会让牛歇息一天。   现在可倒好了,一天就能耕十多亩,牛也轻松,他也能挣到钱了。   林满堂耕完地直接回了家,将双滑犁的好处告诉了李秀琴。   李秀琴听后,沉默良久方道,“既然双滑犁这么好,你不如把它当作人情送给你那好兄弟。”   林满堂一怔,细细一想。是啊,庄哥在县衙混呢。   这双滑犁反正已经做出来了,迟早会传开的,现在不如告诉庄哥,让他在县令面前露个脸,要是庄哥受县令重用,他这个好兄弟也能跟着沾光。   林满堂朝媳妇翘了个大拇指,“媳妇,还是你想得周到。”   第二天,他就去铁匠那边又定了一个双滑犁。   几天后,拿到双滑犁,他当即就去周家村找庄哥。   他去的时候,庄哥刚好回来,正躺在床上歇息,而庄二哥被他大哥使得团团转,回家倒头就睡,雷打都不醒。   见有人敲门,庄哥亲自过来开门。   林满堂把双滑犁拿给庄哥看,担心他不重视这个,就将这东西的好处与他说了。   现任县令在这边已经待了好几年,一直没能升迁,双滑犁比原先的二牛抬杠多耕七八亩,于民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庄哥自然知晓事情轻重,神色不由郑重几分,拍拍他肩膀,“行,林子,我记你这份情。”   林满堂笑笑,“咱们兄弟多年,你还跟我说这客套话。”   庄哥哈哈大笑,“行。你小子值得交。”   说完,他冲屋里喊了一嗓子,床上的庄二哥纹丝不动,庄哥无奈,只能进屋将人推醒。   庄二哥这才不情不愿下了床,迷迷瞪瞪起身,“大哥,啥事啊?我累死了,你让我歇一会儿,行吗?”   庄哥朝他脸拍了好几下,直到将人打醒,也不等他抱怨,连连催促,“行了,快点。林子可是给咱哥俩送了个好人情。咱们能不能得县令看中就看这次了。”   虽然他在县衙挺混得开,但也只是沾了县令管家的光。他连跟县令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能不能让县令重用他,就看这次了。   庄二哥心里一个咯噔,忙回神,揉了揉眼,见大哥举着拳头威胁他,吓得魂都飞了,忙不迭下炕穿鞋,“那……那走吧。”   三人出了院子,庄哥去村里一户人家借牛车,带了林满堂一程,到了小庄村沟渠那儿,放他下来。   庄哥叉手行了一礼,“林子,这次多谢你了。”   林满堂挥了挥手,“行啦,你都谢一路了,你没说累,我都听累了。”   庄哥拍了下自己的弟弟,庄二哥心领神会也忙拱手道,“多谢啦。”   林满堂点了点头,目送牛车远远离去。   林满堂没有关注后续,耕完地,他依旧忙得团团转。   家里的葡萄、梨子和李子已经全部卖完,老树上的沙果和柿子开始成熟了。再加上新栽的果树中红枣、山楂和石榴都相继成熟,全都等着他采摘。   沙果可以储存很久,晚点再摘也没事。柿子也有着落,李秀琴打算做成柿饼给孩子们吃。左右只有一棵柿子树,也没多少,她不嫌麻烦,就带着范寡妇和喜鹊削柿子皮,晒柿子,忙个不停。   红枣直接晒干,可以当零食吃,女人吃红枣更是补气养血,这可是好东西,李秀琴当然不舍得卖掉。   山楂可以做成冰糖葫芦,这果子放进地窖可以存很久,也不急着卖。   就只剩下石榴,林满堂给闺女留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部批发给吴宝财,让他慢慢卖。   卖完所有水果,李秀琴让闺女帮忙算账。   如果只靠种水果,自己贩卖,挣的钱并不多,还是靠卖冰棍和冰糖葫芦才多些。   林满堂却也没有打退堂鼓,“咱们这是头一年,许多果子都还没结呢。等明年,咱们把其他果树全嫁接了,后年果子会越接越多的。”   李秀琴点了点头。   等卖完水果,林满堂一家彻底闲下来。   林晓就逮亲爹教他练字。她想好了,等她爹学会写所有字,她就自掏腰包到县城给她爹买四书五经,争取让她爹早点考上秀才,让她爹早日实现里正梦。   林满堂可不知道女儿想那么远,他现在只是不想当文盲,就端端正正坐着练字。   这天晌午,林满堂正写得起劲,喜鹊在门外喊,有客人来了。   他站起身,透过窗户一瞧,居然是庄哥,他赶紧放下笔,迎出来,“哎呀,你可是稀客,快请进。”   扭头又吩咐李秀琴准备些酒菜,他要留庄哥在家吃饭。   李秀琴应了声。   庄哥将带来的礼物呈上,是几包县城买的点心和两坛秀才酒,“这次我专呈前来就是为了感激兄弟帮忙。”   他眉眼带着几分喜意,“我们大人得了上峰夸赞,我也受大人重用,现在专门跟在大人身边负责跑腿呢。”   这都混到身边了,林满堂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过他面上虽惊奇,心里却早有预料。   他将双滑犁告诉庄哥没多久,就有衙役过来通知村长到县衙开会。   村长回来后就召开全村大会,向村民们宣传双滑犁的好处,小庄村的村民们第一时间就去定了双滑犁。今年农闲也比往年提前了五六天。   庄哥哈哈大笑,“这还不是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的双滑犁,我根本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林满堂摆手笑道,“这话就太客气了。”   庄哥又保证道,“大人说他已经向上递了折子,要是皇上有嘉奖,他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满堂心中一叹,幸好他媳妇之前就跟他打过预防针,别以为他将双滑犁呈给县令,就指望对方会带上他的名字。人家不可能将政绩分给你一个百姓。   还真叫他媳妇说中了。   不过能有些好处,林满堂也不算白忙活,“行。那我遥祝县令大人心想事成。”   庄哥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吃饭时,林满堂也没让媳妇女儿回避。家里总共就两张桌子。   一张是他们一家三口,另一张是范寡妇和喜鹊,至于张顺星,他要守在坡地,范寡妇每次都会给他送饭。   不过这一年,倒是苦了张顺星,林满堂已经将他的月钱涨到每月一吊。那傻子欢喜得不成。别说让他一个人住坡地,就是让他睡坟场都乐意。人家就不带怵的。   话扯远了。   且说庄哥见林满堂让媳妇女儿上桌,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   等李秀琴去灶房添了菜,庄哥小声冲林满堂道,“弟妹到底是女子,跟我一桌吃饭,传出去对她名声是否有碍?”   他这也是好心。他去过县衙后院,人家那后院管得十分严密,外男想进去见县令夫人,丫鬟和婆子拖拖拉拉跟着好几个。   就算进了后院,那也得用屏风挡着,根本见不到县令夫人的面。   乡下虽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规矩,但也没有外男与兄弟媳妇当桌吃饭的道理。   林满堂哈哈大笑,“没事儿,我这不是在这儿嘛。”   有些名声,他和他媳妇时时刻刻都留意,但是不让女人上桌关乎他媳妇的颜面。她这人就看不惯这个。除非这一桌做满了,还都是男人,她才会特地避开,要不然她没必要让位置。   庄哥见他不在意,也没再说什么。   李秀琴时不时招呼庄哥吃饭。   庄哥一开始还不自在,但被李秀琴这副坦荡的语气一搅和,反倒衬他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所幸也就放开了,只要他把对方当男人一样不就成了。   毕竟对方可是他兄弟的媳妇,他也确实不能随便当普通女人欣赏。   这一顿饭吃得爽快,哪怕庄哥酒量大,可一坛酒大半进了他的肚皮,他走路也开始打晃,那张脸更是红彤彤。   林满堂同样醉得不轻,李秀琴就让喜鹊把林福全叫来。   林福全得知庄哥醉了酒,就用板车把他送回了周家村。    第62章   耕完地, 林满堂一家彻底闲下来,李秀琴便撺掇男人一起到城里买宅子和铺面。   林满堂原本想带女儿一块去,但她心心念念进山采野果, 根本不乐意去县城。   夫妻俩便只能作罢。   头一天只是看房子, 不需要带很多钱, 要是有看上的也只需交些定金,所以夫妻俩只带了一锭银元宝及一些铜板就进了城。   到了牙行,寻了个牙纪, 向对方打听县城有没有宅子和铺面出售。   新陵县县城并不大, 好铺面就在那几条街上,许多人都盯着,可遇不可求。倒是地段差些的铺面有几间正在出售。   宅子确实有不少,牙纪挑了几间性价比高的宅子推荐给他们。   林满堂问李秀琴,“咱是先看铺面还是先看宅子?”   李秀琴自然先看铺面了。   铺面多来钱啊,就算位置不好, 只要经营有道,酒香不怕巷子深, 还是能租出去的。   牙纪带他们往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走。   林满堂两人跟在他身后,有些纳闷, 不是说位置不好吗?咋还往这边挤?   却见牙纪带着他们走到中间位置拐进一间门帘极窄的铺面。   林满堂:“……”   等夫妻俩进去,才恍然。这哪是铺面啊, 这分明就是一条巷子, 只是这巷子口装修得跟铺面没什么两样。   走了几十步, 就看到一排铺面。这要是没人带他们进来, 他还真不知道这居然也能叫铺面。   这位置也太偏了吧?虽然离最热闹的街道很近, 但是做生意根本没人会进来吧?   难不成还真靠酒香吸引客人进来吗?   林满堂四下看了看, 这个地方的形状有点类似于口袋, 上面一个小口,进来后里面是个很宽敞的大院。   “这么闭塞的铺面。你要是不带我们进来,我们都找不着。”   牙纪给两人讲这铺面的来历,“咱们东市那个菜市不是一直很挤嘛。这靠近西边的住户买菜就不怎么方便。这房主就突发奇想把西边这片宅子全买下,然后把前面那个铺面缩小一半,打通后一直延伸到这里。可还没等他盖呢,他家老爷子就发现了,说他胡闹。于是就改成一排商铺,还都带着院子。房子盖完,他家又出了事,他又不舍得卖良田,就只能卖宅子救急。”   林满堂啧啧,示意牙纪打开一间铺面。   林满堂和李秀琴四下进去看了一圈,前面和后面看得都很仔细,一直没轻了挑剔,总归哪哪都不好。   从里面出来,还来了一句总结,“你这不能叫铺面,你这就是一排宅子,而且还不是啥好宅子,里面连井都没有。”   牙纪忙道,“有井,就在后面。”说着,就带两人去后面看,宅子后面果然有一口水井。   牙纪极力推销,“这边离宝华街很近啊,拐进来就是。”   林满堂对这话嗤之以鼻,“几十步还叫近啊?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呢。”   牙纪没想到这人说话如此不客气,嘴角抽了抽,却也没有说不好听的话得罪他。   林满堂背着牙纪冲李秀琴使了个眼色。   李秀琴心领神会问道,“你们这宅子怎么卖啊?”   牙纪听他们问价,便道,“靠左的这间铺面要价八十吊。从左至右,依次减五吊,一共九间铺面,最右边的那个是四十吊。”   他刚报完,林满堂惊呼出声,“你刚刚还说县城宅子一套才四十吊,这宅子凭啥这么贵?”   牙纪耐心解释,“宅子与宅子不太一样。这宅子毕竟是铺面,这里离宝华街就几步路。而且这铺面是刚刚盖好的,砖瓦都是的新的,还有里面的家具也都是新的。而且铺面有一口水井,也要加进去。”   林满堂摇头,“算了吧。咱们还是去看宅子吧?这是成心想大赚一笔呢。我看他根本不是等着钱用,他这是噱头,想宰人呢。”   没错,宝华街的铺面难寻,但是它价就摆在那儿呢,就刚刚拐进来那铺面撑死只有五尺宽,最多一百吊钱,还真不至于就贵成这样。   牙纪有些可惜,可到底想赚这笔佣金,就试探问道,“你们要是想买,能出到多少钱?”   李秀琴没回答,绕着铺面前后各看了一圈,“太贵了,咱们到别处看看吧。”   连价都不愿还,显见是不想买,牙纪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带他们去看宅子。   头一套宅子比刚刚那铺面大了一倍,房间也多了一倍,有水井,除了房屋有些旧,就没别的缺点,要价五十吊。   这价还有商谈空间。   又看了几套,价格都相差无几,带水井的宅子,要价会贵十吊钱。   牙纪见他们没有要定的意思,就有些急了,“看了这么久,你们就没有想买的吗?”   林满堂心里有想法,就示意牙纪等等,他和媳妇先商量一下。   两人到了背静处,林满堂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两人就起了争执。   林满堂想把那九间铺面买下来,开个香水行。   开香水行?这地方确实挺合适,可李秀琴考虑得更现实,小声提醒他,“咱们没那么多钱吧?”   九间铺面加起来是五百四十吊。家里所有钱加在一块也不到五百吊,她可不想再问人借钱。   林满堂却道,“到了年底,猪就能卖了,到时候又是一笔进项。”想着可能钱不够,又补充道,“如果钱不够,我可以拉大哥和大伯入伙,就凭我的口才,他们肯定能同意。”   李秀琴思忖片刻,到底还是相信自家男人,做生意方面,她确实一窍不通,既然不借钱,她也就不纠结了,“那你先看看不能杀价。原价买太贵。”   林满堂点头,问牙纪,“我和我媳妇商量过了,想把那九套宅子全买下来,到时候也好收租。要是九间我全要了,四百吊能拿下吗?”   牙纪瞪圆眼睛,呆愣好半晌,都快吓傻了,“啊?都拿下啊?”   听到只肯出四百吊钱,那牙纪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也太低了吧?就没这么砍价的,一次砍掉一百四十吊。”   林满堂充分展示自己的好口才,“你别跟我说这是铺面。离得那么远,能叫铺面吗?还有啊,那宅子比咱们今天看的第一个宅子小了一半。人家那五十吊单独带水井,你这劈成一半,也才二十吊。九间加一块也才一百八十吊。就算连前面那门面,加起来也不过二百八十吊。”   牙纪没想到这老实巴交的汉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他消化好半天才道,“你还少算了水井呢。”   林满堂两手一摊,“那行。加水井十吊,可也只有二百九十吊。”   牙纪有些急了,“可之前看的宅子太旧了,最多住五年就得修,这可是新宅,可以住十年不用修。你这还没算呢?”   新房子和老房子怎么能一样呢。   林满堂摊了摊手,“那你觉得多出一百一十吊钱够不够修房顶的钱?我换十回瓦都够了吧?”   牙纪:“……”   他额头滴汗,有心说不是这么算的,可是他挣扎半天找不到别的理由来反驳对方。最终败下阵来,“行,你…你厉害,但是这房子不是我的,你光说服我也没用。这样吧,我叫房主过来,你来说服他吧?”   林满堂爽快应了,“成”。   牙纪带他们去那九间铺面,让他们在原地等候,他去找房主。   林满堂和李秀琴闲着无聊,就到后面看水井。   李秀琴不放心,“你打一桶水上来看看是不是甜水井。”   林满堂摇动滚轮,打了一桶水上来,两人尝了尝,是甜水井,齐齐松了一口气。   李秀琴看着这几间铺面,“咱们一次就买下这么多铺面,你是自己经营还是找人?”   林满堂笑道,“找人吧。我自己又不住城里,天天进城,地里就没人管了。”   李秀琴见他心中有数,便没再问,点了点头。   两人等了半个时辰,房主来了,牙纪脸上带了几分喜气,倒是这房主满脸焦色,显见有急事。   双方介绍身后后,房主开门见山道,“四百吊太少了,你再加五十吊,这铺子就全卖给你了。”   林满堂摇头,斩钉截铁道,“说实话我手头只有四百吊,就这手续费,我还得找人借呢。”   牙纪也帮着劝了几句,“这九间铺面真的不错,临街那么近……”   这些话刚刚都说过了,半点没有打动林满堂,他也没逼着房主,“四百吊,你要是愿意卖,我明儿就可以跟你过户,要是不成,那你就再等等吧。兴许真能五百四十吊卖出去呢。”   刚刚他算过的那笔账,四百吊至少没让房主白忙活,还有一百一十吊可以赚。   房主见他有了退意,咬了咬牙,“成,我卖给你。”   牙纪见双方同意,大喜过望,当即就给两人草拟了一份契约。   林满堂给了对方十两定金,约定明天过户。   看得出来这房主真是急着用钱。竟是一天都等不了。   林满堂倒也没有故意拖延的意思,爽快答应。   房主收完定金,就急匆匆走了。   林满堂夫妻俩也没急着走,问牙纪关于过户的事儿。   无论现代还是古代,过户都要交税,可两人不知道要交多少钱。   牙纪见两人什么都不不懂,就给他们详细说明。   官府那边明面上的税是半成,这个是落到账面上,绝对不能少的。   牙纪的佣金和打点衙役的辛苦费,加在一块也要半成。   三样加在一块总共一成,即四十吊。   李秀琴听说要一成税,连连嫌税太高,她侧头问林满堂,“要不然咱们找你那好兄弟吧,他不是县令长随吗?他一定能帮忙少交税吧?”   牙纪心里一个咯噔,有些惴惴不安,这两人居然还认识县令的长随,那他岂不是只能收账面上的辛苦费了?   林满堂细想了下,到底不想麻烦庄哥,“暂时先不找他。咱们刚刚帮他了一件大忙,这个人情太大了,得留着办大事用。为这点小事找他,以后有大事再找,咱就倒欠他人情了。”   李秀琴想想也是,便也没再要求。   不过林满堂扭头就冲牙纪道,“你这税太贵了,你给个实诚价。我不怕告诉我有个好兄弟,姓庄,他就跟在县令身边。你应该也认识?”   牙纪听说对方姓庄,便知道是谁了。又仔细打量林满堂神色,看样子不似作伪,又担心他真的会去找庄哥,到时候他就只能得辛苦费,咬了咬牙,主动给降了价,“那成,您就给二十五吊吧,其中二十吊是交给县衙的税,这个真没法省。”   另外五吊就是他和文书平分了。总不能白忙活。   这眨眼间就少了十五吊,林满堂暗暗咂舌。怪不得影视剧里总有一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呢。   一个牙纪就能这么黑心。   牙纪见他面色古怪,猜到对方是嫌自己黑心,担心对方生气,又忙找补几句,“两位也别觉得我挣得多。您这是在县衙有人,到时候我进去肯定要报他的名字,都是自己人,人家才能给便宜。要是换了外人,一成税都算少的。我呢,也只挣您百十个铜板。真的,再多就没了。”   这话就哄鬼呢,林满堂也就听听,半点不入心,可瞅着他这肉疼的表情,估摸着再也便宜不了了,也就放过他了,“成吧。以后要是有好铺面,记得找我啊。”   牙纪一边擦汗一边点头,“一定,一定。”   问完价,林满堂与李秀琴又到点心店给女儿买了两斤点心,又添了点东西,才回小庄村。    第63章   回了家, 林满堂和李秀琴关在房间里数钱。   无论是之前卖头花,还是凉粉方子,亦或者卖冰棍, 这三样赚来的钱, 他们都换成了银子, 一共有四百六十两银子。   家里还有一筐铜钱大概有三十多吊,全都放在筐里,一百个扎成一串, 留着平时花用。   林满堂捏着这些银元宝爱不释手, “你说咱们要是给他们银子,他们会不会让我们收火耗费啊?”   李秀琴差点笑喷了,“铜钱兑换成银子才叫火耗费,银子换成铜钱哪来的火耗费啊?”   林满堂尴尬得不成,“那我就放心了。”   一次带这么多银子进县城,林满堂不放心, 连夜去了大哥家,让大哥带着大吉大利明天跟他一块进城。   这一进城, 家里的牛就不能耕地赚钱,林福全当然要问, 你进城干啥去?   林满堂也没瞒着自家大哥,把自己进城买宅子的事说了。   林福全惊得瞪圆眼睛, “你到城里买什么宅子?你要搬到城里住啊?乡下不好吗?你猪不要啦?果园不要啦?”   这人一急就开始话唠, 林满堂抬手打断他, “我买宅子是为了开香水行。”   林福全一个乡下人, 哪知道啥叫香水行, 一脸懵逼, “啥叫香水行啊?”   他这辈子进城就不超过五次, 每次都是卖东西,馒头都舍不得买,就更不用说逛商铺了。   林满堂耐心解释,“就是澡堂子,洗澡的地方。”   林福全不可置信地打量他,“啊?家里不能洗澡吗?非跑你那儿洗。”   这就是个啥也不懂的乡下人,别说他没在县城洗过澡,就连吃饭都不曾有过。   林满堂少不得又细细讲了一遍,“城里太挤,那宅子都紧挨着,许多房主为了多赚钱,就把院子拆成许多房间租给住户。自然也就没有地方给他们洗澡。来回出城,又耽误时间,又得交进城费。所以大多数人都在城里洗。城里香水行生意好着呢。”   林福全听懂了,心里嫌弃城里人糟蹋钱。不洗又能咋地,事儿竟那么多。   只是难免替二弟担忧起来,“你那真能赚钱吗?可别亏了。”   林满堂笑道,“没事,就算香水行不赚钱,我也可以把它们租出去,那儿离宝华街很近,很容易租出去的。”   林福全听到这话就放了心,只是他到底没忍住,“那宅子多少钱啊?”   林满堂没说自己一下买了九间,就说一间的价格,“带水井的宅子要五十吊钱,不带水井的宅子要四十吊左右。租给别人,一个月也能得几百钱。”   林福全低头想了一会儿,眼巴巴看着他,“那好出手吗?”   林满堂猜到大哥也心动了。   也对啊,大哥还不如他呢。他赚的钱村里人大多数都不知道。但他大哥赚多少钱,村里人却是有数的。   这就搞得大哥大嫂收庄稼时都得留个人在家看着,生怕不在家有小偷光顾他家。   林满堂当然也想大哥挣到钱,就极力劝他,“大哥,县城很小,宅子很好转手。你那钱留在家里也不能下崽子,不如就买个铺面月月进钱,不是更好?”   林福全家里有三大箱铜钱,一年到头,也没多一个。当即就被林满堂这“月月进钱”的美好愿望给勾住了,有些心痒难耐,“那我明天也去看看。”   林满堂点头,“行,那我回去了。”   林福全送他出去。重新躺回炕上,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枕边人像翻烙饼似的,刘翠花自然也受到影响,从床上爬起来,瞪着他,“你到底想干啥?”   林福全翻身坐起,将二弟进城买宅子的事说了。   刘翠花听到花钱就肉疼,差点没撅过去,待听到“月月进钱”,那颗心也躁动起来了。从这点来看,这两口子不愧是一家人。刘翠花那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真的能进钱?那房子好租吗?”   作为乡下人,刘翠花也是很羡慕城里人的好日子。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进城买宅子,不免有点忐忑不安。   “二弟说好租,也好转手。他说县城房子很挤。”林福全仔细回想下,“确实挺挤。房子挨着房子,那巷子都窄得很。”他比划了下,也就只能容下一辆板车的距离。   刘翠花攥着手,激动得不成,“要不然,我明天也跟着去。”   林福全想了想,多个人也挺好就答应了。   这下两口子都能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林满堂、李秀琴、林福全、刘翠花以及大吉大利一行人坐上牛车往县城赶。   一行人在县衙门口集合,房主和牙纪已经等候多时。   牙纪帮双方检查户籍资料,顺嘴问林满堂,“房子是落在你的名下还是你媳妇的?”   林满堂怔了怔,随即就道,“落在我媳妇名下吧。”   他知道他媳妇到了古代一直没有安全感,如果这房子能让她有安全感,他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再一个这钱主要都是他媳妇挣的,他充其量就是个帮手。所以他半点为难都没有。   林福全扭脸看二弟,他是不是傻啊?居然把房子落在媳妇名下。   林福全满脸不赞同,刚要拉二弟到旁边说话,谁知那牙纪笑道,“不错。落户到你媳妇头上,将来好处多着呢。”   林家这边人都听傻了,这房子落到李秀琴头上能有什么好处?好处何在啊?   牙纪见他们不懂,就多说了几句,“如果你把房产落户到你媳妇头上,再把它添到嫁妆单子上。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不一定是真的,有一天你没了,那这房产就属于你媳妇的。否则这财产就要归到族里。你媳妇就没办法继承。”   因为林满堂没有儿子,这房子就连林晓都没法继承,就不用说李秀琴了。   但是良国女子对自己的嫁妆有绝对处置权。如果丈夫身亡,妻子选择改嫁,可以把自己的嫁妆全部带走。   林满堂恍然。所以范寡妇当初被族人赶走,族人的做法完全没有触犯任何法律。   林满堂又问,“所有嫁妆单子都要添吗?”   这边嫁妆单子是一式四份,一份在县衙,一份在自家,一份在族里,另一份在娘家。   牙纪点头,“对,最好都添,免得将来扯皮。如果你不想惊动族里,可以把其他三份添上,官府也承认的。”   林满堂点头道谢,将银子当着牙纪的面交给房主。   数完钱,确认无误后,三人进了县衙过户。   林福全在看到二弟拿出银子那一刻,整个人就傻了,那么多银子呢,得有几百两吧?二弟一家啥时候这么有钱了?他喉头干涩得厉害,呆愣好半晌,才问李秀琴,“弟妹,你们买那宅子多少钱啊?”   李秀琴刚刚一直看着三人的背影。   心里暖和的厉害,这世上不贪图女人财产的男人能有几个,她男人就舍得。原来他以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她以前以为的那么小气。   她一颗心就像泡在温泉,来来回回游着,突然听到大哥问话,这才回神,“四百吊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林福全捂着胸口,“四百吊?”   我的老天爷,啥宅子啊居然要这么贵。   刘翠花瞪得溜圆,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靠近,才小声问,“不是?你们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银子,白闪闪的,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为此她还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原来二弟一家竟这么有钱了吗?她居然才知道。   李秀琴看了眼大吉大利,这两个孩子居然真的没告诉爹娘。嗯,不错,小小年纪嘴就这么严,挺沉得住气,将来指定能有大出息。   刘翠花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两个儿子。   大吉大利一脸心虚,抬头望天,装作没看到。   刘翠花眨了下眼,又收回视线。   这边人多眼杂,李秀琴不方便说,只道,“待会儿再说吧。”   刘翠花只能憋回肚里。   好在她并没有等多久,林满堂三人就出来了。   房主还有急事,出了县衙就往外奔,想来真有急事。   牙纪赚了一笔辛苦费,笑容也多了几分。   刚刚林满堂已经告诉他,林福全也要看宅子,所以他从县衙出来就直奔林福全,“是你要看宅子吧?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林福全点头。   林满堂和李秀琴也跟在后头,他将房契交给李秀琴,让她收好。   李秀琴趁别人不注意,挠了下他手心,林满堂低头,就看到他媳妇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哟,太稀奇了,他都有多少年没看到他媳妇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现实的婆娘,只有房子才能让她真正敞开心胸。哎,他往日那些甜言蜜语都白说了,人家是半点没入心。   李秀琴心情好,人也格外爽快,就真诚跟大哥一家挑选房子。   有经验的她,知道什么房子有升值空间,什么房子可以出租。这点就连林满堂都不及她。   她帮着挑了一处带水井的宅子,这宅子看着旧,但是用材都很实在,不是那种表面看着好,内里却已经烂的化妆房。   林福全没有经验,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就有些心动。   刘翠花跟旁边打听过,像这样的宅子一月租金能有八百文。毕竟她这院子大,有水井,还是个边户,离街也近,做生意租这样的房子不用担心吵到街坊四邻,比别的房子更好租出去。   当然这价钱也贵,五十吊,一文不让。   最后,林满堂帮着砍了点过户费,牙纪又少收了点辛苦费,双方初步达成意向。   签完契约,交完定金,林满堂就带大哥几人到他们家买的那一排铺面。   走到宝华街,林福全很快感觉到周围行人增多了,心里想着,如果二弟买在这边,那香水行确实不愁生意。   只是走着走着,就拐进一条巷子,林福全呆一呆,“二弟?你不是要做生意吗?怎么拐进来了?”   林满堂点头,“是啊,香水行得要宽敞一点的地方。那外面的铺面确实好,但是没那么大的。”   林福全一副“你是不是觉得我傻”的表情。   李秀琴在边上解释,“主要是宝华街铺面太贵,咱们买不起。所以他就买了这儿。”   林福全恍然。   一行人进了院子,刘翠花碰了碰李秀琴的胳膊,“你还没跟我说,你们哪来的钱呢?”   李秀琴把林满堂一行去府城卖凉粉,方子卖了高价的事说了。   刘翠花听得心惊肉跳,这凉粉方子居然这么贵?不能吧?做法那么简单?那些人居然没研究出来吗?   李秀琴摊了摊手,“咱们只是运气好而已。”   这话刘翠花不能更赞同了,二弟一家的运气确实杠杠的。   这几个铺面确实挺适合开香水行。   这古代香水行跟现代不一样,都是定做大浴桶,中间用帘子隔开。   林满堂想像前世那样,弄一排排花洒,方便又便捷。女儿跟他说过,花洒不难制,只要在上面装个水箱,然后加个开关,管道和花洒,拧开开关,水箱里的水就可以从花洒流出。原理比水磨还简单。完全就是利用水的惯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水箱,管道,花洒以及烧水用到的锅都用到铁,再加砌水泥需要大量的石砖,这么算下来,家里还剩下的那点钱根本不够折腾。所以林满堂打退堂鼓,决定入乡随俗,开跟其他家一样的香水行。   他现在需要做三件事。   一是将九家铺面简单装修一下,其中三间布置成香水行。剩下几间租出去。   二是雇佣下人和掌柜帮忙经营。   三是定做浴桶,采买皂角和藻豆等洗漱用品。   一和三都比较容易,只有第二条,林满堂暂时找不到可以信任的掌柜。   回了家,林满堂想到一个人。关青识文断字,又在酒楼干过,应该有点经验。也不知关青有没有找到活。要是没找到,他可以说服对方加入他的香水行。    第64章   因为林满堂不知道关青家在哪, 他特地去了趟周家村。   可惜庄哥不在家,他让庄二哥帮忙带话给关青,说找他有点事儿。   第二天傍晚, 关青头戴文士巾, 穿着一身青衣长衫来了林家。   林满堂请他到堂屋, 等对方喝了几口热茶,也没跟他废话,开门见山说自己在县城买下几间铺面, 想邀请关青当掌柜。   关青闻言一怔, 拱了拱手,先谢过他的好意,才道,“我前几天刚当上师爷,现在手上有事,帮不了你的忙了。”   林满堂目瞪口呆, “你这么快就成师爷了?庄哥厉害啊。”   他是真没想到庄哥这么能耐,说给关青弄个师爷当当, 还真让他干成了,这速度够快的呀。   关青对庄哥也是一脸钦佩, “今年三月,师爷就一直缠绵病榻起不来身, 上个月刚辞了差事。说起来多亏你的双滑犁。庄哥才得以在大人面前推荐我。大人知道我是个秀才, 就让我当了师爷。”   虽然可惜自己少了个掌柜, 但林满堂还是恭喜关青得偿所愿, “以后你们一个是师爷, 一个是大人长随, 那我这香水行就有人照着, 没人敢找麻烦了。哈哈哈。”   关青展颜一笑,“好说。”   不过林满堂想找掌柜,他正好有个人选,“掌柜人选事关重大,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回去就帮你问问。我有一位同窗,自打考中童生后,就一直没中院试,也不打算再考科举,就想出来找活干。他家里就是做买卖的,只是那铺子由他大哥经营,他不好掺和。你放心,他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家学渊源,又识文断字,那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林满堂自是高兴,“成啊。你回去帮我问问。”   关青闲聊一会儿,就要告辞离开,林满堂说什么都不放他走,“你当师爷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得给你庆祝一下。留在我家吃顿饭吧。”   关青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席间,李秀琴还特地用了林满堂从省城带来的那套白瓷餐具。   关青才当几天师爷,自然用不起这么好的瓷器,不觉多瞧了几眼。   林满堂见他感兴趣,便道,“这套瓷器是我从府城买来的,一套就花了我八吊,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我才拿出来用,平时都舍不得用。”   就为这事,李秀琴没少跟他抱怨。在她看来,好东西一定要留给自己,给别人除了听几句彩虹屁,毫无用处。   夫妻俩各有各的理由,偏偏谁也说服不了谁,到最后决定权交给女儿。   林晓哪个都不站队,在两人中间和稀泥,就说:头一年给客人用,明年就给自家用。   于是夫妻俩全都得偿所愿,也没再反对了。   关青明儿还有事,不能饮酒,吃饱喝足后,他就告辞离开了。   没两天,关青果然带着他同窗来了。   他与关青年纪相仿,却不像关青那么消瘦,反而很结实,长得周周正正,见人三分笑,一看就是极好相处的人。   将人请进来,关青给两人互相介绍。   这人叫周简,与关青同岁,也是周家村人。   周简是个读书人,显然不会跟他签卖身契,双方谈的是契约。   林满堂也不知道古代这边的契约是啥样,就让对方先提条件。   周简看着斯斯文文,但说起话来却是一针见血,“像你这香水行是新铺面,许多人都还不知道。生意刚起步肯定不怎么样,我就要加倍努力,每个月工钱至少要一吊。每年有节日礼和红封。伙计的月钱是300至700文不等。这个要根据他们的表现定等级。”   林满堂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又问他如何宣传,周简说了几条,都是古代惯用的套路。   一是舞龙舞狮,二是放炮仗,三是敲锣打鼓。   林满堂又问他如何留住客人。   周简思忖片刻,答道,“我会管好下人,让他们尽可能服务好每一位客人”。   嗯,服务至上,想法也没错,只是还不够好。   这几天,林满堂倒是自己琢磨出如何将这九间铺面最大化,他便把自己的想法与周简说了,“我这边有九个铺面。全都开香水行也不现实。我的意思是用这三间香水行吸引很多很多客人,哪怕你赚得不多,甚至只能保持收支平衡也没关系。只要将剩下的铺面全租出去,我就还是赚钱的。”   像他大哥买的宅子租出去一个月有八百文,而他的铺面只有他大哥的一半,要是租给住户每月也只有三百文。   像宝华街的商铺,像他这样大的铺面,一个月光租金就能收四五吊钱。   如果他这边能吸引很多客人,哪怕人流量只有宝华街的三分之一,每个月一吊钱也能租出去。   这就相当于是用三个铺面吸引流量,六个商铺赚钱。   周简头回听说还可以这样,一时都听呆了,仔细琢磨后,很快明白林满堂的意思,心里越发佩服林满堂的机智。   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放弃自己的利益,更多的商人都是投一分想收回十分。这人就是个天才,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同时他心里又唾弃自己从小学做生意,居然连个农户都不如。看来他这些年读书都读傻了。   周简顺着林满堂的思绪想下去,“那这六间铺面就得好好甄选了。”   林满堂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周简沉吟良久,开口道,“香水行都是男客,咱们另外六间铺面可以是男子成衣店、鞋店、混沌店、酒肆、茶店、包子铺以及戏班子。”   这人确实是做生意的料,林满堂很满意,“就依你。前面几个月,咱们可以适当给这些铺面优惠,让他们也配合咱们搞开业大回馈的折价活动。先把人引进来,后头你再把租金往上提一提。”   周简点头应是。心里却有些疑惑,这真是农户吗?据他所知,农户都是地里抛食吃的人,一文钱恨不得八瓣花,从小看到的只有头顶那片天,很少有大局观。可这人却想得那么深远。   接着,林满堂又讲怎么吸引客人。   首先在宝华街入口处要摆放两个大灯箱,可以不停转动,类似于走马灯,让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香水行。   二是光靠工资不一定能激励伙计的积极性。可以考虑用奖励的方式。让伙计心甘情愿为客人服务。   第三条,光服务好还是太单一了。要想留住客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激励客人多来几趟,这就得靠回头促销。比如:来十回送一回,下次来送一回擦背。   周简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可以用账本记录每个客人来的次数。”   林满堂点头。双方又谈了一会儿细节,约定明天就去县城找牙人立契书。   林满堂留两人吃饭,周简头一次当掌柜,显得格外兴奋,谢绝留饭要求,想赶快回去写东西。   林满堂见他竟是片刻都不愿等,心里越发满意。没有一个东家不喜欢这种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员工。   周简要走,关青也没劝。   等人走后,关青冲林满堂解释,“他这人平时办事很认真。可惜读书没有什么天赋。”   林满堂却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人才只有摆对地方才能发挥他的才能,他这样的性子未必适合官场。   林满堂留关青吃饭,李秀琴特地准备了一桌好菜,席间,李秀琴带着女儿照样上桌吃饭。   关青惊讶一瞬,见林满堂没反应,也就释然了。   席间,林满堂问关青,“你真不打算再考科举了?”   关青摇头苦笑,“真不考了。我得先填饱肚子,才能考虑其他的。我们关家就我一根独苗,这些年一直浑浑噩噩,我就想早日成家。”   林满堂听他话里意思,试探道,“你这是有人选了?”   关青耳朵根都红了,腼腆一笑,“对,等定了日子,请你上门喝喜酒。”   林满堂连连恭喜,答应到时候一定会登门道谢,末了招呼他吃饭。   林晓对科举更上心,“关叔,我爹现在也在读书识字呢。他想考科举,你能不能跟他说说科举都考啥啊?”   虽然她知道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但是以什么形式考,她却半点都不懂。   关青听到林满堂要考科举,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扭头看向林满堂。   却见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摸摸鼻子,“我就是想读点书多学些道理,考科举只是顺带的。万一能考上童生,外人也不敢小瞧我嘛。”   好兄弟想考科举,他又不差钱,关青自然不好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反而觉得对方有勇气,“多读书总是好的。”他又说起今年河间府出了个少年英材,十四岁就中了举人。   “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咱们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你有此宏愿,兄弟佩服。来,林子,我敬你一杯。”   林满堂与他碰了一杯。   关青便把自己知道的科举知识都与他讲了一遍。   县试一共五场,第一场考的就是死记硬背。二三四五场考的都是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诗,赋,策,论,性理论等。   说得可能太宽泛了,林子未必能理解,他想了想,干脆道,“我回头就把历年考题抄录一份给你。然后将县试名次排前的答题也抄一份给你。”   他现在是师爷,想看这些东西再容易不过。   林晓眼睛一亮,这就是历年考题和满分作文啊。这可太有用了。   林满堂立刻拱手致谢。   吃饱喝足后,关青就回了。他明儿还要上工,只喝了两杯酒,林满堂也不用特地找人送他回去。    第65章   第二天, 林满堂打算去县城,原本他想自己找牛车,刚好林福全和大吉也要进城, 就搭了便车。林福全买的宅子已经交完钱过完户了, 宅子请牙纪帮忙出租。   可两天过去了, 牙纪一直没来找他。他就有些急了,想过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房子老这么放着,不能生钱, 也不是个事儿啊。   这才两天, 大哥就急成这样,林满堂颇有些好笑。担心大哥羞恼,愣是忍着没敢笑出声。   林福全问他香水行的事儿,“你找到掌柜了吗?”   林满堂便跟他大概说了一通。   林福全点头,“虽然你找了掌柜,省了不少心, 但你也要三不五时进城看看。那铺面毕竟是你的,要是出了事, 官府头一个找的就是你。”   这话倒是真的,林满堂点头记下, 回头他还得请庄哥几个,让他们没事就到香水行洗洗澡, 顺便照顾他的香水行。   牛车特地拐去周家村, 把周简也稍上, 牛车一路到了县城门口。牛车进城要收费, 林福全就将牛车放在城门口的牲口棚, 让大儿子待在车上看着。   林福全直接去找牙纪, 林满堂带着周简去自己那宅子。   找人, 装修,定做东西,再将另外六间租出去,少不得要一两个月。林满堂将一应杂事全托付给周简,自己当了甩手掌柜。   周简倒是没有推辞。有这样舍得放权的东家,才能充分发挥他的才干。要是东家在这边指手画脚,他做事才会束手束脚。   香水行一般都是早起晚归,林满堂便让周简也给自己留间休息室,“要是下雨下雪来不及回家,就在这边住,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周简没想到他这么舍得,不由怔住。   “只要你干得好,我绝对比契书立的还要大方。”林满堂笑道。   这就是绝不会亏待他的意思,周简点头应是。   林满堂答应给他支五十吊钱,回头就送到他家里。让他先仅着这些钱用,要是不够再过来支。   周简记下。   林满堂在这边看了一会儿,两人去县衙办契书。   说来也挺巧,林福全去找牙纪,对方正想去找他,昨天牙纪带个租户看房子,对方看上林福全的院子,定金都已经交了,只是林福全住得太远,牙纪就打算今天下乡找他。没想到他正好就来了。   牙纪立刻去寻租户,双方在县衙门口见面,签完租房契书,按了手印,到衙门盖章,林福全一下就收到三吊二百文,正打算背着这一麻袋铜钱回家,林满堂正好来了。   林福全在门口等他进去办事,出来后,两人一块抬着铜钱出了城。   回了家,林满堂数了五十吊钱用板车送去周家村,一块送过去的还有范寡妇帮忙制作的丝瓜制品。   丝瓜长老后,不要一直挂在藤上,摘下来后,将里面的籽抠下来,将丝瓜泡水三天,而后敲击,瓜皮很快脱落,再将丝瓜放在通风处晒干,丝瓜络就制成了。   丝瓜络除了可以洗碗擦背,还可以制成鞋垫,夏天穿着凉快,却比竹鞋垫便宜,比草编鞋垫做法更简单。   他媳妇教会范寡妇后,对方闲着没事,就天天待在家做鞋垫。现在已经做了几十个。等香水行开业后,可以放在店里售卖。   铺面全交给周简后,林满堂就彻底放手。   他特地去找了大伯,提出将九间铺面添到媳妇的嫁妆单里。   比起林福全,林昌盛显然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倒是没有想占林满堂家产的意思,毕竟二侄子身强体健,怎么也不会这么早就走。   他想的是另一个方面,“要是她一直没给你生儿子,你回头又要休了她,这些铺面她可是全能带走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林满堂很喜欢孩子,他前世也想过多生几个孩子,但是上辈子他成亲十八年才有晓晓这一个女儿,早就不做那美梦了。至于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作为现代人,他还真没这个想法。   当然他不会直不愣登说出来,不然这些人该说他脑子有问题了。   林满堂摇头,“考虑清楚了。”   作为长辈,他该提醒的也提醒了,既然二侄子自己决定了,那他也没有拦着的道理,林昌盛回屋拿嫁妆单,让林满堂自己往上添东西。   这也就是往单子上添东西,才能这么做,要删减东西,就得重新更换嫁妆单,还得要女方那边签字,还得到官府那边更改嫁接单。那就相当麻烦了。   添完后,林满堂又去了趟媳妇娘家。   李广角得知他们在县城买了九间铺面,自然也为他们高兴。   当得知这铺面是女儿凉粉方子换来的,又忍不住露出骄傲之色,“我闺女就是厉害。居然能鼓捣出这么来钱的吃食方子。”   刘淑惠在边上忍不住看了女婿好几眼。   说句实话,别看这凉粉方子是女儿想出来的,但是这么多铺面一点都不眼馋,还能做到丝毫不占,全给了女儿。女婿这份大气劲儿让她刮目相看。   刘淑惠感慨万千,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秀琴当初选择跟你,真是没选错。”   别看这人以前吊儿郎当,不干正事儿,可人家是真疼秀琴。不像那个杜松,女儿那么劳心劳力照顾家,他却嫌女儿粗鲁市侩,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没用,挣不到钱,女儿至于为了省点钱,就不顾形象跟贩子讨价还价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会有这种人。   刘淑惠悔不当初,可又因为是娘家人,她也只能劝女儿忍耐,要不然真闹僵了,杜家将女儿休回来,他们李家就不要做人了。   林满堂听岳母夸赞,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挠头傻笑,亲自在嫁妆单上添了铺面后,谢绝岳父岳母留饭,就起身离开了。   过了几天,庄哥特地绕到小庄村找他。   林满堂当时正在地里撒麦种,快撒到地头时,喜鹊大老远跑过来,说是庄哥有喜事找他。   林满堂问她什么喜事。   小丫头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他在家等你呢。”   林满堂一头雾水,将剩下麦种撒完,与喜鹊一起回了家。   刚见面,庄哥就问他想不想当衙役。   林满堂有些惊讶,“啊?我吗?”   他可不会武刀弄枪,当啥衙役啊,不过想到大哥家有两个儿子,就问,“这衙役是正规的不?”   虽然他没在官衙混过,但他听牙纪说过,衙役也分在册和不在册。   在册的衙役是正规编制,官府给发月俸,福利待遇是最好的。   不在册的衙役相当于县衙私招的,脏活累活全丢给你干,要是干得不好,说不定啥时候就把你解雇了。   看似在册的衙役待遇好,但是在册的衙役就是小吏,下一代依旧是个小吏,而且代代都不能参加科举。   庄哥摇头,“不是正规的。”   他把事情原委说了,上个月大荣进攻边城,有些士兵贪生怕死,当了逃兵,就逃到了县城,抢了两户人家,往府城方向逃了。县令为了加强防守,打算对外招收衙役,组织两队衙役在城外巡逻,要是遇到逃兵,也能将人捉拿。   捏心林满堂吓住,庄哥又补充,“你别被逃兵吓住了,其实逃得并不多,只有几个而已。大人说一队衙役少说得有二十人,对付几个逃兵还是绰绰有余的。要是有人表现好,说不定他还会破格提拔成在册衙役。到那时,可就是一辈子铁饭碗。”   林满堂不想去,他跑去县城当衙役,他家的地和果园怎么办?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林满堂还是不想让它从手心溜走,他想起两人也许适合。   于是就问,“我大哥家有两个儿子,天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去试试。”   庄哥听他不肯去,就有些失望,可是人各有志,他也不好勉强,见他推荐两个侄子,就顺嘴问一句,“他们多大了?最小也得要十六岁。”   林满堂笑了,“那我大侄子可以。他今年刚好十六。”   林满堂让庄哥在家等他,他去大哥家问问。   庄哥点头,李秀琴不好跟外男呆一屋,就借口去灶房泡茶,林晓过来招呼,“庄叔,你吃蜜饯吗?”   她手里捧着两罐蜜饯,正是李秀琴专门为她做的。   这蜜饯颜色不怎么好看,但味道确实不错,庄哥吃了一颗后,越吃越想吃。   林晓见他肯吃东西,心里松了一口气,指着他手边的剑,目光灼灼看着他,“庄叔,我可以摸摸你的剑吗?”   好家伙,这剑一看就不是凡品。想到前世看的那些武侠剧,她就想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剑到底长啥样。   庄哥见小姑娘两眼圆溜溜,闪着奇异的光,像只小狐狸,心里暗笑,也不知林子这样实诚的人究竟是怎么生出这么个鬼精的女儿。   对孩子,庄哥向来不吝啬,将剑放在桌上,大方摆手,“行,拿去看吧。”   说完,又担心割到她的手,叮嘱她小心些,就专心吃起蜜饯来。   刚刚他打量的视线投到林晓身上,她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他一眼看穿,分外紧张,没想到这人看着冷冰冰,这么好说话。   林晓面上一喜,迫不及待拿起剑,拔掉剑鞘,露出里面已经开了刃的剑身,翻转几下,一束光照在剑面上,只见白光一闪,晃花她的眼。   这剑很轻巧,哪怕她这样的小身板都能轻轻松松举起来,但是想要使它却也不容易。   林晓站在院子里挥了十几下,也没能将绳子上晒的蒜苗砍断,倒是庄哥听到她的懊恼声,出来一瞧,忍不住乐出了声儿,“你这丫头真是太有趣了。”   那蒜苗晾在绳子上又软又滑,别说她了,就连他都要费一翻功夫。   林晓小脸涨红,被长辈嘲笑,也不觉得羞愧,反而两眼放光,“庄叔,你能给我表演一个吗?”   喜鹊站在廊檐底下,也眼巴巴瞅着他。   两个孩子,四只眼睛看着,庄哥哪受得了这个,心一软就答应了。   接过剑,耍了几个绝美的剑花,找到点感觉,便一剑刺了过去,绳子上晒的蒜苗被他刺中好几根,断口下面的蒜苗掉到地上。   两个孩子激动得拍巴掌,情不自禁跳起来,“庄叔,庄叔,你太厉害了!”   被孩子这么直白的夸法,庄哥面上带了几分郝然,他板着脸,将剑收回剑鞘,矜持道,“我这只能算是雕虫小技,用来防身而已。你们是没见过真正的高手,飞檐走壁,刀剑使得出神入化,那才叫厉害呢。我呀,差远了。”   飞檐走壁?林晓兴奋得不成,可是随即小脸皱成苦瓜,“那可太难了。”   她反正是学不会了。   庄哥被她逗笑,又往嘴里扔了两颗蜜饯,“要不怎么说十年磨一剑呢。”   林晓眼巴巴看着他,“那有没有适合小孩子的防身武器?”   虽然她是个姑娘,却也有一颗侠女梦。就算不能仗剑江湖,过过瘾也是好的呀。   庄哥却以为她是担心有一天会遇到逃兵,也没拿她当小孩子敷衍,而是劝她,“你才这么点儿,手脚也没力气,就算有一天你真的遇到坏人,最好别跟人家打,否则你不仅伤不到敌人,还有可能惹怒对方。”   林晓抬头看着他,要是她有一天遇到坏人就只能任对方宰割吗?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庄哥摇头,“当然不是了。你可以先顺从对方,降低对方的戒心,然后再趁机逃跑。”   林晓恍然,只是心里不服气。要是对方还存有一点良知,这法子或许有用。但是遇到坏得彻底的恶人,可能这法子就没什么用了。 第66章   不说这边, 就说林满堂到了林福全家。   刘翠花正跟林福全商量给大吉相看。   大吉从府城回来,人也比前稳重了,也能够踏踏实实干活, 并不像以前一样毛毛躁躁。   孩子心也定下来, 也是该给他说门亲了。   林福全这次倒是没反对, 只是上次那个媒婆不好,他决定换一个,两人正在商量找个新媒婆, 林满堂就来了。   两人忙请他进来, 林满堂也不跟他们废话,将庄哥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反正你俩决定吧,到底去不去。也不能说一点危险都没有,凡事都有例外嘛。”   林福全有些犹豫,刘翠花却是两眼放光, 一把握住林福全的胳膊,晃了几下, “去啊,干啥不去!”   她眼睛盯着林满堂, “小叔,大吉真能选上?”   林满堂摊了摊手, “去试试呗, 反正也没啥损失。”   刘翠花急不可待追问, “每个月有多少工钱?”   这个林满堂还没问, “庄哥还在我家呢, 不如你们先把大吉叫过来, 问问他想不想去吧。要是去, 就让他跟庄哥一块去县城试试。”   两口子这才想起来大吉还不在家,四个孩子一早就去山上捡柴禾了。   林福全不敢耽搁,生怕庄哥等得太着急,忙出去找儿子。   林满堂则是直接回了家。   没过多久,林福全就带着大吉回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刘翠花也来了,她是特地给大吉送衣服来的,别看面料不怎样,可这身衣服好歹是新的。这衣服还是她前几日刚做出来的,为的自然是给他相看时穿的。   庄哥拍拍大吉瘦弱的肩膀,大吉直晃悠,“你真有十六了吗?怎么就瘦成这样。”   真是亲生的吗?这家里也不穷啊,怎么瘦得身上没二两肉,比他当初从牢里出来还不如。   林福全一张脸涨得通红,对比庄哥鼓鼓囊囊的肌肉,他这儿子确实瘦得跟小鸡仔似的。   刘翠花腆着脸冲庄哥讨好一笑,“庄哥,我这儿子别看瘦弱,可他有劲儿。两百斤粮食都照扛不误。”   庄哥摇了摇头。   林福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却听庄哥看了眼林满堂,“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孩子我就带去了,不过得好好养养,男人瘦成这样,以后干活也没力。”   林满堂冲他拱手道谢,想了想,当着大哥大嫂的面儿,“以后多给孩子做些吃的。把他养壮实些,也能更好去县衙当差。”   林福全和刘翠花忙不迭点头答应,“一定让他多吃。”   大吉眼睛亮晶晶看着爹娘,当了值,他以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大吉拿着衣服去屋里换,刘翠花到底没忍住,小心翼翼问,“庄哥,我家孩子每月能有多少工钱啊?”   “他不是在册衙役,每个月有四百钱。”   这四百钱其实只是明面上的工钱,其实衙役主要收入来自陋规。只要出去办差就能得到规费或贿赂。这些才是大头,有些衙役一个月甚至弄到五六吊的油水。   刘翠花瞪圆眼睛,“竟有四百钱?”   四百钱看着少,可这收入稳定啊,月月有,而且还不用下地干活,多好的事啊。   林满堂想起一事,“庄哥,你怎么不找以前的兄弟?上次我在集市上看到小金,他似乎也想当衙役。”   庄哥摇头,“他不行。这小子心不正,咱们县令大人最看不惯仗着他的势就到处盘剥百姓。大人这次千叮咛万嘱咐让捕头招收老实本分的衙役。”   刘翠花忙不迭附和,“我儿子确实老实本分。”   庄哥笑笑,“看得出来。”   就在这时,大吉推出门来,嗯,换上新衣,人确实精神多了。   庄哥站起身,“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带大吉去县衙了。城门落锁时间是戌时(晚上七点),他最晚戌时三刻(晚上九点)应该能到家。你们也别太着急。”   全家人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去。   村民们瞅见这一幕,都好奇追问,“大吉干啥去?”   刘翠花刚要炫耀,就被林福全扯走了,警告她别说出去。   到底是托了关系才进了县衙,事情还没定下来,林福全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给二弟添麻烦,就道,“找我儿子有事点。”   其他人还想问找他啥事,却见林福全已经拉着刘翠花走了。   到了门口,林福全冲林满堂道了声谢,就带着媳妇孩子回了家。   到了晚上,林满堂一家还没睡,就有人过来敲门,范寡妇去开门,只见林福全一家提着东西来了。   大吉身上还穿着衙役才穿的皂衣。   范寡妇将人请进屋,林满堂、李秀琴和林晓正在堂屋剥花生。   见他们全家都来了,范寡妇给他们搬板凳,李秀琴给他们倒茶。   刘翠花忙道,“弟妹,不用了,我们不渴。”   李秀琴便没再客气,招呼他们坐下。   林满堂拍拍大吉肩膀,仔细打量他这身衣服,“不错呀。一定要好好表现。”   大吉羞涩得‘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能当上衙役都是二叔的功劳,就重重给林满堂施了一礼,“二叔,多谢你。”   乡下孩子少有这么礼貌跟人道谢的机会,林满堂不由一怔,随即笑了,“哎呀,你这孩子真是长进了。居然都会道谢了。不错!”   大利看着大哥这身衣服也眼热,不由懊恼自己年龄太小,白白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林福全对林满堂自是千恩万谢,不仅提了些礼物,还让大吉给林满堂表态,以后他要管二叔。   林满堂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对方说到身后事,这才明白他大哥这是想让大吉以后给他摔盆摔瓦,每年清明都要在他坟前烧纸。   林满堂抚了抚额,一脸无奈看着自家大哥,“您这个就没有必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快要死了呢。”   林福全拍了他一下,呸呸呸三口,“你这人嘴咋这么欠呢。啥死不死的。你怎么就没半点忌讳呢。”   林满堂揉了揉被他拍痛的胳膊,心里腹诽,他大哥这是用了多大的力啊,疼死他了都。   刘翠花满脸堆笑,“你大哥这是高兴呢。咱们也不能一直占你便宜。”   林晓噘嘴,有些不高兴,“我爹娘将来有我呢。”   她爹娘她会养着,将来她会给他们烧纸的。大吉哥还要养自己爹娘,哪顾得上那么多人啊。   刘翠花就笑,“你这孩子不错。可惜是个女娃,将来总要嫁人的。”   李秀琴见闺女不高兴,忙岔开话题,“对了,大吉,你明天啥时候当值啊?”   “大人说我们刚选上,就不值夜班了,让我们只负责白天就行。明天卯时就得出发。”   李秀琴点头,“那不错。”   林晓指着他手上的大刀,“给我看看呗?”   大吉刚进来时,一直紧紧攥着这刀,显见这刀有多重要。   见她想看,大吉思忖片刻还是摘下来,不过还不忘嘱咐,“我们大人说了,这刀不得离身。要是旁人,我肯定不给他看,你嘛,是例外。”   林晓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抽出大刀看了一眼,刀也是开了刃的。   林晓挑衅地看了眼大吉,“你会耍吗?”   大吉挠头,一脸尴尬,林满堂将刀重新插回去,“你这孩子问的话让人家咋回答,他刚去,连一天工都没上呢。怎么可能就会了?”   林晓哼道,“不是啊,庄叔也没学过,他就会耍啊。”   林满堂诧异地看了眼女儿,这两人不是一直玩得挺好吗?今天怎么跟吃枪药似的,说话这么噎人。   大吉能跟庄哥比吗?庄哥在道上混那么多年,他会点拳脚功夫不是很正常吗?   大吉就是个乡下孩子,前十五年都待在乡下干农活,就算跟同村孩子打架,也会踹人,薅头发。连棍棒都很少摸,他上哪耍去?   闲聊一会儿,林福全就带着一家子回去了。   等人走了,李秀琴才揉揉女儿的脑袋,“你跟他们生什么气。这边就是这样。娘知道你孝顺,以后你好好孝顺我们就是了,没必要跟他们对着干。”   林满堂这才找到症结,何着女儿这是吃醋了。   林晓噘嘴,气呼呼坐下,“可是将来他们都不让我给你们摔盆摔瓦。”   这些人凭什么要夺走她的权力。好像她这个女儿就跟空气似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李秀琴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那就不摔呗。我反正不信这些。”   林晓鼓着腮帮子,“那怎么能一样。我不摔和我不能摔,这是两回事。”她抬头看了她爹一眼,“你不信,可咱爹信这个。”   林满堂信佛,佛讲前世今生,死后根据生前业报流转在六道(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间、天)中。   林满堂不知该怎么跟女儿解释,他组织一会语言才开口劝女儿,“爹信不信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接受咱们来的是古代。这地方男尊女卑。爹希望你能熟悉这个规则,并且熟练运用它,而不是一心只想怎么反对这个规则,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蚂蚁是撼动不了大树的。从封建社会过渡到民主社会,需要的是万千上万人的鲜血,不是单靠哪一人就能完成。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她去撞南墙。更何况他女儿是搞科研的料,可不会跟人斗心眼。   林满堂双手放在女儿肩膀上,“谁摔盆摔瓦对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爹只要你能过得开心,爹就满足了。”   林晓若有所思,这正是她苦脑的地方。   这古代把女人当附属品,好像没有思想的东西。之前她觉得自家跟其他家不一样。   可是摔盆摔瓦这事让她意识到,她这个小家身处其中,就一定会大环境的影响,哪怕她再不乐意也没用。   林晓心里郁闷,看向她娘,“娘,你不会不甘心吗?”   她多年所学的知识,还没有发挥它的用处就被带到这个地方,以后或许也没了用武之地。   而她娘呢?是经历过几十年职业女性带来的优越,却啪叽一下,又摔回底层,而且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她娘应该比她更难受才对。   李秀琴摇头,“娘没什么不甘心的。娘现在依旧活得很自在。”   见女儿不信,她又道,“人的价值不只是社会赋予,还有你自己。娘并没有因为来了古代就没有价值了。我一样可以赚钱,一样有房有钱,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现在不能当大夫,只是因为这古代没有娘要的东西,我以前太依赖那些药品了。我现在不是在努力拼凑东西吗?兴许有一天,娘还可以治病救人呢。”   林晓仔细想了想,也是啊,娘似乎和前世一样。没有空调,没有洗衣机,没有电视,没有手机,这些只是外物。她娘的思想和价值没有因为到了古代就消失不见。   李秀琴担心女儿钻牛角尖,“你爹很快就能爬上去,到时候他会给你当依靠,你将来一样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古代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女儿只能畏畏缩缩,连做个小发明都得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对女儿这种骄傲的人来说,真是太不友好了。   林满堂忙保证,“闺女,你放心,我一定会加紧爬上去。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他已经想到怎么让自己的嫁接技术一鸣惊人了。现在就等着明年把其他几亩地果树都嫁接了。   林晓被她爹这副信誓旦旦的表情逗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爹娘已经尽力为她提供好生活,她不应该怨恨这个社会,而是应该努力实现自身的价值。    第67章   第二日, 秋风凉爽,大清早村口就坐了几个觉少的老太太。   大吉一大清早换上皂衣,配上大刀, 拿着她娘塞给他的两斤炒黄豆, 说是巡逻时, 跟伙伴们一块分着吃,让人家也带带他。   这次招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大吉倒也不必自卑。   他带着大刀昂首挺胸从大路往村口方向走, 村民们离老远就看到他, 心里还纳闷谁家犯了事,居然把衙役都给招来了。   等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人是大吉,这下可就炸锅了,这几个老太太忙围过来,“哎呀, 大吉呀,你啥时候成衙役了?”   别看衙役不能考科举, 甚至上层社会都嫌弃他们,有些大家族更是严厉禁止子孙当衙役, 否则除族。   虽然衙役社会地位低下,但在普通百姓眼里却是“天差”, 更是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比天子只差一等而已。   所以能当衙役, 对百姓而言, 绝对是铁饭碗, 比在地里抛食强上百倍。   大吉被几人围着, 这些人平时很怕衙役, 可大吉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就不带怕的。于是摸衣服的摸衣服,摸刀的摸刀。   大吉啥时候被人这么围观过,就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发了火,将所有人都撵走的好,还是该推开她们,跑走的好。   总之左右为难。   好在他并没有为难多久,刘翠花不放心儿子,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看到儿子经过村口,被村民们围上,忙叫了男人一块去解救儿子。   林福全对大吉这身官位相当重视,生怕儿子误了时辰,回头再把职位给丢了,听到媳妇喊,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两人到了村口,将大吉解救下来,连连催促他赶紧去上工。   众人还想再问,林福全冲大家拱手,解释,“各位想知道啥问我们就成。大吉还要赶着上工呢,可不能误了时辰。”   村民们也没再揪着大吉不放,七嘴八舌问起来,“福全啊,你家大吉啥时候当上衙役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昨天吗?昨儿来的那个是不是官爷,我看他穿得挺精神,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刀。”   林福全没忍住,“人家那是剑。”   他示意大家安静一下,等不那么吵了,才解释,“我们也托找关系才让大吉进的县衙。昨天也不知能不能成,就没告诉大伙。好在,真被选上了。”   大伙听了羡慕得不成,他们可没有关系将自家孩子弄进县衙,没想到福全老实巴交,倒是认识不少能耐人。   都是一个村住着,要说他们平时跟林福全家关系有多好,也谈不上。   要说有沾亲带故,那更谈不上。除了林昌盛和林满堂家,林福全与村里其他人都没有亲戚关系。   不沾亲不带故,想巴结就只能靠现交了,于是有那脑筋灵活的妇人一把握住刘翠花的手,“大吉娘啊,听说你们家正在给大吉相看媳妇啊,我娘家有个侄女,年方十五,样貌一等一的好,家里也出得起嫁妆,不如……”   她还没说完,已经有人打断她的话,“她那个哪有我这个好。我娘家也有个侄女,今年十四,长得跟朵花似的,家务活样样都能干,人也勤快懂事……”   被人抢了话头,刚刚那人就不乐意了,将她挤开,“呸!先来后到。我刚开口的,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插嘴了。你懂不懂规矩。”   这两人谁也不让谁,当着刘翠花的面就打起来了,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不远处,林满堂家门口,李秀琴正剥着炒花生,乐不可吱,“哈哈,你看她们居然为了给大吉说媳妇打起来了。我的天,比我那会儿还能撕。”   之前可没人给大吉说媳妇。主要是林老头吝啬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   村里人都传大吉大利之所以这么大还没定亲,就是因为林老头怕逢年过节都要给女方家送礼。就想等年岁到了,直接就定亲成亲,也能省不少钱。   刘翠花就是深得林老头真传,从她的为人来看,他们还真有可能是对的。   林晓见她娘看热闹不嫌事大,“娘,你怎么不去拉架啊?”   “拉啥拉。你大伯母又没伤着,我才不去。上次就是因为他们,我才没能把陈艳娘那烂嘴打肿,我都后悔死了。”   林晓抽了抽嘴角,这是真觉得遗憾呢。她算是服了她娘,以前她那高贵优雅的娘跑哪去了,怎么有往泼妇方向发展的意思了。   林满堂最近愁得慌,也不知他媳妇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琢磨怎么做酒精。为了这事,正跟他冷战。   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天早上,全家人正在吃饭,是他做的饭,女儿很给面子,一直夸她手艺好。   林满堂心里得意,不停给女儿夹菜。   可他扭头一瞧,好家伙,他媳妇正在发呆呢。   他就问媳妇,“你想啥呢?连饭也不吃。”   李秀琴便道,“我在想我要不要酿酒。这逢年过节都要送酒,咱们完全可以用这个来赚钱啊。而且还不突兀。”   林满堂刚听了个头,抬手打断她,“你疯啦。就算你酿出来,咱家也保不住。”   这古代酒的度数极低。就拿刘氏的秀才酒来说,全县都能排得上名,可那酒的度数也不高,只才十几度而已。那酒也浑着,一点也不清亮。   他敢说她媳妇要是将这酒酿出来,别说新陵小小县城,就是卖进宫都没问题。   可关键是他们家保不住啊。酿出来干啥。   往日他媳妇多精明的人呐,居然昏了头,林满堂琢磨怎么劝媳妇。   却不想,李秀琴自己否决了,“不行,不能酿酒,酒的坏处太大了,要是有人喝醉酒出了事,那我可就是帮凶。我可不能干这事儿。不如就制酒精吧。前阵子,咱们下地干活,划伤那么多回,十几天才结痂。我这不是想着咱们早些酿出来,万一,以后用的着,咱们也能……”   只是制酒精,林满堂就没反对了,那酒精反正也不能喝,就说是药酒,谁又能说什么。   林晓突然插话,“制酒精好啊,你还可以制香水,娘,上次我们去府城……”   话说一半,她突然想起答应她爹不跟她娘说的,忙住了嘴。   李秀琴正听到兴头上,也不用女儿往下说,人家自己就猜到了,“府城有卖香水?”   她一直以为香水得到现代才有呢,原来古代就有了啊。   林晓尴尬得朝她爹看了一眼。   李秀琴扭头看向林满堂,对方正抬头望天,一副跟我没关系的表情。   李秀琴恰了他一下,“府城有香水,你怎么不给我买一瓶啊?”   林满堂皱巴着脸,绞尽脑汁想说辞。   林晓眼尾瞄到她爹急得额头都冒出汗了,忙找补,“是,我爹确实想给你买来着,但是太贵了,我爹身上银子不够。”   李秀琴大惊,“多少钱啊?居然不够。”   林晓拧眉看向她爹,“爹,多少钱来着?”   林满堂一脸无奈看着这个惹祸头子,冲媳妇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二十金。那家上火耗费,卖方子那点钱根本不够。要不然,我指定给你买。”   李秀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二十金买瓶香水,你居然愿意给我买?真的假的?这都不像你了。以前你不是老说我花钱大手大脚,没个谱嘛,你怎么……”   要不然为啥她总觉得他对自己不好,因为他老说她花钱厉害,不舍得给她买东西。抠得不得了。那不舍得给女人花钱的男人能是真心的吗?   林满堂额头冒汗,心里发慌,眼见着就要败下阵来跟她承认错误,就听女儿道,“娘,我爹说你赚钱太辛苦了。他瞅着怪心疼的。”又岔开话题,“娘,你还没跟我说,你打算怎么酿酒?”   果然李秀琴犯难了。没错,她前世的确用过很多酒精,天天用,都数不过来了。但是她没酿过啊,也不知道怎么酿酒。   林满堂倒是懂怎么酿米酒,但那度数太低,想要酿高度酒,那还真不会。   倒是林晓知道原理,可她没酿过,也不知道实验与原理究竟一不一样,就把自己学过的知识讲给父母听。   酿高度酒最后一步就是蒸馏。   而蒸馏设备就需要玻璃,林满堂头一个反对,“不行,咱们不能把玻璃制作出来。”   玻璃跟水泥都是高中物理知识,林晓自然也会做,但林满堂不希望女儿现在就制出来。   李秀琴却持不同看法,“咱们先把它制出来,回头用完,我把玻璃全打碎埋到山上,我保证没人知道。”   林满堂觉得他媳妇想得太天真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更何况咱家还有外人呢。”   李秀琴急了,“我不让范寡妇和喜鹊帮忙,我全程自己来。”   林满堂还是不同意,“你自己来也不成啊。你酿的是酒,别说范寡妇和喜鹊了,就是村里人都能闻到啊。人家鼻子又没坏。”   酿酒时肯定会有酒香味儿,而且她酿的还是酒精,那气味只会更浓。   李秀琴忍着气,“只是酿酒而已,村里人那么多人家都酿,我怎么就不行了。你要是担心他们不小心看到玻璃,那我晚上酿,成吧?”   林满堂还是不放心,“晚上天黑,人最容易困倦,回头再出了事。”   酒精容易着火,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她晚上酿酒。   这个也不成,那个也不成,李秀琴终于来火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夫妻俩就为这事闹了矛盾,就像小孩似的,在饭桌上,谁也不搭理谁。李秀琴为表决心,晚上跑去跟女儿一起睡。    第68章   父母吵架, 最痛苦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中间的那个人,林晓现在就处于夹心饼干的状态, 帮谁都讨不了好。   最终林晓实在受不了这气氛,就跟父亲说实话,“爹,蒸馏装置不一定非得用玻璃,用陶瓷或许也行。”   她其实没用过陶瓷。但是陶瓷和玻璃一样都是通过高温烧制而成, 按理应该也能用。   林满堂震惊得差点找不到自己的灵魂, “啊?不用玻璃也成?不是, 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大声了, 又忙补充, “爹不是冲你发火,爹就是不想跟你娘吵架。”   这些天一个人睡冷炕, 林满堂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其实他能理解媳妇迫切想把酒精制出来。   前天,村里有个小孩生病,大人忙着地里的活计,也没当一回事, 才两天不到孩子就没了。他父母哭过一场,将人埋到村外,又继续到地里干活了。   接受如此良好, 让林满堂一家人都不敢相信。他媳妇曾见过那孩子,真的就是普通的伤寒,前世冲点感冒颗粒就行, 可这个世界, 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他媳妇可能乱了方寸, 生怕家人一个感冒就没了。   在这时,安慰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药物才能让她有安全感。她就想,如果家里有酒精,起码能将家里消毒,孩子也不会轻易被病毒感染。   可是为了不让女儿暴露,他坚决反对将玻璃制出来。   林晓倒是没生父亲的气,“我也是才想到的。至于可不可行,我也没试过。”她顿了顿又道,“用陶瓷来蒸馏,价格不便宜。咱们本地没有瓷窑,就得去府城定制。来回花费就不说了,就说定制费没个几十吊,谁帮你烧啊。”   就这还得是等人家烧窑时顺便帮你烧才会这么便宜。但是眼下也顾不得了,先把这事告诉他们,让他们消气再说。   不过要等逃兵抓到,才能去府城。   林满堂拍拍她肩膀,“那有啥。再过些日子,爹打算去府城卖猪肉,顺便就给制了。”   林晓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听身后有人开口,“你大老远跑府城卖猪肉?”   上次庄哥来时说了。有几个逃兵从新陵往府城方向逃了,要是他在半道上遇到几个逃兵,万一出点啥事,她还不得哭死。   两人齐齐回头,就见李秀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也不知听多久了。不过看她那表情,估计听了全场。   林满堂也不敢质问对方,你为啥她偷听?这几天可憋死他了,“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要想多养几年猪,不如就将猪肉卖远一点。这样村里人也不知道咱这猪肉到底卖得好不好了。”   就拿丝瓜来说,他卖多少钱,村里人早就打听到了。   因为他们量少,所以对他构不成威胁,但是等明年,他们大规模种植,他们家的丝瓜肯定就卖不上价了。估计掉到一文钱一斤都有可能。   他要是把猪肉卖到县城,村里人用不了多久,肯定也会知道。到时候他们会不会上门让他传授养猪法呢?   虽然迟早要交大伙,但是能晚一年是一年。   李秀琴有些犹豫,“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林满堂摇头,“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去,我会叫上大哥,两个堂兄以及两个借钱给咱们的村民一块去。”   “啊?你不是说不让村里人这么快就知道嘛。”   “其他人暂时不告诉,咱们先带这几人致富。”   李秀琴还是不放心,“可咱家的猪都被阉割过,那酒楼找屠夫杀猪肯定会发现吧?不如咱们做成腊肉、火腿和香肠吧?”   林满堂坚决不同意,“制成这三样就得用各种香料,咱这猪肉的味道就淡了。要想卖上高价,最好原汁原味。”   不过他媳妇说的也有道理,林满堂想了下,“咱就说怕一路上猪太狂躁,来前就把猪给阉割了。”   这古代人反正也分不清刀口是啥时候留下来的。   李秀琴细细一想,这话倒也在理,便没再反对。   两人就此事达成一致,也正式结束冷战,两人又甜甜蜜蜜起来。   要说这两人吵架,最焦心的不是林晓,毕竟她再着急也知道一个事实:他们吵归吵,是绝不可能分开的。   可范寡妇不一样啊,她是个外人,   一开始,她还觉得稀奇,觉得老爷和奶奶可真有闲心,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居然闹脾气。   再到后来。她又开始替奶奶担忧。老爷要是一气之下将奶奶休了可怎么办啊?毕竟奶奶也没给老爷生男丁,还总使唤老爷。男人都要面子,受不住也是有的。   到最后,两人连吃饭都不在一块儿,时不时还得要她帮忙传话,她这颗心七上八下,心里琢磨,要不要劝劝奶奶退一步,毕竟奶奶对她不错。不仅给她涨月钱,对喜鹊更是大方得不成。她也不想换主子。   可是她到底是个下人,身份有别,要是奶奶不领情,把她臭骂一顿,该怎么办?   她左右踌躇,没想到人家又合好了,又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范寡妇欢喜得不成,晚饭就给他们做了一桌好菜,还特地带女儿出门,给这一家独处的机会。   林满堂和李秀琴深感范寡妇是个贴心人,可对唯一的女儿,就有些嫌弃了。   父母吵架,好不容易和好,她坐在这儿不觉得碍眼吗?   嗯,电灯炮林晓丝毫没有这个觉悟,自顾自顾吃个不停,心里还感慨:今天的饭菜可丰盛啊,全都是她爱吃的。   她一筷夹一筷,丝毫没有注意到,父母背着她互递情意。   更看不到她父亲为了讨好母亲,亲自给她卷饼,甚至还给她剔除鱼刺。   就是有些可惜,她起身时,刚好将她父亲递给母亲的鱼碗给顶掉了。   哐当一声响。林满堂从来没有这么嫌弃过女儿,这孩子都十八了,怎么连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好好的四方桌,她为啥非要坐在他俩中间呢?   可林晓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心虚,溜边往外跑,“那个…我吃撑了,去外面消消食,你们吃吧。”   林满堂大松一口气,看着女儿走出家门。   李秀琴看着女儿背影,叮嘱她天黑前回家,再转过头来,男人已经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来,秀琴,我给你夹。”   李秀琴老脸一红,“作什么怪。当心有人看见。”   虽然生气,这欲拒还迎的神态,生活了半辈子的林满堂哪能看不出来。   这夫妻俩甜甜蜜蜜了好几日,直到了十月初十这天发生一件大事,两人才恢复正常。   大嫂的娘家爹爹去了,本来刘铁牛去世跟林满堂没什么关系,他甚至都不需要去刘家走礼。   但是头七过后,刘大嫂就闹着要分家。   作为长子,刘大郎分七成家产,另两个儿子一人分一成半。   两个小的不干了,本来这两个就是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分那么点地,别说养家糊口,就连养他们自己都难。   这一家闹得不成样子,连累林福全好不容易得来的挣钱机会都没了,天天跑过去拉架。   到最后,刘氏族长见他们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命令刘二郎和刘三郎一家必须搬离祖宅,再闹下去就上家法。   于是这两人不再闹了,可跟刘大郎的关系却变得极为恶劣,甚至放言“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三人的母亲葛淑英见三个儿子闹得这么僵,当然很伤心。   她老人家本就是个偏心的,觉得都是大儿子丧良心,非要跟弟弟们分家,才弄成这样。   于是她不肯跟大儿和大儿媳住一块,非要跟两个小儿子住一块。   这下子全村人对刘大郎都不满起来。   之前无论刘大郎多占理,但是逼得亲娘不肯跟他过,就是他不孝。刘大郎一家因此被村人指指点点,就连凤菊谈了一半的婚事也都告吹了。   刘大嫂因此事记恨婆婆,也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好啊,你葛淑英不是说我不孝吗。我还真就不孝了。   逢年过节的孝敬也没了,以后你就跟你两个儿子吃糠咽菜吧。   刘大郎是个软耳朵,媳妇说啥就是啥,也不敢跟她对着干,于是葛淑英的日子就真难过起来。   这两个小儿子本来日子过得就不好,平白多了一个累赘,于是就开始言语挤兑老人。   到最后,葛淑英找到族长,告大儿子不孝。   这都不孝了,族长自然不能做事不管,将刘大郎夫妻俩叫过来。   刘大嫂也有话说,“不是我们不养,是我们给她好吃好喝的时候,她将东西全贴补两个小叔子,然后到处跟村民说我们虐待她。族长,我不是不想孝顺长辈,我是觉得我自己太亏。孝顺老人是应该的,我们也确实孝顺,但是她必须住在我们家。”   这妇人见识短浅,连装面子都不屑。族长心里暗骂蠢货,他脸色阴沉看着刘大郎,“你就半点不顾兄弟情谊。你两个弟弟就分那点地,又没个谋生本领。你帮衬一下又怎么了?”   刘大郎脸色涨得通红,他不是不想帮衬,可他帮得起吗?他自己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呢。而两个弟弟早就成家了,分家也是按照族规来的。他没有对不起两个弟弟的地方。   刘大郎不说话,刘大嫂插嘴,“族长家大业大,自然说话好听。可我们家有啥啊?这些年为供两个小叔子读书,我们逢年过节连个肉菜都没有。可他们呢?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我们说什么了。他们对这个家一点贡献都没有。我怎么就不顾兄弟情谊了?”   族长哪能跟个婆娘吵架,见对方说不通,就撵两人出去,“行,你们去把亲娘接回去,要是没好好养,我肯定要把你们除族。”   于是葛淑英又重新回了刘大郎家。   这次刘大嫂倒是没再作妖,在饭桌上吃多少都成,就是不能带下桌。   吃完后,她也不管婆婆到处跟族人说她不贤惠。   族长找上门,她就愁眉苦脸道,“她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是我刚做的。被子也是今年新套的。吃的都跟我们一样。族长,我要是真虐待她,她脸色会那么好,还有力气跟人说我是非吗?您不会听她嚼了几句闲言碎语就来找我算账吧?那您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这就是个泼妇,之前也就是因为刘铁牛还在,她碍于孝道不得不压着。   可现在刘铁牛没了,她仗着服侍过老人,不在“三不出”之列,就开始恢复彪悍的本性。   族长闹个没脸,又觉得这家人事太多。就让媳妇找葛淑英,劝她不要再坏刘氏名声,要不然按族规处置。   至于怎么处置,无非就三样:罚粮、罚银、罚地。   无论哪一样,葛淑英都受不住,只能乖乖闭嘴。   只是瞅着两个小儿子实在不睁气,她心疼。后来听村民们闲聊,说大吉当了衙役。   她就撺掇两个儿子去找刘翠花帮忙,让她想法子也把两个弟弟弄进去。   刘翠花哪有那个本事,还没等他们开口,就说她儿子能进去,其实是找了关系,花了不少钱。   刘二郎和刘三郎气得不成,就放言,凉粉钱不给他们了。   没错,他俩之前卖林福全的凉粉,一直是赊账。当时两人说卖的凉粉钱都给老爷子买药了。   林福全也不能把岳父的药钱要回来啊。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   可林福全后来跟李广角打听过,他俩根本没给老爷子买药,而是把钱私藏了。   为啥刘大嫂做得那么绝,就是因为还没分家,这两个小叔子就藏私房钱,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这些年供他们读书竟然养了两头白眼狼。   林福全气得不轻,他以后就当没有这两个小舅子,更是放言,以后他家的凉粉不会再找他们卖。   双方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刘家村发生的事,林满堂是从大哥嘴里知道的,他每次从刘家村劝架回来,都是怒气冲冲,气刘大郎不是个男人,又气刘二郎和刘三郎没骨气。这些话,他不好跟媳妇说,更不可能跟四个孩子说,免得他们有样学样,就只能找二弟发发牢骚。   林满堂倒也不嫌弃,大哥说他的,自己该干啥干啥,甚至他为了给大哥找点事做,倒一袋花生放在廊檐底下,让大哥剥花生解压。   嗯,效果挺好。他大哥剥了两个时辰花生,口还没干,手就酸了。   等满腹牢骚全倒后,林福全才后知后觉,“哎呀,跟你唠这么久,我还不如给人家耕地,好歹能挣点钱。”   于是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第69章   十一月初十, 林满堂家的香水行正式开业,他给取了个俗到家的名字:天仙池。   开业头天,林满堂没带妻女, 自己一个人去了香水行。   主要古代的香水行只招待男子, 不接待女客, 要是看到她俩,别回头冲撞了。   到了宝华街,还没拐进院子, 他就看到门口左右各立了一个灯箱, 上面飘着幌子,门上还挂着一个造型极大的壶。   这古代,有三处地方都会挂壶于门,一是茶馆,二是医馆,三就是这个澡堂子了。   进了里面, 左右两边的墙上面扎了一层篱笆,颇有些田园风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木桩子, 上面挂着一盏灯笼。   往里走几十步,最里面三间是香水行, 每个门上都挂着壶。   这三间香水行,根据不同客人, 价格也各不相同。   最里面那个香水行只有大块石砖砌成的浴池。里面可以同时容纳三四十人。   浴池右侧这面墙, 上面有管道, 墙对面就是灶火间, 里面有一个大水锅和火灶。辘轳把井水注入池中, 大水锅里的水加热后, 可以通过隔墙中的管道将热水灌入浴池。   热水与池中冷水交混, 池水可以变温,通过不停加热,水温可以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通常浴池一天只换三次水,其间有上百人洗过。所以又有人将香水行称为香水混堂。   为此,那些爱干净的客人为了赶头汤(这时的池水最干净),一大早就到香水行。   这是最低等的混堂,最右边的香水行,为了满足有钱人的需求,用盆汤或是浴桶。   一间屋子摆放多个浴桶,区别只在于:一屋两个浴桶,一屋三个浴桶,一屋四个浴桶,最多一屋六个浴桶。可以带着亲朋好友一块洗,洗完后,可以坐在隔间的炕上,一块烹茶,一块聊天,私密性极好。   而中间这个香水行,就是两者兼备了,既有大水池又有浴桶。   这三个香水行的客人都有一个方便存放衣帽的柜子。每个浴室都备有烘托子,屏风,葫芦瓢等。   他们还售卖洗澡用品,比如:擦背的丝瓜络,皂角和药材制成的“肥皂团”,束头发的簪子,头巾,发冠等等。   当然除了洗澡,他们还有其他项目。   所有服务款项都列在墙上:汤钱五文钱,挠背两文钱,搓背五文,梳头五个钱,按摩五文钱,修脚五文钱,药浴五文,全做只需要二十九文钱,便宜了三文钱。   所谓“汤钱”相当于浴室的门票,仅需五文铜板。   除了这些,店里还提供茶水、酒类及果品等,都是从旁边的六个铺面中拿的。   当然要是饿了,也可以支使小二到旁边馄饨店帮忙跑个腿,买碗馄饨。   周简带着林满堂到处参观,林满堂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在边上解释。   比如林满堂问,“用什么烧水?煤炭,焦炭还是柴禾?”   周简回答,“是石炭,这个比柴禾成本要低、火力猛,加温速度也快。”   林满堂点头,出了院子,却发现这石炭烟很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新陵县的蓝天就会变成雾霾。   想到前世首都那糟糕的天气,林满堂就一阵后怕,冲周简道,“以后不要用石炭,还是改用柴禾吧。”   周简微微有些惊讶,明明用石炭成本低,烧火速度快,为什么东家要改成柴禾?这样会增加成本的。   林满堂却指着烟囱,“烟气太大了。周围都是住户,对他们不好。再一个,用柴禾也能让村民们多赚些钱,一举两得。”   周简惊奇地看着他,真的,从小耳濡目染,他见过很多很多的商人,无一不是老奸巨猾,甚至有不少商人为了挣钱,昧着良心以次充好。   他真的头一回看到林满堂这样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肯为别人着想的。   周简想劝东家节省些钱,可林满堂却不容拒绝,“其他地方,你做得都不错。”   说实话,这周简很懂男人心思,根据不同身份,每个院中布置得也不一样。   大水池的那间香水行就是尽可能节省,小二的穿着也都是朴素,待人接物也都实在。   只有浴桶的那间香水行就是尽可能雅致,小二的衣着也都是细麻,人也都机灵,会来事儿,甭管你是何身份,人家就冲你笑。   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林满堂拍拍他肩膀,“行,我这香水行就交给你了。”   周简拱手,“必不辜负东家信任。”   林满堂点头。   就在这时,庄哥带着几个下值的衙役过来,林满堂和周简一块过来迎接。   同一个村子,周简自然与庄哥相识,但是因为他以前看不惯庄家两兄弟游手好闲,所以也就是面子情。   不过人家现在攀上了县令大人,比自己还有出息,周简自然不好再用从前的态度。   庄哥也很给林满堂面子,“这是我好兄弟开的香水行,以后你们泡澡,都过来洗。今儿免费,以后可记得给钱。”   那几个衙役忙点头应是。   周简受宠若惊,这些衙役居然也给钱,可真是太稀奇了。   他忙带几个衙役进去洗,庄哥和林满堂到背静处说话,“关青正在当值,说下了值会过来捧场。我二弟去府城办差了,要过几天再回来。”   林满堂忙道,“能来这几个就已经不错了。还是庄哥肯照顾小弟生意。”   庄哥拍拍他肩膀,“咱们谁跟谁。你还给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林满堂哈哈一笑。   另一边,李秀琴和女儿正在屋里商量怎么挂窗帘。这还是娘俩特地从集市上买的粗麻布,布上打了洞,让郝木匠用木头做几个圆圈,上面在布上掏几个洞,然后将木头缝在上面。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古代的工艺做不成扣环,只能最笨的方法了。   好在拆下来时,洗好后,放在太阳底下晒,木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就算万一木头生虫发霉,只要拆掉,重新换个新的就成。   主屋的窗帘是黛蓝色,女儿房间挂的水绿,青青绿绿,很鲜亮。   两人挂好后,左右看看,越看越美。   等林满堂从县城回来,李秀琴就迫不及待向他显摆,“怎么样?好看吧?等到了冬天,咱们再也不用担心窗户纸被风吹破了。”   林满堂点头,“好看。”   李秀琴这才问他,“香水行怎么样?”   “好着呢。”林满堂有些得意,“关青介绍的这人不错,做事很踏实,心思也细腻。”   李秀琴不懂做生意,便也没再追问,只道,“那就好”。   她比较关心另一个,“咱们啥时候能见到钱啊?”   林满堂笑她财迷,不过还是道,“说好了,前三个月免租。咱们得等年后才能见到钱了。”   李秀琴点了点头。   林满堂吃完饭,就去了大哥家,跟他商量把九头活猪运到府城。   没错,他只打算卖九头,自家要留一头杀着吃。这一整年,他们家除了吃鱼肉,鸡肉,再也没吃过猪肉。   赚钱是重要,但也不能亏待自家人。   林福全都听傻了,“我跟你去府城行,但是这一路上要有路引,还有各项花销。你真的觉得去府城划算吗?”   上次去府城,六个人光路引就花了六吊,再加上进城费,租房费,吃饭费等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也有十吊钱了。   就算他们不住在府城,可是光路引就要六吊,一头猪才值几个钱?   二弟不会算账啊。   林满堂一早想过了,“我上次去府城专门跟人打听过,府城的猪肉比咱们这儿贵两文。您想想啊,一头就是两百斤,那就是四百文,九头就是三吊六百文。”   林福全拧眉,“那加上路引呢?”   林满堂抚了抚额,大哥啥时候这么会算账了,“我这不是为了去府城办事嘛,顺带的。”   林福全定定看了他半晌,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去府城办啥事啊?咱这县城办不了吗?”   林满堂摇头,“不成,咱们这儿不卖。”   见他铁了心,又实在问不出,林福全拿他没辙,可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远门,只好道,“那成吧。我跟你一块去。对了,还有哪些人啊?”   林满堂掰着指头数了人选,“还有广源广仁,关大郎和王高。大冬天,他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跟我跑一趟府城。”   林福全点头,“那你九头猪怎么运啊?你不怕它们跑啊?”   说起这个,林满堂早就想好了法子,“我已经叫了郝木匠帮我搭了三个囚车。到时候咱们在囚车外面铺上厚厚的稻草,再盖上油纸布。”   一看就是早就打算好了,林福全还能说什么,只能随他去了。   林满堂从大哥家出来,转道去了村长家。   一辆车只能放三头猪,他运九头,得要三辆牛车,大哥家和大伯家都好借,剩下一个就找村长家。   村长得知他来意,就有些为难,“我三个儿子要去县城上学,每十日就要休沐一天,我要送他们去县城,这牛车没办法借呢。”   人家要用,林满堂自然不可能强借,善解人意道,“没事儿,那我再找别家吧。”   村长客客气气送他出来。   等回了屋,村长媳妇探头瞅了一眼,“他干啥来了?”   村长有些奇怪,“他刚问我借牛车,说是去府城卖猪。”   村长媳妇愣了好一阵儿,不可思议问,“府城猪肉很贵吗?”   这正是村长奇怪的地方,比起其他村民,他算是有些见识的,也见过县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越富贵的人家就越不吃猪肉。   听说这规矩还是从京城那边传来的。   府城的物价就算比新陵贵,但也没道理贵很多啊?   想不通,村长索性就不想了,“算了,随他折腾去吧。赚不赚钱,这些都是小道,只有科举才是人间正途。咱们好好培养三个儿子吧。”   村长媳妇缝针线的手顿住,随即又若无其事扯闲篇,“昨儿我听到刘家村有个闲话。刘翠花的两个弟弟读了那么多年书,连个童生都没中,最近闹分家,因为不满分到的田产太少,跟大哥都老死不相往来了。他们也不想想自己读书这么多年,可都是大哥大嫂供他们的。连良心都给丢了。”   这话太好联想了,想到自家三个儿子也是至今没考上功名,村长神色僵住,随即看向西屋,“我去督促他们读书。我就不信他们考不上。”   说完,也不等她说话,大步出了堂屋。   村长媳妇重重叹了口气,无力放下手中的绣活。   话说林满堂从村长家出来,就去了大伯家。   林昌盛倒是爽快答应借牛车给他,也答应让两个堂兄跟他一块去府城卖猪,还问他何时出发。   虽然林满堂还没借到最后一辆牛车,但他还是道,“等进了腊月。”   从大伯家出来,他又去了趟王高家。   王高家地少,常年养羊贴补家用。上回他们家借了他五吊钱,后来也一直没要回去。直到今年夏天,他才将钱全部还给他。   林满堂问王高有没有时间跟他去府城卖猪。   王高问得比林福全还细,“府城生羊多少钱?”   林满堂还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羊肉是十一文,比县城贵两三文。   王高喜得不成,“那我能一块将羊带上吗?”   林满堂有些为难,“可我三辆牛车装满,没办法再装羊了。”   王高一听,“没事儿,我去跟人借牛。我女儿婆家就有牛。到时候我把家里的三头羊一块带去。我也不要你出工钱,成吗?”   他知道自己提这要求不厚道,可是他家穷,儿子又生得那么多,两个小儿子还等着说媳妇,彩礼至今还没个着落,这眼瞅着都要十七了,再不成亲,该让人笑话了,他能怎么办?他就只能厚着脸皮,请林满堂通融一二。   林满堂捏着下巴,没回答,仔细一想,这是让自己替他出路引,他来卖羊,看来这人比他还会做生意呢。   王高见他迟迟不答应,黝黑的脸庞涨得黑红,一个劲儿搓着自己的手指,搓了好一阵儿,才讪讪道,“那不带就不带吧。我去!”   林满堂摆了摆手,“行,你想带就带吧。”   罢了,这也不是坏人,都是被生活所逼,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更何况对方条件这么差都肯借他五吊钱,这心还是不错的。   王高喜得连连给他鞠躬,“林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放心,要是真出了事,哪怕我的羊丢了,我也会先护住你的猪。”   林满堂哭笑不得,“行,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第70章   从王高家出来, 林满堂又去了关屠夫家,将自己腊月要去府城的事说了,问能不能让关大郎跟他一块去府城。   关大郎下意识看向他爹, 眼里是蠢蠢欲动的渴望。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府城呢, 他也想去外面见识一二。   关屠夫都快被他气笑了, “你大老远跑去府城卖猪肉?你卖的猪钱够路费吗?”   林满堂脸皮也够厚,笑嘻嘻回答,“我不是跟您说过吗?我的猪肉要卖到二十五一斤。咱们新陵太小, 没人出得起这个价, 我就想去府城试试。”   关屠夫:“……”   他抚了抚额,“你的意思是府城人傻钱多?”到底谁才是傻子啊?   林满堂也没否认,“兴许能遇到呢。”担心关屠夫不肯给,他又加重砝码,“关叔,我请关大郎跟我一块去, 也是想让他到府城帮我杀猪的意思。您想啊,我九头猪呢。要是都请他杀, 一头能赚八十文。九头就是七百二十文啊。要是不请他杀,我每天付他三十文, 路上一应花销,我全包。来回最多也就半个月。您家里儿子这么多, 杀猪也不差他一个。您何不让他去府城试试呢。”   关屠夫有些奇了, “那你为啥不把猪杀完了, 再运到府城卖啊。这天冷着呢, 运到府城, 不会坏的。”   林满堂摇头, “那哪成啊。隔着四天, 到了府城,猪肉早就不新鲜了。”   关屠夫摇头,“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们都是前一天把猪杀好,猪肉要放一两天才好吃。只是晚两天,真耽误不了多少事儿。”   林满堂还是固执摇头,“两天也不成。那也不够新鲜。”   两人四目相对,林满堂眼里满满都是执拗,关屠夫看了眼大儿子,见他似乎有所意动,最终咬了咬牙,“成吧。我让他跟你一块去。”   林满堂乐了,“谢谢关叔。咱家还有一条猪,到时候还得请您帮帮忙。”   关屠夫指着他笑骂,“你呀,怪不得你爹在世时愁得就是你,整个一倔驴。”   林满堂也没辩驳,笑了笑,就走了。   到了家,林满堂琢磨还能问谁借牛车,村里就那几户人家有牛车,别的村,他也不熟啊。   倒是李秀琴给他提了个醒,“不如我去娘家借吧。我娘家就有牛车。前些日子中秋送年礼,我听我大哥说今年会买牛=。说是到了冬天,我爹冰天雪地给人看诊,那腿都冻僵了,他就想买辆牛车。”   林满堂顿时喜上眉稍,“那成,我去借。”   他让媳妇给准备一些礼物,就火急火燎提着往刘家村去了。   李广角得知他要借车,倒是没有二话,当即就让他牵走。   林满堂却不急,“我想腊月再借,成吗?一来一回,大概半个月左右。”   李广角点头,“可以啊。没问题。”   借完牛车,林满堂心总算踏实下来,除了每隔几天去一趟县城看看香水行生意,其余时间就跟媳妇讨论今天吃什么,喝什么。偶尔也去大哥家,问问大吉干得怎么样?   还别说,这小子确实长进多了,不像以前那么孩子气,说话办事也开始往成年人方向发展。   他这边不忙,林晓可就忙多了。   林晓最近在研究她的自动打蛋器。   之前就一直想做来着,可是她要教爹娘识字,又要去山上采野果,一直也没闲着。   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就想早点做出来,让她娘给她做生日蛋糕。   为了支持女儿,林满堂特地给女儿安排一间空房,里面空无一物,反正就随她折腾。   林晓之前就在纸上画过图,各种配件也都找人帮忙制作好了,现在就差实践了。   她做了个大石槽,下面有个正方形出水口,石槽里的水通过出水口不停往下流水,而水注下前方就是水轮盘,水流冲转水轮盘的一角,水轮盘不停转动,水轮下方是个水槽,落下来的水落进水槽里。水轮盘中间有个转轴,转轴上方卡着一个环形圆盘木槽,不与转轴相连,这环形圆盘底下是三角支架,稳稳扎在地面。   转轴上配有三个高低交错的竹制打蛋器。当转轴转动时,打蛋器就可以搅拌圆盘木槽里的东西。   当然如果把竹制打蛋器换成刀片,也能当搅碎机用。比如将蒜切成蒜泥,将黄瓜切成黄瓜碎,将肉剁成肉泥等等。   其实原理与水磨极其相似。它比水磨好的地方是,不需要河流那么大的水流,只需要一束水流就成。   这水流是经过严格演算的,水流太大,就得不停往大石槽里加水,起不到自动的目的。水流太小,带动不起水轮。像现在这个尺寸,只要往大石槽加满水,打蛋器可以转动两刻钟,刚好可以将十二个鸡蛋的蛋清打发成功。   这自动打蛋器从本质上来讲只是节省了人力,转动速度与前世带电的自动打蛋器肯定不能比。   林晓装好后,从灶房取了十二个鸡蛋,这鸡蛋是张顺星山上养的鸡下的蛋。   当初养的一百只鸡,活了六十多只,其中有二十只是公的,剩下全是母的,几乎每天都能下二十几个鸡蛋,足够一家人吃了。   话题扯远了,林晓将鸡蛋打开,小心翼翼将蛋清和蛋黄分离。   蛋黄暂时不用,她在蛋清中加了点食盐,然后放进圆盘木槽里。   她往石槽中加满水,水顺着出水口流下,水流冲转水轮盘,转轴随即转动,打蛋器开始打蛋。   她分三次往蛋清中加白糖,蛋清渐渐起了细小的白沫,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稠,直到出现小尖角。   林晓发出惊喜的叫喊声,“娘,娘。我成功啦!”   正在堂屋盘算该晒何种菜的李秀琴听到女儿叫喊声,唬了一跳,在范寡妇提醒下,这才收了笔,“这丫头一惊一乍,吓了我一跳。”   嘴里埋怨,心里却猜测女儿试验一定成功了,要不然也不会高兴成这样。   李秀琴兴冲冲出了堂屋,就见女儿从东厢房冲出来,看到她,当即就扯着她的胳膊往屋里拽,“娘,娘,你快看,我成功了。”   水流还没结束,打电器还在转动。   李秀琴瞧着稀奇,这竟然一点也不比前世她用的自动打蛋器差,“你居然真弄成了。”   她女儿就是个天才,货真价实的天才。明明一样的原理,可她女儿就能举一反三。   李秀琴脸上写满骄傲,所以当女儿眼巴巴看着她,“今天能不能吃蛋糕”,她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刻拍板答应,“好。做给你吃。”   等说完,李秀琴才想起来,今天她还一堆事没做呢。可女儿已经蹦起来,“太好了。我有蛋糕吃喽。”   李秀琴只能宠溺地看着她,“你呀,还这么馋。”   不过虽然如此,她出了东厢还是冲范寡妇道,“今天的羊奶不喝了,留着做蛋糕吧。”   范寡妇应了声是。   李秀琴将羊奶、面粉、蛋黄和打发好的蛋清搅拌后,才发现家里没有蛋糕磨具。   林晓不以为然,“没事啊,咱家不是有冰棍圆桶吗?就用那个吧。我就当吃蛋挞了。”   李秀琴无奈一笑,“你该不会早就想吃了吧?居然连这都想到了。”   林晓嘿嘿一笑。也不怪她啊,实在是蛋糕太好吃了。   前世每年她都能吃三回蛋糕,可穿越后,她一次都没吃过,早就馋了。   李秀琴让范寡妇拿几个圆桶过来。将蛋糕搅拌好的液体放进去,再放进烤炉里。   林晓自告奋勇帮忙烧火,李秀琴也随她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满堂从外面进来,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儿,他正要问,就见女儿正往烤炉里添柴。   “你们这是弄啥好吃的?”   林晓喜滋滋道,“爹,我制成了。”   林满堂大惊,“真的啊?”   他推开东厢的门,里面已经停止转动,冲女儿问,“这怎么转啊?”   林晓让喜鹊过来添柴,自己跑过去捡了十二个鸡蛋给她爹实验。   看完全过程后,林满堂自是欣喜非常,末了眼巴巴看着女儿,“晓晓啊,你娘打算明年在咱家四周挖道小河沟,将月沙河的水引过来,到时候弄个自动风扇。你是不是也能加个磨盘?”   林晓歪头,奇了,“你不是不想跟刘家村抢生意吗?”   “那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候咱家没有根基,可现在不一样了,你爹我在县城认识师爷和县令大人身边的红人。刘氏族长都不敢得罪我。”   林晓一阵无语,这算不算朝中有人好做官呢?   林晓点头,“成啊。我吃完蛋糕就帮你们画设计图,到时候弄个两用功能。”   林满堂乐了,“这就对了。我跟你说,你娘做这个自动风扇,咱家要花不少钱。比直接买冰贵多了。”   林晓不解,“是吗?”   自动风扇的配件不值什么钱啊,除了转动装置,其它都是木头。   林满堂知道女儿不懂,就给她多谳了一些,“你要占用人家的稻田,肯定要赔偿人家银子,最主要还占用了咱们旁边这条小道,到时候少不得还得再加上圆拱桥。”   林晓恍然,这古代可没有水泥,圆拱桥可都是实打实用石头搭的。   她爹还真没有危言耸听,这么算下来,五十吊都有可能。   五十吊买个风扇太不划算了,她爹想弄个赚钱买卖,这想法也确实挺实际。   林晓自觉被父亲交予一项赚钱生意,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会好好设计。   林满堂一脸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秀琴站在院里喊,“好啦,可以吃啦。”   林晓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就溜出屋,“娘,给我一个。”   李秀琴在铁桶底部放圆形油纸,四周是长方形油纸卷起来,将油纸提出来,露出里面圆柱形蛋糕。   刚出锅,蛋糕太烫了,她只能用筷子夹,“哇,太好吃了。”   林满堂出来时,就看到女儿眯眼吃着,好像她吃的不是蛋糕而是山珍海味。   吃完一块,林晓眼尾扫见她爹来了,忙招呼他过来,“爹,你快尝尝,真得太好吃了。”   李秀琴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块,放进他嘴里,又招呼范寡妇和喜鹊也过来一块吃。   范寡妇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人,那些完整好看的蛋糕,她不给女儿拿,就拿那些丑的碎的。   但即使如此,也丝毫不损蛋糕的美味。   刚出锅的蛋糕还带着热气,香喷喷的,吃进嘴里,松软可口,就像木棉花一样松软,又有鸡蛋的清香,哇,这简直是人间美味,实在是太好吃了。   喜鹊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一个蛋糕很快吃完,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范寡妇也连连点头,“真好吃。”   林晓翘起唇角,有些得意,“好吃吧?”   喜鹊狂点头,李秀琴见她明明想吃,却不再伸手,只眼巴巴看着晓晓吃,又给她拿了一个,“吃吧。”   喜鹊接过,这次没再狼吞虎咽,而是细细品尝,真是越吃越好吃。   这羊奶还剩下不少,李秀琴见女儿还没吃足,又把刚刚女儿打发好的蛋清拿过来,调好后放进烤炉里,多的就拿些给大吉几个吃。   林满堂坐在边上帮忙烧火,问她,“你打算卖这个?”   李秀琴思忖片刻,摇头,“这个不卖。这个做起来太麻烦,一天只能做十几锅。而且用的材料还都不便宜。要是卖贵,没人买,卖便宜,我们不赚钱。所以就只能做给自家人吃。”   林满堂点点头,铺面明年就能往家拿钱,再加上卖冰棍和水磨,他们家也不缺钱,确实没必要折腾这个。    第71章   晚霞烧红半边天空, 太阳在地平线发出最后一束光,嬉笑的孩子们成群结队撒欢,李秀琴端着做好的蛋糕到了大哥家。   林老太正坐在院子里眯眼看着孩子们玩闹, 李秀琴叫了人,坐到她旁边,将蛋糕递给她。   “听我男人说, 您最近没有食欲, 我今儿特地做了这松软的吃食,您快尝尝。”   林老太手上老茧多,接过蛋糕, 将蛋糕按出一个深深的漩涡,整块蛋糕差点塌陷了。   她瞧着稀奇, 她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未吃过这么松软的吃食呢, 放进嘴里,满嘴鸡蛋香,里面又全是清香的麦香和羊奶的醇香, 各种美妙的滋味在舌间缠绕, 口感十分美妙。   “好…好吃。”   几个孩子围过来, 眼巴巴瞅着, 李秀琴给每人分了一个,就连刘翠花都有。得到孩子们一致好评。   李秀琴将剩下的点心全摆到桌上。   刘翠花问李秀琴,“你是不是打算卖这个?”   李秀琴又将之前跟男人说的话重复一遍。   刘翠花有些失望, 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 想必也早就考虑清楚了,她也就可惜一下, 就将这事丢开了。   只是她扭头见三个孩子吃了一块还想拿, 就怒了, “猪啊?怎么不知道留点儿。”   二丫撇嘴,“娘,您上回留着点心,把蚂蚁都招来了。这次还想留啊。”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见女儿提自己的丑事,刘翠花气得面红脖子粗,“你大哥还在县衙当差,你爹还在地里看庄稼,他们都没吃,你们就不知道留点嘛,只想着自己。”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忙把手里的蛋糕又推了回去。   刘翠花又喋喋不休训了几句,直等三个孩子闭嘴低下头,她才意犹未尽收了口。   李秀琴也没有劝,看着三个孩子,温声道,“有好东西要记得与家人一块分享。你爹在外面帮人耕地,你大哥在县衙当差,都很辛苦的。”   大利有些委屈,“二婶,我们刚刚就是想藏起来留给他们吃的。”   主要他娘藏东西一般都会藏很久,甚至要到过年才拿出来。他信不过她。   李秀琴心里愧疚,原来是她误会了孩子,歉意地揉揉他脑袋,“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扭头冲刘翠花道,“这蛋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最好这两天就把它吃完。”   刘翠花点头应了,目送她离开。   腊月还没来临,大吉领到人生中第一份月俸。   他啥时候领过这么多钱,心慌得不成,同僚们领了钱约着到饭馆好好吃一顿,他担心一不小心钱被人偷了,半点不敢耽搁,下了工,谢绝所有邀请,直奔出城,火急火燎上了牛车。   这副样儿倒吓了车上其他人一跳,有人还以为他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儿。   可看到他身上穿的衙役制服,又不敢问,就只能装作没看到。   到了地方,大吉跳下牛车,怀揣沉甸甸的铜钱进了村,一路就好像被狗撵似的。   陈艳娘刚好送哥嫂出村口,离老远就看到他,冲其他人炫耀,“这是咱们村的能耐人。在县城当衙役。以前咱们两家还是邻居呢。”   陈艳娘大嫂当即两眼放光,“哎呀,这么年轻就当了衙役。前途大着哩。”   “可不是嘛。”陈艳娘满脸堆笑跟大吉打招呼,“哟,林衙役回来啦?”   她原本想借着这机会,向娘家人炫耀,她认识衙役且关系处得不错。   可谁成想大吉只敷衍几声,一溜烟跑过去了。   陈艳娘脸色涨红,气得直跺脚,冲他背后啐了一口唾沫,嫌弃得撇了撇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像话。我好歹是他长辈,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居然都不吱一声,也太没规矩了。”   她娘家嫂子猜想,“兴许有啥急事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急?”   “他能有啥急事!”陈艳娘随口答道,“一向都是他们找别人的事儿。”   陈艳娘大嫂碰了碰她的胳膊,“你给保个媒怎么样?”   陈艳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嫂的意思,“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小侄女今年十四,长得跟朵花似的,配他不是刚刚好吗?”   陈艳娘忙打断她,大嫂也太敢想了。大侄女因为跟人偷情,被夫家休回来。就冲这样的人家,谁敢娶她小女儿。哪怕长成天仙也不成啊。   “大嫂,他可是衙役,又是家里的长子,家里还有三间大瓦房,他爹娘挑剔着呢。你想啥美事呢。”   陈艳娘大嫂不高兴了,“那你不会说说好话嘛。你不是说你俩是邻居吗?”   陈艳娘没想到自己砸了自己的脚,“我们以前是邻居不假,可我们关系处得不好。”   陈艳娘大嫂白了她一眼,“你说说你有什么用。连保个媒都帮不上。”   要搁往常,陈艳娘早就怼回去了,可现在么?她只想赶紧把大哥大嫂打发走。   见她屁都不敢话,陈艳娘大嫂知道没了指望,只能怏怏不乐走了。      “哐当!”   大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大吉神色仓皇进了院子,抱着胸口,不停喘着粗气。   林福全看了眼天色,“咦?你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刘翠花见他额头滴汗,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你这是怎么了,犯事了?”最后三个字明显带着颤音。   其他人也一脸紧张围过来。   大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把大门关上,压低声音冲大伙道,“先进屋再说。”   大家伙被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儿弄得七上八下,还以为出了啥事,就连林老太都拄着拐杖进了堂屋。   林福全看到亲娘,担心儿子说啥不好的事,再吓着老人,就拼命给大儿子使眼色,让他心里有点数,别啥话都往外倒。   可惜大吉心里惦记他怀里的铜钱,根本顾不上看他爹。   他解开衣服,从怀里掏出一包铜板,将里面的铜板倒扣在桌上,铜钱哗啦啦洒了满桌,甚至有几个滚到了地上。   几个孩子忙弯腰将钱捡起来。   林福全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坏事。   刘翠花眼睛一亮,“你这是发工钱了?”   她话音刚落,大吉就喜滋滋纠正,“娘,我是衙役,官府发的钱叫月俸,不叫工钱。工钱那是乡下说法。”   要搁往常,刘翠花早就骂他没大没小了,可她现在眼里心里全是铜钱,哪顾得了训儿子。   林福全也搬凳子坐过来,帮着一块数钱,可是他怎么看这钱都不止四百文啊,“怎么会这么多啊?”   大吉也搞不清楚,“我是从师爷那边领的。他说除了月俸,还有茶水钱,孝敬钱,鞋袜钱,酒饭钱等等,加在一块一共是八百三十四文钱。”   这个数目一出,全家人都惊呆了。   这可是大吉头一份工钱,居然就能有这么多,照这么算下来,他一年起码能挣十吊钱,比种地可强太多了。   大吉见他们惊讶,面上带了几分自豪,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我是刚招进去的,资历最浅,每天都是外出巡逻,拿的是最低等的孝敬。那些负责巡街,看守牢房的狱卒,负责打板子的衙役,那才得钱呢。一个月起码得这个数。”   他比划下手指,大家齐齐吸气,“竟然这么多?”   大吉点头,“我亲耳听到的。”   林福全暗暗咂舌,“怪不得有句老话叫,官字两个口有钱没钱莫进来。”   普通百姓打不起官司,哪怕明明是苦主,到县衙都得给衙役好处费,要不然人家就拖着你,不给你尽心办案。   嘴上这么说,林福全却也没耽误手上的活,两个人眨眼之间就将钱全串好了,一百钱一串,串了八串,还剩下四十三个铜板,他全划拉到手里,打算拿回屋。   大吉有些委屈,“爹,我发月俸了,咱家是不是该买肉庆祝一下啊?”   林福全咬咬牙,“好,我现在就去割肉。”   孩子们齐齐蹦起来,可是他们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吃饭喽!”   随着一声喊,大吉几个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桌。   往常他们都是磨磨蹭蹭到桌前吃饭,可现在呢,刘翠花刚喊一声,四个孩子已经全部跑过来了。   盛饭的盛饭,拿碗的拿碗,洗筷子的洗筷子,摆凳子的摆凳子。   林福全看着几个孩子,“你们要是每天都照这个速度,省了你娘多少口水。”   刘翠花端着刚刚出锅的红烧肉进了屋。   大丫喜滋滋道,“香吧?这里面可是加了花椒,我特地去二婶家要的。二婶给我抓了二两呢。”   其他孩子点头,“嗯,确实香。怪不得二婶做饭那么好吃,原来她每次都放了花椒。”   刘翠花将肉放到大吉面前,冲其他孩子道,“光知道好吃,你们也不想想这玩意有多贵。”   红烧肉放上桌,几个孩子迫不及待用筷子夹,刘翠花把其他三个孩子的筷子全握住,警告道,“这是特地给你们大哥做的,你们每人只许吃一块,不许多吃。”   大利三个不乐意了,齐齐撇嘴,“娘,你不公平。”   “就是。凭什么我们不能吃啊?我们天天割草给牛吃。”   “我还天天捡柴禾呢。”   刘翠花一一瞪了过去,“帮家里干点活就要吃肉,那我天天都能吃肉了。这红烧肉是用你大哥挣的钱买的。他吃多不是应该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不是不想去当差啊,他是年龄不到,他能怎么办?大利委屈。   大丫二丫也委屈,她们不去是因为县衙不招女的。   大吉到底有当大哥的样儿了,见三个弟妹闹腾,忙道,“娘,不用了,吃肉就得一家人一起吃才香。您不用搞特殊。”   刘翠花欲言又止,林福全大手一挥,“对,大吉说的对,都一起吃吧。”   大吉给阿奶和父母每人夹了一块肉,“爹,娘,阿奶,你们也吃。”   林福全一脸欣慰,“真是长大了。”   刘翠花这是头一次感觉儿子真的长大了,都会孝顺爹娘,疼爱弟妹了。   想起大儿子婚事还没个着落,刘翠花又开始着急了,“大吉啊,你张婶又给你介绍一个姑娘,你过几天不是休沐吗?到时候我带你去相看吧。”   大吉抿了抿嘴,闷声道,“娘,我暂时不想找媳妇。你先给二弟找吧。”   大利满嘴流油,嘴里全是肉,含含糊糊道,“我…才不要!”   等嘴里的肉咽下肚,他忙不迭道,“我才十四,大哥都没媳妇,我急什么。”   这一个个都不相看媳妇,刘翠花有些发愁。林福全冲她使了个眼色,“别急,等过完年再说吧。到时候大吉放假,咱们多相看几家,总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刘翠花见大儿子这油盐不进的样儿,叹了口气。   吃完饭,刘翠花让大儿子拎了两斤猪肉林满堂家,“你能当衙役也是沾你二叔的光,头回发工钱,也让你二叔跟着一块高兴。”   大吉有些无语,“您怎么不早点让我送去啊。吃完饭才让我送?”   刘翠花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每次去你二叔家,你有哪次回来了。我这不是怕你去了他家,就留在人家吃饭了吗?”   她做菜什么水平,自己清楚。同样的肉,孩子肯定选弟妹做的。   大吉瞪圆眼睛打量他娘,一脸恍然,“啊?娘,原来你也有小心思。我算是认清你了。”   说完,提着肉嘻嘻笑跑走了。   刘翠花笑骂一句,“臭小子,居然也会打趣他娘了。”   另一边,林满堂一家正在招待关青。   他是特地来给林满堂送东西的,足有两大箱,一箱是关青利用空余时间抄录的历年考题,另一箱是近十年间上面发下来的邸报。   这时候的邸报相当于国家新闻机构,重在向地方传达朝政消息,大多数都是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等。   比如林满堂就是看了其中一份邸报,才得到知道一条很重要的信息。今年是宣兴十三年,皇上八岁登基,也就是说皇上今年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的皇帝心里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在政务上也是励精图治,登基没几年就减税,也算是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   林满堂放下邸报,这两箱东西可是一份大人情。他知道给关青钱,他是不会收的,打算等他成亲时,给他送一份厚礼。   关青细心嘱咐,“好好学。县试不难的,难的是院试。如果你有不会的,可以写下来,让大吉带给我。”   这连老师都有了,林满堂觉得自己要是考不上,就是辜负他这一番苦心了。   “好,我一定会的。”   两人闲聊一会儿,关青还有事,就告辞离开了。    第72章   大吉提着肉到林满堂家, 关青已经走了。他将肉递给二婶,说起今天发月俸的事儿。   李秀琴让范寡妇将肉挂起来,拉着大吉问, “发了多少月俸啊?”   大吉也没瞒着她,一五一十说了。   林满堂从外面进来,刚好听了一耳朵, “哎呀, 不错啊。以后好好干。”   大吉挠头傻笑,点了点头,“我会的。”   他侧头看见林晓一直蹲在地上看着什么, 便也好奇凑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林晓放下手里的邸报, 笑道, “关于科举的书籍。我爹想考功名,关叔就专门帮他抄录历年考题,这不刚抄好就给送来了。”   大吉不可思议看了眼二叔, 他知道二叔在跟晓晓识字, 但是也就学了大半年吧?居然就能考功名了?啥时候功名这么不值钱了?   林满堂见女儿又跟人说自己考科举, 就有些头疼, 打着哈哈,“不是,我就是说着玩的。谁知道你关叔还真给我送来了。”   大吉可不知道二叔正头疼呢, 他看着这两箱东西, 想到枝秀为了赚钱供两个哥哥读书,大夏天跑到河边挖草药, 大冬天到山上砍柴禾, 拼命努力赚钱就是想大哥二哥不上战场, 要是有些这些东西,他们考上秀才的几率应该更大吧?   他还没开口,林晓就让她爹将两箱东西全搬到她屋,“您不是马上要去府城卖猪吗?先放我屋吧,我先帮您整理一下,到时候给您总结必考题,让您早点考上童生。也争取让您早日实现当里正的梦想。”   明明是帮他,可林满堂总觉得自己从女儿这话听出急迫感,他都能想像她追在自己身后,逼自己学习的场景。   他摇了摇头,把这想法挥出脑袋,不会的,他女儿对他不会这么无情的。   大吉帮林满堂一块将书搬进屋,出来时,到底没忍住,“二叔,你这些书册,我能不能借着抄一份?”   他跟着林晓学了半年,识字不多。但他总不能让二叔帮他抄吧,就只能依葫芦画瓢先抄一份。   林满堂看了他一眼,大吉被他看得心虚,下意识低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林满堂想起上回说亲的事儿,看来这小子一直不成家是对枝秀还没死心呢。   他看了眼媳妇,李秀琴心领神会,“大吉,你是不是要抄下来送给枝秀啊?”   大吉猛然抬头,没想到二婶居然把他心思说出来了,身体紧紧绷着,下意识想夺路而逃,可上次二婶也说枝秀好,她应该不像他爹娘那样反对他和枝秀,就点头承认了。   李秀琴立时笑了,“那你就不用特地抄一份了。因为晓晓说会帮枝秀抄一份送给她的。”   林晓闻言一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啥时候说过这话,她怎么不知道?   一抬头,就看到她娘正在冲自己使眼色,虽然不明白她娘为什么要撒谎,可她自来信服她娘,从善如流点头,“对啊,她以前一逮到鱼就送给我们吃。收的价钱也不贵。我就想还她人情。”   这话当然是假的。林晓一家买枝秀的鱼从来都是照顾她生意,钱给的也足,银货两讫,谈不上谁欠谁。   不过大吉以为枝秀给他们便宜,所以对这话倒也没怀疑,当即就喜滋滋道,“你字写得比我好,你来送更好。”   说完,他转身要回去。   林满堂送他出来,到了门口,没看到周围有人,细心嘱咐他,“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以后不要随便送姑娘家东西。你跟你妹妹识字,应该听过一句话叫‘私相授受’,要是被别人看到,对你和她名声都不太好。她本来就比别人难找婆家。既然你们有缘无份,咱就别害了人家。”   作为一个过来人,林满堂不会说,她没嫁妆,你爹娘不同意,你就死了心吧。那样反而会让大吉觉得自己很无能,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娶不到。   大吉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孩子,自尊心又强,还心地善良。经自己这么一提醒,哪怕他心里惦记枝秀,也不会表现出来。   大吉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可到底没说出口,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等人走了,林晓有些头疼,“娘,你刚刚为啥要撒谎啊?”   送人书肯定要用毛笔来写,可她不怎么会写毛笔字,更何况还要把字写得那么小,这一箱书要写到啥时候啊。   李秀琴摊了摊手,“我这不是担心大吉越陷越深嘛。你也知道你大伯父和大伯母都看不上枝秀。”   林满堂从外面进来,也跟着一块劝,“你娘说得对。也没让你一个月就抄完。反正他们现在才认字,离四书五经还早着呢,也不急着用,你就慢慢抄呗。”   林晓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行,只要不让她短时间内抄完就成。   “那我回屋看书去了。”   她刚刚从邸报那箱书里翻出几本书籍,里面都是县令大人写的文章。县试的主考官是本地县令,县试想要通过就得知道主考官的喜好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关叔连这都想到了,果然是过来人。她要回屋好好研究。   林满堂见女儿要走,赶紧叫住人,“晓晓啊?”   林晓回头,“啊?”   林满堂双手交握在一起,“爹能不能跟你商量点事儿?你以后能不能别逢人就说我要考科举啊?”   林晓不解地望着他,“为啥?你小时候不是经常跟别人说,我将来要考大学吗?”   林满堂:“……”   李秀琴差点笑出了声儿,但看到丈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又觉得他可怜,忙打圆场,“晓晓,你俩不一样。”   林晓挠头不解,“怎么不一样?不都是考试吗?”   李秀琴拉她坐下,拍拍她手背,“你从小就是学霸,考大学那就跟玩似的。你爹都多少年没碰书本了,他现在就是个学渣。考上童生的概率比那姑娘果发芽率都低。你现在逢人就说,万一他将来考不上,多丢面子啊。”   林满堂一脸感动,他媳妇就是善解人意。   林晓拧眉,看了眼父亲,板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大人似地拍拍他肩膀,“爹,我知道你现在没信心。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让你通过县试的。不就是考试吗?多大点事儿。你等着吧。我现在就回屋给你整理资料去。”   说完,她气势汹汹进了屋,一副要跟书本死磕的架势。   看到女儿这副要跟人干仗的架势,林满堂心里发慌,他闺女性子轴,说干啥就一定要干成,干不成,她也得知道自己为啥干不成?反正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每次考完试,凡是错的题,她都要抄个几十遍,然后一天看三次,直到自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要是由她来督促自己学习,他可以想象女儿从小仙女化身成灭绝师太,那副无情又冷酷的可怖场景。   林满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向他媳妇求教。   这次李秀琴也没招了,双手一摊,朝他耸了耸脸,一脸无奈,“你自求多福吧。”   林满堂:“……”   腊月初二,晴天无风,易出行。   林满堂、林广源、林广仁、林福全、关大郎以及王高六个人四辆牛车浩浩荡荡往府城方向出发了。   村民们看着他们兴师动众跑去府城卖猪,就有些不理解,可还是遥祝他们一路平安。   幸运的是这一路都没下雨下雪,只是天越来越冷,冷风直往人脖子里钻。   不幸的是,猪受不了颠簸,一路都在嚎叫。   担心猪在路上生病,林满堂让大伙放慢速度,原本一百二十里的路,愣是走了六天才到。   第六天早上,一行人到了府城。   林满堂没让大伙直接进城,而是在府城外面的村子里落了脚。   他们在这村子租了个院子,里面什么都是现成的,就连猪圈都有。   将猪赶进猪圈,林满堂才跟大家解释,“咱这猪晃悠了一路,最近吃不下东西,都饿瘦了,还是先养几天吧,正好我进城办点事儿。”   大伙倒是没意见,这猪看起来病恹恹的,估计也卖不上价。养几天恢复精神气,也能好点儿。   林满堂细心叮嘱林福全一定要好好喂猪,记得给它们吃煮过的猪食,喝烧开后放温的水。   这份细心周到,好像他喂的不是猪而是自家孩子。   林福全已经被他磨得脾气都没了,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办他的事去。   林满堂入了城,他先跟瓷器店掌柜打听哪儿有瓷窑,能不能接受定制。   他倒是问对人了,这瓷器店掌柜与瓷器窑的场主是连襟,听他要定制,当即就带他去见了场主。   林满堂将女儿画的图交给场主,对方见这东西奇形怪状,不免有些好奇,“这啥东西啊?”   林满堂笑笑,“我女儿画的。她让我帮着做出来。能做吗?”   场主打量林满堂好几眼,瞧他穿得也不怎么样,怎么这么溺爱女儿。居然花这么多钱做这个。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得到十二号才开窑。”   “可以。我没问题。”只是晚几天而已,林满堂自然等得起。   “你这几样东西,看起来不难,但你这上面都标了尺寸,我们就得仔细着做。这样吧,你就给十吊吧。”   林满堂瞠目结舌,只是三样东西而已,要价居然这么贵。   不过想到媳妇非要制酒精,他到底还是答应了,“那给我做两套吧。”   “行。”   交完钱,约定十五号再过来拿货。这瓷器要烧三天三夜才能开窑。   那瓷器店掌柜与场主还有话说,林满堂独自从窑场出来,他也不急着回去,而是漫无目的在府城街道闲逛。   路过岳福楼时,林满堂看到不少食客进了岳福楼,与之相对应的是另外几家酒楼生意明显差了很多。   林满堂没有进酒楼,而是到卖肉的摊位前问生猪的价钱。   对方回答,“八文。”   新陵县生猪价是六文四,这边贵了一文六。   “那猪肉呢?”   “十二文五。”   临近年关,猪肉也涨价了。夏天那会,只有十二文。   林满堂又问了生羊和羊肉的价格。   生羊是七文六,羊肉是十一文二。   摊主有些不耐烦,“哎,我说这位小兄弟,你问来问去,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就不要堵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林满堂忙摇头,“不好意思啊。”   离开摊位,林满堂直接出了城。   回了住处,林满堂将生猪生羊的价格告诉大伙,王高喜得直搓手,“太好了。咱们这一趟没白来。”   其他人也都跟着一块高兴。   过了五天,九头猪终于缓过劲来,恢复往日的食量,也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林满堂这才开始他的兜售之旅。    第73章   林满堂要卖猪, 王高要卖羊,两人一块进城。   两人先去了岳福楼,上次在这边卖凉粉方子, 这掌柜人还不错, 做生意当然要做熟。   徐方刚好在柜台前接待客人, 见林满堂进来,有些惊讶,忙招呼账房过来接待。自己请林满堂两人进了二楼雅间。   徐方又开始上回一样点茶, 林满堂也不急, 慢条斯理看着。   倒是王高没见人弄过这个,又是用刷子刷,又是用笔点,这是啥意思?   林满堂示意他稍安勿躁。   等徐方将茶盏递给他们,林满堂换了几个词称赞,王高战战兢兢接过, 学着林满堂的样子,饮了一口。   这一口入嘴, 他差点喷了出去,这是茶吗?味道怎么这么怪?   可另外两人都惬意地眯着, 到底又咽了回去,只是那表情却像吃了毒药一般皱巴巴的。   徐方忍俊不禁, 放下茶杯, 这才问道, “不知林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林满堂没有直接说卖猪, 只问他, 现在贵酒楼都卖什么肉。   徐方微微一怔随即道, “猪肉, 狗肉,驴肉,牛肉,马肉,鸡肉,鸭肉,鹅肉,鱼肉,虾肉等等。”   林满堂挑了挑眉,颇有些惊讶,“贵酒楼连马肉都有,居然没有鹿肉?”   徐方轻轻一笑,“林兄有所不知,我们酒楼卖的马肉都是经过官府同意才可以宰杀的老马。可是上个月二十号,皇上就下令全国禁止食鹿肉。”   新陵那边山上很少有鹿出没,所以百姓对此也是兴致缺缺。林满堂没听过倒也很正常。   林满堂想了想,“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是想卖些猪肉给你们店。但是我这猪不是用一般方法养的。猪肉没有腥臭味儿,价格不低。”   徐方一怔,没有直接问价格,而是问到关键点,“一点都不腥?”   林满堂摇头,“那倒不至于。但是确实比其他人养的猪好多了。加了生姜、黄酒过一遍水,猪肉没有半点腥味。”   想到店里每次烹饪猪肉都要加入大量香料,如果真有人能养出没有腥味的猪,光香料钱就能省一大笔,徐方食指微动,“那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林满堂也不跟他废话,“我从老家运过来的活猪。一斤二十文。不还价。”   哪怕淡定如徐方也差点失态,眼睛直勾勾看着对方,不确定问,“二十文是生猪的价格?”   林满堂点头。   王喜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好在这地上铺的是木板,瓷器并没有摔碎,王高手忙脚乱捡起来,捂了捂自己快要跳出去的心房。   我的娘咧,满堂这是疯了吗?居然敢要这么高的价格。   徐方沉吟良久,“这样吧。我跟你一块去杀猪。如果真如你所说,价钱好商量。”   林满堂点头。   徐方叫了小二,让对方去喊一个厨子和采买随他一块去。   他是个读书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吃过猪肉不少,但还从未买过猪肉。猪肉好不好,他自己也不会分辨,还是找专人来看吧。   此时正是忙的时候,大厨和采买被叫走,剩下三个厨子就得接手大厨的活,顿时忙得团团转。   一行人出了酒楼,很快就被有心人盯上了,那记性好的人,就认出林满堂就是之前卖过凉粉的摊主,对方很快回去禀报自家掌柜,对方催他赶紧跟上。   到了住处,林满堂让徐方随便挑一头猪。   关大郎、林福全、林广源以及林广仁四个人用铁钩将猪拉出猪圈,用绳子捆好。   关大郎与采买一块称重。称好后,关大郎开始杀猪。   王高提水过来,将猪冲洗干净。   四人将洗干净的猪横放在两个长长的条凳上,王高从灶房拿了个面盆放在猪头下面。   关大郎一刀捅进去,猪血流进面盆里。   猪血放净了就该吹了。关大郎在猪腿上割了一道口子,用油亮的铁棍插进去,在猪里面捅来捅去,然后鼓着腮帮子往里面吹气,猪身整个胖起来,四条腿绷得紧紧的。   这时候院子里大铁锅的水已经烧开了。在上面铺一个木板,四人合力将猪抬到锅上。   烫完猪开始刮毛,刮好后,将猪吊起来开膛破肚。   开好后,将整头猪放在一块面板上,把内脏全部去除。   关大郎问,“要把肉分开吗?”   林满堂看向徐方,“这猪怎么样?”   徐方示意另外两人上前查看。   两人靠近这猪,又闻了闻,“你这猪怎么没有尿骚味儿?”   其实刚杀完的猪还是有很重的腥臭味,等一两天后,细胞中的酶类停止活动,肉质就开始逐渐变软,肉也会有弹性,甚至还会自然形成芳香。   但没敲过的猪,不仅只有腥臭味还有尿骚味儿,而且这味道哪怕过几遍水,放多少大料都没办法完全掩盖。   可这猪没有半点尿骚味儿,可真是太神奇了。   林满堂淡淡一笑,“我这猪是经过特殊方法饲养的。所以没有尿骚味儿。”   林满堂看向徐方,对方却道,“这样吧。等两天后,肉放软了,我们大厨做两道菜,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咱们再谈价格。”   林满堂爽快应了,“行。”   她让关屠夫把猪肉全部割好,放到采买推来的板车上。   见他们没给钱就走,关大郎有些急了,“他们不给钱啊?”   林满堂笑道,“没事儿。过两天再谈。”   王高看着林满堂欲言又止。他刚刚就想问,真卖二十文一斤啊?可是他又觉得这价格太玄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意有所指道,“能不能谈下来,还得再等等。”   王高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你可真敢开口啊,你就不怕人家生你气啊。”   其他人疑惑地看着他。王高却闭嘴不言了,只敷衍道,“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一头雾水,直接进了屋。   趁其他人不注意,关大郎拉着林满堂到背静处,小声问,“你真跟人家要了二十五文一斤?”   林满堂摇头,“那怎么可能?咱们卖的是生猪。我怎么可能那么过分。”   关键是人家也不是傻子,二十五一斤肯定不愿意买。   关大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就说嘛,满堂不会这么傻的。   却没想到林满堂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我要的是二十文一斤。”   说完,施施然进了屋,他身后的关大郎目瞪口呆。   毛猪二十文一斤,跟猪肉二十五一斤有区别吗?   徐方一行人刚拖着杀好的猪离开,小二就回去将这事告诉了自家掌柜。   那掌柜难以置信,“你确定上面是猪?”   小二很肯定点头,“是猪,他们在院子里杀猪,我在外面看了一个多时辰,确确实实杀的是猪。”他仔细想了下,“对了,我还瞅了几眼,院里还有三头羊。”   掌柜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他们说啥你听到了吗?那猪是野猪吗?”   小二摇头,“他们在院子里说什么,我听不清。但是那猪就是家养的,不是野猪。”   掌柜徘徊不定,想到林满堂上次卖的凉粉给岳福楼添了那么多顾客,他心里就如同梗了一道刺。   凉粉不值什么钱,可许多人为了吃这凉粉,进的是岳福楼的大门。   客人进来就不可能只点这一道菜,这凉粉就带动岳福楼不少生意。   他咬了咬牙,“这样,你先去把那个人请来,我来跟他谈。”   这次高低不能再让那徐方抢占先机了。他要把生意抢回来。   小二点头应是,蹬蹬蹬下了楼。   院子里,林满堂正在喂猪,关大郎和王高在灶房煮猪血。   徐方走的时候,没把猪血带走,他们自然不能浪费,打算今晚吃猪血。为此还特地去村里买了些腌韭菜回来。   刚流下来的猪血中倒入冷水,不一会儿就结块了。再加少许的盐和醋搅拌均匀,用慢火煮至凝固,等颜色变深,将猪血盛出来,放进凉水里浸泡,没一会儿就可以成型。   小二过来的时候,满院飘着猪血的味道,林满堂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你是?”   小二忙躬身施了一礼,“在下是春风楼的小二,我们掌柜有请。”   林满堂了然,“行,我先进去换身衣服。”   他招呼小二进来。   小二从善如流进了堂屋,林满堂让林广仁给客人倒水。   刚烧开的水,用粗瓷碗装着,里面啥都没加,小二嫌弃,也没喝,只冲对方点了下头,道了声谢,就有意无意跟对方打听身份。   来前,林满堂特地嘱咐过,不许将身份告诉别人,林广仁打着哈哈,“咱们乡下来的,就是来府城见识见识。”   担心说多错多,他就反问小二不少关于府城的事儿,比如府城是不是全是有钱人?府城有多少人?你每月能领多少工钱?你今年多大了?   小二被他问得头都大了,这哪里来的乡巴佬,怎么越问越离谱,他以为自己是衙役啊,连他家里几口人都问。   小二借口喝茶,捧着粗瓷碗,用余光打量几人的穿着,这一看就不像有钱人,难不成真是来卖猪的?   林满堂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林广源迎上来,冲林满堂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不如我跟你一块去吧。那啥人咱都没见过呢。”   这小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满肚子坏主意。他可不放心满堂一个人去。   林满堂倒也没拒绝,“行。”   林广源也回屋换了身衣服,虽然他穿的是粗布,但确实是待客衣服,没有一个补丁。   与其他人说一声,林满堂和林广源就跟着小二一起往春风楼去了。 第74章   到了春风楼, 小二直接带他们去了二楼雅间。   别看都是掌柜,人与人的口味是不一样的。   岳福楼的摆设,布置与徐方一样, 浑身上下透着一个雅字。   而春风楼则是截然相反, 与它的名字一样, 随处可见抱着琵琶谈曲的伶人以及陪酒劝酒的女妓,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青楼呢。   进了二楼, 却也不消停, 雅间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女子娇笑或是男人狂放的大笑。   可怜林广源也算见过一点世面, 只哪里见过这个,被这副情形弄得手足无措,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耳朵和脸都红得滴血。   进雅间, 里面坐着三位衣着单薄的姑娘,其中一个正在弹琴, 一个抱着琵琶, 另一个正冲着闭眼敲击节奏的掌柜唱小曲儿。   两人进去后,小二贴心地关上门。   随着清脆的关门声落下,掌柜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冲林满堂两人招手,示意他们坐下。   林满堂坐在掌柜对面, 林广源坐在右侧。   掌柜抬了抬手,三个女子齐齐走过来, 坐在三人边上。   香喷喷的脂粉沁入林广源鼻端,余光扫见那领口大片的雪白他屏住呼吸, 吓得连动都不敢动。这怎么坐得这么近?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满堂, 却见对方冲掌柜不卑不亢拱手, “我闻不惯脂粉味儿。”说着,还应景似地打了两个喷嚏。   掌柜微微有些惊讶,随即挥了挥手,三个女子站起身,咯咯直笑,拖着摇曳的裙摆款款离开雅间。   人终于走了,林广源大松一口气,抹了下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   “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林广源刚刚差点出了大丑,人还有些没缓过神,林满堂笑着回答,“在下林满堂,这是我堂兄林广源。”   多的一句不说,掌柜也自报家门,“在下胡贵,是这春风楼的掌柜。找两位过来,是想问问您二位找徐方所谓何事啊?”   担心两人不肯说,他又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也想跟你们做买卖,让你们也多赚些钱。”   林满堂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家里养了九头猪,过来卖猪而已。”   胡贵有些不信,“真是卖猪?”   林满堂点头,“不过我们这猪是用特殊办法养的,价格比较贵。”   胡贵一听来了兴致,“怎么个贵法?”   “毛猪二十文一斤。”   胡贵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面色丝毫未变。九头猪,每头按照三百斤来算,二十文一斤,也才六十吊钱。   这点钱还不足以让他太过惊讶。   倒是林广源跟王高一个表情,不可思议看着自己堂弟。二十文一斤的毛猪,他是疯了吗?   胡贵点了下头,“那你猪肉贵在何处呢?”   同样的猪,卖得比别人家贵,肯定就有贵的理由啊。看林满堂如此大言不惭应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林满堂笑道,“我们家的猪肉没有尿骚味儿。吃过来口感很好。”   胡贵不死心,“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也不值这么贵的价格吧?猪肉是贱民才会吃的东西,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吃猪肉的。要想让这些人花高价吃猪肉,就要下一翻苦功。那投入的精力绝非几十吊钱就行的。   胡贵试探问,“我能先买一头吗?”   小二之前说了,徐方已经买下一头,他不如也买下一头,让厨子帮忙想想怎么把它卖出高价。   林满堂摇头,“我答应过徐掌柜商量,两天后,他给我答复,要是他不肯全部买下,我才会考虑散卖。”   这话的潜台词是:除非他现在全部买下,否则只能等徐方不要,他才有机会。   胡贵心里犹豫,如果徐方都不肯要,他还买个屁啊。可,万一这猪肉真能卖高价,他岂不是又晚了徐方一步?   可是让他花二十文一斤全部买下九头猪,回头又卖不出去,他这钱岂不是打了水漂,他一时之间还真拿不了主意。   胡贵把玩杯子,思虑半晌,方道,“那就两天后,我等林兄弟答复吧。”   就连徐方都没那个魄力,他还是再等等吧。   从春风楼出来,林广源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直到出了城,回了住处,看到林满堂跟其他人若无其事打招呼,他才回神。   林广源有些接受不了,“不是,满堂,你还真打算卖二十文一斤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林广源,“什么二十文一斤?”   林广源把刚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除了王高,其他人都一副疯了的表情。关大郎更是不可思议打量林满堂,“我一直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何着你是来真的呀?”   其他人都像林广源和王高一样接受不了,“你这能卖出去吗?”   关大郎从小跟他爹一块卖猪肉,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就苦口婆心劝道,“满堂,我跟你说啊,你别看那些掌柜瞧着慈眉善目,他们一个个都不善茬。你想坑他们,小心人家把你卖了。”   林满堂知道他也是好意。跟聪明人斗心眼,从来只有输的份儿。   林满堂也不怪他们,只道,“没事,要是真卖不出去,大不了,我再降价。”   其他人见此,都松了一口气。   林福全拿他没办法,只叮嘱道,“你下次别这么胡闹了啊。”   林满堂一脸无奈,轻轻点了下头。   两天时间眨眼过去,徐方久久没来,其他人站在村口勾头往外瞧。   林满堂刚开始挺稳重,真的,几十吊钱而已,他还亏得起。大不了,他明年再想个别的法子挣钱。   可是时间越久,他心就越慌,没办法,这猪是他媳妇辛辛苦苦养的。   别看这猪范寡妇养得居多,可他媳妇为了让这些猪时刻有人伺候,几乎很少让范寡妇下地。   摘水果,给花生浇水,拔花生,他媳妇那么不喜欢干农活的人,每次都自己去了。   可见她对这些猪有多么期待。   要是真卖不上高价,她媳妇这一年就白忙活了。   这一等,就等到天擦黑,林福全几个已经不报希望,又把之前的话又轮番劝了一遍。   林满堂久久不语。心里还在寻思,明天再去别家酒楼试试。好不容易养出来,又大老远运过来,不能就这么打退堂鼓。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林满堂不想听他们说丧气话,自己去开门。   徐方带着上次来的采买和几个小二一块过来。   “抱歉,林兄弟,今天酒楼生意太忙,一直等客人走,才得空过来。”   林满堂以为徐方不肯买,现在见他人来了,哪还有气,忙请人进去。   堂屋里,林满堂和徐方坐下,徐方带来的人站在徐方左后方,林满堂的人站在他右后方。   双方都直勾勾看着那两个人。   徐方正在跟林满堂谈条件,“林兄弟喂的猪果然如你所说,没有尿骚味儿。不瞒您说,我们岳福楼的东家有不少产业,也有不少庄子。不知林兄弟能不能将养猪法子出售给我们。我保证能给您一个满意的价钱。”   这是还想像上回一样买方子,林满堂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上次卖凉粉只是不得已之举。这养猪法却是我们家的希望。我们农家一年到头种地,养猪也是贴补家用。您别看这猪肉卖得贵,其实我养猪也费钱,挣的钱并不多。”   徐方有些失望,但还是好脾气笑笑,“既然林兄弟不卖方子,那我们就来谈谈合作吧。”   他招了招手,小二取出笔墨纸砚铺在桌上,有个机灵的小二已经去院子里取了水过来。   徐方一边研磨,一边问林满堂,“不知林兄弟这猪可否只供给我们一家?”   林满堂想了想,“明年养的猪可以只供给你一家。后年不行。”   徐方不死心,只一年还是太短了,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林满堂答应,后年同等价钱,优先卖给岳福楼。“”   独家谈好了,徐方又问道,“你明年能提供多少头猪?”   林满堂不答反问,“你这边要多少?”   徐方沉吟片刻方道,“每年至少一百头,可以吗?”   他已经让厨子研究出了做法,滋味比鹿肉不差多少,他也发动关系找他同科帮忙,对方是名满全国的大才子,极为擅长写诗,也答应会给他写诗宣传。他们岳福楼的猪肉绝对可以让大户人家趋之若鹜。   他想趁元宵节将这猪肉推出去。每月限量供应,一定能让岳福楼更上一层楼。   之所以要一百头,就是想明年源源不断有猪可杀。   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每年一百头?都按照二十文一斤的价钱吗?那满堂岂不是要发了?   一百头猪可以,但林满堂不忘补充,“养倒是可以养,但是猪多了容易生猪瘟。咱们要签契约,必须把这条加上。要是生了猪瘟,你不能让我赔偿你损失。”   徐方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小心谨慎。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人才不会为了多得些钱就铤而走险,他点头,“可以。”   他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又问,“猪可以养得这么好,那羊和牛呢?”   羊倒是可以,至于牛,林满堂有些拿不准,“牛要是从新陵运到府城,要交钱的。”   黄牛只要买卖都得向官府交一笔钱,更不用说运到外地了。   思及前两天小二看到林满堂从春风楼出来,徐方想了想,“没事儿,到时候我直接派人到你们村运。不用你们兴师动众送到府城。”   林满堂眼睛一亮,“那当然好。”   他还省了一笔路引钱呢。   徐方不忘叮嘱,“既然你这猪已经卖给我了,为了避免麻烦,你们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们住址,我担心他们上门窥探养猪法。”   林满堂点头。看来这人知道春风楼找他的事了,要不然也不会来这么一句。   双方商量价格,猪就按照林满堂说的二十文一斤。   至于羊和牛,因为没见过成果,所以价格暂时没法确定,不过徐方还是答应林满堂的要求。哪怕肉质没那么好,他也会在市价基础上加五文钱。算是安了林满堂的心,让他放心养。   至于数量,羊是十头,牛是两头。   商量完,双方约定明天去官府签契书。   剩下八头猪,徐方也都给过了称。   加上上次那头猪,一共是2235斤,平均下来每头248斤,一共是44700文。   徐方带的都是铜钱,林满堂可不想带这么多铜钱回去,就数了4700文,道,“你能将剩下的四十吊钱换成银子吗?我担心这么多铜钱回去不安全。”   徐方点头答应,“行,你明天过来拿”。   徐方刚要离开,林满堂又问徐方要不要羊。   这自然不是徐方之前想要的那种羊,不过现在年底,酒楼生意火爆,只靠农庄养的羊根本就不够。采买也会从街上买些羊回来。   徐方点头,“生羊现在价格七文八。”   比上次又涨了一点,王高自是高兴不已,只是他到底没跟徐方打过交道,就眼巴巴看着林满堂,“行,行。”   徐方示意采买把这三头羊也给称了。   三头羊都是公的,一共491斤,一共是3830文钱。比在乡下多得了八百多文钱,怎能不让他高兴。   一行人拉着猪和羊离开。   这么多活猪活羊可不好运,黑灯瞎火,要是有一个跑了,可不好追,于是他们借用囚车,明儿再给送过来。   这些猪运过来,直接往庄子里送就成。啥时候想杀,就啥时候送进城。   等徐方走了,其他人将林满堂团团围住,一个个眼睛瞪得有灯泡那么大,还都闪着光。   关大郎将林满堂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上前拍拍他肩膀,“林子,可以啊?你居然真把猪卖出去了。还那么贵。”   之前一直以为他吹牛来着,没想到人家是真行。   林满堂没有得意洋洋,而是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早跟你们说过了,我们家养猪有秘方的。”   关大郎有些担心,“满堂,明年养那么多猪牛羊,你养得过来吗?”   林满堂笑道,“没事啊,我可以买人啊。今年这猪也都是范寡妇养的。”   其他人对视一眼,心痒难耐,心里想让满堂教他们养猪,可是又不好意思张嘴。   这些人的纠结与渴望,林满堂尽收眼底,就算他心里教这些人养猪,却他也不能上赶着,这样别人不会记住他的情。所以他佯作不知,冲大伙道,“等明儿拿完钱,我再去买些东西,咱们就可以回去了。你们这些天也累了,都赶快回屋睡吧。天色也不早了。”   其他人欲言又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上前,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屋。    第75章   在宁静的夜空中, 冷风伴着枯树发出吱呀的声响,寒风透过门缝钻进屋里每一个角落,熟睡的人们将被风吹过发凉的胳膊放进被窝, 再次陷入梦乡。   迷迷糊糊间, 林满堂听到有人敲门, 他睁开一只眼, 声音又停止了, 等他闭上眼, 声音再次响起。   真的有人敲门, 林满堂打了个吹欠,套上棉鞋打开房门, 眯着眼看到来人, “大哥, 你怎么还没睡啊?”   林福全有些难以启齿,“那个……那个, 满堂啊, 他们让我过来问你点事儿。”   林满堂愣了下,让开一步,请他进来, “行,外面冷, 大哥屋里说。”   林满堂爬上炕,让大哥也坐到炕上, 林福全忙摆手,“不用了, 我就坐凳子就好。”   他们一行六个人, 林满堂单独睡一张炕, 林福全、林广源和林广仁挤一张炕。关大郎和王高挤一张炕。   林福全之所以不和二弟一块睡,是因为林福全发现他二弟太干净,里衣都是新的,而他自从入冬以来就没有洗过澡,怕二弟嫌他埋汰,愣是跟广源广仁挤。   林福全坐下,心里纠结,不知该怎么开口。   林满堂撑着下巴睡眼惺忪,也不催他。   林福全纠结半晌,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猫叫,才开了口,“二弟啊,大伙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带我们大伙一起养猪啊?”   林满堂陡然间一个机灵醒了,揉了揉眼,看了过来,“啊?大哥,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林福全硬着头皮又重复一遍。   林满堂叹了口气,“大哥,说实话,我确实想过带你和两位堂兄一块养猪。咱们都是姓林的,一笔写不出林字。咱们互相帮助也没事儿。可是关家和王高,我就有些打鼓。”   林福全心里暖和,他二弟对他真是没话说,养猪也愿意带着他,不过想到刚刚答应帮他们说几句好话,他还是试探开口,“我觉得这两家挺好的。你看你让人大老远跟过来,人家二话没说就跟过来了。”   “那是因为我付钱了,路引全都是我付的呢。”林满堂撇嘴。   林福全面露迟疑,试探道,“那要不然,我让他们把钱都还你。这次就当是免费了。”   林满堂看了眼这老实巴交的大哥,连帮人说好话都不会,“哎哟,我的大哥唉,这养猪方法可是我独家秘方,那点钱算啥啊。我一头猪就赚回来了。”   林福全一想也是,看来他是当不了说客了,那就算了吧。二弟该咋办就咋办吧。   这方子是二弟的,又不是他的。他哪有脸作主。更何况,这方子要是他的,他肯定也得捂得死死的。   林福全起身,刚要离开,却听林满堂道,“大哥,其实教他们养猪,也不是不行。”   林福全回头,还没来得及细问,只听窗户底下传来一声“哎呦,你踩到我脚了”。   林福全脸上一阵难堪。   林满堂挑眉,竖着脖子大声问,“谁在外头?”   窗户外,几个身影钻出来,没过多久全都挤进来。   这些人都跟林福全一样,大半夜还穿着棉衣。   “行,你们都坐下听。”林满堂随手摆了摆。   其他人忙麻溜搬板凳,两两一个板凳,全都眼巴巴瞅着林满堂。   林满堂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轻声咳了咳,“这养猪法,我是想挣大钱的。可是当初我要养猪的时候,你们也都帮过我。我这人,谁要对我好,我必加倍报答。”   大家的目光变得更加晶亮。   林满堂拍了拍自己的脸,将脸上困意拍掉,这才开口,“其实教你们养猪不难,难的是咱们不能统一卖出去。”   众人不解,啥意思?   他打个比方,“你别看府城很小,但里面竞争大着呢。就拿我前儿刚找了徐方,那春风楼就知道了。咱们把猪养好了,也跟徐方签了契书。但是春风楼出了高价,你们会不会把猪卖给他?”   众人面面相觑。那肯定卖啊。有钱不赚不是傻子吗?   林满堂摊了摊手,“你们一定会卖。但是你卖了,咱家这猪以后就再也卖不上高价了。”   众人不明所以,啥意思?他们卖得又不是同一家,两者不相干啊。   林满堂拍了拍手,“我跟徐方签了契约,猪只卖他一家,我交给你们,你们却跟我的主家抢生意,你觉得这事办得地道吗?”   众人恍然,忙不迭保证,“那我们听你的。你说卖给谁就卖给谁。”   林满堂就等这句话呢,“教你们养猪可以。但是你们得跟我立契书,你们养的猪全部由我来贩卖。卖的钱,我分一成。这一成是我的辛苦费还有我方子的钱。你们也别急着回答,先回去好好考虑。”   养猪法没办法私藏,但林满堂也不是个圣父,该赚还是得赚。更何况他想把猪肉推出去,首先就得避免竞争。他可不想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规矩不成方圆。   就像前世,他的超市招员工,有一半招的都是老家人。但是进了他的超市,就是他的员工,就要一视同仁,服从管理,不能仗着他的亲戚关系就耀武扬威,那不可能。无论开超市还是卖猪肉,公私不分是大忌。   众人面面相觑。关大郎道,“我们家自己就可以杀猪,自己卖也不行吗?”   林满堂摊了摊手,“你觉得你在乡下卖猪,二十五文一斤有人吃吗?”   一句话堵死,关大郎闭了嘴。   林满堂见大家不说话,“你们放心,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帮你们卖高价。而且我考虑得还更长远呢。”   众人齐齐看向他,等他下文。   “我想让咱们小庄村的猪卖到全国。不只是府城。”林满堂嫌弃地撇了撇嘴,“府城才多大的地儿啊。咱们将来量要是大,可以将肉制成香肠卖向全国各地。到那时,咱们可以带领全村一起发财。让咱们的孩子都有钱读书,让咱们的闺女都有丰厚的嫁妆,有钱人家排着队来娶。”   林满堂说得热血沸腾,其他人听得更是激动万分。卖向全国?儿子能读书,女儿有很多很多的嫁妆。真的假的?   “你们先回去好好考虑。”   众人像游魂一般离开林满堂的屋子。   到了第二天,林满堂早早起了床,去窑场等着取货。   一直等到晌午,林满堂才拿回自己的两套瓷器。   付了尾款,林满堂就直接回了住处,主要担心路上磕了碰了,瓷器摔碎了。   他回到家,其他人正在堂屋吃东西,看到他抱着两个木盒进来,坐在边上的王高赶紧跑过来,想帮他拿。   林满堂拒绝了,“不用了,这些都是瓷器,我先放回屋里。”   王高便没再伸手。   等他从屋里出来,找了个凳子坐下,开始吃饭。   其他人欲言又止盯着他看,林满堂装作没看到,径直吃自己的。   等他吃完,擦了擦嘴,不等其他人开口,林满堂先叮嘱大家,“无论你们跟不跟我养猪,我这猪卖了二十文一斤的事,希望你们给我保密。”   众人面面相觑,关大郎憋不住了,“满堂,咱们要是养,你真能全都卖出去吗?二十文一斤。哦,不,哪怕没有二十文,只有十五文也成。”   林满堂想了想,给他们透句实话,“岳福楼在许多地方都有分店。你们想想,这一家店就要一百头猪,其他店呢?”   众人直勾勾盯着他瞧,“这岳福楼来头这么大啊?”   这还真是遇到有钱主儿了。   林满堂点头,“只要你们按照我的方法来养,只要不生瘟病就能卖出去。”   王高家里最穷,他当即保证,“我一定按照你的法子来养。”   其他人忙七嘴八舌接上,“对,我也都听你的。”   “我也是。”   林满堂点头,问他们决定养多少头猪?   林满堂告诉他们,自己决定养五十头猪,两头羊和两头牛。   不是他不想养多,而是家里的钱财只能支撑他养这么多。   林福全养二十头,林昌盛和林广源养四十头,关大郎养二十头,王高养两头猪和七头羊。   王高家地方小,就算他有宅基地也没用,家里根本没钱盖猪圈,也没钱买麦麸。养羊就省事多了,只要把羊牵到坡地那边,它自己就能吃草。   林满堂看向关大郎,“咱们一次养那么多猪,新陵那边有那么多小猪仔吗?”   关大郎摆手,“没事儿,大不了,我跑远一点买。”   林满堂放了心,林福全有些迟疑,“你那猪圈能养五十头吗?”   这还真难倒林满堂了,他家那猪圈只用了一半,另一半要是再盖上,确实能养三十头。另二十头,两头牛和两头羊就没地方安置了。   王高主动道,“你要是没场地,我可以借给你。我家去年买了两块宅基地,只是没钱盖房子,就一直空在那儿。”   林满堂拱手,“多谢了,到时候我给你租金。”   王高忙摆手,“不用,不用。你教我养猪,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满堂正色道,“一码归一码。我教你们养猪羊,你们也分给我好处了。以后你们赚到钱,记得我这份情就成。其他咱们还是分清楚些比较好。也别觉得我教你们养猪,就低我一等,咱们还是村民。”   王高连连点头,“是,是。”   大伙听林满堂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大伙决定去府城看看。来都来了,要是不进去看看,回去怎么跟家里人说府城长啥样呢。   林满堂收拾好东西,带他们一块进城。   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是稀奇的,尤其府城还那么热闹,许多伎子倚在栏杆处冲底下人笑。   虽然不是跟他们打招呼,但头一回看到女子露着细嫩的胳膊,冲行人飞媚眼,丢帕子,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这些汉子就像闯进女儿国的大狗熊,连路都不会走了,一个失神差点撞到路人身上。   跟对方赔礼道歉后,几人赶紧缩到一边,不敢再抬头。   关大郎抹汗,冲林满堂小声嘀咕,“这些女子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林满堂好笑,心想:这才哪到哪啊。比起前世,这些都是小儿科。   关大郎见林满堂目不斜视,坦然自若,心里暗暗佩服他不为女子所惑。   丢了一回丑,到了其他地方,他们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幸好刚刚撞到的人好说话,要是遇到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少不得要被对方嫌弃。   走着走着,到了城中一座小桥。桥上站着三三两两人,河岸栽着许多垂柳,隆冬时节,叶子都掉光了,却无损它的风采。   这些乡下汉子驻足观望,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多时,从对岸来了两队抬轿子的下人,将轿子停在河边,轿子中下了两个白衣女子,头戴帷帽,从丫鬟手里接过花灯,放入河中。   头一回看到那些贵族女子买了花灯,不提回家,却放进河里。   等那些人上了轿子,又飞快离开,林广源心痒难耐,“哎呀,这么好看的花灯怎么就扔河里了呢。咱能不能捞一个回家?我闺女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花灯呢。”   其实乡下逢年过节也卖各种各样的花灯,但是大家都是买给孩子们玩的。很少有人会将花灯放到河里。   林满堂唬了一跳,担心对方真去捞,忙道,“这个可不能捞。不年不节放花灯都是为了替死者祈愿,你捞死人灯,你这是不想活了吗?”   古人逢年过节都爱放花灯,少年书生是期待前程,二八女郎是期盼姻缘,也有悼念逝去的亲人,也有祝福亲人。   但刚刚那两个女子穿着白衣,一看就是家里有丧事,肯定是悼念亲人。   其他人大惊,“啊?还有这个说法?”   林满堂示意他们看其他人,“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好看的花灯,其他人却不去捞呢?”   王高奇了,“那这么多灯到最后都去哪了?”   林满堂忙道,“七天后就可以捞了,不过到那时花灯都飘到下游了。肯定不在这儿。”   大伙看着这些花灯失望不已。   林满堂又带领他们到前面,前面卖各种吃食,府城这边东西比新陵贵,除了林满堂,谁也不舍得买。   逛了一圈后,大家就没了兴致,林满堂提议回去,于是大伙往回走,路过岳福楼时,林满堂进去拿银子。   岳福楼客人络绎不绝,不过这应该跟猪肉无关。   据徐方所说,第一次猪肉亮相会选在小年那天,打的是回馈老顾客的名义,正式售卖要等到元宵节那天。   亲眼见证过岳福楼的火爆程度后,一行人回了住所。    第76章   腊月初八, 天空飘起了小雪花,小小的白羽毛像极纯洁无暇的梨花迎风飞扬。   一般棉衣,头戴棉帽的李秀琴从外面推门进来, 进了堂屋, 跺掉脚上的雪花, 换上干净的棉鞋,冲屋里喊了声,“晓晓?”   屋里传来女儿轻浅的应答声。   李秀琴推开堂屋西厢房, 看见女儿又待在屋里瞌书, 那小眉头已经皱成一个川字,显见又是遇到难题了。   “怎么了?”   林晓泄愤似地扔掉手里的笔,“这些文章读起来也太难了,恨不得一句话用一个字来代替。说得都不是人话。”   她之前还信誓旦旦要帮她爹考科举,但是她真没想到她连看都看不懂。她可是从六岁就开始上学,学了十二年, 年年拿回第一的学霸,愣是连县试文章都看不懂。这说出去谁信?   是, 她承认她是学理的,语文差一些, 但也不至于连看都看不懂吧。太打击人了。   李秀琴闻言笑出了声儿,从小到大, 她还从未见女儿被书本难住过。这还真是稀奇。   她接过书本, 只看了一眼, 头就晕了。   这书是竖着看的, 从右到左, 中间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李秀琴头都大了, 怪不得女儿说是天书呢, 这的确只有天人才能读得懂。   李秀琴放下书,也发愁了,连女儿这个小学霸都觉得难,那老林可怎么整?那可是几十年没摸过书的初中生,不得抓瞎啊。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女儿,她女儿不是这么轻易被打垮的人,“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晓掐着手指,打开柜子将自己存的钱全拿出来,“我打算先买一套四书五经。之前我还想让爹走捷径,可我读了这些文章才发现根本没有捷径可走。”   这话李秀琴倒是很认同,“没学会走,哪能跑呢。还是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吧,根基也能打得牢一些。”   林晓点头,只是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这点家当,这边书太贵,要是全花了,她以后要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不成了,她可怜兮兮看着她娘,“娘,咱爹读书,咱家是不是应该支援啊?”   李秀琴抱着胳膊,不接这话茬,“可我记得某人说过,要攒钱给她爹买书的呀。”   林晓鼓着腮帮子看着她娘,四目相对,败下阵来。哎,这招对她娘没用,她将串好的钱一串串拿出来,只有二十二吊。其中二十吊是她卖风扇的钱。   李秀琴见女儿这小惨样,不逗她了,“这样吧,你出一半,我出一半。”   林晓刚刚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抬头,惊喜非常,“真的?”   李秀琴点头,“当然是真的。”她眨了眼,狡黠一笑,“等你爹回来,你一定要亲自把书送给他。”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她男人其实还想拖下去。这可不行,她得让女儿这根小火苗燎下他的尾巴,让他有点紧迫感。   林晓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明白她娘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儿,冲她娘做了个手势,“没问题!”   外面下雪,李秀琴自然不好带女儿去县城,她就托村长媳妇,请她男人送孩子去县城读书帮忙买一套四书五经。   村长媳妇愣了好一会儿,“你们家买四书五经做什么?”   李秀琴不好跟她说是林满堂要考科举,就拿女儿说事儿,“我家晓晓不是跟文娘子识字嘛。那些启蒙书籍她都看过了,就想看看四书五经。”   村长媳妇有些接受无能,“可这套书一共九本,很贵的。”她细算了下,“一套要二十六吊呢。”   李秀琴心里吐槽个不停,都说读书费钱,她今儿可算是知道了。这还没咋地呢,居然就花了这么多钱。老林这要是考不上,他都对不起孩子花的这些钱。   但是再贵也得买,这笔钱肯定不能省,李秀琴咬咬牙,“买!”   不过她没想到书能这么贵,所以没带这么多,冲村长媳妇道,“你等等,我现在就回家拿。”   村长媳妇已经石化了,啊?这么贵还买啊。这满堂媳妇是真宠孩子啊。就为了让孩子瞅几眼就舍得花这么多钱。   哎呀,看了又能咋地,她一个丫头片子又不能考科举,多糟蹋钱啊。   只是没过多久,李秀琴又折回来了。   村长媳妇松了一口气,“不买了?”   李秀琴点头,“不买了。”她拍了下脑门,“我刚刚傻了。”她将带来的钱递上来,“帮我们买些纸就行。我让孩子自己抄。应该能省不少钱。”   虽然这古代的纸也挺贵,但是自己抄,好歹也能省下点。   至于四书五经问谁借,李秀琴早就想好了,她可以找文先生借。他现在只教村里孩子启蒙,四书五经用不着,左右留在家也是落灰,不如借给她用。   村长媳妇听她还没放弃,已经无力吐槽,只悠悠道,“看来你们两口子是真挣着钱了。”要不然也不会由着孩子折腾。   不像他们家为了给三个孩子读书已经掏空大半家底,要不是她带着孩子做针线活贴补家用,她家恐怕就要入不敷出了。   李秀琴谦虚摆手,“没有,就是之前凉粉卖了些钱。我也没有儿子,留那么多钱有啥用,当然是给孩子花掉了。”   村长媳妇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不生儿子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文娘子这么多年没生孩子,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可李秀琴好像半点都不惭愧,也没有觉得对不起自家男人,坦然得很,甚至就像现在还能自我调侃。   她惊到说不说话,只呆呆看着对方。   李秀琴不知道她这想法,又想起一事,“对了,我上次跟你说让你帮忙做的东西,你做了吗?”   村长媳妇回神,点头,“做了。”   她进屋拿东西,桂香和春娘都在屋里做活计,天太冷,两人在炕上做活,手脚也不会冻着。   李秀琴要做的是斜跨包,可以在包里放钥匙,糖果以及一些干果。   她画好后,也不好打扰女儿读书,就直接拿来给村长媳妇,让她帮忙绘制。   村长媳妇拿着包出来,李秀琴眼前一亮。   四方形的包,上面绣着兰花,打开后,里面就是绑带,解开绑带里面可以放各种东西。   “这包不错。”李秀琴越看越满意,付了她银钱,就跨着包离开了。   回了家,李秀琴将包给了女儿,林晓也很喜欢。虽然没有拉链,但里面加了层里布,这里布很长,上面加了抽缝,绑上后,东西也不会露出来,非常好用。   李秀琴回房,将昨天发好的花豆芽摘了半筐,“书肆的书太贵了,一套居然要二十六吊钱,我让村长媳妇帮忙从县城带白纸,我去文先生那边借书,到时候你照着书抄吧。”   林晓点头应了,“行啊。”   李秀琴在筐子上盖了层纱布,顶着雪,往文先生去了。   文先生过来开门,李秀琴讲来意讲了一遍,文先生请她进来。   文娘子正在堂屋烤棉鞋,看到她过来,微微有些惊讶,“你这是?”   李秀琴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找你们借点书。”   文娘子有些讶异,“什么书?”   “四书五经,晓晓非要看,那么多书都买太贵,我就想着借回家,让晓晓抄。”   文娘子看向文先生,他站起身,“行啊,我放着也没用。”   他走身去找书,李秀琴将带来的花生芽递到她面前,“这是我自家种的花生,自己发的。你尝尝。”   文娘子微微有些惊讶,“花生芽也能吃啊?”   “那有什么不能的,黄豆和绿豆发的芽都能吃,花生芽怎么就不能吃了。我们家都吃了好几回了,好吃呢。”   文娘子接过筐子,“那成,今儿我们也尝尝。”   她起身给她腾筐子,文先生从屋里找出来书,“一共九本。”   这上面还特地用东西包着,李秀琴感受到这东西的郑重,忙保证,“我们一定会好好爱惜的。等她抄完,我立刻给您送回来。”   文先生点了点头,只是又迟疑道,“这些书有难度,你要不要给她买本《说文解字》啊。”   李秀琴一怔,这是什么书?也要考吗?   文先生见她什么都不懂,就解释一遍。   李秀琴悄然,原来是字典,原来古代也有这东西,那必须买呀。   她又折回村长家,让村长媳妇帮忙带本《说文解字》。   村长媳妇点头应了。   拿着这套书回家,林晓翻看书,上面被文先生标了句读(dou),旁边还有解读,哎呀,这可好了,不用她费尽心思研究怎么断句了。   说起来,这文言文真得是太难搞了,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块,她就抓星了,难度不亚于火星话。   有了书,林晓专心致志抄书。   真的,这时候她就特别希望自己能有一枝圆珠笔。用毛笔字抄书真得太困难了。只写了一页,她手都快累瘫了。   李秀琴瞧女儿这么可怜,心疼得不成,“要不然你还是用铅笔吧。你本来就不会写毛笔字,何必勉强自己呢。”   林晓摇头,“不行,用铅笔字摩擦几回,就会变模糊,咱们总不能天天去文先生家借吧。”   李秀琴心疼闺女,“那要不然,我来帮你抄。我手上有劲儿,你年纪太小,手腕没什么力。”   林晓当然想有人能帮自己忙,但是她娘能成吗?好几次她看他们写字,她娘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   李秀琴见女儿不相信自己,“我来试试。我跟你说,我就是很长时间没写了。等我多写几遍找着感觉,我的字不比你的差。”   林晓见她娘非要试试,只好给她让位置。   事实证明李秀琴是对的,她比林晓有耐心,手腕有力,写的字确实比林晓齐整好看。   林晓没想到她娘还会这招,何着她娘之前一直藏拙来着。   李秀琴见女儿面露怀疑,“我小时候跟你姥爷学过书法。只是这么多年没用,我都快忘了。”   林晓恍然,只是有些不解,“之前怎么没听您提过呀?”   李秀琴笑了下,“我这不是怕你爹自卑嘛。他本来在我面前就没什么底气,要是他知道我字也写得比他好,估计又自卑来着。”   林晓没想到她爹不在家,自己居然还能吃口狗粮,抽了抽嘴角。   第二天下午,村长媳妇送来《说文解字》。   李秀琴负责抄书,林晓在边上翻译这些书,翻译不需要用毛笔,只用铅笔就成。就算字认不清,问本人就行了。   两人一个抄,一个翻译,就这么过了三天,直到发生一件事儿,打破这沉静。    第77章   这天晌午, 两人正在房间写字,就听范寡妇在外面喊,“奶奶!”   李秀琴听这声音带了几分急躁, 忙搁下笔, 看了过去, 只见院门口站着大利,他冻得直哆嗦,一直往手心哈热气。   “这是怎么了?”   李秀琴和林晓出来, 大利哆嗦着嘴唇, 凑上来,“二婶,阿奶病了。”   李秀琴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会病了?啥时候病的呀?”   “早上起来,她就一直没精神吃不下东西,我娘以为她夜里冻着了, 就给她多盖了床棉被,可直到现在都起不来。”   李秀琴忙跟着大利一块去看, 林晓也跟在后头。   刘翠花守在床前,看到李秀琴来了, 忙让出位置让她诊病。   老太太没有发烧,也能睁开眼说话, 就是没什么力气, 浑身上下也说不上哪里疼。   诊完脉, 李秀琴心里有了数, “大嫂, 你是不是没给咱娘吃过肉啊?”   刘翠花一愣, “这不年不节的, 吃啥肉啊?咋了?婆婆吃不下东西是因为没吃肉?”   李秀琴点头,“婆婆身体太虚,气血不足,浑身乏力,需要补充营养。”   “啥营养?”刘翠花听不懂。   “就是吃些好的,鸡蛋、猪肉、羊奶、鱼、红枣、红糖、青豆、核桃、花生等等。”   她每说一样,刘翠花心就咯噔一下,这哪一样都不便宜啊。照这么吃,一个月一吊钱也打不住啊,这么多好东西皇帝老爷都吃不起吧?   李秀琴见大嫂只顾着肉疼,也来了气,“婆婆年纪都多大了,你还计较这个。是不是除了逢年过节,你们从来没给婆婆吃过肉啊?”   大利忙道,“不是,大哥发工钱那天,咱家吃肉了,阿奶也跟着吃了两块。”   离大吉发工钱好像都快一个月了吧?李秀琴蹙眉,“就这一次?”   大利愣愣点头,“是啊。”   李秀琴看不下去了,不可思议看着大嫂,“大嫂,你们家今年不是挣着钱了吗?有必要这么抠吗?挣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你一天天省,孩子老人身体都拖垮了,又有啥用啊?”   刘翠花急了,“你说得容易。天天这么吃,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秀琴也是无语,算了这些事由她男人和大哥说吧,她说不通,“你要是舍不得花钱,我就把老太太接到我家,我来养她。我家没儿子,也不需要盖房子,也不需要给儿子娶妻。”   刘翠花哪能答应,老太太要是去二弟家,他们家还不得被村里人骂死,“不行。这哪行。老太太是跟我们养老的。”   李秀琴来了气,“那你又不给她吃好的,你当你是养猪呢?”   刘翠花急得团团转,“那…那我给她割肉。我天天买,成吧?”   李秀琴摇头,“当然不行了。她现在什么都缺,哪能光吃肉啊,我刚刚说的那些都得给她吃,还有咱娘牙口不好,你不要给她煮粗粮,那样会拉嗓子,你要给她煮细粮,煮烂一些。”   天天吃细粮,这又得花不少钱,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刘翠花也只能答应,“好,我会煮的。”她又眼巴巴问,“那得吃多久才能好?”   李秀琴知道她抠门,也没说死,“先吃半年吧。她这身体亏得太厉害了。”   一听要吃这么长时间,刘翠花就肉疼。   李秀琴不放心她,“我会让范寡妇过来照顾婆婆。”   潜台词是你别想糊弄我。   刘翠花心里一梗,到底谁才是长嫂,她居然被弟妹训,这还有天理吗?   李秀琴交待完,带着林晓回了家。   她让范寡妇去大嫂家照顾老太太,在灶里蒸了碗鸡蛋羹,又去割了半斤猪肉,炖得稀烂送到大嫂家。   范寡妇给喂饭,李秀琴回了家。   林晓捧着脸,愁得不成,“娘,大伯母怎么这么抠门啊?”   “可能是穷怕了。”   不过大嫂说的压力大也是真的。他们家有四个孩子,这边成亲和丧葬花费极高。   就拿男娃娶亲来说,光彩礼钱就得十吊,还得给女方做几身新衣服,逢年过节还得给女方家送厚礼,再加上聘礼,成亲时置办的三十六条腿,这没个三五十吊都办不成。   你要说家里穷,没那么多钱娶亲,那也不是不成。你全家都跟着丢面子。在村里也上不了台面,人家也看不起你。   “说来说去,还是没钱啊。”李秀琴叹了口气。   范寡妇去照顾林老太,这一天三顿都是李秀琴做的饭。   她做菜舍得放调料,手艺比范寡妇好多了,做完就给林老太送去。   大利几个孩子看到她送饭过来,也都很懂事,没有嘴馋上去讨要。   话说另一边,林满堂一行人从府城出发,本来一行人归心似箭,可刚走了一天,天上就飘起了雪花。   天冷路滑不好走,有好几次都陷进泥潭,大伙只能放慢速度。   走着走着,他们发现前面有个小黑点。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横放在地上的木头,大雪没盖住,可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个人。   最先发现的是关大郎,他跳下牛车,上前试探那人的鼻息,冲其他人摇头,“没气了。”   林满堂不敢看死人,倒是其他人胆子大得很,纷纷围过来。   关大郎冲林广源使了个眼色,“咱们一块将人抬上牛车。”   林满堂有些惊讶,抬死人回去?朝哪抬啊?回去报告衙役得了呗?大老远抬回去,回头这人家属该以为是他们害的,再说不清楚。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见关大郎发出一声惊叫,“哎呀,他身上的衣服都没了。”   嗯,的确一件都没了,除了兜裆布,只剩下一个可以证明身份的名牌。   这里只有林满堂一人识字,林满堂接过名牌,上面刻着军队字样,也就是说这名牌只有士兵才会有。   林满堂揣测,“这该不会是个逃兵吧?”   “那应该是了。”林福全点头,“没想到他们冻死在路上。可真是老天有眼。”   之前抢了两户人家,活该被冻死。   关大郎和林广源将人抬上板车。   林满堂这次倒没反对。既然是逃兵,那他们就不用担心受牵连了。   进了城,一行人先去了衙役,关青正好在。   林满堂将遇到这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关青拍拍他肩膀,“你这也算做了件好事了。”   林满堂摇头,“是他们要送来的。”   他可不敢抬死人,顶多只想过回来报消息而已。   将死人交给衙役,关青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个铜钱。   林满堂原本还推辞不要,关青坚持要给,“这是你们应得的。没让他们露尸荒野。”   林满堂恍然,原来抬死人竟有好处,怪不得这些人路上也不嫌累呢。   回了家,林满堂将得来的钱和契书都交给媳妇,又将此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媳妇。   李秀琴点了点头,也没急着将东西收回箱子里,而是将林老太生病的事说了,“她缺营养。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是长期缺营养。现在就要好好补补,要不然会影响寿数。”   李秀琴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古人为什么寿命那么低,就是因为常年劳作,身体亏损太厉害。林老太这样的情况在村子里再普遍不过。   林满堂脑子里就像空白了似的,一颗心沉坠得像灌满了铅,他想都没想就往外冲。   林晓今儿去了文先生家讨教学问,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大伯,便知晓她爹也回来了,跟大伯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跑回家。   刚进院子,就见她爹从堂屋冲出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林满堂扶住女儿,也顾不上安慰,一溜烟出了院子。   林晓从来没见过她爹脸色这么差,刚刚那眼神就像会吃人似的,她扭头看向她娘,“娘,我爹咋了?”   李秀琴捡起地上的书,“我把你奶生病的事跟他说了。”   林晓恍然,别看她爹没有记忆,可前世没能孝顺亲娘是她爹大半辈子的遗憾,今儿可算能弥补了,没想到她奶又病成这样。   林满堂一路狂奔到了大哥家。刚进院子,就听到大哥家的孩子围着林福全叽叽喳喳说话。   林满堂推门而入,不理会大哥一家的震惊,径直去了林老太房间。   范寡妇正在床边照顾老太太,林满堂推门进来,看到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亲娘,心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坐在床前,握住他的手,“娘?”   林老太缓缓睁开眼,看到是二儿子回来了,挣扎着想要起来。   林满堂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娘?我回来了。”   林老太脸色蜡黄,声音也软得不成,“终于回来啦。”   这几日好吃好喝养着,她精神比之前好多了,只是到底身子骨弱,虚得厉害,不是一两天就能养好的。   林满堂握住她的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娘,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没用,也不会让您遭这个罪。”   林福全从外面进来,蹲在林老太身边,孩子们也纷纷挤进屋。   林老太看到大儿子也回来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平安回来就好。”   林满堂心里自责得不成,早知大嫂不会照顾他娘,他就应该把人接回家去,再不济也该做些吃的送来。   “娘?您想吃什么?我让我媳妇给您做。”   林老太摇头,“不用啦。你媳妇天天给我送鸡蛋羹,送羊奶,这么好的东西,哪能天天吃呢。我这么大岁数了,吃啥不是吃啊。别糟蹋东西啦。”   林满堂心里越发自责,“娘,您吃怎么是糟蹋东西呢。您是我娘,生我养我的娘,我本该孝顺您,让您跟我过好日子的。”   谁不想吃好的穿好的,过好日子。看到苦了大半辈子的娘为了不给他们加重负担,硬是不让他们送,他心里不是滋味儿,握紧她的手,脸上带笑,“娘,您不要担心钱,我养的猪卖了二十文一斤,是生猪的价钱。那掌柜还跟我定了一百多头猪,我以后会挣很多很多的钱,您不用替我节省。”   林老太昏黄的眼珠瞪得比拳头还大,“真的啊?为啥猪这么挣钱?”   “是特殊办法养的。”怕他娘不信,林满堂忙侧头看向他大哥,“大哥,你说我没说谎吧?”   林福全忙不迭点头,“二弟没说谎。娘,您尽管吃。我们养得起。”   林老太满脸欣慰,“好。我会好好吃。”   她说了一会儿话,又沉沉睡过去。   她身体亏损得太厉害,很嗜睡。   林满堂给她掖上被角,让范寡妇在边上照顾,示意大哥跟他出来。   林福全猜到二弟要跟他说什么,心里也有些怵二弟,可这不是躲就能解决的事儿,他只能跟在二弟身后。   两人出了院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林满堂拳头攥得紧紧地,压抑着怒火,“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一块挣钱吗?”   林福全怔了下,显然没想到二弟会问这个问题,他想都不想就回答,“因为我们是好兄弟。”   林满堂直直看着他,摇头,“不,因为你是我娘的儿子,因为我娘选择跟你过。所以我才会带你挣钱。”   林福全脸上难掩吃惊,林满堂眼睛赤红瞪着他,“我以为我带你挣钱,你就会好好孝顺咱娘,可我发现我错了,你挣再多钱,可是用在咱娘身上屈指可数。我知道你压力大,你有儿子要娶媳妇,你有女儿要嫁人,可是这些都不是你不孝顺的理由。既然你养不起,当初就不该生那么多。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不孝顺亲娘,将来你的儿子也会有样学样?”   林福全被二弟指责不孝,心也慌了,“二弟,我没有。我没有不孝顺咱娘。咱们乡下人家过日子,不都是这样吗?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肉,天天吃粗粮填饱肚子。难道我不想给咱娘吃好的喝好的吗,可我家吃不起啊。”   见二弟脸上有所松动,他又掰着指头算给他听,“我每年光交税就要十五吊钱。十亩水田和五亩沙地,每年产出最多只能有三十吊,一家人光吃粗粮吃咸菜就得花掉十吊。再加上给舅家和媳妇娘家送节礼一年就得花十吊。要不是你教我做凉粉,大吉又当了衙役,咱家根本余不下钱。我现在不攒钱,我都不知道将来怎么给孩子娶妻,怎么嫁女儿,怎么盖房子?”   这就是乡下人的难处,不只是林福全,其实整个村子都是这样。   辛辛苦苦一整年,却只能混个温饱。更可怜的是这样的日子已经算很好了。皇上没下令减税的那些年,他们家连粗粮都得限量,每天只吃两顿饭,男人干重活吃糊糊,女人干轻活吃能照出人脸的清汤寡水。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村里有好些人家的孩子都没养活。   比起其他家,林家的日子已经算很好过了。虽然家里吃的是粗粮,可从来都管饱。   林老太身体亏成这样,并不是分家这一年半造成的,而是常年累月的结果。   林满堂听完大哥这番话,心里闷得厉害,他知道大哥难,这世道难,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就这么没了。他不容拒绝道,“既然你没钱,那就由我来出。我就只有一个女儿,不像你有那么多拖累。”   他不想跟大哥扯皮,也不能逼着大哥拿钱出来赡养老子娘。他就只能自己尽孝。   说完,他看也不看大哥一眼,起身离开。   从这之后,林满堂和媳妇每天换着花样做好饭好菜给老太太吃。   吃完饭,他也不急着回去,坐在床前陪老太太唠嗑。   之前他一直忙着挣钱,没时间陪她。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他就想多陪陪她。   这天到了饭点,林满堂拎着食盒进来,林福全站在堂屋门口,两人目光交汇,林满堂装作没看到,径直去了他娘房间。   林老太不挑食,他们做啥,她吃啥,而且吃得很香。   林满堂给她盛汤,问她,“娘,您还想吃什么?我明儿再给您送过来。”   林老太摇头,“这样就挺好啦。其实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这些东西了。你呀,赚钱不容易,也该省些钱。”她叹了口气,面露忧愁,“你现在还没个儿子。你得想想法子啊。”   林满堂不想让娘跟着担心,就骗她,“娘,我们已经在想法子了。秀琴正在调养身体。等她身体好了,一定会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林老太信以为真,忍不住乐了,“那就好。你们过得好,娘就知足了。”她看着二儿子气色缓和。这兄弟俩还闹矛盾呢,她试着帮大儿子说好话,“你别生你大哥的气,他也不容易。家里孩子那么多,他以前经常给我吃煮鸡蛋。他比你爹会疼人哩。”   林满堂脸上笑容收了,抿了抿嘴,“鸡蛋算什么,您生他养他,还不是应该的?”   “也不能这么说,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林老太捧着空碗,“像现在这样的好日子才是我连想都不敢想呢。”   房间外,林福全蹑手蹑脚回了堂屋,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咬了咬牙,冲刘翠花道,“明儿你给咱娘做好菜。咱跟二弟轮着来。不能让二弟一家供养咱娘。”   刘翠花不可置信看着他,“你疯了?那得花多少钱?”   就二弟那样,一天三顿不重样,吃的精米细面,鸡鸭鱼更是换着法吃,贵死人的干果糕点成包买回来,这个花法一个月两吊钱都打不住。   “花再多钱也没花到别人头上去。”林福全也来了火,既气自己没用,又气媳妇不够孝顺。   他娘体谅他的难处,没生他的气。分家时说好了,他娘归他养,家产他也拿得最多,尽孝却全推给二弟,这说得过去吗?   刘翠花被他凶了一顿,忍着肉疼,回屋拿了银钱。   刘翠花看着男人,抿了抿嘴,“那明年大吉大利说亲怎么办?”   林福全抓了抓头发,“会有办法的。先顾眼下再说。”   刘翠花见他铁了心,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78章   光秃秃的树木站在皑皑白雪中, 狂风卷着树枝,发出尖利刺耳的呜呜声。   晶莹透亮的冰溜子一排排挂在屋檐下,像雪白的冰叉。   林满堂一家坐在炕上吃从府城买来的西瓜籽, 话梅口味的, 酸酸甜甜, 滋味好得不成。   林晓许久没吃这个,小嘴根本停不下来,李秀琴和林满堂给女儿剥壳。   院外传来敲门声,范寡妇和喜鹊去大哥家照顾老太太,没人开门, 李秀琴起身, 掀开窗帘看见是大嫂, 换了双棉鞋出去。   刘翠花手里拎着两条鱼和三根排骨, 北风直往脖子里钻, 她缩了缩脖子。   看到李秀琴, 她口吐白雾,吸溜鼻子,“弟妹,今儿我们给老太太做吃的。你看我专门去大庄村买了鱼,还从关屠夫家买了排骨,你们别去送饭了。我们两家轮着来。”   李秀琴微微一怔, 笑着点头,“可以啊。”   刘翠花见她答应, 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李秀琴忙把人叫住, “等一下。”   刘翠花回头, 不解地看着她,难不成她还生他们大房的气,又反悔了?   却见李秀琴去了趟灶房,拿了些香料以及长得鲜嫩水灵的小葱。   “这小葱是陶盆放在炕上长出来的。煮好鱼,撒点在上面,鱼汤更鲜。婆婆会更喜吃。”   刘翠花接过来,道了声谢,只是这回没急着走,站在原地扭捏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开口,“弟妹,你和二弟别生你大哥的气。这几天二弟不理他,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可难受了。”   她男人对这个弟弟有多在乎,刘翠花作为枕边人自然一清二楚。   都说分家,他们家拿了大头,日子一定好过,其实他们还不如二弟家呢。   分家时,一文钱没有,只有七十吊的卖树钱,盖了三间大瓦房,挖了一口水井,买了一头黄牛,再加上在城里买宅子,钱花得一干二净。他们家现在手头所有银钱加在一块只剩下一吊八百六十七文。   原本她还指望男人跟二弟去趟府城,挣些辛苦费。没想到男人刚到家,就让她拿一吊钱给二弟。   嗯,跑趟府城,一文没赚,还倒搭。刘翠花得问咋回事啊。男人说二弟带他们养猪,生猪能卖二十文一斤。   真的,想都不敢想的赚钱机会,二弟居然愿意教他们。他们感激。可是也愁啊。   家里没有地方盖猪圈,要不然她一早就养猪了。明年要养二十头猪,那就得重新搭个猪圈,可钱从哪来?   她愁得不成,男人说,不行就把县城宅子卖了。   说实话,她是真不舍得。当初为了买那宅子交了三吊多钱的税,宅子才租了几个月,收的那点租金还没税多。这转眼就要卖出去,白折腾一场,还倒搭银钱。   可不卖宅子,家里拿什么盖猪圈?   男人说,不行就在老宅那边养猪,他晚上也住在那儿。这样也不用特地卖宅子盖猪圈了。   确实不用盖猪圈,可是老宅没有井啊。天天跑别人家挑水,一趟趟往家运,那不把他肩膀压垮啊。他本来身子骨就不如以前好了,每次下地回来,那背都直不起来,夜里更是哼哼唧唧睡不着。   她心疼男人,可是有啥用啊?家里四个孩子要娶妻,要嫁人,样样要花钱。   日子就这样难了,看到二弟天天给婆婆送吃的,她男人硬是逼着她拿最后一点钱给婆婆买肉。   她都不知道该怨谁,只希望二弟一家别再生他们的气。   李秀琴一怔,点头,“我会劝劝他的。”   刘翠花转身离开。   回了屋,李秀琴将大嫂的话重复一遍给林满堂听,“大哥以为你还在生他的气。你呀,别跟他犟了。他孩子多,负担重,不是他不想当孝子,是他家没那条件。你跟他生气,我觉得有点无理取闹。”   林满堂不服气,“我怎么无理取闹了?他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他当初就不该生那么多。”   李秀琴翻了个白眼,“这边讲究的是多子多福,你说这话就有点蛮不讲理了啊。而且这边医疗条件那么差,生一场病孩子就可能没了。多生几个,也是为了多个保障。人家想得也没错。”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担心他炸毛,李秀琴不好跟他犟嘴,顺毛撸,“你也没错。你俩思想差着上千年呢。谁对谁错,真没必要纠结。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以后都不认这个大哥了?”   林满堂沉默不语。   李秀琴见他迟迟不说话,也不逼他,岔开话题,“咱家明年要养五十头猪,是不是该买个下人啊?”   “肯定要买啊。”林满堂想都不想就道,“范寡妇一个人哪养得了那么多头猪。咱们明年春天再盖一间猪圈,王高答应把他家宅基地借一个给我。就在大哥家边上。到时候去他家提水也方便。”   李秀琴还是有些后怕,“这么多头猪要是生了猪瘟,可就打水漂了。”   林满堂想了想,“你把养猪法子写下来,一丝一毫都不要漏掉。对了,还有养猪最好是固定一人,不要让其他人接触,免得交叉感染。”   这人居然还知道这个,李秀琴颇有些诧异。   见她盯着自己,林满堂摸摸自己脸,“干啥这样看着我?”   “你不是从来不过问我怎么养猪吗?你怎么知道这些?”   林满堂理所当然道,“我这不是想到晓晓刚上学那会儿,三天两头生病,那时候儿科大夫不是说了,是因为交叉感染引起的。猪和人其实也差不离。”   李秀琴点头,“你说得确实没错。”   林满堂不忘叮嘱,“总之你尽量细致些,也不要觉得自己太苛刻。只要能挣到钱,无论有多麻烦,他们都不嫌累。”   李秀琴点头记下。   这眼瞅着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李秀琴问他,“明儿咱们杀猪,要是有村民们跟着一块买,咱们怎么说啊?”   村里杀猪,村民们多少都会照顾大家生意。这些村民炒肉从来不放大料,一准能吃出肉的区别。要是发现,那猪的秘密也就漏了一半了。   林满堂想了想,“咱们就说这猪肉是加了药材喂的。价格要贵,一斤要十二文。”   李秀琴蹙眉,“这样不好吧?都是一个村住着,他们该说咱们黑心了。”   “那也没办法,咱们成本高啊。”林满堂摆了摆手,为了多赚一回钱,他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李秀琴见他拿定主意,便不再说了。   第二日,天空放晴,林满堂请了关屠夫过来杀猪。   看到他家这猪肉,关屠夫翘了个大拇指,“林子,你是个有出息的。”   关大郎明年打算养那么多头猪,肯定要跟关屠夫商量,毕竟关屠夫才是一家之主。   他跟林满堂再三保证,一定会让他爹保密,林满堂也答应了。除了关屠夫,村里还有林昌盛和王高他娘也知道他猪卖了二十文一斤。   林满堂笑笑,“我这也是走了大运。”   要不是他媳妇会养猪,他还真不能想到这么来钱的法子。   杀完猪,村民们听到动静纷纷上门来买猪肉。   本就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要割猪肉好过年。   不等林满堂说出肉价,关屠夫已经招呼其他人到他家买了,“他这猪肉还要孝顺长辈,不够分的。我家猪肉有的是,比他家的还便宜。”   村民们围过来,“啊?你家便宜?”   关屠夫将人往院外带,“对啊,大家一年到头都照顾我生意,今儿我也大方一回,每斤便宜一文给你们。过了这个村儿可没那个店啦,都挨家挨户通知一下。”   于是想到林满堂家买猪肉的村民全都跑关屠夫那去了。   李秀琴忍笑,“还是关叔有办法。”   真照她男人的法子,可就把村民们得罪死了,少不得那些人又要嚼舌根说他们家没有人情味儿。   林满堂也是忍俊不禁。   猪杀好后,林满堂才开始腌猪肉,灌香肠。   腌制好的咸肉放在通风处晾干,二十天以后即可食用。   香肠灌好后,挂在日晒通风处,晾晒七天以上,就可以吃了。   腌好咸肉,灌好香肠,一家终于能吃上一回自己养的猪了。   李秀琴心情好,她已经想好要做哪几道肉菜了,比如:红烧肉、蒜香排骨、白切肉、炒肉丝、酱豆腐肉和肉末烧饼。   李秀琴忙的时候,林满堂提着割好的猪肉去了大哥家。   一家人都在堂屋东厢房烤火,刘翠花透过窗户看到是二弟来了,忙示意男人去开门。   林福全出了堂屋门,看到是二弟,眼睛一亮,几步走了过来,搓着手在他面前站定,“二弟,你来了啊?快屋里坐吧。家里烧了炕,正暖和着呢。”   林满堂板着脸,摇头,“不用了。”他将猪肉往大哥面前递了递,“今儿我家杀猪,这些肉给你们。”   林福全接过肉,忙不迭道,“你放心,这猪肉我一定都煮给咱娘吃。”   林满堂刚要转身,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呲道,“当你孩子也倒霉。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过个年连顿肉都没有。这么多肉,娘能吃多少。给孩子们也吃些。”   林福全见他生气,忙改口,“好,也给孩子吃。”   这真是一点当大哥的样儿都没有,林满堂之前再多的气也消了,他抿了抿唇,“大哥,明年家里养着二十头猪,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别整天抠搜的。钱是挣来的,也要舍得花,这样才能有个好身体。没有好身体,你啥事都干不成。你瞅瞅大吉瘦那样儿。你们两口子也上点心。”   说完,林满堂就后悔了,说好了不生气,这会子又训上了。大哥不会生气吧?   林福全没生气,反倒觉得二弟拿他当亲大哥才会跟他这么说话,“好,好,我知道了,我听你的话。”   林满堂:“……”   真心累啊,到底谁才是大哥。   林满堂摆了摆手,“你快进去吧。这猪肉放到明天再吃。”   林福全哪能不知道这个,“行。我知道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林满堂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林福全又看了眼这肥得流油的猪肉,心里乐开了花,“还是二弟疼我。都给我割的好肉。”   第二天,李秀琴果然做了一桌好菜。   终于能吃到合心意的猪肉,再加上这猪肉还是自己饲养,不像前世那种饲料猪,味道更好。   尤其是那盘红烧肉是李秀琴的拿手绝活。   挑选上好的五花肉放在热水里去腥,起锅烧油放红糖炒色,将五花肉放入锅里油炸上色,加入调料翻炒,再倒水炖至皮肉酥烂。   这五花肉出锅后酱色浓郁,光泽晶莹,轻轻咬上一口,简直是人间美味,实在是太好吃了,肉油而不腻,入口即化,将肉的鲜香全部激发出来,久久停在嘴里,令人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全都吃撑了。   林满堂和李秀琴去外面遛弯散步。   林晓吹风脑壳疼,只在院子里溜达,她肚皮滚圆走路都得扶着,大丫二丫来找她玩,见她肚子胖成这样,指着她哈哈大笑。   林晓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问,“你们就没吃肉吗?”   她爹昨天就送了十几斤肉到大伯家,还特地叮嘱做给孩子吃。大伯母不会又把肉藏起来了吧?   大丫二丫摇头,“我娘做的菜不好吃。”   上次拿的调料,刘翠花舍不得用,只有给林老太做菜时才会特地放。不去腥,不放调料,再好的猪肉,也好吃不到哪去。   林晓见她们可怜,就到灶房端了些剩菜。   这些剩菜还放在锅里温着,还热乎乎的。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也不嫌弃这是剩菜,你一筷,我一筷吃个不停。   “哇,范婶子这肉烧得也太好吃了。”大丫嘴里咕哝,“怪不得卖那么贵呢。”   之前二叔说猪卖二十文一斤,她还不信。现在她终于信了。这猪肉确实比她以前吃得都要香。怪不得她爹不让他们说出去。   林晓心里自豪,“这是我娘烧的。我娘厉害吧?”   大丫二丫猛点头,“我娘要是也像二婶一样会做菜就好了。”   林晓见她们可怜,点头,“一定会的。等明年,咱们把猪养成,大家日子就都好过了。”   两个孩子都笑了。   下完雪,林满堂一家又开始往冰窖运冰块。   腊月二十八,林晓一大早就将她爹叫起来念书。   可怜林满堂总算能休息一天,没想到女儿竟然来捣乱,他扯上被子盖住自己脑袋,“闺女啊,你去找你娘玩吧,她肯定做啥好吃的。你快去看看吧。”   林晓用竹条捅了捅被子,“爹,你要是不起来读书,我就到处跟人说你要考科举……”   林满堂掀开被子,从里面冒出头,“算你狠!”   说着穿衣下炕,林晓翘起唇角,在后头憋笑。   一刻钟后,林满堂看着左边这本,再看看右边这本,一个是文言文,一个是译文,“这是啥意思?”   林晓板着小脸,“爹,我都给你规划好了,你先把意思给弄懂,然后再背诵,要到滚瓜烂熟的地步。县试第一场考默诵,题型是填空题,而且多数是给你后一句,让你默写前一句,必须要背得非常熟练才能做到。这个没有捷径。”   林满堂倒吸一口凉气,两人大眼瞪小眼,“你是说这一本都要背?”不能吧?这还不把人累死。他脑子能记下这么多东西吗?   林晓摇头,“不是。”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他绽放笑容,却见女儿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将剩下八本也搬上桌,拍拍书,“不是一本,是九本。都要全文背诵。”   林满堂:“……”   要命啊,这九本全部背完,他头发该白了吧?    第79章   林满堂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白天他要带着女儿到亲朋好友家拜年, 晚上回来看书背书。   他之前担心得一点都没错,他女儿真的从小仙女变成了灭绝师太。   《论语》一共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 他每天都要背一篇, 只要天没塌, 雷打不动,必须背会。   此时她就坐在对面,抱着两条小细胳膊, 两个大眼珠子就这么盯他看。人家也不用看书, 就让他背。   “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   背到这里,林满堂脑袋就好像打了结,下一句是啥来着, 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林晓张了张嘴,刚要说, 林满堂吓得浑身冒冷汗,“你等等啊, 我一定能想起来的,我不用你提醒。”   他背不出, 她给接下一句, 他就要抄三遍, 几天下来, 他已经抄了一本子。得亏是用铅笔写, 要是用毛笔, 估计他这手就废了。   林满堂抓耳挠腮, 吭哧吭哧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出下一句。   林晓慢悠悠开口,“吾何以观之哉。”   林满堂简直要崩溃了,又要抄三遍,他啥时候才能睡啊。   “晓晓,你也太严格了。我早上才学,现在能背这么多已经不错了。你只给我一天时间,我记性再好,也撑不住啊。我觉得一天背半篇就不错。”   他这副身体年轻,记性好,比他前世那副身体强百倍。但是也经不过女儿这么个用法啊,简直拿他当天才。   林晓小大人似地摇头,“爹,不是我逼你。是时间不等人,你今年已经三十了,现在才开始学《论语》,那你打算啥时候学《孟子》呢。你要有点紧迫感。”她拍拍书,“爹,是你说的,把握现在才能创造未来,早学晚学都得学,拖是没用的。知识学到肚子里又不会烂肚肠。”   林满堂无力吐槽,好吧,他现在怀疑女儿在报复他,把他小时候跟她说过的话全还给了他。   这就是个小恶魔,而且还特别记仇。   林晓打了个哈欠,在老爹充满怨念的眼神中,施施然起身,“爹,你把刚刚那篇抄完再睡,明天起来,我检查。”   林满堂:“……”   李秀琴推门,从外面进来,和女儿擦肩而过。   李秀琴抖开被子,打算睡觉,却看到自家男人正在写字,“今儿又被罚了几遍啊?”   林满堂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瞧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儿,还夫妻一体呢,只会看他笑话。   李秀琴憋笑,到底不忍心,“要不然,我帮你抄?”   林满堂写字的笔顿住,眼神晶亮,只是还没等他答应,想到女儿那铁面无私的性子,要是被她发现,少不得加倍受罚。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头摇成拨浪鼓,“不用了。我自己抄。”   李秀琴躺在炕上,斜眼看他。   一边是热呼呼的炕,一边是凉飕飕的木桌,相隔不到一尺,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林满堂收回视线,装作看不到暖和的被窝,目不斜视盯着书抄。   第二天,林晓起来,检查完作业,很满意。   大丫二丫来找她玩,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晓晓,去我们家玩沙包吧?我娘给我做了个沙包。可好玩啦。”   林晓眼睛一亮,跟着两个小姐妹走了几步,回头不忘叮嘱她爹,“爹,今儿别忘了背书啊,我晚上回来检查。”   林满堂无力抚额,冲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林晓这高压政策下,效果是非常显著的。   林满堂只花了二十天时间,就将一本《论语》全部背会了。   他本身记性就好,再加上论语浅显易懂,并不难。   背完《论语》,林满堂就停止学业。   一来林晓还没将孟子翻译完,二来林满堂有许多事要忙。   正月十八,所有铺面都开了,他要去采石场定石头,要去砖窑场定砖,要去大庄村定猪仔,每天忙得团团转。   定完猪,林满堂到县城买了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帮忙喂猪,还特地给对方起了个好记的名字陈顺田。   等砖和石头来了,他带着张顺星和陈顺田一块盖猪圈。   关大郎和林昌盛两家也都跟着盖起了猪圈。林福全没钱盖,他把老宅改成猪圈。   这么多家同时盖猪圈,村民们就有些看不懂,年后,猪肉掉价了呀,他们为啥不盖房子改盖猪圈啊?   而且还专门盖那么大猪圈,一次就养二十头。这本钱不小啊。   村民们好奇,纷纷打听他们为什么养这么多头猪。   林满堂几人也都守口如瓶,只说想贴补家用。   村民们见问不到,最后也就不问了。   猪圈盖好后,各家都抓了小猪仔,林满堂家还买了两头羊和两头小牛。   李秀琴全部都给敲了。刚开始敲猪,村民们还稀奇,到后来开始麻木,再到现在,就当听个响儿了。   敲猪后,李秀琴将养猪方法全部传授给他们,就撒手不管了,然后带着女儿一块研究酒精。   因为不能让别人知晓酿酒法,李秀琴没让其他人帮忙。   她称了三十一斤小麦和六十九斤高梁,这些粮食选用非常严格,要颗粒均匀饱满、新鲜没有虫蛀、没有霉变、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没有泥沙、没有异杂味、更没有其它杂物。   然后将这些粮食全部磨碎与酒糟、辅料及融合在一起,放在锅上蒸煮,让淀粉糊化。   蒸煮完毕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晒,再加上酒曲和酒母。将醅料入窖,而后在醅料上盖上一层糠,用窖泥密封,上面加上一层糠。   发酵四十天后拆曲,再通过蒸馏的方式,取得白酒。   再通过反复蒸馏即可取得酒精,但纯粮食酿造的酒精最高也只能达到95度。想提纯酒精就得用别的法子。   通常一斤粮食可以出四两五的酒,再蒸馏,酒精只有三十二斤。   辛苦两个多月,只得这么些酒精,李秀琴已是非常满足。   如何酿出酒精,李秀琴已经会了,林晓就不再帮忙,让她自己提出各种鲜花中的精油,方法用的也是蒸馏。   李秀琴和林晓酿酒,整个院子都是酒味儿,为此李秀琴特在院子里熬制草药,这些草药是给猪吃的,味儿大也能中和酒精的气味儿。   有村民们好奇,问她酿什么酒,李秀琴就会告诉对方,她酿的是药酒。这药酒可以治刀伤,避免感染。   村民们收庄稼就算受伤也不会特地找郎中看,而是自己随手扯几根七七芽就止血了。   听她说要酿这种药酒,也没当一回事。   李秀琴和林晓在酿酒时,林满堂也在忙活他的果园。   今年他要把去年新种的果苗全部嫁接,包括那十棵老果树,也全部嫁接。因为那些果子还不够甜,口感差了一些,嫁接后,不仅量多,而且果子还甜。   也就是说今年他们家只有去年嫁接的那两亩地果树能结果。   嫁接之后,林满堂又找人帮忙挖河渠。   在挖河渠之前,林满堂要跟村民们商量挖条小河,要给对方赔偿。   占用多少良田,价钱都是翻了三倍。好在他们家离村口比较近,占用的良田还不到一亩,要不然他还真挖不起河渠。   盖完后,林满堂家里就开始架起了水磨和水碓。   这两样东西别看都是木头做的,但是体积大,做起来也是相当麻烦,所以价格也不便宜。   做完这两样东西后,林满堂家底全部被掏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村民们磨面都来他们家。他们家以后可以源源不断挣钱了。   他这水磨房和水碓房建成,村长家的石磨生意直接受影响。   水磨的速度可比人工省事多了,而且还比驴推磨便宜。   少了条来钱路子,家底本来就变得很薄的村长好几天心情都不好。可他又得罪不起林满堂,就只能忍着。   好在他们家出了一件大喜事,他小儿子终于通过府试,成了童生。   跟他一块中的还有刘青文,就是李广角家的邻居。   林满堂之所以知道这事儿,是因为他只有十二岁,刷新童生最小年龄。   再加上,他中了童生之后,就托媒婆到村长家纳采。   原来他阿奶在世时,就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正是村长的侄女桂香。   桂香的奶奶与刘婆子是关系极好的姐妹,这门亲事在两人刚出生时就定好了。   林晓得知桂香这么小就跟人定了娃娃亲,再过三年,就要嫁人,成了大人,就有些接受无能。   倒是大丫没觉得这么早成亲有什么不好,反而很坦然,“到了岁数肯定要嫁人的。”   她今年已经十三了,原先以为自己还很小,可是眼瞅着自己的姐妹一个个都定了亲,而至今还没定亲的自己好像变成了另类,就有种落了单的感觉。   偏偏她又急不得,大哥二哥都还没娶妻。   林晓无言以对。好吧,她不是土著,没办法接受这么早就成亲。   两个丫头跟桂香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林晓拉着大丫去家里玩。   路上,林晓问大丫,“你想找个啥样的?”   大丫瞪圆眼睛,脸上爬满红晕,这是她能想的事吗?婚姻大事自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晓见她说不出,以为她还小,不懂感情,也就不再问了。   到了家,刘翠花正和李秀琴说起一事,“大利的婚事已经定了,就是张家庄村长的小闺女。”   李秀琴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就是那个彩礼最多的姑娘。可这姑娘不是给大吉说的吗?怎么又和大利配一起了?   刘翠花摆手,“那有啥,只是媒婆说,人家又不知道,怎么就不能说给大利了。”   这话倒也有道理,李秀琴无话可说。是她大惊小怪了,只是她有些好奇,“你不是说她啥都不会吗?”   刘翠花摆手,“上次找的那个媒婆不实诚,专挑姑娘坏处说。那姑娘确实不会做家务,那是因为人家会刺绣,要爱护手。听说那手艺和桂香差不了多少。一年光卖绣品都能挣不少钱。”   李秀琴就更奇怪了,“既然这姑娘这么能干,他们家怎么就看上大利了呢?大利可不是长子。”   刘翠花乐了,“咱家大吉现在可是衙役,他们家那闺女哪够得着啊。而且长嫂就得担事儿。她那女儿样样家务活不会干,谁家也不是瞎子,谁娶这样的姑娘当长媳啊。这眼瞅着都十五了,他家人就急了,也不拘长子不长子了,只要人正干,父母仁善,出得起彩礼,就同意。我们家大利就入了他家的眼了。”   林晓和大丫这时候进来,听了最后一耳朵。   大丫忍不住凑过来,“娘,大哥亲事还没定呢?”   刘翠花跟自己女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可甭跟我提他了,让他相看姑娘,死活不愿意。他不乐意,我还能绑着他吗?我还是先紧着你二哥吧。再耽误下去,你也要被他耽误了。”   大丫脸颊微红。到底是姑娘家,提起自己亲事,还是有些羞窘。   刘翠花心粗,没注意到,李秀琴又拐回刚刚那话题,“大利乐意吗?”   她担心大利多想,大哥看不上,凭啥给我呀。我差啥啊,就得挑大哥剩下的。男孩子都要面子。   提起这事,刘翠花就乐,“哎哟,可乐意了,说人家姑娘圆脸,有福气,可爱瞅了。回来时,那笑就没断过,我听大吉说,半夜都在笑呢。也不知有啥可乐的。”   说着又酸溜溜道,“我这儿子算是白养了。看到好看姑娘,把他老娘全忘了。”   大丫忙替二哥说好话,“娘,二哥才不是那种人。他上次还劝大哥,亲事要由爹娘做主呢。”   刘翠花心里高兴,嘴上却不饶人,“话说得好听。等把媳妇娶进来,我看他表现。”   大丫心里一咯噔,想着回去一定要提醒二哥,当着娘的面,一定不要帮张姐姐说好话,要不然娘会吃醋。   李秀琴没有儿子,体会不了刘翠花的心情,也帮着大利说话,“大利年纪到了,对未婚妻有想法不是很正常。这小夫妻感情要是不好,你孙子从哪来?”   刘翠花心里一塞,既想儿子跟自己最亲,又想要孙子。可这怎么可能呢。   李秀琴只能劝她想开些,“儿子都是为别人养的。长大了都只顾着自己的小家。你呀,该放手就得放手,他已经长大了,不要总拘着他。他毕竟不是大吉,将来总要分开单过的。免得他变成你二弟三弟那样。那不是养儿子,是给自己养仇人呢。”   提起两个弟弟,刘翠花刚刚的好心情立刻变得糟糕起来。   因为凉粉钱没收回来,她在家里的地位一降再降,她男人时不时还会挖苦她几句。   就拿大利这婚事来说,她其实不满意张家姑娘的,觉得那姑娘不会干家务,将来大利要遭罪。   可她男人看了她一眼,“不会做活可以学。我只要陪嫁多,娘家别拖后腿就成。”   这话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她既没有陪嫁,娘家又拖后腿。   偏偏她还没办法反驳,便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女方陪嫁多,将来大利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现在听妯娌也在挖苦她,她心情能好才怪,当即脸色就跨了,拉着女儿要回家。   李秀琴见她面色不快,猜到自己说到她痛处了,送她出来时问,“大吉什么时候休沐啊?”   刘翠花疑惑,“后天就休沐,怎么了?”   “六号关师爷成亲,请我们吃喜酒,我的意思是把大吉也一块叫上。”   刘翠花当然想让大儿子跟师爷打好关系,忙替大儿子应承下来,“我回去就跟他说,让他跟人换班。到时跟二弟一块去。”   李秀琴点头,“成”。   刘翠花喜滋滋走了。   林晓见她娘三言两语就让大伯母气消了,心里佩服她娘的机智。    第80章   水磨制成后, 林满堂开始种植白叠子。去年,他的三颗白叠子很幸运,到最后都没有死, 每棵都结了十几颗果子。   林满堂将花朵收集起来, 取出里面的棉籽, 今年又将这四十多颗棉籽种在他家西院里。   种完白叠子,他又开始种植丝瓜和西瓜。   丝瓜像去年那样种植即可。   西瓜是头一次种植,要提前育苗。   将西瓜籽放在温水里浸泡六到八个时辰, 让种皮尽快软化, 这样可以提升种子出芽率。然后再将种子洗干净,放入湿布巾中。   每天要用水喷湿种子,等种子九成出芽就可以育苗。   他在果园选了个稍微平坦的地方,将田地翻整,泥土全部揉碎,然后将西瓜种播下去, 再用竹子搭棚子,外面罩上一层油纸。   种子撒下去后, 三至五天就会长出幼苗。等长到一点五寸时,就需要用到一个工具--营养钵。   营养钵是林满堂用猪粪和泥土发酵好的有机肥, 用自制的打钵器,打成一个个圆柱形营养钵, 然后再将幼苗移栽到营养钵内。   打好后, 将营养钵依次摆放到棚子里, 等幼苗长到三寸时就可以定植。   林满堂打算将西瓜种到五亩沙地, 为了赶时间, 在小麦还没长成时, 就开始培育西瓜苗。   等小麦收上来后, 林满堂将小麦全部交由媳妇处理,他到大哥家借牛耕地,又去果园找张顺星一块帮忙种西瓜。   他和张顺星轮着耕地,五亩地半天就耕好了。   林满堂坐在田埂歇息,张顺星将牛系在树上,坐在边上喝水。   “老爷,我…找你有…事儿。”   林满堂抬头看着他,“啥事儿啊?”   张顺星搓着手,黝黑的脸庞满是羞赧,“我想找…个媳…妇儿。”   嗯,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该成家了,林满堂点头,“那你想找个啥样的?”   张顺星结结巴巴道,“要大…姑娘,娘家…穷也没事儿。”他伸出两根手指,“彩礼我出二十吊。”   林满堂瞪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你啥时候攒了二十吊钱?”   张顺生的钱都是他给的,不忙的时候,一个月有四百文,忙的时候,一个月有一吊,这才一年多,怎么可能攒了二十吊。   张顺星见老爷误会了,头摇成拨浪鼓,“不是,我先…定下来,明…年再成…亲。”   林满堂恍然,拍拍他肩膀,“你这想法挺好。但我觉得你这人傻。”   张顺星一头雾水,挠挠头,他哪傻了?   林满堂掰着指头算给他听,“你是贱籍,出二十吊确实能娶个黄花大闺女。但那样的人家多半不会给陪嫁,而且会将所有彩礼都留下来。你们成亲后,就得住在山上,日子苦哈哈。等你们有了孩子,吃喝拉撒都要钱。你挣得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花。”   这孩子想事情太窄,林满堂又不得不多说些,“难不成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赎回良籍?让你的孩子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   虽然良国严厉禁止主人打杀仆人,但尊卑有别。主人要想对付下人,有的是办法。而下人要告主人,无论对错,都要先挨三十大板。   身份低一级,不光只是说说,从各个方面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满堂这会子倒是一点都没有张顺星主人的自觉。在他看来,他只是雇佣张顺星帮自己做活,并不是对方主人。   张顺星急了,“可我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   这意思是说,他以前是良籍,可日子还不如现在好过。   林满堂不知道他以前到底过的啥日子,估计他是打算一辈子都跟在自己后头混的。而他确实会善待他。他帮张顺星找个媳妇,对方也能帮他家养猪,每个月工钱也不少。他们也没别的负担,倒是可行。   林满堂便没法说了,“那成,我会帮你找媒婆问问的。”   张顺星咧嘴笑了,“好”。   耕完地开始起垄。   西瓜垄宽四十二寸至六十寸,垄沟宽二十四寸,垄高九寸,起垄后灌水。   然后用打孔器在垄上打出可以适合放营养钵的坑,然后将营养钵放入坑里,再盖上土,浇上少量的水帮助缓苗。   在移栽完西瓜后,可以在其中一垄的沟里种上一行葫芦。   这些葫芦可以给西瓜授粉,能让西瓜更甜。   等西瓜长到一定长度后,要及时将长须摘掉,也要掐掉主蔓,这样方便侧蔓生长。侧蔓结了两三个瓜后,也要及时掐掉头。   在掐头的时候,如果有瓜形不好,畸形,扁小的瓜也要及时摘掉。   移栽完西瓜,林满堂要去关青家贺喜。   六月六号,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片云彩,烈日如火,炙烤着大地,路边的野花野草垂着头,知了在枝头不停鸣唱,好似不知疲倦。   今天是关青成亲的好日子,林满堂特地备了份厚礼,带着大吉前来贺喜。   庄哥及几位好兄弟在门口迎客,看到林满堂忙招呼他进去。   胸口带朵大红花的关青身着一身红色新郎服,正在堂屋招待客人,看到他,赶紧迎上来,请他到堂屋坐下,“咱们今儿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林满堂冲他挤眼睛,打趣道,“我自当舍命相陪,但你有空吗?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关青白皙的脸庞顿时一阵窘迫。   庄哥拍拍林满堂的肩膀,哈哈大笑,“对,关青大喜之日,咱们要好好为他庆贺。兄弟们,待会儿好好敬他,不喝就不给入洞房。”   关青一脸菜色,却还是大义凛然拱手,“自当舍命陪君子。”   其他人一阵哄笑,那笑容里带了几分坏笑,显见都憋着坏呢。   林满堂也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关青这小子鬼主意最多,也不知他今儿会出什么馊主意。   庄哥好久没见林满堂了,他最近忙得很,就没去香水行,问林满堂香水行开得怎么样?   林满堂笑道,“生意不错。已经慢慢步入正轨了。”   他这香水行本来就没想着赚钱,现在每月收入也只有一两吊钱收入,另外六个铺面的掌柜也都续租了。每月铺金有七吊钱。   再加上院子里每天都有几个小贩过去摆摊,每月也能有一两吊收入。几样加起来也有十吊收入,比直接租给别人赚钱多了。   庄哥拍拍他肩膀,“那就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自己的产业了,真是了不起。”   林满堂听他话里羡慕,有些好奇,“你现在也挣到不少钱了吧?你也可以买个宅子租出去啊?”   庄哥闻言一怔,“我现在是贱籍,不能置产。”   林满堂瞪圆眼睛,为什么要入贱籍?   庄哥见他惊讶,有些哭笑不得,摊了摊手,“我不入贱籍,大人怎么肯放心用我呢?”   林满堂有些可惜,“入了贱籍三代以后才能参加科举。”   庄哥被林满堂这话逗得哈哈大笑,“就算现在给我考,我也考不上啊。每年那么多人参加科举,九成都被筛下来。我呀,就不指望光宗耀祖了。”   见他如此坦然,林满堂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附和,“也对,科举不是那么容易的。”   庄哥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满堂,“我听关青说你要考科举?我还以为你会看不起我呢?”   林满堂瞪圆眼睛,“怎么可能。交朋友贵在心诚,你又没有作奸犯科,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   庄哥拍拍他肩膀,“是我多虑了。”   两人聊得正热闹时,突然听外面有人蹿进来汇报,“哥,管家来了。”   庄哥也顾不上跟林满堂说话,立刻起身。   林满堂怔了怔,随即明白这管家是县令大人的管家,他到现在还没见过对方长啥样呢。   林满堂也站起身,庄哥走了几步,随即想到什么,冲林满堂招手,“来,我给你引见一下。”   林满堂受宠若惊。   前来贺喜的人大多都跟着庄哥到了门口,关青站在门旁眼巴巴看着巷子口。   一辆马车驶到关青家门口,马夫停下车,坐在边上的小二跳下马车,放好车凳,又麻溜过去打车帘。   一个身材矮小的瘦老头从车帘露出头,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绸缎长袍,撂起袍子一角踩着车凳下了马车。   庄哥和关青上前,规规矩矩施了一礼,“见过曾管家。”   曾管家点点头,冲关青还礼,“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大人特地叫我登门为你贺喜。这是大人和我为你备的礼。”   说着,手一挥,小二已经从马车里捧着两个喜盒放到关青手上。   关青忙躬身道谢,将喜盒交给旁边的庄二哥。   关青和庄哥给他让路,看到这么多客人,曾管家微微点头。   庄哥给他介绍林满堂,“曾管家,这就是我之前给您介绍过的林满堂,我的好兄弟。”   曾管家打量林满堂一眼,点点头,“不错。”   进了堂屋,庄哥坐在曾管家右手边,将林满堂安排在曾管家左手边。   这桌坐的都是关青极为重要的客人,有庄哥,庄二哥,大壮以及几位穿着长衫的同窗好友。   那几位对曾管家带着几分敬意,站起来一一给他施礼。   曾管家全都点了下头。   许是他不苟言笑,大家也不好再上前套近乎,全都规规矩矩坐着。   曾管家看向一旁的林满堂,“我听庄文说,你喜爱种地?”   林满堂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是。   对方见林满堂不卑不亢,满意地点了点头,嘴里吐出两个字,“难怪。”   林满堂细细一想,他这没说完的半句话,应该是难怪能想出双滑犁。   曾管家又漫不经心问,“上次你让庄文送来的东西,大人很喜欢,也一直交待我奖励你,今儿正好碰到,我顺嘴问一句,你想要何东西?”   这话的潜台词是县令大人已经将双滑犁据为己有,大人得了名声,你拿好处,就不能到外面乱说。   这好处不拿,人家都不放心,林满堂当然不会推辞,他仔细想了想,“我想要我这身份护得住的东西。”   县令能给他的东西,无非就两样,一是银钱,二是良田。   如果对方给他银钱,林满堂收下,却睡不安稳,因为这事迟早会被人知道,他可不想自己家天天有小偷光顾。   如果对方给他良田,那些打良田主意的人,以他现在的身份肯定斗不过。他想要县令给他撑腰。   曾管家多精明的人啊,听到这话,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你会如愿的。”   酒菜上来,林满堂主动给曾管家敬酒,“林某请曾管家向大人致谢。”   曾管家笑眯眯道,“庄文说得没错,你不仅聪明而且识趣。”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这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好吧,凡是要往好的方面想,他就当是夸自己吧。    第81章   宴席开始, 不少宾客都过来给曾管家敬酒。   曾管家大多都是意思一下,并没有全部喝下去,即便如此, 大家也都觉得对方很给面子。   林满堂边吃边喝, 也不知过了多久, 关青端着酒杯过来给大家敬酒。   先是跟大家碰了一杯,而后挨个敬酒,别人一杯, 他也一杯, 丝毫不扭捏。   他这豪气干云的架势引得众人拍巴掌叫好。他脸颊没一会儿就红得像猴屁股。   轮到林满堂时,关青打了个酒嗝,人已经开始晃悠,林满堂赶紧将人扶住,只是下一秒却愣住了。   碰杯时,林满堂搂着关青胳膊, 压低声音哼了哼,“你小子够奸滑, 居然出阴招。”   怪不得喝得那么痛快呢,何着他喝的是水, 也就衣服上洒了点酒。早就知道这小子奸滑,不会乖乖等着认罚, 没想到他会出这馊主意。   关青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识破, 担心林满堂嚷嚷出声, 忙从袖子递了东西塞到林满堂手里。   也不等林满堂细看, 就一把握住他手, 将冲他挤眉弄眼, “兄弟帮帮忙, 都是自家兄弟,你也是过来人。应该懂得啊。”   这副可怜兮兮的惨样,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斯文,林满堂心里颇觉得好笑,挑了挑眉,“看在你识趣的份上就饶了你。”   关青冲他小幅度做了个揖。   酒足饭饱后,到处都是吹吹打打,林满堂被大伙拉着一块去听墙角。   喜房外,挤满了人,庄二哥踩在大壮肩上,想通过窗户看屋里的情景。林满堂等人只能趴在墙根,耳朵贴墙听里头动静。   隔着墙,声音很轻,依稀只能听到里面传来喜婆“百年好合”的祝酒词,接着又是挑盖头,再接着传来一阵女子的笑闹声。   又过一阵儿,屋里人全都散去,传来几个女子说笑声。   没过多久,关青从外面进来,几位女子相继离开,屋里霎时没了声儿。   透过窗户,看到灯也吹了,大伙屏住呼吸,等着听最精彩的一出戏。   可是许久没等来,林满堂腿都站麻了,他想直直腰,刚动作,就被庄二哥拍了下后背,示意他别乱动,回头再发出声音,惊动里头动静。   林满堂只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到,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好在林满堂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儿,眼疾手快跳开,拉了旁边一人,才没有被水浇到。   可怜庄二哥和大壮来不及跑,被淋个透心凉,心飞扬。   庄二哥气急败坏,“好你个关青!小人!你赔我衣服!”   里面传来关青大笑声,“哈哈哈!让你们听墙角。我偏不如你们的意。”   庄二哥抹了把脸,指着窗口骂,“好哇,我今儿还就不信了,你能不入洞房。我就要守在这儿。”   关青踩着梯子,透过窗户冲他笑,意味深长道,“行啊,你就守在这儿,敢走一步,你就不是男人。”   庄二哥一边拧衣服上的水,一边哼道,“行,你看我能不能办到。”   关青啧啧两声,一拍脑门,好似才想起来,“对了,我该忘了告诉你,我从刘家村弄来秀才酒,大伙正在喝呢,你要是守在这儿,那你就没戏了。”   众人一听,眼睛都亮了,“你何时买的秀才酒?”   关青得意洋洋冲着大伙笑,“刚买的。只有四坛,怎么样?庄虎,你守是不守呀?”   庄二哥馋酒,现在好不容易能喝回好酒,哪还顾得上听墙角,把湿漉漉的头发往身后一甩,把其他人甩在身后,“我呸!你哪有秀才酒重要。我宁愿喝秀才酒。”   这庄二哥嗜酒如命,见他跑了,其他人也都呼啦啦跟去。   林满堂不爱喝酒,到了前面叫了大吉,两人一块踩着夜色往家回。   夜幕低垂,漆黑的夜空中随意飘洒几颗星星,皎洁的月光散发柔黄的光,微微轻轻地吹着,耳边传来蛙叫虫鸣。   这本来应该是宁静的夜晚,但林满堂只觉得阴森可怖,无他,只因这右边全是一个个坟包。刘氏祖坟就葬在这儿,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再加上坟前又都种着青松,从远处看,就好像有很多个黑衣人站在坟前,风一吹青松摇摆,黑影晃动,别提多恐怖了。   林满堂心里发凉,额头直冒冷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扶着树晃晃悠悠往前走,大吉晕乎乎跟在身后。   半大小伙子今儿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今儿没当值的衙役都来了,大吉被许多同僚灌酒,现在难受得不成。   林满堂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了,又折回去,将人扶住。   大吉半靠在林满堂身上,身子骨已经软成一滩烂泥,没办法他只能将人背起来。   这一背,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这小子看着瘦,怎么这么重。   林满堂吭哧吭哧背了三里路,浑身劲儿就全用光了,实在背不动,只能停下来,将人放到地上,拍拍他脸,想将人拍醒,可这孩子醉得太狠,根本拍不醒。   林满堂身上实在没力气背他,就只能靠在树下喘气,想着歇一会儿,再背他。   他努力忽视不远处那些坟包,将视线看向这条路尽头。   这一瞧,还真叫他喜得不成,不远处有一个人正慢慢悠悠走过来。   林满堂赶紧爬起来,招呼对方,“这位小兄弟,能过来帮帮忙吗?”   那人影停下脚步不动了,踌躇好半晌才慢慢靠近。   等到了跟前,林满堂这才发现哪是小兄弟,分明是个小丫头。   枝秀跨着鱼篓,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过来这边摸知了猴。   知了猴油炸后,焦脆又有嚼劲,入口便是满满的肉香味儿,口感十分美妙。   县城酒楼大量收这个。四个能卖一文钱,等于无本买卖,每到夏天,村里孩子到处摸知了猴。   不过孩子们不敢跑远,大多都在村子里、河渠和坡地,只有枝秀敢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刚刚听到有男人出声,小丫头差点吓死了,还以为有鬼从坟里爬出来,差点掉头就跑。可仔细一听,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不正是她之前卖鱼的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吗?   许是对林晓和李秀琴的印象太好,枝秀硬着头皮上前,很快就发现林满堂以及半边身子倚在树上的大吉。   “你们这是?”   林满堂一脸无奈,他还以为是个小兄弟,想着能帮他一块将大吉扶回去,没想到是个小姑娘。   别说她没劲儿,就算有劲儿,他也不能人家一个小姑娘扶着大吉吧?   林满堂打了个酒嗝,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脑袋,“我俩喝喜酒,他酒量不好,喝醉了。我背不动他。”   枝秀善解人意问,“要不然我回去帮你叫人?”   林满堂一怔,“好啊,多谢。”   枝秀将鱼篓和竹竿放在地上,让林满堂帮忙照看,扭头就往小庄村方向跑,速度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林满堂就着月光好奇瞅了一眼鱼篓,里面有半篓知了猴。这姑娘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坟地这边摸知了,她这是有多缺钱啊。   林满堂没等多久,李秀琴和枝秀就拖着板车来了。   到了跟前,李秀琴和林满堂一块将大吉拖上板车。   李秀琴向枝秀道谢,枝秀忙摆手说不用。   大吉听到枝秀的声音,猛然坐起来,冲枝秀傻笑,“枝秀,枝秀。”   枝秀见他叫自己,下意识答了一声。   却不想大吉得到回应,从板车上爬下来,一把握住枝秀的手,“枝秀,枝秀,我想娶你。”   枝秀都快吓傻了,手里的鱼篓直接摔到地上。   李秀琴暗道不妙,把灯笼往地下照,蹲下来帮忙捡知了。   林满堂眼疾手快将喝醉发疯的大吉扯回来,“没有枝秀,瞎说什么呢。”   枝秀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等李秀琴将知了猴都捡回鱼篓交给她,她才回过神来。   林满堂担心这姑娘多想,忙解释,“他喝醉了,你千万别当真。”   枝秀忙不迭点头,刚想转身离开,却被李秀琴叫住,掏了一把铜钱给她。   枝秀忙摇头不要,“不用了,婶子,我也没帮什么忙。”   李秀琴知道她不要钱,就指着她的篓子,“这钱不是谢礼,是我想买你的知了猴,我家孩子就爱吃这个。可我天天忙,晚上也没时间摸。正好遇到,我就想买些回去。”   枝秀听她想买,立刻把鱼篓给她,“那给您。”   李秀琴接过鱼篓,“那你跟我回家吧。我把鱼篓腾给你。”   枝秀看了眼天色,这要是跟着一块回去,来回就要耽误半个时辰,知了猴早就上树了,忙道,“不用了,前面就有片竹林,我再编一个就是了。”   李秀琴见她不愿去,只好改口,“其实我叫你跟我回家是有东西要送你。”   枝秀怔了怔,以为她是想送谢礼,忙拒绝了,“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事。当不得谢。”   李秀琴哭笑不得,这孩子还是这么实诚,她索性说得更详细一些,“你两个哥哥不是考科举吗?我家弄了些历年考题,你两个哥哥应该用得着。”   枝秀一听还有这东西,眼前登时一亮,她也顾不上羞涩,忙不迭点头,“好,我跟您一块回去。”   李秀琴乐了。这才小孩样儿。   李秀琴让林满堂坐到板车上,她一块将人拖回去,林满堂摇头说不用。   李秀琴刚刚就闻到他身上不少酒味儿,“你还是躺下吧。你瞅瞅你醉成这样。回头再摔沟里,还得让我下去帮你捞上来。”   林满堂脑袋晕得厉害,只好坐上板车,李秀琴将鱼篓放到他怀里。   李秀琴一人推不动,枝秀跟她一块推。   闲着也是闲着,李秀琴问起枝秀,“你两个哥哥学到哪了?”   枝秀翘起唇角,“现在四书已经全部会背了,正在学《诗经》。”   李秀琴大吃一惊,“他们速度够快的呀,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他们才开始学识字吗?怎么这么快就能背这么多了。”   她家男人背书咋那么难呢。一本《论语》花了二十天才背会,这几天开始学《孟子》,女儿抽查《论语》,好家伙,已经忘了一半,没办法又得重新再背。就他这样,学一本扔一本,啥时才能学到头啊。她都愁得慌。   枝秀声音难掩悲伤,“去年边城打仗,死了不少人,咱们村又被招去很多村民,我两个哥哥想早点考上秀才。他们现在日夜苦读。真的很辛苦。”   别看两人都能考科举,但是如果有一个中了秀才,另一个就没了科举机会,只能去当兵。两人牟足了劲儿都想早日考上秀才。   李秀琴心里叹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么点的孩子都有自觉,不像她男人,背个书还要女儿盯着。   “多读书也是好的。”李秀琴想到自己看过的战争片,“我听说军队也有军师,你大哥二哥多读些书,将来也不用亲自上战场杀敌。”   不是她看不起枝秀两个哥哥,就他们那营养不良的细瘦身板,上战场只有送命的份儿。那就不是打仗的料。   枝秀听到还能当军师,眼前一亮,“婶子,你说得对。”   她怎么没想到呢,她哥哥也能当军师啊。如果他们考不上秀才,她就让他们多读兵书,怎么也不会把命给丢了。   回了家,李秀琴将抄好的两册递给她,“我平时太忙,每天只能抄两页。你放心,接下来,我有的时间,可以多抄一些。”   枝秀看到这么多书,眼神晶亮,有些不好意思受她这么多照顾,“婶子,您不用特地抄了,太费纸墨。您要是方便,我两个哥哥可以借书看吗?”   李秀琴想着她男人现在也只会《论语》,剩下八本还没背呢,就点头答应,“成。”   枝秀起身,郑重给她鞠了一躬。   行了这么大的礼倒叫李秀琴不好意思起来。   枝秀手里有两本书,这次不用借,她趁李秀琴不注意,将知了猴的钱全部放在桌子上,就回家了。   一夜宿醉,林满堂醒来时,脑袋疼得快要炸开。   女儿正在堂屋风扇底下写字。听到动静,回头,“爹,你好了?”   林满堂揉揉脑袋,“你娘呢?”   “在灶房熬冰棍水。”林晓头也不抬继续写字。   林满堂去洗漱,拿了些饭菜到堂屋吃饭。   吃完饭后,他起身想将空碗拿到外面洗,起得太急,有东西从袖子里掉出来。   林晓捡起来,“这是什么?”   林满堂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昨晚关青贿赂他的东西。居然是个银花生。   “你关叔给我的。瞧着好像是银花生。”林满堂一个大男人要这东西没用,“你拿着玩吧”,说完就拿着空碗出去了。   这银花生做得惟妙惟肖,跟真花生没什么两样。   林晓左看右看,发现这花生重量不太对,太轻了,她掰开一头的卡槽,才发现里面是空心的。   这花生里面也有纹路,“呀,还挺像。”   李秀琴进了屋,边擦汗边坐到风扇底下,“什么挺像?”   林晓将银花生递给她看,“是不是挺像?”   李秀琴暗暗咂舌,“还别说,这花生做得可真精致。哪来的?”   林晓笑道,“关叔给的。”   林晓眼巴巴看着她娘,“娘,你帮忙串根绳子,我挂在脖子上当装饰。”   李秀琴点头,“成啊。”她掰开花生,“这里面是空心的,还可以藏点东西。”   林晓呆了呆,原来这空心还有这作用吗?   李秀琴回屋拿了根红绳串住,挂到林晓脖子上,“嗯,不错,挺好看。”   林晓也觉得挺好看。    第82章   林满堂拿冰棍进来, 李秀琴看了他一眼,“刚吃完饭就吃冰棍,当心胃受不了。”   林满堂甩了甩头, “我太热了。”   真得很热, 这娘俩把风扇堵得严严实实的, 连条缝都没给他留。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跟媳妇说起一事,“张顺星想找个媳妇, 你帮忙找个媒婆吧。”   李秀琴点头, “成啊,他想找啥样的?”   林满堂把张顺星的要求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记住要找那性子老实,人能干,长相一般的。”   李秀琴腹诽, “他想法还挺多。”只是又觉得有些奇怪,她还是头一回听说找媳妇要找长相一般的。   一般男的不都是食色动物吗?张顺星为啥要挑长相一般的。   林满堂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他媳妇的机智, 只好实话实说,“他只说要黄花大闺女, 后面那是我想的。”   李秀琴一呆,“啊?”   “长得好看的姑娘, 我担心他看不住。回头要是有人勾搭, 他可就鸡飞蛋打了。二十吊可是他辛辛苦苦攒了两年才赚来的。”   李秀琴瞪了他一眼, “谁说长得好看就一定水性杨花?”   这一看就是联想到自身了, 林满堂只好解释, “我不是还加了一句, 要性子老实, 人能干吗?这三样加一块就是贤妻良母啊。”   李秀琴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林满堂叹了口气,“我也没说长得好看就水性扬花。但是漂亮女子会被男人惦记总不是假的吧。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既然张顺星给我做工,我得替他考虑周全一些。”   李秀琴想想也是。   既然答应要帮张顺星找媳妇,李秀琴就想早点落实。上次大嫂找那个媒婆不错,她特地去了趟大哥家。   现在正是卖凉粉的季节,大哥去老宅喂猪,刘翠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看到她过来,刘翠花招呼她坐下,“你咋有空来了?”   李秀琴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刘翠花笑了,“成啊。我跟你说我找的这媒婆不错。人特别实在,人家都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我家大丫亲事,我也要托她说呢。”   李秀琴好奇问道,“你想给大丫找啥样的人家?”   “那肯定得找正干的呀,我家大丫勤快又懂事,我男人说陪嫁给十吊钱,大丫不愁找不到好人家。等秋收闲了,我就带大丫相看。”   这古代也是可以相看的。双方约定在媒婆家见面,男方要是相中女方,自然是皆大欢喜。男方要是没相中女方,就要给女方两块布,不让女方白来一趟。女方要是没相中男方,那就啥都没有。   李秀琴见大哥大嫂不是卖闺女,也为大丫高兴。   洗完衣服,刘翠花就叮嘱两个女儿在家看门,她带李秀琴去找媒婆。   “她家有点远,在大庄村后头那个村子。”   天气热,李秀琴舍不得使唤家里的牛,再加上走的是小道,也没有牛车经过。两人只能步行。   走这一路,李秀琴腿差点瘸了,真的,他没想到这村子居然这么远。   说好了就在大庄村后头,可这两个村子相隔也太远了吧?   李秀琴看着这绿油油的稻田,已经无力吐槽。   “哎呀,你这身体也太虚了。这才走了多远呀,你瞅瞅你累成这样。我跟你说,你就是干活干得太少了。你要是像我这样天天干活,这点路就跟玩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李秀琴无力摆手,打死她都不干那么多活。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进了村子,刘翠花熟门熟路往里走,然后又拐进一条巷子,进了一户人家。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天气热得厉害,家人都去村东头大树底下乘凉了,只有媒婆一人在家。   刘翠花和李秀琴上前给她问好。   这媒婆进屋拿板凳,就坐在门前大树底下唠嗑。   媒婆问刘翠花,“不是说农闲时再相看吗?怎么这会来了?”   刘翠花摆手,“不是我闺女的事儿。是我弟妹有事。”说着看向李秀琴。   李秀琴便把事情原委说了,男方的长相和要求也都一一提了。   这媒婆听后,连连赞叹对方是个好人,“这年头男方不贪图女方陪嫁真是太少见了。”她蹙了蹙眉,“可他是个奴籍,只怕许多姑娘不肯。”   这媒婆说的话也有道理,李秀琴忙道,“虽然他是奴籍,但是他出的彩礼高啊,二十吊呢。普通人家可出不起这么高的彩礼。”   媒婆眼睛一亮,“真有二十吊?”   “对。”李秀琴不忘补充,“不过得是明年,今天没那么多。”   媒婆表示理解,“今年先定亲,明年成亲,不急不慢,刚刚好。”   她想了一会儿,很快想到一个合适人选,“这姑娘生下来,父母就出了意外,打小跟着叔叔一家过活。人勤快懂事,家里家外一把抓,能干着哩。这不眼瞅着都快十八了,她二婶就想托我给她找个婆家。对男方没别的要求,只要求彩礼给得多。”   这是想卖侄女呢,李秀琴叹了口气,也没法说什么,“行,这姑娘挺不错。”   媒婆见她没意见,又问,“你们啥时候过来相看啊?”   这会肯定不行,天太热了,李秀琴可不想再遭这个罪,就道,“还是等农闲时吧。”   媒婆点头,“那成,等我问过女方意见,确定好日子,我就通知你们。”   李秀琴点头。   三人闲聊一会儿,说了会田里的收成,又聊了会儿八卦,瞅着天色不早,李秀琴和刘翠花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村子,天已经黑了,刚到家门口,李秀琴就发现门鼻上面挂了一个篓子。   这篓子造型粗糙,看着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瞧,不正是枝秀的手艺吗?   她打开篓子见里面是半篓知了猴。   李秀琴心里酸酸胀胀,这孩子忙了大半天摸到的知了猴,怎么全送给他们了?   过了几天,枝秀带着两个哥哥来借书,林晓一个人在家翻译《孟子》。   昨儿遇到一个难题,她去问文先生,可是她翻了《说文解字》总觉得文先生说得不对,就迟迟没下笔。   听到有人敲门,她放下笔,过来开门,看到来人,她微微有些惊讶,“枝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三人进了堂屋,看到堂屋有个自动转动的风扇,不由好奇凑过来。   林晓将风扇头往他们那方向吹,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枝秀将带来的干蘑菇递过来,“这是我从山上摘的,家里也没什么贵重东西。你别嫌弃。”   林晓接过来,“这么好的蘑菇还嫌弃,那该打板子了。”   枝秀笑笑,问道,“叔叔,婶子不在家吗?”   “我爹去集市买纸了,我娘去果园摘果子了。你们找他们有事儿?”林晓想着她爹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主动道,“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枝秀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两个哥哥。   枝秀大哥刘文麟上前施了一礼,“上次送的书册太有用处了,冒昧打扰,想着再借几本,不知方不方便?”   这才一年多没见,这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似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书生的端方有礼。   林晓愣了下,点了点头,“行啊,我暂时还用不着,估计得再过些日子才看这些。”   刘文麟和刘文奎欢喜得不成,连连道谢。   林晓让枝秀跟她一块到屋里搬书。   她书房是和卧室相联的,到底是女儿家的闺房,他们两个少年郎进去不合适。   两个小姑娘自然抬不动那么重的箱子,就只能拖出来。   林晓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你们自己挑吧。看完后,再过来换新的也成。”   刘文麟和刘文奎拱手施了一礼。两人蹲在地上挑书。   林晓问枝秀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枝秀笑盈盈回答,“知了猴已经没了,我打算再割草药。”   林晓听她只能做这些无本买卖,看了眼她晒得黑红的小脸,“我觉得做这些挣不到多少钱。不如做生意来钱快。”   枝秀苦笑,“做生意需要本钱,还得担风险。我承受不起。”   林晓怔了怔,也是啊。她只想到做生意来钱快,可忘了做生意要冒风险的。   就在这时,刘文麟和刘文奎齐声道,“我们挑好了。”   林晓见他们挑好了书,好奇问,“你们能看得懂吗?”   她现在看这些文章都看不太懂呢。这两人识字也没比她早多久吧?   刘文麟一愣,点头,“上次那两本,我们遇到不会的地方就问先生,他解答后,琢磨几天,大多都弄明白了。”   林晓之前听枝秀提起过,她两个哥哥拜他们村一位先生为师。   但听两人这话里意思,这先生似乎是有真本事的。   她不免好奇起来,想了想,将昨天遇到的难题拿出来考考他们。   说是讨教他们,其实她心里对他们不报希望,想的是让对方能不能帮忙回去问问。   可她没想到,这两人不仅会,而且答得很全面。   林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试探问,“你们拜的先生是个秀才?”   刘文麟和刘文奎对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枝秀,都在等她拿主意。   枝秀咬着下唇,靠近林晓,趴在她耳边小声道,“不是,他家里犯了事,全家都被贬成军户。他以前只会读书,没干过重活,差点死在军户村。他看我两个哥哥想念书,就让哥哥们帮他做活,他教他们念书。听说他以前还是个举人呢。”   林晓眼前一亮,居然拜举人为师?怪不得枝秀肯花钱供他们读书呢,看来他们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第83章   林晓穿过来这么久, 见过的最高学历就是秀才。   现在知道有个举人,林晓头一个念头就是让她爹也跟着沾光,但是仔细想想, 不行, 那是个犯了事的军户, 跟枝秀这种生下来就是军户的人根本不能比。   犯事的军户没有科举的资格,不仅不能随意走动,而且还要干最苦最累的活。如果她爹要拜对方为师, 肯定要给军户村村长一大笔钱。就他们家现在的状况, 根本出不起。   林晓将自己写的译文给刘文麟和刘文奎两人看,“这是我用白话文写的,你们看看意思对吗?”   刘文麟每人接过一个本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论语》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孟子》有几处错了。”   他将错误的地方一一指给她看, 林晓拿笔在边上修改。   全部改完后,林晓眼巴巴看着两人, “我以后要是遇到不会的问题,可以问你们吗?”   刘文麟一怔, 点头,“当然可以。”   刘文奎抿嘴一笑, “要是我们不会, 还可以问先生。”   林晓又问起两人学习的进度, 学得很快。怪不得枝秀这么拼命呢, 看来她也看出来两个哥哥确实有读书天分。   这么好的苗子, 要是因为没钱读书就太可惜了。   林晓想了想, 问枝秀, “你想不想卖冰棍啊?”   他们家今年又开始卖冰棍,他爹要读书,没去集市兜售,都是批发给村里人。   村民能卖,没道理枝秀不行。   枝秀有些犹豫,“可我没钱拿货。”   林晓是真心想帮枝秀,看她为了给两个哥哥读书瘦得成皮包骨头,眼里都带着红血丝,“没事儿,你卖完再给钱也行。”   枝秀本来就觉得欠林晓一家人情,现在听她这么说,心里越发愧疚,林晓却道,“其实我最近也在学四书五经,你要是经常来我家拿货,我遇到不会的问题就可以向你两个哥哥请教了。”   枝秀两个哥哥白天要做活,晚上要读书,不是每次都有空过来。枝秀是个姑娘家,她空闲时间要比两个哥哥多很多。   枝秀听她这么说,不再犹豫,点头答应,“那我先拿十个吧”。   一次才拿十个,这是生怕卖不出回头砸自己手里。林晓也没勉强,只要她愿意迈出第一步,她就会明白做生意比挖草药赚钱多了。   几人闲聊一会儿,枝秀就带着两位哥哥离开了。至于卖冰棍,只能等明天早上再过来拿了。   晌午时分,李秀琴回来了,林晓将枝秀来借书一事说了,又提起枝秀两个哥哥很聪慧,确实是读书的好苗子。   李秀琴听后,沉默良久,“倒是可惜了。”   可惜是军户,兄弟俩只有一个人能当秀才,另一个必须要上战场。   没过多久,林满堂从集市回来,林晓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林满堂好奇的点不同,“那位先生犯的啥事啊?”   “我听枝秀说好像是他族里有个叔叔当了大官贪污朝廷一大笔钱,全族都被刻字,当了军户。”   听到是贪污,林满堂面色很不好,他生平最恨贪官,贪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李秀琴自然知道他在气什么,劝道,“那是他叔叔,又不是他,他也是受了对方连累。也挺可怜的。”   林满堂后世来的人,自然不喜搞连坐这一套,“你担心得对,要是有不会的,就让枝秀帮忙问问。至于让我拜他为师,先不急。咱们家还没那么多钱用来贿赂军爷。”   主要他现在连书都没背完,就算大儒来教他都没用。   林晓点头。   第二天天不亮,枝秀就过来拿冰棍。林晓给她备了个木箱子,里面塞了小棉被,十根冰棍放进去空空荡荡。   林晓问她去哪卖,枝秀早就想好了,“集市要收摊位费,我没钱。我打算去采石场。”   他们军户村的壮劳力除了种地,每个月都要去采石场干五天活。她经常给爹和哥哥们送吃的,对那儿也算熟悉。   那些负责看门的采石场负责人手头宽松,经常吃些零嘴儿。   林晓听她都打算好了,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你要是卖得好,可以随时过来拿,我们家还有很多冰棍”。   枝秀点头应了。   枝秀走后,林晓回屋盯她爹背书,之前林满堂一直忙忙叨叨,为了让他多些时间念书。李秀琴每天早上带着女儿和喜鹊去地里摘丝瓜,摘好后,县城酒楼小二来地头取丝瓜。   抓完后,她们也不急着回来,而是找了个阴凉地纳凉。下午回来熬冰棍水。   林满堂从未发现家里居然能这么安静。   就连早上,范寡妇给吴宝财和李喜派来的小二拿冰棍,这几人也是站在门口,就像地下接头似的,神秘兮兮,不发半点声响。   这是一份沉重又浓厚的深情厚意,林满堂感念妻女的良苦用心,也确实认真读了半个月的书。   真的,他发誓真得很用心。   但是半个月后,他就发现读书需要的不仅是聪明才智,还需要耐心和定力。   他坐在位子上,把一篇文章弄懂了,然后反复背,觉得自己应该记下来了。   可等他扔下书本,真的开始背诵时,才发现自己背得磕磕绊绊,没背完。   没办法,只能重新再读,反复地读,加深印象。   背会后,这还不是最难的,难得是女儿出的那些所谓考题。   填空题,根据下一句,填写上一句。   他之前还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背得挺熟,可是等女儿一出题,他整个人就懵掉了,完全想不起上一句。   女儿说,“你背的方法不对,不是让你死记硬背,而是要你联系上下文,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先用白话文给你翻译一遍呢。就是要你根据意思来背。”   所以,他不仅仅要把文言文背会,还要把译文也背一遍。   这任务量就不是几千个字那么简单了,而是上万个字。简直让他崩溃。   媳妇回来,见他把头挠成疯子,拿根冰棍让他冷静一下。   林满堂吃着冰棍,心里不那么燥了,媳妇拍拍他肩膀,“再接再厉吧。我相信你。”   真的,最无情的就是这个女人。每次给他吃一颗甜枣,转脸又重新把他推向深渊。   还美其名曰,都是为了这个家。   每当这个时候,林满堂就想死,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科举这么难,出的题那么变态。   那孔子、孟子都死了多少年了,他们又不是神算子,他们说的话放到现在早就过时了。   还拿些过时的东西来治理这个国家,简直就是迂腐。   他没考科举前,和其他人一样,尊孔子和孟子为二圣,可自打学了他们的书,他觉得他们不是圣人。圣人才不会强人所难。   林晓就是在这时进的屋,还正正好好听到她爹嘀咕的这句话。   林晓顿时哭笑不得,一本正经道,“爹,圣人确实不会强人所难。可帝王会啊。这科举是帝王举办的。不是圣人。”   林满堂濒临崩溃,眼巴巴看着自己女儿,“闺女,你不是个学霸吗?你们这种好学生,考试应该会总结重点吧?你给爹也总结一个呗?”   林晓翻了个白眼,“爹,我之前可是看过那些考题了,他们专挑刁钻的地方出题。反而是浅显的,好记的,精美绝伦的论点,他们不出。你要是有哪句背得不熟,那你就得注意了,说不定去考场,考的就是那句。”   林满堂:“……”   他认命了,真的,科举没有捷径,只能死记硬背。   林晓在边上看着他背,就这么一直到晌午。   李秀琴回来做了饭,一家人吃过饭,李秀琴又带着喜鹊出去了。   枝秀回来了,冲林晓喜滋滋汇报,“他们很喜欢老冰棍。让我明天还给他们送呢。而且是加倍。”   林晓也为她高兴,又问,“你要不要去我大伯家拿凉粉啊。虽然凉粉没有老冰棍凉快,但是那个能扛饿。兴许有人买呢。”   枝秀现在发现赚钱的好处,眼底也是蠢蠢欲动。   林晓想起一事,“对了,你得自己弄调料,我大伯父家不提供。”   枝秀眨了下眼,“调料?”   林晓猜到她家炒菜应该不放调料,想了想,“你要是不会,我来帮你调。很容易的。”   枝秀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   “你也别觉得亏欠我,我正好让你帮忙呢。”她把《中庸》拿出来,“这里面有几张纸被我折了,下面还划了线。你能不能让你哥哥帮我用白话文写一下。我把《说文解字》都翻烂了,也弄不明白这到底啥意思。”   枝秀见她麻烦自己,心里只觉得高兴,“好,我一定帮你问。”   她拿着书,想去林福全家问问。   林晓不放心,“我跟你一块去吧。”   她担心大伯母不同意枝秀拿凉粉。毕竟大吉哥一直不相看,大伯母很有可能会牵连到枝秀头上。   枝秀不知道她的想法,却高兴她能陪自己一块去。两人有说有笑往林福全家去了。   夏天要卖凉粉,二丫白天代替大伯守在老宅那边喂猪,林福全半夜要起来熬凉粉,白天要一天三回去老宅喂猪,像陀螺转个不停。整个夏天,他痛并快乐着。   到了大伯家,大丫和大利在屋里午休,刘翠花和林福全一个刷木桶,一个洗磨具。   林晓带着枝秀,走过来问,“大伯,这是枝秀,她可不可以拿凉粉卖啊?”   林福全看了枝秀的小身板,有些讶异,“她?她能挑得动凉粉吗?”   村里人卖凉粉要么用小推车,要么用板车,两样都没有的人家就只能用肩挑。   林晓一怔,看向枝秀,“你有车吗?”   枝秀愣了下点头,“有,我们家有板车。”   林福全看了眼侄女,“行,每天拿两板,够吗?”   枝秀不明白两板是多少,林晓却在边上解释,“两板就是二十四斤。虽然不多,要是你全部卖完,也能挣着十二文。”   枝秀瞪圆眼睛,十二文?居然这么多。这可比她割草药挣多了。而且她还不用担心凉粉像冰棍那样化掉。   枝秀忙不迭给林福全鞠躬,“谢谢林大叔。”   林福全哪得过人行这么大的礼,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枝秀也给刘翠花鞠了一躬,只是抬头时,却发现刘翠花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是在打量,又好像是在挑剔,总之让她很不舒服。   枝秀忽视掉这份不自在,刚要问多少钱,却听刘翠花冷冰冰开口,“我们家凉粉不赊欠。”   枝秀愣了下,忙不迭掏钱递过去。这是她早上卖冰棍挣的钱。   本钱给了林晓,她总共挣了十五文钱。   刘翠花刚要说这些钱不够,就见林晓拿出钱袋数了三十五个铜板,递过去。   刘翠花看到小侄女如此维护这个小丫头,面上有些不自在。   林福全觉得她有些丢面儿,白了她一眼,“没事儿,就先给十五文吧。明天卖完再给也是一样的。”   小侄女都亲自来求了,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林晓见大伯不要,只好将钱收回来。   枝秀付了钱,约定明天早上过来拉凉粉,就和林晓一块出了院子。   林晓见枝秀眉头皱紧,以为她在担心凉粉卖不出去,就宽慰她,“枝秀,你放心吧,凉粉很好卖的,我爹以前一个集就能卖出两三百斤,你才两板,好卖得很。”   枝秀重重点了下头,只是她有些迟疑,“你大伯母是不是对我有误解?”   她应该没感觉错,林晓大伯母看她的眼神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如果对方不喜欢她,她真的不想林晓为难。毕竟林晓对她太好了。   林晓没想到她这么敏感,又不能跟她解释是因为大吉对她有想法才惹得大伯母不快,只好半真半假解释,“跟你没关系,我大伯母这是反应过度。以前有人拿凉粉不给钱,又要不回来。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枝秀听到是这样,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明天卖完凉粉,一定要即时把钱送过来,免得对方担心她赖账。   枝秀回了家,一直等到天黑,两个哥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两人不仅要干自己那份活,还要帮先生做,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哪吃得消这么重的劳动,到了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只能趴在床头看书。   枝秀把林晓的问题拿过去问大哥。   刘文麟解释给枝秀听,但是这么多字枝秀哪记得住,两人就抓瞎了。   枝秀挣的钱都用来买书,根本没钱买笔墨纸砚,这可怎么办?   刘文麟只能用烧火棍写在木板上,让枝秀明天带给林晓。   枝秀看着木板上的狗爬字,咬了咬牙,“我过几天就给你们买笔墨纸砚。”   刘文麟有些迟疑,“你不是说钱已经花光了吗?”   “没事,等我卖冰棍和凉粉就有钱了。”她把自己今天卖冰棍挣到15文的事说了。   妹妹要卖冰棍,这事他知道,其实他今天干活时一直在打鼓,担心妹妹卖不出去,又担心妹妹被人欺负。要不是出主意的人是林晓,他肯定不让妹妹去卖。姑娘家到处吆喝,名声还要不要了,还是妹妹说去采石场卖,他才答应。他本来想着妹妹卖冰棍能比割草药轻松一点,但是没想到真能挣到钱,而且比割草药挣多了。这可真是意味之喜。   得知又能卖凉粉,而且还是林晓牵线的,刘文麟抿了抿嘴,握住手里的书,“她是个好姑娘。以后……”   他低下头,看着书本久久不语。   枝秀看了大哥一眼,欲言又止,想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84章   第二日, 枝秀一大早就过来拿凉粉和冰棍到采石场卖。   她拖着板车,艰难得走在烤得滚烫的官道上,整个人热得就像从水里出来似的。   她赶着将冰棍卖掉, 也不敢停歇, 连汗也顾不上擦。   突然从旁边小道蹿出无赖, 他们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拦住她的去路。   枝秀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撞到两人身上, 好在她及时刹住, 停了下来。   “小姑娘,你身后拉得什么呀?”   枝秀看着对方绕过他往后面看,害怕得不成,身子一抖一抖的,说话也结结巴巴,“是凉粉…和冰棍, 送到采石场的。”   那穿蓝衣的无赖冲枝秀抬了抬下巴,“你刚刚差点撞到我们哥俩, 来,给我们每人弄一碗凉粉, 让我们压压惊。”   枝秀一听他们要白吃白喝,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放下板车, 死死抱住木桶, 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对方, “不行!这些凉粉是我赊欠回来的, 我还要还人家钱呢。我不能给你们。”   那两个无赖见她不识抬举, 有些怒了, 举着拳头就要开打。   枝秀害怕得身子抖了抖,却半点不退却,死死瞪着两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两个无赖一左一右靠近,握住她的胳膊就要将人往边上扯,就在枝秀以为自己要保不住凉粉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斥,“住手!”   三人齐齐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着皂衣的小衙役从不远处跑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衙役。   那两个无赖心里暗骂自己倒霉,当即就向他求饶,“衙役大人,我们没犯事啊。”那蓝衣无赖指着枝秀,“是她刚刚撞到我们,我们只是要点压惊钱而已。”   大吉看向枝秀,“是这样吗?”   看到大吉,枝秀心里觉得踏实,止住了泪,摇了摇头,“我没撞到他们,是他们要抢我的东西。”   两个无赖恼羞成怒,想吓唬枝秀。   大吉一脚踢了过去,“瞪什么瞪!在我面前就敢欺负良家姑娘,以前指不定做过多少坏事呢。”   那两个无赖不敢再瞪,跪下求饶,“大人,我们就是跟她开开玩笑。”   大吉冷着脸,“还敢说谎!开玩笑是这么开的吗?”   两个无赖见他不吃这一套,狠了狠心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大人,是小人有眼无珠,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大吉伸出一只手,“这位姑娘被你们吓成这样,想必也得要钱压压惊。”   两个无赖很识趣,赶紧摸铜板,可惜只摸到几个。   只这么点,大吉就有些不乐意,“你们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来翻。”   那两个无赖苦着脸,“大人,小的就这么多了。要不是没钱,小的也不会到这地方讹东西吃啊。”   大吉呸了他们一口,将铜钱全部抓过来,没好气地踢了他们一脚,“还不快滚!”   两个无赖麻溜跑了。   等人一走,大吉就将铜钱给了枝秀,“这是你的压惊钱。”   枝秀不肯要,大吉却执意给她,“吓成那样,这是你应得的。”   枝秀这才收下,飞快看了眼大吉。   大吉挠头傻笑,脸颊隐隐有红霞飞过。   枝秀看向他身后,大吉这才想起身后有人,扭头就见其他衙役纷纷冲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大吉做贼心虚,大手一挥冲他们道,“我请你们每人吃一根冰棍吧。”   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铜板塞到枝秀手里,“给他们每人拿一个吧。”   要不是他,自己今儿这凉粉和冰棍都要保不住,枝秀原本不想收钱,大吉却执意要给,“我是衙役,刚刚那是我职责所在。你不用客气。”   枝秀这才收下,给每人分了一个。   二十个冰棍,二十个衙役刚刚好。   为了表示感谢,她给便宜了半文钱。   大吉也没说什么。   吃完冰棍,大吉就和其他人继续巡逻了。   枝秀自然不能就这么去采石场,只能折回去再拿冰棍。   林晓也只当她运气好,重新回冰窖给她拿了二十个。   凉粉和冰棍运到采石场全都卖完了。   得了银钱,枝秀拖着板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趟小庄村,将欠林福全的钱给了。   又过了几日,她终于挣到钱,在集市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因为钱不够,她只能拿最便宜的。   不说枝秀这边,就说林满堂。   在女儿接连一个月的摧残下,他终于将《孟子》背完了。   这天女儿大发慈悲,放了他一天假,他可以利用这一天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一连列了十几件自己这些天想干却没时间做的事情。   只是还没等他实施,就有客人来访。   而且这客人,他还得亲自接待。   林满堂示意女儿泡好茶。   林晓刚要转身去灶房泡茶,管家却冲她摆手,“不用了。我不渴,我来是奉大人之命。”   林满堂挑眉,县令大人找他能有啥事?   管家将两份田契放到他手里,“这些是大人的心意。”   林满堂打开田契一看,一份是一百亩坡地,一份是一百亩良田,这两张田契加起来就能值一千两,他忙推辞,“这如何使得?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管家忙摆手,“在你看来只是一样工具,对大人来说却是青云梯,我们大人已经升至同知了。”   听说县令升了官,林满堂也就不再推辞了,忙拱手,“请代我多谢大人。”   管家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咱们大人记得你的功劳,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只管告诉庄文,他会帮你办妥的。”   林满堂识趣,“有了大人这话,小民就不怕保不住这些东西了。多谢大人。”   管家捋了捋胡子,“你心中有数就好。你现在可有什么难事?趁大人还在任,能办就帮你办了。”   林满堂想了想,“我一个在地里刨食吃的农户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闺女喜爱做些东西,但是铁匠那边有限制,不知能不能给批一百斤铁?”   之前只有五亩地,林满堂不想费事,现在有两百亩地,而且人情再不用,以后就用不到了,他就想把自己心心念念的打谷机做出来。   管家有些好奇,“打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多铁?”   林满堂笑笑,“她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左不过是些吃食。”   听到只是些吃食,管家就没兴趣了,他也很爽快,“成,明儿我就让庄文给你捎回来。”   林满堂忙拱手,“多谢管家。”   在这边闲聊一会儿,管家就告辞离开了。   第二天,庄哥果然送来了批铁单子。只要拿着这单子,铁匠就可以领到铁。   林满堂收下单子问,“你什么时候去府城?”   庄哥喜滋滋道,“八月新县令到任,大人要跟新县令交结完,我们跟着大人一起去府城。”   一下走了这么多好兄弟,林满堂心里既为他们高兴又挺失落,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庄哥拍拍他肩膀,“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咱们还是好兄弟。”   林满堂点点头。   七月底,庄哥特地请酒与好兄弟饯行,林满堂大醉一场后归家。   送走这几人,林满堂带着媳妇和女儿去看自己的两处田产。   “有了这些田产,咱以后再也不用去集市摆摊卖冰棍了。”   林满堂啼笑皆非,“你不打算做冰棍了?”   “做啊。”李秀琴理所当然道,“范寡妇帮忙做,吴宝财帮忙卖。我只等着收钱就行,干啥不卖。”   她翘起唇角,“我还想着冰棍挣的钱再买几个宅子收租呢。”   林满堂忍笑,“行,随你折腾。”   说话的工夫,一家三口就到了坡地,全栽种的杨树,树龄不大,只有六年,许是没人精心管理的缘故,到处都是杂草,也因为挤压了养份,明明六年看起来却不怎么粗。   他之前问过管家,这坡地之前是下人犯事被撵来种地的,同知将这块地送给林满堂,他又被撵回老家了。   “这些树卖了咱们也能得一百两。”   六年的树不值什么钱,能卖一百两也就胜在树多。   “啊?这么细的树,你就卖了?”李秀琴拍拍并不粗的树,惊讶地看着他。   林满堂点头,“之前我不是种了许多花椒吗?原本想种了三年就把苗给卖了。现在咱们有了这么多坡地,不如直接种花椒吧?”   “那也用不着全砍了呀。你那些花椒苗也栽不了一百亩地啊。”   这倒是真的,林满堂想了想,“不如就种二十亩。剩下的咱们再种果树?种杨树不值几个钱。新陵这边坡地多,为了方便省事,村民们大多种的都是杨树,价格就涨不起来。咱们种果树,挣得不比良田少。”   李秀琴点头,“我看行。”   两人商量好后,一家三口就去了水田。   佃户们一早就知道他们田地换了主人,庄头让他们一大早就跑到各自水田忙活。   佃户们看到林满堂穿着细麻衣裳,心里就有些打鼓。   这人会不会把田要回去自己找人种呢?   直到林满堂表示还租给他们,这些佃户们才放心。   这良田位于大河下游,地理位置相当好,田里的水稻也不缺水,比军户村那边的良田还要好。   林满堂看着田间的小河沟里都存不少水,心中一动,问庄头,“这稻田里面一直都有这么多水吗?”   庄头有些自得,“咱们这田都在河下游,不缺水,一直都这么多。”   林满堂点点头,又问起他们住处。   庄头指着前面只能看到房顶的地方,“那儿就是。”   离得远,林满堂也看不清,不过这儿离坡地挺近,要是找人帮忙看着果园,林满堂也不用找别人,直接用他们就行,“我要找十个人帮忙种果树,要耐得住性子,还要胆子大,你们庄子有合适人选吗?”   佃户们长年赁地,农闲也只能去打打短工,收入低得可怜。种果树就不一样了,一年只熟一季,其余时间还算清闲。这可是好机会,庄头忙不迭点头,“有。”   林满堂便让挑十个人出来,明天带着他们去小庄村找他,他会让人教他们学习怎么种果树。   庄头点头答应。   在田里看了一圈,一家三口往回走。   李秀琴问他,“你是不是想稻田养鱼啊?”   林满堂点头,“是啊。”   光有水是不行的,李秀琴迟疑道,“可是这边的鱼不值钱。”   “那也比没有好。”林满堂叹了口气,“你刚刚也看到他们的衣着了,都是穷苦人。哪怕只挣一文都是好的。”   李秀琴低低一叹,可不是嘛,“今年赶不上了,只能明年再种了。”   林满堂点头,“没事儿,正好我们可以定些鱼苗。”   李秀琴见他打算好了,也没再说什么。 第85章   第二天, 庄头带着十个佃户来小庄村找林满堂。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纷纷猜测这些人的身份,林满堂没跟他们说自己有百亩良田, 只说这些人是来学习怎么种植果树的。   村民们觉得林满堂太傻了, 自己会种果树, 不想着藏起来,反而教别人。回头他们学会,你的果子可就卖不上价了。   这些人的想法都写在脸上, 不加掩饰, 林满堂自然看到,却也没多解释,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坡地。   张顺星正在坡地巡逻,离老远就看到林满堂带人来这边。   林满堂将事情讲了一遍,张顺星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会教会他们。   张顺星让这些人先四处看看熟悉环境,他拉着林满堂小声问, “啥时候相看啊?”   林满堂失笑,这小子咋这么急呢。   张顺星挠头傻笑。   林满堂看了眼他衣着, “你就穿这身相看?”   张顺星低头瞅了一眼,他穿的是村里大娘大婶们织的本地布, 他自己缝的,手艺粗糙, 还不怎么合身。   小孩子也就罢了, 大人穿这个跟二傻子似的。   张顺星平时不在意这些, 但是相看, 女方肯定在乎这个, 他狠了狠心, 回屋拿了两串铜板, 让林满堂帮忙找人做身衣服。   两百文钱能做啥好衣服。   可张顺星只要齐整,并不挑面料,林满堂也就不再劝了,“行,我回去就让人帮你做。就这几天了,你这几日好好收拾,别整得灰头土脸的。”   张顺星憨憨地笑了。   庄头和十个佃户在果园里逛了一圈,发现这果园管理得井井有条,果子结得也都相当好,猜测应该能挣不少钱,要不然主家也不会把树全部砍了改种果树。   回去的路上,林满堂问起这些佃户的情况,并且还要跟这些人签契书。   这些佃户并不是贱籍,林满堂还指着自己的果园一鸣惊人,要教他们嫁接,就一定得要这些人保密。   庄头也是个有见识的,刚刚在果园里,他就发现这果园里的果树不一般。   海棠树上居然有沙果枝,而且还不是一棵两棵,想来这是主家的诀窍,这技术一定有大用。   主家想让他们保密也很合理,庄头二话不说答应了。   双方约定三日后去县衙办契书,庄头就离开了。   回了家,林满堂将钱交给了李秀琴,让他帮忙置办一身衣服。   李秀琴从自家衣服里取出一款适合张顺星穿的粗布,去了村长家。   村长媳妇见她来了,赶紧请她进来。   李秀琴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将钱递上。   村长媳妇答应帮忙。   两人闲聊一会儿,村长媳妇问起李秀琴有没有女婿人选。   李秀琴愣了下,摇头,“我们家晓晓还早呢,这事不急。”   村长媳妇笑道,“也不小啦,晓晓今年都九岁吧?我家桂香还是娃娃亲呢。”   李秀琴不明白她说这个做什么,就装傻,“她上头还有大丫二丫,不急。我们就这一个女儿,还想多留她几年。”   说完,起身告辞离开。   村长媳妇见她不愿多说,只好止住话头送她出去。   回了堂屋,村长从里屋出来,“怎么样?提了吗?”   村长两个儿子都大了,之前因为读书耽误婚事。眼见他们读书不成,就想给他们早点成亲。附近几个村子,村长就相中林晓。   一是林满堂只有这一个女儿。二是林满堂很会挣钱,将来给女儿的陪嫁必不会少。   他们家为了给三个儿子读书,家产花了大半,就想找个陪嫁多些的儿媳妇。   村长媳妇摇头,“说是还小,暂时不打算找。”   村长蹙眉,“要不然咱们找个媒婆?”   村长媳妇本能觉得李秀琴看不上她两个儿子,“都是一个村的,要是说开了,人家不同意,以后这关系可就僵了。”   村长就是因为这个顾虑,才想让媳妇探探李秀琴的口峰。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秀琴根本不急着给女儿说亲。是她闺女才九岁还耽误得起,可他儿子不小了,等不起。   村长算盘落空,心情有些糟糕。   另一边,李秀琴出了村长家,才反应过来,村长媳妇是想给晓晓介绍对象。   而且最可疑的对象就是她的两个儿子。   之所以小儿子没考虑,是因为她觉得村长媳妇不可能让最有出息的儿子娶一个农家女,人家将来是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想通之后,李秀琴一阵恶寒,就她家那两个儿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她才看不上。   回了家,李秀琴冲女儿道,“以后你别再去村长家了。他家有三个儿子都未娶妻,你也不小了,要避讳一二。”   林晓没当一回事,点了下头,“好。”   没两日,村长媳妇就将做好的衣服送过来,张顺星穿上非常合身。   媒婆那边早就带了话,说是明天就可以相看。   第二天,李秀琴和刘翠花带着张顺星一块去相看,林晓要陪林满堂去县城办契书,回来还得学习,没时间掺和这事。   这三人走了十几里路到了媒婆村子,媒婆颠颠过来迎人。   到了堂屋,女方家早就等候多时了,媒婆给双方介绍。   媒婆介绍的这姑娘姓许,小名草丫,今年十八,许是常年劳作的缘故,晒得很黑,皮肤也很粗糙,但五官底子不差,要是收拾一下,也有几分姿色。总归一句话:普通人的长相。   李秀琴瞧着还算满意,看向张顺星,这小伙子头回相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许草丫的二叔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脊背有些弯曲,打量张顺星一眼,见他好手好脚,就看向他媳妇。   许草丫的二婶一看就是极厉害的妇人,看张顺星长得周正,也没问别的就同意了。   至于张顺星和许草丫都不好意思瞅对方,只介绍时,互相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抬过头。   但相看进行得很顺利。   女方这边同意,张顺星也没什么意见,双方报了生辰八字,由媒婆当场写了定亲文书,张顺星给了女方两吊钱,这门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回去的路上,李秀琴还有些回不过神,“啊?这就成了?这也忒快了吧?”   刘翠花无语,“人也见了,条件也是一早就谈好的,还想怎么着?”   李秀琴竟然无话反驳。好吧,她算是明白古代的盲婚哑嫁是咋回事了。   婚前真的一点相处机会都没有,看见一眼,就认定彼此了。   他们又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哪能看出对方心里到底咋想的。你说这婚姻能幸福吗?   她心里就泛起嘀咕。想着将来女儿相看,她一定要把对方八辈祖宗都打听清楚,千万不能漏了什么,回头再害了女儿。   李秀琴问张顺星,“顺星,你相中女方了吗?”   张顺星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脚步加快,显见是不好意思回答。   刘翠花拍着她胳膊,“哎哟,你这么直接,让人家怎么回答。他没反对,就表示同意呗。”   李秀琴放心了,只要他同意就行。   刘翠花小声道,“刚媒婆跟我说,后天让我带大丫过来相看。”   李秀琴来了兴致,“男方啥人啊?”   提起这事,刘翠花就乐,“他们家有钱着呢。家里有五百亩地,还有两个长工,大丫进了门,直接就当少奶奶了。”   这么好?李秀琴总觉得这事有些可疑,“男方条件这么好,咋就看上大丫了呢。”   大丫就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既没有才名,长得也不出挑。爹娘更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刘翠花拍巴掌乐道,“他们家找道士算过,我家大丫的八字跟他小儿子最合,说是天生一对。”   李秀琴已是无力吐槽,她怎么觉得这家比刚刚那家还不靠谱呢。   至少刚刚那家,人家看到张顺星本人了,也亲口得对方保证,成亲前会给二十吊彩礼,也会善待许草丫。   可这家呢,人还没见着,居然就说天生一对,这女方要是长得丑,他们难不成还真娶回家啊?   回去后,李秀琴就将这事跟男人说了,末了还说大哥大嫂太不靠谱,女儿婚事居然如此草率,让男人好好劝劝大哥大嫂。   林满堂跟媳妇不同,他是相信命理的,“这古代有不少相术大师,就拿咱那世来说,历史上就有不少相术师。最著名的就是李淳风,袁天罡,他俩还写了那本《推背图》,听说预测中了不少事。”   李秀琴见他又神神叨叨,难以置信看着他,“既然你相信相术,你也觉得这事挺靠谱?”   林满堂摇头,“不,你说的对。这事确实不靠谱。”   见他附和自己,李秀琴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听他继续道,“有的女子可以旺夫,有的男子可以旺妻。有的男子煞气重,也需要枕边人挡煞,咱们可不能听他一面之词,我得告诉大哥大嫂,让媒婆把男方的八字拿过来,咱们也去算一算。”   说着,就火急火燎出了屋。   李秀琴:“……”   林晓追在后头喊,“爹,你今天功课还没做完呢。”   林满堂摆手,“我回来再做,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说着,已经关上大门。   李秀琴看了眼女儿,“你觉得靠谱吗?”   林晓摊了摊手,“娘,这事靠不靠谱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看男方有没有歹心。”   李秀琴一怔,很快明白女儿的意思。   如果只是旺妻,那还好说,谁不想让家里更上一层楼。但如果娶妻只是为了挡煞,那这样阴损的人家坚决不能嫁。   李秀琴赞了一句,“还是你想得透彻。”   林晓可当不起这夸赞,她说起一件事,“前几天我看到一则邸报就是讲这个的。先皇笃信风水,任一位算命极准的道士为太史令,对方算出他死后良国必将易主,萧姓取而代之。”   李秀琴总觉得这故事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就跟武则天那个传闻一样吗?   李秀琴连连催促女儿,“后来呢?”   林晓摊了摊手,“先皇听到这话当然不干了,他就问太史令有没有办法?太史令说,‘此乃天命,人力不可抗拒,违令必将断子绝孙’。良国从高祖时开始,每任皇帝都生了许多儿子,先皇也继承这优良基因,生有十几个儿子,而且还都很健硕,先皇当然不相信自己会断子绝孙,就一意孤行罗织罪名将萧国公九族全部处死。”   李秀琴头皮发麻,呆愣好半天,仍是不可置信,“就因为算命先生一句话,萧国公九族全死了?”   林晓点头,“萧国公九族被抓时,有两个人侥幸逃出生天,一个是萧国公最小的儿子。另一个是当今皇上生母,荣国夫人。她自小体弱,被族人送到尼姑庵出家。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所以也没有上族谱。九族都被杀了,荣国夫人被迫还俗,入了当时还是藩王的齐王后院,不久后生下一子。后来,先皇果真遭了报应,十几个儿子为了皇位自相残杀,到最后一个也没留下,孙子也都相继夭折。儿子孙子死后,先皇挑选嗣子,千挑万选居然选中了荣国夫人的儿子。”   李秀琴目瞪口呆,“这算命先生算得还真准啊。”   先皇折腾一场自己儿子孙子没了,可下一任的皇上身上还真有一半骨血姓萧。也不知他知道这结果悔是不悔。   林晓摊了摊手,“皇上登基后,立刻恢复外公萧国公的清白。可那又怎样呢。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李秀琴被这事震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信命,可古人信命,尤其是上位者深信不疑,一个搞不好,满门都遭殃。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信也得信了。    第86章   第二天, 李秀琴随大哥大嫂带着大丫一块去媒婆家。   男方家姓马,看他们一家的穿着打扮,确实如媒婆所说是个土财主。而且马地主家离他们这儿只有二十里地, 不算太远。他们也没听说这家人有什么坏名声传出来。   跟大丫相看的是个年纪十五的少年郎, 长得唇红齿白, 眉清目秀,听说正在读书,身子骨看起来有点弱。但他们家有佃户, 哪怕以后分家他也能分到一百五十亩良田, 倒也不用担心他养不起家。   说实话,这样好看的少年郎,家里又有财,李秀琴都觉得大丫有点配不上人家。   可看着双方都很满意,李秀琴自然不会扫兴。   马地主的媳妇一看就是吃斋念佛之人,浑身散发慈和的气息。   跟刘翠花聊的时候, 也是满嘴佛经,刘翠花哪听懂这些, 就有些抓瞎,求助般地看向李秀琴。   拜前世各种影视剧所赐, 李秀琴确实能听懂一些,倒也能跟对方聊几句, 不至于让这边冷场。   比起女方这边, 林福全和马地主就相谈甚欢了。   马地主祖上的五百亩田地, 家里也没别的营生, 就与林福全聊起收成。   双方谈起种地, 那是滔滔不绝。   至于两个孩子, 虽然是主角, 但男女大防,双方仅见面时打过招呼,就再也没有说过话,甚至大丫连抬头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万万没想到她未来的夫君会长得如此好看,就好像天上来的神仙。同时她又自惭形秽起来,她这样的乡下丫头能配得上人家吗?   双方聊了一个多时辰,媒婆探听双方的意思。   因为昨日二弟说的话太吓人,林福全哪怕很满意男方,也没急着跟对方定亲,只说他就两个女儿,辛辛苦苦养到大,也不图别的,只想她将来嫁个好人家。婚事要慎重,再了解一番。   这是再看的意思,也不算拒绝。   男方家也没生气,双方友好道别。   林福全不急着走,拉着媒婆问男方家情况,“这少年郎也太俊了吧?干啥就看上咱家大丫了。”   媒婆也知道这家人不信,多好的人家呀,她都想将自己亲孙女嫁过去,可谁让她孙女八字不好呢。   “我不是说了吗?人家就相中你女儿的八字了。”   林福全还是将信将疑,“他儿子身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我瞧着挺瘦弱的。”   “哎哟,读书孩子有几个健壮的?”媒婆就没见过这么能磨叽的夫妻,“那孩子唇红齿白,你看可有生病的样儿?”   “那倒是没有。”林福全还是道,“那你有他的八字吧?我拿去找道士帮忙算算,要是真是天生一对,我肯定不会耽误我女儿。”   媒婆乐了,“成,我帮你们问问,到时候你自己找道士算。到时候若真成,你可记得多给我些媒人钱。”   林福全也大方许诺,“只要这是天定姻缘,媒人钱少不了你的。”   媒婆得了许诺,也放了心。   没过两天,媒婆就将男方八字送过来了。   林福全拿着八字去了趟县城,找了个长年在宝华街算命的老先生。   老先生看了眼男方八字,数了数指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想算什么?”   林福全忙道,“我想知道他命好不好?克不克妻?”   老先生神神叨叨一会儿,才说,“天机不可泄漏啊。”   林福全赶紧递上十个铜板,老先生嫌少,不开口,林福全又数了十个递过去。   老先生这才开口,“日天干弱,四柱有财,食神伤官难旺,八字不见印星和比劫相助,从儿格,不克父不克母不克妻。”   听说不克妻,林福全总算放下心中那颗大石,“那他命咋样?能够衣食无忧吗?”   老先生手一伸,林福全又递上十个铜板,老先生慢悠悠开口,“一辈子衣食无忧。”   林福全心下更喜,那就好,他又将女儿的命格递过去,数了十个铜板给老先生,笑眯眯道,“劳烦先生给算一下,这两人能不能结为夫妻?”   老先生将两张纸都各自看了一遍,点头,“天定的好姻缘。”   林福全喜笑颜开,终是放了心。   回去的路上,想着女儿马上就能嫁进马地主家,一辈子吃香喝辣,他畅快无比,走路都带风。   他也难得大方买了两个肉包子,一个给娘,一个给大丫,让大丫吃胖一些,将来去了夫家才不会被人嫌弃。   他将肉包子揣进怀里,刚出宝华街,迎面来了一队迎亲队伍,思及女儿,他停在边上看了好一阵儿。   乡下成亲都是四人抬的小轿,可这户人家是八人抬的大轿,每人身上都扎着大红花,别提多喜庆了。   林福全心想,等他女儿成亲时,一定也要八人大轿。   看了一会儿热闹,林福全刚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衣角被人拽了下,一回头居然是个老叫花子冲着他乞讨,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怀里的肉包子,还舔了舔嘴唇。   要是以往林福全肯定不舍得施舍,啥家庭啊,自己都吃不饱还接济别人。   可他今儿心情太好了,狠了狠心,拿了一个肉包子给对方。   看着老人家狼吞虎咽吃得喷香,林福全想到年前虚弱至极的母亲,打算再去买一个肉包子。   他刚要走,那老叫花子却拦住了他,“你…我不白吃你的包子,我帮你做件事吧。你说。”   林福全哭笑不得,这是个年纪挺大的老人家,他能让对方做什么。   “不用了,老人家,我没什么事需要你做。”   说着就想走,老叫花子却执意不肯,“我受了你的恩惠,下辈子就要偿还你的恩情,我也不知还有没有下辈子,就这辈子报吧。”   这老叫花子别看年纪挺大,手上劲儿还真不小,林福全扯不开,又担心他把自己衣服给拽坏了,只好道,“那你说你会什么?”   老叫花子仔细想了一会儿,“我…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林福全看出来了,要是他真会啥,也不至于成今天这副模样了,“那你说咋办?”   老叫花子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仔细看了一眼,随即皱紧眉头,似有些不解,又似有疑惑,“你可是有两子两女?”   林福全愣了下,头一个念头竟不是对方算得有多准,而是在想,他该不会遇上骗子了吧?想讹他?   他额头滴汗,拼命想挣脱对方,老叫子人老,心却不老,见对方慌成这样,就猜到他的想法,认认真真道,“小老儿以前就是个算命先生。因为泄漏天机太多,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林福全将信将疑,又试探将刚刚那张纸拿出来,让对方算。   老叫花子掰着指头算了好半天。这认真卜卦的模样倒跟刚刚那个算命先生如出一辙。   老叫花子算好后,也没有卖关子,“财为喜用无破者,行运扶吉,小富命。”   林福全刚要说他算得还挺准,却听他补充,“己亥日主,杀旺身弱行乙木或亥卯未运,易短命。”   林福全:“……”   短命?他未来女婿是个短命相?那还了得?   “真的假的?”刚刚那个算命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叫花子很肯定点头,“千真万确。”   “那我女儿呢?”林福全又将女儿的八字报上。   老叫花子又算了一会儿,才道,“身旺财轻,本来该是三刑六害日时见,老来残疾难善终,可她今有财星相扶,命倒是改了,一辈子也能吃喝不愁。”   这一长串,林福全就听懵了,老叫花子又用白话文解释一遍。   这下子林福全是信了八分,他女儿出生时家里是真的苦,现在可不是越过越好了吗?   “这两人能结亲吗?”   老叫花子点了下头,“这男子是从儿格,与你女儿成亲,能助他长寿。你女儿财轻,和他成亲,有财星相扶,二人确实是天定好姻缘。只男方不可当官,否则将来必有杀生之祸。”   林福全立时喜得眉开眼笑,“多谢老先生。”   老叫花子拿着剩下的半个包子吃个不停,不理他了。林福全也不以为意。他折回去买了四个肉包子。用两张荷叶包着。   路过那个巷子时,一张荷叶放在老先生边上,另一张揣在怀里回了家。   到了家,林福全让媳妇把包子重新热一热。   刘翠花嫌他浪费钱,“一个肉包子就要三文钱,你可真舍得。”   林福全心情好,“这阵子收粮食,咱们都累坏了。也让孩子们补补。还有咱娘,身子骨好不容易养好了,可不能再受罪了。”   提起婆婆,刘翠花没话了,问他今天去城里算得怎么样?   林福全便把算命先生的话概括说了一遍。   听到是天定好姻缘,刘翠花也跟着高兴起来,“还是咱大丫有福。”   她都没想到大丫居然这么好命,能嫁进马地主家。   热完包子,一个包子给林老太,另外两个包子,大丫二丫分吃一个,大利半个,另半个给了林福全。   林福全哪舍得吃肉包子,就让刘翠花吃。   男人心疼自己,刘翠花不吃也甜,将肉包子又推了回去,“你比孩子们累多了。马上还得帮别人耕地。可不能饿着了。”   林福全也不再推辞,接过包子,咬了起来。   县城人家卖的包子味道自然是好的,但林福全还是觉得不如二弟家吃的那肉。半点尿骚味和腥臭味都没有。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儿。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进肚子里。   想到那猪卖二十文一斤,林福全馋虫全都飞走了,转问起老宅那边的猪有没有喂。   刘翠花点头,“喂过了,大利一直在那边看着。半步不离。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以前大利总跟着大吉满村乱跑,可自打大吉当了衙役,大利落了单,这孩子就像瞬间长大了似的。天天在家帮着干活,就算有孩子叫他出去玩,他也会想着帮家里割猪草,捡柴禾,不像以前只知道玩。   林福全笑了,“孩子都这样。定了亲,马上就变成大人了。”   八字算好后,双方正式见面,定了亲。   马地主给大丫的定亲礼就有十吊。   林福全回来后,就跟媳妇商量,到时候给大丫多些彩礼,“咱大丫嫁得好,不能像其他家那样,只给十吊陪嫁,那样嫁过去太寒酸。我今儿向媒婆打听,她说马地主大儿媳光陪嫁银子就有一百吊。再加上嫁妆总共有三百吊。”   刘翠花一听就傻眼了,“你不会也想给大丫置办三百吊嫁妆吧?”   这么多嫁妆还不得掏空他们的家底啊。那怎么行呢。   林福全摆手,“想啥呢。我们又不是只大丫一个孩子。都给了她,剩下三个怎么办?”他想了想,“大丫是次媳。跟长媳哪能一样呢。马地主说将来给大丫的彩礼是五十吊,咱们就照这个数陪嫁吧。再多咱们也负担不起。”   听说要给五十吊,刘翠花还是肉疼。   整个小庄村,就属村长媳妇嫁妆最多,可也只有三十吊钱。她女儿居然要五十吊。   她这还没沾光呢,就先花出去这么多钱。刘翠花哪受得了。   可她男人已经铁了心,她想劝也劝不了,也只能接受。   她心想自家要花那么多钱,不能白花了,她就想弄点好名声。于是在跟村民们唠嗑时,她就将这事与大伙说了。   村民们很快都知道,大丫将来的嫁妆有五十吊。就连李秀琴听后也是一脸惊诧,平时看大哥大嫂对大丫好像也不咋地,她是真没想到大哥居然这么疼闺女,愿意出五十吊嫁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而有那好奇的人家就问她为什么舍得给女儿这么多陪嫁。   刘翠花就得意洋洋冲大伙道,“我们大丫将来要嫁到马地主家,他们家有五百亩良田呢。他们家出的彩礼多,我们可不是那卖闺女的人家,不仅彩礼全给她带走,还出五十吊嫁妆,让女儿风风光光嫁进马家。”   有些村民们娘家就是马地主家附近,自然也听过马地主的人品。   听说马地主为人极好,马地主的媳妇更是常年吃斋念佛,家里全交给大儿媳打理。   大丫一个农家姑娘能嫁进这么好的人家,那可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村里的大娘大婶都很羡慕林福全能给大丫找到这么好的夫婿。要是他们能跟马地主家结亲,他们也愿意给女儿出这么多彩礼啊。   村民们纷纷上门恭喜林福全两口子。   刘翠花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恭维过,今儿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大丫也被小姐妹们打趣,让她将来嫁进马家一定要记得她们。   大丫面皮薄,哪受得了这个,双颊绯红,一颗心砰砰跳。    第87章   这天晌午, 林福全正在地里给人耕地,离老远就看到二丫站在地头冲他喊,说是家里来了客人。   林福全便牵着牛上岸, 一问才知, 居然是他未来亲家来了。   林福全不敢耽搁, 牵着牛回了家。   他一身短打进了院子,腿弯全是泥,有些不好意思冲马地主道, “我先洗洗。亲家等等哈。”   马地主善解人意笑道, “没事,是我来得突然,是我耽误你干活才对。”   林福全笑,“哪儿得话。”   他进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后,他媳妇已经给马地主以及他小儿子各端上一碗热水, 里面还特地放了茶叶。   这茶叶还是刘翠花让大利跑去林满堂家要的。   这刚定完亲还没三天,突然登门, 林福全就以为出了啥事,坐过来与他寒暄。   马地主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年不节登门,有些失礼了哈。”   林福全笑道, “哪儿的话, 咱们可是亲家, 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马地主笑着点头, “不瞒二位, 我这次前来还真有事。我这小儿子最近没精打采, 就想到你们家过些日子, 也不知方不方便?”   刘翠花愣了一下,看向林福全。   林福全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事儿。乡下人家没那么严的男女大防,这将来也是实在亲戚,他还能说什么,就只能答应呗。   马地主见他们答应,立刻道谢,“他在这边住着,你们也不用特地照顾,你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林福全见他都这么说了,自然说会好好照顾他。   现在正是撒种子的关键时刻,马地主要回去督促长工好好干活,叮嘱小儿子听林福全的话,坐上牛车走了。   看到神仙般的未婚夫,大丫露出女孩家的娇羞,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刘翠花看着丈夫,这可咋整啊?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养的。   林福全给媳妇一个安抚的眼神,让二丫去老宅替大利,又冲大丫道,“你和大利这些日子就陪着阿寿吧。他想做啥就做啥。”   大丫点头,“好。”   大利从老宅回来,带着阿寿和大丫去村里逛逛。   阿寿看什么都稀奇,乖乖巧巧跟在两人身边。   他们头一个去的就是林满堂家。   林晓正在家里督促她爹读书,看到有客人来了,放下书本迎出来。   李秀琴上回已经见过阿寿,这会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招呼范寡妇拿果子和糕点。   大利给二叔一家介绍,“这是我大妹的未婚夫。姓马,叫延年,小名阿寿。”   又给阿寿介绍林晓一家。   林晓看着玉一般的小哥哥都有些呆住了,再侧头看了眼黑不溜秋的大丫姐,这一白一黑咋那么像黑白双煞呢。怪不得她娘回来说这门婚事怎么看怎么不登对。   林满堂不像女儿这样大惊小怪,只觉得这孩子太瘦弱了。   范寡妇端来果子,李秀琴招呼孩子们吃,“这些都是家里种的,味道比外面的甜多了,你快尝尝。”   竹条编织的圆柱形筐子,和盘子一般大,里面放着鸡蛋般大小的枣子,个个如玛瑙,闪着诱人的水光。   孩子们每人都拿了几颗,阿寿尝了一颗,又脆又甜,果皮也很薄,让人吃了一颗还想再吃。   见他喜欢吃,李秀琴让他多吃些。   阿寿吃了三颗,摇了摇头,“不吃了。”   他脾胃弱,吃太甜的果子就吃不下饭了,家里的甜食从来都是限量的。   李秀琴也没勉强。   大利吃了几颗枣子,问林满堂,“二叔,我爹让我带他玩,我们能去果园玩吗?顺便我再割些猪草。”   阿寿眼睛发亮,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果园呢。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三爷爷给他批命,说他是短命相,命中带劫。   他爹娘害怕真的应劫,拿他当命根子,轻易不让他出门。小时候,他和大哥一块玩,还不算太无聊。可等他大哥成了亲,他就成了孤家寡人,每天也就只能跟着先生识字,算是找点事做。   这次找媳妇,三爷爷将方圆三十里的女方八字都找来了,才找到大丫这个八字最利他的。   他就跟他爹说想来这边玩玩。他未来岳父有两个儿子,年龄和他差不多大,他就想跟他们一块玩。既然大丫八字利他,那他在这边玩,应该不会出事。   他爹找三爷爷算过,是大吉,于是就送他过来了。   林满堂还能说什么,当然说好。不过他可不放心就这几个孩子进果园,就冲女儿道,“晓晓,你也去吧。老闷在家多无聊啊。”   林晓看着她爹欲言又止,她爹该不会是想自己玩,特地把她支开吧?   林满堂见女儿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忙道,“放心吧,爹会好好看书的。”   为了帮她爹读书,林晓确实憋了很久,确实想出去吹吹风,便答应了,“成啊。”   她还特地背上自己的竹篓,大丫和大利也每人跨着一个篮子。   只有阿寿没有,他眼巴巴看着林晓的竹篓,显然也想要。   大丫要把自己的篮子让给阿寿,可她显然忘了她的篮子一筐能装几十斤猪草,就算不放草,以阿寿的身板也拖不动。   阿寿抿了抿嘴,摇头,“我不要了。”   瞅着可怜巴巴的样儿,林晓大姐姐上线,把自己的竹篓让给他,她跨着喜鹊的篮子。   阿寿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欺负了这个小妹妹,“我来挎篮子,你背这个吧。”   林晓小手一挥,“就这样吧。再耽误下去,天都快黑了。”   四人出了院子,刚好遇到周木生,林晓眼睛一亮,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小背篓。   周木生点头,“有啊。”   林晓便让大伙跟她一块去买背篓。   到了周家,陈艳娘看到阿寿这么俊俏的小郎君稀奇得不行,当即凑过来,“哎哟,这谁啊?”   大利得意道,“这是我家亲戚。”   大丫羞红了脸。   陈艳娘左看看,右看看,撇了撇嘴,“你爹娘可真有意思。喜欢啥不好,给你娶个黑炭回去。”   大丫气得眼睛都红了,阿寿见大丫被人嘲讽,有些不高兴,可他也没跟人吵过架,一本正经解释,“这位大娘,我爹娘说了,娶妻娶德,长什么样不重要,心正最重要。大娘长得好,想必心也是正的。”   陈艳娘怔了下,她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呢。还不等她细想,周木生已经拿着个篓子出来了。   阿寿问,“这个多少钱?”   “十文钱。”   阿寿笑眯眯道,“我要三个。”   周木生愣了下,大丫急了,“你买这么多篓子干啥?”   大利以为他要带回家,就劝他,“这篓子哪都有卖的,你不用特地买回家。”   阿寿摇头,“我没说要带回家啊,我买给你们的。我们每人一个篓子不好吗?”   大利哭笑不得,这篓子确实好看,可它不实用啊,根本装不了多少东西。也就是晓晓没干过活才用这个。   大丫心里想要,但她还要打猪草,肯定不能背这个,也劝道,“我们不用这个,我们有筐子。”   阿寿见她明明想要,却拒绝,以为林大叔林大婶不让她背这个,也就没再强求。   “那我只要一个。”阿寿从钱袋里掏十个铜板递过去。   陈艳娘见他只买了一个,有些失望。   将筐子还回家,四个孩子往村外走。   经过村口时,村民们看到阿寿都有些好奇,“这谁家孩子,咋长这么好看啊?”   大利抿嘴,“他是我家亲戚。”   说着,四个孩子往坡地方向去了。   等人一走,村民们议论开了。   林福全亲戚并不多,都是跟他们一样的农村人,孩子们也都是放养的。   哪像这个孩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有那机灵一点的就猜测,“这该不会是跟大丫定亲的那个地主家儿子吧?”   众人一听,还真是。也就是地主家才能养得起这样精致的小孩了罢。   阿寿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机灵的村民们猜到了。   他现在被面前这颗柿子树给震撼到了。   这棵柿子树不过两人高,却有四个分叉,每一个分叉又分成许多个小枝,每根枝子上都结着无数个橙黄色的果子,像一颗颗小灯笼。   “这树可真好看!”   他这没见识的样儿逗得大利哈哈大笑,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   大丫靠近他,“你没见过柿子树啊?”   阿寿点头,有些失落,“我爹不让我出家门,也不让我吃柿子,所以我没见过柿子树。”   他脾胃弱,郎中说不能吃柿子,他爹娘便从来不买柿子回家,免得他看到眼馋。   大利也不笑了,一个农村孩子居然连柿子树都没见过,也确实挺可怜的。   他爹娘要是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他非疯不可。   林晓给他递了根摘果神器,“你都没见过柿子树,肯定也没摘过吧?来,给你过过瘾。”   阿寿眼睛一亮,拿着摘果神器的手都抖了。他居然也能摘柿子?   林晓点头,“当然可以。”她小手一挥,“这棵树就归你和大丫姐摘了。”   说完,冲大丫挤眼睛,“你要好好照顾他呀。”   大丫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挥手就要拍她的背,这小丫头居然也会开她玩笑了。   大利要去割猪草,没时间摘果子,这棵柿子树下只有大丫和阿寿。   阿寿还不懂男女之情,眼里全是柿子。   站在树下吭哧吭哧摘个没完,大丫蹲在旁边捡,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哎哟!”一个柿子砸到大丫头上,她捂着脑袋叫出声。   阿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上面,没看下面,忙放下摘果神器走过来,“你怎么了?没事吧?”   大丫揉了揉脑袋,将泪意憋回去,“我没事。”   阿寿见她哭了,有些不知所措。他大哥惹大嫂生气就会拿东西哄她,可这边只有果子,还不是他的,他拿啥哄呢,他就想到自己这么喜欢摘果子,她肯定也喜欢,就将摘果神器递给她,“要不然给你摘?”   大丫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她是被柿子砸哭的,又不是因为没能摘柿子?   “不用了。你摘吧。”大丫咬了咬唇,“你摘的时候看着点。我在下面捡呢。”   阿寿愣了下,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这次他摘果子时都会低头看一眼大丫。   林晓在不远处摘枣子,偶尔瞅一眼这两人,见他们配合得亲密无间,觉得自己又吃了口狗粮。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林晓过来找人,“摘好了吧?你的篓子装不下了吧?”   阿寿放下手里的摘果神器,这才注意到他的篓子已经装满了,还剩下许多柿子散落在篓子旁边。   大丫将柿子捡进自己的筐子,就这还装不满。   大丫去找大利,他筐子里已经被猪草塞得满满地,根本没办法再放柿子。   林晓到坡下找张顺星,从他那边拿一个筐子,才将柿子全部装进去。   阿寿似乎还不过瘾,“这还剩下半筐,我把它摘满了吧?”   大丫:“……”   林晓无奈抚了抚额,“行,大少爷,你真行。”   她倒要看看他待会儿怎么把这么多柿子运回去。   阿寿不知疲倦又兴致勃勃摘起了柿子,林晓见他够不着时,还拼命掂起脚尖,有些无语,看向大丫,“不说他身子骨弱吗?这像弱的吗?”   她摘一会儿累得跟死狗似的,他的兴致咋那么高呢?他手不酸吗?   大丫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可能没摘过这个,着迷了。”   将筐子都摘满了,阿寿才停手。   林晓摊了摊手,“你们商量看看怎么把它运回去吧。”   大利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怎么还多了一个筐子。”   林晓摊了摊手,“你未来妹夫能干呗。”   阿寿哪听不懂林晓是在拿他打趣,雪白的脸上染起一丝红晕。都是他闯出来的祸,有些心虚,看了眼大利和大丫,结结巴巴问,“咋…咋办呀?”   大利有些头疼,这坡地离家不近。这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的。   大利让阿寿背着他的篓子,他左胳膊跨着一筐柿子,大丫右胳膊跨着一筐猪草,两人各腾出一只手合抬一筐柿子。   本来一筐柿子有六十来斤,换成一筐猪草也都三四十斤,大丫应该轻松了。可根本不是那回事。这两个胳膊都用力,她这小身板哪受得住。三筐运下坡地,再抬下去,她胳膊都要断了,坚决不成。   林晓想上前搭把手,可筐子就两个把,她想帮忙也没地方。   罪魁祸首阿寿颇为自责,急得团团转,等他看到果园旁边有扁担,就道,“咱们不如抬回家吧。”   大利摇头,“不行,这扁担太短,一次只能抬一个。”   林晓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你们一次抬一个,走一段,再折回来。”   反正就是来回折腾呗。   大利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就只能这么办了。   不过大丫本来跨着筐子就挺累,阿寿、大利和林晓就互相帮忙,将那筐柿子一点一点抬回家。   到了家,林晓整个人都快累瘫了。真的,这阿寿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这么能折腾,瞧把她给累的。   将柿子倒在院子里,大丫三个将猪草送到老宅,拿着空篮子回了家。   刘翠花见三人出去一趟,阿寿莹白如玉的小脸弄了一道道污痕,嘴角抽了抽,“这是怎么了?”   大利打水洗脸,“没啥,就是带他去果园摘果子。”   刘翠花一愣,腾地站起来,拔高声音吼着二儿子,“你说啥?你带他去果园了?”   她突然来这么一下,吓大伙一大跳。   “他身子骨弱,你怎么就把他往果园带了呢?要是滑下坡受了伤,可怎么好?”   虽然马地主说拿阿寿当自家孩子,可刘翠花不可能真拿他当自家孩子来养啊。   这细皮嫩肉一看就是精心养的,哪能像自家孩子糙养呢。   大利有些委屈,果园都不能带?那他能带他去哪?   阿寿见刘翠花生气,忙道,“婶子,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没去过果园。你别说他们了。”   这如玉一般的孩子可怜巴巴求着你,刘翠花再是铁石心肠,也受不了,只能干巴巴道,“你这孩子也是的,果园有啥好看的,这个时候虫子最多了。要是有虫子落在你脖子里,能咬得你浑身发痒。”   阿寿被她形容得脸色惨白,额头开始滴汗。   刘翠花见他害怕,又不忍心苛责了,“那你下次小心些,想吃果子,直接说就是。你二叔一家天天摘果子。”   阿寿一呆,他想说,他去果园不是为了吃果子,而是想摘果子。   不过估计他说,婶子也不信,就只能憋回肚里了。    第88章   林福全回了家, 刘翠花将大利带阿寿去果园摘果的事说了。   林福全不以为然,“不就摘果子吗?又没让他把果子全摘完,累了就停下来呗。”   刘翠花急了, “可他在家没干过活啊?”   林福全诧异看了她一眼, “他在家还有人伺候呢, 咱家也没人伺候他啊。难不成你还要给他找个小厮?”   刘翠花:“……”   她有些犹豫, “真不用吗?”   林福全摆了摆手, “不用。他是个男娃,就该皮实一些, 你看谁家男娃像他似的那么白。”   又不是个姑娘家,养那么白作甚, 他都愁得慌。   他看了眼院里跟二儿子傻玩的阿寿,小声道,“你现在不该担心他每天干啥, 你该担心给人家吃啥。你也说了,人家是娇养长大的。总不能跟咱吃一样的吧?”   好歹是未来女婿,可不能丢面子,那才是失礼呢。   刘翠花听到又要花钱, 心里一阵肉疼,但还是咬牙点头, “那我去割一斤猪肉再买两根猪骨炖汤。”   乡下来了客人, 做荤菜招待就算是最高规格了。   林福全对媳妇这做法很满意,矜持地点了下头。   饭菜上桌, 刘翠花让阿寿坐在林老太旁边, 将红烧肉和大骨汤放在两人面前, 然后给每人盛了一碗高梁饭。   阿寿自小精米细面养着, 还是头一回吃高梁, 还有些好奇。   只是他瞅着人少了一个,就问,“不等大吉哥吗?”   大利笑道,“我大哥早着呢。等天黑透了,他才回来,咱们先吃吧。”   阿寿‘哦’了一声。   一家之主林福全先动筷子,其他人都开始拿筷子吃饭。   阿寿夹了一筷红烧肉,差点没吐出去。   是,刘翠花买的是没煽过的猪肉,为了招待阿寿,她特地放了八角和花椒去腥,但是她厨艺就摆在那儿,哪怕放了调料,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寿家里有专门的厨娘,做菜手艺也不差,他嘴养得极刁。吃刘翠花这种低水准的菜就有些食不下咽。   可他自来不浪费粮食,将一块肉吃下去,就再也不肯吃这个,转而夹那盘炒青菜。   这一筷子吃下去,他突然后悔了,刚刚那盘红烧肉,他觉得是他人生中吃过最难吃的菜,但吃了这青菜,他才知道是他孤陋寡闻了,最难吃的菜应该是这盘炒青菜才对。   “吃啊,阿寿,怎么不吃呢?”刘翠花见阿寿迟迟不下筷子,连连催促,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甚至主动给他夹猪肉放进他碗里,“就当这是自己家,别不好意思。”   阿寿面色发白,幸亏他本来就白,再白也不显眼,他抿了抿唇,看了眼碗里的猪肉,欲哭无泪。   他扫了眼对面,见大利明明想吃猪肉,却顾忌什么,没有伸筷子,他心中一动,就将猪肉夹给了大利,“你吃吧。”   又冲刘翠花笑,“我身体弱,爹娘让我少吃些猪肉。”   刘翠花呆了呆,“啊?不都说吃肉能补身体吗?你爹娘还让你少吃?哎呦,你爹娘是不是被人骗了呀。怪不得你这么瘦呢。你可不能听那些大夫胡说。”   于是又夹了两块猪肉到他碗里,“你这不行啊,多吃肉,你才能长肉,你现在太瘦了。”   阿寿:“……”   他想这就是说谎的报应。   这次他不敢再作妖,乖乖将这两块猪肉吃进肚里,为了能让这肉咽下肚,他先吃口高梁饭。   这嚼了十几下,也没能将高梁咀嚼成细沫,反倒扯得他腮帮子疼。嚼后,他咽下去,却发现高粱粗粝的表皮拉得他嗓子疼得不行。   阿寿心想,我错了,炒青菜不是最难吃的东西,这高梁饭才是。   阿寿一次次被打脸,他好不容易才将饭吃完,累得满头大汗。   大利用胳膊碰了碰他,“你小子够意思。居然还知道给我夹块肉。”   阿寿一脸心虚,试探问,“你们家不经常吃肉啊?”   大利点头,“是啊。也就一两个月吃一回吧。”   这话其实是夸大了。他们家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买一回肉,但都是给林老太吃的。他们小孩只能沾光尝一块而已。   真正轮到他们吃肉,其实也就逢年过节。   阿寿没想到他们家日子过得这么难,不由沉默下来。   刘翠花喊大利收拾房间,阿寿站在院子里,大丫凑过来,小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饭啊?”   吃饭时,她就注意到了他那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好像吃的不是肉而是毒药。   阿寿没想到大丫居然发现了,四下看了看,朝她嘘了一下,“别说。”   大丫知道他是顾忌爹娘的面子,也就没再问,心里却对他升起一丝好感。   明明不喜欢吃,却还能坚持吃下去,可见他心性不坏。   天黑透时,大吉终于回来了。林满堂去老宅那边守着猪圈。   刘翠花明天还要早起干活,洗完澡就睡了。大丫和二丫躺在床上,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阿寿晚上跟大利一屋,两个孩子都是半大小子,有着使不完的精力,也不急着睡,而是讲起明天的安排。   “大庄村明天荷塘挖藕,你要不要去凑热闹?”   阿寿眼底迸发出惊喜,“我也能下河吗?”   大利想也不想就回答,“那有什么不行的。现在天也不凉,里面也没多少水。没事儿,不会冻坏的。”   阿寿重重点了下头,“好,明天咱们去挖藕。”   大利乐了,又掰着指头跟他说起乡下有许多好玩的,“咱们这边有座山,山上有许多野果,酸酸甜甜可好吃了。你指定没吃过。”   阿寿摇头,“没有。我没上过山。我们那儿没山。”   大利立刻道,“那后天咱们就去摘野果。我跟你说,山上我可熟了,每次去山上,我都能摘到许多许多野果。”   “大后天咱们去……”   大吉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十七岁的少年郎褪去青涩,显得格外精神,看人的时候,也不再是稚气,而是透着沉稳。进了屋,他将买来的糖炒栗子给了阿寿,“你就是阿寿吧?这是我从县城买来的。还热着呢,快吃吧。”   大利从床上跑下来,冲大哥抱屈,“大哥,有糖炒栗子,你居然不给我吃,太过分了。”   阿寿见他吃醋,抓了两颗糖炒栗子,剩下的都给大利,“给你吃。”   如此懂事的小孩,倒叫大利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吉拉了个椅子坐下,将阿寿上上下下打量一通,末了抽了抽嘴角,“这么白?咋养的呀?”   他两个妹妹长得也不差,可是一黑毁所有。要是两个妹妹也能养这么白就好了。   阿寿一怔,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大吉自觉失言,忙关切问道,“怎么样?住得习惯吗?”   阿寿点头,“挺习惯的。”   大吉点了下头,又问,“饮食呢?吃得惯吗?”   阿寿面色微微一窒,随即又坦然一笑,“挺…挺好的。”   大吉多细心的人呐,一眼就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却也没有当面拆穿,让他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大利说。   阿寿点了点头。   大吉与他们闲聊几句,就出去了。   等他一走,大利就冲阿寿得意一笑,“怎么样?我大哥威风吧?”   男孩子都有当大将军的梦,尤其大吉穿着一身皂衣,身上还别着一把刀,看起来就很气派。   不说大利,就说阿寿这个整天闷在屋里就更羡慕了,他狂点头,“是,太威风了。”   要是他也能当个衙役就好了,这样他每天都可以四处溜达。   可惜他爹娘一定不允许。   大吉要上衙,早早起来,吃着刘翠花做的粗粮馒头喝着粗粮糊糊,冲爹娘道,“阿寿可能吃不惯咱家的东西。爹,娘,不如你让他到二叔家吃饭吧。你们给钱。”   林福全呆了呆,“他跟你说的?”   大吉摇头,“没有,是我看出来的。”   刘翠花有些委屈,“我昨天可是特地割肉的。还放了大料,他怎么就吃不惯了?”   明明是他女婿,却跑二弟家吃饭,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大吉吸溜一口糊糊,“那孩子养得细皮嫩肉就跟二叔家的晓晓似的。平时肯定都吃的精米细面。咱家这饭菜,他可能吃不惯。咱们两家可是结的亲家。您要是给他饿瘦了,马叔马婶表面不说,心里也会埋怨咱们小气。”   刘翠花刚刚还有些生气,听到儿子这后一句话,气又憋了回去,看了眼男人,等他拿主意。   林福全想了想,“阿寿是咱家客人,去你二叔家吃饭不合适,不如就让范寡妇过来指点你一下吧。待会儿我跟二弟说一声。”   刘翠花想想点头应了。   林福全路过林满堂家时,顺便跟二弟提了一嘴。   林满堂一口答应,“成啊。照我说大嫂真该把菜做好吃些,你瞅瞅你家那几个孩子都瘦的。她做好吃些,孩子们也能多吃点,身体也能长得壮一点。”   林福全以前觉得他媳妇做菜难吃,能省粮食。可阿寿吃不下饭菜,他才觉得这事有些难办。现在听二弟这么一说,竟觉得也有点道理。   阿寿起来时,早餐就换成了小米粥,再配上三样精致的小菜再配上两样腌菜。   这小菜色相味俱全,一看就非常好吃。   “这腌菜是从你二叔家拿的,他们家腌菜放的盐不是很多。这小菜是我特地跟人学的。”   阿寿看了眼大丫,以为是她说了,却见她一脸懵逼,显然没想到她娘居然为了阿寿学做菜。   阿寿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婶子做的菜还是很好吃的。”   刘翠花摆了摆手,“我自己的手艺,我自己清楚。你快尝尝,这几样菜咋样?”   阿寿尝了一筷子,跟昨天一比,这几样小菜算是不错了。   他小嘴像吃了蜜一样甜,不停夸刘翠花做菜好吃,有天份等等。   刘翠花被他夸得飘飘然,面露得意,“是吧?我也就是没时间,我要是有时间,也能做这么好吃。”   大丫和大利偷笑。   吃完早饭,阿寿和大利一块去挖藕。   挖藕的时候,脚边好似有滑溜溜的东西馋着他脚脖,他以为是蛇,吓得小脸惨白。   却见大利眼急手快,两手上去一抓,上来一条泥鳅,“我二婶做这个可好吃了。咱们多抓些呢。”   阿寿傻呆呆看着他,“这黑呼呼的,能吃啊?”   大利点头,“保证你吃了还想吃。特别好吃。”   阿寿便也加入抓泥鳅的队伍。没一会儿,两人就跟泥人似的。   大丫在岸上看他们玩得这么开心,也不禁翘起唇角。   挖完的藕和泥鳅可以自己买回去,价格也集市买便宜。   大利是一大筐,阿寿是小背篓。   到了林满堂家门口,大利和大丫带着阿寿进去。   阿寿将小背篓的藕卸下来,又将他们抓的泥鳅全部找出来。   “二婶,我娘不会做泥鳅,这些全给你们吧。”   李秀琴笑眯眯道谢,让范寡妇去洗,“今天咱们就吃藕。”   又冲几人道,“泥鳅得吐两天泥,等吐完了,我做好了,送到你们家。”   阿寿愣愣点头。   阿寿在林福全家一连住了十天,每天大利带他到处疯玩,摘野果,挖泥鳅,掏鸟蛋,抓麻雀,斗鸡等等,他每天都在快乐中度过。   他还吃过许多从前没吃过的乡间美食。   比如柿子饼,色泽诱人,软糯香甜,质润如脂。每天吃两个,他丝毫没觉得哪有不舒服。   他还吃过二婶做的红烧泥鳅,果然如大利说的那样特别好吃,泥鳅肉鲜美香嫩,加上软糯的大蒜香,两者巧妙结合在一起激发出独一无二的好滋味,让人吃的时候欲罢不能。    第89章   中秋前一天, 马地主带着中秋节礼来接儿子。   林福全在老宅喂猪,他让二丫出去找人,自己回了家。   马地主正在牛棚那儿看林福全养的牛, 膘肥体壮, 一看就是精心饲养的。   林福全让刘翠花做几个好菜, 自己就站在马地主旁边,与他一块看牛。   两人聊起家常,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小孩子们咋呼的声音, 林福全竖着耳朵笑道,“得了,孩子们回来了。”   整整十天没见,马地主想儿子想得夜里都睡不着,打小养到大,从来也没分开这么久, 就想早点见到儿子,听到是孩子回来了, 忙迎了出来。   还没等他出院子,一个小孩正好从外面冲进来, 他也没看前面,脑袋直接扎进马地主怀里, 撞得马地主一个趔趄, 连退三步, 一屁股摔到地上。   可怜马地主一把年纪, 这么一撞, 尾巴骨差点摔断了。   马地主刚想跟林福全说, 未来亲家, 你家孩子可真虎啊,咋不知道管着点儿。   还没开口,就听他心心念念的小儿子从他身上爬起来,惊喜中带着仓皇,“爹?你没事吧?”   马地主也顾不上屁股疼,睁开眼,哎哟,可不是嘛,撞他的罪魁祸首正是往日乖巧可爱的小儿子。   可是……   马地主小心翼翼捧起阿寿的小脸,用大拇指抹了下儿子的脸,指腹确实有点脏污,但是脸并没有变白,这是…晒黑的?   马地主眉头皱得都快夹死苍蝇,“不是,阿寿啊,你咋变这么黑了呢?”   林福全扶起他,“你没事吧?”   马地主愣愣摇头,“没事”。   他看向眼里全是闪闪发亮的星子,脸上全是笑的小儿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儿子好像比在家时活泼了。   其他孩子早在阿寿进院子时,就跟在他身后冲进院子,见马地主给阿寿擦脸,大利忙招呼,“阿寿,快过来洗脸吧。”   阿寿响亮地答应一声,颠颠地跑去洗脸。   马地主看着小儿子这熟练的动作。在家时,他特地买了个小厮照顾阿寿的起居,别说冬天,就是夏天,阿寿都得用温水,小厮兑好热水,将水端到阿寿面前,还得将布巾拧干递给他,他才会伸手擦一下,可这会呢?   他自己提水,自己拧干布巾的水,自己擦脸。   洗完脸后,阿寿扶着马地主进了堂屋。   马地主和林福全说话,阿寿刚开始还仔细听着,可觉得他们聊的东西,他听不懂,就有些无聊,坐不住,冲大利挤眼睛。   而后两个孩子溜出堂屋,没一会儿,马地主就听到儿子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地玩陀螺。   轮的人,要围着院子跑一圈,院里有好几个孩子在打闹。   马地主看到儿子在前面跑,孩子们在后面追,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孩子们撞到阿寿。   林福全却不知马地主的心思,笑着道,“瞧他们玩得多开心啊。”   马地主愣愣点头。   没过多久,刘翠花端菜进屋。   吃饭时,阿寿连夸刘翠花做菜好吃,这小嘴甜得,让刘翠花听得浑身舒坦。等阿寿吃完一碗饭,她立刻要给他盛。   马地主刚想说儿子不能吃太多,要不然会积食。   却见儿子笑眯眯道,“不用,我自己去盛。”   大利飞快扒完饭,追在他身后喊,“给我留点锅巴。”   马地主忧心忡忡,林福全却示意他多吃些,看到他不动,眼睛只顾着看外面,猜到他这是不放心儿子,笑道,“没事儿,这是在自己家呢。这小哥俩感情好得不得了,不会打架的。”   马地主哭笑不得,他哪是担心大利打阿寿啊。他是担心儿子积食。   他试探问,“阿寿在你家都是吃两碗饭吗?”   林福全想了下,“头一天吃了一碗。后来都是吃两碗。瞧见没?在咱家待这几天,脸上都有肉了。”   阿寿和大利一前一后进了屋,两人果然盛了一碗饭,而且碗里还有一半是锅巴。   锅巴太硬,不容易消化,马地主从来不让小儿子吃这个。   可看着儿子嘎嘣嘎嘣像个小仓鼠吃得欢快,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吃完饭,马地主就要带着阿寿离开。   阿寿跟大利和大丫二丫依依不舍告别,上牛车时,眼睛都红了,马地主看着心疼,就安慰他,“你要是喜欢跟他们玩,等过完中秋,可以邀请他们到家里玩。”   阿寿眼睛一亮,看向大利,“可以吧?”   大利哪能自己做主,就看向他爹。   林福全想了下,“等进了腊月吧,他要在家割猪草。”   阿寿点头,“行啊,腊月就腊月。”   进了马车,阿寿冲大利几个挥手告别,嘴里还不忘嘱咐,“你们一定要来啊。”   几个孩子追在车后面冲他们挥手,“好”。   送走马地主,林福全要带着大利去张家送节礼。   良国最重礼仪,而新陵县双方结亲,逢年过节,男方家一定要送女方家节礼。   如果不送节礼,不仅女方会被人嘲笑,男方一家也会被人指点,觉得他们家没有人情味儿。   林福全将马地主带来的节礼打开,这一看就愣住了。   马地主送来了四坛酒、两条十斤重的大鱼、半扇猪肉、四盒糕点、两包红糖、红包白糖、两匹细麻布以及两吊钱。   每到逢年过节,林福全就要给舅家和媳妇娘家各备一份礼,但马掌柜这份礼比他送的加起来都要多。   刘翠花看到这么多礼,激动得不成,“哎哟,这马地主家果然有钱。居然送这么多节礼。”   林福全揉了揉脑袋,扭头发现孩子们正眼巴巴看着这些东西。   林福全拿了一盒糕点递给大丫,让大丫二丫到外面吃。   大丫二丫没想到爹爹这么大方,生怕他娘夺回糕点,抱着盒子跑出堂屋。   林福全拿刀割了四斤猪肉,又弄了四根排骨,拿了两坛酒,两包糕点,一包红糖,一包白糖以及拿了四百文钱。   他们家跟马地主家自然不能比,送张村长家这份礼也不算寒酸。   林福全让媳妇给二弟家送一条鱼,“二弟一家都喜欢吃鱼。这么大的鱼咱这儿很少见呢。也让他们尝尝鲜。另一条钱,就先腌上,等明天过节,咱们吃了。”   刘翠花点头应了,将东西收拾起来。   林福全挑着担子带着大利去了张村长家。   两人在张村长家吃了晚饭,回来时,刚好遇到文先生扶着文娘子下了牛车。   “你们这是?”   文先生喜滋滋道,“我娘子有孩子了。”   一般来说,妇人坐稳三个月才会将这事告诉外人。但文先生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突然有了,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林福全呆了呆,立刻拱手道喜,“恭喜恭喜,祝你们能得个大胖小子。”   文先生回礼,“多谢!多谢!”   路过村口时,大娘大婶见文先生一直扶着文娘子走,就好奇问上一嘴,没多久,都齐齐上前恭喜他二人。   有人问文娘子喜欢吃甜还是酸。   文娘子说喜欢吃酸。   于是大娘大婶就说一定是儿子。   有那妇人就笑,“咱们村就你和满堂家没有儿子了。你现在有了,也不知满堂啥时候有儿子。”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啊。你是用啥办法怀上孩子的?也教教满堂家的。”   文娘子说自己就是在县城吃了几副药就怀上了。   有人嫌弃李秀琴不上心,“你说她天天挣那么多钱有啥用啊?连个根都没有。”   林福全闻言蹙眉,这些长舌妇,他二弟家有没有儿子跟她们有什么关系,一天天闲得慌。   大利瞪着那些人,林满堂叫大利回家,“别跟她们吵。你也吵不过她们。”   跟这些娘们吵架,赢了也不光彩。输了,她们就会闹到家门口骂个不停。家里一堆活呢,哪有那个闲功夫。   大利气哼哼回家,林福全直接去了林满堂家。   李秀琴带着范寡妇和喜鹊正在院子里剥花生。   去年他们家种的五亩花生全都没卖,要么炒着吃,要么弄成花生芽,要么榨油。   “弟妹,二弟呢?”林福全进了院子问。   李秀琴抬了抬下巴,“在屋里呢。”说着喊了一嗓子。   林福全进屋,看到二弟和小侄女从屋里出来。   林晓叫了人,也不打扰他们说话,去院子里摘花生。   林满堂等林福全坐下,看他面色不好,好奇问,“大哥,咋啦?”   林福全搓着手,刚刚回来的路上,他心里愁得慌,就想找二弟唠唠。   现在听二弟问,他又有些难以启齿。   林满堂见他迟迟不说话,有些急了,“咋地啦?是不是咱娘又出啥事了?”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好似下一秒就要冲出去。   被他这一打岔,林福全都顾不上多想,忙摆手安抚他,“不是。是我有事。”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啥事啊?”   林福全挣扎再三,才将马地主送节礼的事说了,“之前我一直觉得大丫能嫁进马地主家,将来一准能过上好日子。可我现在又担心大丫嫁进马家,她会不会被马家嫌弃啊?我今儿去张村长家,听他说,那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养小妾呢。”   别看林福全平时好像对闺女不咋地,可他是真心疼爱孩子,既没想拿女儿赚钱,也没想通过女儿攀高枝。   听张村长那么一说,他心里就犯起嘀咕,就大丫黑成那样,将来要是不能笼络到阿寿的心,娘家又借不上力,这以后日子可咋整啊?   这话还真把林满堂问住了,他对这些还真没什么经验。于是就叫媳妇进来,问她的意见。   李秀琴听男人将事情说了一遍,不由多看了大哥一眼。   这也是她之前觉得大丫和阿寿不配的主要原因。   现在阿寿还是个孩子,玩心重,大丫对他来说,是新鲜,是好奇,是向往。   可等他长大了,成了父亲,他就会知道一个贤内助有多么重要。   到那时普普通通的大丫还能入他的眼吗?   大丫没有一项技能令人刮目相看,她在家也只会打猪草,腌咸菜,洗衣服,烧火,会做简单的针线活。   这些技能只要是个农家女都会,她也适合嫁给一个农村人。   但是嫁进马家,那就不够看了。   对外,马家有长工,不需要她下地,更不需要她打猪草。   对内,马家有厨子,有粗使婆子洗衣服,阿寿也有小厮伺候。   那个家哪有大丫的位置。   李秀琴想了想,“我觉得可以从三个方面入手。”   林福全坐直身体,听她下文。   李秀琴也没有藏私的意思,“一是让大丫学好针线活,再学会几道拿手菜。将来到婆家,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二是让大丫多读些书。阿寿不考科举,却天天在家看书,可见他也是极喜爱书的,大丫多读书,跟他也算有了共同语言,将来两人也能聊到一块去。   三是让大丫多注意保养自己。她其实长得不丑,就是太黑了。这几年就别让她到处跑,也别让她干些粗活,让她把皮肤养白。还有羊奶要天天黑。”   林福全眼睛发亮,“这主意不错。我回去就备一份厚礼带大丫到村长家,请他媳妇收下大丫。”   李秀琴奇了,“怎么不去找文娘子啊?”   关键是村长媳妇每天要做针线,哪有精力教大丫,但文娘子就不同了,她有的是时间。   林福全闻言笑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刚刚回来时,我正好碰到文先生带着文娘子从县城回来,说文娘子怀了两个月。”   李秀琴一脸惊讶,“竟然怀了两个月?”   文娘子经常来他们家串门,她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作为一个医生,她这眼神着实差了一点。   林福全摇头,“一开始以为得了啥病,肚子有些发胀,后来文先生担心文娘子,特地带她去了趟县城,才发现是怀孕了。这两口子也真是糊涂,将怀孕和得病都分不清。”   李秀琴是真心为文娘子高兴,“这下那些大娘大婶们该闭嘴了。”   村民们私下里都骂文娘子是不下蛋的鸡,李秀琴听着都生气,就更不用说文娘子了。   林福全看了眼李秀琴,欲言又止。   林满堂有些好笑,“大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福全挠头,“我想让弟妹教教大丫,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别看他媳妇跟范寡妇学做菜,但他媳妇是个马大哈,学过一遍,第二天准忘。   阿寿嘴养得那么刁,可见平时在家吃得就不错。还是让弟妹教比较靠谱。   李秀琴爽快答应,“成啊。你让大丫明天就过来跟我学吧。”   此时的李秀琴答应得很爽快,完全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将附近几个村子都震动了。    第90章   八月十五中秋节, 林满堂打算带着妻女到县城看灯会。   自打穿到古代,他们一家三口一直忙着挣钱,已经很久没出来逛过了, 趁此佳节一家人也放松放松。   街上到处都行人, 人挤人, 每个摊前都摆着耀眼的灯笼,林满堂站在摊前,冲妻女道, “咱们每人买一个灯, 回去挂在院子里,这样晚上也能有光照着。”   李秀琴和林晓都说好,三人兴致勃勃挑着。   李秀琴挑了一款造型精美的宫灯,林满堂挑了个俗到家的圆灯笼,林晓挑了一款走马灯。   看到她挑这个,李秀琴和林满堂对视一眼, “你挑这个灯,回去不会把它拆下来研究, 看看它为什么转吧?”   林晓摇头,“不用, 这个原理很简单的。灯笼内部有蜡烛燃烧,空气受热后体积变大, 在灯笼里形成热气流, 由于热空气比同体积的冷空气轻, 热空气上升, 从而推动灯笼内部上面的叶片以及与叶片相连的轴承一起转动。轴承上面有剪纸, 叶片旋转的时候, 烛光将剪纸的影子投在灯笼四壁上, 从外面看剪纸好似在不断走动,其实这些全是假像。”   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解释,林满堂和李秀琴简直爱死她了。他(她)女儿就是小天才,居然连这都会。这学真不白上。   林满堂付了钱,带着妻女离开。   刚刚林晓那番话,不止父母听到,刚好站在三人身后的两个男子也恰好听到了。   说起这两人那也是大有来头的。   年轻小的少年郎正是今科状元萧定安,十五岁的他中了状元却辞官不授,反而弃文从武,跑到边城当兵,只为重震他萧家荣耀。   这年长的男子四十来岁,面白无须,身材矮小,是从小伺候萧定安的太监,名唤瑞和。   当今皇上是萧定安血缘上的表哥,登基后,皇上就生母荣华夫人接进宫享福,那时正好赶上萧定安父母去世,荣华夫人就将萧定安接进宫。瑞和就是荣华夫人派过去照顾他的。八岁时,萧定安方出宫建府。   荣华夫人是个非常善于教孩子的人,萧定安从小就聪慧好学,端方自持。   出府后,他也曾对外面新鲜玩意好奇过,此时听到林晓这解说,忍不住叹道,“从前我以为这走马灯是个机巧玩意儿,没想到竟有人给出如此合理的解释。”   瑞和笑着附和,“是啊。”   他看了眼天色,“少爷,咱们先去找家客栈吧。”   两人身上还背着包袱,萧定安随身还拿着佩剑。   萧定安以往不愿浪费时间在游玩上,听到林晓刚刚这翻话,他突然改了主意,“不急,咱们先逛逛。看看这边城跟京城的灯会有何不同。”   瑞和愣了下,却也没阻止,紧紧跟在他身后。   另一边,林满堂带着妻女拐进宝华街,刚进去时还不怎么样,直到前方有个店铺搞半价,游人就像疯了似地往那边冲。   也不知谁从后头撞了他们一下,三人直接撞至一个铺子前,那铺子前面搭着高高的竹架,架子上挂满了灯笼,三人这一撞过来,灯笼跟着晃了几下,上面挂着的灯笼摇摇欲坠,隐隐有跌落的架势。   这里面的灯笼都是加了蜡烛的,这要是掉下来,整条街极有可能发生火灾。   只是街上到处都是人,互相之间推推搡搡,林满堂一家三口只顾着爬起来,哪还顾得上头顶的灯笼。   好不容易等林满堂抓住一根竹子,稳住身体,一抬头就见一只灯笼往他女儿身上砸,他眼疾手快捞到一个,可惜灯笼太多了,接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不停往下掉。   眼见女儿要被火点燃,林满堂吓得心胆欲裂,却见漆黑的空中横过来一把剑,接着就有一个黑影踩着一颗颗人头飞了过来,只见他稳稳落在地上,只是随即挥了几下,一个个灯笼被劈成两断落到地上。   接着有个中年男子挤开人群跑过来将蜡烛逐一踩灭,一场即将来临的火灾现场就被两人合伙灭了。   林满堂扶起李秀琴和女儿,“你们怎么样?”   李秀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刚刚摔倒的时候,她直接撞到地上,磕得她眼冒金星,现在头还晕呢。   林晓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低头看了眼已经踩烂了的走马灯,心里直惋惜,扯了扯唇,“我没事。”   李秀琴瞧女儿心疼得不成,忙宽慰她,“没事,娘下次再给你买一个。”   刚刚那一幕吓得李秀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也没心情逛灯会了,她只想回家,扭头冲林满堂道,“这街上人太多了,咱们不逛了,回去吧。”   林满堂重重‘嗯’了一声,冲刚刚出手的两人道,“多谢二位相救。不知二位尊姓大名,改日必将登门道谢。”   萧定安叉手施了一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道谢就不必了。我是来边城投军的,刚到新陵,正好碰到有灯会,一时好奇过来游玩。”   林满堂一听,这位居然大老远来投军,也就是说在新陵没有住所,他便改了口,“在下是小庄村人氏,林满堂,要是小郎君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到我家找我。我定当好生招待。”   萧定安点头应是,一直未出声的瑞和突然开口,“你是小庄村人?”   林满堂点头,“正是。”   瑞和躬身行了一礼,面露愁苦,“天色已晚,客栈都已经满了,不知能否去你家借宿?”   萧定安微讶,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对。   林满堂怔了怔,这么巧吗?不过看这少年郎眉目俊朗,身手不凡,两人衣着也颇有些讲究,应该不是仙人跳,他从善如流邀请,“二位肯赏脸,自是求之不得。”   五人转身要离开,那掌柜从里面冲出来,拦住他们去路,“你们把我架子毁了,还砸了那么多灯笼就这么走了?”   林满堂刚要掏钱付账,却见萧定安已经从怀里扔出一锭银子,“这些够吗?”   那掌柜何时见过有人结账用银子,当下都欢喜得傻了,忙不迭点头,“够,够,足够了。”   担心对方要他找零,他随手从架子上摘了一对兔子花灯递给对方,“这两个送给小兄弟。”   萧定安抽了抽嘴角,但还是接了过来,递了一个给林晓,“这个喜欢吗?”   这兔子花灯粉嫩可爱,确实很适合小姑娘,林晓接过来道了声谢。   另一个,萧定安自己提着,林晓斜睨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样的武林大侠手里提着个兔子有种萌萌的感觉。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   萧定安不经意间回头看了她一眼,耳朵尖都红了。   五人直接出了城,到了城外,林满堂包了辆牛车。   农村乡下黑漆漆一片,四周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蛙叫和狗吠,牛车前方一盏灯笼可以照路,慢慢悠悠往前走。   上了牛车,双方自我介绍。   萧定安说自己是河间府人氏,自小长在京城,一直学的是雅言。   瑞和也从京城而来,确实会说新陵话,可能许久没说了,新陵话中带了点雅言味儿。   据两人所说,两人同路,路上碰巧遇到,就这么一起搭伴了。   瑞和似乎话很多,一直问林满堂,乡下日子好过吗?村民们的日子好过吗?现在税收如何?   林满堂笑道,“还行。周围几个村子勉强能吃饱。三五月也能吃一回肉。”   瑞和听到有肉吃,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到了林家,范寡妇过来开门,看到林满堂带来两个陌生人,有些发怔。   林满堂让她去做些吃的,萧定安却道,“不用了,逛灯会时,我们吃了很多东西,现在还不饿。”   林满堂倒也没勉强,让范寡妇给两人收拾屋子。   家里只剩下一间客房,另外三间空房都被占用了,一间放了自动打蛋器装置,一间是酒精实验室,一间是打谷机实验室。   这两人倒也不嫌弃,“我们一路连荒郊野岭都睡过,只是挤一张床,林叔不必介意。”   林满堂点点头。   林晓将兔子灯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李秀琴扶女儿回房间,林晓躺在床上,李秀琴掀开衣服,发现她肚皮有些发红,给她揉揉肚子,“怎么样?好点了吗?”   林晓摇头,“我已经不疼了。就是刚开始撞那一下疼得厉害。”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又给她揉了一会儿,才出去招呼客人。   范寡妇已经收拾好了房间,李秀琴回房给两人拿了两条干净的布巾让他们先洗个澡。   这洗澡房被林满堂改造过,他根据县城香水行的启发,在家里也装了个小型洗浴房。   洗完澡后,天色已经不晚了,大家各自回屋。   东屋客房里,萧定安正赤着上身在房间打拳,瑞和进来后,他收了拳,“为何要借住在别人家里?”   幸亏林满堂是个好性子,要不然就冲他这无理的要求,别人该怀疑他们有啥歹心呢。   突然想到什么,萧定安眼睛一亮,“你老家是不是就在这个小庄村?”   他知道瑞和是新陵人,却不知道具体在哪个村子。   瑞和抿了抿嘴,拿着被褥打地铺,“不是。但离这儿不远。我想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萧定安也能理解,“行,你明儿就去看看你的亲人吧。”   瑞和躺在地上,手枕在脑后,看着屋外明亮的月光。   每逢佳节倍思亲,也不知他大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林晓又活蹦乱跳,恢复往常的精神。   出了屋,林晓看到萧定安正在院里练剑。   昨晚她只顾着伤心,竟是没注意到这小哥哥长得如此帅气,他五官俊朗,剑眉星目,一身湛蓝色劲装越发显得身姿挺拔。   她现在终于知道庄叔口中的武林高手是什么样了,应该就像他这样。   一刺一击都带着凌厉,练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剑柄晃过,一闪一动间,障碍物全部落了地。   他这边练完,浑身是汗,一回头就见昨晚那个小姑娘正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萧定安冲对方点了下头,却见小姑娘一点女孩家的羞臊都没有,反而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萧定安?我叫林晓,你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萧定安从来没见过如此自来熟的姑娘,面上带了几分错愕,但还是矜持地点了下头,“还行。”   林晓眼巴巴看着他的剑,“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担心他不同意,她拿美食诱惑他,“我让我娘给你做蛋糕,松松软软,可好吃了。我保证你没吃过。”   萧定安心想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虽然他不知道她口中的蛋糕是什么,但想来是这边的土名字,也不以为意。   不过他还要在这边叨扰几日,只是一个小小要求,拒绝就太失礼了,他颔首,将剑递了过去。   如果庄叔那把剑是花里胡哨,萧定安这把就是真正的宝剑了,不说其他,就说这剑柄上镶嵌的这颗宝石就能值不少银子,就更不用说剑身用的全是钢。   古人有句话叫“好钢用在刀刃上”,可见钢有多难得。可这把剑连剑身都是钢,可见其贵重。   林晓挥了几下,哪怕她不会使,这剑身也很稳,不会乱晃悠。   她对着院子里堆放的柴禾刺去,几根柴禾应声而断,林晓喜滋滋道,“好剑!”   萧定安抽了抽嘴角,这么清脆的柴禾,用脚踩一下就能断,还用刺吗?   不过对方是个姑娘家,面皮薄,他到底没说出口,任由对方拿着他的剑一顿乱砍。   等她耍够了,额前的碎发沾在脸上,她才意犹未尽将剑还给他。   “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做蛋糕。保准你没吃过。”   萧定安刚想说不必麻烦,却见小姑娘颠颠跑到灶房,拿了一小篮鸡蛋出来,又打开东厢的门,再出来时,房间里传来转动声。   萧定安微微一动,啥声音?   就在这时,李秀琴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篮子刚摘好的菜,看见院子里头发乱糟糟的女儿,脸都黑了,“赶紧进屋梳头洗脸,家里来客人呢,你好歹注意点形象,整个小疯子。”   林晓被亲娘骂,也不生气,冲她讨好一笑,赶紧拿杯子洗漱。收拾妥当后,又回屋换了身衣服,梳了包包头。   嗯,这才是昨晚那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萧定安站在院子里,听着东厢一直有声音,想进去看看,又担心太冒失,就一直竖着耳朵听。   等林晓换完衣服出来,端着一个面盆进了东厢,没一会儿,就端着小半盆白得像泡沫的东西出来,一阵风似地从他身边跑过。   萧定安扫了一眼,怔了怔,这什么东西?   林晓冲李秀琴道,“娘,我答应萧定安要给他做蛋糕,蛋清已经打发好了,你快点做吧。”   李秀琴拿她没办法,“大早上的吃蛋糕,亏你想得出来。”   林晓振振有词,“那有什么,那啥啥不都是吃面包为生的吗?”   李秀琴知道女儿说的是西方人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面包。李秀琴被她噎住,接过面盆,加了煮好的羊奶,面粉,蛋黄,搅拌好后,放进一个个小圆桶里。   然后将小圆桶全部放进院子里这个像坟包一样的东西。   真的,昨晚进来时,看到他们院子里堆了个坟包,萧定安吓得心脏都快飞了。   要不是他胆子一向很大,还以为自己进了鬼屋。   现在见里面放了东西,那小姑娘又开始往里添柴禾,他才确信这是个灶。   只是这灶长得也太奇怪了,居然没有灶台和锅,前面竖着一根烟囱。东西直接往灶膛里面放,这拿出来还能吃吗?    第91章   蛋糕出炉后, 林晓给每人都分了一个,这应该是萧定安吃过最松软的糕点,恨不得吞进肚里。   他吃完一个, 林晓又给他递了一下, 萧定安接过, 却没急着吃,而是问,“这蛋糕如此美味, 你们想过卖吗?”   林晓摇头, “这个好吃不好做。”   萧定安呆了呆,恕他说句实话,他真没觉得这蛋糕有什么难做的,不就是搅拌一下,放进这坟包里,拿出来就能吃吗?   林晓见他不懂, 就带他到东厢,“蛋清要不停搅拌, 直到打发成白色泡泡。做一次就要两刻钟,一天也做不了二十锅, 哪家糕点铺一天只卖这么点呀。”   萧定安现在已经顾不上蛋糕了,他居然看到有人将水磨装置完整搬到自家屋里。   “这是你做的?”   林晓点头, “是啊, 怎么了?”   萧定安急切问道, “你能教我怎么用吗?”   林晓点头, 示意他把石槽添满水, 她到灶房拿了十二个鸡蛋, 然后把蛋清和蛋黄分离。   萧定安有些奇怪, “为什么不一起搅拌呢?”   林晓笑道,“蛋清可以打发,蛋黄不行。”   萧定安哪听得懂打发是啥意思啊,还想再问,却见林晓抬手,“打发是啥意思,你看了就知道了,我也解释不清楚。”   萧定安只能闭嘴,看着她动作。   林晓将蛋清放进木圆盘里,将石槽的挡水板抽掉,水流顺着出水口流下,打蛋装置开始运转。   他看着林晓往那圆盘里加糖,慢慢地,蛋清一点一点变成白色的泡沫,一开始只是细小泡沫,越来越大,随后变成一团云朵。   水没了,林晓取下圆盘,指着这云朵,“这就叫打发。”   真的,要不是亲眼所见,萧定安一定以为她在变戏法,蛋清居然变成了云朵,他点头,“明白了。”   林晓将蛋清交给她娘,李秀琴无语,“不是刚做了一锅吗?怎么又做?”   林晓无奈摊手,“他非让我演示给他看。”   萧定安有些郝然,忙施了一礼,“是在下太好奇了,请婶子勿怪。”   李秀琴被他一声婶子叫得心塞,她有那么老吗?不过她也不好苛责人家,毕竟按照他的年纪,叫她一声婶子才正常,她叹了口气,“成,我再给你们做一锅”。   萧定安给李秀琴施了一礼,“婶子,我有一姑母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许多东西都不能吃。小侄有一请求,不知婶子这蛋糕方子能不能卖予小侄?”   李秀琴挑了挑眉,啊?买方子?   萧定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递过去,“请婶子成全。”   李秀琴把银票推回去,“钱就不用了,你救了我女儿一命,这方子送给你就当谢礼了。”   “那如何使得。只是几盏灯笼而已。”萧定安忙道,“你们能收留我们几晚,已是给你们添了麻烦。如何能不要呢?”   李秀琴还要再说,就见林满堂从外面进来。   李秀琴便三言两语把话说了一遍。   林满堂也不肯收,“只是一道吃食方子,不值什么钱,你一片孝心着实难得。就送给你了。”   萧定安见他们不肯要,也不好勉强,只好施了一礼表示感谢。   出了院子,萧定安看到村口有许多村民正在纳凉。   他看他们的时候,那些村民也在看他。村民们交头接耳似乎讨论着什么,那声音顺着风吹到他耳里。   “这小郎君长得可真精神,他是林家亲戚吗?我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比上次来的那个阿寿还要好看。哎哟,这该不会是满堂给晓晓找的未来夫婿吧?”   萧定安瞠目结舌,这些人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他转身进了院子,想着自己要不要跟林叔解释一下,可是这让他怎么开口?   他想了想,还是等瑞和回来再说。   瑞和一早就出去了,直到快吃饭时,才回来。   进了院子,他就直奔房间,萧定安见他脑门全是汗,“你这是?”   瑞和抿了抿唇,声音里带着几分哀切,“我看到我大哥了。他老了许多。”   明明不到五十的人那脊背比谁都弯。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萧定安怔了下,有些诧异,“你没跟他相认?”   瑞和垂着头,无奈苦笑,“我远远看了一眼,我不想惊动他们。”   男子进宫当太监,除了在宫里掌管权势的那类大太监归乡,族人才会夹道欢迎。   普通太监出了宫,回乡后,族人只会嫌他们给祖宗蒙羞,嫌他们丢人,都会赶他们离开。   所以普通太监年老后出宫,都是住在京郊养老,不会回家。   可瑞和二十多年没回家,太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哪怕其他人劝他,他还是执意回来。   萧定安恨铁不成钢,“你远远看着有什么用。直接找上门啊。既然是亲人,就该互相包容,怎么能嫌弃呢。”   瑞和垂着头,沉默不语。   萧定安知道他自尊心强,最亲的人指责你,那滋味才是最难受的。他给他出了个主意,“你要是受不了别人指责,我可以给你买几个下人,让你衣锦还乡,他们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看不起你。你看可好?”   瑞和摇头,“不必了。买来的亲情不能叫亲情。”   萧定安拿他没办法,只能拍拍他肩膀,“你自己已经决定,那我也就不逼你了。”   瑞和点了下头。   见他一直低着头,萧定安将李秀琴刚刚做好的蛋糕递给他,“你尝尝看。”   瑞和尝了一口,里面有鸡蛋的清香,有羊奶的醇香,还有白糖的甜香,三种香味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简直太好吃了。   他眼睛一亮,“这个蛋糕正适合荣华夫人食用。”   萧定安把自己想买方子,但林家却免费送他这事说了,他这是头一次跟乡下人接触,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人相处。   他也有自己的庄子,他要是看中什么,不用他出手,下人花钱就给他办了。可他头一回跟人开口,才发现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瑞和笑道,“这林家倒是知恩感恩的人家。”   萧定安深以为然,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别人便宜。   为了感谢萧定安和瑞和救了林晓,李秀琴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家乡菜。   之所以做家乡菜,主要是这两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平时吃惯大鱼大肉,吃些乡间美食,换换胃口,也能吃出新意。   李秀琴做了四菜一汤:芹菜炒腊肉,花椒叶炒鸡蛋,蒸腊肠,蒜苔炒香椿,卤猪肉,香菇青菜,小鸡炖蘑菇,还有鸡蛋蒜黄汤。   萧定安夹了一筷子花椒叶炒鸡蛋,花椒叶香嫩,又带着点麻,和鸡蛋这么拌在一起用油炒,形成独特地味道,一闻到这种香气,他就忍不住大口吃下去。   吃进嘴里,萧定安总觉得这味道好熟悉,可一时想不起在哪吃过?   “这是什么菜?怎么味道这么香呢?”   李秀琴笑着解释,“这是花椒叶。你一定没吃过吧?这花椒不仅果实可以当香料,叶子也可以切碎了炒菜。味道不错吧?”   萧定安重重点头,“确实好吃。”   萧定安又尝了一筷子蒜苔炒香椿。   他以前很少吃腌制的菜,总觉得失了原来的本味,可这菜吃进嘴里,却完全不一样。说是蒜苔,但却没有蒜苔的辣味儿,反而保留了它的柔韧。   新鲜香椿也是如此,他总觉得它有股樟脑的味道,吃进嘴里也是带了点晦涩。可腌制后的香椿完全没了这些缺点。反而很大保留了它的清香,和蒜苔一块炒,香喷喷的味道立刻让人口齿生津。   原本萧定安不爱吃猪肉,可前两道美食让他对李秀琴的手艺多了几分信心,破天荒地夹了一片香肠。   这香肠是李秀琴用肥瘦相间的猪腿肉,全部剁成肉沫,再调上香料,晾晒七日就可以吃了。   晒好后,李秀琴将香肠放到屋里挂起来,吃的时候割下一截,然后再放在锅上蒸,最大可能保留肉的鲜美。   只一口,萧定安眼前一亮,这香肠蒸过后,表面的干裂重新被蒸发,肥肉的油脂开始融化,吃进嘴里,没有猪肉的尿骚和腥膻,却肥而不腻、咸香怡人,软硬相合,造就无上美味。   瑞和见主子一筷接一筷,有些好奇,也跟着吃了一筷,眼前一亮,“这是什么肉?”   林满堂笑着回答,“猪肉”。   瑞和自然也是吃过猪肉的,他直到现在还记得猪肉那股腥臭味儿。   可这猪肉一点都没有,而且这里面并没有放很多香料,“你们这猪肉怎么没有尿骚味儿?”   林满堂哈哈一笑,“我们这猪肉是独家秘方。”   既然是独家秘方,那肯定不好对外人言,瑞和理解似地点了下头,“这猪肉确实不错。”   萧定安恍然,“怪不得你们在西院养了这么多头猪呢。”   早上练剑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西院有不少猪,看到范寡妇喂猪,他还好奇瞅了几眼。   林满堂见他爱吃,想着他这猪肉一般人家吃不起,要是这两人出去跟人说一嘴,以后他家的猪肉就源源不断有人来买。他不自觉想要推销,“你快尝尝这腊肉,味道也不错呢。”   萧定安尝了一片腊肉,味道确实不比香肠差。   林满堂见他喜欢,邀请他,“腊月我们家杀猪,新鲜的猪肉吃起来才更好呢。你休沐记得来我们家吃肉。”   萧定安还不知边城军情况,哪怕心里想吃,也不好轻意答应,只含糊道,“有机会的话,一定来。”   吃完饭,萧定安和瑞安借口出去消食。   此时正是饭点,村民们大多都回家吃饭了。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河渠,望着不远处的山。   现在整个良国都禁止狩鹿,姑母和皇上要以身作则,平时宫里吃的菜,他们都吃腻了,他就想给他们餐桌上多添几道菜。   可经过早上蛋糕的事儿,他不敢再提,生怕对方又要免费送他。他总有种挟恩图报的感觉,这让他很苦恼。   瑞和立刻给他出主意,“少爷,这民间的腊肉可入不得那二位的口。不如等我们离开,我私下请人买几头活猪送到京城,让御厨来做。”   萧定安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行,就照你说得做。”   回去后,林满堂洗了些果子给他们吃,“这些都是自家种的,你们尝尝。”   林满堂家种的这些果子都很甜,不过萧定安也吃过这么甜的,不算稀奇。   林满堂从地窖抱了个西瓜出来,“这也是自家种的,大部分都在中秋前卖完了,只剩下十几个是留着自家吃的。”   林满堂种的西瓜比别家甜,再加上西瓜在新陵还算新鲜水果,一斤能卖到一文五,每亩卖了三吊钱,比水稻挣得都多。   林满堂将西瓜切成块,给萧定安和瑞和各拿了一个。   萧定安在宫里吃过各地上来的贡品,黄瓤的西瓜他都吃过,但那些西瓜都没有这个甜。   “你们明年还种西瓜吗?”   林满堂摇头,“西瓜不能连种。”   萧定安不懂种地,听他如此说,有些失望。   林晓觉得种西瓜比种其他农作物挣钱,就劝道,“爹,那有啥,你跟大伯家换地不就行了?反正他夏天也没时间管理西瓜。”   他们家的西瓜地是让周木生夜里守夜的。他大伯肯定不舍得花那个钱。   林满堂一想也是啊,他大哥一家夏天要卖凉粉,还要去稻田拔草,根本没时间管理那五亩沙地,为了省事,他们一般都种黄豆。黄豆在哪不是种啊,“成,回头我跟你大伯说一声。”   萧定安诧异看了眼林晓,显然没想到林晓还这么小居然就能决定种地这么大的事。   林晓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冲他弯了弯眉眼,她如此坦然自若吓了萧定安一大跳,担心对方觉得自己孟浪,男女不同席,他一个男子盯着看,太失礼了,他下意识移开目光。   瑞和好奇问,“咱们这儿离大荣近,那边盛产香瓜,特别甜,我小时候吃过不少,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吃到?”   林满堂摇头,“之前两国没打起来的时候,双方都有商队在边城交易,但现在打仗,估计商队不给过了。”   瑞和有些可惜。   这几人在堂屋吃西瓜,李秀琴站在院门口纳凉,看到周木生拉着半车藤筐经过,招呼他进来吃果子。   周木生这个夏天帮他们家看西瓜。   周木生将车放在门口。   林满堂看到周木生进来,赶紧给他递了一块西瓜,“快尝尝。”   周木生接过,细细咬着。   林满堂见他身上穿得还算干净,便猜到他今天去赶集,顺嘴问道,“今天藤筐卖得怎么样?”   周木生憨厚一笑,“还成。卖了五个。”   瑞和打量周木生好几眼,眉头微皱,突然问,“你爹现在还赌钱吗?”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他。   瑞和自觉失言,忙找补,“我晌午在村口听人说,你爹爱赌钱,就顺嘴问一句。你别见怪。”   周木生在村里出了名的好脾气,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泥捏的人,谁都能欺负他。他也没当一回事,冲瑞和一笑,“他今天没出去赌。”   瑞和微惊。今天没出去赌,就让这孩子乐成这样,那岂不是说他天天出去赌?   一块西瓜被周木生咬得薄如蝉翼,林满堂再给他,他却不要了,“不用了,我得回家啦。”   林满堂也没勉强,目送他离开。   瑞和看着他习惯性驼背,突然发出一声感慨,“他好像过得很苦啊。”   瞧瞧身上穿的,虽然还算干净,可那衣服的针脚太过粗糙,一看就是不通针线的人缝的。   林满堂随口道,“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呗。”   瑞和一愣。    第92章   入秋后少吃西瓜, 林晓吃了两片就住了嘴,回地窖提了一篮子水果说要送给文娘子,“文婶现在怀孕了, 昨天我听她说口干, 我送些果子给她。”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 笑道,“她头回怀孩子,是该多吃些水果。将来孩子也能白一些。”   林晓点头, 提着水果出了院子。   她一路到了学堂, 文先生在屋里休息,文娘子坐在堂屋门口专心致志做小衣。   林晓敲门,文娘子看到是她,忙招呼她过来。   林晓将带来的水果放到她面前,“我娘说您怀着身子要多吃果子,对孩子好。我给您送了一篮子, 全是家里种的。”   文娘子乐了,“我昨天不过是随口说说, 你今儿就给送来了,真是太贴心了。”   林晓嘿嘿笑, “您是我先生,将来肚子里的宝宝要给我当弟弟的, 我现在照顾他, 将来他才会喜欢我。文婶, 要不要我给您洗几个?您现在就尝尝?”   文娘子点头, “成啊。”   林晓拿了几个果子, 洗好后, 递给文娘子。   文娘子吃不了这么多, 就让林晓一起吃。   两人一块吃果子,文娘子粗粗看了篮子一眼,发现有五六种水果,有些好奇,“你家果园到底种了多少种果子啊?”   林晓有些得意,“一共种了十种,不过这个季节只剩下这几种,果园还有山楂和柿子。”   “啊?你家还种山楂啊?”文娘子边吃边道,“山楂可是好东西,不仅好吃,而且还健脾开胃、消食化滞。我每天都要喝碗山楂水。你文先生前几日去集市,买了一堆烂果。”   林晓忙道,“那等山楂长成了,我送些给您。”   文娘子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光收东西也不太好,将针线筐放到边上,“你先等等。”   林晓点头,看了眼针线筐,上面放着文娘子给小婴儿做了一半的衣服,小小的,真可爱。   文娘子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本书,“这是我自己抄的中馈录,你娘喜欢做菜,这两本书她或许能用得上。”   林晓双手接过,“《吴氏中馈录》和《李氏中馈录》。”   她喜滋滋道,“谢谢文婶,我娘肯定乐疯了。”   文娘子就喜欢她的活泼劲儿,闻言也是一笑。   林晓回到家,没看到她爹和两位客人,好奇问,“咱爹呢?”   李秀琴随口道,“你爹带他们出去溜达呢。”   接过女儿手里的书翻看几眼,里面有不少新鲜菜式,“等明年菜出来,咱们尝尝。”   林晓点了点头,又把文娘子喜欢吃山楂的事说了,李秀琴微微一怔,“山楂活血化痰,她怀孕了不能吃山楂啊。”   林晓唬了一跳,忙不迭道,“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她。”   说着,飞奔出了院子。   林晓还未到文先生家,迎面遇到了哭哭啼啼的大丫,她也顾不上去找文娘子,上前问大丫怎么回事。   大丫边哭边说。原来她跟村长媳妇练习刺绣,学了针法,她练了两天,天天待在家练,手指扎了上百个针孔,眼睛都酸了,村长媳妇还是不满意,反而一再说她笨,不是刺绣的料。   大丫受不住,哭着跑回家。   林晓接过大丫手里的帕子,确实绣得不怎么样,但是作为一个新手绣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吧?   林晓没想到村长媳妇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人,批评人的时候却如此不客气,大概她没耐心教人吧。   林晓想了想,“不如你跟我去文婶家,让她教你吧?”   大丫有些犹豫,“我娘说文婶现在怀孕了,不能做绣活,要不然生的孩子会长针眼。”   林晓愣了下,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会长针眼。我刚刚去她家送果子,她就在家做绣活呢。”   大丫愣了下,“啊?她怎么也不知道避讳啊?”   “那只是一句俗语,当不得真。”林晓揽着她,“走吧,咱们去问问文婶。”   大丫被她推着往前走几步,还是有些担心,“可我爹为了让村长家收我,送了好多东西呢。我不去,东西不就白送了吗?”   “没事儿。”林晓不在意道,“如果文婶能教会你,大伯只会高兴,怎么会生气呢。”   大丫细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   两人到了文先生家,林晓没急着说刺绣的事儿,而是先将孕妇不能吃山楂的事说了。   文娘子愣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连连道谢,“好,我会记住的。”   林晓看向她正在做的小衣,把大丫绣的帕子拿给她点评,“文婶,这是大丫姐绣的,您给看看,绣得怎么样?”   文娘子接过帕子,这绣活只有个轮廓,针脚有粗有浅,一看就是初学者,“你学了多久?”   大丫搅着手指,咬着下唇,小声道,“学了两天。”   文娘子颇有些惊讶,“才两天就能绣得这么好了,你这孩子很用心啊。”   大丫猛地抬头,真的吗?她绣得好?   文娘子见她不相信的样子,笑道,“我刚学刺绣那会儿,绣得还不如你呢。”她看了又看,给大丫讲解哪儿绣得好,哪儿差些。   大丫专心致志听着,边听还边上手触摸,感受针法的差别。   文娘子眼睛尖,发现她手指上面有许多小孔,猜到是怎么回事,又赞赏地点了下头,“又聪明又勤奋,只要你保持这个劲头,三五年就能绣出像样的活计了。”   三五年?大丫大喜,她还以为绣活要学上七八年呢。   林晓见她喜欢大丫姐,就趁机让文娘子收大丫为徒弟。   哪知向来好说话的文娘子这次却拒绝了,“你这孩子一看就不懂。大丫已经拜村长媳妇为师了,怎么能再拜我呢?她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她握住大丫的手,“以后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虽然被拒绝了,但大丫还是很开心,“谢谢文婶,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又问了文娘子今儿村长媳妇教的针法。   村长媳妇赶时间做绣活,教得很粗糙,但文娘子为人细致,不厌其烦讲给她听,并且为了方便讲解,还亲自上手绣给她看。   又让大丫跟着绣了几次,村长媳妇在边上点评,“这个就不错,以后就按这个来。”   大丫重重点头,“好”。   从文先生家出来,大丫一改之前的颓废,变得活泼又开朗。   另一边,林满堂带着萧定安和瑞和在村里四处溜达,不知不觉就逛到他们家另一个猪圈,里面还有两头羊和两头牛。   “咱们村几乎每家都养猪。我那个养猪秘方教了四家。今年有上百头猪出栏。我们这猪已经跟府城岳福楼签了契约,今年的猪全部卖给他们。”   萧定安显然对这猪很感兴趣,“猪还没养成,就先跟人家签了契约?”   那他只能通过岳福楼买了。   林满堂有些自得,“我这秘法养出来的猪好吃,你们也尝过了。我养这猪能挣到钱。一斤生猪能卖二十文一斤。而普通的生猪一斤才六文四。”   萧定安一怔,三倍还多?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不过他听出林满堂话里的潜台词,“普通猪不挣钱吗?”   “肯定不挣钱啊。”林满堂猜他们什么都不懂,就多说一些,“村民们养猪都是为了猪粪。为了地里能有肥。靠养猪根本赚不到钱。”   萧定安看向林满堂,“林叔,为什么你愿意把你的养猪法教给别人?”   林满堂当然不能说自己这养猪法根本藏不住,那样显得他这人太不善良,他望着对面矮旧的土坯房,叹了口气,“农民的日子太苦了。”   他给萧定安算了一笔账,“就拿我大哥家来说,一共有十五亩地:十亩良田和五亩沙地。辛辛苦苦一整年,才勉强够养活一家老小。我教他养猪,他家里日子才能好过点儿。”   萧定安没想到他一个普通村民还有一颗为民的心,可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们强上太多。   林满堂开玩笑说道,“等明年,我就将养猪法教给我们村所有村民,到时候你们想吃多少猪肉就有多少。要是觉得好,别忘了向你们的亲朋好友推荐一下啊。”   瑞和愣了下,这一个想买,另一个想卖,他倒是不用担心后续问题了。   萧定安点头,“林叔养的猪肉这么好吃,他们一定会喜欢的。”他又重重施了一礼,佩服万分,“林叔是个大善人。萧某生平最佩服这类人。”   他施礼更多是为林满堂能大大方方将养猪法贡献出来,带领这一方百姓致富。   如果每个人都像林叔这样大方,那皇上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一点。   林满堂被他行如此大礼羞得不成,摸摸自己脑袋,哈哈大笑,“啥善人呀。我就是个普通人。除了养猪种地,啥也不会。”   萧定安摇了摇头,“这也很了不起。不是谁都愿意将自己的致富秘法教给别人的。”   更多的人是把方子藏起来,不让别人知晓。   林满堂细细一想,好像也是啊。他其实还算个善心人?   路过村口时,林满堂给他们介绍村里人。   “这是昨儿在灯会上认识的,这位是萧定安,这位是瑞和。他们正好救了晓晓。我就邀请他们来咱们村住几天。”   村民们围着萧定安问各种问题,也不怪村民们这么好奇,而是萧定安长得太好看了,有那家里有女儿的人家,也想给女儿找个这么俊的郎君,就动了心思。   “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小,你爹娘就放你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几口人啊?”   “看你穿得不错,你家是不是地主啊?”   萧定安哪受过这种待遇,你一句我一句,他都不知道该回哪个才好。好在瑞和机灵,拦在他面前,冲大伙拱手,“对不住啊,我家少爷是来边城投军的。”   村民们一听全都散开了,就像躲瘟疫似的。   “啊?投军的?哎哟,你不早说。”   “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干啥想不开跑去当军户啊?”   “真是的,你做点什么不好,去当兵。以后谁要是嫁给你,不得成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啊。”   萧定安愣了下,随即哭笑不得。人各有志,何求同归。   瑞和抹了把额头的汗,这些人可真敢说啊。知道他家少爷是谁不?他家少爷是萧国公唯一的孙子,没有萧国公满门忠烈,你们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吗?竟敢说这种混账话。   话说林晓离开家门没多久,刘翠花就来了,他是找李秀琴帮忙拿个主意。   她还带来了几个小册子,说是媒人给的,“大丫嫁得这么好,我就想给二丫也找个好的。”   李秀琴接过册子,这上面记得可真详细,还按照村子分类。只要谁家生孩子,媒婆都会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写下来,然后等大了,给他们说亲。从出生到现在,凡是发生的事都一一写着上头。   “你帮我瞅瞅,哪个合适?”   李秀琴还头一回看到这册子,当初她要是知道有这册子,哪还用担心掉马啊?   小庄村就不用翻了,大庄村有两个人家,李秀琴觉得不错,在书里夹了两片叶子。   刘家村也有一个合适的,周家村也有两个合适的。   “咦,你怎么没要张家庄的?你二儿媳妇娘家就是张家庄的,以后二丫要是受了委屈,他们也能及时通知你啊。”   刘翠花撇了撇嘴,“你开啥玩笑。我怎么能把二丫嫁到张家庄。以后要是再出一回张货郎带人私奔的丑事,我们家还要不要见人了。”   看来刘小杏这件事,不只给刘家村带来影响,张家庄同样也是。   李秀琴也没说什么,仔细翻看这几个人选,嗯,这几个男方都是长子,看来大嫂也想让女儿当长媳。   她看得正入迷,突然发现眼前的册子上有一片阴影落下,一抬头就见瑞和不知何时站在她们面前,两眼紧紧盯着刘翠花,一副随时找人拼命的架势。   李秀琴一头雾水,刘翠花被他这眼神吓得一哆嗦,但因为有弟妹在场,她也不怕对方,色厉内荏瞪了他一眼,“你谁啊?干啥这样盯着我看?太没规矩了。”   瑞和收回视线,压下心头那股火,躬身施了一礼,“刚才二位说的话,在下不小心听到了。不知这位大嫂说的张货郎可是张夏?”   刘翠花呆了呆,仔细回想了下,张货郎叫啥名字来着?嗯,他大哥叫张春,他是老二,应该是叫张夏。   她点了下头,“好像是叫张夏。”   瑞和瞳孔缩了缩,下一瞬间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岂有此理!我张夏何时跟人私奔过?”   此话一出,满院寂静。    第93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 林满堂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萧定安,进了院子, 发现这三人大眼瞪小眼, 气氛很诡异。   “咦?你们这是怎么了?”   “瑞和, 你不是说回来拿东西吗?怎么一去不返了?”   李秀琴率先反应过来,扯着林满堂的袖子,“他说他是张货郎, 但是他没跟刘小杏私奔。”   她现在脑子还懵着。瑞和怎么就变成张货郎了?而且他刚刚说的啥?他没跟刘小杏私奔, 那刘小杏哪去了?   林满堂显然也没消化过来,倒是萧定安愣了下,“谁是刘小杏啊?”   林满堂解释,“就是刚刚来我们家吃西瓜的那个人的母亲。”   萧定安拧眉,“她不见,为什么你们会说她跟瑞和私奔了?你们有证据吗?”   他从小由瑞和照顾, 自是知道瑞和的人品,瑞和不可能做出跟人私奔的丑事。   林满堂看了眼还处于呆愣状态中的瑞和, 摇了摇头,“村民们说张……瑞和当货郎时经常在村里卖东西, 刘小杏经常照顾他生意。后来他俩同时消失,村民们就猜测他跟刘小杏私奔了。”   萧定安难以置信, “就因为同时消失, 你们就认定他们俩私奔, 你们也太武断了吧?”   瑞和握紧拳头,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拼命压抑着怒火, “后来呢?”   他们“私奔”之后, 周兴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   林满堂把周兴旺讹诈张家和刘家的事说了。   瑞和气得火冒三丈,怪不得,怪不得他大哥老得那么快。   他们家日子本来就很艰难,他大哥每年还要交给周家那么多粮食,他们日子能好过才怪。   林满堂打量瑞和的衣服,有些不解了,“既然你没跟刘小杏私奔,那你怎么会二十五年才回来呢?”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没钱。路引再贵,但只要肯花钱还是能买到的。不致于二十五年后才回家吧?   瑞和自然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萧定安替他解释,“他被人卖到大户人家,入了贱籍,主家一直不放他回来,直到近日,他才有机会回来。”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良国的契约最多只能签十年,瑞和的主家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生生扣了瑞和二十五年。这主家好像不一般啊。   瑞和绷着一张脸,回屋收拾自己的衣服。萧定安跟在后头进了屋。   李秀琴觉得这事有些不妙,拽着男人的袖子,“那刘小杏呢?”   林满堂摇头,“我哪知道。”   说话的功夫,瑞和和萧定安已经背着包袱出来了,两人冲林满堂叉手行了一礼,“此事事关重大,为免你们受牵连,我们先行离开。”   林满堂拱手施了一礼,“好。等查清后,你们只管再来。”   刘翠花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张开双臂拦住瑞和的去向,直勾勾看着他,“你和刘小杏真没私情?”   瑞和现在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听她还怀疑自己,强忍着愤怒,从牙关一字一句回答,“没有。我与刘小杏毫无私情。”   刘翠花也不怵他,她只信自己的眼睛,“可我记得你俩私下说过话,很亲密的那种。”   就因为亲眼所见,所以她一直没有替刘小杏说过一句好话,也没有照顾过周木生。要是早知道刘小杏是冤枉的,她绝不会无动于衷。   瑞和仔细想了下,恍惚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只是让我卖货郎经过刘家庄,顺便帮她通知她娘家哥哥,让他们到小庄村找她。”   他后来还听人说刘小杏的三个兄弟将周兴旺打得鼻青眼肿。再后来他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时他已经出事了。   刘翠花显然也记起这事。周兴旺被打后,确实老实了几天,大伙都以为他这次真的改邪归正了,刘小杏就要苦尽甘来,没想到刘小杏扭头就跟人私奔了。简直惊掉村民们的下巴。   萧定安和瑞和出了院子,经过村口时,刚好遇到赌输回来的周兴旺。   他站在村口骂骂咧咧,骂那些人出老千,混账,合伙骗他一个。   以前村民们还会劝他不要赌钱,可现在事不关己看着。   周兴旺过来叫他回家吃饭,他不仅不听,还动手打周木生,边打边骂,“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今儿手气这么背,就是被你吃没的。你是猪啊,成天就知道吃。”   他五官扭曲,老脸紫胀,拳头像泄愤似地一下接一下落到周木生身上。周木生硬生生挨了几下。   瑞和看到仇人,差点冲过去跟他拼命,萧定安攥紧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现在冲上去,有理也变成没理。走,去报官。让官府恢复你的名誉。”   瑞和愣了下,是啊,跟周兴旺打架,打赢了又如何?他的名声也洗不白。   瑞和看向周兴旺,却见他胳膊明明被村民们架住,那双腿却不老实,一直不停踢打周木生。   周木生跪在地上,也不管不停流下的鼻血,抱头痛哭。   瑞和收回视线,从这群人身边走过,没过多久,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林满堂看向村口闹得不成样子的周兴旺,抬头看了眼天空,“老天爷终于睁开眼开始普渡可怜人了。”   李秀琴拍拍他肩膀,“这周木生跟你还挺像啊,都能时来运转。你俩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林满堂一怔,咦,好像还真是啊。   他前世是被岳父拯救才脱离苦海,周木生是被瑞和拯救。他们都遇到了贵人。   另一边,萧定安带着瑞和先去了趟张家庄。   张春看到面前这男人说是他弟弟,抄起扫帚就打,其他人也纷纷抄起身边趁手的工具。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对方是长辈了。   他们眼里没有尊卑,只想报仇。都是他,都是因为他,他们家才过得这么苦,他怎么还有脸回来?   萧定安拦在瑞和面前,看着这些人一副想生撕了瑞和的恐怖表情,“他没有跟刘小杏私奔。”   “你说什么?”张家庄村长也是族长站在后面喊。   他绕过两人,示意其他人先别急着动手,“你给我说清楚喽。什么叫你没跟刘小杏私奔?”   瑞和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村长围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你敢不敢告官?”   瑞和握紧拳头,直视村长,“敢!”   这次认亲场面没有激动,没有欢喜,只有惶惶不安。   张村长带着张春跟着萧定安和瑞和一块去县衙击鼓鸣冤。   昨儿才是中秋,县令跟一帮乡绅喝到半夜才回,这会儿还躺在小妾床上赖着不起来呢。   听到鼓声,县令不耐烦,叫下人把击鼓之人撵走。   师爷得知跑到后院,隔着帘子劝,“老爷,鸣冤鼓敲了就得升堂,知府大人都盯着呢。您还是去一趟。”   县令心里不耐烦,只觉得这人扫兴。但想到这师爷是老爷子的人,到底不情不愿应了,“你先去问问他们,我稍后就来。”   师爷领命而去。   小妾趴在县令身上,嗲声嗲气道,“大人,您真要去审案啊?”   县令摸了下小妾的酥胸,脸上露出淫笑,“老爷我先去前头看看,晚上来陪你。”   两人你侬我侬好一阵儿,在前院一班衙役等得心焦之时,县令才姗姗来迟。   询问过案情,县令没有先将被告拘过来,反而问他为何二十五年才回来。   比起跟人私奔带来的坏影响,显然成为太监已经微不足道了,瑞和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他是太监,入了宫后就有宫牌,出宫时,总管太监的十二监发给他名牌,上面清楚记录他进入皇宫时间和出宫时间。   县令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个太监。   “你在宫里哪儿当值?”   瑞和知道县令想问什么,只道,“我在直殿监当值。”   直殿监?那就是负责各宫洒扫,县令失望叹了口气,“那你是如何进宫的?”   瑞和跪直身体,“二十五年前,我家贫困,只能靠走街串巷卖货为生。为了省钱,我没有办路引,而是抄小道从跨过山往府城方向走。谁知半道上,我遇到一家黑店,那店主将我打晕,等我醒来时,已是三天后,他将我卖给了当时出来买人的太监,我就这么进了宫。”   那时候先皇还在世,因为身体衰老,儿子接二连三谋反,他脾气变得极为暴躁,宫里每天都有太监被打死。掌印太监不得不出宫补充新人。瑞和就这么着了恶人的道。   “也就是说只有那个黑店店家可以证明你是清白的。”县令迟疑,“那个黑店在哪?”   瑞和和萧定安半道上曾去看过那家黑店,早已破败不堪,人去屋空。   县令听到黑店店家已经跑了,就犯了难,“这不行啊,你找不到证人证明你是一个人离开的。”   瑞和拱手,“大人,可他们也没证据说我跟刘小杏私奔啊,他们这是污蔑我的清白。”   师爷靠近县令大人边上,附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大人,可以将被告叫过来。那刘小杏总不会自己跑了。可以从女方入手。”   县令一听也是,点了下头,“行,我派衙役将被告锁过来。你们当庭对峙。”   瑞和磕了个头,“多谢大人。”   从县衙出来,张村长问瑞和,“你现在还没有恢复清白,不能住在村里。”   瑞和点头,“我就住在城里,也方便传唤。”   张村长看向张春,“你呢?”   张春捏紧拳头,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弟弟,“我回家。等案子审完后,再由您决定。”   张村长点了点头,“成。”   瑞和从包袱里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张春,“大哥,这些银子,你拿着使唤吧。”   张春接过银子,定定看着他半晌,神色有些动容,可想到这些年受的苦都是因为他,又狠了狠心,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萧定安拍拍他肩膀,“等你洗清污名,他们肯定愿意认回你的。”   瑞和轻轻点了下头。想起当初那个黑店老板,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又消失不见,扭头冲萧定安道,“少爷,您先去边城报道吧。我这边等消息即可。”   他这案子还没审完,萧定安哪能现在就离开,“离入营日子还有几天,不急。”   瑞和欲言又止,但还是道,“那我们先去租个宅子,以后你休沐可以来城里找我。”   萧定安点头,“走吧。”   两人让牙纪帮忙找了一处离县衙极近的宅子,一条街就能到。   萧定安累了一天,直接回房歇息,瑞和一个人去外面添置东西。   他走出院门,到街上买了些生活必需品,让店家直接送到住处。买完东西,他走到一家代写书画的摊位前,写了一封信,将信封好后送至驿站。    第94章   八月十七这日, 小庄村发生一件大事。   二十五年前,刘小杏与张夏私奔这事一直被附近几个村子津津乐道,至今仍然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这二十多年间, 两人从未稍回过只言片语, 村民们由一开始的不信, 到后来的深信不疑,到最后确信无误。   哪怕有人对此事提出过质疑,但是很快就被其他声音压下去。   就在大伙以为他们会客死他乡, 这辈子都不会出现的时候, 张夏居然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把周兴旺和刘小杏爹娘给告了。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从来没见过如此无耻的人,你把人家媳妇(女儿)拐了,回来后,不仅不认错, 反倒把人家给告了,这还有天理吗?   村民们义愤填膺, 不少人挤到县衙门口看热闹。   可怜新任县令龚福海上任只月余,政务尚且没有熟悉, 就被打乱节奏。   百姓敲了鸣冤鼓,县令必须审案, 一番盘问后, 师爷建议县令先诈两个被告。   张夏是不是一个人走的, 唯一人证就是那个黑心店家, 可他早就跑了, 人海茫茫上哪去找。但刘小杏是条线索, 刘福林和周兴旺肯定有一人知道她在哪儿。   第二日, 县令就将两位被告拘到县衙大堂。   大堂外面围观百姓挤得人山人海。   衙役们敲击沙威棒,喊过“威武”,龚福海板着脸,敲了下惊堂木,“带主告上堂。”   瑞和身着深蓝色的缎子长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四十多岁的人瞧着只有三十多。   他跪下后,拱手施了一礼,“大人,草民张夏撞告小庄村周兴旺和刘家村刘福林污蔑草民名节。请大人明鉴。”   龚福海点头,“你且说说他们是如何污蔑你的名节?”   “草民在二十五年前去外地进货,中途路过一家黑店被对方敲晕,醒来时被卖至京城,直至今日方回到家乡。回来后,却从村民口中得知,草民在离家这段时间竟然被人污蔑与小庄村刘小杏一块私奔。大人,小人离家时,只有一人,并未与人同行,请大人明鉴。”   龚福海示意将被告刘福林带上堂。   一大早,刘福林在家里吃饭,吃到一半,十几个衙役闯进院里将他押走。   刘福林都吓傻了,他就是一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对官府中人天然惧怕,这会被提溜到大堂,跪在地上软成一瘫烂泥。   别看刘福林也是苦主,但从张夏角度,这两家人合伙污蔑他名节,都不可饶恕。   得知刘福林被衙役带走,刘氏族长第一时间赶过来,贿赂衙役,这才得知张夏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把刘福林和周兴旺给告了。   刘氏族长觉得张夏如此行事,当年私奔一事可能另有隐情,或许刘小杏身上的污名有可能会被洗刷。   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叮嘱刘福林一定要据实禀报,其它根本来不及说。   这会见刘福林怂成这样,刘氏族长又气又急,却只能站在外面干瞪眼。   “被告刘福林,主告张夏状告你污他名节,他是被人拐卖到京城,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人,经本官查证确实有人证。本官现在问你,你为何要污他与你女儿私奔?”   听到是张夏告他,刘福林根本没听清县令说了什么,憋了二十多年的火让他分寸全无,硬生生壮了一回胆,直起半边身子,打量旁边的张夏,而后整个人往张夏身上扑去,双手紧紧掐住张夏的脖子,“你赔我女儿!你赔我女儿!”   谁也没想到刘福林居然会来这一招,刘氏族长气得差点晕过去。蠢货!蠢货!居然在公堂之上行凶。往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会倒有胆子杀人了。   龚福海黑了脸,惊堂木一敲,“被告刘福林藐视公堂,来人,脱出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围观群众唏嘘不已。这才刚审呢,被告就被打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也有人说刘福林傻,县令问案呢,你突然发疯,不打你打谁。   衙役将刘福林拉开,就要将人拖出去打,张夏捂着脖子喘匀了气,忙向县令求情,“大人,念在他爱女心切,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龚福海看了张夏的衣服一眼,眼神闪烁了下,抬了抬手,“也罢。先审案子。”他警告似地看了眼刘福林,“念你初犯,饶你这次,再有下回,老账新账一块算。听到了吗?”   刘福林哆嗦着身子,磕了个响头,“是,是,大人。”   示意围观群众肃静,龚福海这才开口,“被告刘福林,本官问你,你是如何判定你女儿与主告私奔?”   刘福林小心翼翼抬头,“大人,不是我,是周兴旺闹到我家,说我女儿跟张货郎私奔了,让我赔他钱。我家小杏最是老实,我不信她会跟人私奔,可是她不见了呀。我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围观群众无不动容。   龚福海板着脸,“我听说你女婿好赌?”   刘福林抹着泪,点了下头,“是。”   龚福海歪着半边身子,看着刘福林,“有没有可能是你女儿觉得你女婿好赌,不想跟他过了,要跟他和离,但是你觉得丢人,所以就将她杀害?然后栽赃给张夏?”   众人一片哗然,刘福林都听傻了,他也顾不上哭,膝行几步,“大人,大人,那是我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会把她杀了。而且我女婿那时候有悔改迹象,也答应我们会好好过日子。大人,请您给草民做主啊。”   龚福海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示意刘福林先跪到一边,“带被告周兴旺上堂。”   周兴旺跪到刘福林边上,他比刘福林要好点,至少没有整个身子趴在堂上。   龚福海拍了下惊堂木,“被告周兴旺,本官问你,你是如何确定你妻子刘小杏与主告张夏私奔的?”   周兴旺直起半边身子,小心翼翼看了眼县令,待触及对方威严的眉眼吓得浑身哆嗦,“回大人,小人是听村里人说的。小人好赌,常年不在家,突然有一晚,妻子失踪了,后来,小人听人说隔壁村的张夏也失踪了。听我们村的村民们说他们俩关系密切。他俩很可能私奔了。大人,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   龚福海似是信了,“你听谁说的?”   周兴旺摇头,“时间太久,小人也记不清了。”   龚福海拍了下惊堂木,威严毕现,“现在主告有人证证明他当时离家时,只他一人,并没有带刘小杏。被告周兴旺,本官问你,你妻子刘小杏哪去了?说!是不是被你杀了?”   周兴旺吓得心提到嗓子眼儿,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弓的弦,他额头冒出层层冷汗,声音都开始结巴了,“大人,大人,没有啊,小民哪有那个胆子。”   龚福海冷着脸,往地上扔了个令签,“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看你还不说实话。”   上来四个衙役将周兴旺按倒在地,一板下去,屁股就见了血。   周兴旺一把年纪,这些年又熬夜,身子骨自然禁不上如此暴揍,二十大板下去,他直接晕了过去。   龚福海只觉扫兴,“将两位被告押入大牢,待本官调查清楚后,择日升堂。退堂!”   另一边,李秀琴坐在院子门口不停往村口张望。   昨天张夏自报家门,今天衙役就过来将周兴旺抓到县衙。他们这才知道张夏将周兴旺给告了。   刘翠花在边上也是心神不宁,“早知道,我应该去县城看看的。”   李秀琴失笑,“那么多人呢,估计咱们也挤不进去。”   刘翠花也就说说,让她为听八卦花钱进城,她怎么舍得,只是这样干等着可真难熬啊。   刘翠花冲一旁正在剥花生的大丫道,“再去河渠那边看看,人咋还没来呢?”   今儿去县城看热闹的小庄村村民创下百年来最高记录。家里的农活也不干了,地也不耕了,一个个全跑进城。   林满堂和林福全跟着进城看热闹,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大丫听到亲娘吩咐,示意两个妹妹跟自己一块去。   三个孩子手拉手出了院子,没过多久,一蜂窝回来了。   “你爹呢?”刘翠花刚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林广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随后一群汉子挤进院子,李秀琴招呼刘翠花给他们搬条凳,大伙坐在院子里说八卦。   没去看热闹的女人们也纷纷挤进来,听他们讲县衙发生的事儿。   “张货郎说自己被黑店店家卖到了京城,根本没跟刘小杏私奔。”   “那刘小杏哪去了?”   “谁知道呢。反正张货郎说跟他没关系。”   李秀琴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刘小杏是半夜逃跑的,黑灯瞎火,他们家又不住在村口,也不可能被拐了呀。可她不是跟人私奔,那她去哪了呢?”   “就是说啊。咱这附近也没丢谁啊?”   有人试探问,“咱们县城倒是经常有行脚商,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把刘小杏带走了?”   “带她干啥?她长得又不好看,又没啥能耐。带她出城还得交路引,人家图啥啊?”   “我看一准是张货郎撒谎。指不定他半道就把刘小杏给卖了。贼喊捉贼。”   有人还是不相信张货郎。   如果刘小杏没跟张货郎私奔,那她干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连男人和孩子都不要,自己跑啊?她图啥呀?   有人说周兴旺赌钱,可她有娘家啊,她有三个兄弟,个个五大三粗,想管住周兴旺不是难事,真没必要逃跑。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跟张货郎私奔最有可能。   大伙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就在这时,村长从外面进来,看到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忙示意各家当家男人到他家开会。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这事有啥好开会的。   不过大伙还是去了村长家。   村长背着手,焦躁得转圈,等人全来了,他急不可耐开口,“今儿我也去县衙看了,要是刘小杏没跟张夏私奔。你们可曾想过咱们小庄村的名声?”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不以为然,“跟咱们有啥关系,咱们又不姓周。”   “就是。刘小杏私不私奔,跟咱们都不沾边。”   村长见他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只觉得这一个个全是榆木脑袋,急得直跺脚,“怎么没关系?咱们不是一个村子的吗?张夏和刘小杏私奔这事不是从咱们村传出去的吗?如果这事是假的,咱们村还有名声吗?外人提起来会说咱们村污人名声。哪家的闺女敢嫁进咱们村?”   大伙一听好像也有道理,一个个都收起事不关已的态度,脸上的笑意也收了,个个变得严肃。   有人急了,“村长,那你说咋办?审案也不归我们管啊。”   “就是啊。张夏有没有跟刘小杏私奔,那得由县令大人来定。我们又不是官。”   村长看着大伙,“千万不能让张货郎翻案。你们不是说看到张货郎和刘小杏偷偷摸摸私会吗?要是官府派人来调查,咱们就说见过他们在一起。”   林满堂拧眉,对他这做法不赞同,“咱们怎么能撒谎呢,你这不是让咱们作伪证吗?”   村长对林满堂早有意见,现在听他跟自己唱反调,脸上也带了怒气,“我这不是没办法嘛。你是不是想带累整个村子?”   林满堂起身,崩着一张脸,“我不能撒谎。我不管小庄村名声到底怎么样,但我不能撒谎。至于将来有没有闺女嫁进咱们村,靠的是财力和人品。如果那些人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否定我们整个村,说明这些人智商不行。这种人家的闺女嫁进咱们村,我还担心生出傻子呢。”   的确,村长对小庄村名声很在乎,也想尽办法维护小庄村的名声,但让村民们作伪证,林满堂这个后世来的人怎么可能认同。   如果张夏没跟刘小杏私奔,那他凭什么要遭受这么多年的污蔑。还有张夏的大哥被周兴旺一次又一次上门讹诈,这些又怎么算?   他不会助纣为虐,他只会实事求是。   “你作为村长,应该想的是带领村民们发家致富,而不是靠欺骗世人来谋求所谓的好名声,你不要本末倒置了。”林满堂深深看了眼村长,转身离开院子。   跟在林满堂后头养猪的几户人家也都表态,“对,我不能撒谎!我不姓周,周兴旺要真冤枉了张夏,那他就该赔人家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哪个村子还能没有点八卦。我就不信那些村子就没人嚼舌根。”   “对,凭什么我们要替周兴旺擦屁股,我不干。”   “我们老关家祖上可是关二爷,忠肝义胆,你让我撒谎骗人。门都没有。”   ……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到最后只剩下村长本家人还留在院子里。   村长被林满堂当着这么多人下面子,脸色已是气得铁青。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到底谁才是村长。   村长媳妇冲其他人道,“你们也都回去吧。刚刚这事只当没听过。”   那几人面面相觑,有个长者冲村长道,“成祖啊,周兴旺这事咱们就别掺和了,左右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小庄村杂姓太多,一直都不齐心,就是因为大伙不是一个祖宗,出了事也不会连累到他人。   等人都走完了,村长媳妇冲村长道,“你掺和这事干啥啊。那周兴旺在咱们村名声那么差。凭啥咱要替他兜着呀。你还让大伙跟你一块撒谎。谁干啊。”   村长背着手,凉飕飕剐了她一眼,“那依你怎么办?就任由外人往咱们村泼脏水?”   村长媳妇词穷了,但还是觉得他出这主意就不对。   村长幽幽看了眼院外,“看来我这村长还真是半点威慑都没了。一个个都不怕我呢。”   村长媳妇抿嘴,“我看你这村长也快坐到头了。”   村长火冒三丈,“放你娘的屁。三郎已经考上童生,我看谁敢撸我。”   村长媳妇看了他一眼,“你儿子是童生又怎么样?你给村里做过啥好事了吗?”   村长和里正不同,村长更多的是听村民们的意见。里正却要经过县令批准。   村长一心扑在三个儿子的学业上,根本没想过为村民们做实事。   “没有吧?你这个村长就是个摆设。就算人家不撸你,你自己待在这位上,你觉得配吗?”村长媳妇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村长猛得转身,红着眼珠子瞪她。   这副吃人样,吓得村长媳妇瑟缩了下,想起年轻时,他就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村长媳妇不怕死,又瞪了回去,“要没有我和春娘做活贴补家用,你真以为你还能当村长吗?你这个村长早就该换人当了。”   村长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他又没有把钱用到不该用的地方。家里的钱全都给孩子们念书了。他是为了整个家的前途。她现在却挖苦他?   另一边,林满堂从村长家出来,林福全追上去,上前拍了下他肩膀,“二弟,你做得对,咱可不能做亏心事。”   关大郎也附和,“就是。他周兴旺讹张家和刘家那么多钱,咱们也没见着一文,凭啥咱要替他兜着呀。”   周兴旺在小庄村名声不好,没人愿意为他撒谎,更何况还是对官老爷说谎,搞不好要挨板子。   “以前就是村长带咱们去刘氏算账,讹了人家钱,可后来呢?全被周兴旺拿去赌了。这样的人早就烂了,咱们帮他作甚。”   “就是!就是!”   林满堂总觉得村长有些奇怪,他以前就是个甩手掌柜,都是人求到他头上,他才会为大伙出头,这次却主动召集大伙帮周兴旺,有些不对劲儿,事出反常必有妖,“村长干啥要替周兴旺说好话啊?”   有人叽咕眼睛,压低声音冲大伙道,“我刚刚来的时候,好像看到陈艳娘偷偷找村长了,也不知道她给村长使了什么迷魂汤,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让村长听话。”   这话信息量很大啊,林满堂瞪圆眼睛,“真的假的?”   他咋这么不信呢,虽然陈艳娘还算风韵犹存,但是她年纪摆在那儿呢,比村长大了十岁,两人不可能有私情吧?   有人见他不信,撇了撇嘴,“反正都不是啥好东西。这是成心想拿咱们当筏子呢。”   林福全道,“反正我是不会撒谎的。我听我儿子说,撒谎也要坐牢的,还会打板子。我凭啥要为周兴旺挨板子呀,他是我啥人呀。”   “就是,咱们不能撒谎。”   聊了一会儿,统一口径,大伙都各回各家。   林福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块去了林满堂家。   刘翠花还没离开,看到他们回来,忙迎上来,“村长叫你们什么事?”   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孩子,其他人都回家了。   林满堂让孩子们出去玩,大人到堂屋说话,然后将村长让他们撒谎的事说了。   林福全有些好奇,“你们说张夏和刘小杏不清不楚是谁传的?”他猛地看向刘翠花,“该不会是你传的吧?”   刘翠花吓得一个劲儿摆手,“怎么可能。不是我。”   刘小杏跟她可是一个村的,她传刘小杏的坏话,她自己也会受牵连,她怎么可能那么傻。   “那是谁传的?”李秀琴奇了。   “谁知道呢。”刘翠花也不确定,“兴许是陈艳娘,她不是一直就爱传人闲话吗?”   听着还挺合理。但李秀琴还是道,“咱们也没证据,可不能出去乱说。”   “对,这事由县令查,咱们不能乱说。”林满堂不愿沾上这些事儿,就说得严重些。   大伙赶紧应了。    第95章 结案   农村的夜晚总是格外地安静, 一弯月牙挂在天际,周围洒落几颗零星的点点,夜色朦胧又神秘。   大地已经沉睡, 乡间的小路安静得有些吓人, 除了凉风拂面, 偶尔只能听到蛙叫和狗吠。   大吉提着灯笼,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在乡间地头,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   刚走到村口, 突然听人有叫住自己, “大吉?”   大吉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将手里的灯笼往上提了提,在漆黑的夜中仔细分辨,终是没看清来人在哪儿。   好在对方很快跑过来,“是我,大吉!”   大吉这一抬头, 才发现是陈艳娘,他心下一凛, “哦,周婶啊, 您这是?”   陈艳娘有些急切,“大吉啊, 你周叔被抓进牢里, 到底咋样了?你快跟我说说。”   大吉摇头, “周婶, 我不是狱卒, 也不在衙门里面当值, 我只是负责外城巡逻的, 不知道呢。”   “那你周叔啥时候能出来啊?”   “我不知道啊。大人还在审呢。”大吉摇头。   陈艳娘见问不出来,“大吉,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咱们两家以前还是邻居,你可一定要照顾你周叔啊。”   大吉心想您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又不是狱卒,我只是外面巡逻的,我哪照顾到他啊。   可到底一个村的,两家之前还是邻居,拒绝显得太没人情味儿了,只好道,“那我试试。”   大不了,他厚着脸皮去求求狱卒,让他们高抬贵手,别打板子,再多就没有了。   陈艳娘没想到他愿意帮忙,说着就要给他跪下,“大吉,你是个好孩子,等你周叔出来,我一定和他去你家登门道谢”。   大吉哪能让长辈跪自己,赶紧把人扶起来。   大吉回了家,林福全和刘翠花破天荒还没睡,点了油灯坐在堂屋编草鞋,看到他回来,追着他问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大吉是真不知道,又把原话重复一遍,还将刚刚遇到陈艳娘的事说了。   刘翠花以前挺讨厌陈艳娘,可今儿周兴旺被抓走时,陈艳娘吓得当场倒在地上,那副如丧考妣的惨样,又让她升起一丝同情。   得知她托儿子照顾周兴旺,她也难得识大体,没有反对。   林福全也没说什么,都是一个村的,这点忙能帮还是帮吧,要不然别人该说他们家没有人情味儿。   大吉见爹娘没反对,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他没想到,爹娘没反对,牢房那边却是严防死守,谁都不许靠近。要想探视,就得交银子。   大吉拿出自己衙役的身份也不好使,这些人只认银子。   大吉没办法,只好回来告诉陈艳娘。   陈艳娘东拼西凑,凑了三钱银子,大吉说了一箩筐好话,狱卒才答应她跟着大吉一块去牢房探监。   大吉头一次进牢房,差点没吐出来,里面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到处是酸臭味儿。油灯模糊,牢房的栅栏里伸出一双双黝黑看不清本色的手,嘴里发出痛苦的哀戚声,“冤枉!我是冤枉的。”   大吉头皮发麻,不敢再看,紧紧跟着狱卒到了周兴旺那间牢房。   狱卒没打开牢房的门,冲两人不耐烦吆喝,“有话快点说,一刻钟就得出来。”   大吉忙应了声是。   他扭头看去,就见牢房里爬过来一个头发乱糟糟,身穿囚衣的犯人,他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周叔。   陈艳娘隔着栅栏将带来的馒头递过去,周兴旺饿得不成,抓过馒头就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架势好似他十几天没吃饭似的。   他想再伸手拿第二个,他身后那些犯人将他团团围住。   陈艳娘急得直跺脚,“不许抢。”   那些囚犯就像没听到似的,没一会儿周兴旺怀里的馒头就被这些人抢光了。   陈艳娘要找狱卒主持公道,大吉忙道,“他们不管这些的,您有话快点说吧。时间紧迫。”   陈艳娘也不敢耽搁,冲周兴旺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回来,金生还等着你回来呢。”   周兴旺吃馒头的动作顿了下,冲她点了下头。   陈艳娘看着他狼狈成这样,又开始抹眼泪,“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等你出来的。”   不远处传来敲击牢门的声响,狱卒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时间到!快点出来!”   大吉扶着陈艳娘道,“婶子,咱们走吧。”   陈艳娘依依不舍跟着大吉出了牢房。   陈艳娘如游魂一般回了村里,村口有不少大娘大婶在纳凉,看到她回来,忙围住打探情况,“周家的,兴旺咋样了?”   陈艳娘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神色木讷摇了下头。   有人冲陈艳娘道,“刚刚有衙役到村里来问情况了,问了好几户人家。”   陈艳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点变化,一把握住那人的手,“他们咋说的?”   那人被她抓得生疼,却顾不上疼,冲她道,“不知道啊。很快就走了。”   陈艳娘一把推开那人,忙不迭往家跑。   其他人看她这样,忍不住心生同情,“哎,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周兴旺再不正干,也是个顶门立户的男人。他要是出了事,她一个女人家可怎么活呦。”   ……   凉风一点一点席卷落叶,眨眼一个半月过去。   林满堂在屋里读书,女儿坐在他对面。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林满堂耳朵动了动想出去看看情况,林晓抬头瞅了他一眼,冷血又无情,“有什么好看的。专业念书!”   林满堂心痒难耐,面对女儿这张不为所动的脸,也只能认命地拿起书。   他刚读了半页,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林满堂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走,就见女儿瞪着自己,他尴尬地动了动嘴,只得重新坐回去。   这刚坐下没多久,李秀琴从外面冲进来,“周兴旺回来了。”   林晓一呆,“案子审完了?”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人影从她身旁跑过。   林满堂边跑边走,“我去看看热闹,一会儿就回来。”   李秀琴抽了抽嘴角,“哎,靠他考科举,我看咱们没戏了。”   真的,就冲这定力,他能考上,那才有鬼了。   林晓也是头疼,真的,她爹这性子真得不适合读书,他闲不住,那屁股底下就像长了针似的,坐下来没一会儿就做小动作。真是头疼。   不过人都走了,说这些也没用了,林晓也跟着她娘一块出去,“为啥回来了?”   “案子已经审完了。”   “那咋判的?”   “谁知道呢。”   林晓和李秀琴出来时,就看见村口围满了人,周兴旺被村民们团团围住,大伙也没嫌弃他身上脏,一个个都围着他问案子咋样了?   刘翠花刚刚已经听大吉说了,“张夏确实是冤枉的。他没跟刘小杏一块走,那个黑店店家找到了,可以给他作证。”   “县令判周兴旺赔张夏一大笔损失费,他们家的五亩地要保不住了。我看他们家拿什么过活。当初可着劲儿地上门要,现在人家是冤枉的,吃进嘴里的可不就得全吐出来。要不然人家能饶了他?”   当初张夏的几亩良田都被张家庄族长赔给了周兴旺,再加上这些年又赔了那么多粮食,价值远不止五亩地。   但是周兴旺只剩下这五亩地,再多,他也拿不出来。就只能这么着了。   “那刘小杏哪去了?”林晓觉得这事还没完,张夏是冤枉的,那刘小杏呢?   刘翠花刚要回答,就见河渠那边涌过来不少人,每人手里都拿着棍子。   村长见此,纷纷示意其他人回家拿工具。   林满堂也急急忙忙回了家,李秀琴拉着女儿往家跑,不让男人出去,“这是干架呢,要是伤着可怎么好。咱们不去。”   林满堂也觉得打架斗殴不好,便真没去,一家三口趴在门缝看热闹。   刘家村这次带这么多人找上门来是找个说法。   因为周兴旺跟县令承认,他赌输了钱,把刘小杏卖给行脚商了。   这就欺负人了,你把人给卖了,本来做得就够缺德的,你还冤枉她偷人,还上岳父家讨要赔偿。你还要不要脸?   于是刘福林带着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以及大孙媳妇闹上门来。   这次他们还使出大杀器,刘福林的大孙媳妇怀孕了,她挺着个四个月的肚子站在中间,指着小庄村村民们大骂,“我们刘家已经被你们欺负死了。我反正活着也没意思了,有种你们就上来打吧。照着我的肚子打。不把我打死,你们就是孬种。来啊?打啊?不敢了,是吗?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怂货,要是把我打死,你们通通吃牢饭。”   她是真心不想活了。这日子真的太难过了。   他们家孙子辈一共生了七个男孩,她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听大夫诊断,又是个男娃。   这么多孩子,家里只有几亩薄田,还每年都要给周兴旺一千斤粮食,她活不下去了,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小庄村村民们不敢跟孕妇动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福林的三个儿子将周兴旺抓过去暴打。   “你不是个东西!你说,你把我妹妹卖哪去了?”   此话一出,小庄村的村民们都不可置信看着周兴旺。   啥玩意儿?刘小杏被周兴旺卖了?那他干啥说刘小杏跟张货郎私奔了?还上张家讹钱?   这他娘是人干的事吗?   村民们恨不得亲自上前打死周兴旺。   当初刘小杏跟张货郎私奔时,村长带着村民们闹上门,大伙也都去的。他们也做了帮凶。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明明他把人卖了,却让他们当帮手。   周兴旺就像块抹布似的,被他们扔到地上,一下接一下往他身上招呼,他不停求饶,“我也不知道,那个商贩是打南边来的,我也只见过几面。”   陈艳娘跪下给他们磕头,“求求你们别打了,再打他就要没命了。”   三人不为所动,现在知道后悔了,知道求他们了,早干嘛去了。   刘福林的婆娘薅陈艳娘的头发,“你现在知道给我们磕头了。当初让我们家赔粮食,你不是挺会说的吗?”   “你和周兴旺都不是好东西,太欺负人了!”   刘福林的婆娘带着两个儿媳上前薅陈艳娘的头发。   场面闹得一发不可收拾,陈艳娘和周兴旺被刘福林一家打得满地找牙。   就在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时,周木生从外面挤进来,进来就给刘福林跪下,“外公外婆,你们别打了,再打我爹就要被你们打死了。”   刘福林恨得牙痒痒,“他把你娘卖了,你还替他说好话?”   “儿不嫌母丑,他毕竟是我父亲。”周木生满脸是泪,“你们要是把他打死,自己也要坐牢,为了你们自己,也收收手吧。”   刘福林看着周兴旺那病恹恹的样儿,担心真闹出人命,就让三个儿子住了手。   看着外孙,刘福林到底不忍心,冲周兴旺道,“这么好的儿子,你就使劲磋磨。你害了我女儿,我不能让你再害了我外孙,你们现在就给我分家。”   周兴旺在牢里被狱卒折磨,本来身体就虚弱,刚刚又被暴打一顿,现在只想把人打发走。   他想都不想就答应分家。   其实说是分家也没啥可分的。五亩地已经赔了张家,周兴旺好赌,家里向来没有多少存钱。   但分家对周木生却是十分有利的,分了家,他只需自己养自己,他为人勤快,可以编箩筐赚钱,可以给人打短工,不用再养活一大家子。   众多村民们当见证人,周木生现在住的房子归他,粮食也分了三分之一给他。家里的农具也都分了一半给他。   想起下落不明的女儿,再想到饱受苛待的外孙,给周兴旺当年做马这么些年,分了家却只得这么点东西,刘福林就万分痛心,就这么走不甘心,就勒令他们,“一个月内,你们必须给我外孙说门亲事,要不然我天天带儿子上门闹。”   陈艳娘和周兴旺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不停点头,“一定,我们一定给他娶个媳妇。”   刘福林将分家文书交给周木生,拍拍他肩膀,“你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外祖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周木生跪下给刘福林磕头,“外祖,都是我不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攒钱,将我娘找回来。”   刘福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带着家人走了。   小庄村村民们见他们过来大闹一场,却什么也没拿走,只是出了口气,都很佩服刘氏的硬气。   “人家这才是有人情味儿呢。为了自己的外孙,什么都没要。连赔偿都没提,只想让外孙好好过日子。”   “是啊,这事要搁我身上,我肯定要把周兴旺一家全卖了,赔偿我这么多年的损失。”   “谁说不是呢。”   林晓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爹,娘,他们为啥不要损失啊?”   李秀琴抬了抬下巴,“你只看到他们没要钱,却没看到这些隐形好处。以后再提刘氏,谁不都说他们好啊。”   林满堂点头附和,“再说周兴旺家最值钱的五亩地都赔给张夏了,他们家哪还有钱啊。与其拿那三瓜两枣,还不如博个大方的名声呢。”他看了眼瘦了一圈的周木生,“这刘家也确实疼外孙。不忍周木生夹在中间为难呢。”   这古代的法律就是这么不公。   妻子状告丈夫就是不睦之罪,丈夫卖妻子却连牢都不用坐,只接受良心谴责。   同样的,父亲有权杀害自己的儿子。儿子要是杀害自己的父亲,那就是不孝大罪。周木生不是不恨周兴旺,他是不敢恨。   林晓觉得周木生有这么个爹真是糟心。不过分了家,他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第96章   周兴旺是被两个儿子抬回家的, 当夜就起了高烧,家里没钱,陈艳娘就让二儿子去找李广角上门看病。   李广角心善, 谁家有困难还可以赊欠, 但他嫌周家心狠, 周金生刚报了自己的名字,他就将人撵出去,说他就是不当大夫, 也不医治周兴旺这种畜生。   周金生自来就是个娇脾气,哪受得这个委屈,对方不医治, 他又不能押着人家来, 扭头就回了家。   陈艳娘见小儿子如此没用, 骂他没用, 竟连个赤脚大夫都请不来。   她生气,周金生比她还气,要不是他爹做出这种缺德事,他们至于被人指指点点嘛。   他扭头就走,也不管他们了。   没办法, 陈艳娘只能让周兴旺躺在床上等死。挺得过是他命大,挺不过那就是他的命。   她躺在床上寻思接下来该怎么过。   刘小杏这事闹出来, 他们家名声烂透了。名声不名声, 她也不在乎,以前他们家名声也没有多好。   可她恨的是他们家以后的粮食从此就断了, 再加上分了家, 少了周木生这个劳力, 靠她儿子, 她只能饿死。   她就琢磨给周木生娶个媳妇,让他像以前一样心甘情愿伺候他们。   十月初十,周木生娶亲的好日子。   初八这天,林满堂站在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周木生有些接受无能,“不是?这才几天啊?你就娶上媳妇了?女方是谁啊?”   周木生挠头傻笑,“是我继母娘家侄女。”他咧嘴傻笑,“他们家不要彩礼,我们家这样我能娶到媳妇已经不错了。”   林满堂有心想劝他,不要钱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可瞅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显见对女方很满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恭喜你啦。”   周木生有些不好意思,挣扎再三还是开了口,“我…我分家时,也没分到钱,就想问你借点钱办场宴席。你放心,等收了礼钱,我一定还钱。”   林满堂点头,“成啊,你要多少钱?”   周木生见他答应借钱,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十桌,每桌按一百文算,一吊钱吧。”   林满堂瞠目结舌,一百文能办什么酒席啊,难不成他要办最低等的十八盘吗?   周木生以为他是嫌钱多,就解释几句,“家里日子不好过,我们办不起好宴,只能凑合了。”   林满堂也穷过,对这话倒是深有体会。穷人办富宴那叫打肿脸充胖子,他接过周木生递过来的篮子,回屋拿了一吊钱给周木生,“那行吧。”   周木生接了钱,自是千恩万谢。   初十眨眼即到,周木生喜宴这日,正是农闲时节,村民们都很捧场,过来贺喜。   只是坐上席,看到这十八盘菜,大伙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十八盘菜分别为:八盘冷菜,热菜八道,羹汤两道。点心和水果那是全舍了。   八盘冷菜分别是:凉拌萝卜、小葱拌豆腐、腌黄瓜、虎皮花生、凉拌白菘、凉拌三丝、凉拌海带和凉拌菠菜。   热菜八道分别是:白菜炖豆腐、萝卜烧肉、香菇青菜、萝卜糕、绿豆粉丝炒豆芽、清炒冬瓜、炒凉粉和红烧杂鱼。   羹汤分别是:白菜豆腐汤和紫菜蛋汤。   村民们看着十八道仅有两道荤菜,一个个都气笑了。   村里有人家办宴席想要赚钱,但至少也有四道荤菜,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居然只有两道荤菜,这是有多缺钱啊。   村里人吃席,不是亲属,一家只出一人。林满堂想着女儿好久没吃宴席了,就让女儿过来吃席。   她坐在大利旁边,听着村民们此起彼伏的不满声,侧头看着大利吃得津津有味,差点以为这些是啥山珍海味。   “你?”林晓舔了舔嘴唇,“你这么饿啊?”   大利愣了下,忙提醒她,“赶紧吃,待会新娘子来了,会撒花生的。咱们去捡。”   林晓:“……”   好吧,是她误会了。   吃完饭,大利就带着林晓挤到门口,新娘子来了,他们可以堵门,男方就会给他们撒花生。   鞭炮声响起,穿着一身红衣胸口带着红花的周木生喜滋滋迎新娘下轿。   喜娘扶着新娘子,男方这边有人负责撒花生,几把花生扔过来,上百个孩子挤在一堆,抢个不停。要是花生多,大人们站在边上凑趣,也跟着捡几颗。   只是周家这婚礼办得寒酸至极,撒了三回后,花生就没了,孩子们失望不已。咋这么点就没了?   大利碰了碰林晓的胳膊,“你抢到了吗?”   大丫从人群中挤过来,“你们抢到了呢?”   林晓手心攥着一颗花生,这颗花生还是她好不容易才捡到的。   许多孩子没捡到,比如说二丫。   大利抢到两颗,分了一颗给她,大丫手里也有一颗。   孩子们剥开花生塞进嘴里,大丫冲林晓喜滋滋道,“咱们去看新娘子吧?”   林晓还没回答,大利就撇嘴,“晚上才揭盖头呢,你现在去也看不到她长啥样,去干啥啊?”   大丫捅捅林晓的胳膊,“去看看呗,兴许能看到呢。”   林晓心里痒痒,也想凑热闹,就点头答应了。   大利到底是个男孩子,跟着女孩一块挤进新房不像话,就没跟去。   大丫、二丫和林晓到了新房门口,才发现其他人都被赶出来了,她们只能原路折回。   到了院外,却没发现大利的踪影。   三人找了一圈,才在窗户边上看到大利。此时他正趴在边上,偷看里面的新娘子。听到动静,忙冲三人嘘了一下。   大丫三个也凑过来,正好看到新娘不耐烦地扯开盖头,冲边上之人抱怨,“闷死我了。”   “哇,好漂亮!”二丫一个激动,叫出了声。   大利唬了一跳,双手捂住二丫的嘴,带着他一块蹲下来。林晓和大丫也跟着蹲下。   四个孩子趴在窗户下面,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关窗户的声音,“一群毛孩子。不懂事,跑了。”   确定人走了,四个孩子这才冒出头。   窗户已经关上,他们刚要离开,就听到里面传来人的交谈声。   “这周木生老实本份,不赌不嫖,你以后就安心跟他过日子吧。以后再跟人胡搞,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娘,你都说过多少回了。您累不累呀。”   “我不累。就因为你,你妹都嫁不出去。”   二丫睁大眼睛,大利拍她胳膊,让她往外走,又示意其他人赶紧离开。   到了背静处,二丫才终于喘上气,“二哥,啥叫跟人胡搞啊?”   大利羞得不成,脑怒得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可不能说这种话。要不然别人说你不是正经姑娘。”   大丫也是小脸通红,倒是林晓面色不变,前世她没看过黄片,可网页到处都是那些不良照片,根本就是小儿科,这才哪跟哪啊?   她有些担心周叔知道他娶得是这么个媳妇吗?   林晓心事重重回了家,将听来的事告诉了爹娘。   李秀琴让女儿别出去乱说,“你就当没听过。”   林晓点了点头。回了自己屋。   李秀琴看向林满堂,“咋办呀?”   林满堂捏捏下巴,“这都成亲了,说这些也晚了。看看再说吧。”   要是知错能改,他们现在上门提醒,不是破坏人家婚姻嘛。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天,周木生就带着新媳妇登门了。   周木生提着一吊钱过来,林满堂将钱交给李秀琴。   李秀琴将钱收回屋里,很快就出来了,她偷偷打量打扮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眉宇间却难掩风流的女子,“小娘子怎么称呼?”   “我在家乳名娇娘。”说话的时候,陈娇娘还斜睨了林满堂一眼,那一眼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儿。   李秀琴脸都黑了,这刚成亲就勾引外男,这陈艳娘到底从哪找来如此不知廉耻的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青楼出来的妓女呢?   这人不要脸,李秀琴自然也不会给她脸,她看向周木生,“你娘子是哪个村子的呀?咱们附近几个村子的姑娘可都是安分守已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娘子这样的。”   她这话就差点指着陈艳娘的鼻子骂她不知廉耻了。   陈娇娘脸色一白,委屈巴巴看着林满堂,一副你媳妇欺负我的可怜样子。   林满堂一阵恶寒,冲脸色苍白的周木生挥了挥手,“我要下地了,你们先回家吧。”   周木生尴尬得不成,扯着正在冲林满堂飞媚眼的陈娇娘火速离开林家。   李秀琴只觉得晦气,冲林满堂道,“以后不许跟这种人有瓜葛,太不知羞耻了。”   林满堂觉得自己真得很冤枉,他哪知道周木生的媳妇会来这么一出啊。   怪不得周木生身无分文能娶到这么年轻的媳妇呢,感情对方随时能给他戴绿帽。   他也不能劝周木生跟人家和离,毕竟以周木生现在的家境,能有个女人跟他就不错了。   另一边,大丫吃完饭,到老宅换她爹回家吃饭。   刚进院子,就看到隔壁周大叔新娶的婆娘正斜靠在她爹身上。   大丫唬了一跳,下意识大叫一声,“爹!”   林福全唬了一跳,猛地推开陈娇娘,黝黑的脸庞涨成猪肝色。   刚刚陈娇娘靠过来的时候,他一颗心乱颤,想伸手推开她,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跌进他怀里。   林福全觉得陈娇娘这样太不知羞耻,火急火燎出了院子。   大丫气得瞪了一眼陈娇娘,“你再敢这样,我要告诉我娘。”   陈娇娘有恃无恐,半点也不怕,反而笑盈盈看着她,“你告呀,你娘找上门,我也可以跟别人说是你爹调戏我。你看看大家是相信你爹还是相信我?”   大丫从来没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气得眼睛都红了。   晚上,大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爹就在老宅那边住着,那个女人会不会半夜跑到她爹屋里啊?   那个女人大白天都敢靠在她爹怀里,黑天,还不更加有恃无恐啊?   心里有事,大丫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侧耳倾听,外面好像是她娘起来做早饭,她索性也爬起来帮忙。   刘翠花见女儿这么早起来,就有些埋怨,“咋这么早起呢?你二婶说了,小孩就应该多睡觉,这样才能长高。快回去再睡一个时辰吧。”   大丫抿了抿嘴,“娘,我睡不着。”   刘翠花见女儿心事重重,闻言就笑了,“咋睡不着了?是不是饿了?”   “没有,我不饿。”大丫看着她娘欲言又止,虽然她娘又抠又啰嗦,可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亲娘啊。她的家哪能被那个女人破坏呢。   可她也想不到怎么对付那个女人,她憋了半天,就将昨儿去老宅送饭,看到陈娇娘坐她爹怀里这事说了。   刘翠花气得直接将身上罩衣解下来,绷着一张脸,就要去找陈娇娘算账。   大丫双手张开拦住了她,“娘?咱们没有证据,你就这样找上门,如果她反过来说是咱爹调戏她,咱爹会不会被县令抓去啊?”   刘翠花闻言一怔,好像也确实没证据。而且只有她女儿一个人看到,谁会相信你一个新嫁娘会在刚嫁进来三天就勾引别的男人呢。   只是刘翠花哪能忍得了这口气,想着一定要找对方的麻烦。   接下来这几日,刘翠花就守在老宅监视陈娇娘的一举一动。   还真叫她发现了,陈娇娘平时在家不干活,唯一干的活就是出来抱柴禾。   因为他们家的柴禾是放在屋后的。每次捡柴禾,她都可以从两家夹缝中经过,然后踩着石头就能看她男人在不在院子里。   这小骚货一天不勾引男人,她就活不下去。   刘翠花恨不得将人狠狠揪过来揍一顿,可她到底忍住了。她女儿正在找婆家,要是传出她泼辣的名声,对她女儿不好。   可就这么放过她,刘翠花又不甘心,心想自己非得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不可。   她看着那堆柴禾想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陈娇娘,你不是爱抱柴禾吗?好,我就挖个坑做个陷阱,让你狠狠摔一跤,最好是把你那张勾人的脸给划伤,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刘翠花说干就干。   这天她特地起了个大早,趁所有人都在沉睡中,她悄悄拿着铁锹到了周家后面。   在柴禾边上,她动作放轻,一点一点挖土,挖上来的土,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还特地拿了藤框,到时候就将土倒了后面沟里,来个毁尸灭迹。   她挖啊挖,只要一想到陈娇娘那个小贱人马上就要摔进她做的这个大坑,她心里就憋不住乐。   一锨,两锨,三锨,四锨……   “哎呀,我的娘咧!这是什么东西!”    第97章   刘翠花吓得一个倒仰, 一屁股摔到地上,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惊恐地看着坑里的东西。   她这一声喊惊醒不少人, 其中最快的就是周家一家以及林福全。   当周兴旺看到大坑时,他眼神阴鸷瞪着刘翠花。   刘翠花此时哪顾得上别人,她吓得浑身发抖,靠在林福全怀里。   林福全一边拍打她后背,一边伸着脖子看向那大坑, 当看到一截手骨时, 他立刻冲跑过来的关屠夫大叫, “快, 快叫村长过来, 这里有死人。”   这天早上,小庄村村民们早早就醒了,围着大坑沉思。   大人将孩子们撵回家,不让他们看。   大吉去了县衙报案,发生命案, 这已经不是村长甚至里正能处理的了。必须交由县令处理。   龚福海亲自到场, 那庞大的身躯将官服撑得紧绷, 好似下一秒就要裂开似的。   下了轿,看到地面全是泥泞,他嫌恶地皱紧眉头, 他旁边的师爷知道他洁癖,小声劝道, “大人, 回去再换鞋, 这是命案, 您要亲自到场的。”   龚福海这才不甘不愿下了轿,到了跟前,村民们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他却没过去,而是示意仵作前去勘察,自己做在大吉从家里搬来的椅子上。   仵作指挥衙役将柴禾挪开,然后衙役开始挖尸骨。仵作小心翼翼嘱咐,“注意不要遗漏东西。别把尸骨弄散了。”   很快尸骨被摆放到油纸上,仵作看了一圈,“大人,这尸骨是二十多岁的女性,被人敲击后脑勺致死。”   龚福海皱眉,“能查出死了多少年吗?”   仵作躬着身子回禀,“大人,像这样埋在地下,三至五年就可以化为白骨。无法确定死者具体死了多少年。”   龚福海摆了摆手,“把这户人家全部带过来。”   话音刚落,就有衙役将周兴旺一家带过来,齐齐跪在龚福海面前。   龚福海看着周兴旺,侧头问师爷,“我怎么看他有几分眼熟呢?”   上次的名节案过去才几天功夫,县令忘了,师爷却没忘,附手在县令耳边嘀咕几句。   龚福海能考中进士,自然不是笨人,联想到上回那个案件,这周兴旺哪里是把刘小杏卖人,他分明是把人给杀了。简直岂有此理,敢愚弄本官。   龚福海也不等周兴旺回答,“来人,将周兴旺押进牢里。”   周兴旺自打看到刘小杏的尸骨被翻出来,整个人就处于游魂状态。   他们村不大,这些年也只丢过刘小杏一个人。   村民们又都不是傻子,哪还想不到这尸骨就是刘小杏呢。   有人开始想起往事,“怪不得他们家堂屋被雪压倒,周兴旺不让周木生帮忙盖房子呢,原来他是怕周木生发现刘小杏的尸骨啊。这人怎么能这么坏。”   “之前我还以为他把刘小杏卖了是输急了眼,没办法才卖的人。没想到他竟是将人给杀了。刘小杏好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到底哪对不起他了?”   周围全是村民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嗡嗡嗡,像苍蝇围在他耳边不停地转。   周兴旺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衙役拦着的村民们大喊大叫,像只疯狗,“吵死了。吵死了。你们知道什么,我不就是去赌钱吗?每次回家,她就发脾气,不停地发火,不停地说,丧门星,害我天天输钱。我不过是跟艳娘睡了一晚,她就不依不饶,还说要回娘家找兄弟来教训我!我是个她男人,她却让自己的兄弟来打我,这样的女人,我不杀她,我留着她有什么用。”   周围寂静一片,全都直勾勾盯着他。他旁边的陈艳娘更是面色如土,拼命扯他的衣服,“你住嘴,是你杀的刘小杏,跟我有什么关系。”自己死就罢了,为啥要拖她下水呢。   周兴旺好似陷入魔障,谁都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他陷入自己的世界,只想咆哮,只想发泄,“你们都说她好,说她能干,劝我跟她好好过日子。可谁像她那么泼。整天就知道把男人当三孙子一样地训。整天训,烦死了。她就不能闭嘴吗?”   “哈,我让她闭嘴了。一拳头就把她打趴下,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来……她就没气了。”   “她死了,我终于清静了。再也没人管我了。可我不能坐牢呀。我得把这事瞒下去。”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头发乱糟糟的。   “我就挖了个坑,埋在柴禾下面,这样再也没人发现她了。”   说到这里,他死死瞪向人群中的刘翠花,想要冲过来打人,“说!你为什么要跑到这边挖坑?都是你!要不然我不会被抓住!早知道我就该把你也杀了。”   他眼珠子瞪得老大,眼白全部翻出来,像一只讨债的鬼,恨不得要把人吃了才满足的架势,刘翠花吓得浑身哆嗦,躲到林福全身后。   林福全绷着一张脸,恶狠狠瞪着他,“你不稀罕她,你把她休了就是。你为什么非要杀了她。你就是个魔鬼。你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周兴旺仰天大笑,疯疯癫癫,“我这些年一次都没梦过她,你跟我说这世上有鬼?”   直到现在还死不悔改!村民们全都怒目而视。以前只知道他脾气坏,不正干,可没想到他的坏是没有底线的。坏得如此彻底。   龚福海冲衙役挥了挥手,“押回牢里。”   周兴旺被五花大绑捆起来,衙役看向瘫倒在地的陈艳娘,“大人?”   龚福海哼了一声,“一块带走。”   陈艳娘跪在地上不停求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大人,大人,我是无辜的。我跟这事没关系啊。大人,您饶了我吧。”   龚福海理都没理,扭身上了轿子。   他们走后,周金生一家和周木生一家已经彻底傻了。   等刘福林得知消息,找上门来时,周兴旺和陈艳娘已经被押走了。刘小杏的尸骨自然也被仵作带回县衙。   小庄村的村民们全都一脸无措看着彼此。   他们村出了命案,这可怎么好?   林满堂看向失魂落魄,一直跪在地上的周木生,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吧?”   周木生这会已经是彻底崩溃了,他一直以为他娘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他想着只要他好好攒钱,一定能把他娘找回来。没想到他娘竟是被他爹给杀的?   周木生跪在坑边,不停捶地,三十岁的汉子平时再怎么受人欺负,也只是把腰弯得更躬一些,但这会却是哭了。   小时候他真的恨过他娘,恨她不知廉耻抛弃了他和他爹。   他爹那样对他,他心里不敢怨恨,他是他娘生的,他要给他娘还债。   上次他心里埋怨他爹,为什么要把他娘给卖了。可礼法告诉他,父亲永远是对的,他不敢恨,也不能恨。   可他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他娘早就死了,而且是被他爹杀的,他以前为他娘受的苦就都白受了。   怎么会这样?   村民们看到周木生哭成这样,全都面露同情之色。   “木生真是太可怜了。亲爹和继母合伙杀了亲娘,还虐待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   “刘小杏也可怜啊。明明是想让男人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他却狠心将她杀了。”   “她在世的时候,多疼木生啊,还没出月子,就自己到河里洗尿布。还是大冬天呢,河水多冷啊。”   “是啊,秋收时,她就背着木生到地里抢收麦子,木生不舒服,她就停下来哄哄孩子。那周兴旺不是个东西,天天只知道赌钱。小杏真是可怜啊。”   伴随着村民们一点一点回忆刘小杏的好,周木生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这些他早已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他渐渐泛醒。   是的,他娘是疼他的。他娘死的时候,他五岁了,他应该记得他娘疼他的。可他怎么就忘了呢,为什么要听信那些谣言,不信任自己的亲娘呢?   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他额头抵着湿漉漉的土地,皮肤被冷水浸湿,他那颗心也在冷水中慢慢变硬。   哐哐哐!   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林满堂家的院门被人一下接一下地砸。   范寡妇迷迷糊糊睁开眼,穿鞋下炕开门,发现来人是陈娇娘,想起奶奶的嘱咐,她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家睡觉,你来这干什么?”   陈娇娘已是六神无主,缩着身子问,“我男人来你们家了吗?”   范寡妇一愣,摇头,“没有。咋地啦,他丢啦?”   陈娇娘都快急哭了,之前周木生跪在屋后坑边两个多时辰,林满堂才将人劝回来。   回来后,他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她不想守寡,就劝他好歹吃一点,可谁想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扭头就将碗打碎了。   她骂了一句,“我看你能撑几天。”   她想,他撑不住,到最后一定会吃的。   可谁成想,她半夜醒来,人居然没了。   陈娇娘跺脚,“是啊,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连句话也没留。”   范寡妇想到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就宽慰她,“兴许他躲起来哭了呢。发生这么大的事,正常人都接受不了。你且回去等等吧。”   陈娇娘探头看了眼院内,声音怯怯地,“林二哥在家吗?”   范寡妇黑了脸,啪嗒一声将门关上,隔着门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陈娇娘气得直跺脚,谁不知廉耻了,她不就是想问问林满堂知不知道她男人去哪了。   她恨恨地瞪了眼林满堂家的大门,回头看着黑漆漆的夜,心跟着抖了抖,抱着胳膊扭头回了家。    第98章   第二日一早, 李秀琴拿着杯子洗漱,顺嘴问一句范寡妇,“昨晚是不是有人敲门啊?”   范寡妇看了眼林满堂, 压低声音道,“是陈娇娘,说是来找周木生,被我撵走了。”   李秀琴嫌恶地皱了皱眉。   话说另一边,周木生大半夜不睡觉, 步行去了县城, 没有钱交入城费, 他也不回家, 木呆呆跪在县城门口乞讨。   瑞和一大早雇了辆牛车, 让自己新买的小厮驾着牛车去边城给萧定安送东西。   回来时,衙役要查看,他掀开车帘方便衙役查看,刚好看到周木生,想到刘小杏的死, 瑞和动了恻隐之心, 往他面前扔了十几个铜板。   周木生抬头时, 只来得及看到瑞和的背影。   有了钱,周木生终于能进城,他买了一个馒头守在县城门口哪也不走。   他一定要问问, 为什么他爹要如此对他?不问,他心里始终堵了一口气, 上不去, 下不来, 折磨得他夜里睡不着。   案件当日就审过了, 周兴旺与陈艳娘狼狈为奸,合伙杀害刘小杏,再加上故意毁人名节,情节严重,龚福海向上面申请判两人死刑。知府那边已经批复,卷宗四百里加急送到刑部,上面已经批复,明年秋后问斩。   为了明正典刑,周兴旺和陈艳娘每隔三天就要满城游街。   这是周木生进城的第七日,正好赶上周兴旺和陈艳娘第一次游街,衙役们一大早将周兴旺押上囚车,刚要开始,迎面冲过来一个男人,他趴在囚车上恶狠狠瞪着周兴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你杀了我娘,讹诈我外祖一家,虐待我。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周兴旺嘴唇干裂,浑浊的眼珠子看到周木生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待看到对方像吃人似的,他愣了愣,“为什么?因为你娘,要不是她一直逼我,我会杀人吗?是她逼我成了杀人犯,让我双手染了血。你是她生的,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到你们都是来向我讨债的。你说,我为何要善待你?”   周木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明明是他赌钱,不养妻儿老小,他娘是为了这个家,是对他还有期望,才逼他改邪归正,可他呢?杀了他娘不说,还说是他娘逼的?   他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紧紧拽住周兴旺的衣服,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又哭又喊,“你赔我娘!你赔我娘!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   一直懦弱,任打任骂的大儿子此时像疯了似的咒骂自己,周兴旺这种自负之人哪受得住,他气得紫涨了面皮,紧绷着老脸,指着周木生大骂,“逆子!不孝子!你才不得好死!”   这两人互打,周兴旺到底年轻,再加上他在囚车外面,方便闪躲,没一会儿周兴旺就受不住,头磕在囚车上,昏死过去。   衙役还要巡街呢,可不敢让周木生把人打死,就上前把周木生拉开,另一衙役去里面端了一盆昨晚接的雨水,直接往周兴旺身上浇。   周兴旺浑身一个机灵,幽幽醒来。   他四下看了看,那混账儿子已经不见了,不觉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瞬间,他就看到囚车动起来,前面的衙役敲锣打鼓,“各位乡亲父老,此人名叫周兴旺,小庄村人氏,于二十五年前杀妻……”   话没说完,周围涌了许多癫狂的疯子,他们激动着,愤怒着,好像他们就是苦主。   臭鸡蛋、石头、土坷垃、烂蛋叶子全部砸到周兴旺身上,他想躲,但头被架在囚车上,他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呼吸,他无法移动身体。他只能闭上眼,任由东西往他脑袋上砸,鲜血染了他半张脸。   “你看他的样子好丑啊。”   “丑人多作怪。他就是个魔鬼。”   “他杀妻,他可真坏啊,他就是恶人。”   “他是杀人犯。”   “他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   周兴旺张嘴,想说他不是恶人,他是被刘小杏逼的,他刚张开嘴,一条死鱼扔到他嘴里,他想吐,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咽下肚。胃里一阵翻滚。   “哈哈哈,他居然也会哭?他这种人也会哭?”   “打死他!打死他!”   周木生站在巷子里,双手紧攥成拳,眼神阴鸷恶狠狠瞪着囚车里那个像死狗一样的男人。   不远处的茶楼上,瑞和懒散地端着茶杯,慢条斯理打量这对父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恨与爱一样,都是成长的最好良药。   “老爷?”旁边身穿皂衣的狱卒点头哈腰。   瑞和丢了一串银果过去,“记得好好伺候周兴旺。不能让他死,要让他生不如死。”   狱卒麻溜接过银果,动作熟练往怀里一塞,拱拱手,“是,小的明白。”   瑞和下巴往外面抬了抬,“那人要是去看望,你只管让他进去。不得阻拦。”   狱卒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外面,仔细打量周木生,将人脸记住了,才点头应是。   在城内游了一天的街,周兴旺又累又饿,整个人就像从臭水沟里走出一般。狱卒都不愿碰他,上前就是一脚,将踹醒,“回牢房了,快起来。”   周兴旺动不得,一动就浑身疼,狱卒见他不起来,一鞭子抽过来,被打的地方顿时皮开肉绽。   周兴旺瑟缩了下,挣扎要起来,许是见他态度不好,狱卒又拿来了一包粗盐,捻着手指一点一点往他伤口上洒。   周兴旺再也受不住,疼得叫出了声。   那声却是嘶哑的,无力的。这一整天,他嗓子都喊哑了。   可那些疼远比不上这个,周兴旺撑着身子起来,带着镣铐一点一点往牢房里爬。   爬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有机会爬回牢里,其他狱卒看他浑身脏污,捏着鼻子躲着他。   饭来了,囚犯们纷纷上前抢,周兴旺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拼了命想上前抢,却被人一脚踢开,“滚,臭死了。”   其他人也纷纷挤开他。   这些全是穷凶极恶的犯人,每一个身上都充斥着犯罪因子,比起周兴旺只敢欺凌弱小,这些人显然比他有‘骨气’。   周兴旺饿得睡不着,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探监,而且叫的还是他的名字。   周兴旺以为是他小儿子送饭来了,爬到栅栏边上,却发现来的人根本不是周金生,而是周木生。   他饶有兴致打量着周兴旺,似乎在欣赏他的悲惨,周兴旺最不愿在这个儿子面前露怯,“你来干什么?”   周木生没有说话,等周兴旺气急败坏发火时,他才慢悠悠开口,“来看看你的报应。”   周兴旺怒不可遏,捏着拳头,想要隔着栅栏攥住对方的衣领,但手上却半点力气都没有,轻飘飘的。   周木生却嫌他手脏,往后退了一步,起身,踢开他的手,再回头时,却冲他道,“我会把你的二儿子撵走。那是我的家。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欺负我。”   周兴旺瞪圆眼睛,“混蛋!那是你弟弟,你不能这么对他!”   周木生颇有些好笑,“那也是弟弟?他跟你一样骨子里流着杀人犯的血。他这样的人到哪都不会有人欢迎他。”   比起周木生的无辜,村民们对周金生那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以前就是好吃懒做,欺负哥哥。现在爹娘都是杀人犯,周金生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周木生出了牢房,直接出了城。   这些日子,他没有换洗衣服,一天只吃一个馒头,但心里的郁气却是消了大半。   他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他要好好替他娘活下去。   周木生回了家,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将周金生一家撵出家门,“你是杀人犯的儿子,没资格住在我的房子里。”   周金生正在家里睡大觉,爹娘坐牢,人家也不急,人嘛,总有一死,现在最要紧的是睡觉。   他媳妇觉得他疯了,都啥时候了,他还有闲心睡觉,拼命想要扯他起来,“爹娘没了,咱们以后吃什么。张家和刘家都不可能再往咱家送粮了。”   周金生却摇头,“没事儿,那傻子不是还在吗?他可是我亲大哥还娶了我表姐。他就该养着我们一家。”   周木生就是这时踹门进来的,正好听了半耳朵,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将周金生半拖半拽扔出家门,就连周金生两个几岁大的孩子也没放过。   孩子们坐在院门前哭喊,村民们见周木生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都有些懵,纷纷交头接耳讨论,“木生这是咋啦?怎么变成这样了?”   “该不会是疯了吧?”   以前那么老实的一个人,真的就六亲不认了。这也太吓人了。   有村民叫村长过来。   村长来了后,让周木生把门打开,苦口婆心劝他,“木生啊,你向来是最识大体的,你不能这么无情啊。金生到底是你爹的儿子。而且你们之前还分了家,有分家文书的。”   周木生似乎已经无所顾忌,或者说他已经被这些人活活给逼疯了,他现在不想给任何人留脸,听村长这话,抱着胳膊就是嘲讽一笑,“哟,来为你的老姘头说好话啊?你实话说周金生是不是你的野种?”   他这语气像极了陈艳娘,这样老实的一张脸居然也会露出刻薄的一面,不过大家也来不及细想他的变化。而是被他的话惊呆了。周金生居然是村长的种?大伙一会看周金生,一会看村长,似乎在找两人的共同点。奈何周金生太胖了,五官都被肥肉挤压,压根看不出来。   村长气个倒仰,铁青着脸,不可置信看着周木生,“你…你说什么!”   周木生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暴躁地踢了一下门,不耐烦道,“怎么?你要证据是吗?你以为我没有?一个半月前,周兴旺被抓的那天,我亲眼看到周金生的贱人娘跑去找你家找你。我亲眼看到你们在巷子里偷偷摸摸见面,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当我们小庄村的村长?”   村民们看着村长的表情都变了。周木生是村里公认的老实人。   这种人的坏处是会被人欺负,可他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他说的话没人会怀疑。更何况人家连时间地点都说出来了,显然是亲眼所见。   又思及有人也说过他们俩见过面,再想到周兴旺出事,村长让他们撒谎,村民们看着他的表情都变了。   村长自然也察觉到大伙的态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陈艳娘比他大了十岁,他眼睛又不瞎,他能跟她有什么瓜葛?更何况他还有个童生儿子,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他也不可能做这种糊涂事。   这一个个居然不信他,反而相信周木生这个傻子。这还有天理吗?    第99章   村长媳妇从人群里冲了过来, 拽着村长的头发一边打一边薅,“好哇,我说你为什么替陈艳娘说好话呢, 原来你俩早就串通在一块了。”   村长的三个儿子见他们当着这么多人面就打起来, 赶紧将人扯开, “娘, 你别这样。”   村长媳妇猛地推开三个儿子, “你爹对不起我, 你们还帮着他说话。这些年, 我累死累活养这个家,就养出三个白眼狼吗?”   “娘, 我没说你不对, 我是说这事有蹊跷。爹不是这种人。”   村长媳妇不依不饶, “什么不是这种人?”她看向其他人,“你们问问他们,你爹是不是让他们撒谎,让他们跟县令说, 张货郎跟刘小杏有私情的?”   村长三个儿子简直要给他娘跪下了。家丑不可外扬, 他娘这是疯了吗?揭穿此事对他们家有什么好?   村长简直要被他这蠢婆娘给气死了。陈艳娘比他大了十岁, 他有那么急色吗?看上那种老女人。   最近给两个儿子定亲,家里捉襟见肘, 他昧着良心收了陈艳娘半吊钱,帮忙说好话。后来没办成, 钱还被她要回一半。就因为这一半, 他才想帮着说好话, 谁知没说成, 竟然把自家都搭进去了。   他怒不可遏, 冲村长媳妇大吼一声,“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要是跟陈艳娘有半分私情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都信这个,村民们见他敢发这么狠的誓,大家都信了。   村长媳妇到底还是被三个儿子给拽回家了,村长自觉丢了大脸,也无颜再劝周木生,“好,我不劝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木生面无表情看着他,扭头就将陈娇娘也从屋里拽出来,把她的包袱也扔出来,扔了一封休书给她。   他不识字,这休书是文先生代笔的。   陈娇娘哭哭啼啼赖着不肯走,她成亲才几日就被周木生撵走,她以后还做不做人了。可往日好说话的周木生现在心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他发了狠,“就冲你姓陈,我就不可能再留你。赶紧给我滚。”   往日老实巴交的周木生似乎有满肚子怨气,他急于发泄出来,对谁都不留情面。   村长都被他骂跑了,其他人更不敢靠近。   陈娇娘见他这么无情,只能拿着包袱回了娘家。   十一月中旬,周木生从县衙领回了他娘的尸骨,刘氏族长让刘福林把周木生叫来。   “因为你爹冤枉你娘跟人私奔,当年咱们刘氏不少姑娘被休,甚至许多姑娘一度嫁不出去。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小杏这事闹得方圆几十里外都知道,但人云亦云,想要洗白刘小杏身上的污名就得自己站出来说,而不是让那些长舌妇添油加醋污蔑我们刘家名声。   周木生跪在他面前,“怎么洗?您说。”   刘氏族长扶他起来,“我们刘氏出钱,为你娘办一场法事,她埋在地下二十多年,再穷的人家也都有口薄棺,可她呢?为周家生儿育女,却被你爹如此对待,她在地下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我是替你娘寒心啊。”   古人在生前安排死后事,就是想死后也能享受生前的待遇。要不然那些大户人家为什么要给那么多陪葬品呢。   新陵这边也有厚葬之风,虽然他们没有大户人家有钱,但是纸扎品却是烧的。   可周兴旺却连个最粗糙的纸钱都没给刘小杏烧一张,可想而知,他娘在底下的日子有多难熬。   周木生只要一想到他娘,他心就痛,也就越发恨周兴旺,他泪流满面,“好,我听您的。”   十一月十六,冷冽的北风刮得人面皮疼,寂静的村庄飘起了丧乐声。   周木生一身斩衰扛着引魂幡,三步一跪,带着一帮子服孝之人绕着小庄村一圈走。   他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刘氏子弟,每个人白色孝衣,腰系草绳,手持哭丧棒,低头弓腰前行,有一人不停撒着纸钱,他身后跟着同样穿孝服的刘氏子弟,每人手里拿里纸扎的童男、童女、仙鹤、宝马、轿子、香房、金山、银山、烛台等等。   最后是十六个人,每角四个人,抬着一口造型古朴大气的松木棺材。   如此声势浩大的法事,全村男女老少几乎全部出来观看。   “哎呀,刘小杏这回妥了,有了这么多钱,下面那些小鬼不会再难为她了。”   “是啊,这下子她能安稳了。”   林晓看着这些人往村外走,有些奇怪,“周叔去哪啊?”   林满堂昨天就听周木生提过,“他说要把方圆二十里的村子都要走一遍呢。”   林晓呆了呆,“那要走多久啊。周叔膝盖不要啦?”   林满堂揉揉她脑袋,“你周叔这是心疼他娘呢。”   李秀琴叹了口气,“你周叔也是一片孝心。”   周木生给亲娘做法事,一共做了十天,这十天,他无数次下跪,冬天的地又冷又滑,膝盖都磕破了,脸冻成山里红,可他硬是咬牙忍了下来。   没过多久,附近的村民们都知道刘小杏和张货郎没有跟人私奔,而是被周兴旺残忍杀害了。   许多人都说刘小杏可怜,但也有少部分人秉持“受害者有罪论”,认为刘小杏和张货郎未必无辜,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类人本性就已经坏掉了,不说也罢。   给亲娘做法事,周木生跪了十天,他的膝盖已经全部肿了,现在已经站不起来,瑞和派下人来接他,还是把他抱到马车上。   到了目的地,下人又将他抱到宅子里,然后将他一个人留在堂屋,下人去请瑞和。   周木生来前,忐忑不安,但他欠了张叔一声对不起。   无论周兴旺有多坏,但那人渣是自己父亲这个事实没法抹杀。哪怕他再不愿承认,他始终是欠了张叔。   瑞和穿着一身锦绣缎子,看了眼周木生的腿,肿成这样,这孩子倒是对自己真能下得了手。   周木生从椅子上滑下来,给瑞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张叔,我们周家欠您的,我下半辈子就是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   瑞和挑了挑眉,示意下人将他扶起,“谁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这样吧,你这辈子就还了吧?”   周木生一愣。   “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张家庄也回不去了,也没人伺候,不如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我吧。”   周木生点头,“好”。   刘家村给刘小杏花费上百吊钱举办的盛大法事无疑是成功的,刘氏身上的冤屈洗清,小庄村却惹了一身骚。   有时候道理是没办法说通的。人天生护短,村里人无论谁犯了事,大伙都想藏着掖着,因为一旦爆出去,满村跟着遭殃。   周兴旺是小庄村人,人们在说周兴旺是恶人之前,前面也会带上“小庄村”三个字。   无疑,这几年小庄村的年轻男女婚嫁成了难题。   比如现在,刘翠花气得半死,今儿她本来带二丫去媒婆家相亲,男方听到她们是小庄村人,吓得调头就跑,连连责怪媒婆不厚道,给他们介绍小庄村的姑娘。   现在小庄村就是孕育“杀人犯”的摇篮,所有村民将来都会举刀杀人。   刘翠花还好一些,二丫毕竟还小,也不急着说亲,可是那些年纪已至十五,等着嫁人的姑娘们却犯了难。   姑娘们还好些,毕竟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嫁到男方家,只要看紧一点,也没事儿。   可男孩娶妻就成了老大难。毕竟他们和周兴旺一样都是男的,搞不好就是下一个杀人犯。   父母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不就是想给她们结门好亲,让她们过上好日子,谁舍得送她们去死啊。   那些有钱的人家还好,提高彩礼,还是有姑娘愿意嫁的。可那些穷的人家就不行了。   王高最近也是愁得慌,他两个儿子跟人家定了亲,这眼瞅着,再过几天,他们家的猪和羊就能卖了。   到时候,他就有钱给两个儿子娶妻了,没想到女方家反悔了。   叫了王高一家去算账,要把这些年送的礼全部结算给他们。   王高再三恳求媒婆说好话,但最终也没能说服对方。两个儿子相继被退亲。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不如你先把房子盖起来。看在房子的份上,也许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王高家现在太穷了,住的是土坯房,家里人口多,住得还不宽敞。连养猪都没地方。   王高摇头,“不了。我打算盖个羊圈,也养三十只羊。等明年年底,我给他们说亲。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一年了。”   他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拿最后的钱博一把。   林满堂其实不建议他把钱全拿出来,要是发生瘟疫,他的钱可就全打水漂了。   可看着王高气成这样,他又不能拒绝,这可是他最后一丝希望。   腊月初一,大丫和大利去马地主家做客。   林晓一下子少了两个玩伴,感觉日子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林满堂学业上面。   她是不留情面的,林满堂却是苦不堪言。   真的,他以他的性命发誓,他以前真是个好学生,上学时也挺认真的。但是跟女儿这种学霸相比,他这点努力,这点认真就不够看了。   女儿自律,她制定计划,就一定会完成。哪怕那天有事情耽搁,她也会雷打不动完成。   以前他觉得女儿自律挺省心的,可现在换到他身上,他才发现对于一个散漫惯了的人来说自律的人真的太恐怖了。   这世上好像没有能打倒他们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没有计划重要。   林满堂找媳妇抱怨,李秀琴就哄他,给他做好吃的。再多就没有了。反正她和女儿一条心,迫切希望他成才。   腊月初十,九本书,林满堂只剩下《周易》没学没背了。   这次不是他不想学,而是女儿遇到了困难。   《周易》跟其他八本都不一样,它太难翻译了。几乎每一句话,林晓都要向别人请教。   到最后,枝秀觉得这样来回折腾不是事儿,就主动让她哥帮忙写注释,然后送给林晓。嗯,拿过来,意思都懂了,但是没用。   她看得懂,但是离实践还是有难度的。至少林晓不会卜卦,也不知道该怎么卜卦。   这就相当于考驾照,交通规则记得再牢靠,但是操作时完全就是两回事。   这就涉及到操作层面,林晓打算让她爹将那举人请回家,让对方专门教他《周易》。   现在正是农闲,也不需要干活,林满堂想要将人请过来,还是不难的。   林满堂也不忍心为难女儿,正打算去军户村跟他们套关系,徐方就在这时带着下人过来了。    第100章   这天天气难得晴朗, 许久没有出来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暖暖的阳光射到人脸上,像母亲在抚摩孩子的脸。   一辆辆囚车停放在村子口, 村民们全都被惊动了。   林满堂第一时间过来迎接, 想带徐方到家里吃饭, 徐方却急着出发, “好不容易才选了个好天气。咱们赶紧买吧。让他们先走, 有啥事, 咱们待会儿再聊。”   林满堂见他这么着急, 自是不敢耽误。于是就让家里人去通知另外四家。   他带着徐方去自家猪圈, 徐方见里面的猪养得都很结实,心下欢喜, “不错。”   他招了招手,几个下人过来捆猪, 称重,记录。   林满堂也拿个本子在边上记录。   记好后, 那几个下人就将猪抬到囚车上关好。   没过多久, 其他家也都来了。   除了林满堂留了两头猪自家吃,五户人家一共出栏了一百三十头猪和九只羊。   生猪每斤二十文,生羊每斤十七文。至于林满堂家养的那两头黄牛需要两年才能出栏,今年才第一年, 暂时不卖。   这么多头猪从村子源源不断运出去,村民们羡慕得不成。   从来也没见过这样,居然有人来他们乡下一次收这么多头猪。   有人好奇,“关屠夫不就是杀猪的吗?他怎么也把猪卖了?”   大伙也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有人猜测, “难不成这些人出的价格比他宰杀还贵?”   有人就试探问关屠夫, 他却打着哈哈, 半真半假道,“府城猪肉确实比咱们这儿贵。一斤要贵两三文钱呢。我这一头猪才挣几个钱。”   家里养猪的人家一听贵这么多,就大着胆子上前问徐方,“我们家也有猪,你们收吗?”   徐方不想不收这种猪,打着哈哈摇头,“我们带的车只能装下这么多,再多就没地方了。”   村民们还不死心,问,“你们的猪真的贵两三文?”   徐方模拟两可道,“府城猪肉是比这边贵两文多。”   村民们一听,羡慕得不成。他们也想卖给他啊,可是人家没带那么多车,可怎么整?   村民们就找林满堂,让他跟徐方说说好话,“咱们是一个村的,只是帮着说说好话。你能帮就帮一把呗。我之前也借过你家钱的。”   林满堂哭笑不得,只好道,“他们要的是我们家这种猪,吃了许多中草药的。像你们家养的那种普通猪,他们在府城乡下就能买了,何必大老远跑到咱们新陵呢?”   村民们一听竟是这样,失望不已。   结完账,徐方让其他人先带着猪回府城,他留下来跟林满堂商量签明年的契书。   林满堂将他请到堂屋商量正事,其他人都退了出来。   徐方开门见山问,“我们东家也尝过猪肉,想在别的店也上这个菜,想让我问你,明年能不能多养些猪。”   林满堂正有此打算,“你们要多少?”   徐方见他答应,直接开口,“至少一千头。羊至少五十只。”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应了,“行。可以。”   全村一共二十六户人家,每家养三十八头就够一千头了。他们村养得起。   商量完成,林满堂就和徐方一块去县衙办了契书。   因为大吉现在还没混到县衙,而他在县衙也不认识别人,林满堂花了半吊钱贿赂衙役,插了队办好契书。   徐方拿完契书,带着下人离开了。   小庄村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满堂这五家卖猪大赚一笔,家里每人心情都极好,但其他人就不那么高兴了。   林满堂拎着两盒糕点回家时,发现许多村民都聚在他家。   李秀琴迎上来,压低声音道,“这些人是来求养猪法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满堂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了,就连村长的大儿子都来了。可见大伙想要发财的心有多大。   大家围着林满堂七嘴八舌,“满堂啊,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你帮帮大伙吧。咱们可都是一个村的。”   “就是啊。各家日子都不好过,你要是有挣钱法子也带我们一份。我们肯定不会让你白带。”   ……   林满堂示意大伙先回去,等吃完饭,晚上每家出一个户主过来开会。   “现在我还没吃饭,正饿着肚子呢。”   大家一听,担心他生气,立即退出院子。   另外四家都眼巴巴看着林满堂,他冲大伙道,“待会儿开会的时候,我给你们发钱。你们先回去吧。”   林福全一怔,“当着那么多人面发钱,会不会不太好?”   林满堂有些好笑,“大哥,我待会儿要跟大家说实话,他们也能猜到。我现在当着他们的面发钱就是拿根萝卜掉着他们。让他们以后都得听我的。咱们这猪肉要想卖得好,就得打出招牌。”   他不知道徐方为什么没能研究出养猪法,但是等徐方生意火了,肯定会有人发现这养猪秘诀其实只是敲猪。而他说的中药只是噱头。   林福全见他打定主意,也不再反对,“那成,我们先回去了。”   李秀琴让范寡妇端菜,林满堂一家人吃完饭,村民们都各自来了。   来的都是一家之主,村长家来的也是村长,他似乎觉得丢面子,一直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来,林昌盛见他扭扭捏捏,就拉他进来,“来就来吧。想养猪有啥丢人的。”   有了台阶,村长也不再拿乔,顺着台阶下了。   到了堂屋,屋里已经摆放十几个条凳,都是范寡妇向村里人家借的。   两人坐一个条凳,林满堂一人坐在凳子上,他面前就是家里的吃饭桌,桌面已经被擦干净,上面摆放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箱。   林满堂拍着木箱,看着大伙,“我知道大家想跟我养猪赚钱。但是我有言在先,咱们这次开会,无论你们最后决定养不养猪,我说的话都不许往外泄。要是谁大嘴巴泄出去,我知道后,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众人唬了一跳,显然没想到已经变好的林满堂会突然发起了狠。   “大家也别觉得我太凶了。而是我这养猪法是我媳妇琢磨出来的。我无私奉献出来,就是想带大伙一块发财。你们向外漏,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养猪。我们还怎么赚钱?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我打一顿都算轻的。”   大伙面面相觑,林福全第一个表态,“二弟,你放心,我决不漏出去。”   关屠夫也表态,“满堂,你放心,关叔这人嘴最严了,决不会说出去。”   其他人也接二连三表态。   林满堂见大伙都说了,进入下一个环节,“中午人多眼杂,我没跟你们说实话。其实我们卖的猪并不是贵两三文。”   大伙一听,都不乐意了,“不是,满堂,我亲自问过那管事的,他说府城猪肉是比咱们这儿贵两三文。”怕他不信,还碰了碰旁边人的胳膊,“阿庆,是吧?你也听到了吧?”   那叫阿庆的男人点头,“对,他问的时候,我也听到了。”   林满堂伸手压了压,“我的意思是,不是贵两三文,我们的生猪是卖二十文一斤。”   这话一出,大伙齐齐傻眼了,就连村长都情不自禁咽起了唾沫,觉得他这人在撒谎。   林满堂见大伙不信,就将今天刚和徐方签的契书拿给大伙看,“你们看看,这是我和岳福楼掌柜签的契书。上面清清楚楚列着生猪二十文一斤。”   大伙都不识字,文先生家人口少,没人养猪,所以他没来。   只剩下村长一人识字,所有人都看向他,村长接过其他人传过来的契书,上面果然列着二十文一斤。   村长点了下头,“是二十文没错。”   亲口确认,大伙眼里都冒着火,刚开始只以为贵了两三文,没想到竟是三倍多,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林满堂将账本拿过来,上面列着今年称重的分量,然后打开木箱。   徐方大老远从府城到这儿来,自然不可能带那么多铜钱,他来前就将铜钱全部换成了银子。   这木箱里赫然摆放着五两一个的银元宝,码得整整齐,粗粗一看至少有一百个。   这么多银子,银光闪闪,闪得大伙眼睛都花了。   林满堂拿着本子,开始报账,“林福全,二十头猪,总重4965斤,每斤二十文,扣掉一成,还剩下八十九吊三百七十文。”   林满堂喊了一嗓子,李秀琴和女儿从房间里抬出一箱铜钱。   这些都是卖冰棍的钱,林满堂也没时间去县城换成银子,就一直放在家里,这会倒是派上用场了。   “十七个银元宝,再加上四千三百七十文。”   这铜钱都是串好的,林满堂数的时候也是相当方便。   林福全来前特地拿了个包袱,将铜钱带银子全部划拉到包袱里。扎好后,坐到位子上,放在自己大腿上。   林满堂没急着叫下一个,而是道,“对了,我教大伙养猪不是免费的,赚多少钱都要交给我一成。刚刚我大哥扣的一成费用就是这个。”   大伙看着眼热,听到这话忙道,“一成不贵。”   二十文一斤,一成也只才两文,就相当于猪是十八文一斤,那也划算啊。   林满堂见大伙没意见,又继续给其他人结算。   等所有人都拿回属于自己的钱,林满堂让媳妇将其他钱拿回房里,然后继续开会,“想跟我养猪,不只是要交一成税,你们的猪要全部由我来卖。不允许你们私自卖出,哪怕别人出的价比我的高。”   众人一听有些不解,“为啥?”   “因为我们跟岳福楼签了契书,如果我私自将猪卖给别人,对方就会将我告官。我教你们赚钱,你们回头却把我送去坐牢。这是人干的事吗?”   大伙听到这契书如此管用,一个个都吓住了。   “所以我也会要求你们跟我立契书,要是违反要求,我有权要求你们赔偿。如果你们不赔偿我的损失,我也会毫不留情将你们告官。”林满堂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圈,“我这是丑话说在前头。无知又贪婪是最可悲的。”   大伙忙道,“不会的。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卖给谁就卖给谁。”   林满堂便让李秀琴到屋里拿笔墨纸砚,然后给每人写了一份契书。   “你们不识字,直接按手印即可。三日后,大伙和我一块去县衙备案。银钱方面都由我来出。”   每份契书都是一样的,村长给大家念了一遍,要求确实都是刚刚林满堂提了几项。   大伙全都按了手印,就连村长也不例外,不过他是签的字。   等大伙签完了,林满堂让他们先回家商量明年养几头猪,然后报到他这边,“这事可以跟你们家人商量,我还是要再强调,不许泄漏出去。”   村民们答应,齐齐出了屋子。 第101章   等人都走了, 周木生将自家的钥匙留给林满堂,“满堂,我在县城找了活, 我家就借给你养猪吧。”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 林满堂没想到周木生居然拒绝了, 他有些诧异,“你是不是没钱买小猪仔?我可以借给你。”   周木生摇头,“我欠你已经够多了。你放心, 我是去照顾张叔的, 他每个月给我五百文钱呢。等我赚到钱,我就有钱还你啦。”   “张叔是谁?”   “就是瑞和叔。他要雇我干活,还说会教我本领。”   林满堂一听就明白了,“行,你能找到活干也不错。”他又补充,“等你攒了钱, 以后再学养猪也是一样的。”   周木生心中感慨万千,但还是嘱咐他, “满堂,你别太心善了。这养猪法看似是秘方, 可是各家亲戚太多,再加上还有闺女嫁出去, 方子保不了多久的, 你要早做打算。”   林满堂诧异, 没想到他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不由刮目相看。   周木生见他一脸吃惊, 挠头傻笑, “这是我自己琢磨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你要是觉得有道理就听听,要是觉得不对,就当我没说。”   “没有,你说得很有道理。”林满堂拍拍他肩膀,“我是高兴你终于不像以前那样钻牛角尖了。”   周木生抿了抿嘴,面露苦笑。   这一晚,小庄村许多家都亮着灯。   五户赚到钱的人家都喜滋滋的。   林福全拿回这么多钱,刘翠花差点乐疯了。这次卖猪得的钱比上次卖树还要多。可那树是种了十多年,猪却只有一年,明年再养,还能赚这么多。以后他们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刘翠花有些可惜,“二弟为啥要带领全村一块养啊。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教给旁人太可惜了。”   林福全横了她一眼,“你懂啥。村里那么多人看着,这事能瞒得住吗?而且只有咱们几家发财,其他人不眼红吗?二弟是为了大家,别人不理解他,你这个当嫂子的居然也不理解他。”   刘翠花见男人生气,立刻向他认错,“我就是说说而已。”   林福全板着脸,“你说啥都行,就是不能说满堂。满堂对我这哥哥咋样,你是知道的。他连凉粉方子都教我,要不是他,咱们家能有今天这好日子吗?”   刘翠花讪讪笑了,“是,是,满堂对我们确实很好。”担心男人还生气,她赶紧岔开话题,“我们明年养多少头猪啊?”   林福全脸上也露出笑容,“大利也不小了,我打算明年养五十头。老宅那边二十头让大利看着,这三十头,咱们再买个宅基地,专门盖个猪圈。”   林福全有两个儿子,他还可以再批一个宅基地。   刘翠花有些迟疑,“宅基地能弄到吗?”   “村长今天也去了,这么多家都等着养猪。他一定会批的。”   刘翠花松了一口气,“这叫好。”   另一边,不少人羡慕林满堂早点带其他人挣钱。   有几人偷偷问林满堂,为啥不早一点带他们挣钱。   林满堂说,当初他养猪就这几人借他钱了。做人要知恩图报。   有几户人家借钱了,后来被娘们唆使,又把钱要回来了,肠子都毁青了。   不过说这些已经晚了,还是商量明年养多少头猪要紧。   村长家,全家人都在等他回来,就连村长小儿子也没待在房里念书。   家里太穷了,要是他们家再找不到赚钱机会,他就得跟两个哥哥一样下来种地。   他不想种地,看村里这些人就能看出来,那些人又黑又老,明明年纪跟他爹一般大,却生生老了十岁还多。   村长一回来,家人全都围了过来。   “爹?怎么样?满堂叔答应教咱们养猪了吗?”   村长看了眼家人,点了下头。   村长大儿子激动得直搓手,“我就说嘛,他一定会教的。咱们可是一个村的。”   村长示意大伙先进堂屋,他让两个丫头先回屋,“我们商量点事,你们先回屋。”   桂香和春娘乖乖进了屋。   村长这才将事情说了一遍。   村长媳妇两眼放光,激动得不成,“真的?竟然能卖二十文一斤。他那猪为什么这么值钱?”   “还不知道。但是我听人说吃的都是中药。你想那中药多贵啊。”   大伙也想起来了,好像每天都会吃一次中药。   “不过满堂说了,那些中药都是最便宜的。如果不去地里割猪草,光中药和麦麸每头大概花费八百多文。”   一头猪需五百斤麦麸。每斤麦麸不到一文,一头猪能卖4500文,一头猪能赚3700文,还是很有赚头的。   村长媳妇激动得站起身,“那咱们多养几头,一次养二十头,不…养四十头,这样,后年两个孩子就可以成亲,三郎也有钱读书了。”   村长点头,看向两个儿子,“这猪是咱们一家的希望,你们不下地可以,但是一定要把猪养好。”   村长两个儿子重重点头,“放心吧,爹,我们一定会好好养猪的。”   这次秋收,他们下地收过庄稼,那真不是人干的活。   比起下地,养猪已经算是很轻松了。   第二天,村民们齐聚村长家,商量买宅基地的事情。   村长在林满堂家屋后划了一片地,打算在那边扩充宅基地。   他拿着图纸去找里正,谁知里正根本不同意,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这事不好办,需要经过县衙审批。   是,村里划分的宅基地到最后都会归到县衙。但是衙门的文书连县城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会管村里的事。   不还是由着里正安排。   谁还不知道谁啊,里正这是嫌他拿来的东西太少,看到村里人一次就卖出上百头猪,就想狠狠敲他们一笔。   村长跟里正说了会场面话,就回了村子。   村民们守在村口等他回来。   村长将这事跟大伙说了,大家齐齐骂里正不要脸。   “里正摆明了是想咱们贿赂他,要不然咱们各家凑些钱?”   “这还没养呢,他就想讹咱们,等猪卖了,他胃口不得更大啊。”   “那咋办啊?没有宅基地,咱们就不能盖猪圈。”   ……   村民们议论纷纷,林满堂听到外头动静,也出来瞧热闹。   得知里正想敲一笔,林满堂也气得不成,他看向村长,“咱们在自己家地上盖猪圈,不行吗?”   他在坡地那边盖房子,也没人说他。想来这古代是可以在自己地盘盖房子的。   而宅基地是买别人的地,这就需要里正许可了。   村长愣了下,“行倒是行,但是咱们宅基地一向是盖在村子里的,万一出了事,大伙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其他人点头,“是啊。”   其实这事,昨晚林满堂和李秀琴也讨论过。   得知村子里要养一千头猪,李秀琴就担心上了,“还是那句话要防止猪瘟。”   林满堂看了她一眼,李秀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干啥这样看着我?”   林满堂笑了,“那些新盖的猪圈也就罢了。但是咱们这些养过猪的人家确实得好好消毒。”   李秀琴点头,“是啊。”   “你不是弄了酒精吗?拿出来给大伙用吧?”   李秀琴唬了一跳,“这怎么行?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   “你再弄吧。”林满堂蛊惑她,“难道你就不想赚一笔吗?地上可以撒生石灰消毒,可那些台子,锅台,以及衣服不行啊。”   李秀琴愣了下,“行是行,但是真能卖钱吗?”   “肯定能卖出去。咱们卖得也不贵。一斤就按照一吊钱来卖。一斤就可以将整个猪圈都擦一遍了。为了不生猪瘟,他们很乐意买的。”   李秀琴想想,要是真生猪瘟也确实可怕,“那行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道,“这次家家户户都养着猪,咱们一定要严格管控。”   之前那几户人家靠的都是自觉。但是这次人太多了,万一有谁疏忽,那其他家都跟着遭殃。最好的办法就是严格监管。   养猪人喂猪时也要戴口罩,喂完猪,一定要换衣服,换鞋子。   林满堂想了想,“行,就按照你说的来。”   说实话一个村子养上千头猪,风险确实太大了,只是这样力度还是不太够。   要知道猪多,就会生蚊蝇,这两样可是会飞的,很容易给其他猪传染上。   有效的办法是将这一千头猪隔开,不聚集在一块儿。   现在听到不分给宅基地,他就打算把房子盖在别的地方,“这么多头猪离得太近,猪一多就容易生猪瘟。我的办法是咱们把猪圈盖得离村子远一些。”   村民们面面相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谁也不想辛辛苦苦养大的猪生了猪瘟就全没了。   “那咱们把猪圈盖在哪儿?”   稻田肯定不行,一是地势低,盖房子容易淹,二是水稻挣得比别的农作物多。   那只能盖在两个地方:一是沙地,二是坡地。   坡地可不好盖猪圈,那就只剩下沙地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猪圈就盖在自己地上,隔得不算远,万一出了事还能有个照应。你们觉得呢?”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行,就这么着吧。”   这下子连宅基地都不用批了。   确定完这事,林满堂就带着村民们去县衙立契书。   一次来这么多人,文书有些惊讶,之前只是漫不经心扫几眼,这回却是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办完契书后,林满堂在街上买了些东西才回村子。其他人跟在他后头,他进去逛铺子时,大伙就在外面等他。   看到他从点心铺出来,拎那么多好吃的,大伙都一脸羡慕,等明年他们养猪卖了钱,也一定要来县城给孩子们买好吃的。   林满堂原本想买完东西直接回家,可大哥却扯着他的袖子,说让他跟自己一块看宅子。   “我想着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买宅子收月租。”   林满堂一想也是啊,“那行吧。”   他看向其他人,“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我大哥再逛逛。”   村民们面面相觑,林昌盛问福全,“你们是要买东西吗?不如我们陪你一块逛吧?”   林满堂将自己要买宅子的事说了。   大伙听说他们要在县城买宅子,一个个都羡慕得不成。   林昌盛觉得他们浪费钱,“买县城宅子干啥,咱们在村里也不住啊。”他拧眉细想,“难不成你是给大吉买的?”   林福全摇头,“不是,我买宅子是为了租出去。每月也能收些租金。钱放在家里容易招贼,不安全。”   这会可算是说到大伙心坎里去了。   林昌盛想跟着去看看,如果真能租出去,那他也买一个。   关屠夫想着家里暂时也不盖房子,也想买个宅子收租。   有两家也跟着一块凑热闹,其他人就先回去了。 第102章   林福全挑了一个宅子跟上次那个差不多大, 都是带水井,因为不是边上,进出不怎么方便, 价格要便宜一吊钱。   林福全打算交定金, 和房主约定明天来过户。   林昌盛见他这么快就将房子定下来了, 有些心惊胆战,还要一次就交了五吊钱给别人,万一人家拿钱跑了怎么办?   他拉着林福全到边上说话, 将自己的顾虑说给林福全听。   林福全微微一愣, 下意识看向他二弟。   林满堂失笑,“大伯,这县城的房子都是有主的,牙纪之前就确认过房主,要是出了事,咱们可以去官府告他。”   听到要告官, 林昌盛就怵,“那去官府告, 花的钱不是更多?”   他拦着林福全,“我觉得你不如明天过来一手交钱, 一手办房契,这样稳妥些。左右也不差这一天功夫。”   林满堂一想, 也行, 反正就一天, 房主应该能同意。   他扭头就说自己没带钱, 想明天直接过户。   牙纪看向房主, 等他作决定。   那房主没想到对方不愿交定金, 就有些不耐烦, “既然不是成心买房,那就算了吧。我看你们纯粹就是浪费我时间。”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牙纪好言相劝,让他等等。   林满堂微微眯了眯眼。虽然不交定金是破坏行规,但是他们明天就交全款,就算他房子再紧俏,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吧?   这人一看就有问题。   牙纪好不容易安抚住房主,跑过来跟林满堂商量,“这宅子地段好,转手就能租出去。多划算啊。你们不如再凑凑,只是五吊钱,怎么也能凑出来吧?”   林满堂笑笑,“这样吧。我正好在这边有认识的人,我去找他借钱,房主回家拿房契,咱们一个时辰后直接到县衙过户吧。”   牙纪一愣,喜笑颜开,“那当然好。”   那房主听说一个时辰就过户,回头看了眼林满堂,倒是答应了。   林福全凑过来,“满堂?你在县城有认识的人吗?”   林满堂收回视线,“认识啊,周简啊。”   林福全拧眉,“可他一次能拿出四十九吊钱吗?”   林满堂摇头,“不是。我是想问问周简一些事。”   到了宝华街,林满堂找周简。   周简听说林满堂来了,赶紧出来招呼他,林满堂让周简安排小二带这些人去泡香汤,他有事问他。   关屠夫嫌钱贵,“满堂,我就不用了吧?这里泡一次就要五文,太贵了。”   林满堂笑笑,“没事儿,今儿算我请的。我有事跟他说。”   大伙有些不好意思,连说哪能让你破费。   林满堂将人请进去,“没事儿,你们也让我赚了一笔,请你们泡一次汤是应该的。”   大伙这才进去了。   等人都走了,周简带林满堂到自己办事的地方。   这里放着账册、规划等重要资料,四周很严实,私密得很。   “最近香水行的生意怎么样?”   周简给他倒茶,“年关就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他顿了顿,“只是咱们这个县令贪得有些过头了。”   刚刚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林满堂心里一梗,“怎么说?”   “咱们这儿开的是香汤,每次衙役过来,我都给他们免费,衙役们也就帮我瞒着,没向上报。前面宝华街,我听说各家至少要交两成税给他。”周简叹了口气,“大伙都憋着气呢。”   林满堂心里五味杂陈,他竟然有生之年遇到了贪官。   林满堂将买宅子的事了。   周简一听,不由急了,“你没交钱吧?”   林满堂摇头,听他表情不对,有些诧异,“怎么了?”   周简压低声音道,“最近县城打官司增多了。尤其是各类欺诈案。”   林满堂挑眉,“啊?哪来那么多骗子?”   周简面露不嘲讽,“以前新陵一年到头也就出现一两个骗子。可自打这个县令来,街头巷尾天天都在传哪家又被骗了。现在没被骗反而成了少数。我看这骗子多半是县令招来的。”担心他听不懂,周简就将自己打听来的事说了。   原来这骗子还真跟县令有关系。   就像今天这样,那骗子收了五吊钱定金找个地方藏起来。万一不幸被你逮到,人家也不怕。你告就告呗。   到了公堂,那些衙役就借着各种由头就让掏钱,总之打官司花的钱绝对比骗的钱要多得多。   县令看似干干净净,啥也没做。打官司也站在受骗这方。但跟以前相比,谁还不知道这些事全是这个县令私下授意的呢。   周简劝他,“暂时别买宅子了。现在买房子过户要交不少税。根本不划算。”   林满堂原本还想买宅子时小心谨慎点,不交定钱,一手交钱一手办房契,应该能成,听到周简这话,他又愣住了,“要交多少税?”   “以前只要一成税。现在两成都打不住,多数都三成。”   这样算下来,买宅子根本不划算。   两人说话的功夫,其他人已经洗漱干净。   与周简告别,大伙直接到县衙门口等人,那骗子果然没有来。   林福全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跺了跺脚,大骂,“竟是个骗子,简直太可恶了。”   林满堂看了眼牙纪,对方摆手,“不,我也不知道那是个骗子。”   无论对方是不是个骗子,这个牙纪,他都不可能相信他了。   林福全冷汗涔涔,给林昌盛鞠了一躬,“大伯,这次多亏你。”   林昌盛刚刚也就是顺嘴一说,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中的,还真叫他们遇到了骗子,不觉万幸。   林昌盛看向林满堂,“满堂,咱还买吗?”   林满堂摇头,“暂时不买了,要交很多税的。”   林福全一听也放弃了。   回去的路上,林满堂一直心事重重,闷声往前走。   林福全以为他在自责,“不关你的事。你也没想到那人是骗子啊。”   林满堂摇头,“大哥,你要是买宅子,咱们可以去府城买。那边我有认识的人。”   他是真没想到买个宅子居然都提心吊胆的。   看来要想日子过得好,还是得要自己立得起来。他现在迫切希望自己能早点考上秀才,这样他以后再也不用指望别人。   林福全细想了下去府城买宅子,少不得要麻烦二弟的朋友,到时候欠人情,只好打退堂鼓,“府城房子肯定比县城贵,我这点钱恐怕不够,到时再说吧。”   林满堂一想也是,便没有勉强。   回了家,离老远林满堂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女儿撒欢的声音。   推门一看,原来是大丫和大利从马地主家做客回来了。   “哎哟?这么热闹啊,说的啥呀?离老远就听到你们大喊大叫。”   林晓看到她爹回来,人家也顾不上听大丫两个讲话了,立刻小脸一板,小先生上线,“爹,不是我说呢,一年到头就这几天有空,您还不知道认真,您说您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愁死我了都。”   大丫和大利对视一眼,哎呀,娘咧,这十几天不见,晓晓都这么跟二叔说话了吗?   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教训爹啊。   林满堂见女儿又唠叨,头皮都快麻了,冲她笑,“爹这不是办正事去了吗?”将买来的糕点送上,“来,都是你爱吃的。爹现在就去念书。”   林晓接了糕点却不急着吃,而是追在他后头叨咕,“爹,不用了,你现在有空还不如去把那先生请回家呢。”   林满堂一想也行,于是又将糕点提起来,“这糕点留着等先生来孝敬人家。爹下次再给你买。”   林晓眼睁睁看着自己到了手的糕点飞走了,她怀疑她爹是故意的。   林满堂进了堂屋,收好糕点,回屋数了两串钱,拿着包袱装好,打算去刘家村买两坛秀才酒。   李秀琴打外面进来了,看到他提这么大包袱,“马上村里要开大会选村长,你就别出去啦。”   林满堂一愣,“选就选呗。跟我有啥关系,我要在家念书,你和闺女代表我去吧。”   李秀琴都快不认识他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眼,“你咋啦?你不是哪有热闹就往哪扎吗?”   林满堂歪了歪嘴,示意她看女儿,压低声音道,“刚发飙了。我要是再不学习,她估计要折腾我呢。”   他女儿除了一根筋,报复心还挺重。   如果谁要做对不起她的事,她能整得那人恨不得从未生在这个世上。这小祖宗是个狠人,他可惹不起。   李秀琴哼道,“你也确实该紧紧皮子了,说好了专心致志念书考秀才,可你一天天净是事儿。难怪女儿生气。”   林满堂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他现在怀疑女儿这点就是随了她。   他招惹不起她,径直往外走。   李秀琴拦住他,“哎,你往哪去啊?”   “我去买两坛酒,请先生。”林满堂头也不回。   李秀琴拍了下脑门,可不是嘛,女儿搞不定《周易》,要拜个老师呢。   林满堂去军户村,许久也没回来,村里却有人敲锅喊开会呢。   大人小孩都要去,在打谷场集合。   李秀琴招呼女儿别唠嗑了,搬着板凳走吧。   林晓拉着大丫的手,小姐妹边走边唠,“他们家有那么多游记,你没拿几本回来看看啊?”   大丫小脸微红,“有啊,他看我喜欢,就借了几本给我看。”   原来阿寿整天待在家念书,念的不是科举的书,而是游记和话本。   当然他最爱的还是游记,里面有许多地理志,各地的风俗特别有意思。   大丫和大利在马家除了吃饭,就待在他院子里,听他讲这些书。   和阿寿一样,大丫对阿寿的生活也是十分向往。   大丫认为阿寿过的日子才叫生活。不用下地,不用打猪草,不用烧火,不用洗碗。   每天睡了吃,吃了睡,觉得无聊就看看书,晒晒太阳。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幸福。   他们在马家待了十来天,她整整胖了十斤。   “他家的饭菜真的好吃。比二婶差不了多少。”   大利也在边上插话,“我之前还觉得阿寿连肉都不吃,太矫情。可去了他家才发现,我要是天天吃这么好的饭菜,我也不爱吃我娘做的饭菜。”   林晓捂嘴偷笑,脸上缓缓凝固。   大利下意识回头,不知何时他娘竟站在他后面。   刘翠花拧了下他耳朵,笑骂,“臭小子,竟然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够香。没有我,你怎么长这么大的。没良心。”   大利边笑边躲,不怕死地嘟哝,“本来就是嘛。你做得不好吃,还不让人说了。”   刘翠花白了他一眼,将带来的条凳塞给他,“快拿着。”   大利见他娘没有算账的意思赶紧接过来。    第103章   几人找了地方坐下, 林晓坐在大丫旁边,捧着小脸继续追问,“他都跟你们讲什么话本啊?”   大丫还没回答, 大利就勾头替她回答, “可多可多了。非常有意思。”   林晓还没听过古代的话本呢, 她现在娱乐生活太少了,就想找个乐子,“具体呢?讲一个来听听。”   大丫想了一会儿, “有个因为十吊钱惹出的祸事。”   这是个阴差阳错的故事, 说的是一个穷书生因为生活穷困,就将家里唯一值钱的生丝卖了,得了十吊钱。归家途中,在一处人家借宿,第二天早上离开。   哪知当天晚上,那家男主人刚好也从丈人处借了十吊钱。不巧的是有山匪破门而入, 将男主人杀害,把他家洗劫一空。   县令下来查案, 邻居指证穷书生在他家借宿。又从穷书生身上搜到十吊钱,就将穷书生屈打成招, 处以斩刑。   后来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被山匪也掳到山上,从对方口中得知, 是他杀害自己的相公, 抢走了钱财。   她侥幸从山上跑下来, 去官府报了案, 山匪这才被处死。   林晓听到不是那些穷书生诱惑富家小姐私奔之事, 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还别说, 这类故事还挺好看, 很符合林晓的口味。   大利在边上补充,“阿寿说,这不叫话本,名字叫《京城通俗小说》,里面有好几个故事,都很有意思。”   林晓一愣,是哦,这个时候应该有小说了。   大丫喜滋滋道,“这个《京城通俗小说》在京城卖得很火的,咱们新陵县太偏僻,直到今年才有的卖。”   林晓听着心痒难耐,“我也想看,你借一本给我看呗。”   “行啊,等散了会,你跟我回家拿。”大丫很爽快答应了。   “肃静!肃静!”一身绸缎长袍,领子是兔毛的里正站在台上敲击响锣,“现在开始选村长,请大家推选新任村长。”   这边刚落,关大郎就站起来,“我选满堂当村长。他识字,又带大家挣钱。有他当村长,咱们小庄村的日子以后会越过越好的。”   有人跟着举手,“对!我也选满堂。”   接二连三都要选林满堂。   里正有些诧异,侧头看向村长,见他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但又像是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坐在凳子上。   里正看向台下,约莫有一大半的人都站起来了,这新任村长人选毫无悬念。   他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谁是满堂?快站到台上来讲两句。”   众人四下寻找林满堂的身影。   李秀琴站起身,“那个,我男人有事出去了,他让我带代转答…谢谢大家对我男人信任,但他精力有限,没那么多时间,你们还是推选旁人吧?”   里正眼神闪烁了下,他当然知道林满堂是谁。   林满堂得了两百亩地的事没跟村里人提起,但他办完地契必须要到里正那边备案,毕竟以后要交税。   两百亩地其中一百亩是良田,这份家业除了刘家村族长家,在附近几个村子都能排得上号,甚至比里正家都多,里正自然心存忌惮。   听到林满堂不愿当村长,正中他下怀,冲大伙道,“林满堂不愿当村长,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这样吧,大家再推选旁人。”   村长没想到林满堂没来,而且明确表示不会当村长。不由怔住。   村民们挤到李秀琴边上,七嘴八舌劝李秀琴改改主意。   “满堂识字,他当咱们的村长,大伙日子才好过。他怎么就不当了呢?”   “对啊,弟妹,你再劝劝他。咱们大伙相信他。”   “你家不就十五亩地嘛,还招了长工,也没多少活要他干。就当咱们的村长呗。”   李秀琴说得口水都干了,只说他要监督大伙养猪,真没那么多功夫。   大伙听到这话,那确实还是养猪比较重要,只好改选他人。   有人选关屠夫。   关屠夫摆手拒绝了,“我天天要杀猪卖猪,可没时间。要是耽误谁家大事可就不好了。”   村长并没有实权,只是帮着各家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是收了谁家的好处费,通常不过夜,全村人都知道了,到最后惹得一身骚。没有官瘾的人根本不愿意当。   有人再次选村长。   村长这次也拒绝了,“我明年有两个孩子要成家,真没时间管村里的事。还是让其他人担任吧。”   他是真没那么多时间,他三个儿子没成家,小儿子还要考科举,一个女儿和侄女没出嫁。都等着钱用。   哪怕他想当村长,他媳妇也不让,逼着他赚钱养家,要不然她就甩手不干了。   有人选文先生。   文先生是村里少数识字的那波人。   但文先生有学堂要管,他媳妇马上就生了,也谢绝了。   有人选林昌盛当村长。   一是他资历够,二是他这个处事还算公道。   但林昌盛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他不识字。   “没事儿,咱们村不是有人识字吗?到时候需要写字认字,找他们帮着呗。反正都是一个村子的事儿,谁也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林昌盛就这么定下来了。   确定好人选,接下来就是林昌盛和许成祖交割了。   新陵县的冬天格外地冷,此时已经深夜,月亮躲进云层,天空飘起雪花,刮起狂风,吹得窗帘四处翻飞。   几片雪花刮到林满堂脸上,他睁开眼,看了眼旁边的妻子,替她将被子掖好,起身将窗户关上。   一阵尿意袭来,林满堂套上棉衣去茅房解决,回来后,不经意间看到闺女房间还亮着灯。   难不成她又忘了吹灭油灯?   林满堂轻轻推开房门,却发现女儿正歪在床头看书。   “你这孩子都多晚了,怎么还不睡啊?”林满堂来了火,“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正长身体的年纪,熬夜不容易长高的。”   林晓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她爹进来了,她一脸心虚将书往被窝里塞,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很黑很黑了。   林满堂不舍得说女儿,直接将油灯吹灭,“快睡吧。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林晓躺在被窝里,看着她爹摸黑出了屋。   嗯,她爹走了,她要不要起来把灯点亮?   “不许再看。我要是看到你看书,我明天就不学习了。”林满堂隔着门威胁女儿。   林晓咬咬牙,行,您狠。我睡。   她闭上眼,刚刚看的故事却盘桓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直到破晓时分,她才终于睡去。   冬天是睡眠的好时机,林家吃饭也比平时晚了两刻钟。   李秀琴和林满堂洗漱好之后,范寡妇已经将菜端上桌。   李秀琴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起来,“咦,晓晓呢?还在蹲茅房呢?这天这么冷,可不能一直蹲,要是得痔疮可不好治。”   也不怪李秀琴会以为女儿是蹲坑,而是女儿从来不会赖床,那生物钟隔了时空都还起作用。   林满堂咬了一口饼,吸溜一口糊糊,“她还没起来呢。”   李秀琴一愣,“啊?她是生病了吗?”   “不是,昨晚看了半宿的书,这会还在睡呢。”   李秀琴有些好奇,啥书啊,居然能让女儿这么惦记。   两人吃完饭,林满堂让范寡妇收拾床铺,他去接先生来家。   昨儿林满堂私下给了军户村的村长五十两银子,他吐口答应让先生过来教书,一直到一月底。   那先生腿脚不好,林满堂要将人推回来。   李秀琴就给板车上放了两床棉被,上面盖了一层油纸。外面还飘着雪,她又在板车上支了一把油纸伞。   家里就这一把油纸伞,还是女儿去县城买东西时,觉得这伞挺好看,花钱买下的。   家里只有蓑衣。林满堂穿上后,推着板车往外走。   看着丈夫离去,李秀琴回屋叫醒女儿。家里马上就要来客人了,女儿一直睡着也不像样啊。   “醒醒,晓晓。”   林晓睁开眼,李秀琴唬了一跳,“你昨晚看了多久的书啊,眼睛怎么那么多红血丝啊。”   林晓翻了个身子,抱紧了被子,“也没多久,是那油灯太模糊了。”她嘟哝着嘴,“娘,我这屋应该多装一个油灯,显得亮堂一些。”   李秀琴嗔了她一眼,“点那么多油灯方便你半夜不睡觉?”   林晓嘿嘿笑,将被子里的书塞到她娘手里,“娘,这书太好看了。”   她以前为了保持年级第一,一心只扑在学习上,偶尔看课外书也都是作文及短篇故事。从来没看过小说。   没想到这古代小说还挺好看。   李秀琴让女儿赶紧穿衣起来吃饭,她坐在床边翻看。   还别说,这小说跟那些考生作的文章就是不一样,浅显易懂,哪怕是她这种水平都能看得懂。   林晓穿衣下床,看到她娘整个人扑在书上,噗嗤一声笑了。   李秀琴完全沉浸在书中,半点没留意到女儿。   吃完早饭,范寡妇将碗筷收拾干净,林晓回屋,才发现她娘还保持之前的动作。   好不容易将一个故事看完,李秀琴还意犹未尽,打算看第二个,可想到待会家里要来客人,只好压下心思,将书还给了女儿。   “娘?好看吗?”   李秀琴点头,“好看。还别说,这故事一波三折,真挺好看。”   她想起自己从前也爱看宫斗剧,也不知能不能编成故事,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成,宫斗剧太敏感,很容易引起皇家不满。至于宅斗剧,还是算了吧。   林晓将书收好,外面传来范寡妇的声音,“奶奶,老爷回来了。”   李秀琴带着女儿迎了出来。   林满堂推板车进了院子,然后将板车上的人抱进堂屋。    第104章   李秀琴和范寡妇一人抱一床被子进了屋。   林晓跟在她爹后头, 看清来人,这是个瘦得脱相的人,看不清年纪, 可能三十, 也可能四十, 皮肤又黄又黑,他看人的时候,眼底只有一丝清波, 没有半分暖意。   他的腿脚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没有萎缩,想来应该是这两个月才受的伤。   林满堂给他介绍,“先生,这是我女儿林晓。”   李秀琴进来,他又介绍李秀琴,“这是我媳妇, 李秀琴。”   又给李秀琴和林晓介绍,“这是成先生。”   李秀琴和林晓齐齐叫人, 成先生眼睛却一直盯着李秀琴看,那目光中带了几分惊诧。   李秀琴碰了碰男人的胳膊, 不是说这古代男子都很讲规矩吗?这么盯着别人脸看合适吗?   林满堂想了想,试探问, “先生, 内子面相是否有什么不妥?”   他去军户村请成先生时, 对方也是给他卜了一卦, 虽然没告诉他面相如何, 但卜过后, 他才答应教他。想来他的面相没什么问题。   成先生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清凌凌开口,“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俩有夫妻相。”   林晓看看亲爹,再看看亲娘。一个方脸,一个圆脸;一个单眼皮,一个双眼皮,从哪看出来的夫妻相?   林满堂拍拍女儿的肩膀,“晓晓,你不是给师公做了个轮椅吗?快拿出来给师公试试吧?”   林晓愣了下点头,赶紧打开库房,从里面取出一个轮椅。   这是她听枝秀说的,成先生腿脚不好,特地让郝木匠帮忙做的轮椅。   古代战场上的四轮车跟轮椅有八分相似,郝木匠制作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林满堂将成先生抱到轮椅上,试着推了两下,“嗯,还不错。等雪停了,我可以推您出去透透气。”   成先生颔首。   林满堂叫范寡妇端来热水,热水端来后,他亲自给他洗脸洗手。   范寡妇端来早饭,李秀琴担心成先生不好意思,就带着女儿回了房间。   林满堂郝然一笑,“先生,早饭您先将就下,中午我给您做些好吃的。您喜欢吃什么?”   成先生也不客气,一连点了十几样,什么猴头蘑扒鱼翅、佛手海参、八宝兔丁、桂花鱼条、焖鸭掌、四喜丸子、樱桃肉、砂锅煨鹿筋、沙舟踏翠、刺龙牙、蒸鹿尾儿、蒸羊羔、烀烂甲鱼等等。   许多菜名林满堂连听都没听过,他有些为难,“这些菜听起来都让人流口水,但是我们是乡下人家也不会做啊。”   成先生原本也没指望他能做出来,只淡淡道,“我开开玩笑,你随便做吧。”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成先生,您放心,我媳妇做菜可好吃了。”   成先生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淡,里面透着不信任,好似在说,你连刚刚我报的菜名都没听过,想必你媳妇做菜水平好不到哪去。   林满堂张了张嘴,到底没解释,算了,他说这些作甚,等先生吃过就知道了。   等成先生吃完饭,他就让林满堂推他去书房,要教他读书。   林满堂的书房和卧室是相连着的,成先生到底是外男,进他和媳妇的房间不合适。   他就将书本都拿出来,让成先生在客厅讲解。   担心他会冷,林满堂还特地拿了一床被盖在成先生腿上,又让范寡妇端了火盆进来。   做好后,他又叫女儿出来。   成先生有些不解,这《易经》是科举用的,他让小姑娘出来干什么?   林满堂笑道,“我女儿对《易经》也感兴趣。她也想听听,成吗?”   成先生双手交握,“教你可以,但是你最好不要轻易给人卜卦。”   林晓眨了下眼,“为什么?”   “凡事都有因果。你给人卜卦就要沾上因果。要是因为你卜卦,酿成大错,后果不堪设想。”成先生又举了个例子,“就拿李天应来说,世人都知道他卜卦极准。却不知他因为算得太准,害人害己,早就成了一个疯子。”   林晓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李天应就是当初那个卜出“先皇死后,国将易主”的太史令。原来这人竟然疯了么?   “你还要学吗?”   林晓理所当然点头,“学啊。”   成先生意有所指道,“有时候知道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林晓却不认同,反而很坦然道,“更多时候无知会让人无畏,无畏才会做出许多错事。”   成先生没再看她,示意她坐下,然后打开书讲解。   教完一章,成先生让两人大致讲下他教的内容。   他让林满堂先说,林满堂讲得七七八八。   成先生点了下头,林满堂现在三十岁,却能重复这么多,可见他资质尚算不错,记性也还行。只要勤奋努力,秀才还是很有可能的。   他又让林晓讲了一遍,她几乎原原本本重复一遍,并且还能举一反三,问了许多问题。而这些问题却是接下来才会讲的。   如果刚刚对林满堂还算满意,那成先生对林晓就是完全刮目相看了,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看了她半天,“你是不是学过?”   林晓颇有些羞愧,“我之前看过刘文麟写给我的注释,但是有许多意思都不太懂。”   作为一个学霸,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还不够聪明。真正的天才应该是自学成才,而她得要人教才行。   成先生撑着下巴,只觉得可惜,“你这样的好资质却生为女儿家真是太可惜了。”   林晓却不爱听这话,淡淡道,“女孩也是一样的。事在人为。先生不必为我可惜。”   在这样男尊女卑的古代,武则天不是照样能登上帝位,许多男人可都没登上。可见真正的强者到哪种环境都能发光发热。人不应该一味怨恨环境。   成先生一怔,诧异地看着她,半晌方道,“你说得对。”   他们讲课的功夫,李秀琴已经做好了午饭,都是她的拿手好菜。   林满堂见她如此上心,心里感动。   吃饭时,成先生尝了一筷子,颇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乡下居然也有人能将菜做得这么好吃。他又指点李秀琴,每样菜都有哪些问题。   李秀琴刚开始还漫不经心,可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也收起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回屋拿纸笔认真记下来。   她这样认真的态度显然取悦了成先生,他又说得更细致一些。   一顿饭光顾着听他点评了。   林满堂心里暗想,这人该不会是老饕吧?   想到他之前点的那些菜,林满堂试探道,“先生,您之前说的那几样菜,不如将做法告诉我媳妇,让她做给您吃吧。”   成先生看了他一眼,林满堂老脸一红,总感觉先生好像看穿他的小心思。   成先生却坦然一笑道,“也行。”   左右他的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还不如及时行乐呢。   成先生便将自己吃过的好菜讲给李秀琴听。   他是老饕不假,但他其实没下厨做过菜,只是知道这些菜里用了哪些香料,好在李秀琴有丰富的做菜经验,步骤倒是能还原出七七八八。   吃完饭,林满堂见成先生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昨晚没睡好,就送他到客房歇息。   回到堂屋,林晓和媳妇正凑到一块看书。   林满堂看了眼书名,居然是本小说,这娘俩可真幸福啊。他就得看这枯燥难懂的《易经》,人跟人可真不一样啊。   看文一篇,李秀琴合上书,歇歇眼睛,“这故事可真好看。”   这本小说语言都很口语化,而且还很押韵,让人一看就懂。   林满堂好奇,“什么故事?”   李秀琴把故事简单概括了一遍。   林晓捧着脸乐道,“阿寿说这小说在京城很火的,那些说书先生都争相说这个。”   林满堂听后,脑子里浮现一个念头。   明年他们家的嫁接法就要问世,他想过到时发传单,广而告之。但看到这故事书,他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   他目光灼灼看着女儿,“晓晓,不如你也写一本小说吧。”   林晓一愣,“啊?我不会啊。”   她从未写过小说,而且他不是不让她出名吗?   林满堂摆手,“我不是让你写这种小说,我是让你给咱们的果园写本小说。”   林晓一头雾水,“给果园写小说?这要怎么写?”   林满堂见女儿不懂,又讲得更细致一点,“就像菜名一样,有些菜名很容易就能让人记住,比如麻婆豆腐,东坡肉。为啥呢?因为这些菜跟人有关。许多人听到这样的菜名会想知道为啥叫这个名字。咱们家的嫁接水果要想出名,也得跟我联系到一块。”   总之不能像那双滑犁成全了别人,自己只捞了些田地。他们家现在最缺的就是名声,不是钱财,更不是土地。   李秀琴听了忍俊不禁,“满堂沙果?满堂李子?我咋听着这么别扭呢。”   林满堂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也不一定是我的名字,比如你们给我起个字,我以后就叫这个字。”   林晓懂了,“爹,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啊。”   “这也是没办法。咱们想让上头知道我的嫁接法,就得尽可能将这事闹得全国皆知。”林满堂喜滋滋道,“如果你写的小说畅销,说不定也能卖到京城呢。我的名字会红遍整个良国。”   她爹对她总有种迷之自信,林晓叹了口气,“爹,你可真敢想啊,我都没写过小说。”   林满堂自信满满,“爹相信你,你一定能行的。”   林晓真不知道她爹哪来的自信。她一个学理的,让她去搞打谷机都比写小说要容易吧?   不过看着她爹信任的眼神,她决定试一试。   接下来,林晓和林满堂白天听成先生讲课,晚上就窝在屋里写小说。   她打算先写大白话,然后再改成古代白话文。   她兴致勃勃写了三天,就将一篇五万字的短篇故事写完了,名字也很俗气叫《一个沙果引发的血案》。   林满堂通篇看完,有些不满意,“这里面怎么没有满堂沙果啊?”   林晓喜滋滋道,“我会在后面写个注释,说这沙果产自新陵县,以小庄村种的沙果最甜。”   林满堂听了还是不满意,“为什么不给沙果起个名字?”   “爹,您那样就太刻意了,等我书印出来,大家都知道我是你女儿,我夸你种的果树好,那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人家不会信的,还不如拿咱们村子说事儿。”   李秀琴觉得女儿说得不错,“你那样确实太刻意了。别人要是知道你俩的关系,以为女儿是滤镜,可能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嫁接法这回事”。   这话倒也有道理,林满堂颇有些遗憾,“那成吧。”    第105章   林晓把故事讲给大丫和大利听, 他们也都觉得不错。   这故事充满趣味性,又沾了乡土气息,口味大众化, 一定能卖出去。   林晓越发自信, 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改成了古代白话文。   没事可干, 林晓就去大伯家找大丫玩。   因为家里挣到钱了,大伯家现在天天烧坑,几个孩子就窝在家玩投壶。   这是他们从阿寿家学的玩意儿。将壶放在地上, 他们坐在坑上,往壶里扔竹棒。   林晓进来时,就听到三个孩子激动地拍巴掌。   大丫输了, 二丫和大利便要弹她两个脑瓜蹦。看到林晓回来, 她赶紧往后退,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晓晓?你来啦。”   林晓点头, 脱鞋上坑。   大丫奇了, “你不是在家写书吗?咋有空过来?”   “写好啦。”林晓捧着小脸,“但是我爹没时间带我去县城。我也不知道我写的好不好。”   林满堂要在家读书,时间宝贵,林晓不想打扰她爹。   大丫替她出主意, “我大哥天天去县衙当值, 不如让他帮你拿去问问吧?”   林晓眼睛一亮,拍着巴掌后知后觉反就过来,“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她急急忙忙穿鞋,“我现在就回家拿。”   一溜烟冲出屋, 刚好看到刘翠花进来, 她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刘翠花叫都叫不住, 手里端着一盘刚刚炸好的鸡蛋泡泡,“哎呀,怎么就走了?我刚炸好的。”   大丫几个赶紧下炕,围过来,三个人,六只手齐齐伸向那碗鸡蛋泡泡。   二丫边吃边抱怨,“娘,每次晓晓来,你都要给她做好吃的。到底谁才是你孩子。”   刘翠花拍了下她后背,“竟胡说。要没有你二叔,咱家今年能过这么好的日子吗?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大丫道,“娘,晓晓回去拿她写的书呢,马上就回来。”   刘翠花一听人还回来,扭头发现三个孩子眨眼就将鸡蛋泡泡消灭一半,心都疼了,将盘子往后藏,“得了,一个个都饿死鬼脱胎啊,吃那么多。给晓晓留点儿。”   三个孩子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   刘翠花刚要端着盘子往外走,突然反应过来,“你说啥?晓晓写书?她写啥书啊?”   “上次我们从阿寿家借了几本小说,她看完也想写。”大丫随口道。   “哎呀,这孩子挺有才啊,居然会写书。”刘翠花啧啧赞叹,看了眼大丫,“你呀,得跟晓晓好好学学,你瞅瞅人家都会写书了,你也要跟上啊,将来你可是要嫁进马家的。你要是会写书,阿寿肯定会跟你有话说。”   大丫有些扭捏,“娘,我字还没认全呢。你就让我写书,你想得也太远了吧?”   刘翠花白了她一眼,“晓晓也就比你早识字半年。她现在会写书,那你明年应该会了吧?我怎么就想远了?”   好像说得也有道理啊,大丫竟然找不到话反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刘翠花以为是林晓回来了,扭头去看,却发现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生面孔。   刘翠花将鸡蛋泡泡放到桌上,走过来问,“你找谁啊?”   大利惊喜的声音在后头想起,“石头?是不是阿寿让你来的?”   刘翠花愣了愣,原来这是阿寿那边的人。   石头冲大利作了揖,“是,阿寿少爷让我给您送几本书,这些是刚上市的。”   大利接过来,再三道谢,又让大丫把之前借的几本书都找回来。   有一本还在晓晓那,大丫让石头进来暖暖身子,她去二叔家拿书。   刘翠花将半盘鸡蛋泡泡放到石头面前,“快吃吧。还热着呢。”   石头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谢。大利给他倒热水,让他暖暖身子,好奇问他,“阿寿在家做什么呀?还是天天看书吗?”   石头喝了半碗热水,整个人才像活过来,抹了抹嘴,笑道,“是啊,他最近在琢磨写书。”   他从刚刚那几本书里,取出一本,“这个就是少爷写的。已经印成册子了。”   大利惊讶张大嘴,“啊?他也写书?”   石头一呆,“也?还有谁啊?”   大利挠头傻笑,“还有我堂妹。她最近也在写。”   大利翻看几叶书,上面有三分之一的字,他都不认识,看得磕磕绊绊。   他小脸一红,故作矜持地合上书,“你回去告诉阿寿,我一定会好好读的。”   院外,大丫和林晓从外面进来。   大丫将之前借的书归拢好,用包袱裹好,递给石头,请他帮忙带回去。   石头接了书,谢绝留下吃饭就告辞离开了。   等他一走,大利就将阿寿写的书给他们看,“哎,没想到,阿寿这么年轻居然就会写书了。他也太厉害了吧?”   大丫接过来,看了一段,发现自己有许多字不认识,就让林晓读给他们听。   四个孩子盘到炕上,刘翠花重新炸了一盘鸡蛋泡泡,林晓边吃边念给他们听。   阿寿写的不能叫小说,有点类似于前世她看过的童话故事,道理很浅显,但他语言生动,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不知不觉就入了迷。   这就是文字的魅力。   林晓早就过了看童话的年龄,就借了其他的书,将自己写的书留下,就回家了。   第三天是小年,大吉正好休息在家,林晓过来找他们。   几个孩子看到她来了,原本说说笑笑都住了嘴。   林晓觉得他们很奇怪,“怎么了?”   大丫握住她的手,“晓晓啊,那个,你别气馁,你是第一次写,肯定没经验,你多写几回,一定能写好的。”   林晓愣了下,瞬间明白过来,“我的书被退回来了?”   大丫看向大吉。   大吉给林晓拿了两块糕点,“晓晓啊,那个书店掌柜说,你的故事写得很精彩,但是语言太生硬了。”   说实话没被选上,林晓也挺失落,但是她这人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既然语言太生硬,那她改就是了,于是她失落过后,决定再改改,“还有呢?”   大吉没想到她这么刨根问底,被她问住了,干巴巴道,“他就跟我说这么一句。”   林晓抿了抿嘴,拧眉沉思。语言太生硬?   几个孩子怕他受不住打击,纷纷宽慰她。   “你头一回写,已经很好了。至少人家夸你写得很精彩啊。”   “对啊,我们连字都认不全呢。你都能写故事了,已经很了不起了。”   大丫试探道,“不如让阿寿帮你改改?我觉得他写的小说,我能看得懂。”   林晓一愣,“我写的你看不懂吗?”   大丫有些汗颜,“你第一遍写的,我的确看得懂。但是后来写的,我就看不懂了。有许多字我都不认识呢。”   林晓想了想,阿寿到底比她有经验,让他帮忙看看也好,就答应了,“行啊。”   今天正好是小年,马地主要带阿寿过来送节礼。   林晓也不急着回家,在炕上玩起投壶。   快到晌午时,马地主带着阿寿来了,林福全和刘翠花招待马地主,大吉大利负责接待阿寿。   大吉去端果子。   大利喜滋滋把人往屋里请,“阿寿,我跟你说,你送来的故事书太好看了。比其他好看多了。”   阿寿被夸,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得意,“我头回写书,没什么经验,生怕卖不出去,担心好几天。后来我让石头守在书肆门口,看见我的书卖得还行。这才放下心来。”   大利碰了碰他肩头,冲他挤眉弄眼,“你赚了多少钱啊?”   “我头回写,润笔费很低,千字才十文。只比抄书多了一点。不过那掌柜的说,下本的润笔费会给我加。”   大利没怎么拿过钱,听到千字有十文,只觉得这是一笔巨款,“你这么小就会赚钱,已经很了不起了。”   说话的功夫,将阿寿往他们屋带。   大丫几个也在,不过三个已经下了炕,正打算迎出来,他们就进来了。   阿寿看到大丫,微微有些惊讶,“十几天不见,你倒是白了许多。”   大丫最近一直闷在屋里,再加上今年赚到钱,伙食好了许多,她皮肤比之前白了一些。   家里人天天见她,感觉不到。   听到她夸自己,大丫忍不住翘起唇角,“真的?”   二丫冲她挤眼睛,“大姐害羞了。”   大丫追在她后头打。   笑闹一会儿,大丫把林晓的书拿给阿寿看,“这是晓晓写的,你给瞧瞧呗。”   阿寿点头,“好啊。”   大吉端着点心进屋,将点心放在炕桌上,让阿寿脱鞋上炕,“地上太冷了,可别冻着了。”   阿寿点头,脱鞋上了炕,大吉大利也跟着上去。   大丫三个就坐在边上。   五万字的大白话缩减成白话文只剩下三万多。   阿寿很快就看完了,指出其中的问题,“故事很精彩,也很严谨。但是你的对话都是书面语,语言太过单一。”   林晓写的这故事,情节曲折生动,设想也很大胆,逻辑也是无懈可击的。只有语言太过死板。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文化水平不一样,性格不同,他们说的话自然也不可能一样。   林晓靠过来,“比如呢?”   “比如你说这个妇人是个泼妇,可她说的话太有才了,这句居然还有个成语。她都没念过书,怎么可能知道成语呢?”   林晓恍然,“也就是说语言不符合她的身份。”   “对,就是这样。”   林晓托着下巴,拧眉沉思,“那我想想怎么改。”   大丫赶紧把家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这可是林福全为了让大丫好好练字,特地花钱买的。虽然用的都是最低等东西,却样样俱全。   林晓琢磨好一会儿,将刚刚那段话改了一遍。   确实比刚刚那个好多了,但阿寿瞧着还是不满意,跃跃欲试道,“不如我帮你改吧。”   林晓想了想,“也成。”   阿寿很快改好,他读给大家听,经他这么一改,大伙都觉得阿寿这个更好。   大丫总觉得这人物有些熟悉,突然福至心灵想到,“我觉得阿寿改过后,这人好像就是咱娘啊。”   经他这一提醒,大家也都觉得这泼妇好像刘翠花。   大伙齐齐看向阿寿。   阿寿有点心虚,眼睛移向旁边,不敢看他们,挠头傻笑,“我……我只见过婶子跟人吵架。她就是这么说话的。”   大利胳膊夹着他脖子,“好哇,阿寿,你居然挖苦我娘。”   两人笑闹成一团,阿寿被他夹得脖子疼,夸张地叫出声。   刘翠花在里间听到,跑过来斥责大利,“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虎啊,赶紧放开他。”   大利委屈,刚要解释,却见阿寿甜滋滋冲刘翠花笑,“婶子,没事儿,他跟我闹着玩呢。”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更何况他还如此懂事,刘翠花拍着巴掌乐道,“大利,你瞅瞅人家,人家跟你一般大,你看人家多懂事,你再看看你,啥时候才能长大啊?可愁死我了。”   大利幽怨地看了眼他娘,他真的很想不怕死地问上一句,“娘,您眼睛真的不瞎吗?这小子分明是个芝麻汤圆,外面白里面黑。我可是实心汤圆。表里如一的那种。”   可到底不敢问,眼睁睁看着他娘出了房间。   阿寿捂嘴大笑,笑得肠子都快打结了,在炕上打滚。   大利抽了抽嘴角,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居然还看我笑话。”作势又要打,阿寿连连讨饶,“大利,我错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看在好吃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说着,招呼石头将带来的礼物呈上来了。   都是自家炸的果子,有炸扁豆、馓子、江米条、油饼、萝卜糕等等。   林晓在这边吃饱了才回家。    第106章   李秀琴看到她回来, 手里还拿着那本书,猜到女儿这书应该是没卖出去,就宽慰她, “你头回写书已经不容易了。哪那么容易出版呢。”   林晓摇头, 将阿寿说的讲了一遍。   李秀琴见阿寿小小年纪居然这么一针见血, 不由惊诧这孩子真是个玲珑心肝。   林晓又把阿寿卖书的事说了,他的故事情节也许没林晓的精彩,但他讲故事的能力却非常棒, 让人看了之后心里暖洋洋的。   李秀琴见女儿兴致昂扬,就劝女儿,“不如你这书就让阿寿帮你改吧?”   林晓一愣, 眼底有些受伤,“娘,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李秀琴摆手,“不是。”   自己生的女儿, 李秀琴自然明白她有多骄傲。女儿智商有多高,情商就有多感人。而且女儿总喜欢用理论来恒量情感, 这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阿寿能够从一个人的语言中快速提炼这个人的特点, 而女儿却不擅长这个。   她可以想像女儿会怎么观察别人。她会挑选几个研究对象, 然后盯着那些人观察, 把他们每一句都记录下来, 选出频率最高的词语或字用在文里, 像概率统计一样,劳心劳力。   这样也许能写出一本畅销书, 但女儿只是帮她爹宣传嫁接技术, 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李秀琴握住女儿的手, “我觉得双管齐下比较好?”   林晓一怔, “怎么双管齐下?”   “写《齐民要术》,这才是你最擅长的东西。”   不涉及人物情感,不需要考虑语境,不需要体现人物的性格特征,还有什么比科普书更适合女儿的呢?   “话本写得再好,在那些当官的眼里始终上不了台面。但《齐民要术》就不一样了。那可以能引起震动的。”   这话也有道理啊,林晓立刻乐意了,“那行。我都听您的。”   她拿着书,直接去了大伯家,找到正在与大伙谈得正欢的阿寿。   林晓现在看阿寿就觉得自己找到了撰稿人,“阿寿,你有没有空?”   阿寿愣了下,点头,他有空啊,他除了空闲时间,就没旁的事可做了。   林晓乐了,“不如你帮我把这故事改了吧?”   担心他不帮忙,林晓又忙道,“出了书,这书得到的润笔费全归你。”   “哎呀,你辛辛苦苦写的,赚钱全给阿寿?”大利有些弄不明白晓晓到底想干啥,觉得她有点缺心眼。   林晓打断他,“这书写我俩的名字。可以吗?”   自己只是帮忙改改既能得钱又能得名,当然好,但是阿寿觉得她不像那么傻的人。   “那你这是图啥啊?”她一个姑娘家难不成也图名吗?   “其实我写这书是为了宣传我爹种的各种果子。”林晓摊了摊手。   阿寿呆了呆,“啊?是吗?”   虽然这书的名字的确挺奇葩,但是阿寿还真没想到有人为了让别人买自己果子专门出一本书。   要知道新陵的果子很便宜,一本书却要好几吊钱。这不合算啊。   “我听说那些好的小说能卖到全国各地。到时候咱们家的果子就有许多人上门买。”   阿寿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费尽心思就为了让别人买你的果子。”   林晓摆手,“也不是,当然还是为了出名。”   不过不是她出名,而是她爹出名。   “最后注释这块,你帮我多解释几句。你要这么写……”   阿寿终于明白了,“行,我会帮你好好改的。”   林晓乐了,“那就好。多谢你啦。”   林晓没看过《齐民要术》,她就让大吉帮忙从县城书肆买几本农书,比如《夏小正》、《吕氏春秋》、《氾胜之书》、《四民月令》。   带回来后,林晓发现这些人写的农书其实压根就不是给农民看的。   如此枯燥难懂的书,农民看得懂吗?   其实这世上分为三类人:一类是完全不识字,一类是启蒙过的识字人,最后一类是考科举的读书人。   第一类和第三类都不是她的受众,一个是不识字,一个是没时间。   她写的《齐民要术》是给第二类人看的,写得太难,这些人能看得懂吗?   林晓打算用白话文来写,而且很直白的那种,就比如海明威写的《老人与海》每一句话和每一段落,都要尽量写得简洁。   林满堂听她打算,“没事,你写吧。”就算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大不了白送。   如此林晓就无所顾忌。   《齐民要术》涉及到农、林、牧、渔、副等方面,她想单独写果林篇。   他们家种了十种果树,每种水果的种植环境及适种土壤各不相同。   她将这十种果树分门别类列出来。 第一部 分是:果树栽培基础知识。 第二部 分是:花、果实的管理。 第三部 分是:枝条管理。 第四部 分是:日常管理。   每种果树的移植、嫁接、舒蕾、人工授粉、疏果、抹新稍、疏枝、扭枝、修剪、套袋、甩料、虫害处理办法。   她甚至给大伙算了一笔账。用这种办法,水果亩产能增产多少,甜度增加等等。   林晓在忙的时候,林满堂也在忙。   他花了五十两打点,又每天好吃好喝招待成先生,满打满算才请来了三十六天,平均下来一天就花了一两吊钱。他就想这钱得花得值。   于是他不仅跟着学《易经》,还跟着学习如何写诗写赋,让成先生出题考他。他现在也不用女儿盯着,每天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晚上只睡四个时辰,就自动爬起来读书。   林晓知道她爹如此用功完全是因为钱差点呕死。所以说她这个女儿居然连钱都比不上。她真是可怜,怎么会有这么个钻进钱眼里的爹。   李秀琴哈哈大笑,笑过后,又替男人说好话,“你爹这是知道你不舍得教训他,所以有恃无恐呢。你要真板着脸生气,他比谁都怕。”   林晓嘟哝,她也不可能天天生气啊,那样她成啥人了。   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林晓也不跟她爹计较了。   他们爷俩用功,李秀琴也没闲着。她待在屋里纺纱。   前年得来的白叠子,三棵收上来后,得了四十多颗种子,今年全部种下去后,收获了五百多颗种子以及两斤多的棉花。   用手剥去籽,然后用弹棉弓将棉花中的纤维弹松,再用纺纱车将弹好的棉花纺成线。   新陵这边不产木棉,所以也没有纺纱车,这车子是李秀琴将自己的需求说出来,女儿画出的图纸,然后让郝木匠帮忙制作的。   用起来非常方便,她每天待在屋里纺线。   纺好后,她将棉线绕成三股,直接用竹签给女儿织了一件毛衣和一件毛裤。这白白的颜色也只能穿在里面,穿在外面也不合适。   林晓套上毛衣毛裤高兴得不成,连连夸赞她娘手艺好。   她这纯粹是闭着眼瞎夸,李秀琴都多久没织过毛衣了,手艺早就生疏了,直接用平针从头织到尾,没有花样,能好看到哪里去。   但女儿这夸赞,李秀琴笑着接纳了。她可是忙活了好些日子,手都酸了才织成。   这个年,林晓一家三口忙个不停,也没去刘家村吃福锅。   倒是关屠夫、王高、林昌盛、林福全四家就像商量好似的,从初三摆到初六,每家都请林满堂去家里吃饭,说是感谢他将养猪法教给大家。   林满堂推辞不过,只能去了。因为要学习,他坚决不喝酒。   他去别家吃席,林晓就在家做哨子。从山上砍了些竹子回来,用刀子在三分之二的部位切出一个V型的发声孔。   发声孔的一端塞一根实心树枝,这树枝要有倾斜面。塞进去的时候,注意留出一点缝隙,方便气流通畅。   如果共鸣腔的一端有开口,用树枝堵严。   竹哨制作方法极其简单,没一会儿,林晓就做了好几个。   这些哨子是发给村民们的。各家要在沙地那边建房,还都盖在自家地盘,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万一出了事,可以吹哨子提醒大伙。   哨子做好后,李秀琴摊家摊户送去,林晓将剩下的几个哨子用红绳串好,想着要送别的小伙伴。   成先生看她制作的竹哨,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二十步以内还是能听到的。就跟着她一块学,说要回去送给他的家人。   林晓还是头一回听到他提起家人,好奇问道,“他们还好吗?”   成先生脸上笑容淡了点,“还好。”   门外被人敲响,喜鹊去开门,来的是枝秀。   她是来给哥哥送答卷的。   成先生到这边教林满堂,她两个哥哥遇到困难,就写下来让枝秀当个递信人,来来回回帮他们稍东西。   成先生也会把自己出的考题让他们回答。   枝秀来了后,将答卷交给成先生,林晓不妨碍成先生改作业,就带枝秀回了自己屋。   她送了一个哨子给枝秀。   枝秀握着哨子吹了两声,果然很响,眉眼带笑,“只要吹这个,军爷过来,咱们就能互相提醒了”。   林晓一愣,她这哨子是用来给他们躲懒的吗?   枝秀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靠谱,就有些汗颜,“军户村太苦了。我们村这个冬天又有几家老人没熬过去。”   说是老人其实他们也才四十多岁,但因为常年干活,身体早就被掏空了。生了病,没钱去医馆,没熬过这个冬天,人就这么没了。   林晓沉默不语,这古代农民的日子真得太苦了。枝秀想供两个哥哥读书也是想帮他们脱离苦海吧。   枝秀见她情绪低落,忙岔开话题,“你最近在家忙什么呀?就做这个哨子?”   林晓摇头,“不是,我在看小说。”   枝秀不知道什么是小说,林晓就讲了一则故事给她听,枝秀听入迷了,同时为那冤死的书生愤愤不平,“如果这县令去查证一下书生说的话,也不至于酿成一桩错案。白白害书生丢了一条性命。在这些官员的眼里,老百姓的命还不如他们脚下的一双鞋重要。”   这故事看似讲的是故事,其实也在揭露社会的黑暗及官员奢侈无度、权力无边、残忍无道的本性。   林晓没想到枝秀没读过多少书,却一眼看穿故事的本质,不得不佩服她的机敏。   枝秀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林晓问她最近打算做什么。   枝秀笑道,“我打算去山上砍柴禾。城里有铺子专门下来收柴禾,一天下来也能挣个十几文。”   他们军户村地多,旁边山上的树木柴禾也很多,但是因为他们忙也没时间打。这个赚钱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林晓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聊了一会儿,枝秀就出去了,拿着成先生批改的卷子出了院子。 第107章   如果你睁开眼, 发现自己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会不会被吓晕?   林晓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连吓两次。第一次是她在游泳,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穿到了古代。   第二次就是现在。她昨晚写完一页书, 上完茅房, 发现她爹还在用功读书, 她就回屋睡觉了。   再睁开眼, 就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周围全是陌生的摆设。   下了床, 发现门窗紧锁, 外面有十几个下人寸步不离看守。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视线落到床上那个熟睡中的姑娘。   “枝秀?枝秀?”迷迷糊糊间, 枝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等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是幻觉, 真的有人在叫她。而且叫她的人不是旁人, 正是林晓。   枝秀揉了揉酸胀的脑袋, 看到四周陌生的环境, 意识归拢, 才想起她被人抓走了。   “晓晓?你还好吧?”原来她猜的是真的,林晓也被抓来了。   林晓脑子还懵着, “你怎么也在这里?”   枝秀眨了下眼,想起早上发生的事。   枝秀今天起了个大早, 那时东边只露出一束昏暗的光, 天色依旧阴沉暗淡。   人们还在半睡半醒间,一切都是寂静的,枝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护着怀里两个哥哥的答卷。再过二十天就到县试了, 她两个哥哥可不能耽误。   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 速度极快,枝秀赶紧往边上闪躲。   等马车走远,枝秀转身离开,走了没多远,发现地上躺着个哨子。这哨子跟林晓给她的一模一样,昨天下了一场小雨,地上还有些泥泞,但这哨子却半点泥都没有,显见是刚刚才掉下来的。   枝秀下意识回头,却见刚刚那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从马车上走下来两个男人,那两人看到她,快速冲过来。   枝秀唬了一跳,撒腿就往前跑,急急忙忙吹口哨想引起别人注意,可她只吹了两下就一不小心将手里的哨子掉到地上,她也顾不得捡,一直狂奔。   身后两个男人身高腿长,速度明显比她快多了,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她,其中一个男人用帕子紧紧捂住她的口鼻,她挣扎一会儿,很快失去意识。   “马车?”林晓微微一怔,县城能用得起马车的人屈指可数。可这样的人为啥要抓她们俩呢?   难不成他们知道她会制水泥和玻璃?不可能啊,她都没制出来呢。   她的小说还没出版,《齐民要术》还没写完。   什么人会注意她呢?   再思及枝秀,难不成这些人专门拐卖幼女?一想到有钱人那些特殊癖好,林晓就不寒而栗。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们得赶紧出去。   林晓心里这样想着,刚要拍门,却发现房门的锁被人从外面打开,没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   为首的是个身材肥胖,二十多岁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深蓝印着铜钱的绸缎袍子,两眼直勾勾打量两人,确切说是盯着林晓一个人看。   他满脸含笑,笑声猥琐又带着几分轻浮,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赞赏似地不停敲击自己的掌心,“小美人!”   他朝外招了招手,“来人,将这小美人带到我房里。好好招待,不许怠慢。”   门外仆人刚要答应,就见一个身材矮小穿着粗布长衫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跑进来,跪在地上,“少爷,这姑娘是老爷让小的带回来的。刘大给您抓的是皮肤黑的那个。”   皮肤黑指的是枝秀。   枝秀身子瑟缩了下,那肥胖男子嫌恶地皱了皱眉,“黑成这样简直倒胃口,刘大这是成心想恶心我呢。”   他斜睨了那中年男子一眼,“吴叔,有些事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来才有你的前途。我是我爹的亲生儿子。难不成他还能对我怎么着吗?”   吴三抬头看了眼肥胖男子,思虑再三,终是退了出去。   他一走,那肥胖男子就冲下人道,“来人,把小美人带到我房里。”他看了眼枝秀,微微皱眉,“这个东西就好好处理了吧。”   林晓心一跳,处理了?她握紧枝秀的手,往后退,“你们谁啊?”   肥胖男子腆着脸冲她笑,故作温柔,“小美人,你别怕。我会好好招待你的。”他冲那下人道,“小美人是不是还没吃饭?赶紧让人准备饭菜。”   林晓抿了抿嘴,握紧枝秀的手,凶狠地瞪着他,“她也没吃呢。”   肥胖男子愣了下,看了眼枝秀,似乎是在打量一样物品,突然眼底含了一丝笑意,“那行,一块吃。”   没过多久,林晓和枝秀就被带到一间房里。   桌上摆了一桌好饭好菜,枝秀直咽口水。   林晓见她馋,拉她坐下来,“咱们一块吃吧。”   枝秀压低声音,“你就不怕这菜里有毒啊?”   “放心吧,没毒的。你刚刚不是听那人说了吗?是那个老爷抓我过来的。肯定不会要我的命。”   见枝秀还不放心,林晓压低声音提醒她,“吃饱了,咱们才有劲逃跑。”   枝秀愣了愣,终是拿起了筷子。   枝秀这话倒是提醒了林晓,她将脖颈处的银花生打开,从里面取出两颗用油纸包裹的药丸,打开其中一颗,捏碎一小半倒进甜汤里,然后将剩下的药丸重新裹好,与另一颗一起交给枝秀,“倒会儿,我让你去灶房做个菜,你趁机将药丸倒进水缸里。”   枝秀也没问这药丸是什么东西,只以为是迷魂药,点了点头,将药丸收好。   两人吃到一半,刚刚那肥胖男子就推门进来了,林晓突然搁下筷子,冲枝秀一瞪眼,“去!到灶房给我做个鸡蛋羹。我要吃那个。”   枝秀抿了抿嘴,站起身。   那肥胖男子按住她肩膀,肥肉蠕动,“吃鸡蛋羹是吧?不用这么麻烦,我让厨房做好端上来。”   林晓将筷子扔到地上,噘嘴不满,“我不!我就要她亲自做给我吃!”   肥胖男子没想到林晓会突然发飙使起了小性子,见她小脸板起,更显娇俏,心中一软,也不管枝秀了,撵苍蝇似的,将人撵出去,“去!到厨房给小美人做碗鸡蛋羹。”   枝秀担忧地看了眼林晓,乖乖跟下人出去了。   林晓冲肥胖男子笑道,“你也吃吧,我一个人吃太无聊了。”   肥胖男子本来不饿,见此招呼下人重新拿两双筷子。   关上门后,肥胖男子冲林晓道,“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林晓捧着脸冲他笑,“你是我爹请来照顾我的客人吧?”   肥胖男子愣了下,这丫头难不成是个傻子?可看她灵动的眉眼,也不像啊。   林晓自顾自说道,“我爹天天嫌我在家话多,嫌我聒噪。他就说送我到别人家。”她噘嘴不满地哼道,“其实我话一点都不多。我娘说我很乖的。”   肥胖男子这会明白了,感情她以为自己是他爹送过来的。这农村姑娘都这么傻吗?细细一想,好像是挺傻的。   以前遇到的不是哭就是闹,这次却是傻。   不过不哭不闹已经不错了,傻点又怕什么。   林晓示意他一起吃,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冲对方甜笑,“我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你也一起吃吧。”她示意对方吃这碗甜汤,“你尝尝?这个特别甜,比我娘做的还好喝。”   肥胖男子舔了舔嘴唇,他之所以胖成这样,就是因为他喜爱甜食又不运动。   现在见她盛了一碗甜汤放在他面前,知道她逃不出宅子,端起来就喝。   肥胖男子很快就将一碗甜汤喝完。   看到他喝下甜汤,林晓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屋顶的瑞和尽收眼底。   却说瑞和出现在这儿也是有原因的。   当初他刚进宫是个无根无基的太监,任人欺辱,好几次命悬一线。后来他遇到了他人生中的贵人他义父。对方教他在皇宫如何苟活,教他轻功,教他打探消息。等皇上登基,他被派去保护萧定安。那时他才知道他的主子是荣华夫人。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更何况还是让身为庶子的藩王之子登上九五之位。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荣华夫人的兄长就是萧定安的父亲在皇宫撒大钱培养内线。瑞和义父就是其中之一。   皇上登基,并不意味着斗争停止,恰恰证明斗争才刚刚开始。   皇上八岁登基,按照月国规矩,这个年纪是需要太后监国的。偏偏太后只是当今名义上的母亲,两人相处尚不足三月,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孝。   按理说皇上及冠,太后应该还朝。但皇上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太后依旧不肯放手,只肯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由皇上打理,国家大事依旧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她的身体还算硬朗,要真等对方薨了,那得到何年何月?   皇上春秋正盛,最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哪肯当傀儡。   于是他派大批隐卫和斥候相继出宫,寻太后娘家的错处,争取将其连根拔起。   龚福海只是太后庶妹的儿子,两家关系远着呢。好位置自然轮不到同进士出身的龚福海。没办法,龚福海只能到新陵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过龚福海的爹已经答应最多干六年就给他挪窝。   瑞和明面上是送萧定安到边城当兵,照顾他,其实真实目的是监视龚福海,找出他的错漏。   龚福海的弱点有很多,比如贪财、好色、洁癖、溺爱儿子。   他贪财手段层出不穷,但数额并不大,许多百姓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瑞和都一笔一笔给他攒着,可刚过完年没几天,龚福海居然要对付林满堂,还是出乎瑞和的预料。   要知道林满堂只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跟龚福海八杆子打不着,他怎么会得罪龚福海呢?   这一探查他才知道事情始末。   原来林满堂年前跟岳福楼的徐方签下一千头猪的契书引起了文书的注意。他自觉发现商机,就将这事告诉了龚福海。   龚福海不是前任县令,他是不可能花上千两银子买方子,人家打的是以权谋私的主意。   他叫来小庄村的里正,侧面向对方打听,林满堂有没有后台。   在官场上混,最忌讳的就是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林满堂是一个村民不假,但万一他有后台,龚福海投鼠忌器,自然不会动他。   这里正也是个人精,他一早就听县城的朋友说这县令贪财。见对方向他打听林满堂,就猜到对方想对付林满堂。   林满堂家里田地太多,始终是里正的心腹大患,生怕对方某一天就抢了他的位子。   如果能借县令的手将林满堂搞穷,那他里正的位子不就坐稳了吗。   于是他隐瞒了林满堂与前任县令交好的事实,只说林满堂就是个乡下种地的,没什么后台,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龚福海一听,心中那块大石放下了,指使别院管家吴三将林满堂唯一的女儿林晓掳来。   正月十六才开大印,林满堂想要找回女儿,就得求他帮忙,到时还不乖乖把养猪法交出来?   龚福海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都被瑞和瞧得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合格的隐卫,瑞和是不可能现身的。不说他的主子是皇上,就说他打草惊蛇后那非常人可以承受的处罚,他都不可能现身,所以哪怕情况如此危急,他只能选择袖手旁观。   但是他没想到林晓这么小的孩子居然随身带着药,让对方放松警惕,成功给对方下了药。   瑞和摸了摸后颈,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农村朴实孩子都能如此有心计。 第108章   没过多久, 枝秀回来了,她手里端着刚刚蒸好的鸡蛋羹,林晓接过来后, 将一碗鸡蛋羹全部吃光。   原本她还想分给枝秀, 哪知枝秀只顾着吃那些鸡鸭鱼肉, 根本看不上鸡蛋羹。   酒足饭饱后,林晓闹着要洗澡,“太脏了。我整个冬天就没洗过澡。你们这么大的宅子应该能洗澡吧?”   肥胖男子听她这么长时间没洗澡, 眼里露出几分嫌弃,立刻示意下人去烧水。   没一会儿,下人给两人送来干净衣裳。   林晓捧着这新衣服稀罕得不成,还别说, 这衣服比她的睡衣好看多了。   肥胖男子见她喜欢,也爱看这张欢喜的笑脸。   枝秀哪有心思管什么漂亮衣服,眼睛一直盯着林晓,想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晓只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冲肥胖男人道,“我能在院子里逛逛吗?屋里太闷了。”   肥胖男子吃饱喝足,懒得动弹, 正打算歇个午觉, 冲她挥了挥手,表示同意。   林晓拉着枝秀出了房间, 看到这院子里立着几棵桂花树。她好奇凑上前,示意枝秀快看。   枝秀小心翼翼应对, 林晓暗中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两进院子, 圆拱门那儿立着好几个下人, 各墙头也都站着身强体健的仆从。   林晓围着桂花树转悠, 冷风吹乱她的头发,长发迎风飞扬,她指尖接触桂花树上的水滴,冰冰凉凉,但此时更寒凉的是她的心。这应该是县城,四周依稀能听到喧闹声。乡下村子就算热闹,也只是暂时的,不像这儿,持续时间很长。   “小姐,热水好了。”   林晓拉着枝秀进屋,里面是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   枝秀刚要解衣服,林晓却拉着她趴到门边,小声问她,“那药下成功了吗?”   枝秀点头,“我去的时候,她们正在给自己做饭。我就往盛水的缸里加了你给的药。啥时候起作用啊?”   林晓也不晓得。这药毒性很大,但是经过稀释过后,毒性就会减轻。   枝秀问她,“你为什么会随身装着那种药?”   林晓含糊道,“这是我娘制的,她担心我有一天会遇上危险,就将银花生里装了两颗。”   她大部分都给了枝秀,只留下一小半混到甜汤里给那肥胖男子喝了。   他喝了一碗甜汤,那点剂量也许毒不死人,但至少能让他昏迷不醒。   两人趴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到了下人吃饭时间,那些下人相当尽责,哪怕吃饭时间,也依旧待在原地,随意将菜放到地上,就这么捧着碗吃了。   他们边吃边打屁,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将饭吃完。   厨房很快过来收碗,而这些吃过饭的人渐渐起了反应。   刚开始还稳稳当当守在门口的瘦小男人面部潮红,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再然后头晕眼花,摔倒在地上。   同伴们指着他哈哈大笑,“张二,你昨晚干啥去了,这才多会儿就开始腿软。”   刚开始那人还嘲笑张二,可紧接着他自己也开始头晕,与张二出现一模一样的症状。   再然后第三个,第四个,只要吃过饭的人都起了反应,甚至最严重的已经昏过去了。   林晓一直等啊等,等到院子里人都倒在地下,她立刻打开房门,拉着枝秀出了院门。   林晓看到他们晕倒在地,假装焦急地喊人,“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枝秀唬了一跳,傻了吗?赶紧跑啊,干啥要叫人啊?这些坏人死了才好。   却见林晓喊了两嗓子,突然捡起那些下人手里的木棍往枝秀手里塞了一根,示意枝秀躲到圆拱门边上。   过了不久,果然有人焦急奔过来。   那些眼睁睁看着两人动静的下人们想要提醒同伴,但他们一个个有气无力,根本发不出声音。   两个下人急急忙忙跑进院子,看到同伴躺到地上,下意识想要上前查看,却被枝秀和林晓从后头一棍子敲晕。   敲完两个后,林晓拉着枝秀往外跑。   刚刚那两个下人是负责守门的,也是听到林晓的叫声才跑进来,这会院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出了巷子,枝秀和林晓一路狂奔,林晓使出吃奶的力气,但还是没有枝秀跑得快。枝秀拉着她一块跑。   跑了几十步,还是有人发现了她们。   这两个下人出去办事,刚刚回来。   正好看到林晓和枝秀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这两个下人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追了上去。   两人在大街上一路狂奔,往城门口方向跑,快到城门口时,林晓看到城门口排了老长的队伍,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她赶紧拉着枝秀躲进旁边巷子。   “咋啦?”枝秀小声问。   林晓朝她嘘了一声,趴在巷子口,小心翼翼看向城门口方向。那儿有许多衙役们正在盘问出城百姓。   林晓拉了一下进城的妇人问,“大婶,城门口干啥呢?”   那妇人笑道,“听说有个大户人家丢了两个婢女。”   等妇人离开,枝秀心下一慌,“晓晓?他们说的婢女是不是我们?”   林晓蹙眉,“应该是。”   两人在巷子口守了很久,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林晓拉着枝秀往回走,“咱们先藏起来。等宵禁之后,城里更不安全。”   枝秀对林晓自是言听计从,只是难免有些疑惑,“那些是官府的人,只要咱们跟他们解释清楚,官府应该会放人吧?”   林晓摇头,“我爹说这个县令很贪的。谁知道他有没有跟那大户人家沆瀣一气呢?咱们不能不防。”   枝秀闻言暗骂一声“蛇鼠一窝”,见林晓一直往前走,好奇问,“咱们去哪啊?”   林晓现在也不知道该信谁。那些人既然能从她家掳走她,估计应该知道她爹在县城的产业。香水行那边估计有人把守,她之前去的那个胭脂铺地段太好,人来人往也不安全。   而其他人,她也不信任,她四下看了看,“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宿吧。等明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枝秀点头。   林晓走了没多久,就进了一个巷子,她把头发抓得乱糟糟,将小脸抹脏。   又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一件给枝秀,枝秀身上穿了三件棉衣,但都很轻薄,林晓套上一件她的棉衣。   枝秀将林晓的棉袄穿进衣服里面。两人打扮得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两人沿着巷子继续往前走,巷子尽头拐弯的地方有个四面漏风的木棚。虽然这地方很寒酸,但好歹是免费的。   “咱们进去躲躲吧。想来之前是乞丐住的。”   这样冷的天,这样简陋的木棚,估计这乞丐已经凶多吉少了。   枝秀缩了缩脖子,揉了揉被吹得冰凉的脸,点头进去。   这木棚里有一个脏兮兮又很薄的被褥,林晓将被褥摊开,与枝秀并排躺下,盖上被褥,互相取暖。   两人又累又困,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惊呼将两人吵醒,林晓下意识以为是爹娘吵醒了她,刚要说一句“烦人,能不能别吵我”,就听到枝秀正在冲人道歉,“对不住,老人家,我们不知道这地方有人。”   林晓抬头,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盯着她们看。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年纪,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但看对方的个头和声音,应该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叫花子。   林晓拉着枝秀出了木棚,正要道歉,却见木棚晃晃悠悠,一副快要倒的架势。   那老叫花子吓了一跳,赶紧冲两人道,“行,行,这地方就借给你们住了。”   林晓一愣,却见那老叫花子已经将两人推进木棚,自己睡在木棚边上,一边吃自己乞讨来的食物,一边跟两人聊天,“你们两个女娃娃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林晓抿嘴,“我迷了路。”   那老叫花子闻言嗤笑,“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小。算啦,你不爱说,那就不说了吧。”   他吃完,大刺刺倚在门边打盹。   占了人家的地方,让主人在外面睡,林晓有些过意不去,“要不然你进来住吧,我们已经休息好了。”   老叫花子摆手,“算啦,我进去这棚子一准得塌,我倚在门口,好歹有一面不漏风。”   枝秀挠挠林晓的手心,想跟她说,这老叫花子可真怪。可毕竟住在人家的棚子里,当着人家的面说,有些不合适。   林晓拍拍她手心,示意她先睡。待会儿再换她睡。   枝秀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不放心叫花子呢。   两人轮着值班,每人睡了半夜。   第二天,天刚亮时,坐在床上打盹的枝秀总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下意识睁开发现一个脏兮兮的老叫花子正盯着她看,她一下子就吓醒了,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老叫花子拧眉摇头,“半生劳碌半生富贵,也没什么稀奇的呀。”   他又盯着床上的林晓看,这一看却是暗暗吃惊,掐着手指算起来。   枝秀以为他要对林晓做什么呢,赶紧将林晓拍醒,“晓晓,晓晓,快起来。”   林晓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再一抬眼,就见一个老叫花子正盯着自己看,她下意识往枝秀那边靠了靠,“怎么了?”   枝秀摇头,“我一醒来就发现他神神叨叨的,说我半生劳碌半生富贵。”   林晓一怔,这还是个算命先生吗?   算了,咱们还要回家呢,可不能再耽搁了,林晓拉着枝秀向老叫花子致谢,“多谢老人家收留我们一晚。等我们回了家,一定会报答您的。”   老叫花子从木棚退出来,又看了眼林晓,来来回回地看,也不知他在看什么,总之怎么看怎么古怪。   林晓见他不答话,拉着枝秀往巷子另一边跑了。   等她们跑了十来步,刚刚还好好的木棚突然塌了。   枝秀听到动静回头瞅了一眼,又示意林晓快看。   林晓愣了愣,不自觉停下脚步,也有点懵,“怎么塌了?”   枝秀摇头,“不知道啊。”   正常人看到自己的屋子倒了,应该放声大哭才对,可那老叫花子却是仰天大笑,“老天爷,你待我不薄啊。”   艾玛,这人该不会是个疯子吧?林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拉着枝秀继续往前跑,“先回家要紧。”   等她回了家,到时候让她爹叫人过来给他盖一间新的。   东市人来人往,偶尔有衙役穿梭其中。   枝秀往后退了两步,“怎么办?这边也有衙役守着。”   林晓转了转眼珠子,把银花生摘下来,“我把这个换成铜钱,请人帮我们报信。”   枝秀抿嘴,“好”。   到了一处院门外,林晓示意枝秀躲到一边,她敲响一间院子。   里面有个妇人过来开门,看了林晓一眼,“小姑娘,你谁啊?”   林晓将银花生递给妇人看,“大娘,我能用这银花生跟你换些钱吗?我与家人走丢了。现在又饿又渴。”   那妇人眼睛一亮,接过银花生放进嘴里一咬,花生变了形,果然是软的。   她喜滋滋地握紧银花生,“好,大娘跟你换。你等着啊。”   那妇人进了屋,没一会儿就出来,手里提溜一个钱袋,里面全是铜板,“小姑娘,我也不占你便宜,这银花生,你要是卖给当铺,人家连一钱银子都不会给你。我可是给了你一百五十文。”   其实这妇人说多了,这银花生有五钱重,去当铺一般只能给一成。但是直接将银子融了,也能有四钱。   不过林晓也不计较这个,她接过钱袋,看了一眼,也不数,冲她甜甜一笑,“多谢大娘。”   妇人喜滋滋回了屋。    第109章   半明半暗的巷子里, 有两个小孩趴在巷子口不停盯着外面的人瞧。   不远处有几个孩子正在玩石子,林晓冲其中一个十岁出头的男童招手。   男童凑过来,林晓张开手心亮出两枚铜钱, “小朋友, 你要是进去帮我喊一位叫吴宝财的小贩, 这两个铜钱是你的。要是将人喊出来, 我还会再送你两个。”   都是街上商贩家的孩子, 这男童自是知道钱的好处, 眼底一喜, “真给我?”   林晓点头, 将铜钱塞到他手心,“去帮我喊吧。”   男童眼睛一亮, 撒腿就往东市跑。   没过多久, 男童就回来了, 冲林晓摇头, “我进去找了,有一个小贩说吴宝财今天没来。”   林晓失望不已,这么倒霉,他居然没进城卖货。   男童转身要离开, 林晓忙叫住他, 又给了他两枚铜钱, “你知道宝华街有个天仙池吗?”   男童细想了下,点头,“知道, 我爹带我去洗过。”   林晓一喜, 将枝秀胸口挂的那个哨子塞到男童手里, “你去天仙池找他们的掌柜, 他叫周简,请他帮忙把这哨子交给林满堂。”   这话有点长,男童念了三遍才记住。   “记得,要悄悄的,不要大声嚷嚷。要单独跟他说话。”   男童点头记下,“好,我不会嚷嚷的。”   交代完这事,林晓就撵男童赶紧去。   枝秀迟疑,“为什么不通知大吉啊?他好歹是衙役,带咱们出城可比其他人方便多了。”   林晓摇头,“我大哥只有早晚才去衙门点卯,大都时候都在外城。咱们未必能寻到他。”   枝秀一想也是。   林晓带枝秀去吃东西。   枝秀迟疑,“不等他回来吗?”   “不用,万一周简泄露消息或是被人跟踪,咱们可就羊入虎口了。”   不是林晓不信任周简,而是他们交情很浅,有哪个下属会为了上司的女儿去四处树敌呢。   林晓和枝秀在县城躲躲藏藏时,小庄村已经乱成一锅粥。   昨天林晓被人掳走,林满堂、李秀琴、成先生、范寡妇和喜鹊全部中了迷烟。醒来时,发现女儿丢了,林满堂立刻召集全村找人。   他们在村口往河渠方向发现林晓那个哨子。又看着留下的车辙痕迹,断定有一伙人将林晓给掳走了。   一开始他们跟着车辙找,哪知车辙上了河渠,就乱成一团,根本没办法确定到底去了哪里。   林满堂带人进城报官。   彼时,龚福海正在家中等林满堂登门,作为一个好官,他必须是爱民如子的,于是林满堂敲鸣冤鼓时,他第一时间将人带进来。   这时候县衙已经放假,只有几个衙役值班。   将人直接带到空荡荡的大堂,听到林满堂果然是来寻找女儿。   龚福海先是表达愤怒,再是表达自己的为难,“不是我不帮你找女儿,实在是现在正在放假,我也很想帮你,但是咱们不能让人家好好的假不过,就这么回来啊。”   林满堂也是个识情识趣的人,他来前就将自家的银子都拿来了,足有四百两。   龚福海看到一个乡下种地的农民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银子,自是惊诧,但是惊讶过后,他反而更加兴奋了。   这说明啥,说明这养猪法果然赚钱。要不然林满堂凭啥能有这么多家底。   他装模作样将银子推回去,一副两袖春风的清廉模样,“你把本官当什么人了,本官是那种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吗?本官是为咱们整个县城的百姓着想啊。”   林满堂心里压抑着怒火,面上却半点不露等他下文。   师爷主动帮县令接话,“大人听说你会养猪,而且生猪卖给岳福楼都有二十文一斤。大人想问你,能不能将养猪法献出来,让全县百姓都跟着沾光。”   要是这师爷刚开始是真想督促龚福海在新陵当一位好官。但是现在有捷径能升官,他自然也想早点回到京城。于是才有现在一唱一和的一面。   龚福海笑道,“本官只是随口一提,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咱们不能强人所难。”   林满堂思忖片刻,“大人所提之事,草民早有打算,要不然也不会将养猪法交给村民。只是养猪多了容易生猪瘟,我们也在试验扩大养猪范围会不会产生瘟病。只要小庄村这次养的一千头猪没问题,草民愿意将养猪法献给大人。”   龚福海没想到林满堂如此识相,看来这人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他捋着胡子道,“既然你是用这养猪法实验,不如本官派人多实验几回,兴许你的不成,本官的成呢。”   林满堂握紧拳头,面上笑容不变,拱了拱手,“谨遵大人之命。”   龚福海示意下人端上笔墨纸砚,林满堂提笔写下养猪法。   龚福海看过后,点了点头,“行。你回去等消息吧,本官即刻派衙役回来上值,帮你找孩子。”   林满堂拱手应是。   林满堂从县衙出来,却没有回家,而是住在香水行,他在城内找女儿,半道上遇到周木生。   周木生见他形色匆匆,自是一番询问。   林满堂便将女儿丢失一事说了。   周木生问他,“你去县衙怎么说?”   “县令已经答应帮我找了。”   林满堂总觉得这县令有些诡异,好像他早就料到他会来找他似的。   如果是那样,那他女儿很有可能是县令指使人抓起来的。所以他才爽快答应给方子。   至于为什么没报前县令的名字,一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二是他听周简说过龚福海来头不小,前县令未必会为他得罪龚福海。还是先找到女儿要紧。   至于赚钱法子,他以后再想,女儿可只有这一个。   周木生拍拍他肩膀,“放心吧,只要县令肯帮忙,一定能找到人的。”   两人往回走,林满堂走到东市时刚好遇到吴宝财。得知他要找女儿,吴宝财也加入队伍帮他寻找女儿。   一行人在县城门口集合,整个县城都要搜寻是项大工程,李秀琴还特地把佃户都找来了。再加上小庄村的村民,加起来足有两百多口。分别往城西,城东,城南,城北各派五十人挨家挨户搜找。   本来他们只是普通村民,上门搜找,大多数人家都不愿配合,还是林福全叫来大吉,让他带着他的那些同僚帮帮忙,分成十组,跟着大伙一块找人。   有那身皂衣,村民们这才愿意配合。   他们找了一整天,说得口干舌燥,林满堂想起可以让人帮忙画像在县城张贴,或许能早点找到女儿。   他就让其他人继续寻找,他进城找周简,想他帮忙找认识的画师。   当那男童将哨子送来时,周简正在里面招待客人,那小二看他一个孩子,自然不可能让掌柜将客人丢下,反而跑出来接待一个孩子。   那男童也不急,等得久了,他就蹲在旁边空处,拿着林晓给的哨子吹。   刚好林满堂来找周简,听到声音停下脚步,眯眼打量男童手里的哨子,一样的哨子,一样的音调,林满堂当即就认出这是他女儿做的,一个箭步冲过来,握住男童的肩膀,“孩子,你这哨子是从哪里来的?”   男童将哨子藏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我不告诉你。我只能告诉周简。”   林满堂立刻叫小二把周简叫来。   听到东家找自己,周简丢下客人急急忙忙出来。   男童看了眼四周,“我要单独跟你说话。”   周简便将男童带到雅间,然后将话重复了一遍。   周简立刻出去告诉了东家,林满堂心下一喜,这孩子果然是她女儿派来的。   林满堂喜极而泣,捏着哨子,疯了似的往东市跑。   一路跌跌撞撞,掀翻好几处摊子,撞了好几个路人,惹了好几处闲话,林满堂才终于跑到东市。   此时东市已经散了集,只有少数几个摊位还有人,林满堂沿着巷子四处寻找,也没发现女儿的踪影,他不顾形象不停呼喊女儿的名字,“晓晓?!晓晓?!”   林晓和枝秀站在巷子里吃粗粮饼子,她们自然不敢当街买包子,就只能随便敲一户人家买人家的吃食。她们运气不太好,去的这家太穷,只有粗粮饼子就咸菜。两人不想惊动更多人就只能买下。   吃着吃着,枝秀碰了下林晓的胳膊,示意她赶快看。   林晓抬头就见她爹站在东市口喊她,她也顾不上吃饼子,顺手将饼子往枝秀手里一扔,像个小炮弹似地冲了过去。   “爹!”   听到女儿那熟悉的声音,林满堂缓缓回头,就见女儿穿着一身破衣,头发乱得像狗窝,一张小脸脏得像小花猫,活脱脱一个小乞丐,他心一抽一抽地疼,瞬间落了泪。   他女儿两辈子加起来也没遭过这罪啊,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晓趴在林满堂的肩膀,感觉她爹眼泪落在她脖颈处,她鼻子酸酸的,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小大人似地拍拍他肩膀,“爹,我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林满堂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一个大男人居然当街哭了,他竟是还没女儿坚强。   他抹了下眼泪,抚了抚女儿的小脸,破涕为笑,“是!我女儿是最棒的。”   林满堂牵着女儿的手站起来,这才发现枝秀也在这儿,“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林晓便把枝秀在村口被掳的事说了。   林满堂蹙眉,马车?大荣现在与良国打仗,那边的马根本不好进来,现在良国的马一匹最少要五十吊。就这还有价无市,什么样的人家居然用马车掳人呢?    第110章   林满堂拧眉沉思的时候, 不远处冲过来两队衙役,将三人团团围住。   林满堂微微一怔,待看到那捕头时, 拱手上前, “捕头大人, 我女儿已经找回来了。”   那捕头看了林晓一眼,板着脸,“这三人涉嫌偷窃, 来人把他们全部押入大牢。”   林满堂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衙役锁起来, 自然要喊冤,“哎,大人,我偷谁钱了?”   “张关街的吴三状告你偷了他家的钱。你还不承认?”   林满堂一头雾水,“谁是吴三?”   捕头冷了脸,“到了大堂, 大人自会审问。”   三人被押到大堂,林晓和枝秀这才知晓抓她们的那个别院管事就是吴三。他倒打一耙说她们在水里下了药, 然后偷了院里的钱财。   林晓和枝秀据理力争,“明明是他们将我们强行掳走。我之前明明在家好好睡觉, 一觉醒来却被带到那个别院。要不是我机灵逃脱,恐怕就要被他们卖了。”   那管事喊冤。双方各执一词。   龚福海拍着惊堂木, 质问林满堂, “这两个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会自甘堕落偷钱, 说, 是不是你指使的?”   林满堂再怎么聪明也不明白官场上的龌龊。   之前龚福海确实只想要方子,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去那个别院, 而且还林满堂的女儿还看到他儿子的长相。更可气的是那姑娘居然还敢给他儿子下毒,   为了救回儿子,他硬生生带着儿子喝了那恶心至极的人中黄,才将毒逼出来。   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他岂能饶了他们。为了不让林满堂去别处告官,他先发制人将这对父女俩以偷窃的罪名抓捕归案。   林满堂自是矢口否认,“大人,我没有。我之前还来报官的。我女儿要是小偷,我怎么可能自己报官呢。”   龚福海冷着脸,“这世上有个词叫贼喊捉贼。来人,将他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显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挨了三十大板,林满堂直接晕了过去。   案子审不下去了,三人被丢进牢房。   林满堂去了男监,林晓和枝秀去了女监。   三人被关进牢房,周木生很快知晓。他将这事告诉瑞和就急急忙忙回去通知大伙。   自打前天晚上听到龚福海打算将林满堂三人定罪,瑞和就知道皇上等的机会来了。   龚福海利用职务之便陷害良民,其子意图染指幼女,对方用计侥幸逃脱,龚福海恼羞成怒一不作,二不休竟然诬陷人家偷盗。如此行径与强盗有何不同。   瑞和从县衙急急忙忙跑回住处就将这事告诉了萧定安,“少爷,上回咱们去的那户人家被县令抓进牢里了。”   萧定安正在院里擦剑,今天是他归队的日子。他正在收拾行囊,听到这话,突然想起那个拿他剑乱砍一气的小姑娘,不由惊诧,“为什么?”   “说是他带女儿在人家宅子偷东西。”   萧定安想到上次他要买蛋糕方子,他给银票,李秀琴坚持不收。这样懂得感恩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偷东西呢,“不能吧。”   “就是说啊。那小姑娘说她是被人抓进宅子,趁机给他们下了药,逃出来的。”瑞和恨声骂道,“那宅子的主人是县令的下人。我听周木生说,林满堂在女儿丢失后就去报了官,县令却问他要养猪法。我猜这应该是县令搞鬼。为了得到方子想杀人灭口。”   想到过年时吃的猪肉,口感确实无与伦比,萧定安蹙眉,“原来是招了县令的眼。”   他想了想,从身上摘下一块玉佩给瑞和,“你去问林满堂要一张状纸,然后拿着这块玉佩求见知府。新陵知府曾受过我爹恩惠,你让他一定要将这事查清楚。”   瑞和接过玉佩,躬身应是。   第二天,瑞和带着周木生探监。在外面遇到正好前来探监的李秀琴和大吉。   李秀琴把家里剩下的银子都拿来了,可这狱卒还是嫌少。大吉帮着说好话,还被那狱卒狠狠骂了一通。大吉不服气跟他理论。   瑞和上前拉仗,给了那狱卒五十两银子,那狱卒才勉为其难放他们进去。只是却不肯放大吉进去。   大吉憋气,可也不敢误了二婶的事儿,就主动道,“二婶,我在外面等你吧。你们进去吧。”   李秀琴拍拍他肩膀。她提着食盒,跟着狱卒进了幽深昏暗的牢房,她绷着一张脸,努力忽视周围那一双双阴沉的眼。   到了最里面的牢房,狱卒不耐烦敲击栅栏,“林满堂!林满堂!你家人来看你了。快醒醒!”   叫完,狱卒带着一串钥匙离开了。   李秀琴不停呼喊背对他们而睡的人,“相公?相公?”   周木生也跟着喊,“满堂?满堂?你还好吧?”   屁股上挨了三十大板,林满堂疼得差点昏死过去,可他不敢死,他害怕自己这一死了,他女儿就成了女囚,她还那么小,就因为他这个不争气的爹竟受如此大罪,她以后可怎么办?   听到两人叫声,林满堂从木板床上摔下来,撑着手肘往这边爬,他甚至顾不上安慰自己的妻子,握着周木生的手,“木生,木生,你帮帮我,你去府城帮我给庄哥带句话,让他救救我女儿。”   今天审案,他看得出来,龚福海成心想逼死他。他死了不要紧,可他女儿还那么小,她不能死。   他不确定前县令愿不愿意为他得罪龚福海,可他此时也顾不得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周木生握住他的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好,我一定会帮你通知他的。”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李秀琴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馒头,“你饿了吧?快吃吧。”   林满堂摇头,“咱女儿吃了吗?你快给她送去吧。我还不饿。”   李秀琴抹了下眼泪,“里面还多着呢,你尽管吃,我去给她们送。”   周木生拿出上面一盘吃食,提着食盒,“我去吧。你们说会儿话。”   看他走了,林满堂这才开始吃饭。   一直没出声的瑞和终于有机会开口,“我听说县令儿子喜好幼女,你女儿生得如此貌美,我担心他不会放过你女儿。”   林满堂闻言,嘴里的馒头掉到地上,瞠目欲裂,“你说什么?”   瑞和知道他还不知道林晓差点被染指的事儿,“我曾经看过县令儿子经常出入那个别院,你女儿被抓进别院,县令儿子就中了毒,上吐下泄,命差点都丢了。我猜可能是因为你县令儿子见过你女儿,她又生得貌美……总之,县令是不会放过你女儿的。”   林满堂满腔怒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额上一条青筋紫涨,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拼命在那里抽动。他一直以为县令只是看中他的养猪法子。原来那人竟丧心病狂,想染指他的女儿。   禽兽!他女儿才十岁,他怎么下得了手。   林满堂握住瑞和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是不是也想从我这儿拿什么东西?只要你能救我女儿,我这条命给你都行。”   李秀琴也眼巴巴盯着他看,“张叔,你是不是有什么门路?”   瑞和叹了口气,“我也是看你们可怜。也罢,只要你写一封状书,我就去帮你送到秦知府那边,让他为你主持公道。”   林满堂闻言一怔,刚要脱掉身上的衣服,写一封血书。   瑞和却阻止了他,“你后背全是血,已经不好写字。我给你带了。”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粗布麻衣,让林满堂铺在地上尽情发挥。   写好后,瑞和将刚刚他掉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送给他,“快吃吧。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放出来的。你千万要坚持住。”   虽说十天才能动一次刑,但这个县令从上至下都是县令的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私下用刑?   林满堂握紧拳头,“我会坚持住的。”   李秀琴握住他的手,“为了我们,你也要坚持。”   林满堂头磕在木栏上,不敢抬头看秀琴,他心里只剩下自责。   这就是封建社会,这里不仅只是男尊女卑,这里根本没有人权,一个七品县令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不是早就知道吗?为什么一直心存侥幸。为什么不好好学习。   林满堂一拳砸在木栏上,心里万分自责,揪疼得厉害,“秀琴,都是我不好,如果要是好好学习,早点考上功名,也不会连累咱们女儿遭这么多的罪了。”   看到他被打成这样,嘴唇半点血丝都没有,李秀琴瞧着心疼,哪还忍心怪他,“不关你的事。你就算再努力,人家也得给你时间啊。他竟然连正月十五都等不及,你学得再好,上不了考场也是无用。”   林满堂久久没有答话,等他平复下情绪,哽咽着问,“咱娘怎么样?”   李秀琴抿抿唇,“昨天你被县令抓走,周木生回来通知我。婆婆当时也在。听到消息晕过去了。”   她抿了抿嘴,低下头,声音有些轻,“婆婆有中风迹象。”   林满堂一巴掌拍到木栅栏上,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一颗心就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反复拧紧。   他娘中风了?可恶!都是龚福海那个人渣。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李秀琴握住他的手,“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哪怕为了我们,你也不可以认罪。”   林满堂轻轻点了下头。   李秀琴拍拍他手背,“我去看晓晓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枝秀?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哭啊?”   另一边女牢,林晓吃着周木生送过来的菜肴,忍不住落了泪。   枝秀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摇头,“没有啊。”   林晓挠头,难不成她听错了。   瑞和从另一边过来,冲两人道,“你们且等几日,我一定会将你们早点救出来的。”   林晓露出浅浅一笑,“好。”   周木生揉揉林晓的脑袋,“我明天再给你送吃的。”   “谢谢周叔。”   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人,李秀琴趴在栅栏边上,看着蓬头垢面的女儿,心里一阵抽疼,“晓晓?”   林晓扶开头发,眼睛一亮,“娘?你来啦?”   李秀琴看着娇俏可人的女儿,揉了揉她的脸,眼泪憋不住往下掉,“你……”   林晓握住她娘的手,“娘,你别哭。我没事的。张阿爷说他会救我们出去的。”   李秀琴抿抿嘴,“好。娘不哭。”努力把眼泪憋回去,“那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她从袖子里摸出两颗药丸塞到女儿手里,“要是有人对付你。你别忍着。”   林晓趁狱卒不注意接过来,“娘,我知道的。”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狱卒不耐烦,李秀琴才依依不舍离开。   没有人知道林满堂在这几天里遭遇了什么。   李秀琴只记得,五天后,秦知府亲自带人过来审案,提审林满堂时,他整个人如同血泊里提溜出来一般,连站都站不稳,后背,脸,胳膊,胸前全都是血,人更是奄奄一息。   秦知府见此,当场叫了郎中过来诊治,然后将县令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大牢。   不说状纸上写的是不是实情,但龚福海不按律法私自对犯人用刑就已犯了罪。   两日后,林满堂悠悠醒来,周木生和李秀琴寸步不离守着他。   见他睁开眼,一个扶他起来,一个端水给他喝。   林满堂嘴干,喝了半碗水,这才有功夫打量四周,这一看就不是他家。   “这是张叔的家,我们借住在这里。你一直昏迷不醒,回去也不好抓药。就留在这儿。”李秀琴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已经使人通知大哥了。”   林满堂点了点头。    第111章   就在这时, 外面有人进来,三人齐齐看向门口, 原来是周木生带着林福全夫妻俩进来。   林满堂刚被抓那会儿,林老太中风,林福全守了亲娘一天,亲自给她抓了药。等亲娘好点了,他进城贿赂狱卒想到牢房看看弟弟,可使了十吊钱那狱卒都不同意,说是县令大人发下话,不许任何人探监。   林福全只能遗憾回家,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担心弟弟在牢里受苦。   现在看到弟弟如此憔悴,心里不是滋味儿,“这是招谁惹谁了, 怎么就坐牢了呢?”   林满堂嗓子眼干涩的厉害, 李秀琴抹泪, 恨得不成, “还不是那养猪法招的祸。”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怨谁。是恨自己不该把养猪法拿出来,还是该恨她男人不该教会村民们养猪?   林满堂握住媳妇的手, 冲他大哥道, “我没事。咱娘怎么样了?”   林福全心里愧疚, 原来竟是养猪法惹出来的事儿,“娘没事了, 她就是担心你。听说你从牢里出来了,她已经能起来了。就是说话还有点歪嘴。大夫说得养些日子。”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 “你回去跟她好好说说, 过些日子, 我就能回家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瑞和带着衙役进来了,不过这不是县衙的衙役,而是府城来的衙役。   “林满堂?大人听说你醒了,让你到大堂回话。你能站起来吗?”   林满堂只想快点让龚福海倒霉,也顾不上跟大哥叙旧,忙道,“我能。”   林福全扶他起来,李秀琴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因为里面裹了几层纱布,显得身材格外臃肿。   林福全扶他到院外,张瑞和给他准备了轿子,主要他受的伤太严重了,担心他走不了那么远。   林满堂再三向张瑞和致谢。   张瑞和摆摆手,“不用谢,你快些进去吧。”   林满堂点点头。   到了县衙门口,林福全扶着林满堂下轿,背他到大堂。   林晓、枝秀、龚福海一行人也都从牢里提出来一块受审。   秦知府之前就已经审过他们,这次叫他们过来,是想当堂对峙。   龚福海和师爷自然不承认这一切都是他们弄出来的。他们清楚知道一旦承认,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奈何其他下人没有他们的脑子。三言两语就被秦知府诈出来,很快就将龚福海和师爷合谋之事招认了。   至于龚福海的儿子到那宅子完全就是意外。他看上那两个丫头想要染指,没想到被对方趁机下了毒。龚福海因此恼羞成怒栽赃他们偷盗。   秦知府叫林满堂进来,就是确认他的口供。   林满堂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林晓和枝秀又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他们在水里和甜汤里下了药也都说了。   下人再次重复一遍,龚福海三人无从抵赖,这件案子水落石出。   三人签字画押后,秦知府将林满堂三人重新押回牢里。   此案事关县官,秦知府不敢自专,卷宗整理完毕就四百里加急送至京城。   皇上召集隐卫和斥候搜集的证据如雪花般送至朝堂,当堂由一位臣子捅出来。   几天之间,朝堂风云突变,太后娘家在朝官员死的死,伤的伤,伏法的伏法。   皇上火速将太后软禁宫中,命三司会审。   几日后,太后娘家所犯之罪皆是证据确凿,按律该抄家流放。   太后终于向皇上服软,请求见皇上最后一面。   皇上不忍太后失去娘家,没有判九族,只将犯罪之人抄了家,定了罪,判了流放,其余人等皆是平安无事。   太后感激皇上仁德,投桃报李从此不再过问政事,自此皇上亲政。   朝堂之上带来的众多变故,林满堂一个乡下人自然无从得知。相比朝堂,他这只是一件小小案子,刑部卷宗批下来,龚福海一干人等定完罪,他们就被放了出来。   李秀琴和林福全前来接他们,到药铺找郎中帮林满堂诊脉,抓完药,一行人就回了小庄村。   看到林老太,对方歪着嘴,由刘翠花扶着她坐到床头,一遍遍抚摸林满堂的脸,眼含热泪,嘴里说着含糊不轻的话,“我儿…受苦了呀。”   林满堂趴在床上,握紧亲娘的手,若无其事笑道,“娘,我没事。我好着呢。”   这当然是假话。龚福海为了逼他认罪,每天都会给他上刑,他前胸、后背是鞭伤,屁股是打板子的伤。   也幸亏他这两年将身体养好了,要不然还真有可能撑不过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龚福海没有对他女儿用刑。   其实林满堂不知道的是,不是龚福海良心未泯,而是林晓年纪太小,供词需要父母或长辈签字才会起作用。   与其费那个事儿,还不如直接对林满堂一人用刑。   不过林晓刚开始在牢里待了那几天一直吃的都是馊饭,直到秦知府来了,李秀琴才能进牢房给她送饭。   出了牢房,她才知道她爹每天都在受刑。   林老太见小儿子都伤成这样还安慰自己,也不忍心待在这儿看儿子强颜欢笑,只说自己累了,要回家。   刘翠花扶着她回家。   村里各家派了代表提着礼物来看林满堂。   关屠夫已经从林福全那里得知是养猪法惹出的祸事,心里自责得不成。   要不是为了他们,满堂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他找了林昌盛,提出别养猪了。再养下去,满堂命都要没了。   林昌盛召集大伙商量此事。   虽然各家心里都舍不得这个赚钱机会,但是他们也不可能要了林满堂的命,最后还是答应了。   关屠夫将带来的猪肉交给李秀琴,让她一天三顿做给林满堂吃,“俗话说的好,吃哪补哪,你流了那么多血,多吃些肉,血也能回来。”   林满堂听了想笑,点头说好。   关屠夫将各家决定不养猪的打算跟他说了,“我们想过了,要不是因为我们,你也不会遭这个罪。咱们还是别养了吧?回头再来个黑县令,你这条命可怎么整啊?”   说到最后,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屠夫当众失态,哭了起来。   谁能想到啊,一场泼天大祸居然就降临到他们头上。   满堂差点就没命,这也太吓人了。   林昌盛也赶紧表态,“对啊,满堂,你安心养伤,我回头召集大伙想想别的挣钱法子,你就别管那猪了。方子就给人家吧。”   在他看来,林满堂这次没事肯定是用方子换来的。要不然秦知府凭啥帮满堂。   为了让人家放心,咱们就不能再用这方子。要是用了,别回头又被抓进去了。   其他人也跟着表态,“对啊,满堂,你就好好养身子吧。我们不养猪了。”   “对,我们不养了。”   林满堂一听都不养了,立时急了。   这可不成啊,你们不养,我拿什么给徐方。   我可是跟人家立了契书的,除非发生瘟疫,其他情况,要赔偿徐方损失的,而且还是一大笔钱。   林满堂撑着胳膊要起来,李秀琴赶紧阻止他,“你都成啥样了,你还起来。你老实躺着,我来跟他们说。”   李秀琴让女儿留下照顾林满堂,招呼大家到堂屋说话。   李秀琴将契书上列的赔偿款一事说了,“你们要是不养猪,那咱们家可是要赔人家银子的。”   大伙一听,还能养猪,又喜又忧,“那县令怎么办?”   “他和他儿子被判流放,到军营服劳役去了。”李秀琴摊了摊手,“用不了多久就会派新的县令。咱们好日子在后头呢。”   大伙面面相觑,关屠夫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新县令要是也使坏,怎么办?”   “到时再说吧。”李秀琴抿嘴,“大不了,咱们就把方子给他。先赚一年是一年。”   大伙听她话里丧气,也没别的主意,只能回去了。   回了家,前任村长许成祖被家人团团围住。   许成祖媳妇正在家里做针线,她没时间去林满堂家串门,等男人一回来,就追问,“怎么样?真的不能养猪了吗?”   许成祖摇头,“能养。”   许成祖媳妇见他愁眉苦脸,有些不解,“能养,你怎么还不高兴。”   许成祖叹了口气,看了眼小儿子,“你们看没有功名,人家想欺负就怎么欺负。刚刚满堂媳妇还说了,要是下个县令还是个贪官,到时候就将养猪法交上去。咱们只能挣这一年钱了。”   全家都很失望,“啊?只能挣一年啊。那也太少了吧?”   “一年就不错了。难不成你们还真想让人家死啊。”   大家伙都不说话了。   林满堂刚回来,他们大伙都出去看了。好好的人进了牢房出来就像脱了三层皮似的,那张脸蜡黄,胡子拉碴,说话有气无力。一看就遭了大罪。   弄成这样,他把养猪法给了别人,大伙也没法说什么。   许成祖拍拍小儿子的肩膀,“所以科举才是人间正途,没有功名,再好的东西咱们也保不住。你这次一定要考上秀才。也能为咱们家争光。”   许成祖小儿子重重点了下头,“爹,我会的。”   林满堂回来后,李秀琴敏感察觉他更加用功了。   之前他就够用功的了,一天只睡三个时辰,其他事一概不问。可这回吃喝躺在床上,哪怕眼睛看累了,他也会叫女儿过来,念给他听。   虽然李秀琴挺高兴他上进,但他这样明显是受了刺激,万一钻了牛角尖可就不好了。   “县试报名已经截止了,明年才考,你还是好好养身子吧。”   县试正式报名日期是正月十五至正月二十,一共五天时间,那几天他人待在牢里前途未卜,根本没人愿意跟他互结。再说李秀琴压根也没想起这事儿。   林满堂摇头,“没事。我撑得住。你不用太担心。我以前就是太懒散了,还是多学点,明年也能取个好名次。”   他都这样说了,李秀琴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出了屋子,不再打扰他。   从屋里出来,李秀琴又到女儿房间。   女儿也在认真写她的《齐民要术》,因为果树要到六月才结果,所以也没人逼着她。可这会儿,她似乎跟她爹一样受了刺激,非要早点把它写出来。就连平时不爱写的毛笔字都开始练了。   李秀琴瞧着心疼,上前打断女儿,“晓晓,娘跟你商量件事儿。”   林晓停下笔,侧头看着她,“什么事啊?”   “你爹这次能出来多亏了张叔,我的意思是咱们提些礼物上门表示感谢,再把人请回来吃顿饭,你看怎么样?”   这些人情往来,她娘从来不会问她的意见,这次是怎么了?   林晓也没多想,点头,“应该的。您作主就好。”   见她又要忙活,李秀琴赶紧道,“那个,你觉得枝秀怎么样?”   林晓一愣,“挺好的呀。”   当时那种情况,枝秀跑得比自己快多了,可枝秀完全没有抛弃她的想法。一直拉着她的手拼命往前跑。   在牢里,那么多囚犯一块抢食,她年纪小,力气也小,抢不过那些女囚,第一天几乎是饿着肚子。   她娘给她毒药,可她不敢下毒,下得太重,她就会判刑。下得太轻,等那些人好了,一定饶不了她们。   后来是枝秀抢给她吃。为此枝秀有几回遭了那些女囚犯的打。她都记在心里。   李秀琴闻言笑了,“枝秀他大哥马上就要科举了。要是她大哥考上秀才,她也该考虑自己了。你不如问问她,有没有中意的人家,到时候我给她出一副嫁妆。”   李秀琴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也真心希望那个孩子能幸福。   林晓想了想,“也行,那我去问问她。”   她叫喜鹊提上十斤粮食,跟她一块去军户村。    第112章   这是林晓头一次来枝秀家, 土坯房只比她高那么一点点,门也搭得很矮, 大人进去都得弯腰才能进去。她这样倒是刚刚好。   枝秀正在家里缝补衣服,坐牢这几天,挨了打,她的衣服差点被扯成碎布条。可她也没钱买布,只能用针缝。   林晓两人进来时挡了屋内大部分光,枝秀以为家人回来了,刚要起身,却发现来人是林晓和喜鹊。   她有些诧异,赶紧请她们进屋, “你们怎么来了?”   林晓四下看了看。   枝秀有些窘迫, 她家屋子很小, 大部分东西都堆在屋里, 堆得到处都是。   但是她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找不着,只能找了两块石头, 铺了点干草让两人坐下。   林晓也不嫌弃, 将带来的粮食递过来,“我娘让我送些粮食过来。你在牢里都是因为我才被那些人打。太过意不去了。”   枝秀一怔, 摇头失笑,“都是小事儿,再说,我也要吃啊。哪值当你送来这么多粮食。”   林晓苦着脸, “我娘让我送来的。要是我没完成任务,她回去该批评我不会办事了。你就收着吧。”   枝秀这才没有拒绝, 林晓装作不经意问, “枝秀, 你两个哥哥这次会参加科举吧?”   枝秀愣了下,摇头,“不是。一次只能参加一人。”   林晓恍然,军户村每户只能出一个秀才。自然考试名额也只能有一个。   “你大哥要是考上秀才,你打算怎么办啊?”   枝秀停下手里的动作,针在头皮上划了划,侧头看着她,“什么怎么办?”   “你也不小了吧?”不像别的姑娘家,林晓提起这事完全没有女孩家的娇羞,就像谈一件正事那样认真,“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枝秀怔了怔,“大概会嫁人吧。等我嫁出去,家里也能少抛费些粮食。”   林晓捧着脸笑,“那你想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我娘说要送你一副嫁妆呢。”   一副嫁妆,那得多少钱啊,枝秀唬了一跳,忙摆手拒绝,“这可使不得。我也没做什么啊。哪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谁说没有。我是我娘的命根子。你照顾了我,我娘感激你。她给你,你就收着吧。她这人不能欠别人东西,要不然她夜里会睡不着觉。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用这份嫁妆挑个好点的人家。”   军户村的姑娘嫁不到好人家,其实她们军户的身份只占一小半。最关键的地方是她们没嫁妆。   林晓希望枝秀能嫁个好人家。   枝秀抿了抿嘴,似乎想到什么,脸颊微红。   外面传来一串哨子声。   枝秀回神,“他们要回来了。”   林晓不好与那么多人打照面,带着喜鹊告辞离开了。   等两人一走,屋后走出来刘本忠,他本来是回来拿东西的,刚好听到两人的谈话。   想到女儿将有一副嫁妆,刘本忠心里一阵热呼。他女儿有了这副嫁妆,完全可以挑个好人家啊。   军户村跟别的村子不一样。   别的村子都秉持重男轻女的原则。军户村的男丁们生下来就是上战场的命。能够活下来那都是屈指可数。   所以军户村的男人女人都希望生女儿。   女儿不用上战场,要是能给女儿寻个好人家,将来时不时也能回来看看他们。   刘本忠对唯一的女儿枝秀那是相当疼爱的。甚至这份疼爱压过两个儿子。   当女儿为了两个哥哥拼命攒钱,他明面上答应了,却也忧心女儿将来的婚事。   本来军户村就不好嫁人,女儿还晒得那么黑,就更难找了。   现在可好了,有人愿意出嫁妆,他闺女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了。   刘本忠进屋,枝秀正打开粮食准备将它们往面缸里倒,打开一瞧居然是白面。   这么细的白面,枝秀打出生起就没吃过。唯一唾手可得的机会还是被人抓进宅子里的那次。   那时满桌子好菜,她只顾上吃那些大鱼大肉,根本没顾上吃白面。   她情不自禁用手指沾了点面粉往嘴里放,细腻的口感,醇厚的麦香,要是做成白面馒头,那得好吃到舌头都能吞下来了吧?   刘本忠正好从外面进来,直接撞个正着,枝秀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赶紧将手指往身后藏,尴尬地低下头,“爹?”   刘本忠看了眼粮袋,一颗心越发酸胀,“枝秀啊?”   枝秀上前将粮袋重新扎好,这么细的白面能换好些粗粮。换完粮食,她爹也能跟着吃一顿饱饭了。   刘本忠见女儿这动作,显然也猜到她的打算,忙按住粮袋,“枝秀啊?”   枝秀抬头,不解地看着她爹,“啊?”   “你要是想吃,就做一回吧。”刘本忠叹气,都是他没用,如果他不是军户,他女儿也不会连白面都没吃过了。   枝秀若无其事摇头,“爹,不用了。我就是看看这白面怎么样。”   女儿从小主意就大,刘本忠也拿她没办法,他忙岔开话题,“刚刚林晓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枝秀抬头,也没当一回事,听到就听到呗。   刘本忠见女儿不上心,有些急了,“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爹没能耐,没办法替你找个好人家。不如就托林晓娘给你寻个好人家吧。”   枝秀拧眉,“爹?大哥二哥还没科举呢?”   刘本忠摆手,“我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嫁。就是先寻一个。”   枝秀抿了抿嘴,“爹,不如等大哥考完吧。要是他能考上秀才,那我能挑的人家也多一些。”   像她这种没有嫁妆的军户姑娘想嫁给农户,就只能挑那些穷苦人家,可那样的人家嫁过去也是受苦。还不如等她哥哥考上秀才,她挑个好人家。男方看在她哥的份上也能对她高看一眼,不会可着劲儿虐待她,她日子也能过得舒服点儿。   刘本忠一愣,也对啊,大儿子要是真中了秀才,那他闺女就有了依靠,再有林晓娘给的嫁妆,那跟农户姑娘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憨厚的脸上带了些笑容,“行,就听你的。”   不说枝秀这边,就说林晓。   她回了家,想起一事,当初她可是说好了要给老叫花子重新盖间屋子。做人要言而有信。   李秀琴哪肯放女儿进城。   女儿刚找回来,李秀琴还心有余悸,一晚都要跑好几趟到女儿那屋,生怕她又被人抓去,但是女儿说那老叫花子没有棚子遮风挡雨,要是因此冻死,那她就是罪人了。   于是李秀琴就亲自叫了林福全请他去县城一趟,找到那个巷子,买些砖帮忙垒一间小屋。   林福全自是满口答应。   谁知他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一句话,“那老叫花子让你们亲自帮他垒。”   李秀琴一呆,“为什么非要我们垒?”   林福全记性不太好,没办法把老叫花子的原话重复出来,就只能讲自己理解的意思,“那老叫花子说我不欠他的,谁欠他的就得谁垒。当然晓晓太小,不会盖房子,你们帮忙盖也行。”   他顿了顿又道,“我上次也看到那老叫花子,他算命还挺准的。”   要说家里谁最不信卜卦就属李秀琴,听到这话,心里无语,但还是跟林福全跑了一趟。   行啊,不就是亲自盖房子嘛。应该难不倒她。   李秀琴到了巷子里,离老远就听到有两个老婆子恨铁不成钢责骂那老叫花子,“你说说你,人家借宿一晚,好心好意叫人过来帮你垒房子,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偏你那么多废话。你看看你,把人家骂走,从此人家以后就不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老叫花子老神在在,“有福之人必有德。没德哪来的福。”   有个老婆子笑骂,“那你这木棚三天两头倒塌是不是也没福啊?”   这老叫花子在这条巷子待了有大半年。他这木棚三天两头就会倒一回,就算街里手艺最好的泥瓦师傅过来盖房子,不出三天必倒。这事都快成巷子一景了。   那老叫花子就不说话了。   另一个老婆子眼睛尖看到李秀琴和林福全来了,拍拍旁边之人的胳膊,“哎,人真来了。”   李秀琴下了牛车,冲那老叫花子笑道,“老人家,多谢你收留我女儿一晚,我亲自来给你盖房子,你看可好?”   那老叫花子侧头打量李秀琴,又掐指算了半天。另外三人不错眼盯着他瞧,等他批命。没想到他算完之后却什么都没说,勉为其难地挥了挥手,“行。你盖吧。”   李秀琴在林福全的教导下,亲自帮忙盖房子。   她也没盖过房子,别人手巧,一会儿就能盖出半面墙,她却是慢慢腾腾,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将搭好一面墙。   林福全想帮她的忙,老叫花子两眼直勾勾瞪着他,愣是不许他上前帮忙。   林福全一个大男人便只能坐在边上看着二弟妹忙活,这就太尴尬了。   他闲着也是闲着,就想跟老叫花子说说话,没成想人家先主动问他了,“你这弟妹从事什么行当啊?”   林福全一愣,好半天才明白老叫花子话里的意思,便顺嘴回道,“能做啥。不就在家做做饭,洗洗衣,喂喂猪。”   反正他媳妇都做这些,当然他弟妹家里有范寡妇帮忙,做这事的次数肯定比不上他媳妇。   老叫花子蹙眉,“她不是大夫?”   不应该啊,积了那么多福缘,不是尼姑就是大夫。看她也不像信佛的,那就只剩下大夫一条道了。怎么可能不是呢?   林福全被他问住了,想到上回吃坏肚子就是二弟妹给诊的脉,好半天才道,“她娘家父亲是咱们那儿的赤脚大夫。她多少也会点儿吧?”   会医术和治病救人那完全是两回事,老叫花子浑浊的目光盯着李秀琴看,似是要从她脸上看出花来。   林福全试探问,“我弟妹面相是不是不好啊?”   老叫花子摇头,“不!很好。”至于有多好,人家却是不肯说了。   林福全却觉得老叫花子算得真准。他弟妹的命可不是很好嘛。这附近几个村子,谁家的娘们不用下地干活,连家务活都很少伸手。只给男人生个女儿,却没被男方休?   她这命都不算好,那其他妇人就该全是贱命了。   李秀琴帮老叫花子搭了三天才将一间小房子盖完。   真的,她从未干过这么累的活。这房子虽小,还没有她家灶房大,可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人忙活。和泥、垒砖、包括上面的横梁都是她一人抬的。你就说她有多能干吧。她都佩服自己居然这么全能,连盖房子都会。   可她盖完后,真的挺想死,太累了。她整个腰酸得不成样子。   昨晚回去她闺女给她揉背,想过来帮她忙。她贱皮子,非不让伸手。还劝女儿,好好写你的书吧。这种话就该是大人干的。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李秀琴站在门口,倒退两步,怎么看怎么满意。嗯,不愧是她盖的房子就是好看。   李秀琴洗完手,冲老叫花子笑,“老人家,这房子还成吧?”   老叫花子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点了点头,“还成。”   李秀琴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周围的邻居买完菜回来,都在暗戳戳猜测这房子能不能坚持三天。   “啥三天啊。上回瓦匠师傅来盖才坚持了三天。这妇人一看就没盖过房子,能撑过今晚就不错了。”   李秀琴不服气,是,她确实没盖过房子,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吧?今晚就倒。还有你们能等她走了再说这种丧气话嘛。这显得她干活很不诚心似的。天地良心,她可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盖得也似模似样。   许是担心这房子真会倒,李秀琴就有点心虚,她就想给人家一点补偿,“您饿了吧?要不我给您买些包子吧?”   林福全看她累得直喘气,主动道,“我去买吧。你先歇歇。”   李秀琴求之不得,正要掏钱给大哥,谁知老叫花子剐了林福全一眼,露出那缺了一颗的门牙给林福全看,“看到没?”   林福全一愣,“啥意思?”   老叫花子满脸不愤,“上回给你算命,吃了你三个肉包子,我就掉了一颗牙,你觉得我还敢吃你买的肉包子吗?”   林福全那叫一个尴尬,他当时是好心,感激来着,怎么还成他的错了?   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他幽怨地看了眼老叫花子,“您这就不讲道理了吧?您吃东西也不知道注意点,自己嘎嘣到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老叫花子不爱搭理他,只眼巴巴盯着李秀琴瞧,意思是“还得你帮我买”。   李秀琴还能怎么办,只能受累给他买呗。   没多久,李秀琴就捧着荷叶回来了,里面有六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还热呼着。您快吃吧。”   老叫花子是真饿,接过包子,直接进了新屋,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吃着。   李秀琴都替他噎得慌,赶紧向旁边人家借了半碗温开水,递给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接了,才慢慢悠悠道,“你可要我为你批命?”   李秀琴一怔,摇头,断然拒绝,“不用。我不信这个。”   老叫花子愣了下,连连说“难怪,难怪”。   这弄得李秀琴又糊涂了。啥就难怪啊?没头没尾的。   不过她也没有细问,冲老叫花子道,“老人家,那我走了啊。”   老叫花子也不吃包子了,可怜巴巴看着她,“三个月之内,你家必定双喜临门。记得请我吃酒。也叫我沾沾喜气,行不行啊?”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就这么瞅着李秀琴。   李秀琴浑身一哆嗦,点了点头,“行啊。要真有喜事登门,我一定请你。”    第113章   李秀琴出了巷子, 林福全满脸喜意,“这老叫花子算命极准。他说双喜临门就一定会有喜事。”   他细算了下,现在刚刚进了二月, 三个月之内也就是四月底, 二弟家能有啥喜事呢。还一次就来俩。   李秀琴摇头失笑, “希望吧。”心里却不报希望。就她家最近衰成这样,还喜事,能平平安安就不错了。   路过县衙的时候, 李秀琴见许多人盯着门前的布诰看。她便让大哥停下来, 她也去瞧瞧。   她凑过去,这才知道今年新陵县的县试推迟了。往年都是二月二,这次推迟了半个月,也就是二月十七。   其实这事也不难想像。龚福海被收押,新任县令还没到,没有主考官, 如何科考?   李秀琴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事啊, 她男人能参加今年的科举了。   她欢欢喜喜回了家,却发现男人不在, 问女儿才知,她男人去军户村请教成先生了。   之前林满堂出了事, 军户村的村长担心惹一身腥, 连夜将成先生带了回去。   回来后, 林满堂将问题积攒下来, 然后去军户村找成先生帮忙解答。那村长收了他的钱, 也不好说什么, 就只能给予方便。   李秀琴回屋, 开箱数钱。   审完案之后,秦知府将他们贿赂龚福海的方子和银子都还回来了。   给龚福海的方子写的是中药方。估计她男人对县令也心存怀疑,所以只给了一半。   家里这些银子应该能撑到丈夫考上秀才那天的。   她数钱的功夫,林满堂回来了,将空了的食盒丢给范寡妇,自己拿着书进了堂屋。   一进卧室,就看到媳妇坐在炕上数银子,“大白天怎么就数钱玩了?”   李秀琴将科举推迟的事告诉了他。   说起来,林满堂确实很幸运。科举日期往后推了半个月,报名也往后沿了几天。   林满堂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媳妇再三确认,他才相信自己这次是真的时来运转了。   他当即进县城找周简,请对方帮忙介绍个廪生,帮他具结。   所谓具结就是找本县廪生具保,保证对方不冒认籍贯、不在服丧期间、不冒名顶替,保证对方身家清白,不是娼妇、优伶、衙役和小吏的子孙。本身也没有犯过案,从事下九流行当。   为了请廪生具结,林满堂花了一吊钱。   当然也可以不用花这钱,可以找五人互结。   所谓互结就是找五个同考的考生互相作保,要是有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不说林满堂已经晚了,就算不晚,他也不会找四人跟他互结。其余四人犯了案,他也跟着倒霉,多划不来。   弄完具结,林满堂就向县署礼房报名,填写亲供,交了具结,就回家好好温书了。   二月初二这日,林满堂家请酒。   张瑞和带着周木生赴宴,李秀琴将枝秀也一块请来了,林满堂也放下书本亲自作陪。   这次没有分开坐,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   张瑞和见两个小姑娘已经恢复差不多,不由笑道,“你这闺女可真机灵。”   张瑞和一直以为林晓那药是蒙汗药,但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胆子给那么多人下药的。   林满堂知道他提的是女儿将人麻晕的事儿,摇头失笑,“还成。”   林满堂给张瑞和亲自敬酒,“多谢您上次相帮。要不是您,我们家这次可能凶多吉少了。”   张瑞和摆了摆手,“其实你们谢错人了,不是我,是萧定安帮的你们。你们被抓那天,他正好在我那边过节。他与秦知府是旧识,就给了我玉佩,让我拿着去找秦知府帮忙。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么大的官。”   张瑞和是太监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许是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张瑞和没有住在张家庄,而是住在城里。   想想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才回来,想来在宫里处境也不太好。不认识秦知府倒也正常。   倒是上回那个萧定安一看就出身不凡。   林满堂立即向张瑞和打听,“不知张叔可知萧郎君何时休沐?我们想亲自答谢他。”   张瑞和叹气,“那恐怕得过些日子了。天气马上就热起来了,大荣一直蠢蠢欲动,现在新兵正在加急训练呢。”   林满堂有些失望,“那以后有机会再亲自答谢吧。”   二月十号,阿寿将改好的书送过来。   李秀琴和林晓瞧着改过的版本,也觉得他改得不错。   阿寿还带来了一件事,“我已经跟书肆掌柜谈好了,他说这本可以给我千字三十的润笔费。”   林晓一听,立时乐了,“不错啊,一次就翻了三倍。看来掌柜也发现你是金子了。”   阿寿小脸通红,“没有,他是觉得这书写得比我上本好。你啥时候跟我一块去书肆啊?”   林晓想了想,“明天吧。”   李秀琴见上面写了两个名字,“闺女,这名字我看你还是写上你爹的名字吧?”   林晓一愣,“为啥呀?”   这可是她自己写的书。   李秀琴面露担忧,“虽说你俩是亲戚,可名字凑在一起,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你知道本来姑娘家写书就够引人注意的,更何况还是跟小郎君一起写。”   说起来她女儿上次被掳,名声并未受损。也就是女儿年龄小,农村人没见过多少龌龊事,才没有往那方面想。要是女儿稍微大点,十三岁,大伙可能就会怪她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勾人,人家才会半夜上门掳走的。   李秀琴暗自庆幸着。她也格外注意名声。   林晓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啊。那些人该不会以为她和阿寿有啥见不得人的关系吧?那可不成。   阿寿闻言也呆住,他想了想主动道,“那不如就将我的名字删掉吧?反正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帮着改改而已。”   当初说好写两人名字,李秀琴哪好意思反悔,“不用不用。”   阿寿觉得林晓太可怜,明明是她写的书,却因为他,连名字都不能冠上。   “就这么着吧。反正我也不差这一本。而且我还得这么多钱了呢。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阿寿一副财迷样儿。   李秀琴听着心里暖和又愧疚,于是就给他做了两锅蛋糕。   阿寿从未吃过这么松软的蛋糕,别提多喜欢了,笑眯了眼,“婶子,早知道你们家有这么好吃的蛋糕,我就该早点提的。”   这孩子太贴心了,逗得李秀琴忍俊不禁,临走时,送了他好些家里腌制的腊肉和香肠。   阿寿不要都不行。   第二天,阿寿坐着家里的牛车过来林晓。李秀琴不放心两个半大孩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书肆,掌柜得知写的是林晓的名字,也没说什么,依旧给了千字三十文的润笔费。作为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新人,给这么多钱已经不错了。至少比阿寿当时的要贵。   算下来写书其实并不赚什么钱。她女儿大概花了一个月,可笔墨纸砚也花了五百文,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吊钱。   签完契书,李秀琴将钱直接给了阿寿,“这书什么时候能印出来?”   掌柜笑道,“我们东家刚从京城买回一批新书,正在排版印呢,咱们这儿的书得要两三个月才能轮上。你们先别急,最晚五月应该能印出来的。到时候给你们送两本。”   这两本样书,如果能卖掉,其实也能赚一笔钱。这也是书肆变相给作者的一种福利。   李秀琴点头,“成。”   时间一眨眼到了二月十七,新任县令在路上出的题,到了后,就直接命人印刷,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往年都是县令将县里几个有名望的教谕叫过来一块商量考题。   可这次时间太赶,为了不耽误县试,新任县令直接将这步省了。   林满堂提着从县城买的考篮,入了场。   黎明时分,县官点名,考生依次入场。   进了考场院中,林满堂终于见到新任县令,这是一个年纪极轻的郎君,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绿色官服,身后跟着一众考官。   县官点名让所有做保廪生集到中厅大堂。   县官高声唱各个廪生作保考生,廪生确认无误后,考生才有资格。若是廪生对考生存疑,县官查食或扣考。   唱保完毕后,考生依照准考证进入考场。   县试的考场是由大小相同的科考棚组成,考生从黎明入场,考至太阳落山。   每场考试陋三日揭晓成绩,考中者才能进入下一场。下一场名次靠前会将你的名次往前排,更加靠近考官,监试也会越加严格。一般来说取中人数是秀才名额的两倍。   每次秀才只取二十八个,也就是新陵县今年的县试第一场名次取前五十六。第二场取前四十六,第三场取前三十八,第四场取前三十二,第五场取前二十八。第五场就是最终名额,通过即可参加院试。   第一场考的是默诵,俗称死记硬背,题型类似于后世的填空题,录取范围较宽。   林满堂很久没考过试了,进了考场就一直坐立难安紧张得不成,他便只能掐自己的手心来缓解。   等考卷发下来,他这颗心终于平稳下来。   考场外,林福全、林晓和李秀琴刚开始还守着,可见大伙都走了,他们便随便找了个茶馆坐着。   叫了一壶茶,花了三十文钱,心疼得林福全一抽一抽的。可眼下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们便只能坐在这儿。   其他桌坐的全是考生家属,三三两两坐着,讨论这次考题如何。   大多数聊的都是新任县令,没办法考卷是他出的,龚福海这事来得太突然,之前都是根据龚福海的喜好写文章,突然换了个人,也不知这人是什么风格,就有些抓瞎。   而有那机灵的,得知新任县令的名讳就托人去京城买新县令的诗集。只是路途太遥远,还没收到。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后面那几场考试。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不少人争着巴结他,问他能不能也借他们瞧一眼。   那人便挑几个顺眼的答应了,“只要诗集到,赶得上,那自然没问题。”   这边热闹,李秀琴几人却是安静的。   林福全更是手心捏汗,他是知道二弟跟着成先生读书的。那么个大活人,他经常去二弟家串门,他眼睛又不瞎。   他以为二弟只是多学些道理,识字明理而已?可他真没想到,二弟居然是奔着科举来的。   还是二弟妹不放心,非要他用牛车送他们一家送城,他才知道这事儿。   二弟这事整的,科举是好事啊,居然瞒着他这个亲大哥。   林福全给弟妹和侄女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心里默默祈祷二弟可一定要中啊。    第114章   没过多久, 茶楼来了说书先生讲京城最火的小说,客人们的声音才渐渐小了。   李秀琴盯着那说书先生不错眼地看。   林晓碰了碰李秀琴的胳膊, “娘?你瞧啥呢,这么认真?”   她娘不都看过书了吗?怎么还盯着那么认真。   李秀琴摇了摇头,等那说书先生讲完一章,坐下来歇歇嗓子,李秀琴让林福全将人请到他们这一桌。   正好还空一个位子,那说书先生也没跟他客气,坐了过来。   李秀琴给说书先生斟了一杯茶,问他姓甚名谁?   说书先生以为她要找自己上门说书,便一五一十答了。   李秀琴点了点头,又仔细问道,“我有一个本子需要两个说书先生一块帮忙传播,先生可能找到其他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一愣, 倒也没有二话, “自然可以。”   李秀琴笑了, “那先生四月十五能否到小庄村一趟。我家男人姓林, 名满堂,他有一本小说要找你帮忙。若是说上一天书, 一天可得五十文钱。”   说书先生眼睛瞪大。竟有五十文?   一个壮劳力才二十文工钱, 说书先生靠嘴皮子吃饭, 每天也只能有三十文。但说得不好,许多茶馆也不乐意找他们。一个月也只能有一半时间出工。   可这人居然愿意出五十文一天, 这说的书该不会是啥禁书吧?   说书先生面露怀疑,李秀琴却也不恼, “先生只管去。我们的本子总要叫先生过目的, 没有问题, 您再接受。”   说书先生一想也是,便点头答应了,只说四月十五必定会带着另一个说书先生一块去小庄村。   等说书先生喝完茶,继续到前面说书。   林晓好奇问,“娘?你这是?”   “你爹之前说书要是卖不出去就免费送给别人。咱家啥家底啊,哪送得起。我就想着找人帮忙宣传。总要把钱赚回来。”   林晓顿时哭笑不得,她娘这个只会花钱的人居然也会做生意了。还真是难得。   林福全听两人一唱一和,有些不解,“晓晓那书不是被退回来了吗?”   林晓有些受伤,幽怨地看了眼大伯。   李秀琴笑道,“阿寿帮忙修改,书肆掌柜已经答应帮忙印成书了。”   林福全眼睛一亮,“晓晓,不错啊。居然都能写书了。”   林晓有些心虚,“没有,都是阿寿改的好。”   “那也得你写得好。”林福全摆了摆手。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天渐渐黑起来,茶馆的人陆陆续续出去接考生。   李秀琴三人也一前一后出了茶馆。   没过多久,林满堂就背着考篮出来了,李秀琴围着他问,“怎么样?题难吗?”   林满堂还没答话,林晓就理所当然道,“娘,题目难才好啊,难才能体现出差距。”   李秀琴差点被她气笑了,“你别拿你跟你爹比。他现在是被刷的那波人。”   林满堂点头,“还行。反正能答的,我都答了。”   不能答的,他就空在那儿。   他时间比较紧,从监狱出来,他就一直在琢磨诗、赋、策和论。   前两天,他才把九本书都重新复习了一遍,背得也还成。   李秀琴见问不出,就要离开。   林晓却指着身后那人道,“那不是刘文麟吗?也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了?”   林满堂叫了他名字。   刘文麟听到声音,看到林晓,眼睛一亮,提着考篮过来,“林大叔,林二叔,林二婶,林晓,你们也在啊?”   李秀琴笑问,“考得怎么样啊?”   刘文麟腼腆一笑,“还成。”   默诵是他的强项。   因为枝秀的缘故,李秀琴看他很顺眼,见他考得好,自然为他高兴,就顺嘴问一句,“你家人来了吗?”   刘文麟摇头,“他们要做活,我妹妹也不得空。”   枝秀有点时间就琢磨怎么赚钱,送大哥考试,耽误挣钱,那肯定不会送的。   李秀琴热情邀请,“那就跟我们一块回去吧。”   刘文麟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   林满堂拍拍他干瘦的肩膀,“走吧。别客套啦,一会儿城门该关了。”   大伙也不再耽搁,齐齐出了城。上了牛车,一直到河渠那儿,林福全将刘文麟放下来。   三日后,成绩出榜,枝秀一大早就过来找林晓,问问这边谁进城,想请他们帮忙看看成绩。   顺手的事儿,李秀琴自是满口答应。   今儿进城是她和女儿,林福全送她们进城,主要林福全不识字,要不然她们都不用特地跑这一趟。   林晓上了牛车就紧张得不成,“娘,咱爹能考上吧?”   李秀琴也含糊,“谁知道呢。你也知道你爹那么些年没读过书。”   学渣的世界,考不上才是常态,考上那叫祖坟冒青烟。   李秀琴原本想去林家的祖坟烧回香,请求他们冒一回青烟。但是又担心人家识破他们的身份,知道他们是冒牌货,就不保佑,所以啥也没求,只烧了香就回来了。   两人下了牛车入了城就一路忐忑。   县城门口挤满了人,县试成绩公布叫发案,每次发案都要鸣炮。发案成绩也会全部张贴。   不过却不是竖排,而是用圆式,前五十名以内为第一圈,圆圈分为内外两层,外面是前三十名,内层是第三十一至第五十名。   第二圈以此类推。   鸣炮后,百姓像疯了似地挤到布告栏前,李秀琴和林晓是姑娘家就很吃亏,不好挤在一群大老爷们堆里,就只能站在外面干瞪眼。   林晓等着心焦,就竖着耳朵听里面的人唱名。   但两人站得太远,人群吵杂,她听得迷迷糊糊,根本听不清楚。   一直等到晌午,那些看过成绩的人回去报信,人才渐渐少了。   前五十六名,就代表被取中,李秀琴和林晓就盯着前面第一圈瞧。   嗯,看了两遍,五十个名额没有林满堂的名字,在第四的位置发现刘文麟的名字。   李秀琴夸张叫道,“哎呀,这孩子考得还挺好,居然这么靠前。”   林晓也是暗暗咂舌。   李秀琴叫完,就去看第二圈,随即就是一阵狂喜,“晓晓,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爹的名字?”   林晓凑过来,正要去看,李秀琴一拍巴掌,“哎呀,他这是考了七十七名呀。这第一关就给刷掉了。你爹可怎么好哟,你说他为了考试,这些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从来也没见他这么刻苦,这下好了,还是没通过……”   李秀琴为她男人叫屈,真的,那文言文说得就不是人话,也不是给人看的。那叫一个拗口。偏偏她男人咬牙全给背会了。   林晓盯着那圆圈,“不对啊,娘,咱爹不是五十五名吗?”   李秀琴一个咯噔,也不哭了,收了泪,“啊?五十五名?你哄我吧?”   林晓逆时针在圈上划拉一下,“是五十五没错啊。”   李秀琴抹了泪,跟女儿大眼瞪小眼,“名次不是顺时针吗?”   “逆时针。”   李秀琴还是不信,拉了正好过来看榜的书生问,“这成绩是咋看的?”   书生便给他们划了一个圈。   李秀琴乐得直拍巴掌,“哎呀,你爹真中了。他居然能中。他可就看了两天的书,之前就一直琢磨怎么做文章呢。他可真是个天才。”   林晓满脸幽怨,她今儿可算知道什么叫变脸了。   刚刚还说她爹读书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这会子又说她爹是天才。   娘,您这改口也改得太快了吧?   李秀琴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喜滋滋揽着女儿的肩膀,“走,快回去将这事告诉你爹,可得让他高兴高兴。”   林晓也乐了,“好。”   不管咋样,她爹努力一年多,终于有成效了。   虽然倒数第二,但是好歹考上了呀。   出了城,李秀琴就将这事告诉了林福全,他双眼瞪圆,搓着手不敢相信,“啊?真的?满堂真的中了?”   咋这么悬乎呢。村长家的三个孩子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只有一个中了童生,他二弟只学了一年多就中了?   李秀琴上了牛车,问女儿,“你说下一场,你爹考得咋样?”   林福全回头,“啊?还有下一场?”   “是啊。”林晓掰着指头算给他听,“还剩下四场。县试通过后,还要进行府试,府试通过才叫童生。要是没通过,就得重考。”   林福全一颗心唰得落下来,“啊?还有那么多场啊。那咱们还是夹着尾巴吧。”   李秀琴闻言笑了,“对。先别告诉大伙。要是没考上,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林满堂科举之事除了大哥和林昌盛知道,村里其他人家都不知晓。   林昌盛知道是因为具保书上要他签字。当然大庄村的里正也要签名。   上次秦知府审案,龚福海在公堂之上将里正给抖了出来,可他当时只是说林满堂没后台,也没犯什么事儿,秦知府自然不可能给他定罪。   偏偏他做贼心虚,觉得村民们看他的眼神带着鄙视,忧心忡忡就病倒了。   林满堂要签字,他二话不说就给签了。只是签完之后,担心林满堂考中之后,找自己算账,他的病情越发重了。   到了家,李秀琴和林晓跳下牛车,范寡妇过来开门,眼巴巴盯着她们瞧。   李秀琴故意板着脸,“老爷呢?”   “在屋里读书呢。”   李秀琴乐了,“他倒是沉得住气。”   范寡妇闻言眼睛一亮,再低头看着林晓,见她点了下头,范寡妇立刻去灶房准备好饭好菜为老爷庆祝。   进了堂屋,李秀琴推门进去,林满堂依旧认真读书,半点没受影响。   这就搞得李秀琴很尴尬,原本想逗逗他,没想到人家这样老实,她要是开玩笑,反倒趁得她像个傻子。   李秀琴轻咳一声。   林满堂放下书,“多少名啊?”   声音很淡,头并没有转过来。   李秀琴噘嘴,她都快不认识这个男人了,轻了轻嗓子,“考上了,但成绩不咋好。倒数第二。”   林满堂一怔,重新拿起书。   李秀琴张了张嘴,好吧,她还是不打扰他读书了。   她扭头发现女儿没跟进来,好嘛,就她一个在这儿瞎激动。   在堂屋待了没多久,枝秀就来了,林晓将成绩告诉她。   枝秀果然很高兴,“真的?我大哥居然考了第四名?”   “对。”   枝秀激动得落泪,“太好了,我大哥终于混出头了。我要赶紧回去给他报喜。”   说着,一溜烟跑出院子。   李秀琴不满,“你瞧瞧人家多高兴。你咋不为你爹高兴呢?”   林晓摊了摊手,“娘,您这话就没道理啦。我是因为相信我爹,知道他能考上,所以我才不激动。”   李秀琴闻言一怔,是吗?   仔细一想,好像这话也没毛病。她女儿一直坚信她爹能考上。人家理由也很充分,聪明女儿不可能有个笨爹。    第115章   时间过得很快, 第二场考试悄然而至。   这场主要考四书文一篇,性理论或孝经论一篇。   四书文通常指的就是八股文,有固定格式: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后四个每部分要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 平仄对仗。后来良国成立,由某个文学大家提出废除规格,从此不再要求对偶。   林晓分析过历年考生答题,总结了些经验,再加上林满堂前世活那么大岁数, 对事情有自己的见解和心得, 他要真想说服人, 再顽固的人也能被他说晕。在所有科目中,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些, 学起来也是最轻松的。   这一场考试出来, 林满堂的精神面貌跟前一场完全不同。   李秀琴冲女儿小声嘀咕,“看来你爹这次是胸有成竹了?”   林晓知道她娘其实并不清楚她爹学习进展, 听到这话颇有些吃惊,“娘,你咋知道的?上次他考了五十五,这次要刷掉十个名额, 他很危险啊。”   李秀琴面露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上场我看他也拿不准,就犯嘀咕。这场可不一样, 你爹笑了。”   林晓侧头打量她爹,笑了吗?好吧,真的笑了, 只是嘴角扬起一个小弧度。她娘离这么远都能发现, 这就是真爱啊。   果然三天后出来, 林满堂爬到第十名,刘文麟这次考得不太好,只考了二十六。不过倒也通关了。   第三场考四书文或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   四书文或经文没什么难度,律赋也勉强,但试帖诗就不行了。   林晓之前以为科举只是考四诗五经,可学了之后,她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像那些启蒙书籍就不用说了。为了能让诗押韵,就得背《切韵》、《广韵》、《集韵》、《对联对仗歌》和《平水韵》。   她爹背得也挺熟练的,但等用时,就开始抓瞎了。   他写的诗不仅不押韵,内容还浮于表面。一般这种诗都要写景抒情,两者水乳交融。   但她爹很难将景和情联系到一块儿。   这次要想通过,她爹前几样就得考好,诗也要做得马马虎虎才成。   林晓提着一颗心,都没心思听说书先生说书了,时不时就瞅一眼外面,生怕她爹觉得题目太难,坚持不住先出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考试结束,林满堂板着脸从考场出来,林晓仔细观察她爹的神色,愣是没瞧出轻松,之前提着的心再次提上来。   林福全接过考篮,李秀琴扶着他,“咋地?很难吗?这脸一直耷拉着。”   林满堂揉了揉脸,“考了两篇诗。反正就挺悬的。”   前面写的都还可以,他甚至还写了不少实用性的建议。   但是诗嘛,他自己知道他写得有多普通。诗的意思倒是贴题,前两句也押韵了,但是要说有多好,那不可能,反正就看考官们的喜好呗。   虽然知道自己有可能考不上,但林满堂依旧认真复习。   李秀琴和林晓也没打扰他。   一家人就这么提心吊胆过了三天,到布告栏一看,好家伙,这次考了个中不溜的成绩,比刘文麟排名还要靠前。   写诗靠的是才华,刘文麟的诗才还不如林满堂呢。至少林满堂还背过那么多韵书,刘文麟却没那么多时间。   李秀琴拍着胸口,“你爹考得还不错。你不是说他写的诗不怎么样吗?”   林晓细想了下,“可能是他前面答得不错吧。诗的占比很小?”   李秀琴点头,应该是这样了,侧头看女儿,“下一场,你觉得你爹能成吗?”   第四和第五场考的是经文、诗赋和骈文。   她爹的经文和赋尚算可以,林晓看过历年考题侧重点都是这两样,但是谁知道新县令喜好如何呢,只能含糊道,“等考完就知道了。”   李秀琴无奈叹了口气。她也是紧张过头了。   第四场考了一篇诗,林满堂排名更加靠前,考了第二十名。刘文麟考了第十八名。   第五场没有考作诗,侧重点是经文,这是刘文麟最擅长的,成绩出来,林满堂以第十二名的成绩中了。   刘文麟比林满堂好一点,以第十名的成绩中了。   当天晚上,范寡妇做了一桌好菜,将大伯和大哥一家请过来庆贺。虽然不好对外说,但是自家人庆祝还是很有必要的。   席间,大伙先是恭喜林满堂通过县试。   林满堂谦虚笑笑,“这还只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府试。等府试通过,才能称为童生。”   林昌盛笑道,“已经了不起了。早知你是个读书的料,当初我就该劝你爹让你读书的。”   原身以前不爱干活,在地上打滚非要到学堂读书,林老头嫌念书费钱,就是不许。林昌盛知道二侄子是犯懒,也没帮忙说句好话。想想当初真不该心存偏见。瞧瞧满堂只读了一年多的书就通过县试,要是他早点念书,兴许林家早就能出个秀才了。   林满堂不知道从前,也不好接这话啊,岔开话题问起养猪的事儿。   他考试这段时间,村里人也都忙着盖猪圈,抓小猪仔。   徐方那边要一千头小猪仔,兴许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赚钱机会,大伙都卯足了劲儿养,全村共养了一千两百三十四头。   这么多头小猪仔都是关屠夫帮忙买的。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杀猪了,天天带着三个儿子城西城南的跑,花费好一番功夫才将小猪仔凑齐。也因此今年小猪仔的价格每头上涨了三十文。   买完小猪仔,李秀琴就挨家挨户上门敲猪。   林满堂在屋里读书,关紧门窗都能听到小猪仔撕心裂肺的嚎叫。   林昌盛笑了,“早就已经敲好了。现在正在抓草药喂呢。”   之前李秀琴的中药是不需要花钱的,喜鹊、林晓和张顺星在坡地那边割回来,就够家里用的。   可今年养猪人家太多了,坡地那边的中药根本供应不上。   李秀琴就集合村民们,征求他们的意见统一到县城药铺定一批中药。   因为定的多,价格便宜不少。   林满堂到底不放心,“那由谁负责监管呢?”   因为他要考试,林昌盛不好打扰他,就主动安排别人监管。   “你堂哥广源。他嗓门大,站在外面,吼一嗓子就行,不用特地进去。”   为了避免传染,他们制定了规矩,每个养猪场固定一人喂猪,进去后,除非特大事情,否则这一年都不要出来。为了让大伙遵守,他还特地找人专门监管这块。   林福全忧心忡忡,“但是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蚊子和苍蝇多了不少。弟妹之前说这两个也会造成猪瘟,我就想问问有没有办法?”   为了消灭这些苍蝇,他们天天拿拍子打,但是偶尔也会打到猪身上,猪因此受到不少惊吓。   林满堂看向李秀琴,“你能配出药吗?”   九十年代乡下流行过一种苍蝇纸,放在空处,没一会儿就能粘到不少苍蝇。   李秀琴明白他的意思,“苍蝇我来想办法。”   至于灭蚊,乡下人有许多土办法,其中最省钱的办法就是燃烧蒲棒或是将艾蒿晒干磨成粉,找一个可以烧的罐子,将粉末放进去。蚊子很快就能赶走,但是这两种办法会产生大量烟雾。   李秀琴前世家里用的是灭蚊灯,效果比这两种好用,但是未必省钱。所以她也就不说了。   第二天,李秀琴就开始研究怎么制作苍蝇纸。   这边纸太贵,她改用木板。   前世苍蝇纸两大原料分别是:强力胶和糖。   古代没有强力胶,李秀琴只能用鱼鳔胶,这东西不仅制作起来费事,一个时辰后粘性就会变得全无,之后表面就会变硬,根本没办法用。   李秀琴失望透顶。   林晓凑过来,摸着已经发硬的胶,“娘,就没有别的胶了吗?”   李秀琴细想了下,“其实粘虫板用的是虫胶,这东西是药材也是染料,每年国家都会从真腊、波斯、昆仑三国进口。这么贵的东西用来粘虫太不划算。”   林晓拧眉,“娘,要不然我给你制作捕蝇神器吧?也许效果没你的那个好,但是好歹能捕苍蝇。”   李秀琴侧头看向女儿,“你怎么做?”   前世她也在网上看过不少捕蝇神器,其中效果最好的就是几个塑料瓶组合在一块就能抓很多苍蝇。   但是她试过,用陶罐和木头来做,根本不管用。   李秀琴将她的失败品拿给女儿看,林晓指着这陶罐和木头,“娘,苍蝇有向上爬飞的趋光性。陶罐和木头都是黑的,苍蝇是不会飞进去的。”   李秀琴一怔,所以用透明塑料瓶就可以,用陶罐和木头就不行。她还以为是陶罐和木头太笨重,所以苍蝇才不飞进来呢。   林晓想了想,“我来用透明纱试试。”   之前做头花,家里还剩下一些透明纱,这种纱的质地十分轻薄,完全透光,很适合做网。   她用竹子做成一个网,下面的网向上凹,有一个铜钱大的小孔,苍蝇可以通过这个孔向网里飞。在这网的下面扣一个盘子,可以吸引苍蝇过来。   林晓在盘子上放了些早上杀鸡时留的内脏,这些东西腥味很重,很容易招苍蝇。   做好后,她挂在西院的猪圈里。   “怎么样?能行吗?”李秀琴见女儿做好了,也跟过来看看。   喜鹊和林晓正在观察效果。   现在气温还没升上来,苍蝇还比较少,两人守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苍蝇过来。   林晓等得有些不耐烦,冲喜鹊道,“我先回屋看书,等抓到,记得叫我啊。”   喜鹊点头答应。   李秀琴看着女儿的背影,有些犯起嘀咕,“该不会抓不到吧?”   话音刚落,就听喜鹊欢喜得蹦起来,“抓到了。有个苍蝇飞进去了。”   李秀琴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果然有个绿头苍蝇飞了进去,还在里面横冲直撞呢。   林晓听到喜鹊的叫声,也蹬蹬蹬跑过来,看到里面有个苍蝇,她噘嘴,有些得意,“娘,你看吧,我就知道一定能捕到的。”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女儿这臭屁样儿太招人稀罕了,“行,你厉害。不过咱家不可能天天有内脏,还是用我调的蜂蜜比较好。”   林晓揉了揉脸,“娘,蜂蜜多贵啊?你就不能想个省钱的东西吗?”   李秀琴摇头失笑,“我当然知道,你娘我又不是傻子。我这不是已经调好了,不用就浪费了?”   她想了想,“用鱼骨磨成粉,苍蝇最爱吃这个。当然不用磨成粉也行。”   林晓一怔,鱼骨都行,那些死鱼死虾想必也没问题。   林晓做好后,李秀琴让大吉从县城买了些透明纱回来,原样照着做了几个,然后送到各家,让他们按照这个样子自己做几个放到猪圈。   没过多久,各家猪圈都挂了十几个捕蝇神器。各家吸引苍蝇的饵也五花八门。比如西瓜的皮、吃了一半的果核、死鱼死虾、剩饭剩菜等等。   捕蝇神器挂出来没几日,小庄村迎来一波特殊的客人。   为首是个五十来岁,头戴官帽,身上穿着官服,盘领大袍,胸前、背后各缀一块补子,上面绣着黄鹂,李秀琴也分不清这是多大的官。不过肯定是个官,立刻招呼人进屋。   将人请进屋,李秀琴招呼范寡妇上好茶,然后进屋将林满堂喊出来待客。   林满堂得知来了官爷,虽然不明白为啥到他家,但也不敢耽搁,换了身待客衣服,重新将头发束起,打扮妥当,出来迎客。   “不知大人登门,学生有失远迎。”   为首官员见他斯斯文文,自称学生,猜到他是读书人,笑着请他落座,自报家门,“在下姓陆,是光禄寺负责采买的主簿。”   林满堂眼神闪了下,光禄寺?那不是负责皇宫采买的吗?怎么会到他家来呢?   虽然心存疑惑,但林满堂还是从善如流叫人,“陆主簿。”   范寡妇上完茶,陆主簿品了一口,大约是嫌茶粗糙,不再喝了。   陆主簿开门见山讲明来意,“年前萧世子送了两头猪给圣上,圣上非常喜爱。派下官前来采买。”   官员向皇上进献的东西都要经过光禄寺,要是出了问题,也方便向下问责。   林满堂一呆,萧世子是谁啊?该不会是萧定安吧?他认识的人当中可就只有萧定安一人姓萧。不对啊,他没送猪给他啊。   陆主薄笑道,“你们今年最多能送到皇宫多少头猪?价值几何?”   林满堂细算了下,“两百头。生猪每斤二十文。”   陆主薄示意随从拿出笔墨纸砚,在本子上记录完毕,写了份单子递给林满堂。说是单子,其实跟公文有些类似,从上到下传达,不用到县衙备案。一切损失都由个人承担。   当然能被选上,带来的好处也是相当可观的。这意味着他家是皇商了,在猪肉这个行当,小庄村代表的是最高水准。   这带来的隐形利益可比卖给岳福楼好上百倍。他之前连想都不敢想自己家的猪肉有一天居然能卖到皇宫。毕竟皇宫离他太遥远。这会儿全是惊喜了。   林满堂看了眼单子,热情邀请,“陆主簿,年前的猪已经卖了。在下家里腌了些腊肉和香肠,味道虽然比不上鲜猪肉,但滋味也不错,在下冒昧请您留下来吃顿便饭,不知能否赏脸?”   陆主簿点头,“也行。”   林满堂立刻嘱咐李秀琴下厨做菜。   陆主簿提出去他的养猪场看看。   人家一个官员都不嫌脏,林满堂哪有不同意的,便带他到西院查看。   陆主簿显然也是贫苦出身,看过人养猪的,见他们家一次就养二十头,有些诧异,“这么多一块养,不会生猪瘟吗?”   “所以要给它们定期喂草药。这样它们才不容易生病。”   陆主簿点了点头,视线落到猪圈上方挂的捕蝇神器,里面有不少苍蝇,不觉诧异,“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抓这么多苍蝇。”   林满堂笑道,“这是小女做的捕蝇网。猪一多,产生的猪粪就多,蚊蝇也就变多,这样猪极容易生病。所以我们就要及时将苍蝇扑杀。”   陆主簿真心赞道,“倒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   林满堂谦虚一笑,“她平时就爱捣鼓这些东西。”   陆主簿在村子里逛了一圈,收获无数或敬重或畏惧的眼神,发现村里很少有孩子嬉闹,“你们村的孩子呢?”   “咱们村各家都养了不少猪。村里只要能拿得动镰刀的孩子都要到地里帮忙割猪草。”   陆主薄颇有些诧异,“你将养猪法教给了别人?”   林满堂点头,“各家都不容易。”   陆主薄愣了好半晌,朝他翘了个大拇指。    第116章   为了招待这些打京城来的尊贵客人, 李秀琴特地做了一桌好菜,比如炒香肠、腊肉炒蒜苗、小鸡炖蘑菇、红烧小杂鱼、炒花生芽、青豆炒香干、爆炒田螺肉、白灼虾、凉拌木耳和鸡蛋蒜黄汤。   林满堂原本让媳妇也一块上桌,李秀琴却不上, “还是算了吧。这些文人规矩可多了,人家要是觉得咱们不合规矩,回头采买再黄了。你们吃吧。”   林满堂想想,也没坚持,他让喜鹊将许成祖、林昌盛和他大哥一块叫来。   这三人早就听村里人说满堂家来了官员, 得知林满堂要他们陪客, 三人都换了身体面衣裳。只是来了后, 三人都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   林满堂见他们拘谨, 就主动给陆主簿斟酒, “乡下人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是咱们这儿最有名的秀才酒。您尝尝。”   陆主簿品了一口,在京城喝过那么多好酒,这秀才酒算不得最好,但滋味也算中等。   他也是穷过的, 这家人能如此尽心招待,已经不错了。   林满堂见他满意,又招呼他吃菜, “这才刚进三月,许多菜刚撒下地还没长成。家里也只能做这些家常菜,您尝尝。”   “家常菜好。我就爱吃家常口味。”陆主簿笑道, 一筷子夹了那个爆炒田螺肉, “我小时候家里穷, 买不起肉,我娘就到潭里摸田螺回来炒给我吃。”   他放进嘴里,满嘴喷香,“嗯,你娘子的手艺比我娘好多了。我们家那会儿可不舍得放这么贵的香料。你娘子这手艺虽比不上宫里,但跟京城大酒楼的厨子差不了多少。这菜里还多了点乡味儿。这是那些大厨比不了的。”   这么平易近人的官员,大伙还是头一回见过。不过他们轻易不会下决断。想想当初龚福海还了刘小杏的清白,村民们还都以为他是好官呢,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他比谁都黑。   林满堂笑容不变,“那您多尝尝。”   一块香肠放进嘴里,陆主簿眼前一亮,“小老弟,你也太谦虚了啊。之前还说这香肠不如鲜肉。这味道可比其他猪肉强上太多。怪不得萧世子大老远从这边送到京城呢。”   林满堂笑而不语。   陆主簿见他不接话,就试探问他与萧世子的关系。   林满堂也不是个傻子,他媳妇的手艺是不错,但是也不至于能跟大酒楼的大厨媲美。这陆主簿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果然,三两句就露了目的。   也是啊,他算什么东西,连个功名都没有,人家随手就能捏死,哪值得高看一眼。   林满堂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萧世子曾经救过小女,在下邀请他来寒舍吃过便饭。”   来吃过便饭,那关系不算远了,陆主簿心里艳羡,他年过半百,还盘桓在八品,就是因为没有人脉,挤不上去。可眼前这人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却有这么大的机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陆主簿目露憧憬,“萧世子年十五就中了状元,他却精忠报国,弃文从武,着实让人钦佩。”   林满堂挑了挑眉,好吧,从武这两个字一出,应该是萧定安无疑了。   吃完饭,林满堂原以为陆主簿要打道回府,主动塞给他两百两银子,谁知陆主簿根本不要,反而主动提点他,“咱们光禄寺有四种付款法子。你看看选哪个?”   往常那些人自然没机会选择,都是直接给的现钱。可陆主簿觉得萧定安在边城当兵,兴许还会来这家吃饭,现在打好关系,兴许能有用呢。   林满堂一怔,啊?四种付款法子。难不成是铜钱、银子、银票和金子?   陆主簿显然也没觉得他会懂,就说得更详细一点,“第一种是现款。第二种是折科,就是以物易物。咱们光禄寺在全国采买,都是采买最好的东西。许多东西,你有钱都买不到。第三种是提供各种引。比如盐引、茶引、药引、香料引等等。第四种是赐爵授官。”   林满堂瞪圆眼睛,原来是这四种付款法子。   第二种折科挺不错,可以考虑一下。   至于第三种,这种引子,他两百头猪卖的钱连人家零头都不够,不说也罢。   第四种赐爵授官,说白了,就是白送东西给皇家,皇帝赏不同等级的爵位和官衔。   爵位就不必说了,普通东西可换不来,那必须得是金山银山。   至于官衔,只能得到员外郎这种虚衔。在乡下有这种官衔,县令都会高看一眼,轻易不敢得罪。   林满堂挣扎再三问,“要是赐爵授官,姑娘家可以吗?”   陆主簿都被他问懵了,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林满堂点头,“对,姑娘家,可以吗?”   陆主簿见他表情不似作伪,显见是认真的,只好道,“从古至今也没有女人当官的。”   林满堂失望不已。居然不行。他还以为女儿将玻璃方子献上去,皇上能封他女儿一个县主呢。可见这古代帝王是男尊女卑的绝对拥护者。   陆主簿刚开始以为这人是傻了。有好处居然只想着给女儿。不过细想了下,人家只有一个女儿,有好处可不就得想着女儿嘛。要是他自己弄个爵位,死后也传不了女儿啊。   陆主簿好心提点他,“若是你真想给你女儿弄个封号,除了萧世子能帮忙提一嘴。我只是个八品小官,在这位子上干了三十年,只在考中进士那一年进过宫。我真的帮不了你。”   每年都有大商人买些闲官虚爵,人家那都是撒大笔银钱。林满堂想给女儿弄个封号,一来没人这么干过,二来这人未必出得起价钱。他顶头上司光禄寺卿绝不会冒这个险。   这绝对是善意提醒了,还是看在萧世子的面上。   林满堂一听,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忙拱手致谢。   只是他心里也泛起嘀咕,萧定安天天待在军营,他轻易都见不着。怎么问人家。还是算了吧,他还是得靠自己。   等他当了官,有机会给皇上呈折子,可以明目张胆的提。   送走陆主簿,林满堂要到府城参加府试。   府试由秦知府主持,考试内容和场次与县试相同,考试日期定在四月初二。府试通过称为童生,可以参加院试。   李秀琴不放心他一个人,就让大哥跟着。一块同行的还有刘文麟和林广源,林昌盛担心他们去府城没人照顾,不太安全,非让大儿子也跟着一块去。   四月十五晚上,文娘子生下一个六斤重的男婴。文先生家新买的小丫头前来报喜。   洗三那天,李秀琴带着林晓上门贺喜。   林晓看着刚刚出生的婴儿,真的小小一只,身上又红又黑,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回到家,林晓还觉得不可思议,“娘,文先生和文婶那么好看,那小婴儿怎么那么丑啊?还有皮肤居然是黑的。”   李秀琴摇头失笑,“小婴儿还没长开,等长开就好了。你生下来也跟他差不多的。”   至于皮肤,李秀琴揉揉女儿的头,“可能他们是后天变白的。比如吃一些美白食物。像葡萄、柑桔、菜花、冬瓜、大蒜、沙果、刺梨、鲜枣等蔬菜和水果,里面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可以让皮肤变白。”   林晓恍然。   四月二十五,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晌午热得人汗流浃背,村民们难得有了点休息时间。   一帮老太太带着各家孩子在村口纳凉,偶尔吃上一碗刘翠花家的凉粉。等太阳不那么毒了,就挎着篮子去地里割猪草。   此时,一群孩子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打闹。几个老太太坐在村口大树底下说起周围的八卦。   突然从河渠方向来了一帮人,这些人还没进村就开始敲锣打鼓。   “哎呀?那些是不是官爷啊?你瞧领头那几个身上穿的跟大吉一模一样。这是有啥喜事啊?还搞得这么隆重。”   “该不会是村长小儿子考上秀才了吧?”   “啥就考上了?他还搁家里呢,说是八月才考试。”   “那咋回事?”   “说不定又是那啥啥寺来找满堂的。”   “哎哟,这可怎么好?满堂去府城了,他可不在家啊。”   老太太们齐齐站起身,孩子们也都停止玩闹,等着那帮人靠过来。   “老人家,我想问下,林满堂家怎么走?”   有个老太太伸手一指,“就是靠右边的这家。你们找他啥事啊?”   “他中了童生,我们给他贺喜来了。”   大伙听说林满堂中了童生,一个个都吓傻了,有人满肚子疑问,啥?满堂中了童生?他啥时候念的书啊?   哦,不对,他跟他闺女念过?但是……   有几个孩子腿脚灵便,飞快跑去通知李秀琴。   李秀琴得知男人中了童生,立刻回屋拿赏钱,出了屋,就看到有几个衙役上门报喜,“新陵县,小庄村,林满堂,中童生第二十二名。”   全村人都乐疯了。主要林满堂科举之事瞒得太死,就算去府城也是借口找徐方商量养猪之事。   谁能想到,突然他就考上了。   大伙反复确认三遍,还是觉得这事有些难以置信。   有人碰碰旁边人的胳膊,“哎,满堂啥时候读的书?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也摇头,“我也没看过他读书。他不是连学堂都没去过吗?”   林满堂识字,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之前听他提过,跟女儿学的字。   可是科举跟识字完全就是两回事。科举那是相当难的。就拿村长家来说,供了三个儿子读了十几年,最终只有小儿子中了童生。   突然有人告诉他们,林满堂中了童生,完全没有想到,太出人意料了。   有人不确定道,“可能在家自学的吧?从去年开始,他好像就没去集市卖过冰棍了?还有他地里的庄稼也都是找人收的。”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反驳,“你啥时候见他收过庄稼?他不是一直找别人帮忙收的吗?”   “可他确实很少出来,之前一天三回往果园跑,打去年开始,我好像都没怎么见他去过?”   村里人也都想起来了,好像是没怎么管过。   有人持反对意见,“我听秀琴说,他家果园去年好像没怎么长果子,所以他才没去的。”   “啊?为啥就不长果子了?”   “那谁知道。算了,管他呢。反正他中了童生,咱们也能跟着沾光。咱们好好恭喜人家就是。”   李秀琴包了红封,送走了衙役。   村民们齐齐上门贺喜,李秀琴笑得脸都僵了,“等我男人回来,请大家喝喜酒啊。”   童生算是半只脚迈进读书人行列了,这是个好意头,请大伙喝酒,也是冲冲家里的晦气。   之前李秀琴不迷信的,可之前男人和女儿差点没命,她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就想让大伙也跟着高兴。   刘翠花听到消息,颠颠跑过来恭喜,得知二弟妹要请客,还主动说等他们回来,让她男人去找算命先生挑个黄道吉日。   李秀琴点头,“也行。”   刘翠花激动得直搓手,突然想起自家男人回来时,那个老道士说过的话,“上回那个老叫花子说了,你们家三个月内必是双喜临门,你瞧瞧怎么样?是不是双喜临门?”   第一件喜事就是光禄寺上门订猪。别以为只定了两百头猪,生猪价格也是二十文每斤,好像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光禄寺代表的是皇家。这就意味着他们家的猪是贡猪。有了这个招牌,以后源源不断有人上门买猪。   第二件喜事就是考中童生了。   李秀琴经她这一提醒也想起这事了,她还真没办法说老叫花子是瞎猜的。毕竟当时她男人已经错过报名时间。   想到上回答应他的事儿,李秀琴就道,“到时把他也请来吧?”   刘翠花点头,“好。正好咱们找他算个吉日。”   刘翠花也是信命的,替李秀琴可惜,“哎呀,你上回咋不让人家给你批呢?反正又不要钱。不算白不算嘛。”   李秀琴哭笑不得,“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你瞅瞅晓晓在他那儿住了一晚,他就让我亲自给他盖房子,谁帮都不行。把我累够呛。要是他真算得准,还不知要我帮他做什么呢。还是算了吧?”   算得准不准,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刘翠花嘀咕,“这么怪。”她一拍大腿,“那也值啊。”   算了,两人价值观不同,李秀琴也不好说什么。   等了三天,林满堂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到了家,林满堂就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李秀琴问起刘文麟,“他中了吗?”   她是知道刘文麟跟她男人不相上下,她男人过了,也不知刘文麟有没有过。   毕竟那些衙役知道军户村没钱,懒得上门报喜。   林满堂点头,“报了。他考得还成。名次比我高四个名额。”   李秀琴也为他高兴,“这孩子太不容易了。”她又说起办酒席的事儿,“咱们家客人多,大概办十五桌。你看行吧?”   林满堂揉了揉脸,“再加五桌吧?”   李秀琴一呆,“啊?为什么加这么多?你还请谁了?”   林满堂让她给自己擦头发,喜滋滋道,“这次咱们县参加府试的学子,我每人都发了一张请帖。”   李秀琴手上动作僵住,“八月就要院试,他们会来吗?可别准备那么多菜,人不来了,现在天热,菜可留不住。”   “一定会来的。咱们家果园的花已经开了。我叫大伙过来一块欣赏。并且还跟他们吹牛,说一棵树能结五种果子,那些人都不信,说我口出狂言,要过来打我的脸呢。”   李秀琴哭笑不得,“你倒是豁得出去,但是咱那果园许多花都落了。”   “没事儿,花落了,叶子没落。开始结小果了吧?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不会抵赖的。”   李秀琴没再说话了。   林满堂问起女儿写书情况,“写好了吗?要是写完,我明儿去县城,顺便让书肆掌柜给印出来,到时候每人送一本。”   “白话文早就写好了,她非要写一本文言文,也不知道受了啥刺激,非要难为自己。”   林满堂倒是能理解女儿,“她之前写白话文只是为了帮助农民种地,让他们多赚钱。但是那些真正的读书人是不屑看白话文的,写文言文是为了名。咱闺女想得就是周到。”   李秀琴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看到她一个词一个词翻出处,心疼得不成。我以前是真没想到写书居然这么累。”   “这才是真正的文化人呢。”在林满堂看来,女儿这叫严谨,让人找不出漏洞。   当天晚上全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    第117章   第二天, 林满堂就带着女儿写的两本书去县城,林福全也一块跟去了。   办喜事的吉日,林满堂在府城写帖子就已经定下来了, 他是来邀请老叫花子喝酒的。   一路上林福全都在嘀咕老叫花子算得有多准。   林满堂本来就信这个, 自然也很好奇, 决定去过书肆跟大哥一块去见那老叫花子。   两人到了县城最大的一家书肆。   书店掌柜翻开上面那本,发现居然是白话文,抽了抽嘴角, “这位郎君, 不是我不印这书,而是这种书根本就不可能卖出去。咱们这书肆只有两类人会进。一是闺阁小姐,这类人爱看话本和游记。二是考科举的读书人,他们买的是四书五经。像您这样直白的书,也就只有半桶水才会买。可这样的人,识字就已经了不起了, 怎么可能会花钱买这种闲书呢。”   林满堂拧眉,“那如果我自己印刷呢?”   “咱们这儿起印就得一百本。每本书至少要三吊钱。印两百本, 每本只要两吊五百文。”   林福全一听要这么多钱,脸都白了, “不是?这也太贵了吧?”   现在普遍用的是雕版印刷术,在木板上雕刻反体, 在凸起的字上涂上墨汁, 把纸覆在上面, 字迹就印在纸上。   这种雕刻费时费工费料, 一次印太少, 还不够雕刻费。   书肆掌柜叹了口气, “没办法, 雕板很贵。而且我们还得要官府发下的出版号才能印。要是没有这个,你们只能算是私人印书,出了盗版,我们不负责追讨赔偿的。”   林满堂好奇,“你们就没有活字印刷吗?”   书肆掌柜无奈苦笑,“咱们这种小书肆哪用得起活字印刷啊。像府城和京城,一印就印上千本,为了省事,才用这种活字印刷,咱们这种小店撑死了才印一百本。我哪需要用活字印刷啊。”   林福全蹙眉,“要不然咱们去府城印?反正也没多远?”   书肆掌柜笑道,“你们去府城省不了多少钱的。咱们新陵贵的是雕板。可你去了府城,贵的是纸张。”   府城大部分物价都比新陵高,纸也不例外。   林满堂还是觉得这书太贵了,他将另一本拿给掌柜看,“你看看这本呢?”   掌柜接过文言文的那本,颇有些诧异,“这书是谁写的啊?”   他怎么从未见过这种书。   “我女儿。”   掌柜蹙眉,“姑娘家?”   林满堂点头,“对。”   掌柜不肯要,嘴角甚至露出一丝讽笑,“这种姑娘家写的农书,没有读书人愿意看的。印了也卖不出去。小店可赔不起。”   林满堂气闷,这书肆掌柜说话太气人,他直接拉着大哥走人。   出了书店,林福全没忍住,呸了一口,“啥人呐。不印就不印呗,还说我们的书卖不出去。太气人了。”   林满堂安慰他,“算啦。跟这种人计较什么。咱们去别家看看吧?”   两人在街头说话,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们,两人寻声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人冲他们招手,仔细一看,居然是马地主和他小儿子阿寿。   马地主牵着阿寿过来,先是冲林福全寒暄,又冲林满堂一拱手,“恭喜啊,林童生。”   林满堂笑了笑,“侥幸得中。”   马地主笑问,“啥时候请酒啊?我能不能上门沾沾喜气呀?”   林满堂顺势邀请,“下月二号就是正日子。到时候请一定要来。”   马地主这个年纪就看中这个,听他邀请自己,立时乐开了花,“好,好,到时候我一定去。”   阿寿叫完人,一直乖乖巧巧站在边上,见两人说完话,就顺嘴问道,“林大叔,林二叔,你们到书肆有事吗?”   林满堂点头,“我想印两本书,可那掌柜不肯印。”   林福全补充,“自印的话,最低就得要一百本。而且价格太贵,一本就要三吊钱。太黑心了。”   阿寿以为又是林晓写的小说,便也想看看。   林满堂递给他。   打开书,阿寿顿时惊呆了。   这两本,一本是太直白,另一本是太深奥了。而且讲的是怎么种果树。   阿寿有些不理解,“为啥要出这种书啊?”   之前写的小说为了卖自家果子,他还能理解。可把种果树的方法都告诉别人,就太令人费解了。   林满堂揉揉他脑袋,“她在家闲着无聊。”   阿寿噘嘴,这是拿他当小孩子糊弄呢。乡下那么好玩,怎么可能会无聊。   不过他是个好孩子,他不生气,他还兴致勃勃替他们出主意,“你们别看这家书肆大,但是这里面的书大多都是从外地进来的。自己很少印书的。”   他指指右边,“出了这条街往右拐,走了二十步就有一家书肆,虽然很小,但是里面的书大都多是自己印的。我和晓晓的小说也是在那家卖的。我带你们去吧。”   这孩子真是热心,林满堂越看越喜爱,“行啊,有你这个小熟人,兴许那掌柜看在你的面子上,能帮咱们印呢。”   阿寿腼腆一笑,“我的面子哪有晓晓的大。上次晓晓那本书正在印呢。过些日子就摆出来。三本一块卖,讲的都是果林,我觉得应该能卖出去。”   这孩子说话真是贴心。   一行人到了书肆,小二见阿寿来了,有些为难,“小郎君,上次你送来的那本书还没印出来呢。”   阿寿摆手,“不是我要印。”他指指林满堂,“是他。上次那本小说就是他闺女写的。这次她又写了两本,你们给看看,能不能一块出版了?”   那小二一听又有新书,欢喜得不成,当即就叫了掌柜出来。   掌柜请一行人到了雅间,看完两本书,“你们是想自己印还是卖给我们书肆?”   见他肯买,林福全面露喜色,不用自己花钱,还能赚一笔,多好的事儿。   林满堂很稳得住,想了想问,“掌柜能说说两者的区别吗?”   掌柜笑道,“如果郎君自己印的话,最低两百本起印,白话文这本两吊钱,文言文这本一吊钱。如果卖给我们书肆,润笔费按照千字三百文。”   这两本书,白话文那本是六万字,文言文那本是两万字,其中有一万字是注释。也就是说他可以得到二十四吊钱。   这掌柜果然是个识货的。   阿寿瞪圆眼睛,这书居然这么值钱?   林满堂丝毫不心动,“不知掌柜打算将这书销往何处?”   掌柜眼含笑意,“咱们新陵太小,这书要送到京城才不会亏本。”   也就是说书肆买断,为了赚钱,他们会不惜余力推销这本书。   但是他自己印,就没有这种好事了。可能书肆连提都不会提。   林满堂迟疑道,“如果我两者皆选呢?”   掌柜一怔,不得不提醒他,“如果你卖给我们书肆,这书只能由我们书肆印。哪怕你自己都不能私自印。”   林满堂点头,“我知道,我卖给你们。但是我想在你这边订一百本,我想送人。你们能便宜点吗?最好给我成本价。”   掌柜愣了下,沉吟片刻方道,“也行。每本可以给你一吊五百文。这已经是成本价了。一文不赚。”   林满堂点头,“行,就照你说的办。两本书,每本各要一百本。”   掌柜拟了契书,林满堂在上面按了指印。   付了掌柜两百七十六两银子。一行人到县衙备案。   “什么时候书能印出来?我下个月一号就要送人。”   掌柜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这么急?那我只能给你加急了。”   林满堂笑着拱手,“多谢掌柜。”   掌柜摆摆手。   林福全见他一次就花掉这么多银子,心里肉疼,“你这撒钱撒得也太狠了吧?图啥呢。”   林满堂不在意道,“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等书印出来后,等光禄寺过来运猪,他可以送给陆主簿,万一皇上问起,皇上不就知道他女儿了吗?   林满堂心里这么想,但他其实对这事并不抱希望。想那陆主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回皇上。怎么可能帮他献书呢。   他却不知道,此时陆主簿正跪在皇上面前回话。   说起来皇上会找陆主簿也是心血来潮。年前,萧定安不仅给皇上送了两头猪,还献给荣华夫人做蛋糕的方子。   别看萧定安画的图纸很精细,但是荣华夫人找了好几个匠人都没计算出出水口的大小。   没办法,荣华夫人只能让太监站在边上不停添水,让水流不停转动,直到将蛋清打发成小尖角。   蛋糕做好后,荣华夫人送到皇上那边。   这么细腻柔软的蛋糕,皇上也是头一回吃,立刻就爱上了,几乎每天都会吃上一小块。想到这方子就是养猪那家发明的,光禄寺去那家订了猪,也该回来了,他就想问问那家有没有发明新吃食。   新吃食自然是没有的,不过陆主簿当了三十年的官,才有机会面见圣上,自然不肯就这么回去,大着胆子讲起一件新鲜事儿,“他们家养了很多头猪,蚊蝇特别多,他家闺女就自制了一个捕蝇网。效果特别好。”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皇上这么高贵的人哪见过那么肮脏的东西。可别污了圣人耳,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陆主簿提心吊胆,紧张得额头开始冒汗。   皇上所过之处自然都是干净整洁的,苍蝇这种东西,从前他只在齐王府里见过。   那时候他还只是齐王府的庶子,齐王妃善妒,对庶子也不上心,他和他娘只能吃些最低等的饭食。自然也少不了苍蝇。   皇上对捕蝇网倒还真有几分好奇,“果真有效?”   陆主簿一怔,点头如捣蒜,“是,非常有效。来的时候,那户人家送了我一个,我回来后就照着做了几个。放在家里,抓了不少苍蝇。”   皇上便让他派下人将东西取回来。   没过多久,太监就将一个崭新的捕蝇网递进来,皇上看了几眼,叫了太监过来,将这捕蝇网送到御膳房试试效果。   “是他家闺女制的?”   “对。”许是皇上态度很好,陆主簿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这户人家也挺有意思。他还问我,他闺女能不能赐爵授官。”   皇上倒不关心林满堂这想法有多奇葩,他比较关心另一件事,“你不是说他家只是普通农户吗?他怎么会有钱赐爵授官?”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员外郎,至少也得花五千吊钱。   陆主簿愣了下,咦,好像也对啊。就算林满堂家养了一百多头猪,可是一年到头撑死也就五百吊钱。他哪来那么多钱给女儿赐爵授官呢?   陆主簿当然不能在皇上面前犯蠢,就突发奇想道,“兴许是他还能从村民们那边挣钱呢。他教全村村民一块养猪,全村养了一千多头猪。哪怕只分给他一成,也有不少钱。应该能凑到。”   皇上细细一想,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没过多久,太监从外面进来,说是捕蝇网捕到苍蝇了。   别看御膳房好像只准备皇上一个人的饭菜,但是皇上每顿饭都要吃上百道菜。每道菜都是精心烹饪。比如一道简单的青菜只吃里面的菜芯,外面的叶子就得全部掰掉,浪费那么多,能不招苍蝇嘛。   这捕蝇网刚挂上去,里面就飞了十几只苍蝇。   皇上见此,让太监拿下去多做些放到各宫小厨房。总之不要让苍蝇到处乱飞,影响人食欲。   皇上赏了陆主簿两匹青织金仙鹤锦算是奖励他进献之恩,就让他退下了。   陆主簿捧着锦老泪纵横。当了这么多年的主簿,油水足,他不缺银子,但这可是皇上赏的东西,意义非凡啊。这林满堂可真是他的福星啊。    第118章   从县衙出来, 林满堂和林福全与马地主和阿寿告了别。   林满堂跟着大哥走进一条巷子,见巷子拐角处有个类似于土地庙大小的房子,里面正坐着个老叫花子, 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 头发又长又乱, 颜色却像雪一样白,半点杂质都没有。   有两个老太太往他破碗里施舍粗粮饼子,明明没滋没味, 他却吃得很欢。   两人靠近, 老叫花子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视线不自觉又落到林满堂身上。他默不作声将破碗放到床上,站起来围着林满堂转了一圈。   林福全见他又盯着二弟瞧,笑着问,“我二弟命怎么样?”   老叫花子傲娇地哼了一声,“找我算命, 连东西都不舍得买。真是越有钱越抠。”   林满堂将手里的荷叶鸡递过去,“您尝尝?”   这是刚才在路上买的, 香气四溢,许多人排队, 他就给闺女买了一只。   老叫花子眼珠子转了转,“给我?”   林满堂点头, 又往前递了递。   老叫花子欣喜若狂, 接过来, 坐到床上, 将荷叶鸡放在自己腿上, 一手一个鸡大腿, 大快朵颐起来。   他吃了一会儿, 又开始笑,“我果然没算错!我果然没算错!”   林满堂挑眉,坐在门旁的石头上,好奇问他,“什么没算错?”   老叫花子神神秘秘道,“我吃了你的东西,给你批命。你把生辰八字给我报上来。”   林晓和李秀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林满堂却是知晓的,他上次侧面向他娘打听过。   林满堂说了一遍,那老叫花子掰着油汪汪的手指,算了半天,又看了眼他的面相,“咦,你这八字跟你面相不符啊?”   林福全蹙眉,忙不迭道,“怎么不符?他八字就是这个啊。没错的。”   老叫花子抬了抬手,“我又没说他不是你弟弟,你着什么急。”   林福全老脸一红,心里嘀咕,你说那话就有这个意思啊,还怪我急。   老叫花子看着林满堂,“我虽不知你是得了什么奇遇才会改变之前的穷命,但你须知得了大福报就要多多做善事,将来才有好机缘。”   林满堂听他前面一句,心里一个咯噔,这老叫花子该不会算出他是穿越的吧?听到后一句,林满堂也很委屈,“我也想多做善事回报乡民。但是前阵子,我差点死在牢里。”   他前世也经常做善事,但是帮人得先帮己吧?为了帮别人差点没命,那可不成。   老叫花子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你有那么大福报,菩萨只是让你有惊无险,已经不错了。换了常人,死了十回八回都不止。只要你能一心向善,必定福禄双全,心想事成。”   虽然他对此次科举没什么信心,但谁不爱听好话呢,林满堂当即就喜滋滋拱手,“多谢老人家。”   他趁机邀请对方于下个月二号到他们家参加酒宴。   老叫花子笑眯眯捋捋胡子,“我会去的。”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   从这巷子出来,林满堂和林福全又去给张瑞和送请帖。   周木生前来开门,见来人是他们,脸上立时笑开了花,向林满堂道喜,“前几天县衙贴了布告,说你中了童生,可把我高兴坏了。咱们村又多了一个童生,可真好啊。”   林满堂笑笑,“张叔在吗?”   周木生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在呢,赶紧进来吧。”   三人到了堂屋,张瑞和正在堂屋练字,另一桌子还空着,显见是周木生用的。   周木生挠头傻笑,“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就求了张叔教我识字。学得不成样子。”他有些不好意思,生怕丢丑,将刚刚写的字收起来。   林满堂笑道,“刚开始都是这样。”   他将请柬双手奉上,张瑞和瞧了眼他的气色,“嗯,可算养回来了。听说你那猪就连光禄寺都来采买了?”   林满堂正想说这事呢,“张叔,光禄寺下来采买是不是萧定安帮的忙啊?”   张瑞和点了点头,“是啊。年底,你们那猪卖给了岳福楼,他跟人家买了两头送进皇宫。”   林福全都听傻了,上次到二弟家做客的人居然这么大来头。   “他是萧国公世子?”   张瑞和点头,“是啊。”   林满堂还是觉得这事太玄幻了,虽然他一早猜出萧定安出身大户人家,但是没想到身份这么高。最要命的是他跟皇上关系还那么近。要是能通过他向皇上递东西,会不会比其他途径容易多了?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有些心虚。上次要不是萧定安给秦知府送信,让秦知府彻查,他魂魄还不知道在哪飘着呢。   上次的大恩都还没还,再请人家帮忙,那就太不要脸了了。   林满堂压下心头的急迫,“上次他救了我一命,一直无以报答。也不知何时能见面。”   张瑞和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他连十天一次的休沐假都没了,可见边城战事有多吃紧。等年底吧,到时候大荣应该会退兵,他应该能有假了。”   林满堂听到边城吃紧,叹了口气,明明都贵为世子,可人家还如此上进,小小年纪居然跑这么远的地方当兵。还真是个少年英雄啊。   回去的路上,林福全激动得不成,驾着牛车差点连人带车摔进沟里。   林满堂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将缰绳扯住,等牛车停下来,他拍着脸口一脸心有余悸,“大哥,你这是咋啦?”   我的天老爷,牛车这么慢的速度,他刚刚差点都摔下去。这要是一嘎嘣,他应该是穿越后头一个被牛摔死的人。   林福全被亲弟弟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一颗心跳得飞快,握住林满堂的手,到现在还难以置信,“二弟,你刚刚说的萧世子是不是就是上回来你家的少侠?”   林满堂没想到大哥反射弧这么长,这都多会了,还在这儿懵呢。   他点了点头,“是啊,咋啦?”   林福全激动地舔了舔嘴唇,“我……我就是觉得那些大户人家都挺傲的。没想到他脾气还挺好。”   林满堂哭笑不得,“谁跟你说大户人家都挺傲的?真正的世家子弟傲在骨子里。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傲。”   林福全虚心请教,“什么叫傲在骨子里?你举个例子给我听听。”   “比如说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知道啥意思不?”林满堂也不等他回答,继续往下说,“就是哪怕饿死,也绝不低三下四地接受别人的施舍。”   林福全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都快饿死了,还管那么多呢。”   “一般人家施舍吃食的时候都会视穷人为猪狗,他们的施舍带有侮辱性。有骨气的人接受不了这种侮辱。”林满堂担心他听不懂,干脆说得更直白些,“比如如果有人让你辱骂亲爹亲娘,他给你十两银子,你干不干?”   林福全头摇成拨浪鼓,“那怎么成?”   “一百两呢?”   林福全心一跳,那是亲爹亲娘啊,骂他们可是大不孝啊,结结巴巴道,“不…不成。”   “一千两呢?”   林福全捂着胸口,一颗心蠢蠢欲动,再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林福全脸颊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二弟,原来骨气竟是这个意思。他果然没骨气。   林满堂摊了摊手,“这就叫骨气。”   林福全抬头,看着林满堂,“二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林满堂一怔,“谁知道呢。等事情到了那一步,就知道怎么选了。”   他虽然没有回答,但林福全知道,二弟一定不会像他这样经不起诱惑。   “大哥?”   林福全抬头,见二弟跳下车四下张望。   林福全也跟着下车,“怎么了?”   “咱们村位置有点偏,不如在这附近搭个指示牌吧?这样前来参加我家酒席的学子们也不至于走错路。”   林福全四下看了看,他们刚出城没多久,四周都没什么人,要是真走错路,连个问路人都碰不到,他点了点头,“可以啊。”   两人回了家,林满堂就去郝木匠定木牌。   “你们用什么写的字?”   “用的朱砂和桃胶。”   林满堂蹙眉,“朱砂淋雨容易脱落吧?”   “那是一定的。所以要定期补色。”   林满堂一听会掉色,他不想让这些指示牌只用一次就没用了,就换了个相对薄些的木牌,“你帮我把字刻成镂空的吧?”   郝木匠诧异地看着他,“那样花费可就大了。”   “没事儿。至少可以用得久一点。”   郝木匠点点头,“那倒是。行,我帮你刻成镂空的。”   林满堂为了省钱,在木牌上刻了三个字以及指引方向的箭头。   付了钱,林满堂约定三天后过来拿木牌,就告辞离开了。   五月一号,小庄村林满堂宴请一块参加府试的学子,五月二号再请同村贺喜,整个村子全都忙活起来。许多妇人争着过来帮忙。   一茬一茬的读书人结伴来到林满堂家。   林满堂一身青衣长衫,头戴布巾,站在门口迎客。将客人请进来后,自有村民帮忙端茶倒水。   有学子跟林满堂寒暄,“务实兄,刚来的路上,我原以为自己会迷路,没想到出了县城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牌子,上面有指示。你们这村子也太好了吧?”   林满堂摇头失笑,“咱们村有点偏僻,我担心大伙找不着路,前几日就做了几个路标。”   那学子赞道,“这路标太实用了。我回去后也让家人做几个。这样再也不用担心迷路了。”   有人笑问,“务实兄,你之前说你家有开五种花的果树,在哪呢?赶紧带我们参观,也让我们开开眼见啊?”   林满堂笑着摆手,“人还没来齐,等人全部来了,我再带你们去我家果园看,我保证你们没见过。”   众人一听越发心痒难耐。   到了晌午,客人陆陆续续来齐。   林满堂一共邀请了五十五位学子,亲自到场的有三十八位。没来的那些学子,家境好些的让管家致歉并送来贺礼,条件不好的请前来的人帮忙带礼物。   林满堂也不嫌弃,邀请他们一块落坐,“到时候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也是一样的。”   到了吉时,饭菜一一端上桌。   乡下人家最好的二十八盘菜,有茶酒、点心、果品、小菜、杂素、羽族、江鲜和海鲜。这么一桌下来,没有八百文都打不住。属于乡下人间最上等的酒席,一般都用来招待贵客的。   不过能参加科举的学子家境都比普通民户好一些,这些学子也没有露出谗样儿,再说他们也不是冲这些菜来的。   有人拉住林满堂,“务实兄,我们来时都吃过东西了,晚点吃也来得及,你家开五种花的果树在哪呢?先让咱们开开眼呗?”   其他人也都附和,“对啊。先让咱们开开眼呗?”   林满堂见大伙如此蠢蠢欲动,冲大伙拱手,“果树在果园里呢,现在去,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我先给大家开开引子。大伙边吃边听这折戏。”   四桌客人,两桌摆在东屋,两桌摆在院子里,两个说书先生,共同唱一出新编的戏叫《一个沙果引发的血案》。   白话文有五万多字,为了在一个时辰内讲完,林满堂让他们将不太精彩的地方全部删除,只保留精华。   这书刚刚才印出来,戏还没上呢,,整个故事情节跟《京城通俗小说》一样曲折离奇又充满趣味性,大伙听得如痴如醉。   一顿饭硬生生吃了一个时辰,得亏现在天热,要不然这菜得要来回热上好几遍。    第119章   戏讲到最后, 说书先生应景似地说了一段广告词,这是林满堂特地要他加的。   “要说这沙果哪儿好吃,就属咱们新陵县产的沙果最好吃。而放眼整个新陵就属小庄村的沙果最好, 果子红皮又薄, 果香浓郁, 还小巧。各位若不信,请到小庄村的果园走一遭。”   这几句话就让大伙全炸开了锅。   整个新陵最适合生长的水果就是沙果,甜中微酸, 香气浓郁, 风味独特,在整府都有名的。   要说小庄村的沙果最好吃,那大伙可就不干了。   “哎,务实兄,你这字起得那么务实,这牛皮可吹得有点大发了吧?我们村也有人家种沙果, 味道也不赖,我今儿还真要看看你家沙果到底有多甜。”   “对, 你说这话我也不服。当谁没吃过沙果呀。”   三三两两站起身,林满堂招手让大伙跟他走, “现在沙果花已经落了,等咱们家沙果熟了了, 我请大伙来品尝。到时候让大伙一块点评。现在大伙跟我一块去看一棵树上结五种果子。让你们开开眼。”   当初林满堂提起这事儿, 不少人都不相信, 觉得林满堂指定在说大话。   还有人说林满堂可能是变戏法。   现在见他真要带大伙去看, 大家又有些疑惑起来。难不成他种的果树, 一棵树果真能结五种果子?   出了院子, 林满堂带着四十多人浩浩荡荡往坡地出发。   路过的村民们瞧见这幕都泛起嘀咕。   关屠夫站在门口, 扯住林晓的胳膊,“哎,你爹带他们哪去呀?”   林晓翘起唇角,“带他们去果园呗。”   关屠夫满脸疑惑,“果园有啥好看的?花不都落了吗?果子还不能吃呢。”   林晓背着手,神神秘秘道,“我家的果园可不一般。你们一定没见过。”   关屠夫和儿子对视一眼,“咋不一样?”   其他村民们也都凑过来。   在众多好奇的目光中,林晓老神在在道,“我们家一棵树上能结五种果子。”   村民们面面相觑:“……”   关屠夫呵呵笑,冲其他人一摆手,“孩子话!孩子话!大家别当真。”   林晓一跺脚,咋还不信她呢?   她鼓着腮帮子,“就是真的。我爹就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听说是满堂说的,大伙都愣了,“啊?满堂说的?”   有人拉着林蓝的胳膊,小声问,“你爹是不是想骗人啊?哎哟,满堂糊涂啊。他咋能干这事儿呢。”   林晓还没回答,另一个人就拍着巴掌附和,“可不是嘛,你们别看那些人年纪小,他们可不像咱们这些老农民好糊弄。那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   林晓瞪圆眼睛,谁糊弄啦?   “该不会是假果树吗?纸扎的那种?上次刘氏给刘小杏做法事,我看到那些桃子叠得可像了。”   “哎哟,再像也不是真的呀。”   越说越离谱!林晓掐腰,闭着眼一通吼,“我爹才没有撒谎!不信你们去瞧。耳听为虚,眼见为熟!你们连见都没见过,就说是假的。也太可笑了吧?”   大伙齐齐倒退,有大娘拍着大腿抱怨,“哎哟,你这孩子,吼那么大声干啥,我耳朵又不聋。”   “就是!我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我活这么大岁数,还真就没见过一棵树上结五种果子的?那不成精了嘛。”   林晓抱着胳膊,反唇相讥,“那你们也没见过鬼呢,咋还个相信这世上有鬼呢?”   众人:“……”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叫人咋回答?   关大郎小小声说,“兴许真能呢?咱们去看一看?反正也不吃亏。”   有那婆子不信,“我才没那么多闲功夫呢,要去你们去。”   有那大娘正好要去坡地割猪草,回家拿篮子,“我倒要去瞧瞧这一棵树上能不能结五种果子?”   有些婶子爱凑热闹,也回家拿篮子跟在后头。   “去看看呗。反正满堂干啥事,我都不觉得稀奇,他这人老有想法了。”   “我也觉得。”   呼啦啦跟了一帮人。   林晓带着一帮孩子,“走,我带你们长长见识。”   大丫二丫拿着篮子跟上。   大丫小声问,“晓晓,真的假的?二叔不是不吹牛了吗?”   林晓扭头,不可置信看着大丫,“啥?你也认为我爹吹牛?”   大丫小脸红扑扑,眼神躲闪,“我娘说不可能。”   二丫在边上添油加醋,“我娘还说了,她长那么大,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就没见过一棵树上长五种果子。二叔肯定是在吹牛。”   林晓撇嘴,“你娘吃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那是因为你娘口味重。每次炒菜放那么多盐,能不多吗?她没见过一棵树长五种果子,那是因为她见识少。你们看了就知道我有没有说假话了。”   两个丫头都看呆了,而后一边一个揽着晓晓的胳膊,头靠在晓晓肩膀上。   这副肉麻样儿,林晓头皮都快炸了,“咋啦?我有哪句话说错了?”   二丫一脸星星眼,“晓晓,你真是太能说话了。太厉害了。”她鼓着腮帮子,“我娘每次这么说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她。你刚刚说的真的太对味儿了。”   大丫也点头,“对,对。”   林晓尴尬,“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她叮嘱两人,“你们不许跟大伯母说这话是我说的。要不然她该说我不懂事了。”   大丫浑不在意,“知道也没事儿。我娘多疼你啊。只要你来咱家,她一准给你拿好吃的。”   “就是。”二丫点头如捣蒜,“你不用怕我娘。”   林晓急了,傻不傻啊,这是怕的事儿吗?哪个长辈听到晚辈说这话不膈应啊,“我不是怕你娘。我是怕她伤心。她对我这么好,要是知道我在背地里怼她,她心里不难过吗?”   大丫一愣,咦,好像是这个理儿啊。   两个丫头齐齐点头,“好,我们绝对不会跟她说,这话是你说的。”   一行人到了坡地,张顺星正在坡底巡查,他旁边跟着两头狗,正在撒欢。   看到林满堂带那么多人过来,他赶紧迎上来,“老爷?”   林满堂点头,示意张顺星带路。   张顺星打开栅栏门,林满堂冲大伙道,“现在只有石榴、山楂花开得正盛,其他果子的花都已经落了,开始结果子了。你们应该能根据叶子来分辨果实吧?”   北方果树开花时间要比南方晚。就拿鸭梨来说,在南边二月上旬就能开花,新陵这边却是四月上旬才开花,花期相差近两个月。   有人无语,“你当我们傻啊?沙果树的叶子和梨树叶子都分不清。”   “对,务实兄,咱们认叶子和果子,不是只认花。”   林满堂点点头,他这不是怕有些愣头青没见过果子,就以为他在诳大家嘛。打完预防针,他示意大伙跟上。   进了果园,大伙见他们家的果林种得非常密实,而且全部修剪成圆柱形,个头最多九尺。中干着只有五至六层果枝。每个枝条也只结三四个果子。   大伙有些好奇,“务实兄,这果树怎么这么矮啊,还种得这么密,这是何道理?”   一般人家种的果园都是间距很大,每个棵都有很多个分枝。一棵树上能结许多个果子。   但是这些人不知道,这种方法结的果子向来都是一年多一年少。甚至如果有一年结的果超过承受范围,很有可能会把果树累死。   “像这样密植亩产比较多,而且结的果子也比较甜。”   他走过一片沙果林,停下来指给大伙看,“你们看这片沙果与你们家的有何不同?”   这沙果两个枝,一半是原来的沙果枝,另一半嫁接了海棠,现在两种花都落了,但结的果子完全不同。而且叶子也完全不一样。   大伙齐齐凑到旁边的树旁仔细观察着切口。去年嫁接的地方切口已经长好了,并不是绑上去的。   有个学子当即叫出了声,“哎呀,真的是两种果子。”   有人还没看出来,“哪呢?哪呢?”   “我这棵也是。一边是沙果,一边是……这是啥果子啊?反正不是沙果。”   “这是西府海棠。我家就有这个。”   这些学子全部分散开来,一会儿看看叶子,一会儿看看果子。   越来越多人发出惊呼,“我这边也是两种果子。”   ……   不说这些读书人,就说跟过来的村民们也是头一回进入林满堂家的果园。每当果子成熟,林满堂都会给每家送一篮子,大人就叮嘱孩子不许过来偷。人家做人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孩子再跑到人家果园偷果子,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所以哪怕孩子们再眼馋,都没偷跑进来摘果子。   听到这些学子说一棵树上结两种果子,大伙也都凑近细看。   这一看不得了,哎呀,还真是两种果子啊。   满堂可真能耐啊,一棵树上居然能结两种果子。这怎么弄的?   等他们看够了,林满堂又冲大伙道,“走,大家往前面看看,杏子树上长李子,梨子树上长沙果,桃子树上长杏子。”   大伙一听,赶紧跟过来。今儿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到底咋弄的?怎么把它们弄在一棵树上的呢?   这个时节,桃花、杏花和李子花都已经落了。倒是梨花并没有完全落败,眼前这片梨子树上嫁接沙果。左边白色的梨花藏在绿色的枝条里,显得娇俏可爱。另一半长的是沙果枝,已经挂了果,结出小小的青色果实。   有人大开眼界,凑到林满堂边上,“务实兄,快带我们去看看一棵树上同时结五种果子吧?”   这会已经没人怀疑林满堂当初说的话了。想想沙果树上都能长海棠,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林满堂点头,“有啊。就在果园最中间,一棵树上结五种果子其实非常难。我之前移栽了十几棵果树,每个枝都这么弄,但是只有一棵树长出五种果实。”   当初他移过来有十几棵树。每棵树都嫁接了至少五种以上的果枝。但是除了亲和力高的嫁接成功了,那些低的大多都失败了,只有一棵成功嫁接了四种果枝。   一行人爬到果园最中间,大伙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这一片有十几棵都是老树,每一棵都有十几根枝干。   林满堂指着其中一棵,“你们看?这些枝干一共有五种不同果子。你们自己数数都有哪些果子。”   “我这边是沙果。”   “我这儿是桃子。”   “我这儿是山楂。”   “我这儿是海棠。”   “我这儿是杏子。”   “哎呀,真是五种果子。这怎么弄的?也太神奇了吧?”   大伙围着这棵树不停地转。似乎想要找出破绽,但是完全没有问题。   甚至还有人掐了下枝条,露出鲜嫩的枝条,不是假树。   “务实兄,你到底怎么种出来的?”   其他人都眼巴巴瞅着林满堂,很想知道答案。   林满堂笑笑,“前朝有个诗人,一句非常著名的诗,不知大伙有没有听过?”   大伙齐齐看向他,“什么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个连理枝其实就是上天形成的嫁接技术。”   “嫁接?”   林满堂指着嫁接的地方,“在初春的时候,在这儿割上一个口子,然后将发了芽的枝条塞进去,用布带裹好。过一段时间它就会跟这棵融合在一起。”   大伙都听傻了,显然没想到林满堂居然告诉他们种植的诀窍。   村民们听到林满堂在教他们嫁接,一个个都急了。满堂这是傻了么?居然把这么赚钱的法子告诉旁人?   林满堂冲女儿招招手,给大伙介绍,“这是在下的爱女,她专门为我的嫁接技术写了两本书,待会儿走的时候,我每人发两本。请大伙帮忙斧正。林某在此多谢大家了。”   学子们面面相觑,居然还出了书。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年纪。   林满堂翘起唇角,“她喜爱读书,见我种树还尚算过得去,就将它写成了一本书。书的作用就是传播。林某就借花献佛了。”   大伙还是难以相信。   有人笑着拱手,“务实兄有个至诚至孝的闺女,实在让人羡慕。小弟就在此多谢务实兄的书了。”   “客气了!”   大伙在果园里逛了一圈,下了山回了林家。   林满堂给每人都发了两本书,“一本是白话文,女儿当初想这本书是为了方便农人种植果园。第二本就是方便读书人。”   大伙接过来,这白话文通俗易懂,翻了两页也就没看了。   倒是这本言文出乎大家预料,只有两万字,里面居然有一万字的注释。   这些学子们拿着书拜别林家。    第120章   村民们全部围了过来, 关屠夫已经从他大儿媳口中得知林满堂家果园里真的有一棵树结了好像五种果子。听他印成了书就有些不理解。   “满堂啊,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你怎么把它印出书了呢?”   “是啊, 印成书, 谁都可以买一本, 那就不是秘密了呀。你还咋挣钱呀?”   林满堂浅浅一笑,“咱们有了养猪法已经够招眼了。现在需要名声和功名来护。虽然我此次侥幸中了童生。但是到底名次太低。我给县令大人递帖子,人家都未必理我。现在交好他们, 若是他们其中之一中了秀才, 将来我也能跟着沾光。”   嫁接法已经印成书,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知道。哪怕龚福海在此,他也不敢打它的主意。   村民们见他这么说,纷纷沉默下来。   是啊,这法子虽好,但是以他们的能力根本护不住。与其护不住, 还不如博个好名声。将来就算有人欺负他,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场宴席虽然只有四十多个学子前来参加, 但是带来的震撼却是非同凡响。   他们分布在新陵县的各个方位,几乎每一里地都有一个读书人, 口口相传,很快半个县城都知道小庄村有户人家居然能在一棵树上结五种果子。   县城各大茶楼, 食肆, 饭馆, 酒楼全部都在议论这件事。一开始大家都不信, 后来很多人都说自己见过, 你要是不信, 你去小庄村看看。要是假的, 我请你吃一个月的饭。要是假的,你请我吃一个月的饭。还别说,激将法真的有用,真有不少人打起了赌。相约一块去小庄村看个明白。   书肆那边的小二也趁机在门口叫卖,“你见过一颗树上结五种果子吗?你见过一棵树上开五种颜色的花吗?这本书告诉你方法,只要你按照这书上的方法保管你赚个盆满钵满。”   不少人停下脚步,“真的假的?唬人玩的吧?”   “这位郎君,本店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您若不信,不如去小庄村一探究竟。”   “那行,我去看看,要是真的,我必来买一本。”   “好嘞!”   张瑞和去茶楼喝花,茶楼里正在讲《一个沙果引起的血案》,那说书先生按照林满堂的要求打起了广告,“你见过一棵树上结五种果子吗?……”   张瑞和茶喝到一半,急匆匆回了家。正好周木生也从外面回来,见面就问,“张叔,你听说了吗?满堂居然能在一棵树上种出五种果子。”   张瑞和一怔,“你怎么知道是林满堂种的?”   刚刚那说书先生可没指名道姓,只讲小庄村。   周木生想也不想就道,“肯定是他啊,咱们村只有他家有果园,其他人家种的都是杨树。”   他激动得搓手,“明儿他家办酒席,咱们不如也去看看吧?”   张瑞和本来不想去的。如果林满堂只是单请他,他还可以去一趟。可林满堂请了全村人,那他就没办法光顾了。他对小庄村非常厌恶。因为那里是周兴旺生存过的村子。甚至那些村民们还曾经去他们家闹过,那些人都是帮凶。   他大哥因他受了苦,虽然后来案子审完,他也恢复清白。但是大哥一家遭受的委屈是真的。不是轻飘飘一句恨错了人,就可以既往不咎的。   再加上他太监的身份,让大哥一家抬不起头。一家人相处实在别扭。他只能住到县城,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但是为了嫁接法,他想去看看。   旭日东升,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带着黄灿灿的阳光降临这片大地。   从远处看,碧绿的田野,野花在路边争开绽放,农民三三两两在地里劳作,宛如一张色彩斑斓的油画。   周木生赶着牛车,时不时跟路过的村民打招呼,“哟,三叔,打猪草啊?”   “哎哟,木生回来啦?你穿这么好的衣裳,刚刚我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发财了呀?”   “三叔笑话我。我这不是知道满堂考上童生,特地换了身新衣服嘛。”   “哦,对,满堂家今儿请酒呢。我待会儿也去。”   “那好,到时我一定敬您老酒。您可一定要赏脸。”   “行,赏脸。”   张瑞和在里面听外面你来我往寒暄这些没用的,心里越发暴躁,有啥好聊的,没完没了了。虽然不满,但他耐着性子听,并没有掀开车帘,也没有咳嗽提醒。   到了村口,林满堂给他们找地方停放牛车,张瑞和从车上下来,周围喧闹的人群就像齐体禁了声,齐齐看过来。   那是打量,也是审视,是张瑞和怎么努力忽视都没办法的目光,好似在说,他怎么来了?   院里院外全是人,张瑞和抿了抿嘴,面无表情冲林满堂道,“我昨天在茶馆听说你们家的果园一棵树上能五种果子,就想来见识一翻。不知有没有机会?”   林满堂笑了,看了眼天色,还不到饭点,一脸歉意道,“我这暂时也走不开。”   张瑞和摆手,“没事,你忙你的,有人带我去就行。”   林满堂立刻叫来女儿,“晓晓,快带你张阿爷去咱家果园看看。”   林晓点头,“好”。   周木生也跟在后头照顾,三人往果园出发。   路上,张瑞和问林晓,“你爹不是一直读书吗?他还有时间管理果树?”   林晓脆生生回答,“咱们家的果树是前年买的,那时候我爹还没读书。”   张瑞和恍然,只是有些疑惑,“你爹会种果子,为何要露出来?他不怕再有人抢吗?”   林晓莞尔一笑,“因为我帮我爹写了书。书肆那边正在印,说要发到全国各地。这方子人尽皆知,谁也抢不走?”   张瑞和惊喜地瞪圆眼睛,“你爹居然舍得?”   林晓点头,“当然舍得。他说农民不易,想帮大家多赚些钱呢。”   张瑞和心里一叹,“你爹是个好人。”   也不枉他上次费尽心思救他一场。   他侧头看着她,“你刚刚说你写的书?”   林晓点头,“是啊。”   张瑞和满肚子疑问,不是才十岁嘛?居然能写书?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三人一路到了果园,看门的是张顺星。   林晓欢欢喜喜叫人,“张叔,大伯呢?”   她说的大伯指的是林广源。因为张顺星结巴,林满堂便请了林广源帮忙接待客人。   张顺星指了指里面,“刚才有几个人要看一棵树结五种果子,他带人去里面了,让我帮忙在外面看着。”   林晓点了点头。   张顺星看到周木生,笑着打招呼。   周木生轻轻点了下头,跟着林晓一块进了果园。   到了里面,林晓给他们讲解,“这一片是在沙果树上嫁接海棠。你们看看?”   张瑞和左右看了半天,确定真的结了两种果子,这可真是一大奇景。   他在宫里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稀奇物件,听过不少稀奇事。但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能在一棵树上种出两种果子。   这果园要是种在京城,林满堂一定会成为京城名人。   林晓背着手,有些得意,“这是我爹发明的嫁接技术。不仅可以让果子变得很甜,还可以让果期提前。之前沙果四年才能结果,嫁接后两年就能结果。最妙的是可以提高产量。别人家的沙果一亩地亩产最多只有一千两百斤。但是咱们家可以达到两千二百斤。”   张瑞和算了一笔账,沙果最便宜的时候是两文钱三斤。最贵的时候,十文钱一斤。亩产两千二百斤,一年下来也能有三四吊的收入。这可比种稻子强多了。   张瑞和原先只是看个稀奇,现在得知能挣到钱,而且对方还如此大方,连方法都写出来了,他完全可以呈给皇上。   皇上只要大力宣传此法,底层百姓多种植果树,将来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张瑞和激动万分,等到了果园最中间,看到一棵树上结了五种果子,眼底只剩下赞赏。   今儿来的是几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听说这件稀奇事儿,匆匆吃了早饭就凑过来观看。   这一看不得了,那些人还真不是骗人的。一棵树上真能结出五种果子。   有个身穿湛蓝绸缎衣的公子摇着扇子问林广源,“你们果园的树卖吗?本少爷想买一棵?”   林广源拱手,“自然是卖的。”他指指面前这棵树,“这树六十吊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六十吊?”   林广源示意他们看看周围几棵老树,“这十几棵树老爷都嫁接过,可其他树最多只有三个品种,唯独这棵是五个品种,价格自然贵。”   湛蓝绸缎衣的公子扇子敲击手心,“行,六十吊就六十吊。我要将这树移到我家老祖宗的院子里,让老人家每天都能开开心心。”   林广源赞了一句,“公子孝心动天,老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姓的。只是天热,这树暂时没办法移栽。需得等秋分,天不那么热了,才能移栽成功。”   湛蓝绸缎衣的公子虽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行,秋分就秋分。”   有人觉得这人傻了,“县城书肆不是有种植方法吗?回去后咱们自己种呗。兴许也能种植出来呢?何苦花这个冤枉钱?”   “我昨儿已经买过一本了。那书上写了,明年嫁接,后年才能结果。到时候满大街都是,就不是独一份了。”   这话倒有些道理,至少今年和明年,这棵树是独一份的。   有人也心动了,“沙果树上长海棠,一棵多少钱?”   “那个是五年的果树,一棵五吊钱。”   普通的五年果树一棵只值八百文,他这是整整翻了六倍。就算一棵树上能结两种果子,也不该卖这么贵啊,众人齐齐咂舌。   林广源却算一笔账给大伙听,“你们也别觉得贵。像普通的果树一棵要八百文,你移栽回家怎么也得要两百文吧?再加上有一季不能结果,果树一年可以挣一吊钱。那加起来就是两吊。再说,咱这果树上面结的是两种果子,物以稀为贵,翻个一倍不算过份吧?”   “再一个,你只要买了咱们家的果树,后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咱们村找我们。我们给您提供建议。”   他说得滔滔不绝,将五吊钱给大伙分得明明白白。   大家都听呆了,听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   有人当场指着旁边那棵树问,“我要这棵结了三种果子的。多少钱?”   “那个三十吊。”   大伙纷纷挑选自己心仪的果树。   林广源从包里掏出单子,“你们想要什么果树,我这边有单子,大家可以过来我这边拿。”   林满堂早就准备好了单子,上面也都划了水果图案。林广源哪怕不识字,也能看得懂。   比如那棵能结五种果子的树,上面画了五种水果,交一成定金。到时候就可以过来移栽果树了。   这些有钱人几乎每人都挑了好几棵。   林广源哪怕只收定金,也收得手软。   林晓便过去帮他的忙。   张瑞和见他们忙着,看了一圈,跟林晓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周木生下了坡地。   “你脚程过,先下山,把牛车牵回来,我在村口等你。”   周木生惊讶地看着他,“啊?我们不吃饭吗?”   “不了,我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办,不能耽搁。”张瑞和摆手,“把我送回去,你再折回来吃饭。”   周木生有些犹豫,到底还是照顾张叔比较重要,“不了,我还是留下伺候您吧?”   “不用了,我在屋里写点东西,写完会到处逛逛,不需要你照顾。”   周木生见他都这么说了,点头答应,“成。”   说话的功夫,他就加快脚步往坡下走。    第121章   碧蓝如玺的天空, 悬着一颗火球似的太阳,没有一丝风, 周围只有绿油油的树木,给人们撑起一片绿荫。   张瑞和背着手溜达在河沟边上,悠闲自在地欣赏着周围的美景。   他一路溜溜达达到了村口,周木生早已等候多时,张瑞和上了牛车,牛车行驶没几步,就见不远处过来几个孩子,每人胳膊上都跨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猪草。   孩子们蹦蹦跳跳唱起了歌儿, “八月无霜塞草青,将军骑马步空城。汉家天子西巡狩, 犹向江东更索兵……”   稚嫩的嗓音中带着欢快,让人听了心情畅快, 张瑞和瞬间想起小时候他也和哥哥在湖里打猪草,他们也唱过这首儿歌。他忍不住翘起嘴角, 伸手撩了下车帘,想看看这些孩子欢快的背影。   却没想入眼倒看到一个头发和胡子发白的老人家, 他目光深邃, 穿着一件道士服,手执拐杖,正颤颤巍巍向前走。   张瑞和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   牛车响动,张瑞和掐着手指半天, 才终于想起来, “快停下!”   周木生唬了一跳, 紧急勒紧缰绳,还没等马车停下,就见张瑞和已经等不及,撩开车帘跳了下去,而后就以快如闪电的速度冲那位老人家扑了过去。   一瞬间周围好像静止似的。   嬉笑的孩子们,在地里劳作的大人们,赶车的周木生,以及穿着新衣准备到林满堂家吃酒的路人,全都傻愣愣看着两人扭打在一块儿。   刚刚还步履蹒跚,拄着拐杖老人家此时就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被张瑞和扑倒后,连破衣也不要了,扔掉碍手的拐杖,脚下就像有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跑个没影儿。   张瑞和此时也顾不上小庄村那些打量的目光,寸步不离紧跟其后。   两人所过之处尘土飞扬,众人吃了一嘴灰。   周木生慌慌张张将牛车交给旁边的村民,示意对方帮忙照看一下,急急忙忙跟在两人身后。   “哎呀,这是咋啦?”   “谁知道啊?”   “刚刚那老人家跑得可真快啊。”   ……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木生扶着累瘫了的张瑞和回来,“张叔,刚刚那人是谁啊?”   张瑞和没回答他,反而抓着他的手紧急地问,“你认识他吗?”   周木生摇头,“从来没见过。”   张瑞和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才回答周木生的问题,“他是我的仇人。”   周木生惊讶万分,居然是仇人,怪不得张叔一直追着那人不放呢,他想了想,“待会儿,我跟村里人说,让他们帮忙注意一下此人。要是对方再来咱们村,我让他们通知我们。”   张瑞和点头,“行”,他想了想,连连催促周木生,“行了,我一人回去就行了。你去通知他们吧?”   周木生有些犹豫,“您一个人能行吗?”   “没事儿。我赶慢点不就行了。”张瑞和有些急躁,“快去。别耽误了。”   见他生了气,周木生也不敢耽误,赶紧走了。   张瑞和回头看了眼村子,恨得直跺脚,可恶!竟叫他跑了。   话说,林福全一大早就到二弟家帮忙。也不知厨子算错还是咋地,二弟家鸡少了,林福全就说他家有,于是就回家抓鸡。   他刚打开门,准备从杂物房拿个网子抓鸡,就见从后墙跳进来一个老人家。仔细一瞧,原来竟是那个老叫花子。突然换了一身新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险些没认出来。   林福全正要跟他打招呼,却见对方示意他关上门。   林满堂一怔,本能关上门,老叫花子朝他嘘了一声,慌慌张张躲进门后。看这样子,有人在找他啊。   老叫花子跪在林满堂面前,无声哀求他。   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跪在自己面前,林福全到底不忍心将对方交出去。   林福全拿了个网子,到门口抓鸡。   张瑞和从旁边的巷子走出来,看到他,顺嘴问道,“你看到有个老人家跑过来吗?”   林福全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啊。”   张瑞和四下看了看,问了几个孩子,他们也没看到老人家的踪影。   周木生跑过来,“张叔,找到了吗?”   张瑞和摇头。   “咱们村小,藏不住人,估计跑出村子里了。”   张瑞和只能遗憾而回。   等人走了,林福全拎着抓好的鸡进了院子,问老叫花子,“你告诉我,为啥张叔要追你?”   他刚刚也是被他哀声恳求才答应让他进来。可他没想到追老叫花子的人是张瑞和,这两人八杆子打不着,到底有何仇怨居然闹到如此地步。   老叫花子整个身体倚在门后,答非所问,神色迷离,“这就是命啊。”   两百年前,佛教进入中原,很快就取缔道教的位置,成为第一国教。从此道教一日日凋落。   他的师祖们对此愤愤不平。他从小就发誓一定要将无量观发扬光大。他也一直努力学习术数,想用自己神乎其技的卜卦技能重新成为第一国教。   他四十岁那年,先皇信任他,封他为太史令,他的无量观香火鼎盛,与护国寺齐名。但这离他的目标远远不够。他慢慢寻找机会。终于让他找到了。   有一天,他夜观天象,发现七煞星、破军星、贪狼星三星四正会照,此乃紫微星斗的三大煞星,三星一旦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而这易主之人必定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放眼整个朝堂,只有萧国公兵权最重,不是他还有谁。   这个卦象将会让他实现毕生夙愿。他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他向先皇说出“先皇死后,萧姓易主”的谶语。   他想借机讨好下任帝王,让他们谋朝篡位变得名正言顺。只要等下任帝王登基,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他是个玩弄术数的小人。他名声必将大振。   谁成想,先皇是个疯子,哪怕他一再劝说先皇强行扭转命运,会令他断子绝孙,先皇还是坚持要杀萧国公一家。   一千多口斩于菜市口,鲜血染红了半个京城,他知道自己辛苦攒了半辈子的福报全没了。   偏偏他不敢死,他死后必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尽炼狱之苦。他只能在这世间苟活,装疯卖傻逃离京城,日日以乞讨为生。   他造的恶孽太大,三缺五弊就是他下半辈子的写照。他不能受别人的恩惠,一旦超过他付出的量,上天必定会惩罚他。   比如他住过的房子不出三天必会倒,他收了林福全的三个肉包子,价值超过为他卜卦的酬劳,他门牙被掉了一颗。   遇到林满堂一家,看着他们奇异的面相,他以为他们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想上门沾沾喜气,他前天算了一卦,明明没有危险。可今天居然让他遇到了太监。对方还认出了他。   原来上天还是没有饶过他,他们一家确实能改变他的命运,但机遇与风险并存,他待在他们身上,他将面临随时被敌人找到的风险。   “你还好吧?”   老叫花子扶墙站起来,“你叫他张叔?你认识他?”   林福全点头,“认识啊。”   老叫花子不死心追问,“那他和你二弟一家认识吗?”   “认识啊。”林福全点头,“你和张叔到底啥关系啊?他为什么找你啊?”   老叫花子心里已经慌了神,那人居然跟林满堂一家认识。那他以后还怎么改命?   老叫花子六神无主,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含糊道,“我没事。我以前做错了一件事,他要拿我。可我……”   他看了眼林福全,“今天多谢你。”他掐了下手指,“你大儿子红鸾星动,姻缘将至,可能不如你的意,你万万不要拆开他们。两人成亲之后,相辅相成,才能成就美满姻缘。”   林福全一怔,还想再问,老叫花子却摆手,“走啦!不许跟任何人说你见过我。你就当我从来没来过你们村子。谁都不能说,否则必将厄运缠身。切记!切记!”   林福全瞠目结舌,厄运缠身?竟这么严重?   林福全提着两只鸡到二弟家时,正好看到周木生对着几个村民说,“以后大伙要是看到那个老人家,请记得通知我。我主家找他有事儿。”   关大郎拍拍周木生肩膀,“啥事啊?就追着人家跑。我的天,我还从未见过这么能跑的老头呢。”   林广仁点头,“是啊,那跑得可快了。那腿脚跟我差不多。”   有些人没看到,一听跟林广仁跑得一样快,震惊得不成,“啊?这么快?”   林福全将两只鸡丢给厨子让他杀,自己洗洗手,出来听他们闲话。   林福全见他们话题越扯越远,就拉着周木生到边上说话,“啊?那个老人家跟张叔啥关系啊?”   周木生小声道,“仇家。”   林福全眼皮一跳,哎呀,他好像帮错人了。这可咋整啊?张叔要是知道他帮了他的仇人,会不会恨他呀?可…可不能让张叔知道。   林福全抿了抿嘴,啥话也没说,跑进去帮忙端菜了。   周木生拜托了一圈,等林满堂不忙时,也拜托了他一遍。   林满堂刚刚正在屋里招待成先生,这可是他的大恩人,他到军户村特地请过来的,对方腿脚不好,林满堂就将人抱进屋里,他也就没看到刚刚那一幕,“啥老人家啊?我都没见过。你仔细跟我说说,他长啥样啊?”   周木生就详细说了一遍,“头发发白,整整齐齐,穿着道士袍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林满堂刚开始还以为是那老叫花子,可听说衣服整整齐齐,还穿着道士袍子。那就不是他了。兴许是来他们村化缘的道士呢。   “行,要是真遇到,我一定会通知你。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这人肯定是来咱们村化缘的。”   周木生想想也是。他在这村子生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过这道士。   像这种道士向来都是四海为家,怎么可能还会再来呢。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有个穿着细麻青衣的少年郎骑马而来,“林童生,这是我们掌柜特地让我送的礼物。贺您高中童生之喜。”   村里人很少见过马,不由齐齐回头看。   林满堂认出这人是徐方的侄子,“替我多谢徐掌柜了。来,进屋喝杯水酒吧?”   那少年郎拱手谢绝了,“我们掌柜还等着我回话,多谢林童生好意。”   林满堂让媳妇给包了两包点心,“拿着路上吃吧。你来不及吃点水酒,可也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啊。”   少年郎也没客气,将点心放进身上的褡裢,翻身上马,一溜烟跑远了。   骏马飞扬,经过村口,林晓捧着小脸,激动得心肝乱颤,“哎呀,太帅了!”   大丫碰了碰她胳膊,“啥叫帅啊?”   林晓指着那马,“瞧瞧,多潇洒啊。我要是有这样一匹马就好了。”   这绝对比他们家前世那些名车还拉风。   大丫抿了抿嘴,煞风景地说了一句,“就算给你一匹马,你也不会骑吧?”   林晓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好吧,她这身板连马镫都踩不到,也确实骑不了这种高头大马。   “我觉得你还不如先骑小毛驴。”   这话也不知戳穿了林晓哪个笑点,她先是捧肚大笑,随后又乐颠颠唱起来,“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一帮小孩子跟在她后头喊,“哎呀,晓晓姐,你唱的啥呀?可真好听。”   林晓喜滋滋教他们,一帮孩子站在村口齐齐唱起来。   大丫想跟着大家一块唱,可她到底年纪大了,羞涩得不成,愣是张不开嘴。倒是一旁的二丫唱得很大声。 第122章   庆贺童生宴只吃中午一顿饭, 客人们陆陆续续散了。林满堂请了村里人帮忙送成先生回去。   大人们开始收拾桌椅板凳。孩子们在旁边洗碗洗筷。   送走厨子和文先生,李秀琴想起一事, 问林满堂,“对了,你不是请那个老叫花子来咱家喝喜酒吗?我怎么没见到他人啊?”   经她这一提醒,林满堂也想起来了,“咦,对啊?我怎么没见到他人呢?”   林福全听到两人交谈,刚刚从饭桌上收拾的碗直接摔了下去,好在是掉进盆里,并没有摔碎, 他急急忙忙将剩下的碗筷都放进水里。不敢让二弟看到他的脸色。   李秀琴想了想,“该不会有什么事耽搁, 所以才没来吧?”   她拿着食盒,捡了几个完整的菜放进去, “天热,这些菜明儿就坏了, 不如你现在送去给他吃吧。咱们之前可是答应好要请他吃饭的?”   林满堂怔了下,“也行。那我亲自送一趟。”   林福全再也听不下去了, 那老叫花子是张瑞和的仇人, 他们夹在中间,帮谁都不太好,还是别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吧。   林福全站起身,劝道,“那个…二弟啊…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他自己不来的。你又不是没请他?”   林满堂笑了, “没事儿, 这菜放着也会坏。你说他那么大年纪还跟人讨食吃,也怪可怜的。我送些吃的给他吧。也让他沾沾咱家的喜气。”   李秀琴也笑道,“对啊,我看他上回好像挺想沾咱家喜气的。”   她还是忘不了那老叫花子可怜巴巴的眼神。   林福全没话说了,抿了抿嘴,“那你快去快回。”   他二弟不知道老叫花子就是张瑞和要找的仇人,再说哪那么容易就碰到。   林满堂拎着食盒,到河渠那边等了一会儿,就上了一辆牛车。   入了城,林满堂找到那个巷子,看到老叫花子依旧穿着他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头发乱糟糟,身上有股比之前还难闻的怪味儿。   林满堂将食盒里的菜端出来,“老人家,你今儿怎么没去我家吃席啊?”   老叫花子抿了抿嘴,看着脏兮兮的衣服,声音发涩,“我身上太脏了,去你家,会招人嫌弃的。”   林满堂叹了口气,从身上拿了一个牌子递给他,“我家在宝华街那边开了个香水行,叫天仙池,你拿着这个牌子可以去洗澡。这天太热了,你这样会生病的。”   老叫花子垂着头,没有接他的牌子,嗡声回道,“我没办法回报你。”   林满堂失笑,“没事儿。我不用你回报。”   老叫花子定定看着他,目光带了几分复杂,好半晌才道,“你是个好人,怪不得有那么大的福报。可我…我不配。”   “这有什么配不配的?”林满堂没听懂他的潜台词,只以为他是自卑,摊了摊手,“这是自家开的香水行。不值几个钱。”   老叫花子拿着自制的筷子吃着菜,什么话都没说。   林满堂安安静静等他吃完,想起他刚刚的顾虑,主动道,“要不然我带你去吧?”   他担心那些小二见他衣服邋遢就不让老叫花子进去,就想先带他认认门。   老叫花子心里不停挣扎,他不想一直像狗一样活着,他想堂堂正正做回人。穿着干净的衣服,梳着干净的头发,吃着干净的饭菜,睡着干净的被褥。这些对别人来说稀松平常的事儿,对他来说却是奢望。   他受了林满堂的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   他试探问,“你想我为你算卦吗?”   林满堂一怔,随即失笑,“也行啊。你就帮我算算我此次能不能中秀才吧?”   老叫花子掐指算了好半天,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林满堂摆了摆手,“不如待会儿你找张纸给我写出来。如果你说我今年中不了,我可能回去就懈怠了。还是等我考完再看吧?”   老叫花子一怔,“行。”   林满堂提着食禾,与老叫花子并肩而行。   路上的行人闻到老叫花子身上的怪味纷纷逃窜。   二楼的茶楼里,不少人正在品茶,听到下面议论声,纷纷探头往向瞅,而后齐齐捏着鼻子,“哎呀,老乞丐怎么当街走了?瞧这身上臭的,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张瑞和正在二楼翻看从书肆买来的书。   他回城后,先是从书肆买了六本书,其中三本连着迷信一块送到京城,另外三本他留着自己看。   三本书,他都只是草草看了一眼。第一本是小说,语言精炼,瞧着也还成,也算有点文学功底。第二本是白话文,怎么俗怎么来。跟口述没什么区别。可第三本就完全不一样了,感觉就像两个人写的,他完全看不懂。几乎每一句话里头都有字或词标了出处,跟老学究没什么区别,看得那叫一个累。要不是知道林满堂只上了一年半的学,文化水平不高,他都要以为林满堂为了给女儿贴金,才说这书是女儿写的。   事实上,他到现在还难以相信这信是林晓那个十岁的小丫头写的。   他拿着书到茶馆,先听听其他人的见解,耳边一边留神周围的动静,一边翻看手里的书,看得正入神时,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便也跟着探头往下瞅了一眼。   看到是林满堂,他下意识喊了对方,“满堂?”   林满堂听到声音,寻声望去,就见张瑞和正拿着本书冲自己招手,见到熟人,林满堂自是停下来跟对方打招呼。   只是下一秒,他就发现张瑞和瞳孔缩了缩,视线紧紧落到他旁边。   刚刚有人叫林满堂的时候,老叫花子也下意识抬头看去,然后与张瑞和四目相对。   下一瞬间,张瑞和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这一跃,周围人齐齐发出惊呼声,张瑞和却连半点心神都没分给这些人,只顾着逡巡四周寻找那个老叫花子,可惜对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张瑞和气急败坏跺了跺脚,“可恶!又让他跑了。”   林满堂还一头雾水,“张叔,你认识他?”   张瑞和回头看着林满堂,“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之前就跟他认识啊。”林满堂将女儿与老叫花子相识的过程简简单单说了一遍。   张瑞和一听他知道老叫花子住在哪儿,连连催促,“快带我去!”   林满堂面露犹豫。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张瑞和寻找老叫花子时,那目光中透着股阴狠。总之对方不是表面看得那么纯良和善。   林满堂试探问,“我听木生说,你和他是仇人?”   他得问清楚两人之间到底有何仇怨,张叔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万一摔个好歹,可不得了。   “不是我,是萧定安和他是仇人。”张瑞和恨得咬牙切齿,“他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圣上发海捕文书在找他呢。原来他竟躲到新陵来了。”   林满堂听到招摇撞骗,心里有了不好预感,这老叫花子以前该不会做过许多坏事吧?那他可不能包庇他。   林满堂带张瑞和去老叫花子住的那个宅子,对方根本没回来。   张瑞和一拳头砸在屋子上,恨声骂道,“又让他给跑了。”   消失整整三十年的人,好不容易遇到,竟然一天两回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张瑞和恨不得抽自己一鞭子。   他回头看向林满堂,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之前就认识他,那怎么不跟木生说呢?”   林满堂愣了一下,啊?这是连他都怀疑上了吗?林满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我之前不知道木生说的老人家就是这个老叫花子啊。我今儿忙着招待客人,根本没看到他。”   张瑞和愣了下,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他轻轻点了下头,“算了,都是我命不好。竟然三翻两次让他跑了。”   林满堂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县城就这么点儿,一定能找到人的。”   张瑞和叹了口气,“但愿吧。”   林满堂说自己还要去书肆,就先离开了,张瑞和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眸间闪过一丝疑惑。   那老叫花子为何一直缠着林满堂,难不成对方在图谋什么?   另一边,林满堂去了书肆,书店掌柜将人请进雅间,他眉眼间都带着笑,刚进来就朝林满堂翘了个大拇指,“你闺女真是大厉害了。这些天咱们书肆一波一波客人上门,指名道姓要你闺女写的三本书。我一开始还以为小姑娘写的书没人愿意看,没想到,卖得还挺好。”   林满堂心里得意,面上却谦虚,“都是掌柜的功劳。”   他双手交握,“我今儿也是想来再定些书的。”   书店掌柜一怔,“啊?还要啊?你这把我们书肆生意都给做了,让咱们书肆卖啥呀?”   他言语虽不满,但脸上却是笑着的,林满堂笑道,“我卖得比你们书肆贵,你们应该卖得出去才对?”   书店掌柜哈哈大笑,“真有你的。我做这么多年书肆掌柜,真是头一回碰到你这么个卖法。”   买书送先生,真是闻所未闻。   林满堂难得有些羞窘,“我们这是农书,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买再多的农书,如果没下过地,就不知道种地的道理,而且嫁接需要两年时间才有成效,如果失败,耽误的也是两年时间。如果有人在旁边指导,那就不用担心失败了。我赚的不是书的钱,我赚的是指导的钱。”   “算你有理。”书店掌柜说不过来他,再说他也确实不怕林满堂跟他抢生意,林满堂最多只能在新陵卖,他可以在全国各地售卖,那些才是有钱人,他笑问,“你想要多少本?”   林满堂仔细想了下,“白话文一百本,文言文五十本吧?”   之前就已经刻好了雕板,他现在只印五十本也行。   书店掌柜听他要这么多,也笑了,“你还别说,别看文言文便宜,但是多数人都要白话文。我昨儿才让底下人多加印白话文。你也是凑巧了。待会儿,就可以给你。”   林满堂向掌柜道谢,又问起一事,“你们往府城那边销了吗?”   书店掌柜摇头,“下一批印五百本,七月就送到府城。至于京城得要年底了。”   林满堂暗暗咂舌,“这么晚?”   书店掌柜知道他急着扬名,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已经不晚了。京城的小说传到下头最快也得要一年时间。你这半年就能传到,已经很快啦。”   林满堂叹了口气。好吧,这古代交通不发达,跟现代不能比。他再等等。   付完钱,书店掌柜就让小二帮林满堂将书送到县城外。   将书放到牛车上,林满堂回了小庄村。    第123章 县令来访   夜晚的新陵县城是安静, 只有几个大户人家还闪烁着光芒。整个县城都笼罩在黑暗当中。   瑞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李天应,他起身换了身夜行衣。几个闪跳间就出了县城,直奔小庄村方向。   小庄村, 寂静无声, 人们早已陷入沉睡, 只有林满堂家还点着油灯。   林满堂在屋里看书,李秀琴正在女儿屋里登记礼单。   李秀琴看着这礼单,“咱家这次办喜事真是亏大发了。一文没挣不说, 还倒贴了几吊钱。”   林晓很少看到她娘计较这个, 听她口吻总觉得带了她爹的意思在里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李秀琴被女儿笑,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小气,脸颊微红。   林晓捧着小脸,安慰她,“娘, 咱家果树不是卖掉很多吗?钱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李秀琴一想也是。她打开徐方送来的匣子,“也不知他送的什么东西?”   打开匣子一看, 里面居然是一对琉璃耳坠。   李秀琴颇有些嫌弃,“哎呀, 怎么送这玩意儿?”   她以前连看都不会看的玩意儿。   林晓知道她娘不识货,“娘, 这可是从琉璃, 上次我在府城看过, 这样一对耳坠卖十两银子呢。人家这礼贵重多了。”   李秀琴还是觉得亏大发了, “啥贵重啊。你不是会这玩意儿吗?你做出来的不比这个好看啊?这款式太简单了, 就一个球。”   林晓叹了口气, “我会做又怎么样?可咱家又不能做出来。”   李秀琴提起这事就恼火, “闺女,你放心吧,你爹说他会考举人的。到时候他当了官,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林晓不可思议瞪圆眼睛,“啊?我爹不是说考上秀才就行了吗?怎么又想考举人了?”   举人可比秀才难多了。她爹不会也要像范进一样考到老吧?   “秀才有啥用啊。该受人欺负还是欺负。你爹说了,这边想要当官,最低也得是举人。等你爹考上举人,他就花钱弄个官,这样再也不会有人随意欺负我们了。”李秀琴抚了抚女儿的发丝,“到时候,让你爹帮你把玻璃方子献出去,说不定皇上还能封你当县主当当?”   林晓忍不住开始憧憬,“到时候我做出玻璃杯,可以喝红酒,我还可以造出玻璃镜,让百姓再也不用花那么多钱买铜镜了。”   看到女儿忧国忧民的好心肠,李秀琴心里妥帖,也跟着夸赞起来,“那可好了。我跟你说我老早就想要个穿衣镜了。咱家的铜镜太小了,只能照清脸,连上半身都照不全。”   “还有窗户都装上玻璃,到时候想怎么透风就怎么透?”   “对,这个好。”李秀琴又乐。   两人在憧憬,楼顶的张瑞和却正在忍受折磨。   作为一个隐卫,张瑞和疑心很重。虽然白天林满堂跟他解释他和李天应认识经过,可他总觉得李天应和林满堂关系太密切了,李天应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赖着林满堂一定有所图谋。白天,村里人来人往,李天应不方便过来,那晚上呢?   于是他就想过来监视。没想到天黑,他走错了屋顶,竟然跑到林晓这间屋顶了。   之前林晓被人迷晕过,回来后,她就在窗户边装了机关,在屋顶放了两个捕兽夹子。   张瑞和一条腿现在正被个捕兽夹子钳住,他整个人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只能咬牙忍着。   当然他也被迫听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很久以前,良国就有琉璃技术,且一直掌握在大家族手中,制作出来颜色有黄色、蓝色、白玉色、绿色等。东西种类也仅限于饰品和器皿。   将人照得透明的玻璃镜只有波斯那边才有。因为路途遥远太远,又是从大食那边传过来的,小小一面镜子已至天价。全国也就皇宫里有两面镜子,一个在荣华夫人处,一个在太后处。连皇上皇后都没有。   皇上不是没想过让匠人想办法,但无数匠人尝试,都未曾做出。   此时这屋里仅十岁的小丫头竟然大言不惭说她能做出玻璃镜?   虽然张瑞和一再说服自己林晓不可能做出来,但是想到今天买到的那本文言文,十岁的姑娘就能出那么严谨的书,称她为天才都不为过。一个天才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蔚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田野,错落有致的村子袅袅吹烟,掩映在一片绿荫之中。   新县令身边的管家撩开帘子,问前面车夫,“还有多久能到?”   车夫摇手一指,“前面就是。”   管家刚要放下车帘,新县令示意他别放手,新县令顺着车夫指的方向看去,青山绿水宛如人间仙境,真是美不胜收。   快到村口,时不时经过几个村民,车夫向他们打听谁家种的果树上面能结五种果子。   那几个村民指了指村口方向,“哦,你说的是满堂家。他家靠右边第一家。”   车夫向对方道谢,跳上马车径直往林满堂家而去。   车夫将缰绳栓在门口的树桩上,管家上前敲门。   没过多久,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前来开门,见他们是生面孔,林晓眨了下大眼睛,“不知您找谁?”   管家年纪大了,最是喜爱孩子的年纪,见这小姑娘跟他孙女一般大,不由放柔声音,“小姑娘,我找你爹,他在家吗?”   林晓点头,“在啊。”扭头却冲屋里喊,“娘,咱家来客人了。”   喊完后,才冲两人解释,“我爹正在屋里读书,您有事先和我娘说吧。”   管家笑了,倒是个机灵的丫头。   李秀琴从屋里姗姗来迟。   管家立刻给她介绍,“这是县令大人。”   李秀琴一怔,她是不是要跪下行礼啊?哎呀,这可咋整?她从来也没跪过别人啊。   好在县令穿着便服,没有强求,“不必多礼,本官此次前来是听说你们家一棵树上能结五种果子,想过来看看,不知可方便?”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方便!方便!我这就把人喊出来,你们先进来喝杯茶吧。”   说着将人请进里屋,范寡妇没用她吩咐就去端茶倒水。   换完衣裳的林满堂出来待客。   县令拿出两本书,“这是我昨天在书肆买来的。作者是令嫒?”   林满堂点头,“学生打量果园颇有些成效,小女不忍百姓困苦,将其写成书,回报乡民。”   县令看向旁边的林晓,不确定地问,“是她?”   “对。”   县令冲林晓招了招手,林晓缓步上前,施了一礼,“大人!”   县令浅浅一笑,“都读过什么书?”   林晓笑道,“四书五经都曾读过。还有一些农书,游记,小说等等。”   县令听她连四书五经都读过,不由诧异,考了她几个问题,却发现她都能对答如流,心生喜意,“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小丫头。”   林晓抿嘴一笑,“大人谬赞了,小女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这话很符合这时代女子的谦逊口吻,但刚刚回答问题的时候,她侃侃而谈,落落大方的模样可没有半点谦虚。县令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喝完茶,林满堂带县令到果园那边,林晓也一起跟着。   县令之前听说林满堂给一块参加府试的学子每人都送了两本书,可刚刚看他家,并不像有钱人家,就好奇问,“你为何要自掏腰包送那么多人书呢?”   林满堂笑道,“我自有赚钱法子。大人进了果园一看便知。”   到了果园边上,林广源正在向几个前来查看的人推荐果树。   不是所有人家都有坡地的,就算有坡地,也未必肯花心思种果树,而且一种得两年才有成果。还不如直接买一棵树来得便捷。   那几个当即每人要了一棵,“我爱吃桃子和杏子,你给我来一棵。”   “我要杏子和李子。”   林广源便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根草绳,“你们填写完毕,到果园里挑自己心仪的果树,将草绳扎在主干上,这个树就代表卖出去了,不会让人选了。”   各人填完单子,每人拿了一根草绳,由张顺星带着往里走。   县令一直在边上瞧着,也不打扰他们。   等大伙都走了,县令才凑过来。   林广源看了眼县令,将两本书放在桌上,“这位郎君是想要书,还是买果树呢?”   县令觉得这人颇为有趣,“我两种都想试试。怎么个卖法?”   林广源拍拍厚的那本,“这本是白话文,只要识字就能看得懂。”又拍拍薄的那本,“这本是文言文,需要一定文学功底的人才能看得懂。价格都一样,十吊钱。”   寻常人听到这话都要气笑了,从古至今也没谁的书卖这么贵过?这两本书凭啥卖这么贵?   县令背着手,挑了挑眉,“为何卖这么贵?”   林广源笑道,“郎君,这书是死物,得要人教才能事半功倍。就比如四书五经,就算你识字,买回去,不代表你就能学会。你要请先生为你答疑解惑。我们这果园只要买书,就可以有十天上门请教机会。”   县令恍然,“原来如此。那倒是不贵。”   十吊钱能得种植妙法,已经算是相当廉价了。更不用说还有十天上门请教。   林广源有些得意,“是吧?您一看就是识货之人。”他挑了挑眉,“我给您拿两本?”   县令摆了摆手,“先不急,我想先问问你果树的价格?”   林广源将单子拿给他看,“您看咱们这果树有一半都定出去了。”   县令看着单子,沙果树一亩有五十五棵,半亩梨树二十三棵,半亩桃树二十三棵……   他越来眉头皱得越紧,“这种得也太密了吧?”   林广源笑道,“咱们这就是密植法。别人家的树长得枝繁叶茂,咱们这果园只保留最好的部分,不长果子的枝条通通剪掉。但是结的果不比那种大树少,而且还甜。”   县令听他滔滔不绝,“你这一棵树卖多少钱?”   “咱们这树上至少都结两种果子,所以价格也比旁的要贵。这些都是五年的果树,一棵五吊钱。您也别嫌贵……”巴拉巴拉将之前那套说辞又拿出来。   县令回头看了眼林满堂,好吧,他算是知道他是怎么赚钱了?直接翻了六倍。怪不得他如此大方将种植方法写出来呢。光靠卖树,他也能大发一笔。   县令想了想,还是买了两棵五年的沙果树和杏树。   林广源给他发了两根草绳。县令接过来,由林满堂带路往前走。   县令背着手四处看,“我不急着挑树,想先看一棵树上结五种果子的树。”   林满堂点头,带他往前走。   枝繁叶茂的果树下,县令正仰头数着果子,越数脸上就越兴奋,末了方道,“果然有五种果子。”   他笑道,“当今圣上是圣明之主,极为关心民生,你能将自己种果树的方法写出来,利于国家,本官打算向上呈报这件事。”   林满堂拱手,“多谢大人!”   县令摆手,“听说你是读书人?”   林满堂从善如流回禀,“正是。学生今年刚中的童生。”   县令点头,“好好读。你有这份功劳,只要中了举人,皇上一定会重用你的。”   林满堂心中暗喜,那他岂不是少了一笔打点的钱?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多谢大人栽培。”   县令很满意他的识相,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一点就透。   村口,林满堂目送县令离去。   林福全正好从地里回来,瞧见这一幕,好奇问,“他是谁啊?”   “咱们的新县令。”   林福全愣了一瞬,脸色唰得变白,声音都开始抖了,“他来干什么?”   林满堂见大哥吓成这样顿时哭笑不得,“他又不是龚福海,大哥,你不用担心。”   林福全呸了一口,“二弟,我跟你说这些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前儿你刚把这事露出去,他今儿就来了,属苍蝇的。这事一看就不简单。”   林满堂笑着点头,“对,他说会帮我向上呈报。”   林福全有些难以相信,“他会这么好心?我咋这么不信呢?”   “他是不得不为之。我这书早就传出去了。他想独占功劳只会被人诟病,还不如顺水推舟卖我一个人情呢。而且他辖下出了这种好事,也是他的功绩。他也不亏。”   林福全这才明白他二弟坚持要把书印出来的原因。原来竟是防着县令独吞好处呢。   “还是你想得远。否则你这种树法子不仅保不住还有可能倒霉。”   林满堂点头。    第124章   又到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时节——麦子熟了。   村里的大人、老人、孩子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既要割麦子, 又要喂猪,又要做饭,又要喂鸡, 又要栽稻, 一个人连轴转。   比起村民们, 林满堂一家却是悠闲得很。   家里养了一百多头猪、四头牛、五头羊,全都由下人负责喂养。   坡地的十亩果园和大河边上的一百亩果园全都由有人负责。   一百亩水田全部赁给佃户租住,只需收粮食即可。   五亩沙地种的麦子也请了短工帮忙收割。   一家人根本不伸手的。   这天晌午, 李秀琴问起林满堂的打算, “你打算今年实施稻田养鱼吗?”   林满堂摇头,“暂时先等等,我七月就考试,现在要紧着院试。等我考上举人再说吧?”   李秀琴想想也觉得男人说得对,现在他们家现在首要任务是努力往上爬,不能再当个任人宰割的底层百姓。其他事情可以暂缓。   林晓放下筷子, “那我做什么呀?”   别人下地干活,只有她整天闲在家儿, 太无聊了。   林满堂怔了怔,“现在爹也不用你盯着了, 你做你想做的事吧?”   林晓手撑下巴,“我不知道我现在能做啥。”   林满堂替她出主意, “不如你继续写书, 上次写了果林篇, 这次就写农作物。咱们家的花生、丝瓜、西瓜、白叠子还有姑娘果, 你都会种。你可以试着写一本。要是有错的, 等我考完试, 我帮你修改。”   林晓怔了下, 倒也是条路子,不过她还是对稻田养鱼感兴趣,“不如您将方法告诉我,然后让一户人家按照我的法子来。我先试一试。”   林满堂挑眉看着她,“你居然想下地?”   林晓小脸微红,之前拔花生太累,当时她就说以后再也不下地了,那时候说的是气话,现在么,“我要写书肯定要下地啊。要不然都靠您的经验,别人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满堂觉得女儿随自己都很务实,当然要支持,“也行。我把方子写给你,你先用一亩田试试。就算养不成也没关系。反正咱们家亏得起。”   李秀琴听他又说大话,翻了个白眼,“是,你亏得起,但是赁咱家地的佃户可亏不起啊。”   林满堂想了想,“那这一亩地不收他的税。让他全力配合咱闺女。要是真能养出鱼,到时候还给他奖励。让人家也放宽心。”   这法子让佃户没了后顾之忧,李秀琴也觉得不错,“行。就按你说的来。”   林满堂说干就干,回屋就将方法写给闺女。   李秀琴也没打扰他读书,自己带着林晓一块去跟庄头商量。   庄头听她提的条件很丰厚,一口答应,只是稻田养鱼到底没人试过,“这怎么养啊?那鱼不会吃稻子吗?”   李秀琴笑道,“你们先把地犁出来,然后按照我的要求开鱼沟和鱼坑。还有田埂也要加快,弄好之后要晒田……”   庄头将方法记在心里,“那鱼苗呢?”   李秀琴摆摆手,“放心吧,我来想办法。到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庄头点头,“那成,我现在就把离大河最近的那亩地割好,先用牛耕好。”   提起这事儿,李秀琴回头,“对了,你们村的牛够用吗?”   庄头苦着脸,“咱们村只有两头牛,根本不够用。”   李秀琴一怔,“这样吧,我家里有两头牛,已经养了一年半,虽然不能像老黄牛那样用,但多少也可以帮忙犁地。你们可以跟我回去牵。”   庄头眼睛一亮,差点激动落泪,“东家,您真是太好了。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好好种地,绝不累垮您的牛。”   李秀琴点头,“好。”   庄头当即就叫了两个儿子跟他一块去小庄村牵牛。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圣上再次收到瑞和的密信,以前都是一张字条,这次却是个包袱,比平时晚了几天。   圣上有那么多密探,自然不可能自己一一拆开,看也不看一眼,问过来禀告的隐卫首领,“里面讲的什么?”   隐卫首领一五一十回禀,“他说新县令没有异常,倒是新陵那边出了两本农书,是个十岁女娃写的,卖得非常好。书里讲怎么教人种果树,最离奇的是,一棵树上能结五种果子。他亲自去看过,这事是真的。而且其他树,也有一棵能结两种果子和三种果子。”   圣上刚开始还在批阅奏折,听到最后不知不觉停了笔,视线落到书桌前面的隐卫首领身上,“一棵树上能结五种果子?”   “千真万确。”隐卫首领打开包袱,亮出里面的三本书,“这书上就有方法。”   圣上先拆开那封信,里面果然与隐卫首领说得不差。   圣上敲击桌面,“竟是那个养猪的人家。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更妙的是对方居然舍得将方法印成书。就是有些可惜,对方居然只是个童生。要是个举人多好啊。他就算破格提拔对方当县令,那些大臣也不会跳出来反对。再不济是个秀才也行啊,他可以想想办法。   不过马上就是院试了,他可以再等等。   隐卫首领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第二天才发的。里面说他在新陵遇到了李天应。”   圣上刚才的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眼神抖然一变,声音发凉,“呈上来。”   隐卫首领浑身一个哆嗦,不敢大意,双手将信呈上。   圣上接过,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竟然叫他逃跑了。此人果然老奸巨猾。   只是看到下面,圣上眉毛一挑,看了眼刚才的书,落款是个女子,他这才想起隐卫首领刚刚说,写书的是个十岁女娃。   就算知道她会写书,圣上也不会给予太多关注。女子再有才,也不能当官,他也不能用,关注只会浪费他时间。更何况这两本书的价值是想出种植法的人,而不是润笔人。   但是瑞和信中说,他寻找李天应时无意中听说这女娃可以制出玻璃镜。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镜子是波斯那边才有,波斯离良国有万里之遥,一块小小的镜子已至天价。   现在这个女娃说她会制,这怎么可能呢?   可圣上视线落到书上,翻了几页,里面全是拗口的文言文,能写出这种严谨的书,这姑娘应该不是个信口雌黄的性子。或许她是真的能制出来呢?   圣上提笔写了一封信。   时间一眨眼到了六月中旬,这时候麦子收完了,稻苗已经全部栽到田里,小庄村再次恢复平静。   林满堂打算到府城考院试。这次主考官不是知府,而是各省学政,学政由皇帝钦派翰林充任。   这次同行的人多了几个新面孔,比如村长小儿子,村长,刘家村的刘青文。   林广源这次没去,他大哥还是要跟着。   林满堂其实不想大哥跟着,主要怕耽误他做生意,“你家里不是正在卖凉粉吗?你跟我去,凉粉怎么办?”   林福全被上回的事弄怕了,他就想跟着二弟,二弟冲动的时候,他也能帮着劝劝,“没事儿。少挣些钱不会怎么样。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哪放心啊。”   林满堂叹了口气,“行。”   临走时,林满堂叮嘱媳妇照顾好女儿。   林晓再次泛起嘀咕,“我最近又无聊起来了。”   稻田那边也不用她操心,而且来回也不方便,牛车不在家,也没人送她过去,她又无事可做了。   “那你就做打谷机吧?你不是老早就想做它了吗?”   林晓想了想,“好啊。那我就做这个。”   林满堂想了想,“我以前看的是全身都是铁的打谷机,但是农村人没那么多钱。你尽量想办法少用些铁。”   林晓点头,“行。”   林满堂这一走,走了一个多月。   直到七月中旬的一天,刘家村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李秀琴这才知道刘青文考上了秀才。   李秀琴一连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有衙役来他们村,她便猜到她男人这次院试没中了。   不止林满堂没中,前村长的小儿子也落榜了。   李秀琴看到许成祖从天亮到天黑坐在村口望眼欲穿,那副憧憬盼望的样子,她一个外人瞧着都心酸。   林晓误以为她娘对她爹没中院试失望了,就宽慰她道,“娘,你别怪爹,爹总共也才读了一年多的书,他这次没中,太正常了。”   她曾经听成先生说过,秀才的录取率大概在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之间。她爹上次府试成绩就不咋好,被刷也在情理之中。她其实也不报期望的。要是院试那么容易考,这附近也不会只有里正一个秀才了。   李秀琴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没怪你爹。我就是担心你爹难过。为了这次院试,他整天窝在家里,哪也不去,就跟坐牢似的。我只是太心疼他了。也不知道他跑这一趟,遭了多少罪。”   这古代跟现代不一样,那车轱辘没有气囊,坐车颠簸得厉害。她男人又是个抠搜性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不就得受罪嘛。   林晓知道他们感情深,其实她何尝不担心她爹呢,上次去府城,她都是咬牙忍着。得亏她爹心疼她,特地定了客栈睡觉。这次换成自己,他估计就不会花那个钱了。她抿了抿嘴,“等爹回来,您给他好好补补。您做的菜,他可爱吃了。”   李秀琴点了点头,“对了,你的打谷机做好了吗?”   林晓闻言笑了,“快了。”   李秀琴往头上扣了个草帽,她要下地帮大哥家割稻子,闻言拍拍女儿肩膀,“那就快点做好,等你爹回来给他一个惊喜。让他也跟着高兴。”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林晓叫喜鹊跟她进屋。   实验室里,林晓摆弄她新改良过的配件,喜鹊在边上给她扇风,两人热得汗流浃背。   “小姐,你这是弄啥呢?还非得窝在屋里。多热呀。”   林晓头也不抬,“我在研究重要东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她头一步先是让用人力将轴轮转动起来,现在先不考虑自动,手脚或脚踏都行,只要将磙子一端的滚轴转动,那打谷机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林晓先是搭了一个简单的架子,中间是木头搭成的磙子,磙子中间有个轴轮,左右两端各有个小齿轮,小齿轮不远处有个大齿轮,两个齿轮用链条相连,大齿轮一端有根木头,摇它的时候,大齿轮会跟着转动,从而带动小齿轮转动,中间的磙子也随即动了起来。理论有点类似于自行车。   不过自行车没有它这么复杂,需要带动那么大的磙子,力道就很大。   配件全部装好,林晓绷着一张脸,开始摇动,齿轮转动,中间的磙子也动了起来。一股热流席卷全身,忙了一个多月,林晓控制不住激动起来,拍着巴掌,整张小脸激动发红,“成功啦!”   喜鹊抹了把汗,跟着也站起来,她脚都蹲麻了,看到这东西转了起来,虽然不明白这是干啥用的,但看见小姐高兴,她便也跟着高兴,“成功了啊?那可好了,咱们出去吧。”   林晓摇头,“出去干啥。我这刚做完第一步呢。”   手摇太累了,她得改成用脚踩,类似于自行车的踏板。   她将手摇换掉,在各边各装一根铁杆,两根铁杆中间夹着一块长木板。当踩这个木板的时候,滚轮也会转动。   这个应该比刚刚那个省力。   换上好,林晓开始用脚踩木板,磙子随后跟着动起来,反复地踩木板,也没有出现之前的问题,   说着把东西拆卸下来,将磙子上面打孔。这么热的天还出这么大的力,没一会儿她小脸就被汗水浸湿,她两手都忙着,根本顾不上擦汗。   喜鹊认命似地拿帕子给她擦汗,顺便给她扇风,“小姐,你打这些孔干啥呀?”   林晓头也不抬,眼里似有光,“要把东西嵌进去。”至于嵌啥,却是不肯说了。   等她打了几十个孔后,又开始往刚刚打好的孔里装铁丝弯成的钩。之前她就一直好奇,花那么多钱到铁匠那么弄这些钩干啥呢?现在总算知道用在何处了。   装上之后,林晓让喜鹊去我大伯家的打谷场抱一捆稻穗回来。机子做好了,得用真正的稻穗来试下效果。   喜鹊一呆,“啊?”这不是偷东西嘛。   “快去啊,还愣着干啥?”林晓连连催促。   喜鹊挠头,“小姐,被人看到会不会不好啊?”   “没事儿,这是我大伯家,没事的。到时候我会跟大伯母说的。”   喜鹊想了想,到底还是去了。    第125章   喜鹊出了院门, 到了打谷场,刚好碰到头戴草帽的李秀琴。   林福全送林满堂去府城参加院试,李秀琴自然不能没有表示。于是她便也跟着大嫂一块下地。   可怜她好久没下过地, 干了大半天, 累得她整个人腰酸背痛, 腰实在受不了,她就揽了拉车的活计。   运了一车稻谷回来,刚好碰到喜鹊。   喜鹊抱了一捆稻穗, 李秀琴眼睛一亮, 忙跟着喜鹊一块回来,进门就问,“晓晓,我听喜鹊说你弄成了?”   林晓笑了,“我还没实验呢。您来了,正好见识一下吧。”   李秀琴点头, 将捆着稻子的绳子打开,取出一把放在磙子, 脚踩木板,磙子滚动, 稻穗被铁丝割掉,李秀琴手里的稻禾和只剩下了稻杆。   喜鹊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这可以打稻谷。”   这个可比摔打省力多了。稻穗弄下来, 晒干后, 用木锨直接将稻壳和稻粒分开。   李秀琴喜滋滋道, “这下可好了。太实用了。”   像她之前一亩地就要捶一天, 而且还要反复捶打, 哪有这个省事啊。   李秀琴叫了范寡妇进来, 帮忙一块抬上板车,见她娘如此着急,林晓不可思议瞪圆眼睛,“啊?这只是简易板的,我还没装木箱呢?”   李秀琴摆摆手,“装啥装啊,装完不得倒出来啊。费那个事儿。打好后,直接就摊在打谷场晒了。”   林晓一想也是,歪着脑袋看着她娘,“娘,咱不赚钱了?”   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她也想挣点零花钱用。   李秀琴看了眼打谷机,也有点不甘心,抿了抿嘴问,“这个容易仿制吗?”   林晓摇头,“如果有实物容易仿制,没有实物,不太容易。这个齿轮需要精确计算的。不是表面看起来得那么简单。现在各家都在地里收粮食,秋天又是多雨季节,可能没时间找人做这些东西。”   李秀琴捏着下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其他人没有实物,其实不容易仿制。”   “对”   李秀琴拍着巴掌,“那行,你明儿和范寡妇去集市找铁匠订做配件,其它的我来想办法。”   李秀琴和范寡妇将打谷机抬到打谷场,然后开始将林福全家的稻子脱穗。   范寡妇和喜鹊在边上帮忙。林晓去找郝木匠定制其他配件。   三人忙了一会儿,关大郎和他媳妇从地里拉稻穗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也凑过来观看。   这一看不得了,这东西居然能自己转动。这可不是水磨。那是借助水流,这个完全不需要,用脚踩就能转动,这是啥东西啊?   李秀琴颇有些得意,“这是晓晓做的打谷机。她说看人摔打稻子太辛苦就专门做了这个。”   关大郎两口子瞧着稀奇,关大郎媳妇拍着巴掌赞不绝口,“哎呀,晓晓可真能耐,居然连这玩意都会做。”   李秀琴面露得意,脚下踩得更欢了。   关大郎媳妇心痒难耐,“满堂家的,你让我试试呗?我看你咋那么轻松呢?”   李秀琴停下来给她让位置,“行,你来试试。”   关大郎媳妇脚一踩,磙子就开始动,喜鹊给她递一把稻禾,她将稻穗那头放进磙子里,稻穗没一会儿就掉了,关大郎看着直吸气,“哎呀,真的掉了。这东西可真好用啊。”   有这么好的工具,关大郎媳妇再也不想用之前的方法,她挣扎再三问,“弟妹,你家稻谷弄完,能不能借我们用一用?”   李秀琴很大方点头,“成啊。等我帮大哥家弄完,机子就借给你们家。”   关大郎媳妇连连拱手道谢。   另一边,刘翠花正带着二丫割稻,两人割了一个多时辰,她口干舌燥,便到地头喝凉白开。   二丫也跟过来,四下看了看,“娘,二婶怎么还没来啊?”   刘翠花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拿起镰刀,继续弯腰割稻,“你二婶那个人就不是干活的料。农家姑娘也不知道咋养的,竟连割稻子的苦都吃不了。咱们家地就甭指望她啦。”   二丫揉了揉酸痛的腰,真的很不想动弹,她满腹牢骚,“我二婶家的地都是请别人做的。咱家为啥不找人啊?”   刘翠花白了女儿一眼,“咱家能跟你二叔家比啊?你二叔那人多能耐。”   二丫累得直哼哼,心里不满,就有了怨言,“那大姐和二哥咋不来割呢?他们可比二婶能干多了?”   刘翠花头也不抬,淡声道,“你二哥在老宅喂猪。那么多头猪,要是没人看着被人偷了可怎么整?你大姐要去沙地那边喂猪。这不是没办法嘛。”   他们家在沙地那边也盖了一个猪圈,平时都是林满堂在那边住。自打他去了府城,就是刘翠花住在那儿。   不过最近收庄稼,大丫白天代替刘翠花喂猪,顺便帮忙收沙地那边的黄豆。   因为每天都要跟大闺女换班,林广源让她将猪圈里里外外全用酒精擦拭一遍。刘翠花这些天正心疼钱呢。偏偏女儿还发牢骚,她火气也上来了,语气不怎么好,“抓紧干活吧。咱家这地都得咱们自己收。要是来一场雨,咱辛苦这半年就全白搭了。”   二丫噘着嘴,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她是真的累啊。身上发痒,又累又热,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刘翠花见小闺女累成这样,还是心疼上了,想了想,“等到了年底,娘给你包个大红封。”   二丫眼睛一亮,“多大?”   刘翠花咬了咬牙,“至少二十文。”   之前他们家可没有压岁钱,也就二叔二婶每年会给他们八文十文压岁数。   没想到她娘这次居然给二十文,二丫被她娘这大手笔惊住了,随即打了鸡血般,“好。”   刘翠花看着满血复活的二女儿,心里吐槽,这丫头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两人割了一个时辰,二丫不知不觉动作又慢了下来。到底只是十一岁的小姑娘,哪怕之前有钱吊着,没力气就是没力气。   刘翠花让二丫去打谷场把板车推回来。   可算能歇息了,二丫飞快丢下镰刀扭头往村里走。   等刘翠花将一垄稻割完,二丫才推着板车回来了。   刘翠花饿得前胸贴后背,骂道,“死哪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要搁以前二丫被她娘这么训,早就躲起来了,但她这会儿半点不害怕,反而喜滋滋道,“娘,二婶正在打谷场帮咱家打稻子呢?”   刘翠花怔了下,“啊?就她那个手劲儿,指不定干了一会儿就得歇下。”   二丫急得直摆手,“不是。晓晓专门做了个打谷机,只要用脚踩,把稻子放在机子里面,稻穗就能自动掉。”   刘翠花扶着酸痛的腰,疼得呲牙咧嘴,不可置信看着闺女,“啊?还有这好事儿?”   二丫见她不信,跺了跺脚,“真的。咱家前两天割的稻子,二婶都打完了,现在正在打今天割的呢。”   刘翠花听到这话,眼底滑过一丝惊喜,“呀,她这挺快的呀。”   “是啊,可快了。而且一点也不吃力。村里人都等着要借那机子用呢。”   刘翠花一听就急了,“那咱快点割。要是把机子借给别家,啥时候才能轮到咱家啊。”   二丫惊呆了,不都有打谷机了吗?她娘怎么还要加快啊?   那机子可是晓晓做的,他们家没打完,没必要借给别人啊?   刘翠花笑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儿,“别人看咱家没有粮食打,还占着机子,心里能没有怨言?咱别让你二婶难做人。还是早点割完吧。”   二丫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弯腰割稻。   第二日,范寡妇去集市订了三套配件。不是她不想多定,而是铁匠只肯做三个。他还要收庄稼,没那么多时间。   等了三天,拿到所有配件,林晓将东西装完,家里一共有了四台打谷机。   一台留给村里人用。   一台送到刘家村,送给她娘家,李家用完,可以租给村民,一天只收二十文钱。   用这个打谷机,两个人配合,一个白天就能打八亩地,比摔打省力多了。   一台,李秀琴租给了马地主。他也是来林福全家送中秋节礼,刚好看到的,就租了一台回去。   他家五百亩地,还都是好田,他一家就能用一个秋收。   一台,李秀琴送给了成先生,有了这个机子,成先生再也不用受别人冷眼,他和他的家人在军户村地位显见提升了。   送机子的时候,李秀琴顺嘴问了枝秀,“你大哥没来信吗?”   枝秀摇头,“我大哥就算中了,那些官爷也不会给咱家报喜的。”   军户村可没钱,人家吃饱了撑得跑这一趟。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没事儿,你大哥学识渊博,他一定能中的。”   要是不中,那孩子就要上战场了,那么瘦弱的身板,到战场就是死的命。   枝秀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李秀琴转身刚要离开,看到枝秀二哥刘文奎过来了,他看书有问题要找成先生的。   成先生有了机子,坐在地上,偶尔铲一下底下的稻穗,让它不至于堵塞。   见对方问自己问题,成先生便一五一十回答了。   见对方如此好学,李秀琴有些心酸。   她之前听成先生提过,刘文奎其实比刘文麟更聪慧,而且他年纪小,记东西比较快。可他是老二,只有大哥考不上,他才有资格考。   要是他大哥考上,他明年就得上战场了。   李秀琴回家半路,迎面遇到背着包袱回来的刘文麟。   她眼睛一亮,这是回来了?   刘文麟看到她,挠头傻笑,跟她打招呼,“婶子?”   李秀琴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回来就好。”她有些迟疑,“你考上了吗?”   刘文麟腼腆地笑了笑,“考上了,挂了个末尾。”   李秀琴眼睛一亮,“那也不错啊。”   至少他不用上战场了。   李秀琴拍拍他肩膀,“好好跟你二弟说。他……”   刘文麟怔了怔,低垂着头,好半晌点头,“是”。   李秀琴与他道别,火速往家赶,到了家,林满堂果然回来了。   回了家,李秀琴就招呼他洗澡。   林满堂拉着她的手,“你帮我搓澡。”   李秀琴点头,给他拿衣服,到了浴室,林满堂趴在浴桶边上,眼皮直打架,快要睡着似的。   李秀琴将衣服放到边上,给他搓背,林满堂睁开眼,握住她的手,眼眶发红,“对不住,媳妇,我这次落榜了。”   李秀琴若无其事笑了下,“没事儿。这次没考上,咱明儿接着考。总能考上的。”   林满堂摇头,“明儿没有院试,后年才有。”   院试是三年两次。   李秀琴一怔,随即改了口,“那就后年,多读两年,兴许你能考个好名次呢。”   林满堂点了点头。他也只能这么想了。谁叫他念书这么晚呢。   李秀琴见他心情不佳,就将闺女做了打谷机的事说了,“可惜铁匠要打铁,暂时只能有四个。要不然咱家还能大赚一笔。”   “算啦。”现在家里不缺钱,林满堂对钱财不像以前那样上心,闻言丝毫不在意,反而宽慰媳妇,“这东西本来就没有版权保护,能给咱闺女博个好名声已经不错了。”   他打算好好萧定安打好关系,兴许能通过他们向皇上递玻璃镜的做法,到时候她闺女也能混个县主当当。左右这古代的县主也没有实权,皇上得了这么大好处应该能同意。   就是可惜萧定安一直待在军营,他见不着。   李秀琴也笑,“是啊。”   林满堂想起一事,“对了,稻田养鱼,怎么样了?”   李秀琴笑道,“没事儿。鱼全部放在咱们家屋后的池子了里。”   之前挖的小沟用来带动磨盘,李秀琴让人在旁边挖了一个池子,之前捞上来的鱼全放在池子里养着。   稻花鱼的个头都比较小,每条也就一斤左右,总共也才一百八十条。   林满堂诧异,“你把鱼放在屋后没人偷吗?”   李秀琴嗤笑,“谁偷啊。各家都忙得脚不沾地。我打算在上面罩个鱼网,在边上搭个狗窝,我看谁敢来偷鱼。”   林满堂见她想得这么周到,也就没说什么。   李秀琴问,“这些鱼,你是打算卖掉,还是打算自家吃啊?”   林满堂细想了下,“自家吃,吃不完就送人吧。这个稻田养鱼的法子暂时别露出去,等我考上秀才,咱们再出一本书。”   两年后,他有了秀才功名,女儿成了县主,他们家在古代的地位就稳了,别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他们。   洗完澡,林满堂就回屋睡觉去了。 第126章   第二日一早, 林满堂起床精神抖擞,整个人容光焕发。他到打谷场, 看他闺女做的打谷机。   他到的时候,林福全也在。   他家的稻子已经全部割完了,路上他们紧赶慢赶,就是为了回家收稻子,没想到家人全部收完了。   林福全也有时间过来看热闹。   他显然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看到二弟过来,立刻朝林满堂翘了个大拇指,“晓晓可真能耐, 连这都会做。她那脑袋瓜到底咋长的呀?”   林满堂心里也为女儿自豪,但作为父亲,他要矜持,谦虚道, “她就是随便捣鼓。没想到还真叫她做成了。”   两人正说着话,周木生带着张瑞和过来了。   半个月前,张瑞和接到圣上的密信, 让他找机会试探林晓。   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也没能找到机会试探。   你说这要怎么试?她要是说大话,那她就做不出来。   如果她说得是真的, 她至今没做出来,显然也知道这东西非同小可。她怎么会轻易做出来。   他更不能主动提及,毕竟他偷听这事不光彩。   想到上回他们的话,张瑞和找到一个方法。那就是用利勾着。   他们不是想要县主之位吗?成啊?我帮你们创造机会让你们将东西呈到御前。   这个机会也很容易找, 那就是通过萧定安。   林满堂因为龚福海的事, 对其他人都不信任, 唯独信的人大概只有他和萧定安。   他嘛, 之前将自己说成一个普通太监。他又不能透露自己隐卫的身份,林满堂不相信他有这个实力。   萧定安就不一样了,他是萧世子,与皇上有血亲。他想送皇上东西,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为了让萧定安能来一趟林家。他前几天特地去了趟边城,名义上是给萧定安送东西。实际上是想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可惜的是,萧定安真没时间,大荣那边一直在猛攻边城,正是将士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萧定安哪肯放过。   他连见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天天带着底下士兵训练。   张瑞和只能无功而返。他回来后,就听周木生说,林晓又发明了打谷机。   张瑞和就让周木生赶牛车带他过来看热闹。   他从小什么苦没吃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绝不是一句空口白话,是农民的真实写照。   稻子从地里割出来,要把它变成米需要脱粒、去秕、去壳、杨壳、去皮五个步骤。   就拿第一个脱粒来说,要么用人工击打,要么用牛拉石磙来回碾压。无论哪个,都需要花费极大的人力。   现在有了这个打谷机,完全可以省时省力。   张瑞和看着这结构也是相当简单,不由惊诧这小姑娘心思灵巧,竟然连这也会做。   张瑞和看着林晓就像看一个金疙瘩,他不由看向林满堂,“你这闺女到底怎么养的?居然生得这么聪明?”   林满堂哈哈大笑,“她就是随便长长。”   张瑞和抽了抽嘴角,问林晓,“你是怎么想到的?”   林晓歪了歪脑袋,“这就是简单的传动,其实难度还不如水磨。”   张瑞和揉了揉脸,说得简单,但是之前怎么没人想到呢。   看完热闹,张瑞和就要带周木生回去。   林满堂问他,“今年咱家又种了西瓜,上回萧世子说想吃。我留了一些。您知道萧世子在哪吗?”   张瑞和眼睛一亮,“过几天,我打算亲自去趟边城,不如我顺便给送去吧。”   林满堂乐了,“行啊。我也给您留了些,走的时候,顺便都给带走吧。”   林满堂这话说得没错,他确实留了很多。   有一百多个,整齐摆放在地窖里。每天都要三次下去查看,要是有坏的,就要即时抱出来扔掉。   周木生和林满堂搬了两篓西瓜,张瑞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坐到前面副驾驶位置。   回去后,张瑞和就给圣上写了一封密信,顺便让人将一篓西瓜送到京城,另一篓打发人送到边城。   收完庄稼,张瑞和找个生面孔的人到小庄村上门求购一个打谷机。   拿到实物,派人将东西送回京城。   皇上先是收到信,等他收到实物,亲自叫人试过,果然好用。   瑞和信里写玻璃方子需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说得倒轻巧,怎么能不急。   那么贵的方子,谁不想早点握在手里。   可他是皇上,自然不可能用那些阴谋诡计对付一个良民,那样不是明君。   他也跟张瑞和一样,想到以利诱之?只要对方真能做出玻璃镜,县主之位给他便是。   只是他怎么才能让对方将方子呈给他呢?   皇上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打谷机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虽然有点亏本,但是比起玻璃方子,还是不亏的。   皇上叫了总明观祭酒秦官进宫。   秦官正在交待几位教谕,听到内侍传话,皇上宣他进官,还有些受宠若惊。   别看他是从三品官,但总明观向来只负责研究天文,不掺和政事。   最近总明观在研究天象,皇上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呢?   想不通,他就不想。左右皇上不可能不让自己教书。   怀着这份坦荡,秦官进了宫。   皇上将打谷机展示给秦官看,“秦爱卿觉得这东西如何?”   秦官出身世家,先皇在世时,他曾当过御史,对先皇许多荒唐事都敢直谏,尤其是萧国公一家被处死,他更是跪在大殿外三天三夜,可惜先皇执意要杀,将秦官打了四十打板,就将人撵出宫。   秦官心灰意冷,愤而辞官。   直至新皇登基,太皇恢复他的官身,让他重当御史大夫,他却只想研究天象,太后便让他到总明观任职。总明观是月国最高的科研学术机构,相当于现代的科学院。   别看这人已年过六十,却是个好玩的性子。   他以祖冲之为榜样,研究自然天文学,他对许多农作物也是知之甚详。   现在看到这打谷机,他不由惊讶于它的奇妙,当着皇上的面就试了起来。   皇上也由着他,等他玩够了,才问,“怎么样?”   秦官躬身回禀,“回皇上,这打谷机设计精巧,可为农民省下不少时日。”   农忙每到农忙都要双抢。   农忙大约需要二十天时间,农忙想要粮食收上来,就要确保这段时间不下雨,说白了就是跟老天爷抢时间。   从收割到入库,需要许多个步骤,每一步都需要花费人力物力。而且必不可省。   现在有了这个打谷机,农忙打稻谷就能省下不少时间,这东西绝对利国利民。   皇上点头,“秦爱卿可知这东西出自何人之手?”   秦官细想了下,“难不成是出自工部?”   皇上沉着脸,哼道,“一群酒囊饭袋之徒。不提也罢。”   换了别人听到皇上发怒可能会害怕,但秦官当过御史台的一把手,对皇上都敢参,倒是没那么怕,反而眼巴巴看着皇 ,等着对方回答。   皇上被他这表情取悦了,笑道,“秦爱卿有所不知,此物出自一个十岁女童之手。”   秦官听罢,眼睛瞪得溜圆,头一个念头不是惊奇,而是怀疑。   这该不会是大人做出来了,为了驳名声,所以拿孩子当幌子吧?   他自己就是文人,知道那些文人为了出名,什么法子都敢使。   他刚想将自己猜测说出口,突然想到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女童出书事件。   说起来,林晓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   这不是书肆掌柜的功劳,他们计划在年底将书送至京城。   林晓之所以出名,完全是因为新陵县县令的一封奏报。   对方将林满堂的果园和林晓写的三本书呈给上官。   上官又呈给上官的上官,一级一级呈上去,这事就传开了。   本来嘛,一棵树长五种果子就够稀奇的。没想到想出这种植法的农民居然让自己十岁的女儿将其写成书。   这两件事加起来,绝对吸引人眼球。   这事刚开始在官员圈传播,秦官自然也有所耳闻也知道了。   别人当个乐子来听,他却是好真的好奇,亲自遣仆人到新陵来购买书籍。   回了家就开始研读,并且打算等明年春暖花开时,就照此法实验。   嗯,还没开始实验,现在皇上又告诉他,这孩子又做出了新东西,就是眼前这个打谷机。   这女娃该不会是个神童吧?   他激动得搓着手,迫不及待想要见对方一面,只可惜他现在在总明观当祭酒,不能丢下那么多学生,跑去千里之外的新陵,这可就太让人难过了。   秦官心里失落,面上也带了几分,回禀的时候,有些遗憾在里面,“不知皇上找臣来所谓何事?”   皇上让太监将内阁起草好的圣旨递给秦官,“朕想让秦爱卿兼任当一回承旨。”   秦官打开圣旨,看了好半天,“不,不是,皇上,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昔日祖冲之发明了水磨,水椎等物件,孝武帝只是升了他的官,没赏他爵位。对方只是写了三本书,又做这么个东西,皇上就给了封号。这也太舍得了吧?   皇上摆了摆手,“她是个女子,就算做出太多东西,朕也无法授她官,就只能赏她封号了。对了,她那爹倒是个人才。你宣旨后记得送他几本袁为尚的文章。”   秦官心一跳,袁为尚可是翰林院的学士,皇上送对方袁为尚的文章,这是想让对方……   “此事需得保密,若是泄漏,朕……”皇上没有说下去,秦官却知道皇上的未尽之意,立刻拱手,“老臣定当遵命。”   皇上点头,“去吧。”    第127章   这天上午, 林晓正在家里削柿子皮。   枝秀拎着山上采来的野果过来看林晓,“这是我从山上采,甜滋滋的, 你尝尝。”   林晓舀了碗清水, 一边洗一边吃, “你今儿怎么没去挣钱啊?”   枝秀抿嘴笑, “我大哥已经考上秀才, 我现在不用那么累了, 我想歇几天。”   “你确实该歇歇啦。”林晓点头赞同。   枝秀苦着一张脸, “可是家里发生点事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跟你说说。”   林晓抬头看着她, “啥事啊?”   “我大哥考上秀才, 我二哥就没法考了。然后我们村的村长说如果我二哥肯入赘到他家, 他家的考试名额就给我二哥。”   林晓呆愣好半晌, 啊?还能这样?也对啊, 只说军户不能入赘到农户, 没说军户不能入赘到军户啊。考秀才靠的是真本领。只要他有这个本领就不怕。   “我爹不同意, 我大哥也劝他, 入赘后,男人就没了尊严。可我二哥说‘那也比死了好’。他们就吵起来了,已经僵持好几天了。”   林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能说刘文奎做得不对吗?这已经不是尊严的问题了?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儿。   “其实我能理解二哥,他比大哥聪明, 可他没有大哥命好,早一年出生。他那个身板, 去了战场就是死。要是入赘好歹有条活路。”   林晓也觉得有道理, “那你好好劝你爹和大哥呢?”   “说不通, 他们说男人哪怕死也要站着死,不能跪着死。活也要活得有尊严。”   男人的尊严林晓不懂,但如果有人敢践踏她的自尊,她可能会打爆对方后头,她掐着手指,“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枝秀摇头,“没有,只有这一个办法。”   枝秀在这边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林晓看着她的背影,正要转身进屋,就听旁边有人叫自己,一抬头就见旁边走出一个瘦高的男子。   定睛一看,不正是刘文麟吗?   林晓一怔,“啥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啊?”   刘文麟抿了抿嘴,“我心里烦,就想来看看你…们。”   林晓笑道,“那就进来说吧。天都黑了。”   刘文麟摇头,“不了,就这儿说吧。”   林晓点头,“行,你说吧。”   “我家的事,我妹已经跟你说了吧?”   林晓点头,“说了。”   刘文麟低头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我不知道我二弟会这么选。早知道我就不考秀才了。直接让他考。”   林晓一怔,“啊?”   “难道性命比尊严还重要吗?”刘文麟很不理解二弟的做法。   二弟要是入赘到村长家,将来二弟会抬不起头,那个家只要是个人就能欺负他,上门女婿是那么好当的吗?   林晓蹙眉,“你的意思是村长家不怎么样?”   “何止不怎么样。那就是一堆臭虫。”   之前他们两兄弟跟着成先生念书,他们一家都嘲笑他们。甚至还加倍让他们做活。   他是村长,他说的话,他们不敢不听。有许多回,他们回到家,累到直不起腰,直接昏死在床上。别说看书了,连吃饭都顾不上。   为了让他们没有机会欺负他们,刘文麟几乎是咬着牙撑下去。他靠着这个信念,逼自己更加用功。   他本身就是个资质极佳的人,又耽误那么长时间,他就要更加刻苦。   只要有时候,他就会在心里默诵四书五经,这也是为什么在所有考试项目中,他默诵最好的主要原因。   靠着这口气,他终于考上秀才。没想到那家阴损,竟给他弟出了这么个主意。   村长分明是想离间他们家的感情。   他成了秀才带来太大影响,村长担心以后村里再出个秀才,他要压不住军户村了,心生恐慌。   林晓迟疑道,“就不能入赘到别家吗?”   刘文麟一怔,随即摇头,“别家的闺女早就许人家了。而且他们也未必肯将自己家名额让给我弟弟。”   他考上秀才在军户村引起不小轰动。以前军户村的村民都是麻木的活着。活一天是一天。   可自打他考上秀才,挣脱这个泥潭,大家就好像看到了希望。   许多人家都打算给家里的孩子读书。他们军户村有现成的先生,比农户省钱多了。   女婿再好,哪有亲儿子好。名额只有一个,肯定更想给自己的儿子。   林晓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刘文麟见她小大人似地叹气,心里开始自责,她还那么小,他不该将这烦心事告诉她。   他轻声道,“你别担心,我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快进去吧。”   林晓抿嘴,“你好好跟你二弟说。你越是跟他反着来,他越是对你们对着干。现在最主要的是怀柔。”   刘文麟念了两遍“怀柔”,随即苦笑。   现在怀柔已经不管用了?他二弟对他有了隔阂,昨晚更是声嘶力竭质问他,“你让我放弃?如果换成我,你也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   他没办法回答二弟。因为时间不能倒流。   话说秦官随礼部官员一路坐马车,终于在二十多天后到达了新陵县。   一行人住在驿站,县令很快得到消息,带着衙役前来迎接。   秦官让新县令先去通知林满堂一家让他们做好接旨工作。   县令得知跟林满堂有关,看来皇上这是对林满堂的种植法有所嘉奖了?   那他也能跟着沾光了?   县令穿着官服,带着衙役浩浩荡荡来了小庄村。   林满堂正在屋里读书,李秀琴带着闺女在院子里晒咸菜,听到外面传来村民们咋咋呼呼的叫喊声,两人齐齐看过去。   没多久,县令进了院子,李秀琴微微一怔,上前作了个揖,“大人这是?”   县令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起来,随即满面春风笑问,“不知林童生可在家?”   李秀琴立刻让闺女进屋喊人,没一会儿,林满堂就出来了。   县令见他身上只穿着家常衣服,头发也是随意扎着,眉头皱紧,“林童生,皇上派官员来宣旨了,快快换上体面衣裳,摆上香案,准备迎接圣旨。”   他扭头又冲围观的村民们,“还有谁是林家人?赶紧让他们都过来。”   圣旨肯定是越多人跪越好。只要是林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来。   村民们听到有圣旨,脑子已经傻掉了。皇上啊,那可是远在天边的人物,他居然给他们村人搬旨?这可是大喜事啊。村民们全部沸腾,两两相告,没过多久,林昌盛一家人和林福全一家人全来了。   林昌盛刚刚听到皇上来宣旨,差点以为村民们在跟自己开玩笑,差点将来人敲了一顿,后来其他人也都说这事是真的,他才敢相信。   只是起身时,他因为太激动,人差点晕过去。后来还是大儿子掐他人中,他才醒了。   县令见他们连衣服都没换,头发没梳,脸没洗就这么来了,只觉得心累,这一个个怎么就傻成这样,居然就这么来了。他冲他们挥了挥手,“赶紧回去换身体面衣裳,将自己捯饬得干净些。”   林昌盛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是干活的衣裳,上面还有不少脏污,不由老脸一红。刚刚急着来,竟是连衣服都忘了换,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两家人来得匆忙,去的也匆忙。   再回来时,两家人都换上了没有打补丁的衣服,头发都被水打湿,梳上整齐的发髻,手脸也都特地洗过,虽然长得黑瘦,倒也算干净。县令瞧着满意了些。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秦官带着官员浩浩荡荡来了。   这些人不愧是宣旨的,人还没到,敲锣打鼓,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现在正是农忙结束,村民们有了空余时间,听到声响全都出来观看。   “哎呀,这些是啥人啊?这后面的补子是啥飞禽啊?”   “这是孔雀。”   “孔雀是几品啊?”   “好像三品还是四品来着,反正是大官。”   “啊?这么大的官怎么跑咱们乡下来了?”   “这谁知道呢。”   这些村民也不嫌累,跟着这些队伍一直到了小庄村。   林满堂家没有香案,这香案还是从林家祠堂借来的。   全体所有人都跪下,香点上,在袅袅烟雾中,周围寂静无声,秦官缓缓展开圣旨,字正腔圆念道,“奉天承运……林氏之女,林晓,聪颖过人,心善爱民,因将其父的种植法施于民,又制出打谷机,利国利民,特封其为广德乡君。钦此。”   林满堂猛然抬头,啊?他闺女居然是乡君了?   众人齐齐跪下,恭恭敬敬叩首,“谢主隆恩。”   等林晓起身,双手接过圣旨,林满堂将秦官等一众官员请进屋。   秦官示意林满堂单独说话,其他官员只能站在外面等候,林家其他人也不好进去打扰二人。   两人聊了半个时辰,秦官率先出来,看到林晓,他随口考教林晓几个问题,对方都能对答如流,他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广德乡君果真聪慧过人。圣上还让我带句话给你,以后要是做出好东西,可送至总明观。本官可以代为呈至御前。”   林晓眨了下眼睛,啊?她现在有门路了?   秦官和官员在林家逛了一圈,看到村里果然养了猪。又去果园看了一棵树结五种果子。   那棵树还没有移走,现在只剩下山楂还没有摘。但是果树的叶子还没有全部掉光,大家瞧得明明白白。   秦官更是请教林满堂好几个问题,这些问题都是他看书时遇到却不明白,涉及到操作层面的知识。   林满堂极有耐心教他。   临走时,秦官看着林晓万分可惜,咋就是个姑娘呢?要是个男娃,他一定求皇上招她到总明观任职。不过皇上能不拘一格封她为乡君也是肯定她的成果,从这点来看,她身为女子还是有优势的。   送走秦官,小庄村村民们还有些不可思议。   等官员们都走了,村民们齐齐挤进屋恭喜他们。   林满堂一家人送走村民们,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林满堂望着堂屋摆放的圣旨,觉得自己还处在梦里,居然就达成所愿了?这也太顺利了吧?   林晓手撑下巴,“爹?刚刚那个大官跟你说啥了?”   林满堂进屋拿出几本书,“送了我几本书,说圣上对我寄予厚望。”   林满堂揉了揉脸,“皇上居然认识我?太他娘不可思议了。”   李秀琴翻看书,看到落款,“这人是谁啊?”   “说是翰林院的学士。”   李秀琴敲了敲桌面,思忖片刻,方道,“皇上这是在告诉你,咱们府下一任主考官就是这个人。”   林满堂瞪圆眼睛,“啊?不能吧?”   李秀琴却觉得自己的推测没错,“肯定是。皇上这是知道你会种地,就想让你考上秀才,甚至是举人,然后再封你官,啧啧,瞧瞧人家多会笼络人心。”   林晓细细一想,也觉得她娘说的有道理,“爹,还真有可能,皇上自然不会带头作弊,可他提前告诉你主考官是谁,也是让你多多研究他的喜好。”   哎呀,她爹这次可真是发了。一个种植法就让皇上记住了他,而且还给他爹铺一条这么平稳的路。作为上位者这么善解人意真是太难得了。   “爹?你要是没考上,都对不起皇上?”   林满堂幽怨地看了眼闺女,咋说话呢。难道他不想考上吗?他这不是学识不够吗?   李秀琴不想给他这么大压力,转移话题,拍拍他肩膀,“哎?乡君是啥官啊?我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过。”   李秀琴以前看过的宫斗剧,县主都是最低级别。   林满堂读过不少书,还真知道这个,“好像国公的女儿封的就是乡君。我刚听县令说,乡君每年领年俸四十两、禄米40斛。”   林晓抚掌大乐,“那可太好了。我以后也是有钱人了。”   林满堂忍俊不禁,“是,你是有钱人了。”   李秀琴不稀罕这点钱,眼巴巴看着男人,“那她有封地吗?或者食邑有多少户?”   林满堂差点笑喷了,“还封地,食邑?想啥美事呢。知道现在王爷的封地有多大吗?”   虽然他在提问,但他也没指望她们会回答,自己就回了,“只有一个县城。连王爷都只有那么点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乡君了。我听人说现在连郡王都没有封地了。”   李秀不可置信,“啊?这么小,我看那些剧里挺多的啊,都是一府一省啊?这月国咋这么少?”   林满堂摆手,“本朝高祖也给他的儿子们很大的封地,光给省的就有好几个。可现在都经历十几个帝王了,这皇帝个个子嗣都很昌盛,越封地越少,月国土地可不就是越来越少了吗?”   林晓听着情况跟明朝差不多,皇族人口太多,到最后都没地可封了。当然到那时,国家也灭亡了。   林满堂很满足,“没事儿,咱闺女有封号就不错了,以后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林晓蹙眉沉思,“爹,你说皇上怎么会突然封我为乡君呢?”   林满堂也想不通,他闺女做的这个打谷机虽然好用,但也不至于给这么大的好处吧?   李秀琴觉得他们把问题想复杂了,“还能为啥,他是觉得咱闺女是人才,想让咱闺女以后多做些什好东西呗。要不然他也不会让那大官告诉咱们以后做东西往哪里送了。”   林晓点头,“应该是这样。”她看向亲爹,“爹,你说我要不要把玻璃方子献上去啊?”   林满堂思忖片刻,“你先把东西制出来,等爹找到信任的人就给你送到京城。”   林晓点头,“成。”    第128章   林晓当了乡君这件事很快成为附近几个村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互相聊八卦时, 村民们这才知道乡君是皇上奖励林晓做出打谷机特地给予的封号。而且她每年都可以拿四十两银子和禄米40斛。   不仅如此,等她成亲时,婚礼上, 光禄寺还会负责婚礼上的茶膳。比如送聘礼时会负责十六席和茶十六桶。   对乡下人来说, 这些东西才是他们最在意的。   不少人都羡慕林晓的好命。   才十岁, 居然就能有这么多钱, 她这身家哪怕嫁给县城大户人家都行。   许多村民们甚至打着走亲访友的旗号, 一探林晓的真容, 想看看她有没有三头六臂, 竟能让皇上封她为乡君。   等他们发现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 顶多长得漂亮些,白一些,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有那心里嫉妒的小姑娘, 不肯承认别人的优秀, 就爱说酸话,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呀。”   家长就吓得捂住她的嘴, 警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这话可不能乱说。她可是乡君, 随意议论命妇, 县令会把你抓进大牢的。”   小姑娘吓得不轻。   不止这些村民们对林晓好奇,就连县城那些大户人家也对林晓表示强烈的好奇。   说是大户人家其实也就是家里有上千亩甚至上万亩良田,祖上曾出过举人或者官员的人家。   在新陵这种小地方,这样的人家就算有头有脸的乡绅地主家族。   林晓有了封号, 已经被这些人列为儿媳妇人选。   这些人家给林家下帖子,想邀请李秀琴带着闺女参加他们府上的宴会。就连县令家也不例外。   李秀琴还没见过这古代大户人家呢, 接到帖子就兴致勃勃带着女儿到县城买成衣, 买金饰。   她要去县城, 林福全当车夫,刘翠花便让大丫二丫也跟着一块见见世面。   到了县城,林福全在门口看着牛车,李秀琴带着三个丫头去了成衣店。   款式要的依旧是褙子。   林晓对那个兔毛的衣服情有独钟,这成衣店就挂了两件,只是没有孩子穿的尺寸,李秀琴拿着衣服在女儿身上比划一下,“好看是好看,但你不是最讨厌这种粉嫩可爱的衣服吗?”   林晓歪了歪脑袋,“这衣服好像确实太粉了。”她眼巴巴看着她娘,“换别的布料呢?”   李秀琴在布料里面挑了一圈,最终挑中一匹大红织金的云纹蜀锦。   “这大红配上白色兔毛,颜色相衬,一定很好看。”   林晓抽了抽嘴角,怎么又是大红色?   她看了一圈,不是青,就是蓝,要不就是月白?   好像只有这个颜色配上兔毛好看。   林晓咬了咬牙,“好,就穿这个。”   李秀琴问女掌柜,“用这个面料给我闺女做一身褙子,多少钱?”   女掌柜拿着尺子测量林晓的肩宽和腰身,末了拨了几下算盘,“您选的这个是织金蜀锦,衣服的价格要八吊。再加上做工费,您给十二吊吧?”   林晓摸摸衣服,啊?这么贵?   大丫和二丫都快看傻眼了,这啥衣服居然这么贵?   “您也别觉得贵,这可是用金线织的。一两黄金十两银。这一匹布光金线就用掉二钱。”   李秀琴倒是没觉得贵,她仔细看了看这衣服,本来想买一身母女装,但她发现穿在她身上好像太亮了。不太合适。   李秀琴便要了一款墨绿织金缎子,也不要兔毛,配上月白抹胸长裙,一样好看。   两样加一块,一共是二十六吊钱。   李秀琴给大丫二丫也各买了一身做客衣服,正适合这个年纪穿的粉色抹胸,外面罩着青色外衫。   买完又去金店,买了金饰。   林晓不喜欢头上戴太多金饰。因为金饰太重,需要将头发扎得很紧,很不舒服。   李秀琴只能给她买了一对耳坠和金项圈。头上只有一个金钿可以插入中间。   她自己则买了一套金累丝寿福禄花头面。   她还特地从胭脂水粉铺面定了梳妆娘子帮她梳妆。   她可以自己化妆,但是这古代发饰,她许多都不会梳。   回了家,刘翠花看到李秀琴给女儿买了两身新衣,心疼钱,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福全见媳妇肉疼,便宽慰她,“没事儿,等咱们今年卖猪赚到钱,可以给晓晓也买一套。咱大闺女还有两年就出门子了,现如今家里日子过得好了,也确实该给她添件新衣服。”   刘翠花抿了抿嘴,“可这也太贵了吧?我刚问过大丫,她那身衣服要四吊钱。二丫那身要三吊二钱。两样加一块就是七吊二钱,都够买一亩地了。”   她还想说二弟妹给女儿和自己光买金饰就花了两百两银子,真够烧钱的。去赴大户人家的宴,也没必要花这么多啊。   可她到底不敢说,毕竟花的也不是她的钱。而且二弟妹也压根不听她的。   刘翠花肉疼钱,林福全却想得多一些,“既然二丫有了新衣裳,不如让她跟弟妹一块去吧?兴许有人家能看上咱家二丫呢?”   大闺女定了好人家,他当然也想让二闺女嫁个好人家。可是他也不认识什么人。   刘翠花眼睛一亮,“啊?真的能行吗?”   这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那些大户人家可比马地主家有钱多了。   马地主家只有五百亩地,根本够不上县城上层圈子。   “你问问呗。要是不行就算了。左右二丫还小,现在也不急着说亲。”   刘翠花还真被男人说心动了,随即就到灶房炸了两盘鸡蛋泡泡。   晓晓最爱吃她炸的鸡蛋泡泡,每次都能吃十几个。   这鸡蛋泡泡做法也简单。细面里打三个鸡蛋,然后加入泡好的面剂子,加温水和盐搅拌,直至搅成面糊,醒面两刻钟。   锅里放油烧至七八成热,一手一根筷子夹一点面糊放锅里炸至金黄。吃进嘴里,又脆又香,算是此地的特色美食。   炸好后,刘翠花趁热端去林满堂家。   李秀琴正在屋里试衣服,听到大嫂来了,立刻放下东西,出去接待。   林晓乖乖叫人,刘翠花将鸡蛋泡泡端给她,“快吃吧。刚炸好的。”   林晓道了谢,范寡妇取来一双筷子。   见得吃得欢,刘翠花这才开始讲明来意,“弟妹啊?你去人家做客能不能将二丫也带上啊?”   李秀琴愣了下,很快明白大嫂的真实意图,“成啊。到时候就让二丫跟着一块去吧。”   刘翠花喜得眉开眼笑。   到了坐客那天,梳妆娘子早早过来梳妆。   李秀琴忍着头皮发麻,由着梳妆娘子为她梳上这时候比较流行的朝天髻。   真的,她以前看那些演员说头饰有多疼,她当时根本想象不到,可现在她知道,这头饰是真的疼。这份疼已经超过她对美的追求。也不知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是怎么忍受这份辛苦的。   林晓受不住疼,梳妆娘子一碰,她就喊疼。   到最后梳妆娘子都没辙了。人家是乡君,她也不敢造次,只能看着李秀琴,等对方拿主意。   李秀琴问梳妆娘子,“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梳什么头?”   “她这个年纪梳双丫髻、双螺髻、垂挂髻都行。只是需要后面垂下些头发。”   在古代,没有成婚的姑娘一定要将头发垂下来一部分。成了亲,才会将头发全部挽起来。   李秀琴想了下,“就弄成垂挂髻吧,她头发太厚,弄这个应该好看。”   梳妆娘子也适时恭维,“奶奶说的是。广德乡君头发又黑又密,梳这个发髻最好看。只是她会嚷疼。”   李秀琴只能嘱咐她,“她只戴一个金钿,你给她梳得松一些就成。”   梳妆娘子一怔,啊?居然只戴一个金钿?也太寒碜了吧?   林晓点头,“对,要梳松一点。”   给林晓梳完头发,梳妆娘子又给二丫也梳了一个,她头发不多,就给她梳了双螺髻。李秀琴在她两个小螺边上各夹了一个天青色绢花。   梳完后,李秀琴也上好了梳。   她没用粉,只画了眉毛和口红,整个人显得清爽又精神。   二丫瞧着却像换了个人,“二婶也太好看了吧?”   梳妆娘子也是一愣,李秀琴的皮肤是真的好。她本来就是个郎中,再加上前世多年护肤经验,原先皮肤又黑又黄,现在是白里透红。   之前没化妆时,她五官还不怎么显眼,现在却是精神多了。六分容貌瞬间被提至八分。   梳妆娘子也是赞不绝口,“奶奶很适合这个妆容。”   李秀琴忍俊不禁,掐了下二丫的小脸,“鬼灵精。”   梳完后,三人上了林福全的牛车。   昨儿林福全去交税粮,板车上面有点脏,哪怕他早上特地用扫帚打扫过,上面还是有不少灰尘,   李秀琴担心衣服弄脏,还特地将裙摆抱起来。   林晓和二丫也是如此。   到了县衙,三人跳下牛车,林福全在外面等候。   那门房看到她们从牛车上跳下来还有些发愣,等李秀琴递上帖子,门房才客客气气打开大门让人进去。   嗯,像红楼梦中走侧门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看来这县令家确实是想交好他们的。李秀琴心中有数,由着下人领入后院。   此次赏菊宴是县令夫人举办的,新陵有头有脸的女眷都来了。   等她们来了之后,互相见礼,一派和煦。   县令夫人对三人态度十分亲切,甚至当着许多人的面夸赞林晓。   而林晓自进来以后,就收获无数或打量或艳羡的目光。   她坦然自若,拿出高中开学时,在迎新大会时发表感言的自信,从容面对,脸上只露出一抹淡到极致的笑容。   大人们讲话,县令夫人就让姑娘们到后花园自在。   林晓和二丫随着她们一块到了后园凉亭。   县令家的大小姐好奇问林晓,“乡君平时在家做什么呀?”   林晓勾了勾唇角,“吃、喝、玩、有时候做点新奇小玩意儿。”   有姑娘就迫不及待追问,“听说你还会读书?”   林晓点头,“读啊。”   有个姑娘意有所指道,“我在家只读《女则》《女戒》。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林晓歪了歪脑袋打量她,“你们家应该有兄弟吧?”   那姑娘一怔,“是啊。乡君没有兄弟姐妹才是另类。”   林晓点头,“所以我爹娘才会尽心竭力培养我,让我成为我自己的依靠。所以我念《女则》《女戒》无用。”   说完,她没再搭理对方,看向园中那朵开得正艳的菊花,这菊花花色浅黄,鲜艳纯正,整个花丰满,花瓣旋转开放,花瓣抱紧花心,像湖水一样宁静。   林晓问县令家的大小姐,“这菊花养得可真好?这是何品种?”   县令家的大小姐笑盈盈回道,“这个是西湖柳月,我娘养的,她最善种植菊花,每天都会悉心照顾。”   ……   一场宴会下来,林晓整个人就像散架似的。   她靠在李秀琴身上,李秀琴搂着她,“怎么了?不好玩?”   林晓摇头,“不好玩”,她看向二丫,“你觉得好玩吗?”   二丫也努嘴,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谈诗词歌赋,谈菊花也不讲种植,讲的是菊花诗,她听都听不懂,只能当个陪衬。甚至有人明着夸赞实则讥讽,当时她还以为对方是真心夸赞,可看其他人明显不同寻常的反应,她才意识到那是讥讽。这就很讨厌了。   二丫憋气,“我就是觉得这些人好无聊。”   整天不干活,就整这些,真是太没趣了。   林晓乐了,“也不一定。每人喜欢的不一样。”   二丫手捧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了家,林晓就跟李秀琴说,“以后有帖子不要再找我了,我不想去。”   李秀琴也由着她,不去就不去吧。   其实她挺享受被别人恭维的,但是这古代头饰戴着坠脖子,整场宴会,她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头上,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人是怎么夸她教女有方的。哎,她还不如在家听他们村的婆娘婶子夸呢。至少她不用遭罪。   李秀琴不知道的是,她们三人的行为也被大户人家议论着。   李秀琴是完全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她不懂就静静听别人说,林晓不会就坦坦荡荡承认自己没学过,二丫不会,也没啥心眼,别人问啥,她啥实话都往外倒。   他们嫌她们没有规矩,心里看不起她们。   不过乡君名头太响,他们不愿就此放弃。   只是他们没想到,之后的宴会,李秀琴全都推了,一个都不参加。回去就埋怨自己的孩子说错话,惹得乡君不高兴,都不愿跟他们来往了。   过了几天,刘本忠提着半篮咸鱼来了小庄村。   他这次是为闺女的婚事来的,他想让李秀琴帮枝秀说个好人家。   李秀琴喜欢枝秀,见刘本忠将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自己,有种被信任的满足感,笑道,“好啊,好歹是秀才的妹妹,说个好人家还是很容易的。”   刘本忠苦笑,“已经没有秀才了。”   李秀琴和林晓齐齐看向他,李秀琴拧眉,“啊?她大哥不是已经考上秀才了吗?”   提起这事儿,刘本忠就像老了十岁,满脸都是辛酸,“那孩子为了他弟弟能有科举名额,去求县令将他的名额抹掉,然后跑去边城当军爷了。”   林晓猛地站起来,“啊?他当军爷去了?”   那他前几天来找她不是让她帮忙出主意,而是来跟她告别的?她竟是完全没意识到。   刘本忠捂脸痛哭,“他那么瘦的身板可怎么好啊?我可怜的麟儿啊?”   李秀琴已经从女儿那知道刘家发生的事了。   说实话各有各的难处,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但是她是真没想到刘文麟居然会这么做。辛辛苦苦考上的秀才功名不要了,直接跑去当军爷。这孩子可真是出人意表啊。   事已至此,李秀琴只能宽慰刘本忠,“虽然他现在没了秀才功名,可是他的学识不是假的,兴许能帮上官出谋划策,将来也能当上百户。”   刘本忠叹了口气,还百户呢,他儿子能保住那条命就不错了。   不过人家宽慰自己,刘本忠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当即收敛心神,“他们两个折腾,我是管不了了,但枝秀不小了,不能再耽搁了,这附近几个村子,我也没怎么接触,就想请您帮帮忙,给她说个人品好的人家,只要对方踏实肯过,没有不良嗜好就成。”   这也是一片慈父心肠,李秀琴点头答应了,“行,我会好好帮她找个好人家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枝秀从外面冲了进来,“爹?大哥回来了。您快回家看看啊。”   刘本忠猛然抬头,“啊?他不是当军爷了吗?怎么有空回家啊?”   枝秀脸上憋不住的乐,“大哥到了边城,他上峰得知他以前是个秀才,就让他当了文书。他这次是回来运粮的。”   边城的兵大多都是家里没钱才不得不当的兵,识字本来就不是很多。有些识字,还是因为家族犯了事被判成军户,但是那种身份,上面大多都不会重用。像刘文麟这种世代都是军户,反而很容易受上面重用。   刘本忠也是满脸惊喜,忙不迭站起身,“真的?”   枝秀连连点头,“是真的。不过大哥只能在这边停留半个时辰,就得去别处。您快点跟我回去吧。”   刘本忠一听这话,立刻冲李秀琴道,“大嫂,枝秀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   李秀琴也为他们高兴,“好,你们快回去吧。”   枝秀和两人挥手告别,急急忙忙冲出院子。   等两人一走,李秀琴也为他们高兴,“真是太好了。这孩子辛辛苦苦念了这么久的书好歹有了用武之地。”   林晓点了点头,不用上战场,也算物尽其用了。    第129章   军户村, 刘文奎得知大哥回来了,急急忙忙从地里跑回家, 他跑得满头大汗,到了家门反倒不敢去进去了。   等他平复好心绪,进了屋,发现大哥正在翻看他的文章。   听到动静,刘文麟抬头,看到他,示意他进来。   刘文奎双手攥在一起,低着头,期期艾艾开口,“大哥?”   大哥离开家是悄悄走的,那几天他们还在冷战,可再次见面已是发生巨大变化。他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里又愧疚又心酸。   他不想大哥去战场, 他想大哥也能活着。大哥为什么这么傻呢?   刘文麟招呼他坐下, “怎么了?才几天不见就这么见外了?还生我的气呢?”   刘文奎摇头, 坐在屋里一块石凳上,“我没有生气。我是担心大哥生我的气。”   刘文麟笑了, “你是我弟弟,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刘文奎抿了抿嘴, 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挣扎好一会儿, 才抬头看着他哥,“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他大哥可不知道会这么幸运能当代书。   而且就算当代书又怎么样?他大哥还是个军户, 别的士兵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还能挣个百户、千户, 将来晋升仕途,可代书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可能到死都是军户。大哥这么做值得吗?   刘文麟看向屋外,他坐的位置有点偏,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   这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大山,他们村很少有人翻过这座大山。他妹妹为了给他们挣钱,每天都在山里穿梭。为的是想让两个哥哥能够长长久久活下去。这是兄妹情。   他念书天分不如二弟,每当遇到不会的问题时,也都是问二弟,明明他们是竞争关系,可二弟每次都极为耐心为他解答。这是兄弟情。   他爹为了让他们有时间读书,每次都抢着帮他们干活。这是父子情。   “我只是不想这个家散了。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要是真入赘到村长家,将来很难不被他们同化,成为我们曾经讨厌的人。到那时,我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刘文麟拍拍他肩膀,“你要好好念书,以你的天份将来或许能考上举人,到时候咱们家的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的。”   刘文奎眼眶通红,双手捂脸,“大哥,是我不好,是我懦弱,要不是我贪生怕死,你也不会跑去当兵了。”   刘文麟没有安慰他,只静静看着外面的大山。   他曾经有机会得到一座大山,可是等他攀登上顶峰,有机会拥有时,却又不得不放弃。他不怨恨任何人,这是他的选择,他不会后悔,可他同时也在心里遗憾着。   枝秀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中带着欢快,“大哥?大哥?”   刘文麟收敛了情绪,刘文奎抹干眼泪,齐齐走出去。   枝秀清瘦的小身影蹦蹦跳跳跑过来,刘本忠在她身后不远处,近些年辛勤劳作下,他的背越发驼了,走路也不如以前利索,背着手慢慢悠悠走着,只是那双眼睛时不时看向这边,显然也是焦急的。   等枝秀靠近,刘文麟问,“你从哪里找到爹的?”   枝秀抿嘴笑,“从晓晓家。也不知道我爹去那干啥?”   言语中有些嫌弃她爹去晓晓家,居然不带她一块去。   刘文麟也有些好奇,“去晓晓家干啥?”   刘本忠姗姗来迟,“为你妹的婚事。我也不认识好人家,就想托晓晓她娘帮着寻一下。”   听说是给自己说亲,枝秀脸色爆红,扭捏地对了对手指,又小心翼翼抬头,“爹?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刘本忠奇了,“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你说什么?”   枝秀急得跺脚,“我…那也得我喜欢啊。您这样太自作主张了。”   刘本忠张了张嘴,“怕啥。我只是让她帮忙说,最终还是要你点头的。爹也不是一言堂。咱家啥事不都是你做主的吗?”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娘的孩子家务一把抓。   这个家一直都是枝秀管着家里的钱和粮。   枝秀很少露出女孩家的娇羞,更何况是现在这样急得失了分寸。   刘文奎见她跳脚,拧眉沉思,“你该不会有人选了吧?”   枝秀像炸了毛的公鸡,瞪了他一眼,结结巴巴反驳,“你…你瞎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都是一家人,她心虚是何反应,大家自然一清二楚。   刘文奎刚开始只是诈她,现在见她这反应,反倒坐实了她确实有人选。   刘文麟抚掌大笑,“是谁啊?我认识吗?”   枝秀到底是姑娘家,羞红了脸,矢口否认,“没…没有的事儿。”   刘文奎和刘文麟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了想法。   刘文麟见妹妹不愿说,决定以退为进,“你不跟我们说,到时候林二婶给你介绍,你又不同意,岂不是让人家白忙活?”   枝秀踢了踢脚边的土坷垃,所以啊,为啥给她说亲,怎么不跟她说一声呢?   不过说这些也晚了,枝秀抿嘴,“我……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态度?”   以前她肯定不敢想,但是她大哥考上秀才,她觉得自己够得上了。可是大哥又突然不要功名去军营了。   黑夜如墨,几颗星星洒落天际,清冷的夜风拂面,带来几丝秋风的凉爽。   大吉提着灯笼踩着夜色在河渠上缓慢行动,刚要转弯,却见不远处有个黑影走了过来,对面声音极轻叫着他的名字,“大吉?”   大吉听着声音有几分耳熟,提着灯笼一看,居然是刘文麟。   大吉都有些糊涂了,“你不是当兵去了吗?”   上次也是在这儿,他遇到枝秀坐在河边哭,说她大哥去当兵了,担心大哥回不来,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刘文麟点头,“是啊,我现在在军营当代书,今儿回村运粮食。”   大吉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恭喜,“那可好了,枝秀担心你,哭得跟什么似的。这下可好了。”   刘文麟心里像吃了一口蜜饯一样甜,妹妹为了他付出太多了。这次也该他为妹妹做点什么了。   刘文麟抿抿嘴,“大吉?我爹今天托你二婶给我妹说亲了。”   大吉感觉自己这一瞬间好像不会呼吸似的,整个人都提着,她要说亲了?也是啊,枝秀都十二了,过了年就要十三了,这个年纪说亲再正常不过。   他喉头涩得厉害,轻咳了几声,钻心的疼,“这…这是好事啊?”   黑夜里,刘文麟看不清大吉的神色,听他结结巴巴有些了然,“我妹妹为了我和二弟过得太苦了,不过以后就好了,我现在做代书,每月有一吊钱。等她成亲时,我至少会为她准备三十吊的嫁妆,我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你要是认识好人家,记得帮我妹留意一下啊。”   大吉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脑子完全懵掉了,“好…好事啊。”   作为女方,刘文麟不可能主动,那样就是上赶子,将来就算嫁过去,也会被人嫌弃。他点到为止,拍拍他肩膀,“那就多谢啦。”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大吉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他两条胳膊松弛,好似连提灯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路游魂般回了家,躺在床上,一夜未睡,睁眼到天亮。   天不亮,刘翠花就爬起来做饭,等她煮好了饭,大丫二丫陆陆续续起来,大吉今天休沐,便替了他娘的活,去沙地那边给他爹送饭。   饭隔着门递进去,大吉也不急着走,就坐在门旁的石头上,隔着门跟他爹讲话,“爹?”   后面传来吃饭声,大吉声音有点发飘,“爹,我想娶枝秀。”   后面的人好似被东西呛住,大吉猛然回头,“爹?你怎么了?”   林福全抹了下嘴,眼泪呛出来,“你刚刚说啥了?”   大吉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比刚刚大多了,“我想娶枝秀。”   林福全臭骂一声,“臭小子。你是不是非让我开门打你,怎么又犯浑了?”   大吉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能娶枝秀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她是军户,她家里没钱。”   “不,枝秀大哥说,等枝秀成亲,他会给枝秀出三十吊的嫁妆。比咱们村许多姑娘强多了。”   林福全气得干瞪眼,“可她是军户。”   “军户咋啦?她大哥都能考上秀才,她二弟比她大哥读书更好,一定也能考上的。到时候她就是秀才的妹妹,我还配不上她呢。”   林福全愣了愣,咦,他儿子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爹,我觉得你是好爹。咱们村许多人家都拿闺女当赔钱货,可你对两个妹妹都不错,从来也不骂她们。你是好爹,枝秀是个好姑娘,将来她嫁进来,一定会像咱娘一样能干,咱们家好日子在后头呢。你不能只看眼前。”   林福全刚开始心动,就被儿子嫌弃,也来了火,“行了,当了衙役就看不上你老子了。我算是白养你了。”   “爹,我没有嫌你。我就是跟你讲道理呢。你看咱二叔,他以前不务正业,可现在呢?他都是童生了。将来我和枝秀成了亲,给您生两个大胖孙子,兴许咱们家也能出个秀才呢。”   林福全被儿子这大饼画馋了,他要真有个秀才孙子,那他们林家岂不是附近几个村子最能耐的家族。   想到上回那老道士说的话,林福全还真心动了,“我回去跟你娘好好商量。”   “好,我等您消息。”大吉高兴得不成。只要他爹没有反对,这事就等于成了一半。    第130章   晌午, 大吉让他娘给他爹送饭,自己去给二弟送饭。   刘翠花也没多想,挎着篮子就去了沙地猪圈。   林福全正在喂猪, 听到门口有人喊自己, 丢下猪勺过来。   刘翠花将篮子递过去, 急着回家晒咸菜, 林福全将她喊住, “我准备让咱家大吉娶枝秀。”   刘翠花收住脚, 猛然回头, “啊?你之前不是不同意吗?”   林福全叹了口气, “我就是觉得咱家光有钱还是不够的。”   刘翠花拧眉,好半天才意识到她男人是在说晓晓被龚福海抓走一事。   “咱家两个儿子都大了,这个年纪读书已经晚了, 倒不如从孙子入手。枝秀两个哥哥读书那么好, 将来咱孙子也能有个好先生。”   科举哪是那么容易好考的,像村长家的三个儿子不就考了很多年才只是个童生吗?刘翠花还是有些不情愿,“可她是军户啊?”   “她是军户, 可她生的孩子是上农户籍啊。那有什么关系。”林福全又是一叹, “再说这世上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枝秀要不是军户,以她两个哥哥的资质, 咱大吉也娶不到她啊。我看现在就挺好。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刘翠花觉得他把希望压枝秀身上, 有些太冒险了, 抿了抿嘴, 不死心追问, “那咱孙子要是读不成书呢?”   林福全淡淡道, “那就是咱家的命。”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了, 刘翠花劝不过,“那成吧。”   “你给二弟妹拎些东西让她帮忙说和。”林福全说服自己,就想早点促成此事。   刘翠花呆在门口好半晌,才终于点头,“行,我回去就办”。   大吉从老宅回来后没多久,他娘就提着篮子回来了,进屋就直勾勾瞪着他,硬邦邦地说,“这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将来可不许后悔。”   大吉眼睛一亮,“娘?您同意啦?”   刘翠花气得指着他脑门骂,“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一直不成亲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竟知道惹我生气。”   “娘,我没有。我就是觉得枝秀勤快,等她嫁进咱家,一定会好好帮你分担。您也能松快一些。”   刘翠花白了他一眼,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勤快的儿媳那么多干啥就非要找个军户姑娘,真是脑子被门给夹了。   “行了。你别怵在这儿了。”刘翠花气得撵人,提了一篮东西去了林满堂家。   李秀琴见她来了,将人请进屋,“啥事啊?还拿这么多东西。”   “我找你有事。”刘翠花叹气,“大吉不是一直稀罕枝秀吗?你帮帮忙。”   李秀琴接过东西,微微有些发怔,“啊?你们同意啦?”   刘翠花气得直拍大腿,“不同意能成吗?难不成让他一直不成亲?大利和大丫都定了亲,他今年都十八了,再不定亲,像话嘛。左右枝秀大哥当了兵,也有钱养家,我就同意了。”   她算是明白了,大吉一直不成亲就是等着枝秀呢。这臭小子也会跟爹娘使心眼了。   李秀琴狐疑地看着她?就这么简单?   刘翠花老脸一红,扭扭捏捏道,“她那个二弟不是书念得挺好吗?兴许也能中了秀才呢?所以……”   李秀琴恍然,她就说嘛,大吉跟他们闹了好几回,以前也没见他们同意啊?怎么这回却同意了?原来这是看上人家有前途了。   不过大哥想得也对。刘文麟这次都中秀才了,刘文奎应该也没问题。等刘文奎中了秀才,枝秀就是秀才妹妹,再加上大哥贴补嫁妆,完全能嫁个好人家。大吉还真算高攀了。   就算刘文奎没中,枝秀也有刘文麟给的嫁妆,除了身份差一层,不比农户姑娘差啥。   李秀琴点头,“成,我帮你们说说。”   李秀琴提着一篮东西去了军户村,刘本忠不在家,枝秀刚好在家。   枝秀去找她爹。   没过多久,刘本忠回来了。   枝秀被刘本忠支使出去,她出去溜达一圈,又偷偷摸摸回到屋后偷听。   李秀琴将篮子里面的东西摆到桌上,“这些都是我大哥让我送来的。他想为大吉求娶枝秀,您看呢?”   刘本忠搓着手,有些激动,“大吉?就是那个在县城当衙役的孩子?”   “对。他是大儿子。”李秀琴点头。   刘本忠当然乐意了,林福全是林满堂的亲大哥,家里田产不少,而且大吉又是长子。枝秀嫁过去就是长媳,这样好的人家打着灯笼都难找。   出于女方的矜持,刘本忠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东西倒是留下了。   要是不同意,东西就会让她拿回来,李秀琴点头,“成,你们好好考虑。成亲是一辈子大事,可不能马虎。”   李秀琴回了家,发现刘翠花已经回自己家了,倒是大吉一直待在她家院子里,正在陪林晓说话。   他显然心不在焉,跟林晓说话时,一直瞅着门外。   李秀琴进了院子,他头一个发现,迫不及待站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二婶?您回来啦?”   李秀琴愣怔了下,随即失笑,以前她可不知道这傻小子倒是个情种。   李秀琴由着他搀扶,叫了范寡妇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范寡妇刚要转身,大吉抢先一步,“我来吧。”   说着,他颠颠跑到灶房,倒了杯热水过来,双手捧着递到李秀琴面前。   “二婶,您喝茶。”   李秀琴接过来,吹了吹,慢条斯理品着这碗热水。林晓凑过来,斜睨了他一眼,肠子都快打结了,大吉哥真是太有意思了。居然还有这么狗的一面。   李秀琴好不容易品完一杯热水,在大吉眼巴巴注视中轻轻掀唇,“他们家已经收下东西了。”   大吉眼睛发亮,这就是说成了一半,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太好了。   林晓抱着胳膊,“大吉哥,如果你和枝定了亲,为了枝秀的名声着想,你可得悠着点儿。”   大吉涨红着脸,“我…结婚前,我肯定不会找她的。”   林晓捂嘴偷笑,眼底全是戏谑,“枝秀跟我可好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话或是东西,我可以当你们的小信使。只要你……”她捻着手指,斜眼看他,意思不言而喻。   大吉都快被她这副小财迷样儿气笑了,轻轻弹了一下她脑门,“你这么有钱,还来讹我的三瓜俩枣,好意思吗?”   林晓昂着小脑袋,“当然有意思啦。钱财多多益善嘛。”   大吉无奈笑出了声,轻咳一声,眼尾扫了一眼二婶,见她没反对,小声道,“好,只要你肯帮忙,我肯定很大方。”   林晓掰着手指,“我要吃陈福记的松子糖、风味阁的枣子糕、街东头王麻子家的蒸饼、富贵花开点心店的龙须酥……”   大吉青筋直跳,“林晓!你够了啊,照你这么个吃法,我攒的那点家底要不了几天就得见底了。”   大吉每个月交给他娘八百文,剩下全是自己收着。但是每个月他还要请同僚吃东西,一个月也只能省下一百文不到。   林晓捂嘴笑,“我当然不是自己吃了,我跟枝秀一块吃。她可是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的。”   想到枝秀忙着挣钱,大吉一阵心疼,咬了咬牙,“那…那好吧。”   林晓憋不住乐了,大堂哥真是可爱。不过他对枝秀真是不错,明明攒钱攒得那样辛苦,还能全部掏出来给枝秀买东西吃,确实是个好人。   第二天,刘本忠那边就给了答复,说是同意这门亲事。接下来就是大人们的事了,林晓并不关注这些。   她只知道两天后,两家聚在一块吃饭,算是给两个孩子正式定亲。从此两人就是未婚夫妻了。   又两天,林晓收到大吉从县城买到的第一份吃食。   “两包都是松子糖,一份是你的,一份是枝秀的。”   林晓讶异,她还以为自己只是个搭头呢,没想到大吉哥这么省得,居然一人一份。   林晓乐了,“行,看在糖的份上,我保证给你送到。”   当天下午,枝秀刚好来他们家玩。   林晓偷偷塞给她一包糖,“这是大吉哥买给你吃的。”   枝秀解开牛皮绳,里面是一包松子糖,晶莹剔透的粽子形状的糖,里面裹着松子,闻着又香又甜。   枝秀心里甜蜜,却将糖推了回去,“这糖太贵了,我不要。”   要是被未来公婆知道,该误会她是个馋嘴姑娘了。   “拿着吧,这是大吉哥的一点心意。”林晓撑着下巴,“你别担心,这是大吉哥自己的零花钱。他省下来的。”   枝秀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嘴,“那你告诉他,以后别买啦。钱还是要省着点花。”   她是穷惯了,哪怕她大哥现在已经挣钱,家里没必要她上山砍柴,可她依旧闲不住,就想多挣些钱,将来手里也能宽松一些。   大吉这样大手大脚,将来他们手头没钱,要是遇到事需要钱可咋整?   林晓笑话她,“这还没嫁过来就管着他啦,你呀,还真爱操心。”   枝秀小脸一红,“没有…我就是觉得浪费。”   林晓摆手,“行吧,我会跟他说的。”   等大吉下次再送东西过来时,林晓把枝秀的话重复一遍。   大吉立刻就心疼上了,“你让她放心,我肯定养得起她。这糖咱也吃得起。”   林晓后悔了,她真是吃饱了撑的,给他们当传声筒,这传来传去,她夹在两人中间吃狗粮,可齁死她了。   李秀琴见她无聊成这样,也看不下去了,“你不是要弄你的玻璃吗?怎么不弄了?”   “现在都上冻了,也没办法盖熔窑和退火窑,等明年再盖吧。”   李秀琴怔了下,熔窑她懂,就是将所有配料粉碎,放到熔窑里熔制,但是,“退火窑是什么?”   林晓摊了摊手,“玻璃成型后,一定要控制温度降低速度,将玻璃中的热应力控制在允许范围内,这样玻璃才不容易破裂。”   李秀琴听了个天书,“那窑怎么建?是不是像砖窑那样圆筒形?”   “不是。”林晓大概讲了下退火窑的原理,造型不重要,重要的是材料和环境要卫生。   材料一定要大理石。   李秀琴倒吸一口凉气,今年村里那么多人盖猪圈,她也去采石场看过,那里最贵的石头就是大理石,一块就要六百文。人家那是一整块大的,而她盖的窑必须要切成砖头大小,那花费的人力可就大了。   李秀琴听着都麻烦,“等明年再去定吧。要是现在就定,采石场的管事肯定让他们大冬天就凿,可别冻死人。”   林晓也是这样想的。虽然那里面的工人有许多都是罪大恶极,但也有不少人只是犯了点小罪,要是因为干活冻死就太可惜了。    第131章   这天早上, 有十几辆板车拉着货物从河渠方向而来。   村民们都瞧傻眼了,“这是收粮队吗?怎么买这么多粮食还来咱们村啊?”   “屁个收粮队?你见过哪个收粮队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那你说他们是来干啥的?”   “那我哪知道。兴许又是来找满堂的呢。”   这些日子,他们村只要发生大事必定跟满堂有关, 他们都习惯了。   果然, 等这些人靠近, 村民们上前打招呼, “你们找谁啊?”   庄头笑道, “我找林满堂。”   他倒是不用这些人带路, 去年他带着十个小伙子来过。   有那热心的村民伸手一指, “满堂家就在右手边第一家。”   庄头冲对方拱手道谢。   有村民见他好说话, 就好奇问,“你们车上拉的什么呀?是粮食吗?”   庄头点头,“对, 我们来给东家送粮食。”   村民们都听傻了, “啊?谁是你东家?满堂吗?”   不等庄头回答,另一人忙问,“是满堂吧?他赁多少亩地给你们啊?”   有人好奇追问, “满堂啥时候有的地啊?他不是只有十五亩地吗?”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庄头心里一抖,他该不会说错话了吧?东家会不会怪他多嘴多舌啊?   担心说多错多, 庄头一个也没回答,赶紧招呼其他人拉着板车跟上。   村民们见问不到有用消息, 也都跟在后头看热闹。   当李秀琴打开院门就看到不少人站在她家门外。   庄头一脸心虚, “东家, 我好像说错话了。”   李秀琴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现在也不怕村民们嫉妒了, 毕竟大家日子马上就要好过了。   李秀琴叫了林满堂出来。   林满堂冲村里人点点头, 然后神色自若让庄户们将粮食抬进院子,检查、称重、入库。等全部做完,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刚开始只是几个村民,后来全村人都知道了。   林福全得知此事,跑过来帮忙。   等粮食入库,林满堂送走庄户,这才有空回答村民们的问题。   “满堂?你啥时候有的地啊?”   林满堂将自己之前做出双滑犁,前前县令送了他两百亩地的事说了。   村民们齐齐咂舌,“两百亩说送就给送了?这双滑犁居然这么值钱?”   许成祖听不下去了,一个个都傻了不成,这东西能用钱来衡量吗?“哎呀,你们懂什么。双滑犁不值钱,是这东西能让县令升官。你没看到那县令后来升官了吗?听说是调到府城当同知了。官员上头没人,想升一级比登天还难。你们懂啥呀。”   村民们确实不懂,他们祖祖辈辈就是地里刨食吃的乡下人,进城都没有几回,自然也没什么见识。   现在听许成祖这么一说,又觉得满堂亏了,“怪不得那县令这么大方呢。原来人家捞的好处更多。”   有人激动拍大腿,“他娘的,这一个个都是人精啊。”   有人嗤笑,“要我说这县令就不错,起码人家舍得花钱。不像那个龚福海,不仅要捞好处,还想一文钱都不花。更可气的是他还要整死你。”   有人呸了一口,“提他作甚。那就是个心肝坏了的狗官,得亏他被皇上撸了,要不然咱们新陵日子又要难过了。”   众人说说笑笑,有羡慕的,有真心为林满堂家高兴的,唯独没有嫉妒的。   只因养猪法,是满堂无私贡献出来的,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啥好处都想捞。   送走村民们,小庄村继续平淡无奇过下去。   进了腊月,天一日日冷下去,现在地里已经没什么猪草,家家户户只能用麦麸、稻糠、豆粕等等喂猪。小庄村村民们又开始聚在村头唠嗑。   徐方今年提前了半个月来买猪。   去年那一百多头猪早就卖完了,这次定了一千头猪,他就想趁着年关卖个好价钱。   一千头猪,每个板车上面装三头,也得要三百多辆板车。   这么多板车一块出现,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了。   小庄村的猪引起不少八卦。   先是林满堂的闺女被龚福海抓去就为了得到他的养猪法,后来光禄寺下来采买,引起不小轰动。现在又来了这么多板车。   村民们就想知道小庄村的猪到底有多好,竟然有人大老远跑过来运。   林满堂和徐方带来的账房先生两个人负责记账,林福全和徐方那边的小二负责抬称,林广源和徐方那边的采买负责看称。其他人负责捆猪。   双方监管,绝对公平。   一千多头猪,九十七只羊,两头牛,从早上开始一直称到天黑才终于称完。   林满堂将自己记的账交给女儿。今年跟去年不同,今年的猪太多,他担心出错,就让闺女来算。   林晓接过账本,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也没见她拨算盘,直接提笔就写。   堂屋另一边,账房先生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林福全见小侄女这么快就算完了,有些不敢相信,小声寻问,“晓晓?你已经算完了吗?”   林晓点头。   林福全看了眼对面,还是不敢相信,“你要不要再算一遍啊?”   虽然他一直知道小侄女聪明,但是也不至于聪明到这份上吧?居然比那么大年纪的老账房先生算得都快。   徐方捧着茶杯,原先还在细细品尝,听到林福全的话,看了过来。   刚刚他看到林满堂将账本交给十岁小丫头的时候,也觉得这事挺稀奇。   可他想到之前在府城书肆看的书,他又释然了。   小小年纪就能写书,可见先天聪慧异于常人。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算得这么快,只念了一遍就能心算。   徐方身后的下人们也都看了过来,有人表情管理不到位,直接将嘲讽写在脸上,好像在嘲笑小姑娘年纪小,口气却这么大。   林满堂也不在意,这些人没见过学霸,见识短浅,这么肤浅,很正常。   等账房先生好不容易算完,告诉徐方数目。   林晓这边也报了一个数目,双方并不一致。   徐方这边的人唏嘘,“哈,我就知道她算错了。怎么可能只念一遍就能记算出来。神仙都做不到吧?”   林晓板着小脸,挑了挑眉,“我没有算错。不信你们再算一遍。”   之前他们已经将本子都对过,每一笔记的数目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这两人中肯定有人算错了。   徐方这边的下人都不可置信了,这小丫头年纪很小,口气倒挺大。居然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徐方是个好脾气的人,抬了抬手,制止下人的无理,冲账房先生笑道,“劳烦先生再算一遍。”   掌柜脾气这么好,账房先生心里再气,也不敢做次,只能苦哈哈再算一次。   等他算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徐方看他脸色就明白了,还真是他们这边算错了。   偏偏有那不会看脸色的人连连催促账房先生,“多少啊?快报给他们听。让他们也重算一次。”   账房先生抹了下额头上的汗,重报一次。   周围一片寂静。   林福全记性不太好,胳膊碰了碰旁边的人,“哎?这数好像跟他刚刚他说的好像不太一样吧?”   他旁边站着林广源,他嗓门大,“不一样。但是跟晓晓报的一样。”他鼻端憋不住哼笑了一声。   徐方身后的下人们齐齐红了脸,这笑声带着三分讥讽、四分讥笑,让人听了又羞又恼,都是成年人,谁不要面子啊。   徐方冲林满堂拱手,“令千金果然聪慧过人。在府城看到她写的书,我之前还不敢相信,这下见到真人,才知道徐某就如那井底之蛙,见识浅薄至极。”   林满堂倒是很喜欢徐方的为人。人家性情坦坦荡荡,不卑不亢,说话做事都让人舒服。   林满堂摆了摆手,“徐掌柜谬赞了。”   一千多头猪,需要四五千两,徐方带来两箱银子。   林满堂这边点过后。   徐方还特地给了林晓一份见面礼,“令千金聪慧可爱,将来必定不凡,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送两刀纸给令千金吧?”   念了这么久的书,林晓见过不少纸,其中最贵的就是宣纸,听说可以千年不腐烂,这纸很像她在书肆见过的宣纸。在前世这纸并不贵,可在古代,这纸却是价值不菲。她不敢拿主意,只能看向亲爹。   作为一个生意人,林满堂远比林晓知晓这纸有多难得,贵倒是其次,关键是有钱也买不到,这宣纸肯定是徐方费尽心思才弄来的,他张了张嘴,“这也太贵重了?”   徐方摆手,“我现在也不读书了,好东西要送到对的人手中才能物尽其用。只希望令千金以后用这纸写出更好的文章。”   林满堂拍拍女儿后背。   林晓上前拱手,“多谢徐叔慷慨相赠。”   徐方哈哈大笑。   林满堂要留他吃饭,徐方赶着回去,带着下人离开了。   他们走后,一直站在院外的其他村村民探头往里瞅,“啊?这就走了?卖了多少钱啊?”   没有人回答他们,财不外露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林昌盛冲大伙挥了挥手,“各家出一个代表进来开会,其他人都守在外面。外村人赶紧回去吧。”   其他村村民还想再看,可小庄村村民们在边上虎视眈眈盯着他们,这些人只能悻悻而回。   堂屋里,摆了十几个条凳,各家当家人两两坐在一个条凳上。   这副情形和一年前何其相似。   上次他们看的是另外四家发钱,这次他们也有份。这就有了双份欢喜。   小庄村除了文先生家和周木生家,其他家都养了至少四十头以上的猪。   王高家猪养得不多,但他养了八十多头羊,收获不比别家差。   这次分钱,最少的人家分到一百七十六两银子。最多的人家分到两百二十七两银子。   一年就赚了这么多钱,大伙今年总算能过个肥年了。    第132章   分完钱, 大家也不急着回去,林昌盛问林满堂,“咱们明年还养猪吗?”   林满堂点头, “当然要养。咱们这县令不是龚福海之流。”   新县令年轻, 前途远大, 不像龚福海只注重眼前利益。当然也可能是这新县令没有龚福海那么大的后台, 所以他做事谨慎, 不肯留人话柄。   总之以新县令的为人, 林满堂相信对方不会打养猪法的主意。   毕竟他这养猪法在皇宫都挂了名, 一旦易主,光禄寺肯定知道。皇上也极有可能知道。   新县令不蠢, 不会做傻事。   大伙一听明年还能养, 一个个都露出喜意, “真的吗?太好了。”   这么来钱的路子,能多养一年都是捡来的。这些人中有许多年纪都过了半百,轻易不在人前失态,这次却忍不住落下了泪, 这是激动的泪, 也是感恩的泪。   有人甚至拉着林满堂的手, “满堂啊?多亏了你啊。有了你,我儿子才能娶媳妇。”   许成祖更是拍着林满堂的肩膀, “满堂,你是好样的。叔以前做得不对。叔还怨过你。那是叔小心眼, 可叔没想到你心肠这么好, 既往不咎, 叔感激你, 真的, 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林满堂哭笑不得,看着这些人冲自己又是鞠躬,又是感谢,他心里热乎着。   虽然他一开始的目的不是为了帮助他们,可至少他给大家带来了实惠。大伙感激,他收到了这情意满满的感激,这就值得了。   “小庄村是我的家,咱们小庄村虽然是杂姓,但我相信以后大伙一定可以齐心共创美好家园。”   这词新鲜,但意思很好懂,大伙齐齐附和,“对,共创美好家园。”   大伙聚在一块商量,今年过年也整些节目,以前光顾着看别的村弄福锅,请戏班子唱戏,他们只有眼馋的份,现在他们村也挣着钱了,也想挺直腰板扬眉吐气一回,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村也发达了。   林满堂也没反对,具体要怎么庆贺,这事过后再商量。现在应该好好琢磨怎么犒劳家人,毕竟辛辛苦苦一整年,怎么也该给家人添点膘。   关屠夫拍着大腿乐了,“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我家今年养的鸡一只都没卖,就等着猪卖了,挣着钱留着自家杀着吃呢。”   有人赶紧附和,“我家也养了。明儿就杀,为了咱家这几十头猪,我家几个孩子都没怎么玩过,一个夏天晒得跟黑炭似的。”   其他人也都说自家的孩子很勤快。   比勤快谁都没有林满堂有发言权,毕竟他闺女可是得了乡君,“对,都是好孩子。所以一定要好好奖赏。”   他撑着下巴笑,“明儿我家杀猪,大家想尝尝猪肉是啥滋味就来买两斤。”   林昌盛指着他笑骂,“二十文一斤的猪肉,也就你舍得吃。”不过刚说完,他就大手一挥,“给我留五斤,自己养的猪怎么也得尝尝啥味儿。”   关屠夫赶紧跟上,“我也要五斤,我家人口多,一只鸡可不够吃,得要五斤肉估计才够。”   林福全也道,“对,我家也要五斤。我家那两个小子现在可能吃了,一天四顿饭都嫌少。可把我愁坏了。”   “哎呀,他们正在长身体呢。你可不能省,要是省,一辈子都长不高了。”   林福全笑着点头,“正给他们吃呢。我娘们天天叨咕粮食少了。”   “恐怕不止粮食吧?大利一直待在你家老宅喂猪,今儿我瞧着好像比去年长高不少。”   “一年不见,谁家孩子不长啊。要说长得最高就属晓晓,天天见,之前又瘦又黑,个头也小小的,现在却是大姑娘了,今儿算账更像个小大人,面对那么多大人一点都不虚,那气势还真有广德乡君的派头。”王高忍不住翘起大拇指。   “就是。满堂,你咋养的闺女啊?晓晓被你们两口养得又白又高,咱家那俩闺女又黑又瘦。这马上就要找婆家了,你可得给我支支招。”   林满堂心里得意,面上却故作为难摊了摊手,“你们问我这个,我可不会回答。我天天待在家里看书,孩子都是媳妇管的。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爱弄吃的。我觉得吧,咱这日子过得好了,就要好好养孩子,女孩子养得漂亮一些,将来就算嫁到男方家,她们也能念父母一个好,时不时也能回来瞧瞧咱们。男孩子养得好,身上就有劲儿,长得壮实,人家女方瞧着也有安全感。你们啊,别抠搜,整日舍不得吃,舍不得喝。钱赚着就是用来花的。你不花在孩子身上,你花在哪儿?”   “是,是!我肯定会买些好吃的给孩子们。”   大伙说说笑笑一阵儿,末了都在林满堂家订了猪肉。   生猪二十文一斤,猪肉就是二十五文一斤。   说实话这么贵的猪肉,哪怕他们现在挣着钱了都不舍得买。但是谁让杀猪的是林满堂呢。   人家带你挣着了钱,他杀一回猪,你不支持,这说得过去吗?   无论是平民还是大户人家都注重人情往来。不能只索取,不回报,那样关系不会长久的。   说笑一阵儿,大伙都各自提着银子回家了。   第二日,林满堂家杀猪,关屠夫一整年没杀猪,重操旧业,心情还有些小激动,今儿起了个大早换上罩衣,拿着杀猪刀就到了林满堂家。他的三个儿子也都过来帮忙。   林晓害怕看杀猪,总觉得太血腥了,她早早跑到村头跟孩子们一块玩闹。村口没一会儿就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村里的猪都卖了,孩子们彻底解放,得了大人允许,全都跑出来玩。   大利带着两个妹妹也跑了过来,跑到村口向林晓炫耀,“晓晓,你知道吗?我爹这次给了我八百文钱。八百文。我长这么大从来见过这么多钱。”   林晓抚了抚额。不说八百文有多少,就说他一整年都待在老宅养猪,出来的次数连一巴掌都数得清,就这份与世隔绝的劲头,她就觉得不值。也真是难为他这样跳脱的性子居然能憋这么久。   二丫也喜滋滋拍拍自己的褡裢,“晓晓,我也有。”   林晓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啊?你也有?多少钱?”   二丫伸了一个巴掌,“我爹给了我五十文。嘻嘻……”她乐完,牵着晓晓的手,“走,我请你吃糖。咱们挑好吃的。”   林晓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咦?大丫姐呢?”   二丫一脸同情,“她在家练针线活呢。我娘说从今天开始,她要重新捡起针线活。”   之前家里忙,那是没办法,大丫才不得不顶着太阳喂猪,割黄豆。一个秋收,人又晒黑了。   刘翠花看着干着急,就只能用土办法,不让她出去,整天待在屋里,这样也能捂白。   林晓无语,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真的有用吗?   大利跟在后头,扯着林晓的胳膊到边上小声说话,“晓晓,我听大哥说你帮他捎东西给未来大嫂了?”   林晓点头,“是啊。怎么了?”   大利挠挠头,黝黑的脸庞闪过一丝红晕,“那个…那个,你也帮我捎呗?”   林晓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我不认识你未婚妻啊,我怎么帮你捎东西?”   二丫见两人说悄悄话不带着自己,撅嘴表示 z 不满意,赶紧凑过来。谁知大利闭嘴不说了。   二丫板着小脸,双手掐腰,“二哥,你有啥话跟晓晓说却不跟我说?你不拿我当亲妹妹。我要告诉我娘。”   大利斜睨了她一眼,告诉她?她转头就告诉他娘了,他没那么傻。   大利撒了个小谎,“没事儿。我就是问问她喜欢吃什么?让她帮我出出主意。”   二丫将信将疑,“就这个?”   大利很肯定点头,“就这个。”   二丫上下打量他一眼,撅了撅嘴表示不信,“你问这个有必要背着我吗?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大利脸不红心不跳,撇了撇嘴,“怎么不是秘密?回头你肯定会向咱娘告状说我乱发钱。”   二丫一脸心虚,死鸭子嘴硬,“我哪有,我才不会跟咱娘说。再说,我也买糖啦。”   大利让她发誓。   二丫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赌咒发誓一定不告诉咱娘。   大利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笑道,“我买糖给你未来嫂子吃的。”   二丫心里醋得不行,“你在老宅都是我给你送的饭,你赚这么多钱,怎么不给我买一包,你太没良心了。”   大利抓抓脑袋,“好吧,我也给你买一包。但是你不能告诉咱娘。”   二丫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她本来就发誓了,现在有了糖就更不能告诉了,“那成吧。”   林晓见他们兄妹商量好了,看向大利,“可我不认识你未婚妻啊?你让我送,这也太冒失了吧?”   “那没事儿。你就说来找她玩。反正你这么机灵,一定能找说辞的。”   林晓无心想,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撒谎的天份呢?   从大庄村买了糖,林晓三人就去了张家村。   三人站在村口很快吸引村民们的注意。有些人认识林晓,就戏谑地跟她打招呼,“呀,广德乡君,你可是稀客呀,居然来咱们村?”   别看林晓现在是乡君了,可这些见识短浅的村民们并没有当一回事。毕竟她不是官员,也管不到他们,顶多她可以领钱粮而已。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种开玩笑的话其实是大不敬之罪。只要林晓想追究,到县衙说一声,这些人必定要挨二十大板。   在村里,那些大娘大婶也爱跟她开玩笑,林晓平时都是一笑置之,都是乡里乡亲,总不能人家跟你开个玩笑,你就不顾念情份跟人家动手,这是结仇呢?   林晓抿嘴问,“大娘,您知道张村长在哪吗?”   那大娘给她指了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第三间就是。”   林晓向她道了谢,拉着另外两人往前走。   她走后,那大娘跟同村人议论,“有多聪明倒是没发现,倒是挺知礼。还跟我道谢呢。哎哟,咱们村的那些小子一个个就像蚌壳,见到生人直往大人身后躲,可这小姑娘大大方方道谢,那浑身气度就不一般。”   “瞧着挺机灵的。”   林晓可不知道自己随口道了谢,居然会有人夸赞自己,她现在犯了难,“哎呀,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就这么进去吧?”   大利塞给林晓一包糖,“快去吧。他们家人很好的,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们肯定笑脸相迎。”   林晓抽了抽嘴角,长得好看,跟笑脸相迎有关系吗?真是一点逻辑都没有。   “你们仨干啥呢?”   周简刚刚从巷子口进来,就看到这三个孩子趴在草垛边勾着往村长家瞅,有些好奇开口寻问。   林晓三人一怔,齐齐回头。   待看到是周简,林晓一乐,“周叔?”   “啊?晓晓啊?你怎么在这儿?”周简每隔两个月都要到林家交账,自然是认识林晓的。   林晓眼睛一亮,指着大利,“这是我二堂哥,他和张村长的闺女定了亲,我想认识张姐姐。”   大利脸色爆红。   林晓丢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眼巴巴看着周简,“周叔,你带我进去吧?”   周简也曾年轻过,知道这两个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便爽快答应,“成啊,跟我进去吧。”   林晓忍俊不禁,“好”。   大利和二丫没进去,在外面等啊等,只等了一会儿,两人就出来了。   林晓在门口与周简挥手告别。   等周简走远了,林晓转身往草垛那边走,大利和二丫迎上来,“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林晓摇头,“没见着,她走亲戚去了。我就将糖交给了你未来老丈人,他说会带我转交。”   大利傻眼了,直勾勾看着她,“所以你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他未婚妻都不知道那包糖是他送的。   林晓瞥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傻吗?我刚刚暗示他啦,我说我跟二堂哥一块买的。他又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这糖是你买给他闺女的。我还将你好好夸了一通,说你今年一直待在老宅养猪呢。他对你可满意了,还在我面前夸大伯和大伯母把你教得很好呢。”   大利挺直胸脯,就像得了夸奖的小学生,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骄傲,面上却学大吉矜持摆手,“没有…我没干啥,就是喂猪而已。”   林晓和二丫对视一眼,齐齐冲他做了个鬼脸。   “好假!”   “虚伪!”   大利涨红了脸,什么妹妹,咋就知道拆他的台呢?   大利给她们每人扔了一包糖,“吃吧。”吃糖总能堵住你们的嘴了吧?    第133章   林晓三人刚进村就传来阵阵肉香味儿。   这跟过年还不一样, 过年大家有的是猪肉,有的是羊肉,有的是鸡肉。可今儿好像都是鸡肉。再配上本地特有的蘑菇, 香飘十里。   大利和二丫都快馋哭了, 一个劲儿吸溜鼻子, 村口的小孩子们早就跑回家吃肉去了, 现在村口一个人都没有。   大利和二丫跟林晓匆匆忙忙告别飞奔回了家。   林晓到了家, 范寡妇招呼她洗手吃饭, 今儿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鸡翅。   林晓洗完手进了堂屋, 果然餐桌上摆了一盘红烧鸡翅,“娘?咱家杀了多少鸡啊?”   这古代可不像现代有冷库, 能将鸡翅保鲜, 她来古代都三年了, 可从来没吃过一回红烧鸡翅。   说起红烧鸡翅,那是李秀琴的最拿手的菜之一,因为闺女爱吃,她几乎将各种做法都试过一遍, 最终配出女儿最爱吃的做法。   首先要冷水下锅放黄酒和生姜把鸡翅焯水, 除去血污, 消除异味,使鸡翅表皮紧缩。再把锅烧热放油加入老冰糖, 一定要小火,慢慢地熬出糖色, 勺子要不停的搅, 这样炒出的糖色才最好看。然后放入焯好的鸡翅, 炒至表皮焦黄再倒水没入鸡翅。然后将调料放进去。快出锅时, 再打明油, 这样可以提亮菜色。   这盘红烧鸡翅酱色浓郁,光泽晶莹,再配上绿色的葱花作为点缀,色香味俱全,极大地刺激人的味蕾,原先有六分饿瞬间被激发到了十分。   李秀琴给她夹了一个鸡翅,笑盈盈看着女儿,“还不是你爹。今儿村民们来买猪肉,他顺嘴说了一句你喜欢吃鸡翅,村里人就将家里的鸡翅全送来了。”   村里二十六户人家,除了文先生和周木生,剩下的二十三户都送来了两个鸡翅,再加上自家的两个,就是四十八个,“还有一盘留着明儿烧,你可以连吃两天,幸福吧?”   现在天冷,鸡翅晚一天烧也不担心会放坏。   林晓感动不成,“太幸福了。他们也太好了吧。”   林晓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再不吃,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咬了一口,鸡肉炖得很烂,轻轻一咬就进了嘴里,肉汁在舌尖盘桓,这种熟悉的美味让她心心念念好几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品尝,真是太美味了!好吃到,她恨不得将所有鸡翅都塞进肚里。   林满堂见她喜欢,好似吃肉的人是他似的,瞧着相当满足,给她夹了一筷子,“就这么好吃啊?”   林晓根本顾不上回答,她嘴被占着呢,连连点头,表示好吃。   “其实到这儿也挺好,你瞧咱闺女现在把鸡翅啃得多干净啊。以前她都让你把皮给去掉,说吃皮容易变胖。现在那些破毛病全没了。”   林晓小脸微红,嘴上却不肯承认,“我…我才没有呢。是你们总给我做那么多好吃的,把我喂那么胖,我要是不控制点儿,我就要成胖子了。”   李秀琴啧啧,“净瞎说,一六五的身高,115斤,哪儿胖了?你以前的身材才是最标准的。你又不是明星,整那么瘦干什么。”   林晓不想说了,有种瘦叫父母觉得你瘦。   这一顿饭,林晓吃得肚皮滚圆。   吃完饭,孩子们又聚在村口瞧热闹。   当孩子们说家里的鸡肉多么多么好吃,林晓在边上不停打饱嗝,“好吃,鸡翅太好吃了。”   好在也没人笑话她,因为其他孩子也都差不多。   今儿大人们特别大方,不仅烧了肉,还特地蒸了大米干饭。   别看他们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水田,但是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吃一回米饭,大多数人家都会卖掉换粗粮。孩子们可不就全吃撑了吗?   “我家要是天天都能吃鸡肉,那就好了。”   “我娘说了,只要我明年勤快点割猪草,明天还烧肉。”   “真的啊?你娘真好。”   ……   欢快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好日子依旧延续。   今天吃的是猪肉,就连不曾养猪的文先生昨儿都从林满堂家割了一斤猪肉,他孩子已经七个月了,文娘子没有奶水,这七个月以来,孩子都是喝的羊奶和面糊糊,许是孩子不爱喝这些,七个月了竟然没长多少,文先生就想着给孩子喝些肉汤。   平时的猪肉太腥膻,孩子不愿意喝。听说林满堂养的猪肉没有腥膻味儿,他便割了一斤。   猪肉炖白菜、猪肉炖豆腐、猪肉炖藕、猪肉炒黄豆……   各家相继使出法宝,小庄村上空再次飘来肉香。   林满堂家今儿也做了不少好菜,还是李秀琴亲自掌勺,做完后,林满堂不等人叫,自己就出来了。   真的太香了,在屋里闻到肉香,他馋得不行,努力想忽视却怎么也忽视不了。   李秀琴端着碗,给每人发筷子,三人刚坐下,门外传来敲门声,林满堂探头瞅了一眼,眼睛瞪得溜圆,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陆主簿?”   李秀琴和林晓愣了下,也都放下碗迎了出来。   陆主簿这次是来运猪的。   他本来就比徐方要远,回去也得要二十多天,肯定要早点出发。   刚进村子就闻到肉香味儿,陆主簿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林满堂热情邀请他进来吃饭,他也没客气。   “昨儿咱们家刚杀了猪,您快尝尝。”   陆主簿拿筷子的手顿住,“不会是你家养的那猪吧?”   林满堂点头,“是啊。”   陆主簿眨了下眼睛,不可思议打量他,“啊?这么贵你居然自己吃?”   关键是皇上都没吃呢,他居然先吃了,这就有点大逆不道了吧?   林满堂没听懂陆主簿话里的潜台词,只以为他在说,这么贵的肉,你也舍得吃。林满堂坦坦荡荡回答,“我自己养的猪要是不吃,我怎么知道我养的猪好不好呢?”   咦?好像也有道理啊。   陆主簿想了想,猪都杀了,又不可能变回去,吃就吃了吧?   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这道红烧肉色泽油亮,看着就有食欲,吃进嘴里软烂嫩滑,油而不腻,鲜美的肉香在嘴里蔓延迂回徘徊,咽下肚,嘴里依旧残留着肉香,让人心旷神怡,也让人回味无穷。   这种鲜是其他肉所不能替代的,味道真是太棒了! 难怪萧世子吃惯山珍海味的大家公子都赞不绝口,后来又向皇上推荐呢,它确实值得。   陆主簿翘起大拇指,吃得停不下来。等他吃饱喝足,肚皮滚圆,“真的太好吃了!”   林满堂看了眼那盘红烧肉,他们就只夹了一筷子,剩下全被他一人包圆了。   虽然一再劝自己,这是个官,他们不能得罪,但林满堂还是幽怨瞅了他一眼,他们一年到头可就等着这一顿呢,居然被他全吃了,这也太……   陆主簿尴尬得红了脸,打着哈哈,“我……好像吃多了啊。”   林满堂重新扬起笑脸,“吃多了,不如去溜达一下吧?咱们村准备交给你们两百二十二头猪,您是全要还是?”   陆主簿大手一挥,“全要。”   这么好的猪肉当然是越多越好,他又问,“明年,你们村可以养多少猪?”   林满堂怔了下,“一千头吧。”   他这次没跟徐方签合约,就是为了等陆主簿。岳福楼到底只是个酒楼,一旦这个养猪法传开,为了节约成本,徐方一定会考虑跟别人合作。但光禄寺就不一样了,皇上一定要吃最好的。别人的猪只能算冒牌货,他们村养的才是最好的。光禄寺不会轻易更换人选。   所以他当然倾向于跟光禄寺合作。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放弃徐方。还是答应留五百头给他。至于这五百头就不是他们村养了,他计划让佃户村也签契约,将养猪法教给他们。   陆主簿可不知道林满堂心里的小揪揪,就算知道他也会竖起大拇指赞他做得对。   陆主簿在村里溜达一圈,让他们村帮忙弄囚车。   他们从京城来,自然不可能带那么多囚车,所以就要小庄村想办法。   陆主簿这边说完,林昌盛就去大庄村找郝木匠。   林满堂一早就猜到陆主簿不会带那么多板车,一个月之前就让媳妇跟郝木匠订了七十四辆囚车。   陆主簿得知林满堂都想好了,赞他有先见之明。   末了,陆主簿拿了个单子给林满堂,“咱们府城这儿有几家店都是从我这儿拿的引子,盐引、茶引、香料引和药引,你想要哪个,我可以给你写张单子,到时候你去店里拿货,他们可以给你最好的货,价格还很便宜。”   这就是作为采买的隐形好处。他给商家引子,这些人给他低价和方便。   林满堂接过单子瞧了一眼,里头倒是有不少南方的香料和药,新陵这边很难买到。   机会难得,林满堂点了好几样,而且数目都不少,陆主簿也不以为意,上次他得了皇上奖励,就想着回报林满堂一次。   林满堂道了谢。   陆主簿还说起萧世子给皇上送西瓜的事儿,“来前,皇上还特地交代,要从你这儿定西瓜。你看你这能产多少?”   林满堂怔愣片刻,今年他和大哥家换了地,这两个地方都不能再种西瓜了,他就得再跟别家换地。   村里人应该能换,毕竟他们为了养猪,也没时间打理,种的都是黄豆。   “亩产有两千斤,我家有五亩地,到时候送出六千斤吧。我挑最好的,差的就留下来卖。”   陆主簿点头,“成。”价格也是按照一文五的价格给的。   林满堂想着自己可以将西瓜发展成小庄村特色。   送走陆主簿,林满堂就召集全村,跟大伙商量种植西瓜。   西瓜一般是五至六年轮作。   村民们不愿种植西瓜,一是因为种西瓜需要时刻待在瓜地,他们要守着养猪场,腾不出人手,二是种西瓜也很费事。   林满堂便跟大伙商量,“你们将下半年的地包给我,我找人种。我按照每年每亩一吊钱给你们,可行?”   沙地半年的收成也就一吊钱,这还得包括种植,收割。现在不用种,就能有这么多钱,大家自然乐意。   “不过,我会将沙地分成六份,每年租一片,第二年租另一片,这样轮着来。”   村民们也没什么意见,“成啊,你自己挑呗。”   小庄村所有沙地加起来也才一百八十亩,分成六份,每份才三十亩。林满堂从西南角那边开始划分,抽到的人家与林满堂立了租赁契书。   一式四份,各自签上名字,一份给了村长,一份给自己,一份是林满堂,另一份给了里正。   林满堂亲自去了里正家,好些日子没见,里正就像老了十岁,看到他,眼神带着点畏惧。   林满堂知道他做贼心虚,只装作看不到。将契书交给他,就施施然离开了。    第134章   腊月二十六这晚, 各家出了两人到村长家开会,为的是商量怎么庆祝这个新年。   商量来商量去, 最终决定请戏班子外加全村一块吃席。   这吃席不是找大厨来家里做,而是在打谷场搭个帐篷,然后各家凑桌椅板凳,每家出三盆菜,凑成二十八盘席。   其实已经不止二十八盘了。全村有二十六户人家,每家出三盆,也有七十八份菜。   林满堂写好了签,用水沾在筷子下面让各家当家人过来抽, 抽中什么就做什么菜式。   如果不会做,也可以买。总之不能为了省钱就拿差的东西凑合。   签子上分为十一种类型:海鲜、江鲜、特牲、杂牲、羽族、水族、杂素、小菜、果品点心、饭粥和茶酒。   每家抽三个,抽完后,各家亮出自己抽到的签。   林福全抽到了一份羽族,一份小菜和一份果品点心。他不明白羽族是啥意思,就问旁边的二弟。   林满堂笑着解释,“就是家禽类及鸟类的菜, 比如小鸡炖蘑菇, 卤鸡,卤鸭。”   林福全恍然, 原来竟是这个, 他侧头问,“你抽到什么?”   林满堂抽到一份海鲜, 一份特牲和一份饭粥。   林福全又呆住了, “特牲是什么?”   “就是用猪肉做菜。”   林满堂想了想, 将这些菜代表什么意思跟大家解说一遍。   各家都摩拳擦掌准备回去让自家媳妇整两个好菜, 到时大伙聚在一块吃顿好宴。   有人问, “咱们日子定在哪天?”   大伙齐齐看向林满堂等他拿主意。   林满堂想了想,“就初五那天吧。刘家村那天开福锅,咱们也在那天举行。不过帐篷前一晚就得扎好。”   大伙也觉得这日子不错,“成,就这天,以往都是咱们去人家吃福锅,今年也该轮到咱们自家开福锅了。”   “去别人家只能吃些白菜萝卜,自家开福锅那就有鱼有肉啦。”   大伙一个劲儿乐呵,今年各家都挣着钱,没人觉得不吃刘家村的福锅有多可惜,反而觉得自己离得这么近,却不去吃,很硬气。   从这天开始,林满堂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全都是来向李秀琴请教怎么做菜。   乡下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回好东西,这次大伙都卯足了劲儿想做些好的证明自己厨艺不差。   可她们是真不会做,又不想被其他家比下去,就只能来找李秀琴想办法。   李秀琴也没有藏私,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给大家出主意。   “我觉得你做这个太麻烦,还不如直接做卤鸡。”   “炒菜是最简单的,只要过水的时候,里面加了盐和滴几滴油,菜就可以很清亮,炒的时候放点盐就成。原汁原味还好吃。”   “做红烧的菜,一定要放八角和花椒,你别不舍得花钱,真用不了多少香料。”   ……   “哎哟,这儿好热闹啊,你们商量啥呢?”   正当大伙商量最热闹时,一身新衣的周木生驾着牛车回来过年了。   有人招呼他,“哟,木生回来了呀?你这穿得人模狗样的,这是发财了呀?”   周木生挠挠头,张叔确实对他不错,而且也大方,过个节就给他发了两吊钱,但他向来不是张扬的性子,“比不得你们。听说你们今年都挣着大钱了,恭喜啊。”   “哪来的大钱啊。只是一些小钱。”大伙根本不承认,打着哈哈。   李秀琴乐了,“你怎么回来了?”   周木生背着手,“张叔放我回来过年。”   李秀琴惊讶,“那萧定安回来了吗?”   周木生摇头,“没有,听说大冬天还在训练呢。张叔不在家过年,亲自采买了不少东西送去边城呢。”   李秀琴有些可惜。她原还想请萧定安到家里吃饭呢。他们家的猪要不是萧定安送给皇上,光禄寺也不会大老远跑来下单子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突然村口出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   “哎呀,真是可怜,大冬天只穿这么几件衣服,可别冻着了。”有大娘心善,就要回家找几件旧衣服施舍出去,也是他们的功绩。   有人要回家拿粗粮饼子,“哎呀,这都乞讨到咱们村了,菩萨看着我呢,我可不能干看着。”   自家赚到钱,可都是菩萨护佑,她要多做好事,将来才能多多发财。   还不等两人回家拿东西,就见那几个人已经扑到周木生腿边,“木生,你行行好吧?让我们回来吧,我们真的混不下去了。”   众人都愣住了,原来这些人认识周木生。再仔细一打量,哎呀,那个瘦弱的可不就是周金生吗?   哎呀,之前胖得跟猪似的,这会子瘦得跟猴似的,比周木生当初还惨。至少周木生以前只是瘦,人还是干净的。   “你们这是咋弄的呀?怎么弄成这样?”有那心善的大娘大婶受不住,就动了恻隐之心。   周金生跪在大伙面前,“我们没钱,在半道上听说陈家庄有户地主家要婆子和长工,我和娘子就去了。本来签了五年,可他们干的活太累了,才干一年,我们瘦成了这样了……”   周木生蹙眉打断他,“所以你们是逃出来的?”   周金生跪在他面前,“木生,大哥,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再给他们家当长工了,我要活不下去了。”   有个大娘就是陈家庄的,倒是知道他所说的地主家是哪家,“哎呀,你怎么跑去他家了,那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仗着老爷子是举人,就四处压榨长工。他们家出再多钱,都没人去的。”   周金生捂脸,“我不知道啊。”   他以前就是个大少爷,吃喝都要周木生端,哪知道外头的事。   周金生再惨,李秀琴都不同情他,“你不想当长工,你把卖身钱还人家不就行了?”   周金生一脸心虚,移开视线。周金生的媳妇抹着泪,气得捶了他两下,“他把卖身钱全部花光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们的……”   她这边话还没说完,河渠那边驶过来一辆牛车,到了村口,从牛车跳下来几个下人将这一家三口围住。   “木生,大哥,我求求你,你就看在咱们同父异母的份上帮帮我吧。”周金生不停挣扎。   周木生不为所动,“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你也休想我会接纳你。”   周金生媳妇搂着孩子不停给周木生跪下磕头,也没能换来周木生的心软,周金生涨着脸,破口大骂,“周木生,你不得好死,你就是个祸害。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村民们一开始还同情周金生,见他此刻还咒骂自己的亲哥,呸了他一口,“不要脸!还以为你悔改了,没想到还想像以前那样欺负木生,不愧是陈艳娘的种,跟她一样坏。”   周金生被下人捆绑,眼睛又紫又胀,面目狰狞,很是吓人,嘴里还是叫嚣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娘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全是一群见死不救的恶人…”   一家三口被这些人捆上马车,声音越来越远。   “晦气!什么人啊。”   “就是!我刚刚还想给他拿吃的,我可真贱的慌。”有一个大娘气得拍了下自己的手背。   另一个也附和,“我也是贱,我刚还要回家给他拿衣服。”   李秀琴打圆场,“算啦,这种没良心的人提他作甚,就该让他受罚。”   这话得到大家一致赞同,大伙很快将这事丢开。   另一边牛车里,几个下人轮着扇周金生的巴掌,“还说人家一定会收留你,收留个屁啊。让你办这点事都不成,要你有什么用。”   原本周金生的计划是求周木生留他们在村里住下,然后他们再找机会将养猪法搞到。可他没想到周木生心变得比石头还硬,眼睁睁看着他被这些人殴打,都不开口收留他。那些村民们也是,一个个心狠着呢。   周金生媳妇搂着孩子吓得瑟瑟发抖,太可怕了,这些人太可怕了。   周金生泪流满面,他顾不上擦,一个劲儿给他们磕头,“你们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让我大哥收留我的,他心很软的。真的,我一定能帮你们把养猪法偷出来。”   “呸!就我傻才相信你。连哭都不会,你还咒骂人家,你就是个猪脑子。”   那下人揣了他一下,周金生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只知道缩在一边。   正月初二这天,林满堂带着媳妇孩子走娘家。   刚拐进院子就看到李秀菊和刘淑惠站在门口有说有笑。   李秀琴微微有些诧异,还真是稀奇,居然比他们来得还早。   看到他们来了,李秀菊赶紧迎上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哎哟,大姐,大姐夫,你们可算来了。”   林晓上前叫人。   李秀菊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封递了过去,林晓受宠若惊,道了谢。   李秀琴也给三样以及大哥家的三个孩子每人塞了一个红封。   孩子们收到红封也没打开,齐齐揣进怀里。   刘淑惠招呼他们进屋。   堂屋里,李家其他人都在堂屋坐着,聊今年的收成、税收等等。   林满堂一家进来,他们停止交谈,赶紧招呼他们坐下。   林满堂将带来的年礼放到桌上。   这才落座,李秀菊就迫不及待追问,“姐夫,我听说你们小庄村今年养猪挣了不少钱?”   虽然林满堂竭力掩藏生猪的卖价,但小庄村养猪能赚钱这事早就传开了。大伙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你想啊,要是不挣钱,龚福海至于花心思陷害林满堂吗?光禄寺会特地大老远下来采买吗?省城大酒楼会一次就买一千多头吗?   林满堂看了眼李秀琴,这养猪法是他媳妇想出来的,这又是她娘家亲戚,帮不帮她说了算。   李秀琴没有直接回答,挑了挑眉,“咱们家养猪靠的是量多,你们要是养了一百头,今年也能挣着钱。”   李秀菊不死心追问,“你们村养那么多头猪为何没有生猪瘟呢?以前咱们村也有人家养了不少头猪,后来生了猪瘟,全死了。”   李秀菊自小也是帮家里做活,养猪无非就是拌猪食,打猪草。小庄村的猪之所以那么多人来买是因为量多,不用挨家挨户上门买猪。想想一头挣五百文,十头就是五吊钱,一百头就是五十吊钱。辛苦一年也值了啊,但是猪一多就容易生猪瘟。小庄村一次养一千多头猪却没生猪瘟一定有秘方。   李秀琴双手摊开,一脸抱歉,“这是咱们村的法子暂时不能告诉你。”   李秀菊心里不服气,脸色一白,“都是自家姐妹,你日子好过了,就不能帮衬我们?”   李秀琴还没说话,林满堂已经抢先回答,“你也别怪你姐,这养猪法是属于我们小庄村的,谁要敢传出去,就会被逐出咱们小庄村。”   李秀菊闻言,继续腆脸冲他笑,“可我听说这养猪法是你们家的呀,你要是教我们,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林满堂心里也厌烦这种自己委婉拒绝还不懂得收敛的人,他也懒得给脸了,似笑非笑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教你啊?我教会你,然后让我自己的猪卖不出去啊?”他半点不留情面,“谁也不会问别人的方子。你这是拿我当傻子呢?”   李秀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都能教你们村的人,为何就不能教我们?”   林满堂抱着胳膊,淡淡一笑,“我教他们是因为他们跟我一个村子,远亲不如近邻。我家里有事,他们随时可以帮衬我。我以前有困难,也不见你们帮衬我一把。既然你们以前没种下善因,就不要怪现在没有结善果。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就不该开这个口。”   他说得头头是道,口才更是一等一的好,其他人都听傻眼了。   这一段时间不见,林满堂就像换了个人。明明生气,但是脸上却没有愤怒,而且还能冲你笑,可说的话就像刀子扎你的心肝肺。   李广角更是诧异,所以这就是读书人,说的话让人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   李秀菊被他当着面怼,心里气得不成,连饭也没吃,恼羞成怒拉着男人和孩子扭头就出了娘家,嘴里更是骂骂咧咧,“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们。还亲戚呢?连这点忙都不帮,你们吃肉,我们跟着喝汤都不行。既然你不拿我们当亲戚,我何苦待在这儿碍你的眼。我走,我走就是。”   三样被她拉得胳膊疼,一个劲儿喊娘。   杜松在边上煽风点火,“你来前还说这是你亲姐,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教你。我说什么来着?人家现在姓林了,怎么可能会帮你。”   这说得什么话,李家人气得肝疼。   李卢丁脾气火躁,也来了火,彻底不劝了,而且还拦着家人也不许劝,挥手撵人,“你走!你走!真当谁都惯着你。张口就问人家秘方。你也好意思开这个口。那县令想要秘方还知道花心思栽赃陷害呢,你居然以为自己张嘴,别人就会乖乖双手奉上给你,你哪来那么大的脸。”   自我感觉良好,好像谁都要惯着她,别人欠她的呀,这些年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李秀菊气哭了,“我就知道你向着她。她有钱,你就巴着她,我穷,你就看不起我。”   李卢丁昂着头,“对,我就是喜欢有钱人。怎么着?”   人家都承认了,李秀菊还能说什么,只知道捂脸哭。   李家人到底没拦住,一家三口还是走了。   刘淑惠白了小儿子一眼,“你就少说两句话吧,她现在日子不好过,只是想挣点钱而已。”   李卢丁觉得她蠢得可怜,“她挣钱就自己想法子,干啥非要别人帮衬,人家愿意帮衬那是情份,不愿意那是本份。该她欠她的呀,整个一蠢货。就她整天瞎折腾,连个男人也管不住。”   越说越气,李卢丁只要一看到杜松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浑身冒火。   刘淑惠不吭气了。杜松是她娘家亲戚,她能说什么?   李广角示意小儿子别说了,“你有精力还不如进山打猎,跟你二姐置什么气。她要是真过不下去,自然会让咱们帮忙,你现在真插手管,她也不会感激你。何苦呢。”   李卢丁也闭嘴了。是,他二姐可不就是这种里外不分的人嘛。把日子过得这么窝囊,真是气死他了。   大家重回堂屋坐下。   李广角让大儿媳端茶倒水,又问起林满堂学习情况。   林满堂现正在研究袁为尚的文章。这人写文章最喜欢引经据典,要是看的书太少根本读不懂。他这些日子就在恶补各种书籍,收获匪浅。    第135章   林满堂问起李松塔学习情况, 说起来李松塔比他念书还要早呢,却一直没有参加科举, 也不知他进展怎么样了?   李广角正想让他帮忙考较,便让李松塔过来,“你给他出个题,看看他水平如何?”   一个月花那么多钱,他就想知道李松塔有没有学进东西。   林满堂随便出了个默诵题,李松塔都能回答出来,他微微有些诧异,又让他作诗。   这人是真的不会, 甚至连押韵都不懂。   林满堂蹙眉,“你没学过《广韵》、《集韵》?”   李松塔摇头,“没学过,先生也学提过。”   “那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诗, 赋, 策,论, 性理论?你学了哪几样?”   李松塔拧眉, “四书文是什么意思?用四书写文吗?”   林满堂惊讶万分,李松塔学习应该有两年半了吧?就算学习进度再怎么慢也不该一点都没教啊?   “你是何时学会背诵的?”   “去年就会背了。”   “那意思呢?”   “意思也知道。”   林满堂更惊讶, “你意思也知道, 也会背诵, 那先生在学堂教你什么?”   “先生说我学得不够扎实, 每三天考较我一次, 只要我不会,他就会罚我抄写。”李松塔眼睛忍不住湿润起来,“我明明背的很熟,但是总有些问题回答不上来。”   那是一定的,九本书呢,一个错都不出那是学霸。李松塔已经很刻苦了,而且他年纪小,背诵比林满堂要省力。以他现在这程度,县试第一关绝对能过。   可那先生却还是让他背诵,完全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说好听叫完美主义,说不好听在吹毛求疵。   李广角见他神色不对,“怎么了?是先生教错什么了吗?”   林满堂看着老丈人如此渴望孙子出息,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上心,还暗地里摆了他们一道,心里憋气,“不是,是他们先生只讲最简单的,不肯教他难的。其实县试第一关考默诵,但是只要能回答出六成就能过。要求没那么严格。”   李广角不懂,“先生严格不是好事吗?”   “好啥啊。他今年都十二岁了,读书最好的时间就这几年,那先生摆明了不想让他考上功名,每隔三天就考他一次,分明是想打击他自信,蹉跎他时间呢。再过两年,让他参加县试,他考得不好,你们自然而然就会放弃让他走科举这一道了。”   岳父家虽然小富,但供一个孩子科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加上小舅子去年也成亲了,马上也要有孩子了。   怎么可能会一直供李松塔。   李广角脸色阴沉。   李卢根气得拍大腿,“所以那先生光收咱们束脩,不教咱们学问?”   林满堂心里一叹,这才是软刀子呢。这刘家村的族长分明不想外村人考上功名,从而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偏偏他之前答应过刘婆子,有言在先,所以就出了阴损的招数。   还别说,心眼实的乡下人真就被他糊弄住了。   李卢丁脾气火爆,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找他去!”   李广角赶紧将人喊住,“去什么去!”   李卢丁回头,“爹,难道就这么算了?他收了咱们家那么多束脩却糊弄我们。我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李广角摇头,“那先生是族长找来的,你揍他就是跟族长作对。咱们家人微言轻,跟一个族作对,你觉得可能吗?”   李卢丁杵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林满堂也打圆场,“对,先别急,咱们没必要跟他们硬杠,咱们可以找别的先生。”   李广角点头,“对,咱们找别的先生。”他叹了口气,找谁好呢?这附近几个村子也没有别的先生了啊。   林满堂想了想,“不如让他到咱家吧,让晓晓教他?”   林晓眨了下眼,“啊?我?”   她爹咋想的呀?他拿自己当天才,其他人能信她吗?   果然全家人都看了过来。   林满堂有些得意,“你们别瞧晓晓没考过功名,其实她水平比我高多了。我有不会的问题都要问她呢。”   关键她女儿学习不吃力,不像他学东西那叫一个费劲儿。   李广角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孙子都十二岁了,两人整天待在一块儿,对晓晓名声不太好。   林满堂刚开始还真没想到,现在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他闺女和李松塔在古代是可以成亲的。这也导致两人待在一块学习一定会被人说闲话。   他懊恼得不成,李秀琴挑了挑眉,“爹娘,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先生很适合松塔。只是你们未必舍得花钱。”   李广角一怔,“需要多少钱?”   李秀琴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两银子。”   大伙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多了吧?   “一个月。”   李卢根头摇成拨浪鼓,头一个反对,“这也太贵了吧?”   “他之前是个举人,现在在军户村,五十两只是贿赂军户村村长的好处。你们要是想要人,就赶紧将人请回来。要是再过两个月,你给再多钱,人家都不能同意。”   成先生是犯人身份入的军户,他跟祖祖辈辈就是军户不一样,上头管得很严。进了二月,上头就要派人下来点卯,军户村村长不敢造次。   李广角肉疼,事实上这笔钱,当初林满堂掏得也很肉疼。他还算有钱的呢。可是没听说请个家教先送对方一辆奔驰的。   在林满堂认知里,五十两就相当于奔驰。毕竟这古代好一点的马也就五十两银子。   李广角赚钱不容易,犹豫也是人之常情。   刘淑惠见老头子迟迟拿不了主意,就问,“你刚不是说松塔只会背诵吗?他需要这么好的先生吗?要不要再学两年,然后再给他请个好先生。”   杀鸡哪能用牛刀呢?学习应该也是一样吧?   “松塔会背诵,意思也能弄懂,但是他差在不懂题型和解答,这些很重要。”   林满堂想了想,“如果你们觉得贵,我可以给你们历年考题,让他自己琢磨,但是那样效率很低。他毕竟都十二了,现在连个童生都不是,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比较好。”   像他就是错过了读书的最佳时间,哪怕他现在知道读书很重要,但他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静下心读书了。他放不下太多事,心里已经产生惰性,时不时就会提醒他放弃。他每次都会在心里臭骂自己,硬生生逼着自己。   李广角咬了咬牙,“成,五十两就五十两。咱们不能再被人欺负。”   他看着两个儿子,“只要咱家出了个秀才,刘族长再也不能逼咱们家服劳役,也不会明目张胆欺负咱们。”   林满堂一怔,这才明白刘家村的劳役都是他丈人家出的钱。   一年就要十吊钱,再加上各种税,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难怪老丈人会送孙子读书呢。   李卢丁点头,“请吧。总之咱们不能再当鳖孙。否则咱们家再也翻不了身了。”   都六十年了,被他们整整欺负了六十年,不再这样下去了。   李广角见二儿子同意,松了一口气,“待会儿咱们就去请人。”   他看向林满堂,“你有时间带我们去吗?”   林满堂点头,“有时间。”   在李家吃了一顿饭,李广角就提着礼物,带着大儿子跟着女婿一块去了军户村。没过多久,他们就抬着成先生上了板车回了刘家村。   林满堂一行人刚到家没多久,刘翠花和林福全就来了。   今儿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刘翠花因为凉粉与娘家哥哥闹得很僵,送了年礼,连饭都没吃就回来了。   两人眉开眼笑,显见有喜事发生。   李秀琴试探问,“啥事啊?这么高兴。”   林福全有些矜持,刘翠花憋不住,拍着大腿直乐,“哎呀,今天晌午咱们家来了媒婆,说给二丫介绍一门亲。你们知道男方是谁不?”   男主是谁啊?居然能让大嫂高兴成这样,刘翠花试探道,“难道是刘氏族长为孙子登门求亲来了?”   刘翠花翘起唇角,又笑了三声,“差不多。”她也不等李秀琴猜了,反正也猜不到,“是陈家庄的族长。”   李秀琴都懵了,这两家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差不多了?   林满堂蹙眉,“陈家庄的族长?是不是那个陈举人家?”   说起陈举人,林满堂虽然没见过,他对此人却是了解颇深。   这陈举人就是害关青丢掉秀才功名的那个人。也是新陵县活着的唯二举人。   林满堂不相信陈举人的人品,以这人的性子估计也教不出好儿子。   “大哥,他是举人,家里又有那么多地,怎么会来求娶咱二丫呢?你就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   林福全属于没什么心眼的,之前光顾着高兴了,听二弟怀疑,也面露疑惑。   刘翠花不乐意了,“不能吧?他可是带着媒人和儿子来的。长得斯文有礼,不像有毛病的。”   家里是举人,儿子长得好,田地也有上千亩,全县城数得上名的好人家。   李秀琴迟疑,“是他第几个儿子啊?”   “老三。上头两个哥哥。”刘翠花也有自知之明,“咱们这样的家庭,二丫嫁给长子,我还担心呢。嫁给老三,将来分到一百多亩地,我瞧着挺好。”   李秀琴蹙眉,“是嫡子吗?”   刘翠花和林福全对视一眼,“啥是嫡子?”   这话把两人都问懵了。其实也不怪这两人不懂这个词。咱们附近几个村子没一家纳妾的。就拿最富的刘家村来说,刘族长的大儿子刘举人都没有妾。   他们甚至不知道小妾生的儿子叫庶子。如果分家产,只能嫡子分完,他们才能捡剩下的。   林满堂解释,“就是正妻生的儿子才叫嫡子。小妾,通房生的儿子叫庶出。”   刘翠花恍然大悟,“啊?你就说小娘养的不就行了?”她看向男人,“是吗?”   林福全想了想,“好像是庶子”。   林满堂告诉两人,“庶子分不到多少财产的。”   刘翠花急了,“分不到财产是什么意思?”   林满堂最近在看良国律,对分家这块算是比较清楚的。   “我记得他家有七个儿子,三个是嫡子,四个是庶子。他家有一千亩地,嫡长子得七百亩,另外两个嫡子各得一百二十亩,四个庶子各得十五亩。”   刘翠花和林福全傻眼了,“啊?才十五亩?这差得也太多了吧?”   原先还以为分了家就是小地主,没想到还不如他们家多呢。   林福全激动得拍大腿,“哎呀,幸好我稳住了,没一口答应下来。今儿要是答应,咱们还不好反悔了。”   对方可是举人,县令都给面子,他要是退婚,两家可就是结仇了。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哥还没答应。   刘翠花也是后悔不迭,得亏男人说女方要矜持,不能一口答应,要不然还真不好退婚。   等大哥大嫂走了,李秀琴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林满堂低低一叹,“咱们这养猪法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开的。”他意有所指道,“咱们这养猪法本来就没瞒着那些姑娘。等她们出嫁,肯定会有人把方子告诉婆家。”   他记得村里有好几个姑娘都到了岁数。   李秀琴明白他意思了,“所以你觉得那陈举人是为了养猪法才上门求娶二丫?”   “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林满堂没有证据,他是凭感觉猜的。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大吉给同僚送礼,从同僚那边听说陈家庄出了大事。    第136章   年前, 陈族长两个庶出儿子赌博欠了一屁股债,陈举人为了替两个儿子还债, 卖了五百亩地。   一次就卖五百亩地不是一件小事。本来陈族长将这事捂得死死的,但他找文书过户就要经过官府,那文书与大吉的同僚是甥舅关系,大吉今儿给同僚送礼,对方就将这事当个乐子讲给大吉听。   大吉回了家,听说陈族长上门求娶二丫,自然就将这事告诉了爹娘。   林福全气得牙疼,“好家伙, 之前有一千亩,他只能分到十五亩,转头只剩下一半,岂不是只能分到七亩半?”   林满堂心想,哪来的七亩半啊?能有五亩就不错了。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算了,你这也是躲过一劫了。”   林福全也是心有余悸, “所以说,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先不急着捡,要看看那饼是不是加了毒。我算是明白了, 这些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秀琴不乐意了, “大哥,您可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你二弟也是读书人, 他怎么不好了?”   林福全拍了下自己的嘴, 连连给她道歉, “对不住, 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这意思。”   他到现在还转不过弯来,他二弟也是读书人了。   “我就是觉得这些读书人不如咱们庄户人实在。婚姻大事都敢骗。”   刘翠花一脸心虚,不自觉低下头。   林满堂笑了下,“大哥,你也不要因噎废食。这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你别以为庄户人就没有坏人,那周兴旺可比许多读书人坏多了。什么行当都有好人坏人,哪能以职业划分呢。顶多读书人脑子活,主意多,让人防不胜防而已。”   他说得有理有据,林福全也极为信服,“你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他拍着巴掌,“就像你,自打读了书,主意越来越多了。我觉得读书也挺好,科举不科举不重要,关键是脑子活。将来我一定要给我孙子读书。”   林满堂忍俊不禁,这儿媳妇还没娶呢,居然就想孙子了。   第二日,林满堂本来想闭门读书,谢绝接待客人,谁知事与愿违,家里还是来了客人。   关青这次回家过年,特地来拜访林满堂。   他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林满堂自然要出来接待。   他还特地拎了些府城的特产,两坛好酒以及一些点心。   “我回来才知道你居然考上了童生。够可以的呀?到府城也不去找我们。”   林满堂挠头,“我这不是担心自己考不上,觉得丢人嘛。”   关青也撑不住笑了,“说实话,你能考上童生,我确实挺意外的。”   只读了一年多的书,就这么厉害,这份天资也是绝佳了。   林满堂笑笑,转而问起他们在府城的情况。   关青笑道,“大人现在负责农耕和税收,我们整天到处跑。说起来,小侄女弄的打谷机真是不错。”   林晓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林满堂笑了几声,讲起陈地主家发生的事。   他原本想让关青高兴,谁知关青听后,半点不意外,反而面露古怪,“终于我也能让他试试尝尝玩弄人的下场。”   一句话让林满堂瞬间明白了,“所以,那两个儿子赌博是你?”   “是也不是。”关青也没否认,“他两个儿子赌博是假,是他们觉得分的田地太少,自己找赌坊演了一出戏。而我就是幕后提供戏本之人。”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有些目瞪口呆。他利用他们的贪心让他们家自相残杀,这也太厉害了吧?   提起仇人,关青刚刚的温文尔雅全都消失不见,浑身上下充满戾气,“他害了我一生,也该让他回报我了。”   林满堂和李秀琴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们不说话,关青以为他在同情他们,嘴里勾起一抹讽笑,“你们没必要同情他们。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陷害我失了功名就不说了,仗着身份就到处欺负农民,让那些农户失了田地。一家子都是假仁假义之徒。”   林满堂摇头,“我没有同情他们,我就是觉得你现在有权,为何不早点报仇,反而用这种迂回之法?”   “我受大人之恩,才能当他幕僚,怎能恩将仇报呢。更何况报仇有很多种办法,仗势欺人是最直接,却也是最蠢的办法。”   从这点来看,关青其实算是恩怨分明,心里还有良知。   林满堂担心关青变成一个恶人,一个人要是习惯算计,那他会上瘾的。他不希望关青成为那样的人。   关青在这边吃了一顿饭,就离开了,临走时,林满堂送了些家里的香肠和腊肉,还有几份让他带给庄哥。   关青拍拍他肩膀,“明年去府城考试别忘了找我们。我给你安排住处。”   林满堂点头道谢,“成”。   正月初五这天,小庄村早早就飘起了炊烟。   今天晌午要聚在一块吃饭,吃完饭就在打谷场那边听戏。戏台子都搭好了。   吃完早饭,各家媳妇都开始择菜、烧锅、做饭。炖肉炖汤都要提前弄。炒菜可以晚一点。   晌午,各家婆子、媳妇及孩子都端着菜过来。   一盆菜大概可以装六盘,一家就相当于奉上了十八盘菜。   菜式也相当丰富,有:粉蒸肉、八宝肉、芙蓉肉、锅烧肉、烧猪肉、红烧黄鱼、清蒸鲥鱼、烤羊排、羊羹、蘑菇煨鸡、鸭糊涂、家常煎鱼、闷黄鳝、芙蓉豆腐、芋煨白菜、猪肉炒豆芽、牛首腐干、清炒台菜心、松饼、薄饼、虾饼、萝卜汤圆、雪花糕、百果糕、鸡豆粥、天然饼等。   主食有米饭、面条、白面馒头以及花卷。   一盘盘菜端上桌,各家全都瞪圆眼睛,小孩子们忍不住凑到桌前数有多少样菜,甚至兴致勃勃告诉小伙伴,“这几样是我家做的。我娘大早上就起来做的,这鸡还是我拔的毛呢。”   “这个豆芽是我娘前几天就开始泡的。每晚都要起来换水。可麻烦了。”   小孩子围着桌子叽叽喳喳,谁都没有伸手。   等到了饭点,村民们让林昌盛说两句开场白,乡下人也不会整哪些虚头巴脑的,就只说了一句特实在的话,“希望咱们明年也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村民们齐齐鼓掌。   林满堂拿着一挂鞭炮,招呼他女儿来点。   林晓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靠近,等火源放到捻子上,她火速跑开,没一会儿鞭炮就噼里啪啦地炸响。   在村民们眼里,今儿才是新年,才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林昌盛大手一挥,“开饭!”   大伙蜂拥跑进帐篷里开始找自己喜欢吃的菜,这次也不是以家庭为单位,喜欢吃什么就坐在哪儿。只要不是特别小,需要大人帮衬吃饭,大人都是不管的。   林晓刚刚被大丫拉进来,坐在一起,没一会儿,桂香坐到她另一边。   她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桂香整天待在家里忙着做针线,平时不出门,而林晓是因为年纪大了,她爹不让她去别人家里。   林晓跟桂香打招呼,“你还好吧?”   桂香抿嘴笑,“好着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身上的衣服可真好看。”   林家现在有钱了,李秀琴又恢复前世那大手大脚的性子,给女儿买好看衣裳,她眼光好,口味好,挑的衣服就没有林晓不喜欢的。   别的姑娘一件冬衣从入冬穿到立春,林晓却是三五天就能换一件,而且每件都很漂亮,颜色还不重复。   林晓笑道,“我娘给我买的。”   另一边,李秀琴坐在文娘子边上,“你家虎宝呢?”   文娘子露出母性的光辉,“在家呢。这儿太吵了,我就让丫鬟留在家看着。”   李秀琴见她瘦了很多,想来是夜里照顾孩子累的,“待会儿,你得多吃些,好好补补。”   文娘子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当了母亲,我才知道养孩子有多累。真是一点都不得闲。”   李秀琴确实好些日子没见文娘子了。当了母亲,孩子就相当于绑在母亲身上了。要是碰到抱孙不抱子的文人,那更是苦不堪言。   文娘子现在是甜蜜夹杂着痛苦,“可不是嘛。孩子见天地长,我之前做的衣服有几件穿了一回就不能穿了。我不得不给他做大些。”   李秀琴叹了口气,是了,这古代的女人还要自己做衣服。   “对了,我家孩子已经长牙了,我什么时候能给他吃盐啊?每到饭点,我都让丫鬟将孩子抱到旁边吃饭。要不然虎宝看到菜就会馋。”   李秀琴仔细回想自己学过的育儿知识,“过了一周岁再吃。现在吃盐对孩子不好。盐吃太早,孩子会变笨,容易生病,肾也不太好。”   文娘子一听有这么多坏处,吓得不轻,“不吃,我没给他吃。”   两人说话的功夫,吉时到了,大家拿筷子开动,也不必招呼,每个人都夹自己喜欢吃的菜肴。   这菜实在是太多了,大家吃到六成饱,菜还剩下一半,大伙不由放慢速度。   男人们聚在一块喝酒吹牛,婆子们聚在一块聊附近的八卦,媳妇们聚在一块讲娘家那头发生的事儿,女孩子们聚在一块聊县城漂亮头花,男孩子们聚在一块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棚子里叽叽喳喳不停,等他们好不容易吃完,开始听戏了。   饭菜也不必急着收。等看完了戏,要是有谁饿了,可以继续过来吃。   刚刚吃饭时坐的条凳很快被大伙搬到戏台那边,前三是孩子坐在稻草上,第四到第六排是一群孩子坐在条凳上,第七排至第九排是大人坐在条凳上,最后四排是大人踩在条凳上,从前至后呈阶梯式。   戏台上,两个装扮喜庆的大娘和白面书生咿咿呀呀唱起来。   乡下人听不哪那些难懂的曲目,林满堂特地选了乡间通俗故事改编的小调。讲的是白面书生在树下看书,被大娘误以为是小偷,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滑稽,再加上这戏唱功烂俗,语言诙谐,人物逗趣,情节搞笑,引人捧腹大笑。   小庄村一阵接一阵的欢笑声,很快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本来刘家村开福锅就是本地特色。许多穷苦人家昨晚就开始饿肚子,大老远就跑过来排队吃免费菜。   路过小庄村,听到这边咿咿呀呀好似在唱戏,不由驻足瞧了几眼,这一看就入迷了,直等肚子饿得叽里咕噜乱叫,他们才恍然回过神。   有那尖嘴的闻到旁边棚子里有吃的,就溜进去吃些残羹冷炙。   林满堂等人看到却也没阻止。如此,没过多久,这些剩饭剩菜被这些人消灭干净。   两个时辰后,点的几出戏唱完,天色已晚,大伙才搬着条凳,端着吃剩的碗盘回了家。    第137章   二月开始, 小庄村又彻底忙起来。要说最忙的人当属李秀琴。   全村再加上佃户们一共一千六百多头猪全都等着她敲,从早到晚一个人拿着刀,始终不停歇, 但她很满足, 因为她有种找到以前做外科手术的感觉。   这天, 李秀琴到关屠夫家敲猪,顺便还要教关大郎怎么敲。只靠她一个,很容易错过敲猪最佳时间, 她就想给自己找个帮手,关大郎就是最好的人选。   关大郎本来就是拿刀的好手,教他一点都不费功夫。   关大郎聊起昨儿去别村买猪仔听到的八卦,“我听说附近几个村子也都学咱们敲猪呢。”   李秀琴手里的刀差点没拿稳, “你说什么?”   关大郎又重复了一遍。   李秀琴抿了抿嘴, “很多吗?”   关大郎挠头,“一开始挺多的,但是有两家把猪给敲死了, 就只剩下几家了。只不过他们养得不多,每家只养了一两头,估计是想试试看敲猪会不会真的安份点儿。”   这正是李秀琴当初告诉大家的说辞。那时候外村人也知道她在家敲猪。后来林满堂把养猪法教给大家,也告诉大伙这猪肉之所以好吃就是因为敲猪的缘故。   李秀琴眉心直跳,等他们养过之后,那养猪这事就瞒不住了呀。   关大郎看着她, “大家猜测这养猪法明年可能就瞒不住了,所以就想多养些。”   年底时, 李秀琴统计过, 大家报的养猪数是一千头, 可据她所知, 大伙抱的小猪仔多了好些。   就拿王高来说,他也不急着给两个儿子盖房子成亲,而是在沙地那边又盖了个猪圈,比之前说的多养了三十多头。   中午回家吃饭,李秀琴就将这事告诉了男人。   林满堂好半晌没说话,“咱们这养猪法迟早瞒不住的。”   李秀琴抿嘴,“我知道,但是能晚一年,咱们就能多赚一年的钱。”   这倒是真的,林满堂拍拍她肩膀,“那你明儿告诉关屠夫,让他到了年底去各家收猪,争取把那些阉过的猪都买下来,让他们发现不了猪肉之间的差异。”   李秀琴一愣,咦,好像也行啊,“成,我待会跟他说。”   李秀琴又告诉他一事,“对了,这个月六号,许成祖二弟家嫁闺女,你去吃席吗?”   林满堂拧眉,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不成,晚一个月,还是可以养猪的,“你去让他们家想个法子,晚一个月再成亲。”   李秀琴都听傻了,这事也太不靠谱了,“哪有人三月成亲的啊?而且你凭啥就让人家晚一个月成亲,人家双方商定好的婚期,你突然就让人家改。这不合适吧?”   她男人说得倒轻巧,成亲是每个姑娘最美的一天。突然就这么推迟了,多不吉利,而且那姑娘该多恐慌。   林满堂认为自己没错,“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把成亲日子定这么早啊?我这不是刚知道的。我还不是为了咱们村,要是那姑娘将养猪法告诉婆家,咱们村的猪就卖不上价了。”   李秀琴有点头疼,“咱们叮嘱她不说不就成了吗?你就非得让人家晚成亲?”   “你让她不说,她真就能不说吗?”林满堂前世就见过不少姑娘是恋爱脑,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一哄,连家当都送给对方了。他可不信对方能守口如瓶。   “那回头这门婚事要是出了岔子,咱们可就是罪人了,咱们担待不起。”李秀琴坚决不掺和这事。   这养猪方子迟早会露出去,堵来堵去有意思吗?   两人再次发生争吵,谁也不让谁。   范寡妇心惊胆战,时不时瞅一眼坐在堂屋的林晓,心想,小姐可真沉得住气啊,亲爹亲娘吵成这样,她居然都不过来劝。   林晓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出家门。   没一会儿,许成祖的二弟就来了,说婚事推迟四个月。   “咱们家要给儿子盖房子,又要盖猪圈,忙得不成。明儿,我跟男方家商量,六月六再成亲。”   农村人一般很少大夏天办喜事,主要担心剩菜会馊。不过他们家现在养了这么多头猪,倒是不用担心。   李秀琴狐疑地看了眼女儿,“该不会是有人通知你吧?”   许成祖二弟也没否认,“你们也别怪孩子。其实满堂说得也对,要是这方子真从我闺女嘴里漏出去,咱们村人一定会恨死我的。我还要谢谢你们提醒我呢。我都没想到这事儿。”   这日子其实是男方家去年就定下来的,但他一直没对外说,这不前几日请客,才将日子告诉村民们。   至于养猪这事儿,他压根没将闺女婚事扯到一块,本来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他现在也是一阵后怕。他闺女从头到尾都知道猪是怎么养的。如果她肚里有了孩子,哪怕为了孩子,她也会帮助婆家。他也不能说闺女做得不对。毕竟当娘的,谁想让自己孩子受苦呢。可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觉得他闺女断了全村人的财路。   林满堂握住他的手,“你别这么说。这养猪法迟早会传出去,不是今年也得是明年。”   许成祖二弟点头,“是。我明白。”   确定两人不再争吵,许成祖二弟千恩万谢走了。   李秀琴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为了多赚些钱,这些人小心谨慎,生怕出一点岔子,婚事说推迟就推迟了,没人问过当事人的意见。真是无语。   “你还生我气呢?”   李秀琴摆了摆手,“算了,人家爹娘自己都乐意,我还能说什么。”   她问家里果园打算怎么办?   “咱们那果园大部分的果树都卖了,咱们是不是应该补种新果树啊?”   林满堂摇头,“我打算全部种花椒。晓晓那书光县城就卖出上千本,这书卖得越多,咱们县种果园的人家就越多,果子只会越来越不值钱。咱们不如种花椒。”   国人最喜欢跟风,跟风的后果就会导致物价下跌。   李秀琴不可思议看着他,“那你之前还把那一百亩杨树都给砍了?”   “果园再不值钱,也比杨树值钱啊。而且去年咱们那果树栽种好嫁接了,今年依旧能卖个好价钱。等卖完,我再全部种花椒。到时候咱们的猪肉可以弄成香肠,香料钱还能省下一笔呢。”   李秀琴满脸震惊看着他,“所以你都算好了?”   哎呀,她男人到底是做生意的,走一步看三步呀。她居然都没想到。   林满堂没当一回事,不以为然,“做生意不都这样嘛。难道要等缺货时,才想着怎么进货吗?”   吃完饭,林满堂回屋读书,李秀琴打算继续去敲猪,女儿追了出来,找她谈事情,“娘,我要建窑,你帮我把咱家屋后那片地租下来吧?”   李秀琴这才想起来女儿也要办她的正事了,“行,我待会就去跟王高家说。”   她出了院子先去了趟王高家。   王高媳妇正好在家,李秀琴将来意讲了。   王高媳妇有些为难,“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给你叫人去。”   她去菜地叫了婆婆回来。   王婆子一听她要租地,也犯了难,“可我家地不多,就指着这些粮食呢。”   李秀琴笑道,“大娘,我不白要您的地,我给您粮食。您那地一年能种出多少粮食,我就给您多少,也省了你们种地的辛苦了。”   王婆子一听有这好事,当即就答应了,“成。”她顿了顿,“咱家那地种了麦子,再过几个月就能割了,等割完,再租给你吧。”   都是乡下人,舍不得糟蹋粮食,李秀琴也能理解,玻璃也不急着制出来,所以也没强求,“成”。   她道了谢,要回家,王婆子和王高媳妇送她出来。   还没走出院门,离老远就听到王高的叫声,“娘?媳妇?快!快!”   王高满头大汗跑进来,看到李秀琴也在,立刻跟她打招呼,“啊?弟妹来了啊?咋不在家多坐会儿呢?”   李秀琴笑道,“我来说点儿事。”   王婆子笑问,“啥事啊?你高兴成这样。”   王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哎呀,我刚不是去郝木匠家定咱两个儿子成亲时的家具了吗?今年木材下跌,平时做三十六条腿就要八吊多钱,现在只要七吊呢。”   王婆子和王高媳妇满脸惊喜,“真的啊?太好了。咱们可省了两吊多呢。”   李秀琴蹙眉,“你知道木材为啥下跌吗?”   “郝木匠说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把树伐了,打算种果树。”   小庄村倒是没有人伐树,主要是他们没时间管理果园,整天养猪都忙不过来。   李秀琴心里一叹,还真叫她男人猜到了。   这些人都去种果树,明年果子要是卖不上价钱,他们一年不就白忙活了吗?   她想问她男人该怎么办?可是又不好打扰他读书。   回了家,林晓看到她娘心事重重,以为她娘没将屋后的地租下来,安慰她娘,“娘,没事儿,大不了,咱们去别的人家租地吗?我瞧着左边那家也不错。反正离得也挺近。”   李秀琴一怔,“不是。我不是为这个。地已经租下来了。”   林晓愣了下,“那您怎么魂不守舍的呀?”   李秀琴就把附近都要种果树的事说了。   林晓手撑下巴,“您是担心他们赔钱?”   李秀琴点头又摇头,“我还担心他们没赚到钱,回头来找咱们算账。”   林晓觉得她多虑了,“我们只是教了种植技巧,我书上写的又不是假的,怎么能找我们。”   “可你书上写了一亩地亩产多少,能赚多少钱了呀?他们会不会以此为借口。”   林晓一愣,“好像也有些道理。”   她撑着下巴,回屋翻箱倒柜将自己的那身乡君衣服找出来。   这是上回秦官过来颁旨,不仅送来了圣旨还送来了大妆的衣裳和头面以及华贵的锦缎珠宝。   李秀琴一怔,“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说穿上这身就跟暴发户似的,不想穿吗?”   林晓摇头,“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我去见县令,要是没这身衣服,人家都不能见我。”   “你见县令做什么?”   “我让他管啊。您不会以为就附近这几个村子打算弄果园吧?我跟您说估计全县很多人家都在弄呢。”   李秀琴听女儿越说越头疼,“那是应该找县令。”   林晓点头。   李秀琴给她换衣服,梳妆,戴上首饰。末了,又去叫大哥驾车送她去县城。   新陵县衙,县令正在和下属商量事情,衙役来报,“大人,广德乡君来了。”   县令怔愣好一阵儿才想起广德乡君是谁,不由惊诧对方怎么来了,“将人请进来吧”。   林晓头戴金发冠,脖颈戴着绿宝项圈,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锦袍,一走一动间华光刺眼。   一般来说只有四品官的母亲或妻子才可以封乡君,新陵县令只是正七品,从级别上看县令要低于乡君。   等人进来后,县令及下属按照规矩行礼。   林晓板着脸,手一抬,“不必多礼。起来吧。”   落座后,林晓讲明来意,“相信县令大人也知道之前我出的那三本书。最近我听说各村不少村民都打算将杨树砍伐改植果树。物以稀为贵,这么多果树一旦上市,明年果子必定会降低价格,农民白忙活一场,却赚不到钱,我贸然前来,想问问县令有没有好主意?”   县令微微一怔,也觉得事态严重,“乡君所虑周全,下官一定会召集属下想出对策。”   林晓点头,也没听他们怎么处理,就直接出了县衙大门。   李秀琴在外面等候,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有些发怔,“啊?这么快就好了?想到什么法子了吗?”   林晓摇头,“县令说会召集属下想法子。”   “你咋没在边上听呢?你就不怕他是搪塞你的呀?”李秀琴可太知道这些当官什么德行了,一件小事给他们办能拖好几天,就是不如私企爽快。   林晓哭笑不得,“娘,这事说起来跟我没什么关系,书是我写的,但是我教的方子是真的。百姓也会认下这个亏,但是县令呢?眼睁睁看着农民种那么多果树,却不加以提醒,这就是他的失职。”   李秀琴一怔,瞬间明白女儿的意思了。她没有将错揽到自己身上。估计心里在想,凭啥啊?我写我的书,你爱买不买,爱用不用。你没赚到钱,是你自己不会审时度势,跟我没有关系。   林晓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不是您跟我说的吗?上赶子不是买卖。”   李秀琴静静看着女儿,她说的是男女关系,女儿居然发散到这事上去了,还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第138章   县衙里, 等她走后,几个下属面面相觑,“大人?她只是个孩子, 刚刚说的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县令抬了抬手, 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写书,还能发明出打谷机,可见其聪慧。她刚刚说的也有道理。我也听那书肆掌柜说过此书卖得极好。你想想那么多人买书不可能都是好奇, 有的人真是冲着挣钱买的。明年这么多果子全熟了,咱们县能吃得了吗?果子又不像粮食好运输,卖不掉就只能贱卖,多可惜。”   大伙面面相觑, “那怎么办?”   县令敲了敲桌面, “为今之计是让大家不要将杨树全部改种果树。”   有人出主意,“要不然咱们把全县的里正都叫来,让他们督促村民们不要改种果树。”   县令抬了抬手, “这个不好。种植杨树还是果树是农民的自由,咱们管不着。而且你就这么通知下去,那些里正可能会拿鸡毛当令箭,以此盘剥百姓。”   官府严厉禁止百姓将农田改种桑树、果树、杨树等等。对坡地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种的是树还是果子都随农民自己决定。   师爷见大人心系百姓,心中更加敬佩,“大人, 某倒有一法子。”   县令看向他,“师爷有话不妨直说。”   “大人, 既然不能明面督促百姓, 不如散播出去, 说种植法已经传遍全国, 许多地方都开始种果树。明年果子价格会很便宜。”   古代交通闭塞,百姓想要得到外界的消息只能靠道听途说。他们何不利用这一点,让村民们自己慌了,不敢随意改动树木。   县令捏着下巴,“行,就按照你说的做。咱们这样也是提醒他们不要盲目跟从。如果他们还非要种,那就应该接受后果。”他点了下,“就说明年果子一文钱六斤。”   师爷点头,“是。”   没几天,林晓就听到许多村子都在传,全县许多村子都在种果树,明年果子一文钱能买八斤。   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们都被吓住了,要真是一文钱八斤还不如直接种杨树呢。最起码杨树不需要怎么打理。果树劳心劳力还不挣钱,图啥呢?   本来大家日子就过得很苦,改种果树也是想多些进项,一听有这么大的风险,大伙还真吓住了。不少人打消念头,选择观望。   林晓去大庄村买东西,得知不少人家不打算改种果树,欢喜得跑回家。   进了院子,林晓就问范寡妇,“范婶子,我娘呢?”   范寡妇一边打水一边回答,“回娘家了。”   林晓这才想起今天是李松塔县试最后一场发案的日子。   说起来李家将成先生请回家,李松塔跟着成先生读书。   有林满堂奉送的历年考题,再加上成先生从头开始教导,李松塔学得很快。   除了作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其他方面倒是学得似模似样。   除了第一场,李松塔考了第二名,成绩比较高之外,后面三场,他成绩排在三十名。至于最后能不能通过县试,还是很危险的。   说实话一个月还是太短了。要是多给他一个月,说不定就稳了。   林晓撑着下巴,等啊等,一直到了下午快吃饭,她娘才回来。   林晓见她娘面露忧愁问,“娘,松塔中了吗?”   李秀琴点头,“中是中了,但是他考的是倒数第二名。府试要筛下一半的人。你外祖一家正在发愁要不要送他考府试。”   参加府试,至少也得要十吊钱,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李家为了给松塔读书,压箱底的钱都掏了,现在还真拿不出这笔钱。   李家人口很多,偏偏地很少,家里来钱路子是李广角和李卢根给人看病和李卢丁进山打猎。   再过两年,李松节就能成亲了,李家的日子只会更拮据,其实也不用过两年,他们现在日子就已经过得捉襟见肘。   林晓蹙眉,“要不然还是明年再考吧?以他现在的成绩到底还是危险了,童生又不是他最终追求,外祖最终是要他中秀才,多点学习时间,明年院试名次也能高些。”   秀才可以见官不跪,免二十亩的税,不服徭役,不交人头税。童生却没有半点实质性好处。   李秀琴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跟你姥爷说的。但是……”   看着爹娘为了钱财发愁,她心里始终不是滋味儿。   林晓见她娘迟疑,颇有些不解,“娘,您想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你姥爷这辈子好像过得也太难了。”   前世李广角受了十多年的苦,前半生和后半生都过得很安宁。可这世呢,他一直在为儿女忙碌。   李秀琴颇有些自责,“我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我应该将养猪法教给他的。这样他们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她其实没办法拿这世的父母当前世的父母。哪怕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们性情差了很多。   前世她父亲是个慈祥爱笑,事事为她考虑的好父亲。这世的父亲,也不能说他不疼她,只是他过得太苦了,他有一大家子要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就更不用说照顾她这个外嫁女了。   每次节礼,她都尽可能多给他们东西,为的是替原身尽孝。如果换成前世的父亲,她会给得更多。   林晓知道她娘是想姥爷了,她其实也很喜欢姥爷,小时候她娘忙着上班,她爹忙着进货,她就由姥爷带着。   姥爷总是抱着她坐在躺椅上给她讲各种有趣的故事。   后来,姥爷年纪大了,头发都白了,依旧是个干净利落的老头,脸上常年都是笑。不像这世,姥爷那眉头一直紧锁着。   “娘,也不是你的错。你要是开了口,咱们村的人一定会有样学样的。到时候咱爹就管不了了。”   不过她到底将这事放在心上,在屋里写写划划好几天,又跟着范寡妇去集市找铁匠定了些东西。   没几日,村里人赶集顺道将东西帮她带了回来。   李秀琴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女儿在捣鼓东西,“娘?您看?”   李秀琴看着女儿拍着老式爆米花机微微有些发怔,“你怎么会做这个?”   林晓摊了摊手,“就是有一回咱们回乡下,我看到集市上就有人炸这个啊。”   不过那时候炸的是大米、玉米。现在没有玉米,只能炸大米、蚕豆、黄米之类的。   李秀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你看过一遍就会了?”   这东西不是挺复杂的吗?她闺女怎么会看过一眼就会了?   林晓摊了摊手,“这个其实跟高压锅原理是一样的,就是通过加热,让里面的压强慢慢升高,等压强足够高时,停止加热,然后打开盖子,里面的东西就出来了。”   林晓眼睛发亮,“娘,我觉得这个能让舅舅一家发财,你觉得怎么样?”   李秀琴没想到女儿这么善解人意,她前几日担忧爹娘,她闺女转眼就化为行动,这么快就琢磨出一个赚钱法子,她心里热呼得不成,“能用吗?”   林晓抿嘴一笑,“试试看呗。”   这个爆米花机由机头螺杆、大弯头、小弯头、机盖、加力杆、开口销和摇手组成。   她将机盖打开,放了些大米和水,然后将两个铁架子支上,在两个架子中间摆放一个火盆,往里面添置焦炭,点燃后,将爆米花机架在支架上,烧的时候要不停摇动爆米花机,这样可以让里面的东西受热均匀。   她自己设置了沙漏,等沙子全部漏完,停止加热。她将爆米花机从架子上提到一侧,用麻袋罩住机口,将加力管套在小弯头上,用力扳动小弯头时,小弯头与大弯头的搭扣就会松开,机盖打开后,砰得一声,机内东西全部喷到麻袋里。   随着这声响,西院里的猪吓得四下乱蹿,时不时吼几声。范寡妇和喜鹊在西院喂猪,差点被猪踢了一脚。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村民们阵阵惊呼声。   “刚刚哪来那么大的声响?”   “吓死了,啥声啊?”   “好像是满堂家?”   “真的吗?那咱们去问问。”   李秀琴示意女儿先别将米花倒出来,出去冲大伙解释,“没事儿,是晓晓在院里鼓捣东西,把缸给脆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关屠夫家就住在对面,他听得最清楚,刚刚那声音真的老响,不像是缸碎裂的声音啊,他探头往院里瞅了一眼,林晓正背对他们安安份份坐着,不由松了一口气,“真没事啊?满堂家的,有事,你就说一声。”   李秀琴笑笑,“真没事。我刚已经说过她了。”   村民们听说没事,家里还一堆事,宽慰几句,也就告辞离开了。   大伙也没想进去看一眼,毕竟满堂还在家读书呢,打扰到他就不好了。   等人全都走了,李秀琴回了院子。   喜鹊和林晓窝在一块吃米花,看到她进来,林晓喜滋滋给她塞了一捧,“娘,您尝尝。可好吃了。”   这米花爆得很彻底,膨胀了四五倍,李秀琴尝了一口,又香又酥又脆,里面没加糖,所以味道很淡,只有大米的清香。   她可是想了好几天才想到这物美价廉的赚钱法子,林晓眼巴巴看着她娘,等着她娘夸奖,“娘,这个应该能赚钱吧?”   李秀琴吃了几口,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还不太好。”   林晓微微一怔,“啊?这个可是物美价廉。只要一点谷物就可以了。”   如果连这都不行,她真想不到更好的赚钱法子了。   “不是东西不好,而是乡下人家很少舍得吃米。要想挣钱,还是挣那些城里人的钱。”李秀琴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其实我们可以用它做成米花糖。”   城里有钱人连蜜饯都舍得吃,米花糖就更舍得了。   李秀琴说干就干,当即就让喜鹊到灶房烧火,她要熬糖做米花糖,走了两步又冲女儿道,“这一点不够,你再炸一锅送过来。”   林晓挠头,看了眼院外,“娘,待会儿又把村民招来怎么办?”   李秀琴摆摆手,“没事儿,你待会跟他们说,你在鼓捣东西。等他们习惯就好了。”   “好吧。”   李秀琴端着米花进了灶房,先是炒了些黑芝麻。   炒完后,锅热,倒水加白糖,烧开熬制糖浆,熬到可以拔丝的程度,等糖浆粘稠,变成细密的泡泡,然后加入米花翻炒均匀,再加入熟的黑芝麻,停火。等温度降下来后,用手团成圆。   想要方的,把之前做凉粉的磨具刷上一层油,然后将米花盛出来,放到磨具中,用铲子压平,自然冷却后,就着磨具的痕迹,裁成一个个小方块。   半个时辰后,林晓端着已经做好的米花糖进了父母房间。   她蹑手蹑脚靠近,将盘子放在她爹旁边,林满堂头也不抬,“你现在轻手轻脚,是不是有点晚了呀?我又不是聋子。”   林晓讪讪,“爹?您刚刚吓倒了啊?”   林满堂手一僵,刚刚他看书看得正着迷,突然来这么一下确实吓到了。可他能承认吗?必须不能。   “没有,爹哪有那么容易吓。”他侧头看着团成一团的米花糖,“这是你娘手笔吧?她倒是会吃。”   咬了一口,香甜酥脆,“嗯,不错。比我以前吃的好多了。”   林晓小心翼翼试探,“爹?我娘要把这方子送给我外祖。”   林满堂斜睨她一眼,“看到没?嫁给我,你娘还惦记娘家父母呢。”   林晓刚要替母亲说好话,却听林满堂继续道,“你一定要跟你娘好好学学,丈夫孩子再好,父母也是无可替代的。”   林晓:“……”    第139章   东西做好, 李秀琴当即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因为拿的东西比较多,两人推的板车。   路上, 李秀琴将所需要的材料报给女儿听, 然后让女儿算成本价。   林晓沉吟片刻, “一斤白糖、一斤米、一斤水、半两黑芝麻,再加上一点点油,可以出三斤米花糖。白糖二十八文一斤、大米是自家产的, 卖出价是五文,芝麻是四十文一斤,每斤成本价不到十二文一斤。这还不包括爆米花机。所以你要价至少要翻两至三倍。”   她做这个爆米花机花了她四吊钱,这也是成本。   李秀琴了然, “行,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弄的。”   “娘,爆米花的秘方并不难, 难的是这个爆米花机, 所以一定要将这爆米花的机子藏好, 不能让别人看到。”   李秀琴拧眉, “那别人要是找那铁匠定做个一模一样的呢?”   林晓还真被她娘给问住了, 她左思右想, “要不然我给皇上献一个?”   李秀琴都懵了, 和闺女大眼瞪小眼,有些接不上女儿的思路。大老远送给皇上, 值得吗?人家吃的是山珍海味, 能稀罕他们乡下粗食?   林晓却觉得这主意不错, 见她娘还懵懂着, 就讲得更多些,“给皇上献一个,我可以命令那个铁匠闭嘴,他要是给别人做,我就可以告官,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李秀琴都快不认识她闺女了,“啊?你这也太……”   咱一个现代人,她闺女是咋想到这么做的?她女儿居然拿皇上当挡箭牌,这也太大胆了吧?   李秀琴到底觉得太冒险了,“闺女,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咱这样不合适吧?”   林晓摆了摆手,“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有点好吃的就想着皇上,他应该高兴才对。正好我也来检验自己层层上递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安全到达总明观?”   她娘上次跟她说,玻璃其实没必要先做出来。因为他们找不到信任的人护送去京城。而她信任的人唯一出过的远门也仅到过府城。   新陵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这古代跟现代还不一样,绿林匪盗猖獗,万一路上出点啥事,那她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所以东西做出来容易,但是怎么送过去却是难事。   她想借这个机会,试试。   李秀琴好像不认识女儿了,“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等你爹明年考上秀才,他要到京城参加会试,到时候你爹帮你递上去也行的。”   林晓叹了口气,“娘?不是我急,而是我觉得我爹中举的概率太低了。”   她爹啥水平,她还能不知道吗?   也不知道哪个名人说的,成功等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天份。但是在科举这条路上,没有这百分之一的天份就不能成功。   “而且我爹读书太晚了,他看过的书太少了,那范进中举的故事,您也听过。真不是夸张,许多人考到头发都白了还没中呢。我爹,哎,不是我说丧气话,反正在我二十岁之前,他是甭想中举了。”   作为枕边人,李秀琴其实也清楚她男人学习有多吃力,一句话反复念叨死活记不住。他脑子就长这样,她只能干着急,恨不得让女儿替了他。可这就不是能代替的事儿。   “如果咱爹真的去京城考会试,到时候我也去。我顺便把水泥方子送给皇上,让他给咱爹封个官。”   李秀琴瞪圆眼睛,为闺女骄傲的同时又心存愧疚,“啊?水泥方子就送给你爹啦?”   林晓笑了,“是啊,让咱爹读书真是太难为他了。我瞧着都替他难受。”   李秀琴忍俊不禁,揉揉她脑袋,“其实不用,你爹说了,你可以帮他把《齐民要术》的农作篇写出来,尤其是那个稻田养鱼,这才是皇上最看重的。”   林晓恍然,“你说的对。等我把玻璃送上去,我就给咱爹写农作物,到时候去京城,咱们正好送给皇上。”   别人送东西给皇上还要七拐八弯,可他们直接就能通过总明观,真是太好了。   两人到了李家,李卢丁和李卢根不在家,去山上找草药了。   李广角在院子里翻晒草药,李松塔在屋里读书,家里人做事都轻手轻脚的。   看到女儿回来,李广角有些诧异,让婆娘准备茶水。   “你怎么还推板车来了?这车上装的什么呀?”   进了院子,李秀琴让女儿推着车,她反手将门插上,李广角一头雾水,“咋啦?出啥大事了?”   李家两个媳妇也好奇走出来。大姑子该不会被休了吧?   李秀琴摆手,“没出大事,我给你们送好东西来了。”   她上前揭开板车上面盖的油布,露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爆米花机和半篮米花糖。   李秀琴给每人发了一个米花糖,小孩子也有。   “你们先尝尝。”   刘淑惠看上面又是大米,又是黑芝麻,又是糖,有些迟疑,“这怎么全是好东西啊?你这也太糟蹋东西了。过日子还是要省着点好。满堂现在读书,也不知道哪天才能考上秀才,你……”   这老婆子说话真是越来越不中听了,李广角斜睨了她一眼,“行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满堂咋啦?他家里养那么多头猪,家里人口又少,供他读书轻松得很。”   李秀琴打圆场,“爹,娘,你们别吵了,这东西是我自己做的,我拿来让你们尝尝。”   刘淑惠有些惊讶,“啊?你自己做的啊?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她尝了一口,这米花糖是昨天做好的,李秀琴全部放进油袋里,扎好袋口,不透气,味道跟昨天一样好吃。   李家人赞不绝口,“这米花糖可真好吃。”   李卢根的媳妇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秀琴,你手可真巧,居然连这都会做。”   他们吃过的好东西并不多,根本不知道这米花糖是新吃食,别处没有卖的。   李秀琴看向她爹,“爹,这吃食是新的,前几天你说家里没钱,晓晓就放在心上了,她就弄了这个爆米花机,这吃食就是用这机子做的。爹,家里这么多闲人,不如您就做这个卖吧。将来也能供松塔好好读书。”   李家人齐齐看向她,吃到一半的米花糖也不吃了。   惊诧、欢喜、高兴众多情绪在大家脸上交织。   李广角好半晌才开口,“这不合适吧?这毕竟是你们的方子,满堂要是知道,该有意见了?”   “没事,他也同意了。”李秀琴叹气,“爹,我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我就想你们日子也能过好。看到你们受苦,我吃饭也不香。”   林晓在边上附和,“对,我娘夜里都睡不着。”   李广角揉揉她小脑袋,“好孩子。”   刘淑惠有些迟疑,“这能挣钱吗?”   这用的材料可都不便宜,他们乡下谁吃得起啊。要是卖不出去,这东西可就砸手里了。本来家里就穷,可经不起折腾了。   她娘担心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李秀琴想了想,“要不然,爹,你跟我一块去县城,咱们找点心店,每天供货给他们。”   李广角惊讶看着她,“卖到县城?”   他还以为是在集市卖呢。   李秀琴不懂做生意,她就是觉得县城有钱人多,“咱们集市也可以去卖,不过三天逢一回集,肯定比不上县城。”   李广角想了想,也觉得闺女这主意不错。两边都卖,也不耽搁。   说去就去,李广角当即就决定带李秀琴和林晓去县城。   李家人也没什么意见,就因为要不要让李松塔去府城考府试,李卢丁媳妇在跟家里人闹矛盾。表面上说的是读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钱。   牛车行驶到岔路口时,林晓冲外祖道,“外祖,咱们先拐去集市吧。我再定做一个爆米花机。”   到了集市,赶集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倒是好多摊主都没走,铁匠也没急着离开。   李广角一听,有些迟疑,他来时没带那么多钱。   林晓摆手,“没事儿,我带了。”   林晓上前跟铁匠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那铁匠差点跳起来,后来气又瘪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李广角听不到两人在讲什么,有些担忧,侧头看了眼稳如泰山的闺女,“你不下去看看啊?刚刚那铁匠差点要揍晓晓。”   李秀琴笑笑,“没事儿,晓晓能搞定。”   没过多久,晓晓就回来了,冲李秀琴做个OK的手势。   李广角笑了下,“那爆米花机啥时候能拿到啊?”   “三天后就行。”   李广角松了一口气,看了眼车上的大家伙,心里为女儿有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儿而自豪,瞧瞧她能做出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多能耐吧?   到了县城,三人先将机子抬到县衙。   这回林晓没有换上广德乡君的行头,那衙役拦住三人,“干什么的?”手指向旁边,“有冤情击鼓鸣冤,无事不要随便进来。”   李秀琴头疼,该不会还要回家拿行头吧?一来一回多折腾呢?真是失策,早知如此,她来时就将女儿那身行头带上的。   林晓板着脸,“你们县令在吗?就说广德乡君找他。”   衙役没听清,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你刚刚说谁?”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另一个守门衙役反应过来,将人扯到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刚说什么?广德乡君?”   林晓点头,“是。我就是广德乡君,我要见你们县令。”   那衙役仔细看了林晓一眼,忙不迭点头,“是!是!小人这就去。”   他急急忙忙跑去里面通知,另一个衙役额头滴汗,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大人物了。   衙役吓得跪倒在地,“广德乡君,小人狗眼看人低,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人吧。”   林晓没兴趣替县令管人,淡淡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她态度疏冷,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高冷,半点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可爱,让人有种天生如此的感觉。   那衙役心中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却来不及深想,听到后面传来动静,立刻爬起来,让到一边。   刚刚的衙役回来了,笑容满面,请他们进去。   两个衙役见李秀琴和李广角抬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赶紧过来帮忙,“我们来吧。您二位歇歇。”   于是一行人到了县衙专门待客的小厅。   林晓与县令寒暄一阵,讲明来意。   县令微微一怔,“新吃食?”   “对,请大人帮个忙。”   县令自是求知不得。帮别人呈现东西上去,有好处,他也能跟着沾光,没有好处,皇上也不会责备。   林晓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函,“这是吃食的做法,请大人帮忙呈上去。”   县令双手接过信函,也没打开,表示自己一定会呈上去。   从县衙出来,李广角不停擦汗,“哎哟,我的娘咧,差点吓死我了。晓晓,你怎么就不怕县令呢?”   李广角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对方掌握一方百姓的生死,就没人不怕的,但外孙女却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就这份自信劲儿,许多人都及不上。   林晓抿嘴,“没什么可怕的呀。他又不能怎么着我。”   话虽如此,可李广角还是怕。反正他也说不上,就是觉得县令身上都是官威,瞧一眼都让人心惊胆战。   李秀琴搂着女儿,“哎呀,今儿沾了你的光,我进了一回县衙,当了一回座上客,我闺女真是太厉害了。”   林晓羞涩的笑,“没有。我没那么厉害。”   李秀琴戳戳女儿的脸,“哟,我闺女还害羞了,真是太难得了。”   这种明明得意,等着她夸奖却害羞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    第140章   林晓三人到了一家点心店。   将吃食呈上去, 点心店掌柜尝了一口,眼前一亮, “这方子,你们卖不卖?”   林晓摇头,“不卖,这方子已经呈给皇上了。”   掌柜差点呛着,“啥?皇上?”   李秀琴笑笑,“我闺女是广德乡君,您应该知道吧?我女儿发明了打谷机,皇上封我女儿为乡君的事儿。”   掌柜定定看着林晓,连连拱手,“真是失敬。居然是乡君驾到,真是有失远迎。”   林晓被他滑稽的作派逗得一乐,抬了抬手, “掌柜的, 不必多礼。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掌柜连连点头, “是”, 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不知你们打算怎么卖?”   李秀琴笑道, “当然是我们在家做, 然后送到您这儿卖了。我这个吃食不便宜, 用的都是好东西,每斤按照二十五文一斤, 您看着卖。”   掌柜蹙眉,“这么贵?”   李秀琴摆手, “掌柜, 我这虽然贵, 但是它不打称啊,您瞧瞧一斤能买十几块呢。正常点心,连我这一半都没有。”   这倒是真的,大米膨胀了四五倍,一块点心看着大,其实份量很轻。   掌柜怔了怔,看向林晓,“您刚刚说,点心方子已经呈给皇上了?”   林晓点头,“是啊。”   掌柜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皇上要是吃的好,会给您赏赐吗?”   林晓瞬间明白他意思了,何着他是想打造宫廷点心的名头,哎呀,这也是个人才啊。   林晓摇了摇头,“那我可说不好。皇上的心思,哪是我能猜到的。”   掌柜也自觉失言,但还是跟李秀琴讨价还价,“二十五一斤太贵了,您就二十文一斤吧,我先放在店里卖。”   “二十文太低了。不成,不成!”李秀琴连连摆手。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二十三文的价格成交,但是却只能签给他一家,不能再供货给别的点心店。   四天后,先送来四十斤试卖。   “咱们店卖的最好的点心,一个月销量在一百二十斤左右。你这四十斤就算半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过来送一次。要是加量,我会提前跟你们说的。”   签定契书时,李秀琴让李广角签的名。   “这是我爹,到时候由他来给您送货。”   掌柜也没当一回事,“谁来都成,但是货一定要对版。”   “那当然。”   签完契书,双方又去县衙备案。   回去的路上,李广角让李秀琴算一笔账,“要是每个月卖一百斤,咱们能挣多少钱啊?”   李秀琴让闺女算。   林晓脱口而出,“一个月能挣1200文。”   李广角点点头,“那以后赚的钱,我每个月都给你送一半,不能让你们白忙活。”   “爹,不用,这是女儿孝敬您的。”   “傻丫头,你现在已经嫁了人,你想着爹娘,我当然高兴,但是你也得为你自己家着想啊。就算满堂心里没想法,他娘呢?”   李秀琴摆手,“他们不会有意见。我婆婆压根不知道这事。”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你俩再离心,听话,你给的方子,这一半利润该给你。”   李秀琴定定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容颜。明明他们相差这么多,可这一刻她却再次体会到亲爹才有的怜惜。   “爹,一半太多了,您就给三成吧。我们只是提供了方子,也没有帮忙。您又要做,又要送,出的都是大力。”   李广角还要再劝,李秀琴却是铁了心,使出杀手锏,“爹,您算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不把我当闺女啊?”   李广角到底犟不过她,最终答应给她三成。   三天后,李广角拿到爆米花机,在女儿的教导下,刘淑惠和两个儿媳学会做米花糖。   之后,刘家村时不时就传来爆炸声,一开始是惊讶,到后来习以为常。   花了一天时间,将四十斤米花糖做完,李广角带着大儿子将米花糖送去县城点心店。   又过了三天,点心店的掌柜让小二过来通知他们,再做四十斤送过去。   李广角一家自是喜不自胜,“县城卖得很好?”   “可不是嘛。这点心比较轻,咱们掌柜就按个卖。方形的一个卖四文,圆的一个卖两文,卖得可好了。”   有许多大人带着孩子,孩子馋嘴,大人闹不过,就会给孩子买一个。   别看一次只买一两个,但是架不住人多啊,四十斤只用了三天就卖掉大半。   李家人自是喜不自胜。   时间一眨眼过了一个月,李广角亲自给闺女送钱。   “来,你数数一共是八百六十三文。”   李秀琴瞪圆眼睛,“啊?不是说只要三成吗?爹,您这可不对啊,说好的事,您怎么能变卦呢。”   李广角摆手,“不是,这里面还有爆米花机,那铁匠说爆米花机一个要四吊钱,咱家又等着钱用,一次我还两百文,还二十个月就够了。”   “那剩下的也多啊。这个月本来也才卖二十天。”   李广角欢喜得不成,脸上的褶子都跟着颤动,“米花糖卖得可好了。那点心店的掌柜也是个能人,咱们给他是按斤,他是按个卖。每个进店的人都会买两个给孩子尝鲜。数量就多了。”   李秀琴恍然。可不是嘛,许多摊贩为了提高销量,牛皮糖也都是按个卖的。算起来比按斤称还贵一点呢。但是单个价低,还是有不少人买的。   “我们还打算加小米、高梁、花生、多弄些花样,到时候能卖得更好些。”   李秀琴赞同,“对,您这想法不错。”   李广角笑笑。   李秀琴要留他吃饭,李广角摇头,“不成,家里忙,我得回家了。你大哥今早去集市试卖点心,要是有人来找我出诊,找不着我可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下次吧。”   李秀琴有些遗憾,不过还是给他装了一篮花生,“都是自家种的,您不是要放进去,就别花钱买了。”   李广角笑着接纳了。   李家生意慢慢步入正轨,一开始李秀琴分到四百多文,后来李卢根去集市卖,再加上花样越来越多,她一个月也能分到七百多文。   麦子黄了,村里人开始忙活起来。   林晓天天到屋后看,等地里的麦子全部割完,她就让她娘帮忙找人盖窑。   李秀琴被她烦得没办法,到底还是给她找了两个短工。   这下她耳根子是彻底清静了。   女儿带着喜鹊一天到晚在后面忙活,也不知她怎么鼓捣的,霹雳啪啦响,西院的猪都被她吓得乱叫。   李秀琴也顾不上说女儿,她找了短工割完麦子,自己天天忙着打麦子,晒麦子。   等她将麦子全部装入库,有功夫到后院看时,女儿的窑已经建好了。   防止村民们泄漏消息,她闺女还特地在四周搭了墙,然后在右侧墙上开了个小门。   这一通折腾,她那小金库花掉一多半。   不说林晓,就说皇上这边。   从新陵到京城,县令先是将东西呈给知府,知府再呈给上官,层层叠叠,终于在三个月之后送到光禄寺了。   有一点,林晓搞错了,她让县令帮忙送至总明观,然后交由皇上。到了上头,直接被送到了光禄寺。   本来底下的东西送到皇宫都要交由光禄寺,他们也就是顺手的事儿,可送到总明观,那就是特地跑一趟,谁也不愿意为个没有实权的乡君跑一趟。   这时候麦子刚刚收完,勤劳的农民在栽种稻苗。   今年是个丰收年,皇上心情格外好,底下人也都乖觉,争相送上好东西。   光禄寺就挑了些新奇东西,林晓这千里之遥送来的礼物就入了光禄寺卿的眼。   其实林晓没有那么多道道,但是光禄寺卿却给她找了个好说辞,“恭贺皇上,再过几天就是您的二十五岁万寿节。广德乡君三个月前就送来了一件新奇吃食,做法特别,您要不要瞧瞧?”   皇上微讶,“她一个孩子做吃食?”   皇上倒是没忘了广德乡君,事实上,他心里很急,可人家不急,他也只能干等着。   等了这么久,没等来玻璃方子,倒是等来了吃的。净整这些没用的,朕是差吃的人吗?朕想要的是玻璃方子。   哎,算了,好歹知道有好东西送给他一份。   光禄寺卿眉心一跳,大半年过去了,这皇上居然还记得广德乡君,还知道对方只是个孩子,可真是稀奇。   不等光禄寺卿想明白,皇上抬了抬手,让他将方子交给御膳房。   光禄寺卿忙道,“广德乡君上面写的方子有些独特,会发出很大声响,请皇上切勿见怪。”   皇上表示知道了。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惊动皇上,御膳房离御书房好一段距离,发出声响时,御书房连个声都没听到,倒把御膳房那帮人吓得魂都快丢了。   本来有些人正在板凳上睡午觉,突然砰得一声,那人直接摔到地上,头上的帽子都摔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   有个御厨出来,冲大伙连连告罪,“没事,没事,是我给皇上做新鲜吃食。”   其他人心有不满,“你整什么吃的,居然发出这么大响。”   那御厨也无辜得很,“我不知道啊。这方子上就这么写的。”   等吃食呈给皇上,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皇上看书累了,贴身太监黄章将吃食送上来,“皇上,御膳房将广德乡君呈上来的吃食做出来了。”   皇上对李秀琴上回送的蛋糕是非常满意的,他这次对这米花糖也是相当期待,睁开眼便看到两盘点心。   一盘是圆圆的,大米被放大了四五倍粘在一块的东西。   一盘是方方正正,有小米,大米放大四五倍粘在一块的吃食。   皇上颇有些惊奇,“居然将大米弄得这么大,这是泡了水吗?”   从未下过厨的皇上,只知道加了水,东西会泡大。   “不是,皇上,广德乡君还呈上了一个新式锅子,这大米就是用这锅子做出来的。”   皇上了然,尝了一口,这米花糖甜中带脆,既有大米的清香,又有糖的蜜香,还有芝麻的醇香,三种香味混合在一起,造就独特的美味。   官员们时常赞美御膳有多好吃,曾经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也不知是好东西吃多了,还是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些御厨做饭好吃是好吃,但是总觉得他们一个菜百八十道步骤,将菜反复折腾用了太多的高汤和香料,就失了食物原来的本味儿,少了些真实的菜味儿。反而不如他在齐王府当庶子时,他娘时常给他做的那些原汁原味的粗食。   这个米花糖就有那么点意思。看着粗糙,但是食物本来的味道分得很清。   “嗯,不错。”皇上吃了一块,就让太监给太后和荣华夫人各送一份。   等又吃完了一块,皇上才想起,“你刚刚说广德乡君呈上了新锅?是什么新锅?”   黄章也说不清,反正是从未见过的新式锅子,他便让人将锅子抬上来。   皇上恍然,围着这这锅子转了半晌,越看越不同,“这怎么烧东西?”   黄章夸张地比划,“就是将东西从这口子放进去,然后将盖子盖上,架在火上烤,不停地转,然后打开这个盖子,米花就从里面飞出来了。还会发出好大一声响,刚御膳房那边好几个御厨都吓着了。”   皇上失笑,“一个姑娘家倒是真会折腾。”   黄章眼含笑意,凑趣道,“可不是嘛。不止爱折腾,还是个马虎的性子,刚刚御厨送吃食过来时,说这方子后面还有一张方子,看着不是吃食方子。”   皇上拧眉,“不是吃食方子?那是什么方…?”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皇上罕见的露出惊讶之色,示意黄章赶紧将方子呈上来。    第141章   皇上接过方子, 上面写着原料:硅砂(砂岩)、纯碱、长石、 凌子石、石灰石、芒硝。   上面有所需要的熔窑和退火窑,以及生产过程破碎、熔制、成型、退火和后加工等步骤。   皇上眼睛发亮, 难不成这就是玻璃方子?前段时间,他接到瑞和的密报,说广德乡君正在建窑,想来应该在弄玻璃。但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将玻璃方子提前送了过来,而且还是夹在吃食方子里。   他立刻召集秦官入宫。   一个时辰后,秦官急匆匆入了宫,进了御书房刚要给皇上跪下,就听皇上急切的声音传来,“爱卿平身。这上面有一个方子,爱卿看看能否将东西制出来。”   秦官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方子,越看越心惊,“皇上, 这上面写的原料, 大部分是制作琉璃的原料, 只是这个纯碱, 老臣真是闻所未闻。”   皇上心中落实,琉璃和玻璃本来就很相似, 有一大半原料相同也属正常, 听到秦方没听过纯碱, 他不由蹙眉,“没听过?会不会是说法不同?”   秦官也不确定, 想了想,“待老臣回去查阅书册, 看看这词的出处。”   皇上颔首, 叫他退下。   过了两日, 隐卫首领来报,瑞和有密信传来。   因为事关玻璃方子,隐卫首领不敢耽搁,刚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过来汇报。   皇上正在批阅奏章,闻言也是一怔,抬了抬手,“说吧。”   瑞和在信中写明林晓已经将玻璃制出来了。   这倒是实情。   他之前就已经知晓林晓在后院建了窑,村民们只当她爱玩,却不知她在鼓捣玻璃。   前几日,她将玻璃做出来,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将东西摆放在她家东厢那间打谷机实验室。   瑞和半夜听林满堂和李秀琴说话,得知林晓已经将玻璃制出来,而且就放在东厢,他就想亲自看上一眼。谁知那个房间被林晓设置很多机关,瑞和想从窗户溜进差点被扎成筛子,也幸亏他轻功好,要不然真有可能命丧当场。   皇上看了过来,“他真的看到玻璃制出来了?”   隐卫首领点头,“亲眼所见。”   瑞和看到的是一面玻璃制成的镜子,上面有一块幕布,他从屋顶用勾子挑开,又送下一盏油灯,看得清清楚楚,确实跟他曾经见过的玻璃镜一模一样。   皇上忍不住翘起唇角,方子没问题,那他之前送出的乡君诰命终于能收回本了,他现在只要等总明观将东西制出来。只是皇上有些头疼,到底还是个孩子,从新陵到皇宫,层层递上,这东西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有那贪心的,说不定已经将方子抄录一份,这么多人都知道的方子还能叫秘方吗?   只是接下来的结果却让皇上大跌眼镜。   总明观上上下下一百多个官员将藏书阁上上下下翻遍了,也没能找到纯碱这个词的出处。到最后,秦官只能向皇上告罪。   皇上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那姑娘,她竟然敢留一手。她就不怕他问罪吗?   可一细想,他拿什么问罪呢?人家呈上来的就是吃食方子。只不过里面多夹了一个方子。她可以说是她写方子时不小心多放了一张。那又不是啥大逆不道的言语,他还真不好怪罪她。   秦官试探问,“皇上,不知这方子是何人所写?下官想亲自问问本人。”   皇上看了他一眼,“也可。那你亲自去趟新陵县吧?”   秦官一怔,新陵县?他眼前一亮,“这该不会是广德乡君呈上来的法子吧?”   皇上点头,“正是。朕万寿节,她特地呈上来一道吃食方子,御膳房说这根本不是吃食,朕以前你们总明观能制出来,谁知你们也制不出。”   秦官老脸通红,相当汗颜,跪下请罪,“都是老臣无能。”   皇上摆摆手,“也罢,你不妨亲自去问问她,这方子到底是何物?”   秦官躬身应是。   秦官得了皇上重托,只能自己坐马车往回走。   他这次不是颁旨,所以没有仪仗,只能让仆从护送,也因此速度极慢。   不说秦官,就说林家这边迎来了稀客。   林晓这天正在屋里写书。   玻璃已经制出来了,她现在要给她爹写《齐民要术》之农作物篇。   当然不仅限于农作物,还包括蔬菜、白叠子、稻田养鱼。白话文还好说,文言文她就需要翻阅大量资料。   门外传来敲门声,林晓有些不耐烦,让人不要打扰她,直到喜鹊说,来人是萧定安,她才出了屋。   萧定安这一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爹都出来迎接了。   “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有您将咱家的猪呈给皇上,光禄寺也不会到咱们小庄村来采买了。”   萧定安抿嘴,“林叔,我的字叫固方,您就叫我字吧。”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这不合适吧?您到底是世子。”   本来他俩就够占便宜的,因为前世的缘故,不爱给人下跪,所以刚刚才故意没叫世子,但是称呼上还是称了“您”,以示尊敬。   萧定安拱手,“林叔,林婶,固方,萧固方。”   李秀琴迟疑,林满堂见他坚持,从善如流改口,“那成,我们以后就叫你固方。”   这边改确定称呼,林晓就出来了,林满堂立刻招呼女儿过来,“瞧瞧,咱们家贵客来了,你前几日刚鼓捣的东西快些拿出来给固方看看。”   林晓抽了抽嘴角,她爹也是个奸诈的,生怕萧定安下次不来了,赶紧让她将好东西亮出来。打的啥主意,她就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她在吃食方子里塞了玻璃方子这事没有告诉爹娘。   那方子被其他人看到只以为是盖窑的步骤,或许总明观的人才能窥探里面的玄机,但是经过那么多人的手,她不确定方子真能送到总明观手里,所以还是不说为好,免得他们跟着失望。   但是她没想到萧定安这时候来了。   过年没有仗打的时候,他都回不来,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了?   她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林满堂也反应过来,“对啊?你怎么会来了?边城仗打完了吗?”   萧定安摇头,“我受了点伤,边城不利于养伤,所以就回了城里。”   李秀琴仔细打量他脸色,面色确实有些苍白,额头一直在冒汗,刚刚她还以为他是热的,现在看来分明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李秀琴看气色,林满堂和林晓是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没看到受伤之处,“你伤哪儿了?现在好了吗?”   萧定安捂着胸口,“已经好些了。”   但是瞧着他说话没有以前有劲儿,林满堂猜测他伤得应该不轻,蹙了蹙眉,示意他媳妇回屋拿些酒精。   李秀琴出了堂屋,林满堂向萧定安解释,“你别看我们只是庄户人家,却也有些好东西,我媳妇配的这药酒对伤处特别有效,你给换块纱布,我保证你过几天就能结痂。”   林晓抽了抽嘴角,这解释也太苍白了吧?人家能信吗?   却不想萧定安拱了拱手,点头道了谢,“多谢林叔。”   李秀琴从屋里拿出一坛陶罐装的酒精,这里面的酒精是稀释过的,浓度大概是75%,专门用来擦拭消毒。   李秀琴又回屋拿了些干净的纱布,特地将她闺女制作的自动风扇抬出来给他们扇风。   林满堂要给萧定安换纱布,林晓和李秀琴便出了屋。   萧定安解开衣裳,一层层解开纱布,林满堂便看到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倒吸一口凉气,“你这……”   明明才是个少年郎,比大吉还小了三岁,但他已经在战场上拼杀夺功名了。这要是换成他的儿子,他怎么舍得。   林满堂低低一叹,拔开陶罐上的塞子,萧定安立即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儿,不由惊诧,“这酒好浓啊?”   林满堂笑了,“酒越浓,对伤口越有好处。”他看着这伤,“你伤口这么深怎么没用线缝啊?”   萧定安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定定看着他,“用线缝?”   林满堂见他如此震惊,笑着解释,“对啊。刀口太深,失血过多,容易死的。”   他挠挠头,他也不是大夫,解释就很苍白,“我媳妇是郎中,她知道的,曾经给人缝过伤口。”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伤这么深,这么长,用线缝都能救得回来。”   萧定安拧眉,“真的能成?”   打仗死的人很多,受伤的人更多,伤口感染救不回来的更是数不胜数。他有不少属下都是因为受了重伤,用了几天药,也没能抢救回来,甚至有不少人受的伤还不如林叔形容的那么深呢。   现在听到能救回来,他自然想确定。   林满堂点头,“也不是说全部都能救回来,但是她确实用线缝救活过人,具体怎么缝你得问问我媳妇,她比我懂。”   萧定安点了点头,视线转移到不停摇摆的风扇上。   林满堂倒了些酒精在纱布上,看着他身上有好几处差点刺中胸口,心里低叹,“哎,你爹娘要是知道你伤成这样,恨不得从地底下爬起来。萧家名声是重要,但是你也要顾惜一下自己。”   萧定安抿抿嘴,“我会的。”他侧头看着这风扇,“林叔,这风扇是谁做的?”   林满堂颇有些得意,“当然是你妹子啦。她就爱捣鼓这些东西。上次弄了那打谷机,皇上还封了她当乡君。”   萧定安是三日前来的新陵县,那时他连走都困难,是他属下用马车护送他回来的。   张瑞和给他叫了县城最好的大夫,照顾三日,他才能下床走路。   这三日里,他躺在炕上无聊,他和张瑞聊分开后发生的事。他不想让张瑞和担心,就只引导张瑞和讲县城的事儿。   张瑞和讲的最多的就是林满堂家。   从龚福海为夺养猪法陷害林满堂入狱说起。萧定安这才知道当初林晓被掳走,不仅仅只是被当人为质,还差点被猥亵。   想到那个天真可爱,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小丫头被一个无耻之徒染指,他恨不得将人揪过来打一顿。   后来听说她没什么事儿,还捣鼓出了打谷机、爆米花机,他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到底只是个孩子,遇到那样的事,哪能一点不害怕呢,所以当张瑞和提起,林满堂想请他到家里做客,他思忖两天决定来看看。   刚刚看到小丫头没有丝毫异样,那双灵动的眼眸依旧闪着耀眼的星光,他悬着一半的心终于才放下。   现在听到林满堂为女儿自豪,萧定安也笑,“林妹妹聪慧机敏,确实是个人才。”   他视线落到自动风扇上,至少皇宫就没人做出这么好的东西。   萧定安换好纱布重新穿上衣服,就顺着水流一直往外走,林满堂在旁边给他解释,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屋后。   李秀琴和林晓正在商量菜式,李秀琴决定红烧鱼,林晓建议用稻田鱼。这鱼还是去年养的,就一直放在她家后院的池子里。每隔两天就吃几天,现在只剩下不到十条。所以两人就拿着网子准备网鱼。   “晓晓要弄东西,就把这地方给圈起来了。”   这后院有水磨房,水池,剩下就是两间屋子以及两间窑。   几人进去,萧定安这才发现自动风扇的机巧之处。   说起来,这风扇跟水磨原理相似,但是从未有人想到会用它做个风扇。   萧定安琢磨着回去就给皇上写封信,让工部给皇上也做一个自动风扇,这样每年也能节省不少冰。   他打定主意,眼底便带了几分笑,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小丫头欢喜的声音,“好了!捞上来两条,娘,快把篓子拿来。”   萧定安回神,就见小丫头正在旁边的水池子里捞出两条五寸长的草鱼。   林满堂笑容满面,“固方要补身子,晓晓,你把剩下的鱼都网上来吧。一半红烧,一半炖鱼汤。”   林晓点头如捣蒜,“好,都捞。”   “不用这……”萧定安想说不用麻烦,可看到林晓小脸通红,似乎因为父亲交托这么重要的任务而欣喜若狂,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林满堂直勾勾看着水面,时不时给女儿指方向,“这儿有一条鱼。快捞!快捞!”   他没有回头,笑了笑,“你别跟我们客气,这鱼是自家养的,不值几个钱。”   萧定安点头道谢,“多谢林叔。”   林满堂突然想起来,“张叔怎么没跟你一块来啊?”   萧定安笑着解释,“前天他帮我去隔壁县买药了。人还没回来。”   林满堂恍然。    第142章   烈阳如火, 知了在树上唱歌,正值饭点, 小庄村上方升起缕缕炊烟。林家堂屋自动风扇前面摆着一盆冰,凉风丝丝往不远处的饭桌吹。   林满堂热情招呼萧定安吃菜,“你婶子做错手艺粗糙,你别嫌弃。”   萧定安笑道,“哪能呢。婶子做的菜很好吃。有种特别的味道。”   他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总归很好吃就是了。   林满堂刚刚也就是谦虚,听他夸赞,脸上立时笑开了花,又给他盛了一碗鱼汤,“你尝尝这鱼。”   萧定安接过道了谢。   林晓看着她爹对萧定安殷勤备至,抽了抽嘴角。   林满堂装作没看到女儿揶揄的眼神,坦坦荡荡吃起了饭菜。   萧定安手里的那碗鱼汤呈奶白色, 里面飘着几块方方正正的嫩豆腐, 上面飘着几片嫩绿的香菜, 还没有吃进嘴, 就闻到一股鲜味儿,拿个小勺子喝一口, 鱼肉的鲜美、豆腐的清香、香菜的香味儿三者巧妙的结合在一起造就独特的鲜香, 香味在嘴里漫延迂回, 令人垂涎欲滴。   吃一口鱼肉,他立刻爱上了, 这鱼肉鲜嫩可口,有一种独特的香味, 香不是香菜的香, 也不是豆腐的香, 好似鱼肉本身的香,很独特。   他一碗鱼汤很快下肚,林满堂见他喜欢,又给他盛了一碗,萧定安有些不好意思,“林叔,我自己来吧。”   林满堂摆手,“哎,你受这么重的伤,还是我来吧。你好好歇着。”   说着,问起萧定安在军营情况。   萧定安捡好听的说,“大荣那边的皇帝好战,一直视我们良国为囊中之物,光去年就发动不下三十次进攻。到最后都被我们大军拦在关外。”   虽然他轻描淡写,极力淡化战争的残酷,但林满堂还是唬了一跳,离这么近,他们新陵百姓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都是你们这些人浴血奋战,勇往直前,我们才能过上安稳日子,你们都是好样的。”   萧定安被夸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林满堂侧头看向李秀琴,“他说军营那边许多伤患受了伤,军医救不回,到最后都白白牺牲了。你不是会缝伤吗?要不然你给他讲讲怎么缝吧?”   李秀琴都有点无语了,感情在她男人眼里,她读那么多年的医书都是玩的,一顿饭功夫就能把十几年的书讲完。这怎么可能呢。   萧定安见李秀琴神色纠结,以为她不想无私奉献出秘法。要是以往,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想起那么多生死相依的兄弟失去宝贵的生命,他到底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婶子,我代边城那些将士求您。您若有什么想要的,不妨说说,我定当满足您。”   李秀琴见他误会了,忙解释,“我不是不愿意。是我讲给你听,你未必懂,但是你可以叫军医过来,我教他。”想了想,又道,“缝伤口需要用我配的药酒擦拭,然后还要特殊工具,我这边有一套,我让闺女画图纸给你,你拿回去让军营的铁匠帮忙打制。对了缝伤口的线有两种,一种是你们用的我自制的棉线,一种是羊肠线。”   麻线太粗,缝伤口时,不合适,李秀琴就自己用白叠子缠了两卷细棉线,用来给衣服打补丁。   萧定安见她愿意倾囊相授,自是感激万分,再一个他确实不懂治病救人,找军医来更为合适,他便起身郑重给她鞠了一躬,“婶子,您的恩情,萧某必定铭记在心,将来……”   李秀琴摆手,“打住!快打住!你别以为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就觉得我心眼比针小,我教你不是为了你感激我,而是觉得你们当兵不容易。我身为女子不能治病救人已是惋惜,现在能将所学用来救人,我乐意之至。你要是真感激我,就好好守着边城,保卫我们良国安全,让咱们百姓都能过安稳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萧定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就像汹涌澎湃的大海在不停地激荡海岸,心里只有感激和钦佩。   虽然他们出身低微,但爱国之心比许多人强上许多,他们慷慨大方,待人热忱,这是他的福分,也是边城所有将士的福分。   林满堂瞧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上前拉他坐下,“快吃,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萧定安点头应是,又喝了一碗鱼汤,越喝越好喝,“这汤可真鲜。”   林满堂心里自豪,连萧定安这种贵公子都觉得好,说明他的稻田鱼是真不错,将来也能呈给皇上吧?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越想越可行。   吃完饭后,林满堂带着萧定安在村里溜达,给他看看他们村的变化。李秀琴带着喜鹊去果园那边摘果子和丝瓜,范寡妇在西院喂猪,林晓待在房间里写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敲门,范寡妇出来一瞧,来人正是张瑞和。   张瑞和带着周木生来的,担心错过看玻璃镜,他没用周木生赶车,自己亲自上阵,驾着车往小庄村逛奔。周木生被颠得七荤八素,出来时,脑袋还晕着,下了车,直接吐了。   “你找萧公子吧?他和我家老爷去村里溜达了,一会儿就回来。”   张瑞和抹了下额头上的细汗,不动声色看了眼紧闭的东厢房,压下心头的激动,故作镇定道,“那我在这儿等他吧。”   范寡妇不可能将人放在院子里,就将人请进堂屋,给两人端茶倒水。   周木生好不容易吐完了,坐下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叔,咱为啥赶这么急呢?”   张瑞和随口道,“当然是来接世子回去了。他受伤那么重,要是拦不到牛车,难不成还让他腿着走啊?”   周木生总觉得张叔一碰到萧世子的事儿,平时的聪明伶俐完全没有了,小庄村有好几家有牛车,怎么可能就让萧世子自己走回去呢   他看着张瑞和的目光带了点一言难尽的意味儿,张瑞和将他忽视个彻底,眼睛直勾勾看着东厢房靠里这间。   也不知今儿能不能看到玻璃,应该能吧?   他们做出来不就是献给皇上吗?   可是他们做出来就一直关在屋里,没有抬到县衙让县令帮忙呈上去的意思,更没有自己跑京城的想法。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呈给皇上呢?   张瑞和在边上胡思乱想半天,萧定安和林满堂终于回来了。   “上次我来小庄村,村里到处都是闲人,这次几乎都看不到,看来大家都忙着赚钱呢。”   上次萧定安对那些长舌妇印象深刻,主要是他从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议论他的事非,京城那些人哪怕再嫉妒他,都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表现出来。   林满堂哈哈大笑,“确实是这样。家家户户都忙着打猪草、喂猪、拔草,一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这样的日子才有奔头。”   两人进了院子,张瑞和带着周木生迎了出来。   看到这两人,林满堂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又笑道,“张叔来了啊,刚我还和固方聊起您呢。他说您去邻县买药了,这么快就回来啦?”   张瑞和笑着拱手,“是啊,这不是担心少爷的伤势,不敢逗留。”   萧定安挥了下胳膊,“我已经好多了,你瞧我刚刚在村里转悠一圈,一点事都没有。”   张瑞和上下打量,又看了眼他的气色,“比我走时,您气色确实好多了。”   他看了眼天色,“少爷,咱们回去吗?”   萧定安还没回答,林满堂已经急了,拉着他的手不让走,“着啥急啊,我这刚要请他吃咱们家的果子呢。我媳妇去地里摘了,再坐会儿吧,我女儿待会儿带你们看样好东西,保证你们没见过。”   张瑞和心头一喜,萧定安不明就理,但他现在养伤期间也没有旁的事,点头答应。   重新回堂屋坐下,范寡妇重新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林满堂敲了敲女儿的房门。   林晓从屋里出来,刚刚她在查资料,翻了好几本书死活找不到,人也开始变得烦躁,头发被她挠成狗窝,偏偏她出来开门也没照镜子,就这么大喇喇出来,“爹,啥事啊?”   众人齐齐看向她,萧定安和张瑞和差点笑岔气。   周木生没两人的忍功,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指着她的头发,“晓晓,你头发怎么扒拉成这样?你不会还没起吧?”   林晓眼皮一抬,就见流海翘起,她羞窘得不成,没等她爹说啥事,就将门啪嗒一声关上。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隔着门冲她道,“你随便梳两下就成,这都不是外人。整那么好看,得弄到啥时候啊。”   他女儿至今也没学会梳古代的发髻,让她扎个双丫髻,她能一边大一边小。   从这点来看,学霸其实也不是万能的。   林晓确实没有精心打扮,主要是她想打扮,她也不会,就随便在脑后扎了一个长发辫子。   因为头发太长,她将它窝成一个发包,用两根发绳固定,看着跟前世的丸子头差不离。   等她出来时,萧定安看到她这发型,怔愣好半晌,又觉得太失礼,飞快移开。   林满堂瞧着很满意,比双丫髻好多了,而且也很清爽利落,让女儿赶紧开东厢的门。   张瑞和有心想说两句,你一个姑娘家扎妇人头,让外人瞧见不好。可听到林满堂的后半句话,他立刻闭嘴不说了。   现在啥事都没有玻璃重要,头型什么的,他会选择性忘记。   东厢房中间有一道门,左右两间房的门都是从中间那道门打开的。林晓在里间那道门上加了五把锁。   林满堂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我闺女做这东西不容易,这间屋子被她装了机关,你们进去后,千万不要碰任何东西。”   张瑞和不能更认同了,他以前也偷过不少东西,难度都没这个大。   萧定安也听出林满堂话里的沉重,也不自觉认真起来。   周木生则是完全懵了,“你在家里装机关,要是伤着人,可怎么办?”   “还不是上回晓晓被人抓走,她吓坏了,想了好几天,就在屋里装了点机关。”   周木生这次没话说了,点头表示认同。   啪嗒几声,所有锁全都打开后,林晓将门推到三分之一,示意大家跟她一样从门缝溜进来。   等他们进了门,大家才看到,她在门后装了几根装置,一旦门全部拉开,左边,中间和右边会各有一支箭射过来。而且这三支箭的高度还不一样。轻功很好的人都有可能认栽。。   张瑞和可算看到伤了他一条腿的机关了。   上次他没走门,走的是窗户,腿上中了一箭,幸亏他当时带了一只老鼠,将那箭拔下来,插在门上,将老鼠放进来,才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他四下看了看,这里面的机关何止门和窗户,这间屋子被打造成一个铁笼子,除了门和窗户,任何方向都甭想将东西带出来。   也真难为他们设置这个机关,不惜弄来这么多铁。   一行人站在一个架子前,林满堂和林晓一左一右,林满堂捏紧布的一角,“来,给你们看看这好东西。”   唰!布被揭开的声音。   一个足有四尺高的玻璃镜亮相在众人面前。   张瑞和呆愣半晌,他那天确实看到了镜子,但他只是将布小心翼翼揭开一角,然后用油灯照看,天又黑,他根本没有看清全貌,现在立在他面前的居然是这么大的镜子。   萧定安出身富贵窝,见过这世上绝大数的好东西。许多人连玻璃镜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却是用过好几回。   那镜子只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大老远从波斯运过来,价值几百金。   眼前这面镜子是他姑母那个几十倍,清晰照人,可却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到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周木生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跟他一模一样的脸,摸了摸自己的脸,狠狠掐了一下,确定会疼,他发出一声惊叫,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满…满堂?你…你这是?”   林满堂笑了笑,“这是我闺女做出来的。怎么样?”   周木生艰难得咽了口唾沫,“太厉害了。真是太厉害了。这怎么弄的?”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要是搁往常,他绝不会问这么失礼的问题,可他现在完全是惊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另外两人比他好不了多少,惊讶过后,望着林晓的眼神都带着点难以置信,好似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人,而是神。    第143章   萧定安率先缓过神来, 随即就眉头皱紧,“林叔, 您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家里,不安全啊?”   他四下打量这间屋子,确实机关重重。   但是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这机关制止不了的,比如说权利、欲望、野心。   林满堂刚要开口,林晓却抿嘴一笑,“我已经将方子呈给了皇上。”   萧定安显然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不过也觉得她这做法很合理,“献给皇上是最合适的。你们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还不用担心安全。”   林晓点头。   林满堂看着闺女, 啥时候送给皇上的呀?他怎么不知道?   林晓挠挠头,“但是方子好献,可这个玻璃镜太大了,不知萧…世子能否帮我们代为送一趟。”   萧定安想也不想就应了,“成啊。”他看向张瑞和,“张叔,这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张瑞和自是求知不得, “是, 公子。”   说完这事,萧定安将布重新盖好, “咱们出去吧。”   周木生捂着胸口跟着大伙一块出了东厢。   李秀琴刚好从外面进来, 她跨着篮子,里面装了许多果子和丝瓜。   她絮絮叨叨说给萧定安听, “你身体还没养好, 应该多吃些好的。这些果子又甜又多汁, 你带回去每天吃几个, 这丝瓜是我自家种的, 新鲜的很,让厨房做给你吃。”   萧定安刚开始因为玻璃镜来回激荡的心,听她这宛如亲人般的嘱托,慢慢平缓下来。   同时,他又唾弃自己的养气功夫不到家,竟然失了态,他定了定神,施了一礼,“多谢婶子。”   李秀琴见他们神色古怪,“怎么了?”   萧定安摇头,“没事。”   张瑞和一刻都坐不住,脚底板就好像被针扎似的,直勾勾看着萧定安,“公子,咱们先回去吧。我好安排人将东西快点送到京城。这东西待在这儿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他声音难以掩饰的激动。皇上等这玻璃镜可等太久了。   有了这玻璃镜,国库再也不会空虚,边城的军费也能增加一大笔。这可是与国与民的大好事,他迫切想快点将玻璃镜送到京城。   萧定安自然也知晓其中厉害,点了点头,“行。”他拱手向林满堂致谢,提出告辞。   林满堂点了点头,“你好好养伤。”   周木生上前拎着篮子,李秀琴这才明白他们已经看过玻璃镜了,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激动。   看来她男人说拿这镜子换个县主当当,还真有可能。   林家人送他们出来,萧定安看了眼林晓,这次不再是看小姑娘的目光,而是看一个稀世珍宝,“林妹妹可有心愿?我给皇上写信时,可帮你代为转达?”   林晓眨了好几回眼睛,林妹妹?说的是她吗?她什么时候成林黛玉了?不,不对,对面也不是贾宝玉啊。   她晃了晃脑袋,将刚刚纷乱的思绪甩出脑外,“我想让我爹当……”   林满堂拍拍她肩膀,阻止她接下来的话,冲萧定安拱手,“她一个小丫头哪来的心愿,上次皇上封的乡君就挺好。我们全家都很知足。”   这话委婉的意思是,不要其他的好处,就要诰命。   萧定安看了眼林晓,见她没说话,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李秀琴给萧定安拿了两瓶酒精以及晓晓画的手术刀图纸。   “这药酒我家里暂时只剩下两瓶,明天,我会再弄些,等军医来时,我让他多带些回去。”   萧定安再次拱手道谢,他来这一趟,又是吃又是拿,感觉跟土匪似的,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等萧定安一行人走了,林满堂这才有空问女儿,“你什么时候把方子呈给皇上的?”   林晓揽着他胳膊,“就是上回送爆米花啊,我把方子夹在爆米花方子里了。”   林满堂唬了一跳,“你糊涂啊,从县衙送到皇宫,过那么多人手,要有那贪心的,还不把你方子抄下来啊。到时候你怎么跟皇上交待?”   “没事儿。我还留了一招,别人抄了也没用。”林晓不以为然摆了摆手。   林满堂怔愣好半晌,“所以你就给皇上半个方子?”   他闺女这胆子也太肥了吧?居然敢这么干。   林晓半点没觉得这事很严重,她摊了摊手,“对啊,那方子里面没写纯碱的提炼方法。”林晓喜滋滋看向她娘,“娘,您知道纯碱吧?就是苏打。”   李秀琴怎么也没想到造玻璃居然还用到纯碱,“那你之前怎么没想着做它,咱们家还能用它卖钱呢。”   苏打可比皂角好用多了。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林晓一脸无辜,“咱们家现在又不缺钱。我当时没想起来。”她摊了摊手,一脸光棍,“再说了,挣钱是你们俩的事啊,我得给你们为这个家做贡献的机会。爹,娘,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这话有够顽皮,李秀琴哭笑不得,拍了一下她后背,“跟谁学的,嬉皮笑脸。”   林晓嘿嘿笑,“爹,娘,我回屋把纯碱写出来。你们忙吧。”   说着,蹦蹦跳跳进了屋。   林满堂和李秀琴回到堂屋,还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这么顺利?我还以为要明年才能献上去呢。”   李秀琴也觉得他们家运气越来越好了,她甚至已经开始憧憬,“你说皇上这回会赏咱们闺女什么诰命?”   上回打谷机都能换个乡君,这次应该能得到更好的吧?   林满堂想了想,猜测,“县君?”   李秀琴发现到了这古代,她真的长了不少见识,前世没听过的诰命,全蹦到她耳边,像她前世所熟悉的一品夫人、国夫人、郡主、公主啥的,就好像远在天边似的。   李秀琴无语,“县君又是什么诰命?跟县主哪个大?”   林满堂笑道,“县君比县主低一级。”   李秀琴抚了抚额,这古代的诰命还挺多。难不成她闺女要一级级往上升吗?这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升上公主啊?   萧定安和张瑞和走后没多久,张瑞和就带着十几个陌生男子回了林家。   据张瑞和介绍,这些人是萧府的护卫,他们个个都很年轻,眼神坚毅,身姿挺拔,走路极轻,一看就是练家子。   一行人将镜子抬出来,林晓将一封信交给张瑞和,“请帮忙呈上去。”   张瑞和怔愣了下,“这是?”   “上次我给皇上献吃食方子,给了一半秘方,这是另一半。”   张瑞和:“……”   这也算得太精了。他上下打量她的个头,脑子这么精,将来能长高吗?   林晓被他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张瑞和摇头,“没什么。”   他就是觉得将来谁娶了这个小祖宗,此人必定前途无量啊。   他捏捏下巴,眼前闪过一丝念头,要是世子娶了她,将来萧国公府也会屹立不倒吧?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里忍不住激动起来,恨不得马上回去说服世子。   不过想到世子还要回边城当兵,他顿时又头疼起来。   当了一年多的兵,每次都冲在最前头,几经生死,也只是从小兵升上行长,这啥时候才能当上大将军啊?   张瑞和心念一转,立刻冲林晓拱手,“乡君,少爷一心为国捐躯,当了一年多的兵受伤无数,有好多次差点没命,不知乡君能否为他想个法子,保护他少受些刀剑之苦?”   林晓怔愣了下,“他不是有护甲吗?”   “边城那些盔甲,穿上后笨重,行动不方便,少爷不爱穿。”张瑞和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肩膀,“我劝他穿上盔甲,他死活不听。我也拿他没辙。”   林晓叹气,可真任性啊,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居然仗着武功好不保护自己,这是拿自己当铜墙铁壁吗?   张瑞和见她表情不对,赶紧替世子说好话,“其实也不怪他,他年纪轻,手上没那么大力道,练的又是轻巧功夫,穿上盔甲,功夫就施展不开了。”   林晓怔了下,那就难怪了。   张瑞和满眼心痛,“如果像别人那样熬资历,兴许再过三十年,他也能重振萧家荣耀,可他等不了那么久。荣华夫人只给了他十年。”   林晓恍然,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萧定安帮她送回东西,她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有点说不过去,便点头答应了,“那成,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张瑞和郑重给她施了一礼,“多谢乡君。”   张瑞和带着这么多人前来,村民们自然很快也都知晓了,只是大伙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外观看。   当看到这一伙人抬着一个大家伙出来,不少人好奇,“这抬的什么东西啊?”   “看着像木架?又好像不是。”   林满堂一家送客人出来,大伙齐齐问他。   林满堂双手交握在一起,没有说实话,含糊其辞,“是晓晓捣鼓的新东西,送给别人的。”   大伙更好奇了,“啥新东西啊?居然还拿布罩着?”   林满堂摇了摇头,岔开话题,“你们家猪养得怎么样了?还有时间唠嗑呢?”   “我这不是刚从地里打了一篮猪草回来,听说你家来了人,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林满堂拱手致谢,“多谢大家好意啦,大家没事就回吧。我也要回去念书了。”   大伙一听,也不敢耽误他时间,忙摆手,“成,那我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猜测那是什么东西,有猜是木撑子,有猜是木架子,有猜是花盆架子……   可惜都被其他人否定了,到最后,谁也没说出个让大家信服的答案。   大伙只能压下心头的好奇,各回各家。    第144章   又过了几日, 到了张顺星和许草丫成亲的日子。两人成亲后住在果园那边,但办喜事却是在林晓家里。   虽说是个下人, 但林满堂对老实能干的张顺星很满意,也愿意给对方作脸,他自掏腰包请村里人过来家里热闹,也不用他们添礼钱,只要赏脸来吃酒,给他们家添点喜气就成。   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村民们自是乐意之至。   许多村民们都羡慕张顺星好福气。想想以前, 他们也给那些地主老财当过短工,每次都被当成黄牛使唤,吃食不仅粗糙而且还填不饱肚子。   满堂这个主家多好,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还给盖房子,就连娶媳妇的酒席都给包了。这么好的主家上哪找?   张顺星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当着大伙的面向林满堂保证, 以后一定会好好守着果园。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我相信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成。”   这次办宴席日子定得太不好, 居然是一年中最热的天, 李秀琴受不了,直接交由厨子办。他们一家等着吃现成。   这次只请村里人, 两百多口子, 所有人都来也不到二十桌。   院子中间摆了三桌, 堂屋一桌, 屋外摆了两桌, 一共六桌,翻三回席足够。   到了吉时,新娘子被喜婆扶进林家准备的喜房,村民们争相挤进来凑热闹。   因为还没到揭盖头那步,许多人到喜房瞧一眼就退出去吃席了。   一直在屋里学习的林满堂放下书本,在堂屋陪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喝酒。   林晓拉着好些日子没出屋的大丫,问她针线怎么样。   大丫亮出自己新绣的褡裢,“怎么样?好看吧?”   林晓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赞不绝口,“你这进步也忒快了。之前还一团糟,现在花是花,草是草了。”   大丫抿嘴一笑,“许婶说我再绣两年,也能接绣庄的活了。”   “能接也不要接。”林晓摸着这些用细线绣成的花纹,“好看是好看,但一针一线缝下来太伤眼睛。你可要好好爱惜你的眼睛。”   人一旦近视就会下意识眯眼。大丫这么好看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多可惜。   大丫还没说话,二丫在边得意地哼了哼,“我大姐才不用接绣活挣钱呢,她将来嫁进马家就是少奶奶。吃饭都有人伺候的。”   这话一出,其他姑娘都一脸羡慕看着大丫。   大丫小脸通红,作势要打妹妹,“竟胡说,哪儿就到那份上了。”   二丫吐吐舌头,她又没说谎。   另一边,李秀琴招呼文娘子坐到自己边上,不知不觉两人聊起了孩子。   文娘子提及最近孩子食欲不振。   李秀琴边摇扇子边道,“现在苦夏,大家都这样。你给孩子多换些花样呢。”   文娘子叹气,问李秀琴,“你们家啥时候再杀猪啊?我家孩子自打吃过你家的猪肉,再也不肯吃别家的猪肉。没办法,我只能杀鸡炖给他吃。可也不能天天杀鸡啊。再多的家当也给吃穷喽。”   一般人家是消耗不起,但李秀琴也有些为难,“这才年中,猪还没长成呢。也没法杀啊。”   文娘子理解地点了下头,眼巴巴看着她,“我算是知道你们的猪为啥连大酒楼都过来收了。那个…我们明年也想养一头猪,也不图挣钱,就想养一头给孩子吃肉。你看能成吗?”   原来是这事儿,李秀琴哪有不同意的,“行啊。”   文娘子赶紧向她道谢。   到了吉时,饭菜上桌,大伙都动起来。   李秀琴瞧着文娘子照顾孩子人有些疲惫,就让她先吃虾。   谁知文娘子夹了一个,放在嘴边还没吃,就侧到一边呕个不停,李秀琴唬了一跳,“怎么了?”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该不会受凉了吧?”   “可能闻不了腥味儿吧?”   李秀琴握住文娘子的手腕把脉,随即有些发怔,“啊?你这是怀孕了?”   文娘子胃里酸得很,一直不停地吐,听到她这话,脸色越发白了,“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李秀琴哭笑不得,“怎么不可能。你就是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我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都生过一个了,这个怀上两个月居然都没发现?”   文娘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情不自禁抚摸了几下,那张柔顺娴静的脸上隐隐泛着红光,她心里像吃了蜜,眉眼含笑看着李秀琴,“我真的怀了?”   李秀琴很肯定点头,“是真的。”   文娘子小心翼翼扶着自己的腰,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找自己的男人。   李秀琴被她这动作弄得有点懵,至于激动成这样吗?又不是没生过。不过她还是帮着找人,终于在堂屋那桌发现文先生,“在那儿呢。”   文娘子擦着人群往堂屋挤,周围都是打闹的孩子,她走的特别小心。   李秀琴目送文娘子找到文先生,看见得知喜讯的文先生当场失了态,打破一个酒杯,而后同样傻呆呆看着文娘子。   文娘子推了下他肩膀,文先生这才缓过神,随即就拉着文娘子出了林家院子,显见是找大夫去了。   李秀琴忍不住乐了,看来孩子是越多越好。一个远远不够啊。   旁边许成祖的媳妇拍着巴掌乐呵,“哎哟,文先生家可是九代单传,到了他这辈居然有了两个孩子 ,真是可喜可贺。”   李秀琴奇了,“你怎么知道?你们逃荒前,和文先生就认识啊?”   “可不是认识嘛。他家祖上就是读书人。”许成祖媳妇笑道,“难为他对文娘子一直不离不弃。两口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日月,多好啊。”   李秀琴深以为然。   另一边,萧定安提前三天回了军营。   负责萧定安病情的军医,名叫方六曲。   这个军医身份不低,皇上不放心萧定安一个人到了边城,特地派遣的御医,为的就是保住萧定安的命。   别的军医都是供职于军队,听从上峰的命令,只有这名军医可以听从萧定安的指派出军营办事。   方六曲世代学医,祖上也出过御医,身上自然而然带了几分傲气,当然他也有底气傲,毕竟去年他好几次将萧定安从鬼门关拉回来。萧定安对他也是相当尊敬的。   之前萧定安伤势严重,方六曲给他配了药,送他到县城养伤,给的是半个月假,可他十二天就回来了。   方六曲有些不高兴,没人喜欢不配合医嘱的病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知道你想早点建功立业,但你也不能不顾惜你的身体吧?没了好身体,你就算来了军营也不能养伤,那又有什么用?”   萧定安摇头,“我伤口已经长好了。”   方六曲不信,“怎么可能。你刀口那么深至少要半个月才能长好。”   萧定安不想废话,解开衣服,露出伤疤给他看。   方六曲这才信了,有些难以置信,“你用了什么药?”   他用的可是祖传秘制金疮药,居然还有人的药比他的更好?   萧定安将剩下的药酒给了他,“在涂你那药之前,我还抹了这个。”   方六曲打开塞子,立刻被这浓郁的酒熏得下意识眯眼。   他蘸了一点品尝,里面是酒。   “这哪来的?”   “这是药酒。用棉签擦在伤口处。”萧定安确实不懂药,但他受伤次数那么多,也觉得这药酒让他提早恢复。想来应该有用的。所以他就将剩下的药酒给了方六曲,想让对方验证一二。   方六曲拿着这药酒,立刻给一个病人试用。   木棉蘸着药酒在伤口周围擦拭,病人疼得撕心裂肺,被两个士兵按着。   萧定安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那人说,哪怕受很重的伤,用这个擦拭,然后再用线缝,也能将人救回来。”   方六曲比萧定安还要震惊,“用线缝?”   只有被砍了头的犯人,才会用线将头颅缝起来。从未有人给活人缝线。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不信。”   萧定安也没有说什么,“你不信,不如试一试这酒到底有没有。如果有用,说明她说的话是真的。”   方六曲愣了下,也行。试试就试试。   他给三个病人用过,每次换药前都会擦拭一回。   用了这药酒,病人恢复速度果然比没用要快两天。   方六曲欣喜若狂,拿着剩下的药酒,想将方子配出来。   可他尝了好几回,始终参不透里面用了哪些药。   而且他奇怪的是这药酒里面真的一点药都没有,连一丝药味儿也没有,好像从未掺和药在里面。   没有药,还叫药酒,偏偏还能治病,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制的。   方六曲到底还是研制不出,找到萧定安,想让对方多采购这种药酒。   “这药酒有效?”   “是。”事关将士们的性命,方六曲比谁都上心,“可以再采买些药酒回来吗?”   萧定安摇头。   方六曲失望不已,还是不死心,“要不然我去求求。”   萧定安再次摇头,“不用求。她免费将方子送给我们。”   方六曲整个人处于呆愣状态,随即欣喜若狂,“真的?可太好了。”   萧定安眼含笑意,让他去林满堂家学习用针缝伤口。   方六曲这会半点怀疑都没有。   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他进了太医院,也不代表他的医术就是最精湛的。   萧定安让两个士兵将他送到小庄村。   到了林家,得知发明这药酒的是个妇道人家,方六曲也没有多吃惊。   他媳妇也是从小跟父亲学医,嫁给他后,也一心琢磨医术,他们很有话题,有些他拿不准的病,还要问一下他媳妇。   方六曲是个药痴,除了专门负责皇上的医正,整个太医院,就属他的医术最高。他用药也最为大胆。   他也是个极为认真的性子,到了林家,非要李秀琴受他拜师礼,“你肯教我医术,只有拜你为师,我才能受了你的好意。”   李秀琴看着面前这个脸上皱纹深深的老者,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合适吧?您到底比我年长。”   “我们太医院,不讲年龄,只论医术。请受徒儿一拜。”   林满堂和林晓都瞧傻眼了,也帮着说好话,“真不用。我们跟萧世子说好了,要将这方子送给你们。”   “那也不成。这秘方是你们辛苦研制所出,分文不取已是仁义,怎可半点表示都没有。”说着,执意要跪下。   李秀琴无可奈何,只能受了他三个响头,听他叫自己师傅。   于是林满堂也成了师公,林晓也成了师姐。   林晓摆手,“不要叫我师姐,我又没跟我娘学医,你叫我师妹吧。”   一把年纪叫她师姐,她总觉得自己在占人家便宜。   方六曲想了想,倒也没强求,从善如流改了口,“师妹。”   林晓笑眯眯答应一声。   方六曲拜完后,眼巴巴看向李秀琴,“师傅?咱们现在能开始吗?”   这还是个急性子,李秀琴看了眼天色,“你刚到,吃饭了吗?”   方六曲摇头,“没吃。”他摆手,“没事儿,你就给我一个饼子吧?我吃那个就成。”   李秀琴:“……”   你能成,我不行啊,我可不想只吃个饼。   林晓打圆场,“现在还不急。我先打发人去买酒,正好趁这段时间咱们吃饭。”   方六曲拧眉,颇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到外头买酒?不自己酿呢?”   李秀琴在边上解释,“是要自己酿,但是酒不是要发酵吗?你们那边城不是挺急吗?我寻思这一步先省了,咱们先用普通酒代替,你看成吗?”   方六曲听她处处为自己考虑,想着边城战事一直很紧张,也不想耽误时间,点了点头,“当然成。”   林晓叫了喜鹊跟她一块去大庄村买散酒,范寡妇到灶房做菜。   李秀琴带方六曲到酿酒房看设备。   “我这是陶瓷的,我闺女已经给你们做了两套玻璃的。正好我现在拿出来,你看得能更直观。”   她抬了一张桌子进屋,重新搭个蒸馏装置。   方六曲看什么都新鲜,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向李秀琴。   可怜李秀琴早些年学过的化学忘得一干二净,这套蒸馏装置,她也就知道能蒸馏,至于是何原理,她是半点不知道的。   到最后,只能干巴巴道,“等我闺女回来,你问她吧,这装置是她弄的。原理她比我懂。”   方六曲有些糊涂,“药酒不是您弄的吗?”   李秀琴点头,“我和我闺女两个人弄的。我会酿酒,然后我们无意间发现蒸过的酒,酒味更浓,我女儿就弄了这个装置,反复蒸馏。”   方六曲恍然,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第145章   范寡妇炒了两个菜, 林晓和喜鹊就回来了。   方六曲肚子饿得咕咕叫,李秀琴停止讲解, 让他先吃饭。   本来家里来了客人,他们都会做至少六个菜以示尊重。   但方六曲是个急性子,只上了两个菜,他也不嫌弃,“那个,你们不用特地招待我,我随便吃点就成。”   有了菜,他又问, “有什么垫东西的吗?”   喜鹊去灶房看,回来后回禀,“我娘说米刚下锅,还要等一会儿才熟。”   方六曲拧眉,“就没有什么饼子之类的吗?”   喜鹊点头,“有啊,早上蒸的馒头还有几个。”   林晓迟疑, “要不然再等等吧, 到底是客人,哪能吃馒头呢。”   方六曲摆手, “就吃这个。我没那么多讲究, 吃啥不是吃啊。”   喜鹊看向李秀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秀琴冲她点了点头, 喜鹊很快从灶房拿了几个馒头过来。   方六曲就着菜狼吞虎咽吃下去。   别的人吃菜是品尝, 他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   李秀琴在边上瞧着心惊, “锅里还有大菜呢, 你吃慢些吧?”   方六曲摆手, “慢不了。我发现这个太有意思了。我必须得学会。”   第三个菜还没上桌,他就这么将肚子填饱了。   吃完后,他冲大家告了声罪就去酿酒房研究,“你们先吃,遇到不会,我待会儿再请教您。”   说完,火急火燎去了酿酒房。   李秀琴都被他感染了,“成,咱们也吃吧。早点教会他,他也能早点回去。”   林晓点点头,叫她爹出来吃饭。   “咱们边城有这样的大夫,一定能打胜仗的。”   把人命时时刻刻记在心上的军医也代表军心有多稳。   林满堂点头,“所以咱们这酒精方子奉献出去不亏。”   之前他想过等他考上举人,就用酒精赚钱,但是想到那些惨死的士兵,这钱不赚也罢。   吃完饭,林满堂继续回屋念书,林晓回屋写书,李秀琴教方六曲蒸馏酒。   方六曲学得很认真。   当第一回 蒸馏酒出来时他蘸了一点品尝,与以前喝的酒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就是这酒的度数更高,更清亮。   方六曲颇有些不解,“这个酒味很浓,要是卖酒一定能卖不少钱。师傅,你为何没卖这酒呢?”   方六曲是医痴,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相反他们家族很大,从娃娃开始,大人就抱着认草药,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太医院,更多的人天资不佳,只能窝在药铺。他太清楚一个好方子有多大用处了。这酒不仅味浓,而且清亮如水,绝对价值连城。   李秀琴淡淡一笑,“寻常人喝两坛散酒都不会醉,这种酒太浓,只喝半坛,脑子就会懵。酒壮怂人胆、醉酒误事,都不是什么好事。这个钱不卖也罢。”   方六曲一脸震惊看着她。   别看他待在太医院,就以为他每天忙的是治病救人,事实上每年不少太医因为牵扯到后宫之事被赐死。   可就是这样一个妇人,却有许多太医都缺乏的仁心。   方六曲刚开始只是被她的医术折服,这次却为她这颗仁心而钦佩。   “师傅,您不能当郎中,是百姓的一大损失。”   李秀琴笑笑,“没事儿。我现在不一样在治病救人嘛。行善并不一定要亲自上场。”   方六曲心中越发钦佩,也牢记在心,今后一定要多救些人。   “药酒不能直接擦拭伤口,用之前一定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然后再用药酒在伤口周围擦拭。”   “你说生理盐水怎么配?就是用一斤蒸馏水加一小汤匙精盐。这个需要绝对的干净,弄好后直接灌进玻璃瓶封死。”   “用棉线缝合伤口,等伤口长好要记得拆线。用羊肠线缝合伤口,羊肠线可以溶解到身体里,不用拆线。一个省钱,一个省时,你根据情况选择合适的线。”   “这个手术工具用前和用完都要反复消毒。”   “说实话,不是好的医术就能将人救回来,在用手术刀前一定要用开水反复蒸煮,就算来不及,也要在火上烤。”李秀琴指了指自己的口罩,“有许多人类肉眼看不到的物质很容易引起伤口恶化。咱们大夫每天接触那么多病人,所以一定要带这个口罩,避免将这个病人的病带给另一个病人。衣服也要每天更换。如果条件允许,也要给病人清洗。”   古代医疗条件太差,尤其是军营,太容易感染。有时候不是大夫医术不精,而是细菌传播导致的。   方六曲将这些话记下来,防止自己回了军营忘了。   方六曲在林家每天学习酿制药酒、制羊肠线以及外科手术。   粗粗学完已是十二天后,方六曲就告辞离开了。   他军营那边本就缺军医,他又是负责萧定安人身安全的,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李秀琴知道他归心似箭,特地叫林福全驾车护送他去军营。   走的时候,车上带了许多药酒、口罩、羊肠线及蒸馏设备等。   来前,萧定安给足了钱,方六曲就可着劲儿花。   等他到了军营外,自有士兵过来搬东西。   方六曲打听到萧定安没有上战场,去了他的训练点汇报。   萧定安穿着劲装,目光锐利看着面前这些士兵训练,嘴里喊着话,“现在流汗,好过上战场流血。现在只是一时痛苦,好过家人一辈子痛苦。”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都赶紧给我跟上。”   “你们要是死了,你娘子改嫁他人,你的孩子没人教,你的老娘没人养,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拼!”   “你们不是为我而战,不是为将军而战,你们是为自己而战,为了你的孩子,为了你的老母,为了你媳妇,为了你将来的好日子,好好地练!”   ……   方六曲忍俊不禁,这还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吗?半点文采没有,只有俗到不能再俗的话。   萧定安眼尾扫见他回来,示意行佐继续带人训练,他疾步走过来。   方六曲躬身行了一礼,“行长。”   萧定安抬了抬手,看着他的黑眼圈,“回来了,都学会了吗?”   方六曲点头,“应是都学会的。还带回一车药品。”   萧定安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方六曲将他叫住,“那药酒其实并没有用到药材,而是酒。”   萧定安回头看着他,“酒?他们竟能酿出如此烈的酒?”   方六曲点头,“对,而且我问过师傅,她说这酒第一次蒸时,是能喝的。但是因为酒太浓,人喝了容易出事,所以她才没有卖。”   萧定安半晌没有回过神,“确实是个仁义之人。”他颇有些好笑,“你叫她师傅?”   难为他一把年纪竟能叫个比她小了一轮的妇人为师。   方六曲却半点不自在都没有,很认真地拱了拱手,“蒙世子信任,学得此法,方某感激不尽,自当拜其为师。”   对方能尊师重道,萧定安自是非常欣赏,他也收了笑意,“你说的是对的。”   但是这远远不够。对方送了他这么大的人情,他就这么白受着,有点不合适。   萧定安回来时,就已给皇上写了信。   这药酒药效太好,为免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惦记,皇上不能从明面上赏赐李秀琴,所以暗地里一定会给予好处。   另一边,秦官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林家。   当他表明来意之后,林晓就将自己已经遣人将玻璃镜送到京城之事说了。   秦官刚喘口气,还没来得及休息,听到这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伸着老胳膊老腿儿,“不成了!我得歇息两天。”   上次是公差,一路上都有人伺候,怎么舒服怎么来。可这次呢?自家人那老马三不五时就撂橛子,带的仆从不熟悉地形,没有安排好,有两次露宿荒野,他只能吃干粮。   林满堂见此,让范寡妇奉上热水热茶,又让媳妇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   等秦官吃饱喝足,才有空问林晓玻璃之事。   林晓一五一十答了,末了还亲自带秦官去后院制造玻璃。   秦官越看越心惊,只觉得这丫头聪明到难以想像。   你说她这小脑袋瓜到底怎么长的,他们总明观之前不是没想过将玻璃研制出来,可每次都失败了。   可人家呢?愣是做出来了。   关键她才十一岁啊。要是她接触更多的书,学得更多,将来她会不会弄出更多好东西?   一想到这,秦官心里开始热乎乎。想着回去后,一定要说服皇上送一些书籍给乡君。   秦官在此逗留了三日,缓过劲儿来,就带着仆从回京了。   他们走后没几日,皇上派的仪仗队伍就来了。   这次皇上封林晓为县主。   绝对出乎李秀琴的意料,居然绕过县君,直接封为县主。不仅如此,皇上赏了五百两金子。   这五百两金子,明面上是赏林晓,其实还有一半属于李秀琴献给边城药酒的功劳。   金灿灿的金元宝摆放在堂屋,闪瞎众人眼。村民们不敢直视,无不虔诚跪倒在地。   林满堂一家三口,也不得不承认皇上这次真是太大方了。   送走仪仗队伍,林满堂大手一挥,请三天流水席。   如此大的喜事,县令自然知晓。他显然没想到林晓居然连玻璃都能制出来。   玻璃是波斯国的贡品,说句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谁不想有一面玻璃镜,可它太过难得。大家也只能将念头压在心里。   现在居然有人能将玻璃镜制出来,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县令可以想像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能买下一面玻璃镜。   当然对于聪慧过人的县主,县令越发欣赏有加。   流水席这天,县令亲自带着嫡长子到林家贺喜。   林满堂将人请进屋,县令还专门给他介绍,“这是犬子,快快见过林叔。”   县令大公子长得眉清目秀,浑身气度胜许多人一筹,当他恭恭敬敬给你行礼时,只觉得受宠若惊。   林满堂虚扶他起来,“不可,不可,在下只是一介童生,可当不起县令公子如此大礼。”   县令摆手,“怎么当不得。林兄弟不是池中之物,迟早会飞黄腾达,你切勿妄自菲薄。”   林满堂心里暗笑,上次是林童生,这次居然就是林兄弟了。   县令见风使舵的本领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林满堂连说不敢,“在下只是识得几个字,可不敢夸口。”他请两人到堂屋上座。   他出了堂屋,逮到大吉,吩咐对方将大伯、大哥、文先生、许成祖以及他小儿子请过来坐陪。   大吉回头瞅了一眼,一溜烟跑出院子。    第146章   县令大公子四下打量堂屋, 待看到岸上摆放的两个圣旨,抽了抽嘴, 就这么摆放吗?也不让人看着。这要是损坏了,可就是大不敬之罪。   县令大公子压低声音冲县令道,“爹?只是一个县主罢了。没权没势,只是名头好听。您这是何必?”   县令瞪了大儿子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爹还不是为了你好。她要不是个姑娘家,皇上早就破例封她为官了。哪还会窝在这个小县城。”   县令大公子瞪圆眼睛,不敢相信,“不能吧?咱们文官想上位一直都要通过科举。现在举荐也都要看功名。”   当官一般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科举,一种是察举法。   科举就不说了,只要身份没问题,都能科举。   察举法就是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推荐的人才。   察举看的是人品,这种办法选的不一定是人选。所以后来又在察举上加了一道筛查,至少要是秀才功名,考核通过后, 方能任命官职。   他承认那小丫头有些小聪明, 但考功名只靠聪明可不够。   县令见大儿子不以为然,哼道, “上回秦祭酒来颁旨考较她四书五经的内容, 她都能对答如流,你觉得以她的年纪会考不上吗?”   秦官可是从三品祭酒, 名副其实的大官, 他的学识自然一等一的好。   县令大公子额头滴汗, “竟如此厉害。”   他心里害怕, 声音更小了, “爹,那您就更不能让我娶她啦。我把她娶回来,岂不是夫纲不振?”   他可不想自己的枕边上天天跟自己念叨四书五经,那他岂不是连睡觉都不安稳。   县令恨铁不成纲骂道,“遇强则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怂蛋。”   县令大公子瘪嘴。在一个神童面前,他强得起来吗?   县令大公子怄气,头一转,下一秒就僵住。只见旁边屋里走出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她穿着一身浅粉的衣衫,个子不高不矮,眉目如画,一双明月般皎洁的星眸望了过来。   看她的穿着打扮一定就是乡君了。   那他刚刚和他爹讲的这些话,她岂不是全听见了?   县令大公子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背后说人言,还被正主听到了,简直不能更尴尬。   林晓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她装作没听到,冲两人点了下头,就款款离开。   县令到底年长,脸皮够厚,很快忽视那点不自在,看了眼脸色爆红的儿子,哼了哼。   县令大儿子很委屈,怎么能全怪到他头上,爹,你也回我了啊?   这两人正僵持着,那边大吉已经带人回来了。   “大人,这是我们村的村长,这是我们村的先生……”   县令打起精神与这些人寒暄。   一天流水席开到日落,终于结束。   村民们陆陆续续回了家。林家彻底清净下来。   林晓将今天遇到县令和他大公子的事说了。   林满堂恍然,“难怪他这次居然带着儿子前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撇嘴,“就他儿子那怂货还娶晓晓,美不死他。”   李秀琴哭笑不得,“你生什么气。你闺女有人欣赏,这是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啥啊?高兴他们想娶我闺女回去让他儿子升官啊?想要功名自己去挣啊,靠女人算什么本事。”林满堂就看不起这种人,“我告诉你们,像这种人,当了官,头一件事就是把曾经帮助过他的人踢开。知道为什么吗?”   李秀琴很给面子,捧他场,问,“为什么?”   “因为觉得没面子呗?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林满堂前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他就是看不起这种没良心的人。   李秀琴憋不住笑了,“你说的对。”   林满堂不满意,光他媳妇附和有什么,最重要的是他闺女得相信,“晓晓,你觉得呢?”   林晓捧着脸,正在想事情,听到她爹问话,突然反应过来,“啊?我啊?我不知道啊。你们做主呗。”   林满堂还是不满意,啥叫他做主啊?他就不能说她也不喜欢吗?   不过他闺女现在没想法,他还是不要给她提醒了。免得他提醒她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李秀琴没理会男人的小心眼,“你想啥呢?”   林晓撑着下巴,“我在想怎么帮萧世子弄盔甲呢。我这几日翻看书籍,发现这边不允许百姓家里私藏盔甲。所以我就让县令帮忙向上申请。”   林满堂回眸,“张叔应该帮你申请了吧?再有,人家只是让你做护甲,你没必要弄成盔甲啊,你哪来那么多铁。”   林晓抿嘴,“难道只能用铁吗?其实有许多金属元素都比铁硬的。可惜我不知道矿坑。”   “那不就成了吗?还是用铁吧。做个马甲就行了。这古代是允许的。”   林晓翻了个白眼,她爹说得简单。如果真这么简单,萧世子还用她吗?早就找人帮忙做了。   “闺女,要不然我给你整个打铁设备,你回来弄?”   林晓眼睛一亮,“行啊。我想看看怎么能弄成铁片。”   林满堂摆摆手,“你俩想得也太美了。所有铁匠都要到县衙备案,咱闺女又不会打铁,谁会卖她铁?”   林晓眸色暗淡下去,这样啊?那就不成了。   林满堂见不得女儿失望,想了想,出了个主意,“要不然我去找县令,他应该能给咱家这个面子。给你备个案?”   林晓想到上午听到的话,她对县令大公子没有想法,还是别欠对方人情的好,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找铁匠定做吧。”   林满堂点头,“也成。”   第二日,林晓就和范寡妇一块去集市找铁匠。   她这几日也想出护甲如何编织。   军队的盔甲太过厚重,因为它要护的地方太多。萧定安现在只是个行长,他没有资格单挑。更多的是打群架。   这种情况,穿盔甲确实行动不便。但是一点都不护,太过危险。   像心脏这种致命伤,还是要护一护的。   做一个马甲再合适不过。   古代的护甲有许多种类型。但大多都很笨重。   想要轻便,就只能用精铁打造成一个个薄片,然后用针缝起来。   鱼鳞状的护甲,线缝的时候,上面的鱼鳞可以盖住线。   林晓将图纸拿给铁匠看,“我想打制这种鱼鳞小铁片,必须全是精铁,四个角各有一个孔,可以吗?”   铁匠接过图纸,沉吟片刻点头,“自然可以。但是这样花费不低。一片致少要五十文。”   精铁必须要反复捶打,将里面的渣滓全部敲完才成。而且弄成这么小的铁片需要打札、粗磨、穿孔、错穴、并裁札、错稜。   林晓一共需要三百个铁片,当然一个马甲用不了这么多铁片,多的是为了将来战场上坏了,可以随时补上。   这么算下来,光铁片,她就要花掉十五吊钱。不过她现在有的是钱,不在乎这个,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钱不是问题。”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满意,“对了,你们可以将铁片磨得光滑吗?就像铜镜那样?”   铁匠一听更惊讶,“那样花费是刚刚的五倍。”   铁片全面磨光滑是用磨刀石一点一点打磨,比打铁还要精细。五倍算是很合理的价格。   林晓暗暗咂舌,十五吊钱翻五倍就是七十五吊钱。这还只是个马甲。像那些盔甲造价岂不是要两三百吊,怪不得军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林晓咬牙,“行,全给我打磨好了。”   付完定金,约定十日后过来拿。   回到家,林晓很快发觉家里气氛有些不一样。   她娘正坐在前门廊檐底下与村里那些大娘大婶闲唠嗑。   往常这些人可都忙着打猪草,今儿怎么会待这么久呢?   林晓正好奇着,有那眼尖的大娘大婶看到她回来,立刻招呼她过来,“哎哟,咱们小县主来了。买什么东西了?”   林晓空着手回来的,“我没买东西。你们聊啥呢?咋我一回来,你们就集体噤声了?”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李秀琴,等她回答。   李秀琴打着哈哈,“没什么,我跟你们婶子大娘唠嗑呢。”   其他人乖觉,“天色不早了,家里的猪还等着我们回去喂呢,我们先走啦。”   哗啦啦全部告辞离开。   刘翠花临走时,还跟李秀琴咬耳朵,“晓晓已经十一了,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好的都被人抢先定了,你可得抓点紧。”   李秀琴哭笑不得,“成,我知道了。”   送走他们,李秀琴一回头就见女儿两只大眼珠子直勾勾瞅着自己,她做贼心虚,径直往里走,“你瞅我干啥呢?”   林晓搂着她胳膊,啧了三声,才戳穿她的伪装,“娘,你知道吗?你这人特别不擅长撒谎。一撒谎就脸红。”   李秀琴心脏停止,侧头看了她一眼,“我撒什么谎了。”   “你们刚刚肯定聊我的。”林晓很肯定点头,“要不然也不会我刚到,你们就集体变哑巴了,说吧,啥事啊?”   李秀琴见女儿都猜到了,索性也不瞒她了,“还能啥事啊。就是你成了县主,咱家又热闹了呗。不过这次不是帖子,而是媒婆。”   她伸出三根手指,“就一上午的时间,我接待了仨媒婆。哎哟,可把我累坏了。”   林晓愣了下,“县令也派媒婆来了?”   李秀琴摇头,“那倒没有。可能是觉得被你听到谈话,怕被拒绝所以不来了吧。”   听到县令没来,林晓就放了心,背着手往屋里走。   李秀琴急了,“哎,你别走啊,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就不着急呢?你就不怕我随便给你定出去啊?”   林晓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前所未有地认真,“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要是觉得哪个好,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李秀琴这下可气坏了,本来女儿婚事就是她头号心病,偏偏她男人要读书,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现在她问女儿意见,说个喜好,她也能对症下药。偏偏她闺女不仅不帮着参谋,还在隔岸观火,这就不能忍了。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么不知道她闺女啥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李秀琴掐腰瞪着女儿,“你少糊我。小时候我没经过你同意把你的东西借给别人,你跟我闹了三天别扭。你现在还跟我整这个。我要真信了你的话,你娘我就是傻子。”   林晓摊了摊手,嬉皮笑脸道,“娘,谁说您是傻子。您瞧您不是挺明白嘛。那还有什么好愁的。你就尊重我的意见,把所有人都拒了吧。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开什么玩笑,她才十一呀,成亲什么的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   李秀琴学着她的样子啧了一声,“就算要拒绝,那也得想个好点的说词吧。咱们家根基不稳,可不能一下得罪那么人。那些可不是普通村民,都是县城数一数二的人家。”   林晓摸着下巴想了想,“那您问咱们村的那些大娘大婶,问错人了。她们那些人骂起架来一个赛仨,想要不得罪人,还得找专业人士。”   李秀琴愣了下,啥是专业人士?   她突然眼前一亮,瞬间明白她闺女的意思,古代还有比媒婆更会说话的人吗?   李秀琴点着她的脑袋,抑郁一扫而空,“算你还知道上心。”她赶苍蝇似的撵人,“行了,赶紧回屋写你的破书吧。”   说完,火急火燎了出家门。   林晓看着她娘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完就扔,有这个娘,她真是太可怜了。    第147章   李秀琴很快找到媒婆, 花重金,请对方上门委婉谢绝男方。   她女儿还小, 心性不定,想等几年再谈婚事。   也不知道媒婆怎么说的,到最后,那几家都收下李秀琴准备的赔罪礼物,表示友好交往,并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李秀琴不禁松了一口气。   晚上,林满堂从外面回来。近些日子,家里事情一出接一出,吵到林满堂读书,他就在沙地那边也盖了一间屋子。   他不是用来养猪,专门用来读书,一日三餐都有人送。   李秀琴等他洗漱完毕才将几家前来托媒之事说了。   林满堂听后, 对媳妇的做法大加赞赏, “你做的对, 咱闺女才十一, 哪就用得着这么快考虑婚事了。”   李秀琴无语,撑着下巴, “我拒婚不是因为这个。”   林满堂奇了, 不可思议看着她, “难不成你还真想给女儿定一个人家?”   李秀琴摊了摊手,“为什么不呢。”见男人脸上浮起怒意, 她无奈道,“这边都是十一二岁就定亲。甚至还有娃娃亲呢。我知道你跟我说咱们不一样。可咱们现在就生活在这儿。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林满堂万万想不到他媳妇这么清高的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那你的意思是让咱闺女也十五嫁人, 然后将她关进后宅, 每天晨昏定省?”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拔高,李秀琴握住他的手,“你着什么急。我没说让咱闺女十五就嫁人啊。咱们可以挑个人品好的先定下来,随便找个理由晚点成亲呗。农民为了买新鲜的菜还特地起个大早赶早集呢。更何况是人了?好男人都是抢着,那剩下来的能有几个好的?”   见男人神色松动,她摊了摊手,“你执意不给咱闺女定亲,耽误她的婚姻,难不成将来让她被那些歪瓜裂枣挑挑捡捡吗?”   林满堂还是接受无能,他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凭什么就白白送给了别人,“十几岁都还是孩子,能看出什么好坏?”   李秀琴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耐心劝阻,“老人常说,三岁看到老。更何况是十几岁呢。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不管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替别人养的。当他们长大后,就会有新的人生要体验。你现在是她最亲近的人,却不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阻挠她的未来。”   林满堂硬邦邦开口,“我没有。”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太没说服力,转尔岔开话题,“既然你决定给晓晓定亲,怎么又把人拒了?”   李秀琴也是大受打击,“我今天跟村里人打听。那些人的名声都不太好。”   村里这些大娘大婶最爱八卦,她们娘家也都是来自各个村子。自是听过这三户人家的消息。   这三户人家是县城数一数二的人家,有钱这是毋庸置疑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会胡作非为。那些人家出过不少腌臜事。   当然对于这些土著来说,算不得什么,不就是包个妓子,夜宿青楼,三不五时跑回赌坊……   李秀琴却完全接受不了,便一个都没看上。   林满堂听罢,又气又怒,骂个不停,“什么烂鱼烂虾,这种货色也敢向咱晓晓提亲。仗着家世好,就可以胡作非为了?以他们的德行,再多的钱都不够他们败的。”   李秀琴抿嘴,手撑下巴,又有些犯愁,“我今儿跟媒婆打听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也有人品好的,可他们早早就收了通房。咱晓晓以后可怎么整啊?”   真是愁死她了。作为亲娘,她可太了解自己闺女呢。那眼里绝对容不了沙子。当然,她一个现代人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婿有别的女人。在她眼里,这就是出轨。她才不接受古人拿通房当玩意的说辞。明明就是人,偏偏还说成玩意,那些人也就糊弄傻子吧。   媳妇都愁成这样了,林满堂也不好说她。她也是想女儿好来着。   林满堂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走一步看一步呗。如果真找不着,到时候我带咱闺女去南方结个亲,那小子要是不忠,我就带着女儿和外孙回来。到时候就说男方死了,到时候咱们又是亲亲爱爱一家人。”   李秀琴都吓傻了。啊?她万万想不到老实巴交的丈夫竟能干出这事儿?   林满堂其实也琢磨好些天了,上次岳丈提及女儿和李松塔男女大防,他就意识到闺女迟早要嫁人的。可他是真舍不得,而且这古代婚姻对女人比前世还要苛刻。他刚刚想的主意,虽然男方不公平,但对他闺女却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闺女的孩子入了林姓,他闺女养老也有了保障,将来也有寄托。再一个小庄村是他们自家的地盘,周围人对他们很友好。   他闺女不用伺候公婆,不用为花心丈夫以泪洗面,日子照样过得很舒心。   林满堂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双掌相击,“如果咱闺女一直没遇到中意的,就这么办。现在提这有点早了,咱闺女现在还没开窍呢。”   李秀琴都快不认识他了,“你啥时候想这些的?”   “我最近琢磨的。”林满堂笑了,“古代交通不便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咱闺女要是真跑,对方可能一辈子都找不着。”   古代人对子嗣都很重视,要是女儿和离,孩子只会属于男方。她男人摆明打着偷孩子的想法,李秀琴心里明明知道她男人做这事太不靠谱,可是她却可耻的心动了,她咬了咬牙,“不到万不得已,咱还是别做这种事。”   她主要是有心理负担,担心孩子长大问他们要爹。想必她男人也一样,要不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才跟她交底。这是生怕她把闺女的婚事定下来。   林满堂点了点头,“到时再说吧。兴许他闺女真能遇到好男人呢。”   想想他那世,听说有个皇帝就只有娶一个皇后呢,司马光只有一个女儿都不纳妾,好男人还是有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做这种事儿。   两人就女儿的婚事达成初步意见。   十日后,林晓拿到铁片,开始学习编织。   她用的是比较坚韧的羊皮,这种皮价格不便宜,但是为了耐磨,林晓只能用这个。   她将羊皮切成一个个小条,然后将羊皮缝成一个个鱼鳞组成的马甲。   然后再将鱼鳞铁片用线一个个缝到马甲上,一个铁片四个孔,用一段线缝上,然后开始缝第二个铁片。缝一个就要截一回线,做起来比较麻烦。但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一个铁片坏了,可以随时换下一个。   她在胸口处又加了一层铁片。这次是缝在里面,多了一层更有保障。   缝好后,她将马甲套在假人身上,用家里的刀从各个方向剁。   喜鹊瞧见心疼得不行,这一片就要二百五十文,小姐半点不留情,就这么砍下去,可真舍得啊。   林晓挥刀猛砍。这铁片表面被打磨光滑,从斜面砍,刀口会打滑,又因为是错位编织,不能从缝隙伤人。直击铁片,一次重重砍下来,最多只能伤了一个铁片,两个铁片都很少办到。   同一个地方要砍数十次才会断。但是战场上,没人会傻呆呆站在同一个地方任由对方砍。所以这马甲还是很不错的。   林晓将砍坏的铁片替换掉,又让大丫姐帮她在里面加个里衬。   大丫自是没有二话,只是有些疑惑,“你做这个干吗?你又不上战场?”   林晓不能说自己是送给萧世子的,想了想道,“我做来玩啊。”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虽然她不能上战场,但做一个威风一下也不错啊。   她琢磨过几天赶集,她一定要再去定一套。   就算将来她长大了,不能穿了,随时可以将铁片拆下来,弄个大的。   马甲做完后,林晓就琢磨去趟县城,将东西送给张瑞和。   谁成想,张瑞和不在县城。   周木生挠头,“你们那玻璃镜太贵重了,张叔不放心,所以就亲自带人押送回京,人还没回来呢。”   林晓有些可惜,将马甲交给他,“那等张阿爷回来,你让他把马甲送到边城吧。”   周木生接过马甲,发现这马甲银光闪闪,“你这是?”   他摸了摸铁片,表面光滑无比,“这还打磨了。你这花费不低吧?”   林晓也没否认,“还行。”   周木生赞不绝口,“那我赶紧给世子送去,前几日,我去边城送过药品,那儿战事正急着呢。萧世子应该能用得着。”   林晓点头,“行啊。”   她送完东西就直接回了家。   周木生没有耽误,拿着马甲直接驾着牛车去了边城。   周木生到的时候,萧定安正好结束一场战事,正赤着上身与属下一块吃饭,得知周木生又来了,他只稍微愣了一下,就让人进来。   周木生将马甲亮出来,萧定安还没反应,他属下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有年轻的士兵端着碗就跑过来,“哎呀,这是银子吗?怎么这么亮?”   “啥银子啊?这是铁。”   “乖乖,这个护甲不便宜吧?”   “那还用说。”   “老大,您快穿上试试,这护甲老威风了。”   在众属下怂恿下,萧定安放下碗,换上马甲。   属下将他团团围住,连连称赞,“太威风了。”   “老大,让我试试呗。”   其他下属也表示试试。   萧定安半点架子都没有,对这些属下,他向来大方,闻言脱下马甲丢给属下。他自己则重新拿起碗,勾了勾唇角,问周木生,“又是张叔做的吧?净整这些没用的。这护甲就是个表面光,外表瞧着好看,上阵杀敌,穿几回就得坏。何必浪费那个钱。”   周木生摇头,“少爷,不是张叔做的。是县主。”   萧定安猛咳几声,差点将饭喷出去,好不容易才止住咳,扭过头看着他,“你刚说谁?”   周木生是个实诚性子,一五一十回答,“是县主拿来的。”   他是不知道张瑞和拜托过林晓,只以为是林晓受了萧定安的好意,特地做个护甲报答世子。   萧定安这才认真打量这护甲,如果是县主做的,那应该不止是好看吧?   正说着话,就有属下拿着刀试试效果。   一刀下去,这护甲没事,刀口却卷了刃。   “哎呀,老吴,你这刀多久没磨过了。你看我的。”说着一刀挥了过去。   萧定安肉疼,他的护甲还没穿着呢,这些狼崽子就想给它折腾报废,“你们都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刀已经挥了下去。   这一刀是用了大力的,这士兵手上力道比林晓大多了,而且人家也不会砍错位,这么一刀下去,护甲有一片铁片应声断了,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这可以啊。居然只断了一片。”属下们惊奇万分。   萧定安脑门青筋直跳,“赶紧给我拿来。你们砍坏了,我还怎么穿。”   下属们见老大生了气,停止嬉笑,赶紧将护甲送到他面前,端起碗赶紧溜到角落,坚决不碍老大的眼。   周木生接过护甲,从褡裢里拿出剩下的铁片,“这里面是替补的。县主说如果有铁片坏了,可以随时替换。”   这护甲缝里衬的时候没有缝死,特地在边上开了一个口子,用绳子系住,换护甲时很方便。   萧定安眼含笑意,“她倒是巧思。”   在女子当中,她是少有的聪慧,比许多男子都不逊色。   他仔细打量这护甲,摸着铁片,细细一想,“她这是从明光铠得来的巧思吧?”   明光铠是前朝最顶尖的设备,曾经前朝一队士兵身穿明光铠打败敌军一队骑兵。   难为她将其精华全部保留,做出这样轻巧的护甲。   收了这么重的礼,萧定安自然不能没有半点表示,可他来时只带了些银票,贵重物品一概没带。   想了想,他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戒子,“这宝石戒子是从敌军手上夺的。听说还是个小将军。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周木生接过戒子,“那我送去试试?”   其他下属听到,眼里闪着八卦。   可别以为男人就不八卦,事实上这些人比村里那些婆子还要八卦。   听说这东西是个姑娘家送的,下属眼里闪着八卦之火,“老大,这县主是谁啊?”   他们是知道萧定安是世子,这县主跟他是门当户对,很有可能是未来主母。觉得两人很可能已经定了婚,便好奇起来。   萧定安不喜欢拿女孩家名声开玩笑,收敛脸上的笑容,“没什么。我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感激,所以送了一个护甲而已。而且对方只是个孩子。”   大伙听是孩子,全都失望不已。    第148章   许是白天讲了八卦, 这晚的军营,许多汉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成亲的汉子讲起了荤段子, 那些没尝过荤的,听得浑身冒火。甚至有几个士兵憋不住,跑去找军妓纾解。   大部分人都待在帐里。   行佐壮着胆子问,“老大,你出身这么好,应该早就尝过女人了吧?”   其他人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八卦。世子这么好的出身拥有的女人必定不是老吴婆娘那种膀大腰圆的泼妇,肯定是柔顺到骨子里的女人。   萧定安双手枕在脑后,“没有。”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惊呆了,纷纷表示不信。   “老大,你这么有钱, 府里肯定也有不少丫鬟, 那些女子还不抢着爬你的床。你给咱们讲讲, 咱们就听个乐子。你咋能骗我们呢。”   “就是!老大, 你要是没有过女人,我的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萧定安笑骂一句, “老子什么时候骗你们了。有就是有, 没有就是没有。”   这是真生气了, 黑暗里,下属们面面相觑, 最后有人弱弱地问,“老大, 你是不是不行啊?”   这话很轻, 但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 炸开了锅。   “不会是真的吧?”   “老大,你找大夫看过了没?”   “呸!咱老大找的一定是御医。”   “对啊,御医怎么说的?能治好不?”   ……   萧定安都快被气笑了,看来他平时还是太温和,让这群兔崽子还有精力聊这些八卦。   他吹了个哨子,“全体都有!围着军营跑十圈。”   下属们条件反射蹦起来,听到要跑圈,一个个都如丧考妣,“老大,不要啊,大晚上的,跑什么圈啊?”   “少废话!赶紧跑!一个个吃饱了撑的,竟然当着我的面造谣。不罚下你们,你们都不知道我姓萧。”   这还是个记仇的。竟然假公济私,老大太不仗义了。   等十圈步跑完,大伙回了军营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烈阳如火,热得人喘不过气来,路边的野花都打了蔫。   周木生顶着大太阳直奔回了小庄村。   到了林家时,林晓在屋里写书,李秀琴不在家,范寡妇敲了门,林晓出来接待   “这是世子让我送来的。从敌军手上收来的战利品。”   林晓看着面前的戒子愣怔好半晌,戒指在现代是送给心仪结婚对象,古代虽没有这个寓意,但男女本来就不能私相授受,这礼物送得委实唐突了些。   想到世子那英俊的长相,林晓捂着胸口一脸惊讶,“世子可说了旁的话?”   周木生想了想,“世子说要是你不喜欢这个款,可以将宝石抠下来,将金子熔了,重新打个新的。”   林晓无力吐槽,拍拍胸口,艾玛,刚刚心脏差点跳出来,她还以为世子在向她表白呢。原来人家只是谢礼。唉,一场七上八下的心跳终究是错付了。   林晓心里吐槽自己想得太多,接过戒子,套到大拇指上,圈太大显得空荡荡,她啧了两声,这明显是男人戴的,不熔也不能戴啊。   林晓也爽快,“行。我收下了。”   周木生送完东西直接回了县城。林晓也回了自己房间,将戒子放进书柜里,就继续写书了。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又到了一年丰收季,漫山遍野的稻谷长成,农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   每到农忙时节,村民们总是吃得特别简单,咸菜就着杂粮饼子,再添上一壶凉白开,从早干到晚,忙个不停。孩子们也得下地帮忙,有的帮着割稻,有的在后头捡稻穗。总之没人闲着。   村里人忙,林家也很忙。   林家五亩沙地,今年种的是花生,她家还包了村里三十亩种西瓜。   前几天光禄寺派人过来收西瓜,六千斤好的挑走,还剩下九成没卖。她得快点把这些西瓜卖了。   村民们忙着收庄稼,没人能抽出时间帮忙,李秀琴只能让张顺星赶牛车送她到县城碰运气。   她男人说想让小庄村的西瓜成为特色,所以就不能只卖给县城这些商贩,还要卖给外地商贩。   可她哪认识外地商贩,就只能去他们常去的茶楼碰运气。   这茶楼是谈生意的好场所,客人来自全国各地。   但无论他们是什么地方,女人家却是极少的,就算偶尔有女子也都是跟着自家男人。   没一个像李秀琴这样,带着下仆出来谈生意,这可太稀奇了。   女人家抛头露面就是不守妇道,这些行脚商都是外地人,招惹不起地头蛇,担心惹上烂桃花,轻易不跟女子打交道。   李秀琴点了一壶茶,四处打量周围的人,瞅准一个目标,走了过去。   还不等李秀琴开口,那行脚商一拍桌子,喊了声结账,麻溜走人,走的时候还责怪茶楼掌柜,不懂规矩,什么人都放进来。   李秀琴气得脸庞紫涨,什么玩意儿,不买就不买,至于说这种话嘛。   她想上前跟那人理论,可扭头发现其他人也一脸鄙夷看着自己,那火立时就瘪了下去。她势单力薄,跟这么多人理论,完全是以卵击石。   在这古代,女子做生意真是比登天还难。她其实也不喜欢做生意,可她家里也没旁人。   她闺女忙着写书,连小伙伴都舍了,也不上山摘野果了,天天窝在家里。   她男人为了安心读书,特地跑到沙地。   全家就她一个闲人,她不卖,谁卖?   可她是真不擅长这个,这可怎么整?   眼瞅着地里的西瓜瓜熟蒂落,再不摘就炸了,难不成只能让她男人放下书本出来卖西瓜?   张顺星在边上着急,可他嘴笨,话又说不利索,想帮也帮不上忙,只能担忧地看着自家奶奶。   李秀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终于坐不住,愤愤不平出了茶楼。跨出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茶客。   只听那些人还叨叨个没完,“一个女人家竟学男人出来做生意,这不是成心给咱们找不痛快嘛。”   “就是,我以前也曾看这些妇人可怜,照顾过她们生意,可后来呢?被她夫家逮住,说我勾搭寡妇。这他娘算什么事儿。”   ……   李秀琴在边上想了一会儿,罢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她想这些也是无用。   她立在原地想了半天,将自己认识的人翻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人或许合适,她扭头冲张顺星道,“你去天仙池找周简,让他帮忙兜售西瓜,每卖出千斤,我就给他百文钱好处费。”   这些行脚商到新陵肯定要到天仙池泡香汤。周简代为推销再合适不过。   张顺星没怎么来过县城,自然不清楚天仙池是什么地方,可他最是听话,问了李秀琴天仙池的地址,掉头就走。   李秀琴想起一事,又赶紧将人叫住,“对了,你别说是我吩咐他的,就说是老爷吩咐的。”   这些行脚商谨慎惯了,如果知道卖西瓜是个妇人,兴许都不乐意来买。   张顺星点头应是。   李秀琴在县城门口等张顺星,过了半个时辰,张顺星回来了。驾着牛车,两人回了小庄村。   没两天,周简就带着行脚商过来买西瓜。   担心对方有所顾忌,李秀琴没有大包大揽,而是让喜鹊去沙地找她男人回来接待。   林满堂带着行脚商去地里摘西瓜,让对方尝过口感,对方很满意,一口气定了三千斤。   卖完西瓜,林满堂就回了沙地继续读书。林满堂还特地送给周简两个西瓜,让他拿回去给家人尝尝。   周简抱着两个西瓜回了家。   李秀琴则带着范寡妇、喜鹊、张顺星和看西瓜的下人在地里摘西瓜,五个人只花了一下午就将三千斤西瓜摘完。   等西瓜装上车,收了钱,送走行脚商,李秀琴才往回赶。   范寡妇知道奶奶一直忧心地里西瓜卖不出去,回头再烂在地里,就宽慰道,“奶奶,咱们这西瓜顶好。不用担心卖不出去。我刚刚听那行脚商口音是府城那边的。兴许还会再来的。”   李秀琴点点头,“但愿吧。”   几人走到村口,迎面碰到文先生驾着牛车带着文娘子。   文娘子怀孕七个月,肚子已经显怀,躺在牛车上嚷嚷着喊疼。   拉粮食回村的村民们纷纷给文先生让道,李秀琴一行人也不例外,身子侧到一边,瞧着文娘子这撕心裂肺的样子,她眉心一跳,跟着跑了几步,追在后头喊,“这是怎么了?”   文先生头也不回,小心翼翼驾着牛车往前走,“刚刚在家摔了一跤出了点血。稳婆让我送到县城找大夫。”   李秀琴心里着急,可她不是产科大夫,也不知道开啥药,只能担忧地看着那辆牛车越走越远。   范寡妇瞧着心惊肉跳,“哎哟,这可怎么好?这一路颠簸,文娘子哪受得了啊。”   这话也正是李秀琴想说的,却只能安慰自己,“没事儿,上了河渠就是官道,那道平坦,应该不会有事的。”   进了家门,西院的猪饿得嗷嗷,范寡妇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跑进西院煮猪食。却不想正看到小姐拿着猪勺在喂猪。   范寡妇赶紧上前,“小姐,我来吧。”   林晓见她们回来,将勺子递给她,“西瓜卖得怎么样?”   范寡妇一边给猪分食一边笑道,“卖得挺好,拉了三千斤走。”   林晓笑了,“那就好。”   出了西院,进了堂屋,发现她娘正在焦急翻药材。   “娘?怎么了?”   李秀琴叹了口气,将刚刚遇到文娘子的事说了,“我瞧着挺凶险,也不知道……”   可恨她没开过安胎的方子,帮不上文娘子的忙。   林晓揽着她,“娘,没事的,文婶一定能撑过去的。”   第二天晌午,一夜未归的文先生和文娘子终于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婴儿。   李秀琴提着礼物去探望。   因为是早产,孩子瞧起来很瘦弱,面皮发青,哭声也细细小小,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生命,离了这尘世。   文娘子遭了一晚大罪,又受了风,人瞧着没什么精神,有气无力,看着孩子的目光透着柔情与自责,“都怪我,要不是我走路不当心摔了一跤,也不会早产了。”   李秀琴握住她的手,“你肚子这么大,走路没当心,也是正常的。”   文娘子哭个不停,只顾着伤心。   “你现在坐月子,可不能哭,要不然将来会一直流泪的。”李秀琴拍拍她的手,“没事儿,只要好好养养,孩子一定能养起来的。”   文娘子抹掉眼泪,紧紧握住李秀琴的手,“真的吗?”   李秀琴不知她说的是哪个,但都很肯定点头,“是真的。”    第149章   要说保养身体, 李秀琴不仅专业而且经验丰富。   头一个她是医生,再一个她爹经过那十年, 身子骨亏得厉害,她一有时间就研究怎么给他补身体。   当然不止是老人,为了保养自己的身体,延缓衰老,她也是下过一翻苦功的。   还有女儿,别看是学霸,可她闺女对自己要求高,每次考试不落下第二名二十分,闺女就觉得自己退步了, 怎么办呢?就只能更加勤奋,整夜整夜地熬着看书。她研究许多汤给女儿补身体。她闺女那副好身体有一大半是她的功劳。   男人看她给父亲和孩子都补了,也非要保养,于是她又研究过男人的。   她虽没有特别关注过婴儿,但保养身体是一通百通的。   比如要想身体好就一定要补钙。而所有食物当中,牛奶含钙最多。   当然要用到孩子身上, 羊奶比牛奶容易消化,性温, 也容易滋补。女人和孩子都适合喝。   不过李秀琴握着小婴儿的手, “我知道你母乳比较少, 但你还是要多吃些,母乳对孩子才是最好的。”   之前她听文娘子的丫鬟说漏过嘴, 原来文娘子不是母乳少,她是压根没给孩子喝过母乳。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 亲自给孩子母乳是很掉价的事。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奶娘。但是他们并不知道, 母乳才是最适合孩子的。   文娘子眼睛一亮, 疯狂点头,“会的,我一定会给它母乳的。”   李秀琴听她愿意,又说了些下奶的方法。   文娘子默默记在心里,冲外面喊人,“萱儿!”   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跑进来,怀里还抱着虎宝,“奶奶?您叫我。”   文娘子还没来得及吩咐,虎宝挣脱丫鬟的胳膊,闹着要下地。   萱儿将虎宝放下来,一岁多的小孩儿迈着小短腿跑到炕前,拉着文娘子的手,口齿不清喊着,“娘…娘?”   文娘子蹙眉,“怎么将他抱进来了?”   萱儿赶紧上前抱住虎宝,脸色发白,“奶奶,您不在家,虎宝一直哭。”   虎宝坐在萱儿怀里,两只手一只够着文娘子,想要她抱。   文娘子却只看了一眼,拧眉冲萱儿道,“你赶紧带他走,他还有脸哭。要不是他突然把陀螺扔到她脚边,我怎么会被绊倒?我到底是哪辈子造的孽,竟养了这么个讨债鬼。”   文娘子很少发火,这次却疾言厉色,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吓得虎宝哇哇大哭。   文娘子便越发生气,萱儿唬了一跳,赶紧抱孩子出去。   等孩子出去,哭声渐远,文娘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察觉到旁边孩子睡得不安稳,她赶紧轻拍小婴儿的肩膀。   李秀琴瞧着也不知该如何劝,一岁多最是逃气的时候,虎宝爱玩,时不时扔个玩具什么,再正常不过。   只能说意外,没人愿意发生的。   “你也别嫉恨上虎宝,才一岁多,只是个孩子。”   文娘子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话咽了回去。   李秀琴说了些护理知识,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她,“你刚生完孩子,这些药比较适合你。记得让萱儿炖给你喝。”   文娘子点头致谢。   洗三礼那天,萱儿忙上忙下,没精力看虎宝。文娘子便让她将虎宝送到李秀琴家,让她帮忙照看一天。   李秀琴哪有不同意的,爽快答应了。   虎宝咿咿呀呀说着话,又爱走动,手里拿着石头四处乱敲,满院叮叮当当响。   林晓被这声音吵得心烦,在屋里根本写不成书,便打算歇息一天,出来陪孩子玩。   林晓逗弄虎宝,“这孩子怎么还这么黑啊?”   李秀琴笑了,“晒得呗。”   握着孩子的胖手,虎宝以为她在跟自己玩,用力扯她的手,两人好似在掰手指,“手上有劲儿,养得可真好。”   想到那个瘦弱的孩子以及文娘子的态度,李秀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俩孩子将来可别生出龃龉来。”   林晓蹙眉,“其实只要大人公平,将来他们还是能相亲相爱的。”   李秀琴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话,周简又带着行脚商过来,这次要五千斤西瓜。   李秀琴带着范寡妇匆匆忙忙去了西瓜地。   趁行脚商去地里挑西瓜时,周简跟李秀琴说,“咱们这西瓜甜,我听我朋友说府城卖得特别好,我刚刚要了一文六的价格。”   李秀琴眼前一亮,涨价好啊,涨价她就能多赚钱。   周简特别自豪,“去年,东家种出一棵树结五种果子闹得全府都知道了,百姓们听说这西瓜也是他种的,都抢着买西瓜,一车西瓜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全部卖完。咱们满堂西瓜在府城也有名气啦。”   李秀琴越听越美,“那可好了。咱们家这三十亩西瓜就算只卖府城也能卖完了。”   她想了想,“有没有假冒?”   周简神色微愣,“这是不可避免的。”   李秀琴不甘心,回头就找人刻了个印章,在每个西瓜上都印了一个。   周简瞧着很是满意,忍不住朝她翘了个大拇指,“这个不错。东家可是童生,那些商贩可没资格刻这印章。”   良国百姓是可以刻私印的,但是印章形状,大小,都有规格。林满堂这印章是童生才能刻的。   因为这一举措,满堂西瓜暂时没了假冒产品,名头越打越响,前来买西瓜的行脚商也渐渐增多,李秀琴的三十亩地西瓜很快就卖完了,地里只剩下一些瓜扭子,慢慢长,留着自家吃。   卖完西瓜,李秀琴终于又闲下来,特地去看文娘子。   “这孩子头发这么黄,夜里是不是睡不好,不爱吃奶,总闹你啊?”   文娘子惊讶看着她,“是啊,夜里总翻来覆去睡不着。这都满月了,体重一点也没增加。可愁死我了。”   李秀琴回想了下,孩子缺锌应该补什么,“你要多吃些豆制品、牛肉、羊肉、鱼、瘦肉、花生、芝麻等等。每天要换花样吃,这样孩子吃你的奶才能长身体。”   文娘子随即苦了脸,“这可都是好东西。不说别的,牛肉和芝麻可都不便宜。天天这么吃,咱们家哪吃得起。”   “现在正是给孩子打根基的时候,可不能省。”李秀琴拍拍她肩膀。   文娘子脸色沉重点了下头。   李秀琴交待文娘子几句就出了文家院子,出来时,萱儿正抱着柴禾进院子,虎宝就趴在门口,两只大眼睛跟着萱儿转。   从前穿着干干净净新衣服的虎宝此时却穿着一件打补丁的旧衣。   李秀琴叹了口气,文娘子现在一心扑在二儿身上,这大的就顾不到了,她见不得孩子这么可怜,抱起虎宝,轻声哄他,“虎宝吃了没?”   虎宝扒拉着小手,“饿!”   李秀琴抱着虎宝到灶房找萱儿,尽量放柔声音,“虎宝饿了,你给他弄些吃的吧?”   萱儿急得团团转,正在收拾鱼,听到这话,鼻子酸酸的,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奶奶一会儿就要喝鱼汤。我这实在着急。虎宝,你乖,再等等,等我将鱼汤熬好,就给你做吃的。”   自打宝柱生下来,这个家就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小少爷一哭,奶奶就冲她发火,而且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她忙前忙后,腿都快跑断了,虎宝就有些顾不上。   李秀琴见她眼圈通红,思及她一个小丫头要照顾产妇月子,又要照顾两个孩子,确实辛苦,便主动道,“那虎宝吃什么?我来弄吧?”   萱儿感激不已,指着橱柜,“第二层那个面袋里,舀一碗面出来,做个面条吧。虎宝爱吃这个。”   李秀琴点点头,将虎宝放下来,拿着一个大碗舀了一点面出来。   文娘子家的水缸放在灶房外面,她刚想用舀子弄点水进去,却发现这面居然不是纯正的细面。而是粗面和细面掺一起的次等面。   “虎宝吃这种面?”   萱儿探头瞅了一眼,很肯定点头,“没错啊。”她抿抿嘴,“以前虎宝都吃细白面,但是家里要养小少爷,不富裕,所以奶奶就让我买这个面。”   李秀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赶完面条,萱儿的鱼汤也煮好了,鱼汤煮得奶白,份量也足。   李秀琴瞧见,“给虎宝也留一点鱼肉吧。这面有点粗了。让孩子也跟着吃一点。”   萱儿面色一白,为难道,“不成啊,这鱼是给奶奶吃的。她要补身体。”   李秀琴退而求其次,“那就给点鱼汤吧?”   萱儿想了想,“成,我给您倒一些。”   说着舀了些鱼汤出来,放在碗里,而后就端着鱼汤出去了。   李秀琴刷完锅,舀了碗水进去,水开后,下面条。   面条煮好后,将面条捞到鱼汤碗里。   她端着碗出来,虎宝凑过来,扒拉她的腿,堂屋传来文娘子暴躁的声音,“怎么这么慢?”   虎宝吓得一哆嗦,张嘴就哭,没一会儿堂屋里传来小婴儿细细的哭声。   文娘子一边哄孩子,一边骂萱儿,“快让他闭嘴。天天哭,宝柱本来睡得就不好,他不能省点心吗?”   李秀琴叹气,这人心到底是偏了。她拿出帕子给虎宝擦泪,低声哄他,“快别哭了。”   又将面碗放到他面前,有了吃的,虎宝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然就不哭了。   李秀琴给他喂面条,他吃得津津有味,李秀琴瞧着忍不住露出笑来。   萱儿抹着泪从堂屋出来,默默走过来,小声道,“李婶,我来吧,您快家去吧。”   李秀琴点点头,将筷子交给萱儿。   又过了几日,文娘子终于出了月子。   她这次生产亏了身子,整整做了六十天月子。人胖了一圈,眉宇间却多了之前没有的愁丝。   这天越发冷得厉害,枯叶被狂风卷着,像只没头苍蝇到处乱飞。   文娘子到李秀琴家拜访。   李秀琴将她请进堂屋,让范寡妇端火盆进来。   见她又要哭,李秀琴给她递帕子,安慰她,“没事的,孩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我瞧着宝柱比之前胖了,小脸红润,头发也变黑了。”   谁知听了这话,文娘子哭得更大声了,李秀琴拍拍她肩膀,文娘子这产后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偏偏文先生又是个嘴笨的,不会安慰人。   李秀琴劝了一句,见她还哭,便没再劝,由着她哭。痛痛快快哭一场,将所有不满都发泄出来,也能缓解压力。   等文娘子哭累了,抹了眼泪,说的第一句话让李秀琴整个人呆住。   “秀琴,你不是一直没生男娃吗?虎宝,不如就过继给你吧?”   李秀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怎么可能!”   她喜欢虎宝是不假,但那是出于对弱小的同情,可不代表她就愿意当他娘。虎宝有亲爹亲娘,还是一个村的,她是傻了才收养这个孩子。    第150章   文娘子抹着眼泪, “我这也是没办法。宝柱身子骨不好,以后要见天给他吃细粮,吃肉补身体。我们这小门小户养这么个金贵孩子, 迟早得把家吃穷了。”   李秀琴一言难尽, “那也不能把长子过继啊。”她小声道, “将来……我是说将来,万一…宝柱身子骨没养好,你好歹还有虎宝可以依靠。”   文娘子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我才不依靠他。我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的样子变得格外暴躁, 好像一只被人激怒,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狮子。   李秀琴唬了一跳,咋么她话里的意思,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虎宝不是你的亲生孩子吗?”   “他才不是。”文娘子再也憋不住,“他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他是我从别处抱回来的。”   李秀琴有些转不弯来, “不可能啊,你十月怀胎, 咱们村都看着了啊。”   “我塞了枕头。”文娘子和盘托出。   李秀琴瞠目结舌,“那你叫了一晚上?”   文娘子一脸古怪, “谁还不会叫了?”   李秀琴被她这话噎得不轻。   文娘子见她还是不信,“是真的。虎宝是刘小杏大哥的孙子。他们家孩子多, 又都生的男娃, 养不过来, 就想将孩子打了。我们在县城医馆碰到。我就跟男人说, 抱养他家的孩子当自己亲生的。给了对方五吊钱, 他们也答应配合, 并且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李秀琴已经彻底石化了。   她之前还以为文娘子动不动就发怒, 时不时就伤春悲秋是因为产后抑郁症,毕竟虎宝才一岁多,将责任推到这么大点的孩子有点不讲道理。   可现在想来哪来的产后抑郁症,是她先入为主才对。   谁能想到呢。虎宝竟不是文娘子的孩子。他们这出瞒天计使得可真好啊。   之前村里不少人说虎宝跟文娘子和文先生长得不像,她闺女也说虎宝跟两人不像,但是谁也没往那方面想。小孩子嘛,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没想到还真不是亲生的。   李秀琴突然想起来,她其实是见过刘小杏大哥的儿媳妇。那时候周兴旺说自己将刘小杏卖了,刘家人来闹过,那个媳妇挺着肚子站在两村中间,说她不想活了。   “原本我也想养虎宝,多一个孩子也能多一份助力。可是我家宝柱身子骨太弱,我家就指着男人开学堂养家,挣的钱都是有数的,他一个人要养四个人本就捉襟见肘,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刘家又穷成那样,送他回去过苦日子,我又于心不忍。想来想去,也就你家合适。”文娘子一脸希翼看着李秀琴,“我知道你怨恨我心狠,可是我担心我养时间长,更加舍不得。”   这才养了一年多,她相公就如此不舍,要是再让虎宝待下去,他可能会更加不舍。   李秀琴喜欢虎宝,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收养虎宝,她有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收养别人的孩子,“对不住,你找别人吧,我不想收养。”   文娘子抿抿嘴,握住她的手,“哪怕为了你自己,你也要有个男娃傍身。要不然等你闺女以后嫁了,谁来照顾你?难道你还真指望那些下人?久病床前无孝子,就更不用说外人了。他们惯会偷奸耍滑。信不得。”   李秀琴哭笑不得,她可从未指着下人孝顺自己。   “再一个,你相公现在家大业大,男人都爱俏,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给你带个小的回来,到时候你哭都没处哭去。”文娘子叹气,“想当初我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也不会出这馊主意,到头来还害了我的宝柱,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这话里话外都在耿耿于怀当初虎宝绊倒她的事儿。   如果是亲生的,这个心结还有可能解开,现在不是亲生的,估计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李秀琴也没法劝,这人要是钻了牛角尖,谁劝都没用。   “行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明儿你给我消息。”文娘子起身。   李秀琴送她出屋。   晚上,林满堂回来,李秀琴将文娘子来了这事说了。   林满堂得知虎宝不是亲生很惊讶。   李秀琴看着男人,“你觉得呢?”   前世他们结婚十八年没个孩子,许多人也都建议他们收养个孩子。刚开始那几年,她男人特别不愿意,总觉得替别人养孩子太亏。后来她年纪大了,医生说生孩子有危险,她男人就认命了。抱养就抱养吧,总不能让她拿命生。再一个,生恩不如养恩大,只要他们真心待他,将来跟亲生没区别。   是她死活不同意,只肯养自己生的孩子。好在他们最后得偿所愿,有了晓晓。   到了这古代,也不知他想法有没有变?会不会他也认为要有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呢?毕竟前世他没有娘逼,这世他有娘了,老人家对孙子很执着。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摇头,“当然不收养。我们为何要收养虎宝。我们有自己的亲闺女。”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她有时候觉得这古代对女人太不友好了,“你说咱们晓晓以后迟早要嫁人的,要是她所嫁非人,把她困在后宅,她怎么办?”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道,“那怕什么。我就是拼出老命也会护住她。”   “如果咱们不在了呢。”李秀琴摊了摊手,“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一场风寒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林满堂想了想,“还有大吉大利,他们和晓晓关系都不错,一定也能护住晓晓。”   李秀琴失笑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他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将来能让咱们晓晓嫁的男人必定有一方面能吸引她。她性子傲,看不起软蛋,更不喜欢智商低的男子。将来要是让她点头,那男子智商、才华必定都是顶尖的。可是同样,这样的人要是起了歹心,咱闺女也很危险。”   林满堂重重叹了口气。   这也是他们从来没想过晓晓留在家招赘的主要原因。   他们闺女有天才的傲气,不会委屈自己。而且她智商又高,谁要对不起她,必定将对方往死里折腾,那就是两败俱伤。   她做事遵从本心,对万事万物都保持乐观态度,可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万一将来她遇到麻烦,他们又不在她身边,她可怎么整?   李秀琴酝酿够了,不错眼盯着他,意有所指问,“你就没想着纳个妾生个儿子?”   林满堂被她气笑了,前世就是这样,她一直没怀孕,一天八遍问自己。这是不相信自己呢,“生啥生。回头你好整死我。你说你一天天真是闲的慌。你有那功夫还不如把你的多疑教点咱闺女。”   他闺女就是这点不好,非常相信人。要是谁对她好,她能掏心掏肺对人家。这样很容易交到朋友,可同样也容易被人骗。   偏偏穿越前,他闺女才高中毕业,一直待在象牙塔里,没经过社会毒打,不知人心险恶,在这古代,倒是遇到几个坏人,可这些坏人跟女儿没有直接关系。像那种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她连见都没见过。   李秀琴拍拍自己的脸,不是她不愿相信男人,而是到了这古代,所有人都在提醒她,男娃有多重要。她甚至听到不少村民在背地里说她断了林满堂的根。   要说这些人坏,可当他们家需要帮助时,他们又能帮助自己。可她天天听这些人唠唠叨叨也烦得很。   林满堂拍拍她肩膀,“你别太忧心,咱闺女如此聪慧,就算她真遇到事,她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外门传来敲门声,林满堂松开搂媳妇的手,走过去开门,女儿站在门外。   “晓晓?”   林晓刚刚过来,是有问题向她爹请教,谁成想竟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虎宝不是文先生的亲生孩子,他们要将孩子送走?”   李秀琴点头,“你婶子是这个意思。”   林晓拧眉,“文先生也同意?”   李秀琴摊了摊手,“他倒是不同意。但是文娘子铁了心,估计他最后也拿她没辙。”   别说古代,就是现代,不少家庭都是丧偶式育儿呢。文先生在家也是万事不管。   林晓抿了抿嘴,“爹,娘,我们家不能收养虎宝。”   林满堂和李秀琴交换眼神,都有点懵,齐齐摇头,“我们没说要收养虎宝啊。”   林晓松了一口气,“文先生当初为了堵住村民们的悠悠之口,不惜让他娘子假怀孕。可是虎宝到了咱家,村民们就都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这孩子还能养熟吗?”   她又道,“我们家可比刘家富太多了,要是刘家人仗着亲生孩子在咱家,上门要钱可怎么整?难不成咱们家要当刘家的摇钱树吗?”   刘家不问文家要钱,那是因为文家本身就没多少钱。而且他们肯定有言在先,不允许刘家将孩子的身世透露出去。   可林家收养虎宝,这事就瞒不住。   林满堂点头表示认同。   林晓笑道,“我知道有一人兴许愿意。”   李秀琴迫不及待追问,“谁?”   她是真心喜欢虎宝,希望他能有一个疼爱他的父母。   林晓摊了摊手,“周叔啊。他不是不愿成亲吗?我觉得收养一个再合适不过。”   周木生因为父母的缘故,对成亲这事很排斥。村里好几个婶子大娘为他介绍对象,他都拒了。   李秀琴眼前一亮,激动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呢?”   林满堂也觉得这人选不错,“我估计他也乐意。”   周家欠刘家那么多,周木生应该愿意收养自己的外甥。再加上周木生与刘家的关系,刘家也不会找周木生要钱。   见父母也同意,林晓立刻笑了,出去的时候,她扭头冲父母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以后做事会多思多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父母担忧得也对,她以前对这些庶务不上心,这古人也许没她懂发明,可他们心眼未必比她少。她已经长大了,应该长点心,不能让父母时刻为她担忧。   李秀琴笑了,“好。我闺女也长进了。”   林晓有些不好意思掐着手指,羞涩一笑,“我先回屋啦。”   李秀琴点头。   另一边,当文先生得知媳妇去了林家,将虎宝不是他亲生之事告诉李秀琴,压抑着怒火,“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虎宝留下来,不许送走,你为什么就容不下他?他只是个孩子,又不是成心绊倒你,你将所有错都怪在孩子身上简直不可理喻。”   文娘子含着泪看着他,“我为什么容不下他?你不知道吗?虎宝抱过来后,你一天三遍瞧他,逗他玩。可宝柱呢,你可有认真看过他?我知道你嫌弃他身子骨弱养不活,可他才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怎么能嫌弃他。”   文先生绷着面皮,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我嫌弃他?咱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你连走路都能摔跤。你有什么脸哭?虎宝也是你的儿子,你不说,我不说,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他不是咱们的孩子。宝柱要是养不住,咱们老了指望谁?”   文娘子才不听这些歪理,她捂着脸,肩膀耸动,眼泪从她手缝溢出,“我不管,我只有宝柱这一个儿子。我只要他好。而且你还要供虎宝科举,我们辛辛苦苦攒的钱凭什么要便宜外人,我不许。”   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这么冷血,明明宝柱才是他们盼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就因为大夫说宝柱身子骨弱,极有可能养不活,他就硬着心肠不愿瞧宝柱一眼。   也是啊,注定要死的人,投入太多,死的时候,也会越发伤心,还不如不投入的好。   怎么能这样。就因为宝柱养不活,他就放弃宝柱。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不应该放弃他啊。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心这么冷,他可以放弃宝柱,她却不能,宝柱是她十月怀胎的肉,她差点没命才生下他,要是连她都放弃了他,这世上就没人能救他了。哪怕相公再生气,她也要这么做。她必须这么做。   她一开始不想送走虎宝的。这一年多,她精心照顾他,拿他当亲生儿子对待。   可他要是不走,她相公所有的关注都会集中在他身上,那怎么行。她不能让虎宝夺走属于她儿子的一切。   文先生没想到她如此不可理喻,气到说不出话来,“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甩下这句豪言,他铁青着脸离开。   他再生气也不会打人,文娘子低下头不停抹泪,心里想着,只要忍了这一回,等她男人气消了,就会将爱放到儿子身上。将来宝柱一定能养活的。    第151章   第二日, 李秀琴坐牛车去县城找周木生。   周木生得知此事大惊失色,“虎宝竟是我大舅的孙子?”   李秀琴点头,将文娘子早产生下宝柱, 孩子体弱之事说了, “文家想给虎宝找个人家。你不是不想成亲吗?要不要收养虎宝?”   周木生点头如捣蒜, “当然乐意。”   他看向张瑞和,“张叔,我请个假回村。”   张瑞和挥了挥手, “去吧。”   到了村子, 李秀琴和周木生一块去了文家。   文先生哪怕再不情愿,看到李秀琴和周木生讲明来意,也只能依了文娘子,将虎宝送走。   文娘子给虎宝收拾些、衣服出来,她这几天又给虎宝做了一件新衣服,又嘱咐周木生, “这孩子喜欢吃柿子,但柿子寒凉, 不可多吃。孩子没什么定力,你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他。”   周木生点头记在心里。   文娘子又将自己新做的虎头鞋给虎宝换上, 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要听你爹的话, 知道不?”   虎宝才一岁多, 虽然很多事都不懂, 可这会子却像是察觉到自己要被送走, 紧紧搂着文娘子的脖子, “娘?娘?”   文娘子将虎宝紧紧搂在怀里, 这也是她尽心竭力照顾一年多的孩子, 她曾经也想给他最好的,可她到底还是自私了。   文娘子眼泪落在孩子身上,无声哭了一场,孩子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母子二人哭个不停。   等哭累了,文娘子将孩子推给周木生,背过身子,哽咽着说,“快走吧。”   “娘!”虎宝被周木生抱在怀里,拼命想要挣脱他,想要文娘子抱抱她,可那人却越走越远。   周木生将孩子交给李秀琴,让她帮忙哄哄,自己从褡裢里取出两锭五两银子递给文先生,“您悉心照顾虎宝一年多,请收下这些钱吧。”   文先生哪肯要,“不成。不成。当初我答应过你大舅,说要好好照顾虎宝,可是我却食言了,现在我要是收下这银子,我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周兄弟,你给我留点脸面吧。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再找上门要虎宝。只希望你以后好好待他。他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照顾他,他将来一定会孝顺你的。”   周木生见他不肯要,将银子收回褡裢,郑重点头,“我会的。”   从文家出来,李秀琴就将虎宝交给了周木生。   上了大路,林福全和刘翠花刚好从屋里出来,瞧见两人从文家出来,“你们这是?”   周木生笑笑,“虎宝是我大舅家的孙子。我决定收养他。”   林福全和刘翠花都听傻了。   刘翠花有点接受无能,呆愣好半天,都有些糊涂了,“不是?虎宝不是文娘子生的吗?啥时候成了你大舅的孙子了?”   刘翠花脑海里闪过许多八卦,眼神发亮看着周木生。   怎么说文先生家也养了虎宝一年多,周木生不好说文娘子假孕一事,就随口找了个理由,“当初文娘子怀孕,产下一个死胎,我大舅家孩子多,养不起,就将孩子送给了文先生养。”   刘翠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文先生将虎宝送给周木生抚养这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村里人直到现在才知道虎宝居然不是文娘子所生。   村民们也没人说文家做得不对。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孩子,好吃好喝养了一年多,自己生了亲生孩子,那孩子又病病歪歪,需要用药吊着,自家养不起就给他找个好人家,已经够仁义了。   林晓却不认同他们的观点,她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她往日对文娘子是非常尊敬的,总觉得文娘子跟她娘一样温柔大方,没想到骨子里这么自私,当初说好要抚养虎宝,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养子,这有点不厚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文娘子,跟母亲抱怨,“怎么说她也当了虎宝一年多的娘,怎么能因为自己有了亲生孩子,就把养子送走。这也太心狠了。”   李秀琴觉得女儿太年轻,看问题只看表面,“也不能这么说。你文婶还是不错的。如果她真的心狠,她更应该把虎宝留下才对。养个孩子能费多少粮食。把他养大,将来让他给宝柱当牛做马,不是两全其美?”   就凭着他们收养了虎宝,虎宝就得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宝柱理所当然就是虎宝的责任。   李秀琴摊了摊手,“你看,她都没有这种念头。而是选择将虎宝送走。她是不是还是有可取之处?”   林晓一呆,啊?还能这么想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难不成文先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李秀琴仔细想了想,“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文先生想留下虎宝,肯定也有让虎宝长大后照顾小儿子的意思。你不要对他们要求太高,他们其实也就是普通人,有点小心思很正常。做一件善事很容易,难的是一直做善事。同样的,一直做好事的人,他也有可能会做坏事。人心从来不是只凭一件事就能判断。你要牢记在心。”   林晓手撑下巴,“那照你这么说,周叔收养虎宝,其实对虎宝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然等虎宝长大后,后头拖着个病秧子弟弟,他要是成才还好说,要是没成才,那日子岂不是比周叔当初还要惨。   李秀琴点头,“那是当然。你周叔可没什么负担,而且他也不打算成亲,虎宝跟着他,能不能成才不好说,起码不会受委屈。”   林晓点了点头。   送走虎宝,文家的日子并没有轻松。   正如当初大夫说的那样,宝柱身子骨太弱,三不五时就生病。   这不,还没到腊月,他又病了一场,脑袋烧得滚烫。   可把文娘子心疼坏了,立刻用包被将宝柱裹紧,让文先生停课一天驾着牛车带孩子进城看病。   路过林家时,李秀琴瞧见,想帮着看看,文娘子有些不信她的医术,李秀琴是赤脚郎中的女儿,李广角医术就不怎么样,就更不用说她了。   文娘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天太冷了,包被解开,回头孩子再受了凉。”   李秀琴也没坚持,“那你们赶紧去吧。”   两个时辰后,文先生驾着牛车从县城回来,郎中给开了药。只是孩子太小,要由文娘子喝,然后孩子喝母乳治病。   只是这孩子食欲不振,寻常孩子吃了三天药就能缓和,他却一直反反复复。   文先生上着课都打着哈欠。村里的孩子们淘气得不成,就学着文先生的样子打哈欠。   村民们倒是能体谅文先生,也没人对他表示不满,但文先生觉得面上无光,只能打起精神给孩子们上课。   这天晚上,林满堂回家,李秀琴告诉他一件事。   “我自己摸了脉相,是滑脉,算了算日子,应该一个月多了。”   林满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好半晌,“你能生”   李秀琴刚开始诊出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在诊错了,可她反复诊过,都没错,“之前这副身体不怎么好,这两年被我调养好了。”   林满堂喜欢孩子,前世他们只有晓晓一个女儿,这会得知又能有一个孩子,可他却没有高兴,反而一直忧心忡忡,“虽然你这回比以前年轻了十来岁,但这儿医疗条件不好,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你要是出了事,可怎么整?”   因为担心怀孕,他媳妇一直避孕,但是古代避孕药太伤身体,他们算的是安全期,可还是怀上了。林满堂急得团团转。   李秀琴同样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呢。”   林满堂停下脚步,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李秀琴神色忧愁,“你说我如果把这孩子生下来,将来咱们回去现代,它一个人在这儿得多孤单啊。”   林满堂怔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还能回去吗?   两人沉默着,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打破这份沉静。   林满堂给她开门,林晓拿着一本书进来,发现父母正愁眉不展,“你们怎么了?”   “你娘怀上了。”林满堂揉了揉脸。   林晓眼睛发亮,“真的?”   林满堂见她还高兴,有些无语,“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这边条件这么差,你娘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林晓吓得脸色一白。   李秀琴见他吓唬女儿,忙嗔了他一眼,招呼女儿坐下,“你别听他的。我现在年轻,比生你时可稳当多了,哪就那么容易出事。我们就是担心万一有一天我们回去了,这孩子一个人待在这儿怎么办?”   林晓想了想,“咱们又不知道怎么穿回去。想这些也没用啊。我觉得你们应该把孩子生下来。这毕竟是一条生命。就算咱们真的有一天穿回去,他还有大伯一家,咱们家还有财产。怎么都能养活。”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   李秀琴不确定看着闺女,“你就不会吃醋?”   她是独女,小时候听她娘要给自己生个小弟弟,她醋了好久,她闺女怎么不一样?   林晓撇嘴,“我都是成年人了,哪里会吃一个小婴儿的醋。娘,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娘没小看你。她是心疼你。你也知道你娘四十岁才生下你。你小时候生个病,她不上班都要守着你,她对你太着紧了。”林满堂揉揉她脑袋,“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林晓心里热呼得不成,“知道了,爹。你放心吧,我真没吃醋。”   吃醋倒是真没有,松了一口气倒是真的。她每天那么忙,陪爹娘的时间很有限。要是家里多个孩子,爹娘也有人陪。她闲着的时候,也可以带小宝宝玩,她早就羡慕大丫有妹妹可以使唤。等小婴儿长大,她就使唤他给自己跑腿买好吃的。对了,要是她犯了错,她就哄小宝宝,让他替自己背锅。想想就美。   林满堂见女儿没放在心上,接过女儿正在写的书,随手翻了几页,“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林晓手撑下巴,“可多了。”她揉了揉脸,“这个白叠子种植,我之前看您种过,可今年的种植方法不太一样。这是为何?”   林满堂知道女儿不懂农事,就讲得更仔细些,“白叠子之前在南方广泛种植,因为不适应北方气候,容易冻死。所以就要改良种子,种植方法要多样化。”   去年他们家的棉花有一部分不适应这边的天气,冻死不少。她爹就换了种植方法。   林晓犯了愁,改良种子,这让她怎么写?这个词也没出处啊。   林满堂看出她的为难,“其实你不用写这个,爹是为了改良种子,等改良过后,以后农民用的是改良后的种子。固定种植方法就行。”   林晓怔了下,“也就是说我要在书里标注,用我书里的种植办法,白叠子的种子最好是咱们小庄村出产的。”   林满堂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说完,自己憋不住笑了,他怎么感觉这句话跟软广告似的。   林晓也笑,“兴许这书写出来还能为咱家多赚些种子钱呢。”   林满堂爽朗大笑,“那可好了,咱们家的种子也能卖出好价钱了。”   与女儿闲聊一会儿,嘱咐女儿早点睡觉,就送她回了屋。   时间一转眼到了腊月,天气明显凉下来。   徐方带人过来运猪,虽说没有签契约,但此次他运走的猪数量却不少。   今年小庄村一共养了一千四百头猪,再加上佃户那边五百多头,加起来就是一千九百多头,去掉光禄寺的一千头,剩下的都可以卖给徐方。   徐方走后没两日,陆主簿带人过来运猪。   他顺便还带了两则消息过来,“朝廷成立了玻璃司,专门生产玻璃用品,比如玻璃杯、玻璃镜和玻璃瓶。京城那边大户人家都以拥有玻璃镜为荣。为了增加国库收入,朝廷在明州成立了市舶司,允许私船出海。”   他给林满堂一张牌子,“这是皇上为了奖励县主做出玻璃,特地叮嘱我们送一张玻璃引过来,凭这个牌子,你们可以自己开家玻璃器皿店,每年少说也能有上千两的收入。”   为了这张玻璃引,京城那些大户人家都抢疯了。皇上对县主是相当仁义,上次就赏了五百两金子,这次又送了玻璃引。而且这玻璃引不是只给一年,是每年都有。   林满堂怔愣了下,接过牌子,起身朝京城方向鞠了一躬,“皇恩浩荡,陆主簿回京,请代林某向皇上表达谢意。”   林晓撑着下巴,细细思忖陆主簿的话。她一直以为她爹是做生意的好手,没想到皇上比她爹还胜一筹,瞧瞧人家这速度,短短几个月功夫,居然就将玻璃卖到了国外。   其实仔细一想,玻璃在古代一直都是高端产品,普通百姓自然买不起,月国大户人家就这么多,当然要卖向外国。   林晓眼睛发亮,“私船可以出海?”   陆主簿见县主感兴趣,说得更详细,“是啊。朝廷以前都是自己造船自己派官员出去卖货,但是那几艘船修修补补这么多年,早就快要报废了。国库又没钱造新的船,所以皇上允许私人出海,运来的东西有一半要交由市舶司。”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不用出任何本钱,就能得一半好处费,皇上算得可真精啊。   林晓手撑下巴。啥船报废要修补,在她看来这就是假话。真实原因是因为官船出海不赚钱,相反还很赔钱。   前世那个历史书上写郑和七下西洋,每回都会带回不少朝贡小国的官员,为了弘扬国威,每次皇帝都要赏赐他们不少东西,听说郑和带回来的宝物都不够赏赐,以致造成国库连年亏损。所以明英宗才禁止郑和下西洋。   本朝这个皇帝聪明多了,人家不关国门,直接让私船出海,自己照样收钱。    第152章   “货品要符合朝廷要求。出船的时候, 要根据排水量及大小予以收税。”   也就是说,这船要是回不来,吃亏的就是船的主人, 朝廷半点不亏。   林晓不在乎这个, “出海有没有其他限制?比如路线?”   陆主簿怔了怔, “当然有限制。船上的人员必须要登记,若是船沉了,就不必说。要是船没沉, 平安归来, 剩下的人员没有全数回来,少一人就要罚至少一百两银子。”   林晓奇了,“这是为何?”   “防止有人将良国百姓卖到国外,丢良国的脸。”   林晓懂了,“那还有吗?”   “其他没有限制。”   林晓眼睛发亮,“这么大船想必没有人吃得下吧?是不是有集资的?”   陆主簿点头, “那当然。”见县令问这么多,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县主不会也想出海吧?”   林晓摆手,“我不出海, 我也想弄个海船。”   陆主簿差点被呛着,“这怎么可能。一艘船光造价就要六千两银子, 再加上货物以税务, 加起来少说也要五六万两。”   不是他看不起林家, 林家发家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是真没到那份上。   林晓摆摆手, “没事儿, 钱不是问题。陆主簿有这方面的门路吗?或者知道哪儿能造一艘船吗?”   陆主簿不自觉看向林满堂, 脸上写着“你闺女不会疯了吧”的表情。   林满堂还能说什么, 他闺女打的什么主意,他再了解不过,打着哈哈,“那个…她不是说现在,就是先问问。”   陆主簿恍然大悟,“明州那边有造船厂,工部那边派了不少能工巧匠过去帮忙。不过我听说单子已经排到明年了。你们想啊,造一艘船起码要三年时间。你这还有的等呢。”   陆主簿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但他记得工部有个官员说过船的龙骨要三年才能晾干。   林晓拧眉,“没有私人造船吗?”   “有啊,那些大户人家有能力聚拢一堆能工巧匠,新陵这个小地方可没有这样的人才。”   林晓叹了口气,她真的很想吃辣椒。她不想天天吃这些没滋没味的菜。   难不成她想出海,还得自己造船?   她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朝廷的船最大吃水量是多少?船有多大?”   陆主簿乐了,“你还真是问对人了。”   他把自己见过的海船说了,具体的数目他不太清楚,只能说个大概。这还是因为他负责在各地采买,有幸见过。   林晓听后捏捏下巴,竟只有这么点儿。   朝廷出海的船代表这个时代最高标准,可这船并不大,就算她有钱,那些人也未必能造一个可以远行到美洲的船。   看来她还真得自己研究了。   前世她跟父母旅游倒是也坐过不少轮船,但都只是外形,并没有仔细瞧过船的结构。   林满堂见女儿眉头紧锁,便猜她遇到难事。也是啊,高中课本也不可能教怎么造船啊,女儿想要造一艘巨轮就得从头开始学。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他提点女儿,“前阵子秦祭酒不是送了你好些书册吗?难道就没有关于这方面的?”   上次秦官过来,在这边待了几天,回到京城后,他就给林晓送来不少书籍。也不知道他咋想的,竟然都是天文方面的书籍。林晓对这些书根本不敢兴趣,只粗粗翻过一遍,就原封不动将书送了回去。   林晓眼前一亮,对啊,她是没学过造船,但是总明观是科学研究院,那里面什么书没有。她完全可以找秦官借这方面的书籍。   林晓想通之后,立刻向陆主簿施了一礼,“陆主簿,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帮我带一封信给总明观的秦祭酒?”   别看这两人都是京官,但陆主簿是光禄寺的从七品小官,秦官却是从三品大官,他跟秦官八竿子打不着,也从未有过交集。   现在听到自己有机会帮忙送信,说不准有机会攀上秦祭酒,陆主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点头,“行啊,我一定帮忙。你写吧。”   林晓担心陆主簿忙着走,告罪一声,就回屋写信去了。   提起信件,陆主簿倒是想起一事,“圣上身边的黄章还让我稍个口信给你,明年二月,圣上派袁为尚学士到你们府城书院讲学一个月。”   陆主簿冲林满堂翘了个大拇指,“没想到林兄弟交友如此广泛,居然连袁学士都认识。”   他其实更好奇黄章为何要让他捎这个口信,但是圣上身边的人代表的是皇上。他哪敢乱猜。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他哪里认识袁为尚,摇了摇头,“陆主簿真是抬举我了,我只是读过袁学士几篇文章,对他的学识甚为钦佩。我曾与秦祭酒提起过。”   陆主簿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从秦祭酒口中得知这事。哎,天子近臣就是好,连这种小事都能与皇上说道。   陆主簿在林家只待了一晚,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陆主簿确定了明年猪的数目,这次定的是一千五百头。林满堂也答应了。   送走陆主簿,林满堂与家人商量,过完十五,他要去府城书院借读。   “皇上让陆主簿捎这话,肯定是想让我跟袁学士讨教学问。如此难得的机会,我不能不去。”   李秀琴自是顶力支持,“那成,我帮你收拾东西。”   林满堂点点头。   林晓:“爹,你这回要带人一块去吗?”   二月和三月是小庄村最忙的时候,村民们要抓小猪仔,又要买麦麸,还要敲猪,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林满堂不想耽误大哥和堂哥做事。   林满堂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次找镖师护送。”   路上有了保障,但李秀琴还是有些迟疑,“要不然你买个书童吧。也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样会误了读书。”   林满堂想想也行,“等到了府城,我找关青吧。让他帮我介绍个读书识字的书童。”   李秀琴也觉得可行。   这一年,村民们又挣了不少钱,每人都添了新衣裳,孩子们也得到不少压岁钱,拿到钱就去买零嘴儿,在村口嘻嘻哈哈分着吃。   正月初五,小庄村再次吃福锅,请戏班子过来唱戏。   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商量明年给孩子们成亲,要盖砖瓦房,“家里土坯房太潮了。还是砖瓦房好。房屋多,住得宽敞。我已经跟窑场那边定了一批砖。等明年抱完猪仔,就开始盖。到时候都来我家帮忙啊。”   “哎呀,真是不巧,我家也打算盖屋子,你定的啥时候啊?可别重了。”   “我定了三月。你呢?”   “那我四月吧?咱们错开。盖完你家,再盖我家。”   “好。”   村民们乐乐呵呵说明年的计划,甚至有不少村民们还在商量女儿的嫁妆,“家里日子好了,我打算给妮子多添些嫁妆。这两年真是苦了孩子,累死累活帮忙着喂猪。”   “我也是。我听说县城好人家的姑娘有二十四抬嫁妆,我也照这个给。到了婆家,咱闺女也能挺直腰板。”   乡下人家穷,穷有穷的办法,爹娘给置办的嫁妆也都比较实惠,只要不是卖闺女的人家基本上都会给置办六大件和七小件。   六大件分别是:妆奁、床、闷户橱、箱子、压箱底和子孙宝桶。   七小件分别是:痰盂、红尺、花瓶、铜盘、银包皮带、喜被和碗筷。   “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对了,你说的二十四抬嫁妆都有哪些啊?我也照着弄一份。”   “我让我那读书的小儿子帮着抄了一份单子,回头我就让他给你念一遍。我记得里面有绣花鞋、铜镜、三十六套衣服。”   “哎呀,三十六套呢?这得穿到什么时候?”   “可不是嘛。如果你赶时间,也可以换成布匹,也是一样的。”   “换成布不好吗?她还要长个子呢,衣服要是小了,多可惜。”   “好是好。但是你可得叮嘱你闺女不要傻呆呆,为了讨好婆家人,把布都送给小姑子、嫂子啥的。”   “那不能。要是给了别人,那就是她傻。”   文先生听着周围闹哄哄,个个喜气洋洋,显见是养猪挣着钱了,想着自己在学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束脩比以前少了不少。也不是个事儿,也动了心思,想多养几头猪。   不过他倒是没想过自己养,就计划到县城买个下人过来,然后也盖个猪圈用来养猪。   李广角家的爆米花原先只在县城和集市卖,这次也跑到小庄村炸米花。   村民们也都大方舀了两斤大米给孩子炸了满满一锅。   过年这几天,每个孩子兜里都装着满满的爆米花。   正月十五刚过,林满堂要跟着镖师去府城求学。   林昌盛握住他的手嘱咐,“在府城一定要稳住性子,不要跟人发生冲突,要是出了事,一定要使人送信回来。咱们好想法子救你。”   林福全埋怨二弟,“我说要跟着去,你非不让。你说你要是出点事可怎么整?”   林满堂哭笑不得,他还没走呢,一个个说这丧气话。可他又不能怪他们。上回他被陷害入牢这事到底吓坏了大家。   “我肯定不会惹事,我这次到府城会买个书童,有事会让他出门帮我办。我好好读书,你们别担心。”   说不担心,哪能真不担心呢。这里面最担心的莫过于林老太,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子这一去,她揪心得厉害。   直到林满堂的牛车走远,村民们还站在原地相送,久久没有离开。   日子就这样不平不淡过了两天,直到一件事打破这份沉静。    第153章   这天晌午, 林家的院门被人拍响,范寡妇来开门,万万没想来人竟是她夫家那头的二婶。   范寡妇下意识想要关门, 范二婶却拦着她, “哎, 春妮,你这可不对啊。你虽然卖了身,但还是我们老陈家人。”   范寡妇软了一辈子, 听到这话, 心里憋气,忍不住反击回去,“当初是你们为了霸占家产把孤儿寡母撵走的,现在还说这个?”   范二婶伸手挡住门,冲她讪笑,“大牛家的, 你可不能怪我们啊,大牛没了, 你连给他留个后都没有。咱们也是想让你改嫁来了,偏你脾性这么硬, 竟带着女儿卖身了。咱们老范家祖祖辈辈可没有卖身的。你快跟我回去。”说着,抓上范寡妇的胳膊, 就要往外拽。   范寡妇耍开她的手, “我不回去!我现在是贱籍, 跟你回去, 我就是逃奴, 抓到要坐牢的。”   范二婶咬了咬牙, “那你卖身银多少?我们还他。”   范寡妇瞪圆眼睛, 不可思议打量她,“你们竟舍得?”   老范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家家都不富裕,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大牛那几亩地就撵她们走了。   现在却说为她们赎身,这怎么可能呢?   她该不会想把她俩弄回去赚一笔彩礼吧?   范寡妇跟着李秀琴这几年,也学到不少东西。   奶奶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她说的都很有道理。其中让她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人心险恶”四个字。人心能坏到你难以想像的地步。   这些年在林家,她勤奋做事,给喜鹊攒了不少嫁妆。   这些人许是知道了,就想打她钱的主意。当然不止是这些钱。她们本身也能卖不少钱。   乡下人家娶不上媳妇的汉子多了去了,她年纪也不算大,那些死了婆娘的鳏夫花点钱还是愿意娶的。   可这样的人家能嫁吗?   那就是个火坑,她不能跳进原来的火坑,更不能带着女儿跳。   范寡妇怒瞪着范二婶,将人连推带搡撵出林家,“你走。我不赎身。我和喜鹊在这儿待的好好的,干啥要走?”   门啪嗒一声被狠狠关上,范二婶站在门前恨得咬牙,隔着门冲里面喊,“大牛家的,你要是不出来,就是丢我们老范家的脸,族里商定,要代大牛休妻。喜鹊也得归我们老范家。”   范寡妇惊恐得瞪圆眼睛,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敢!”   她握着门栓,身子抖得不成。   喜鹊是姓范的,哪怕大牛走了,她也是属于范氏家族。   这是血缘,也是礼法斩不断的。他们要是真铁了心跟她争夺喜鹊,可怎么整?   “快点开门!”范二婶将门拍得噼啪作响。   范寡妇死死抵着门不肯开,她脑子乱糟糟,只觉天都要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你干什么?谁允许你在我们小庄村撒野?”   林满堂临走的时候跟他说,李秀琴怀着孩子,让他多多照顾着些。关屠夫在家里听到对面有动静,赶紧跑过来。   范二婶是个混不吝,见关屠夫从对面过来,想来不是这家的人,她抱着胳膊,斜眼看他,“哟?你就是她的奸夫吧?我敲我侄媳妇的门,用得着你管?”   关屠夫指着她大怒,“谁是你侄媳妇?我怎么不知道老林家有你这号人?”   范二婶气势一下子瘪了,她这才想起来,这房子不是她侄媳妇的,是属于主家的。   范二婶不禁有些害怕,不自觉退了好几步,后背抵着门。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范二婶差点摔了个跟头,好不容易站稳身体,指着范寡妇大骂,“你成心的是不是?突然开门。”   范寡妇没理会她,冲关屠夫拱手,“关叔,这是我夫家二婶,说要给我赎身,我不肯。她在门口大骂,扰了您,真是对不住。”   关屠夫拧眉打量范二婶,“你要给她赎身?”   范二婶点头,头昂得高高地,“是啊。怎么?不行吗?”   关屠夫蹙眉,“可她赎身银子至少要五十吊呢。就你这样出得起吗?”   范二婶为了接范寡妇回去,特地穿上她最体面的衣裳,但也只是细麻布。关屠夫也是穷苦出身,看衣服就知道对方家底如何。   谁知范二婶硬气道,“当然出得起!我们老范家的人可不能入了奴籍,她今儿必须带着喜鹊跟我回去。就算她不回,喜鹊是我们老范家的孩子,也必须得回去。”   关屠夫大惊失色,这就她这样的穿着,家底连百吊都没有,居然愿意给范寡妇赎身,这怎么可能呢?难不成她是想把两人弄回去卖给人家当媳妇?或是卖到那种腌臜地?反正哪一种,都不是关屠夫可以接受的。   “你们站在我家门口干啥呢?”李秀琴从外面回来,看着门口这几人吵得不可开交,好奇问。   关屠夫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李秀琴将范二婶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转头看向范寡妇,“你要赎身吗?”   范寡妇摇头,“我不赎身,我在这儿挺好的。”   李秀琴点头,扭头冲范二婶,“她不赎身,你赶紧离开。”   范二婶气得半死,想冲过来揍范寡妇,还没走过去,却被关屠夫一把扯开,“滚!别逼着我揍你。没看到这儿有个孕妇吗?你要是伤了她,你就等着蹲大狱吧。”   范二婶吓得脸色铁青,隔着两人问后面的范寡妇,“你真不回去?将来喜鹊要是嫁了人,可没娘家为她撑腰?你可想好了。”   范寡妇跟着李秀琴学过不少,她也不是从前那个傻子,由着他们糊弄,“就你们那狠心样儿,就算喜鹊真出了事,你们也不会帮她。我不赎身,我不回去。”   范二婶气得够呛,扭头就走,“你可别后悔。”   范寡妇大声回她,“我才不会后悔。”   范二婶气得差点摔了一跤,回头恨恨瞪了范寡妇一眼,扭身走了。   李秀琴原以为这事告一段落,万万没想到,隔了几天后,陈顺田来找她。   林家有三处养猪场,一处是王高家宅基地盖的猪圈,一处是隔壁西院,一处是周木生家老宅。   隔壁西院一直由范寡妇和喜鹊负责。周木生家老宅是徐顺良,此人是去年年初买的,他跟张顺星一样,都是外地人。   至于陈顺田则是负责王高家宅基地的猪圈。当初李秀琴买他,就是看中此人无父无母,没有拖累,人又老实能干,是养猪好手,特地签了十年。   范寡妇看到他有些诧异,与他闲聊几句,“你那边的猪圈已经清理好了吗?”   陈顺田点头,“清理好了”,他探头往里瞅,“奶奶在家吗?”   听说他要来找奶奶,范寡妇虽然好奇,但还是请他到堂屋,然后回卧房请奶奶出来。   李秀琴出来,刚坐下,谁知陈顺田一开口就要赎身。   李秀琴愣了下,没想到才干了两年,他就要赎身。   李秀琴拧眉,“你不是要挣钱娶亲吗?这才干了两年,钱就够了?”   陈顺田点头,“够了,请太太成全。”   李秀琴不提不提醒他,“你当初和我们家签了养猪契书,十年后,你才可以赎身。违约要赔偿我两百吊钱。你有这么多钱还我?”   陈顺田低头,挣扎好一会儿,才点头,“我们族里帮我出钱。”   李秀琴蹙眉,定定看了他好半晌,“之前对你不闻不问,现在却愿意为你出赔偿金?他们图的恐怕是养猪法吧?”   陈顺田不敢看她眼睛,心里只剩下愧疚。   看来她猜对了,李秀琴没想到养猪法居然要从她家传出去了。   偏偏她还不能拦着陈顺田解除契约。人家愿意赔偿这么多银子。一分不少你的,她又能怎么办?   也怪她当初为了保住方子,不肯将养猪法让县衙的人查验,要不然将赔偿钱提高至五百两银子,兴许他们族里就出不起这笔钱。   范寡妇在边上骂道,“陈顺田,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咱们老爷奶奶每天好吃好喝,饭菜管饱。逢年过年还奖励你两吊钱。你居然不讲信用,要把养猪法带走?”   范寡妇骂骂咧咧,他一声不吭受着。   李秀琴抬了抬手,“算了,你要赎就赎吧。明天我让我大哥跟你去县衙解除契约。”   陈顺田千恩万谢给李秀琴跪下磕了三个头,而后耷拉着脑袋走了。   范寡妇气得够呛,在他身后骂了一句,“小人,有他后悔的”。   等人走了,李秀琴手撑下巴坐在堂屋一动不动。   林晓从屋里出来,瞧见她娘神色不对,范寡妇压低声音将刚刚的事说了。   林晓让范寡妇出去,走到她娘身边坐下,“娘,您也别太自责。”   李秀琴叹了口气,“怎么能不自责呢。当初我要是将这养猪法给衙门人查验就好了。”   林晓却不认同,“娘,您要是给官府的人查验,那咱们方子泄漏得更快。那些人可都是油耗子,比普通村民难对付多了。”   这话成功安慰到李秀琴,她握住闺女的手,“我就是担心村民们。他们可就指着养猪挣钱呢。”   因为养猪挣了两年前,村民们日子明显好过了。这马上泄漏,这猪恐怕就要不值钱了。   “娘,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林晓摊了摊手,“本来他们只能养一年猪的,现在已经多养一年,这就是赚来的。这养猪法本来也瞒不了多久。”   去年周围就有村民试着敲猪,关屠夫花高价去那些人家收猪,有几家不卖,说是自家吃的。所以他们应该是发现了。   这话倒也对,李秀琴心情好了一点,又安慰自己,“咱们村有光禄寺这个大订单,它不会轻易更换人选。其实也不错了。”   林晓看着她娘欲言又止。   李秀琴被她看得发毛,“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林晓知道她娘不懂做生意,所以想得太简单,“娘,你没说错。可是今年的猪价肯定不能按去年的算。周围的猪养起来,质量跟咱们家一样好。他们比咱们的便宜。您说光禄寺能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吗?”   李秀琴蹙眉,好像是这样。   林晓摊了摊手,“物以稀为贵,所以咱爹当初才拼命想要瞒着其他人。您要好好跟他们说说,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李秀琴点头,“我会的”。   她要好好琢磨怎么跟村民们说。   陈顺田离开村子的第二天,村民们找上门来。   李秀琴以为他们知道了,将他们请进堂屋,让范寡妇倒茶。   关屠夫摆手,“满堂家的,不用麻烦了,今儿我们来是跟你说件事。”   李秀琴点头,“你们说吧。”   关屠夫搓了搓手,“那个…去年咱们村嫁出去好几个姑娘,这事你知道吧?”   李秀琴愣了下,“知道啊。”   人群中走出几个村民,冲李秀琴鞠了一躬,“满堂嫂子,对不住,我那妮子将养猪法告诉了她婆家。打算今年养猪呢。”   “她怀了孩子,家里穷,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   几个汉子不敢抬头看大伙,愧疚得很。   李秀琴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该为他们悲哀,这么多人一块养,这猪的价格一定会掉价的。   “没事了。这养猪法本来也瞒不了多久。”   村民们见她如此通情达理,面面相觑。   屋子里一处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关屠夫才重新开口,“是这样的,我们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小猪仔价格涨到五百文。而且还有价无市,我就琢磨去隔壁县买。”   五百文?比之前贵了两百文,这涨得也太离谱了。   李秀琴拧眉,“可是去外县买猪仔不是还要办路引吗?这划算吗?”   关屠夫笑了,指了指后面,“没事儿。咱们翻过那座山就是隔壁县,不用路引,来回只花四天功夫。只不过这山太大,往里走可能会遇到野兽,所以咱们大伙商量一块去买猪仔。你们家满堂不在家,那个陈顺田又赎身走了,要不叫上顺星夫妻吧?”   李秀琴愣了下,“女人也要跟着一块去吗?”   关屠夫摊了摊手,“那是当然。谁家一次都要养几十头猪,只靠男人哪够啊。”   翻山不好拉板车,所以只能牵着猪走,一人负责牵六头小猪仔,四十头也得七个人。再加上还要背些粮食、水和猪盆,不止婆娘,家里的小子们都得跟着去。   这话倒也对,李秀琴想了想,“行。那我让张顺星夫妻,还有陈顺良一块去。”   “行,那咱们明早在村口出发。记得带上银子。在山里走,不好带那么多铜板,要全部换成银子。”   “好。”    第154章   直到大伙走了, 李秀琴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忘了告诉大伙今年猪会掉价。   许是因为怀孕,她最近总是忘事儿, 想了想, 人都回去了, 明早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李秀琴让范寡妇去通知张顺星夫妻和徐顺良,让他们明天一块去买小猪仔,想了想, 三个人到底不够, 她又道,“对了,你明天也跟着一块去吧。”   范寡妇看了眼她的肚子,面露忧色,“奶奶,您一个人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李秀琴摊了摊手, “已经三个多月,胎也稳了, 做些吃的而已,没关系的。”   范寡妇一想也是, 家里又没有牲口,只是做一日三餐, 应该没事儿, 便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 东方泛起鱼肚白, 晨光曦微, 小庄村的村民们吃完早饭, 几乎所有人都聚在村口。   此次远行人数远比李秀琴以为的还要多, 其中最小的才十一,最大的五十多。家家户户只留了无法远行的孩子以及年迈的老人。   瞅他们这阵仗,打算养很多猪呢,李秀琴有些担忧,示意大家安静一会儿,“我知道大伙都想挣钱。但是,我得跟你们说,咱们县小猪仔涨这么离谱,肯定是因为别的村也跟着一块养猪。你们想啊,猪仔多了,养猪方法还跟咱们一样,咱们的猪还能卖上价嘛。兴许到年底,也就卖个十文,你们好好琢磨今年要不要养那么多头猪,别辛辛苦苦一整年回头赚不到钱。”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会儿,各家聚在一块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有几家壮劳力挤过来,“不是,弟妹,你不是一直握着那中药方子吗?这方子连我们都不知道。他们知道也没事吧。”   “对啊,他们也养不了几头。应该不至于吧?”   李秀琴觉得他们想得太美,“可是加起来就多了呀。”她将陈顺田赎身原因说了,“他代表的是整个村子。再加上你们出嫁的那几户人家,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家族,这几个族加起来,也有不少人了。你们想想,咱们村一直养猪,之前也涨了些,但也没涨到如此离谱。但是今年却直接涨到五百文,而且还有价无市,这说明什么?说明今年养猪的人远不止你们之前认为的几家。”   母猪平均114天生小猪仔,之前没有露出半点风声,想必新养猪的这伙人是最近才决定养的。   村里有几户人家早早就订了小猪仔。但是养猪仔的人家为了多挣钱,把他们的定钱全都退了。   大伙这才决定去隔壁县买小猪仔。   李秀琴这话有理有据,村民们这下是真的慌了,妇人们拉着男人问,“当家的,这可怎么办?”   “哎呀,不会真挣不到钱吧?”   “要是这样,那咱们养猪不划算了呀。”   两百多人立时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往常到这时候,村里人就开始询问关屠夫的意见,他多年杀猪,三个儿子对附近十几个村子的养猪情况都很熟,今年养小猪仔,也是他和儿子们去看过。   听到李秀琴这话,他跟三个儿子聚在一起算了一笔账。   末了,关屠夫冲李秀琴道,“满堂媳妇,我刚刚跟他们算了下。我之前带着他们买小猪仔,连城西,我都跑了,都没有小猪仔。我也打听过他们今年养了多少头小猪仔。”   他掰着指头算给大伙听,其他人都齐齐看向他,等他下文。   “我不敢说我这数一定正确,只能说我去过的几个地方大概就是这个数。今年猪仔大概有五千多头。去年也就两千多头。翻了一倍还多。猪肉掉价是肯定的。但是普通生猪不到七文,咱们是二十文,这中间差了十三文,根据我多年卖猪经验,年底咱们这生猪大概能卖到十二文左右,最低也能有十文,咱们还是有的赚。”   村民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只听关屠夫四下看了看,“今年才是养猪法传开第一年。至于明年,养猪的人肯定会更多,猪肉价肯定也掉得更多。到那时,再说吧,咱们能赚一年是一年。”   关大郎点头表示附和,“对啊,今年好歹能喝口汤,明年连汤都没了,兴许只能赚个人工钱。咱们今年还是多养些吧。”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李秀琴提醒过他们,见他们有心理准备,便没再说。   能赚一年还是多赚一年吧。真等明年全部传开,到那时养猪还真有可能不赚钱。   大伙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定小猪仔。   这次村民们集体出去,当娘的不放心半大孩子待在家,就不停叮嘱自己的孩子,“坡地那边的猪圈要记得去打扫,要是太脏,回头猪仔买回来住进去会生病的。”   “一定要看好家,门窗要锁好。晚上,你舅舅会过来睡觉。要是家里进了贼,一定要喊他,知道不?”   家里大人都走了,只剩下老人孩子,娘家近的,就让娘家亲戚过来帮着照看。   不过刚开春,家家户户都很忙,白天没时间,也就只能晚上过来。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种情况。   孩子们脆生生回答,“知道了,娘。”   等他们远去,小孩子们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睛渐渐蓄满泪,一个个嚎啕大哭,“我想爹娘了,他们会回来的吧?”   大点的孩子就瞪着弟弟,“当然会回来。你胡说什么。”   李秀琴揽着小孩子们瘦弱的身板,“养了猪,你们年底就有压岁钱,也有新衣服穿,还有戏看。还可以吃肉。你别哭啦。再哭,这些东西就全没啦?”   孩子们眼里含着泪,可怜巴巴看着她。   李秀琴心都跟着软了,放柔声音,“你们别怕啊,就几天时间。你们留在家,乖乖的,不要玩水,不要去山上,就老老实实待在村里。到点就回家吃饭,天黑就赶紧回家。不要让你们阿奶跟着操心,知道不?”   “知道了。”   孩子们擦干眼泪,没一会儿又叽叽喳喳炫耀起来,“我娘给了我五文钱,让我自己留着花。”   “你才五文呀?我有十文呢。还是我娘大方。”   “才不是,我娘还给我买牛皮糖了,她说一天吃一块,吃完,她就回来了。”   “啊?你有牛皮糖啊?我没有。我娘给我炒的花生。我跟你换吧?”   “我不要。我家里也有花生。我喜欢吃牛皮糖。”   孩子们又嘻嘻哈哈玩起来。李秀琴忍俊不禁,到底是孩子,很快就将不快丢到脑后。   林晓给二丫塞了一颗糖,“你别哭了。你大姐是跟去买小猪仔的,她又不是去享福的。你和阿奶好好待在家吧。阿奶年纪这么大,得要有人留在家照顾她啊。”   大伯家去了四个人:大伯,大伯母,大利,大丫,家里只剩大吉,二丫和林老太。   二丫搅着手指,抿了抿嘴,“我知道。但是我也想去。”   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们剩下了。   林晓不明白二丫的心思,看到几个大点的孩子往沙地方向走,叫住他们,“你们这么快就去打扫啊?”   “对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早点打扫完,我们就能好好玩了。”   林晓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   林晓扭头发现二丫还是闷闷不乐,笑着上前拉二丫的手,“走,我家有好吃的,我带你回去吃。”   二丫被林晓拽进林家院子。   身后传来啪嗒声,李秀琴回头看,原来是文先生赶着牛车要出村。车上文娘子满脸焦色正抱着宝柱,时不时拍打包被。   李秀琴上前仔细察看孩子的气色,宝柱睁着那双眯缝眼,皮肤红红的,小嗓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秀琴蹙眉,“孩子又病了?”   文先生满脸疲惫,显见昨晚没睡好,揉了揉脸,“是啊,昨晚哭了半宿,早上起来额头发热,也吃不进奶。上回吃的药,这次不管用了。我们送去县城看看。”   李秀琴点头,示意孩子们给他们让路。   牛车错身过去的时候,李秀琴突然想起来,在后头问,“你们家不是说养猪吗?有人去了吗?”   文先生甩了一鞭子,头也不回,声音飘过来,“去了,萱儿和小山去了。”   小山是文先生新买的下人,穷苦出身,拥有农民孩子吃苦耐劳的优点。   李秀琴叹了口气。   婆子们拄着拐杖回了家,孩子们留在村口玩闹,李秀琴回家吃早饭。   她最近嗜睡,早饭推迟了半个时辰。在外面站这么长时间早就饿了。   吃完早饭,林晓要去果园那边摘野花。   一个冬天憋在屋里看书写书,林晓早就闷坏了,老早就想给房间里添点花花草草,增点色彩。   李秀琴闻言,诧异看着她,“秦祭酒不是刚给送书给你,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没有。”林晓犯了愁,嘟哝着嘴,“娘,我想有个船匠供我使唤。这书没有图,不够直观,我想照着书上描述画一个。”   李秀琴怔愣了下,闺女是试验的好苗子。书上写的东西,她不会全部相信,必须有实物摆在她面前,验证无误后,她才会相信。   李秀琴仔细想了想,“船匠怎么会卖身呢。”   船匠属于匠籍,比贱籍高一层。船匠靠手艺吃饭,只要不是天灾人祸,就不会饿死,一般来说,不会卖身。   林晓抿了抿嘴,“不卖身,找个船匠帮我定做也行。咱这附近哪儿有船匠啊?”   李秀琴还真不知道,但是上次去大河那边看果园,她瞧见大河里的船,想来新陵应该有船匠。她琢磨着,等范寡妇回来,她就去向人打听哪儿有船匠。   她还没将自己的想法与女儿说,只听女儿叹气道,“哎,就算找到船匠恐怕也不成。郝木匠都那么忙,船匠肯定比他还忙,啥时候才能轮到我呀。”   去年木材价格跌了一成,郝木匠接单子接到手软。林晓找他做活都要另外加钱才成。造船工期可比木匠长多了。   李秀琴不忍女儿失望,“要不然我买个下人,求船匠教他?只要咱们肯出钱,他没有不乐意的。”   林晓摇头,“等他学会,我这些书都能背出来了。”   她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之前大吉也想学木匠,大伯帮着打听过,学木匠要免费给人家干三年活,不包吃,不包穿,每到逢年过节还得给师傅送礼。等考察完人品,师傅才会教。但是教也不是一下就教完,而是慢慢地教,至少也得再学五年。在这期间,每月只能拿一两百文工钱。   李秀琴见女儿不懂这个,“没那么慢。那些人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没看郝木匠的两个儿子去年年初才开始学,今年就已经会做东西了吗?”   林晓眼睛一亮,一年就行?那可太好了,“好,好。”   “成。等你婶子回来,我让她去买。”   确定好这事,林晓整个轻松起来,她让喜鹊到杂物房拿篮子。   李秀琴一个人在家无聊,便也跟着一块去,“我陪你去吧,喜鹊留着看家,我天天待在家太闷了。”   林晓点头,“行”。   两人到了坡地。除了林家果园有张顺星夫妻伺候,其他家的坡地种的都是杨树,村民们忙着种地养猪,根本没时间打理。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树木抽出新的枝芽,长出了嫩绿的叶子,野草肆意生长,漫山遍野全是盛开的野花,蜜蜂在五颜六色的花中飞过。这是大自然给人类的馈赠。   林晓提着篮子四处摘花,小丫头就像精灵穿梭在绿丛中。李秀琴闭眼呼吸新鲜的空气,耳边传来女儿欢喜的笑声,情不自禁翘起唇角。   林晓很快将一篮子花采完,跟着李秀琴一块去果园。   果园这边的果树早就卖完了,现在只种花椒,此时正是花椒叶最嫩的时候,李秀琴想吃花椒叶炒鸡蛋,可她没带篮子。   林晓看着自己刚刚摘好的花儿,不舍得丢掉,“我回家帮您拿篮子,您在这儿等我。”   李秀琴点头。   林晓提着花篮往小庄村方向走。   李秀琴留在原地无聊,想到坡上看看周围景色,慢慢往坡上爬,这果园被张顺星夫妻打理得很好,几乎没有杂草。   没过多久,她就爬到坡顶,坡下的风景一览无余,错落有致的花椒苗,下方是绿油油的麦子以及砖瓦搭建的猪圈,周围安静又详和。   她视线四下移动,随后在一处定格,只见河渠方向的官道尽头有一群黑压压的人影正往这边驶来。   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等人影慢慢变大,她神色抖然间变了。    第155章   这是李秀琴穿越以来自己惊慌的时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像撵小鸡仔似的追着一群百姓跑, 他们骑着马,手里拿着长刀,骏马奔腾间, 刀一挥随意收割百姓的人头。那人头被砍后, 像球一样抛起, 滚到旁边的月沙河里。   百姓吓疯了,跑得越发狼狈,那些士兵在后面不急不缓的打马追着, 看他们四散逃开。   有的跳进河里, 有的拐进旁边的小道,有的径直往前跑,他们便追在后头,肆意的笑看这群人垂死挣扎。   李秀琴浑身发冷,明明离得那么远,她却觉得那笑声清清楚楚回荡在她耳边。   李秀琴疯了似的往坡下跑, 她这时候全然忘了自己怀了孕,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在坡上, 如履平地,动作飞快往下跑, 跑得太急,摔了一跤, 她连裙摆的土都来不及弹, 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她拿出她以前从未有过的速度在狂拼。   她必须回去通知孩子们, 她必须救她的女儿。   紧张、害怕、恐惧种种情绪在她脑海交织, 奔跑前, 汗水打湿她眼帘, 她恍然间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   那是一个温馨的早餐,她前世的爸教她药方,她津津有味听着。她妈妈端菜过来,冲他们爷俩抱怨,“又不好好吃饭。再不吃,饭菜该凉了。”   那时候的她很爱笑,乖乖应下,扭头冲她爸做了个鬼脸。她爸哈哈大笑,她妈一副拿他们没办法的无奈表情。   突然她家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伙穿着绿军装的少年郎将她爸按倒在地,抓犯人似的往外拖,随后她的家被那些人像土匪似到处搜,他们在翻箱倒柜找东西。找什么呢?那时候的她满脑子疑惑,被她娘按在怀里,她睁着一只眼看着这些人化身为恶鬼,凶神恶煞地质问她妈。她感觉她妈吓得浑身发抖,只顾着摇头。   没过多久,她家祖传的药方、她家高祖被皇上任命为御医的圣旨,这些最宝贵的东西被这些人拿走。后来她才知道这些东西是打倒她爸的铁证。   满屋的草药,衣服,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饭菜,桌椅板凳全部杂乱无章堆放在地上,就像垃圾场。   在后来的十几年里,这样可怖的场景每晚都会出现在她梦里。后来,她爸平反了,她家的日子好过了,这恶梦才没有重现,她的记忆也慢慢开始淡化,直到消失。   她原以为自己忘了,可现在看来,这些记忆只是被她下意识埋葬了。   眼泪迎着风,越来越多,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不像以前那样害怕,或者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下眼泪,再次加快速度。   往常六里多的路此时却变得格外漫长,她跑啊,拿出吃奶的力气在跑,呼吸变得局促,两条腿不停交替,跑出残影,胳膊不停摇摆隐隐有些发疼,她还是在跑。   一步,两步,三步……   小庄村的轮廓渐渐入了她的视线范围,旁边的猪圈传来孩子的笑声,她想起闺女之前给她的哨子,她放在钱袋里,一直忘了拿出来。   她拼命吹哨子,吸引在沙地猪圈打扫卫生的孩子们。   听到哨声,孩子们跑出来,正要开口问她怎么回事。   李秀琴不等他们问出口,冲他们招手,“快!快!快!后面有一伙敌军杀过来了。”   这些半大孩子都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全都呆愣在原地。   这是人的自然反应,但此时一分一秒都珍贵,李秀琴气得肝疼,拖拽他们往前跑,“快回村通知家人!让他们往山上跑。”   孩子们被她带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撒腿往前奔。   李秀琴之前跑了很长一段路,喘得厉害,很快被这几个孩子甩下。有几个孩子要等她,她挥手撵人,“你们别管我,快走。”   她喘息几下,等呼吸平稳,再次加快脚步,很快超过这群孩子。她以为自己跑得很快,可是下一秒差点让她崩溃,她眼尾突然扫见与她这条路并齐的河渠方向正有一伙人马往这边而来。   竟然这么快!   李秀琴瞳孔缩了缩,紧紧盯着那伙人马,跑了十几步远,发现那伙人马一分为二,一队拐进不远处的军户村,另一队往张家庄方向去了。   李秀琴脑海一片空白,她甚至来不及为这两个村子的百姓难过,这些人迟早会过来的,或早或晚罢了,她要加快速度奔跑,回去通知晓晓。   离村口还有一里地的时候,李秀琴发现河渠那边有一辆牛车正往小庄村方向赶来,那赶车人身上的衣着,她很熟悉,可不正是早上要进城给孩子看病的文先生吗?   也是啊,他们之前带孩子去县城看病,应该能遇上那伙人,许是他们察觉出不对,火速调了头。   文先生比他们先到村子,在那条大道上,文先生甩着鞭子,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大喊,“快!敌军杀过来了,大家快跑啊!”   离村口还有四五步时,李秀琴感觉腹部一阵坠痛,疼得她整个人如同灌了铅,竟是连一步都迈不动,她只得停下,用最后的力气不停吹哨子。   李秀琴身后的孩子们齐齐往家跑,不停大喊,“阿奶!阿爷!敌人来了!快跑啊。”   “弟弟!敌军杀过来了!快跑啊。”   “妹妹!敌军杀过来了!快跑啊。”   院子里的林晓听到动静从院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篮子。   听清这些孩子们在喊什么之后,林晓扔掉手里的篮子,冲身后的喜鹊道,“快去通知二丫和我阿奶。我去坡地找我娘。”   说完,她也不等喜鹊回答,扭头转身往东面小路而去,没想到走了没几步,发现她娘扶着肚子坐在小路中间。   林晓唬了一跳,三两步跑过来,“娘?娘?你怎么了?”   李秀琴额头滴汗,下身传来一阵绞痛,疼得她脸色苍白,浑身抽痛。   林晓彻底慌了,她想扶住她娘,却发现她力气不够,怎么也扶不起来,突然她视线定住,只见她娘的裙摆下血迹缓缓流出,她惊慌地叫了声“娘”。   李秀琴疼痛难忍,牙齿都在打颤,她摇了摇头,眼尾扫见河渠方向有一队人马正朝这边而来,她惊恐得瞪大眼睛,以自己最大的力气推开女儿,“快跑!你快跑啊!”   林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吓得一哆嗦,身子跟着抖了抖,“我不走!娘,我扶您起来。”   她到底人小,力气有限,扶不动她,林晓急得额头冒汗,忙道,“我回家拉板车,您等着,我现在就回去拉板车。”   李秀琴看着那伙人马越来越近,忍着巨痛,冲女儿嘶吼,“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走!”   林晓听不到她的话,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回家拉板车,她要带着她娘一块逃。她往回奔,只瞬间功夫就跑到村口,还没拐进家门,就见文先生赶着牛车往村口奔来。   文先生刚刚急着回来通知大家,正好村道上有几个孩子在玩,他就将那几个孩子抱上牛车,调头往回跑。   刘家村离山最近,从那边往山上跑,那伙敌军不容易找到他们。   林晓冲他们挥手,“文先生,快救救我娘吧!她怀着孩子呢。”   不远处的军队正往这边狂奔,文先生根本来不及思考,他跳下牛车,将缰绳丢给林晓,大步往李秀琴那边而去。   李秀琴已经彻底晕过去了。他抱着软倒在地的李秀琴跑到村口,将她往牛车上一放,也顾不得牛车紧得满满当当,他这么一放有可能会压到孩子。   他飞快跳上牛车,一甩鞭子往另一条路上拐。   林晓见她娘已经安全,牛车上也没了位置,敌人却在缓缓逼近,她掉头就往家跑。   文娘子一手抱着宝柱,一手抱着李秀琴的半边身子,冲林晓叫道,“晓晓!晓晓!你快回来!”   林晓头也不回,火速跑进家,将门紧紧关上。   不过几息功夫,一队骑兵到了小庄村村口,为首的将士四下看了看,除了左侧小道上有一辆牛车,整个村子安静得吓人。   为首的将士示意一名骑兵前去追那辆牛车,剩下的士兵继续搜。   一个士兵下了马,四下看了看,有些迟疑,“头儿?这村子怎么跟之前那几个村子不一样?”   为首将士哼了声,不屑道,“怕是都躲起来了,快!给我挨家挨户的搜,无论男女,无论老幼,一个都活口都不许留。”   “是!”   三十来个士兵纷纷下马,分为两队,一队往左边关屠夫家而去,一队往林满堂家而去。   林满堂的家门紧紧关闭,这伙人直接用脚踹开大门。   另一边,关屠夫家的孩子跑了,临走也没顾上关门,那队人跑进去一顿搜刮,没发现活人,很快从里面退出来。   “头儿!这家没人。”   为首的将士拧眉,示意他去下一家搜寻。   那士兵领命,刚要转身,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随后右边院子里传来士兵的叫喊声,“伍长?伍长?你没事吧?”   众人察觉有异,不自觉捏紧手上的刀,有一个士兵从院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头儿!这家屋里设了机关。伍长和两名士兵被箭射死了。”   为首的将士寒着脸,“小心些,给我继续搜!”   “是!”   士兵跑进去没多久,突然有什么东西被爆炸似的,砰的一声响。   而后右侧的房子突然着了火,火势冲天,随即传来将士们痛苦的哀嚎声。   随着这声爆裂,马突然受惊,挣脱缰绳狂奔起来,为首的将士那副座骑也不例外,突然仰天长啸,撒腿狂奔,为首的将士拼命拽缰绳,好不容易才制服畜生,示意另一队人马进去查看。   那一队战战兢兢靠近,只见院子四处都在着火,刚刚进去的几个士兵身上着火正在院子里打滚。   大伙不敢靠近,吓得连连倒退,有个士兵跑过来问为首的将士,“头儿!他们身上着火了。”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话,随着他话音刚落,几个人形火球冲出院子,往这边而来。而他们身后的火往上又蹿高几尺,烧得更旺了。   为首的将士从身后抽出三只箭,嗖嗖嗖,这几个着火的士兵全部被射死。   “头儿?怎么办?”   为首的将士阴沉着脸,“往这些人家里扔一个火把。”   之前没有引火,担心其他村子得到消息,有所防备。现在火烧成这样,想不引起也不可能了。索性烧得更旺一些。   士兵看着几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战友,心里一片肃然,重重应了声‘是’。   另一边,萧定安正带着手下士兵四处搜寻敌军。   今天发生的这场祸事对许多人来说是一场晴天霹雳。但对边城的将士们来说却是早有心理准备。   这事要从五天前说起。   大荣突然增兵三十万对边城发起猛烈进攻,守城军只有十万,自然抵抗不住,守城将军便让萧定安请援兵。   守城将军在城楼亲自指挥,坚持了三天三夜,疲累至极,被属下劝回营帐休息,没想到,当天夜里被潜伏多年的细作刺杀,中了几箭,至今仍昏迷不醒。   两位佐官代为执掌军营,敌军将领在下面骂战,有一位佐官脾气暴躁,受不住刺激,执意下去与之交战。   良国这边不敌,落败而回。良国这边的守城士气低迷,再加上死了不少士兵,援兵迟迟未到,大荣攻击越发猛烈,坚持了两天,城门被敌军撞开。   这些敌军破城后,分成两方人马,一部分进城,另一部分到各村收割人命,无论男女老幼,一概杀掉。   萧定安带着二十万援兵不眠不休赶了两天路终于到了新陵县。   双方在新陵县城交战,死伤无数,最终敌军由于兵力分散,人数不敌,良国战胜了他们。   主力大军消灭,这些分散的小兵还要剿灭,于是十万人马去守关口,另十万到处搜寻敌军下落。   萧定安带着属下跟踪敌军留下的马蹄印,到了一处村子,还未进村,迎面传来一阵血腥气。   这些敌军丧尽天良,所过之处竟然全是不留一个活口,连孩子也不放过。   良国看着这些身首异处的百姓心里悲痛不已。   “营佐!快看!那边着了火,敌军一定在那儿。”   萧定安扭头看去,竟是小庄村的方向,他飞快上了马,“快上马!”   身后几百个士兵赶紧跟上。   萧定安骑马而来,刚进村子,就发现几个敌军正在点火,看到他们,这些士兵微微怔愣了下,随手将火把从窗户扔进去,而后骑马冲萧定安冲过来。   一方只有十六敌军,一方却有几百个士兵,胜负显而易见。   眨眼之间,这十六个敌军或死或伤。   萧定安示意其他人救火,他围着林家烧得面目全非的院子,不停呼喊,“林妹妹?林妹妹?”   后院,躲在池子里的林晓听到萧定安熟悉的声音,终于爬上岸,“萧定安?我在这儿!”   萧定安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果然不是错觉。他用剑劈开还冒着火苗的小门,在池子边发现浑身湿漉漉的林晓,“你这是?”   萧定安边走边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快!别冻着。”   林晓打了个哆嗦,握住他的手,声音发颤,“我娘呢?我娘怎么样了?”   萧定安摇头,“我刚来,还没发现其他人。”知道她着急,他示意她照顾好自己,“我带人去寻。”   林晓点头,“我娘往东边那条路去了。”   “好。”萧定安拔腿出了院子。    第156章   萧定安刚到村口, 就有一个士兵来报,“营佐,院子里有孩子呼救。兄弟们在救火。”   萧定安微微有些惊讶, 居然还有其他活口。   他也顾不上多问, 示意对方赶紧救人, 自己则骑着马往东边那条小路驶去。   萧定安骑马走了几里路, 发现路边有一男一女死在沟里。   他四下看了看,很快发现不远处有匹马正在麦田里吃麦苗,不远处,有个士兵手里拿着刀追逐一个孩子。   萧定安眼底寒光闪过, 脚尖一点, 运起轻功踏着麦苗往那边飞去。   喜鹊从来没像今天跑得这样快,她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出她的极限,可身后那人依旧如鬼魅一般追着她。   他拿着一把长长的刀,那刀上还染着血,正凶神恶煞盯着她。   快了, 就要到跟前了, 那人举起刀就要挥过来,她下意识闭眼, 脚下依旧不认输往前跑,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时, 鲜血喷到她脸上,她整个人定住。只见刚才那个恶鬼似的士兵正捂着脖子死不瞑目。   喜鹊泄了气, 身子一软, 瘫倒在地, 高声尖叫。   萧定安四下看了看, 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还有其他士兵吗?林姑娘的娘在哪?”   喜鹊浑身颤抖,不停摇头,“没有,没有其他士兵。”她身子哆嗦,整个人恍惚,突然又哭起来,“奶奶还在牛车上呢。”   萧定安怔愣了下,四处打量,牛车?没有牛车啊?   萧定安急着找人,看着喜鹊,“你还好吧?能走吗?”   喜鹊不敢看地上的死人,手脚并用爬起来,“我能走。”   等她平复好情绪,萧定安才问,“说说刚刚的情况。”   喜鹊脸吓得像窗户纸一样白,“我和村里其他六个孩子坐在文先生的牛车上,那个士兵一直追在后头,眼见快追到我们,文先生让关和赶车,将我们全都撵下车,还让我们分开逃跑。”   生死关头,谁都怕死,文先生抛下他们,只想一家活命,她能理解,可喜鹊还是难过。   萧定安四处逡巡,果然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孩子正在奔跑,他冲那几个孩子招手。   那几个孩子无动于衷,依旧跑个不停,萧定安示意喜鹊喊他们回来。   喜鹊点头,往其中一个孩子跑了过去。   没过多久,那几个孩子被喜鹊劝了回来。   一伙人上了小道,喜鹊发现文先生和文娘子死在沟底。   喜鹊嘴巴张得老大,就好像脚底生了根呆愣在原地,她咽了几口唾沫,嗓子干涩得厉害,他们没有抛弃他们。他们是想为他们拖延时间。   其他孩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跪倒在地,“他们?他们怎么死了?”   其中一个孩子跑的时候,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大约半柱香前,文先生驾着牛车往刘家村跑,后面有一个敌兵追过来。   虽然那敌兵距离他们有几里远,但他们驾的是牛车,车后还坐满了人,速度慢上许多,而那个敌兵骑的是马,速度比他们快多了,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那敌兵就缩短了一半的距离。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文娘子搂着宝柱心惊胆颤,文先生大力抽打牛屁股,时不时回头瞅两眼。   就要被追上了,追上后,他们全都会死,文先生抿了抿干涩的唇,问身后,“你们谁会驾牛车?”   孩子们只顾着哭,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文先生胸口涌起一阵怒意,又大声重复一遍。   关屠夫的小孙子关和抽噎着说,“我会”。   他今年十一了,别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能跟父母一块去买猪仔,他家人多,不需要他去,所以他就留下来看家。   他家有牛车,他很小的时候,他爹就抱着他在牛车上坐。他家的牛都是他放的,放牛的时候,他就骑在牛背上。赶牛车自然不在话下。   文先生示意关和坐过来。   关和忘了害怕,一点点挪过来,直到文先生将缰绳交给他,文娘子哑着嗓子,不停摇头,“你别下去!你别下去,宝柱不能没有爹,我求你。”   关和吓得差点摔下牛车,文先生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重重握住他的手,扭头冲文娘子道,“这牛车跑得太慢了,迟早要被追上的!”   文娘子沉默了,看了一圈哇哇大哭的孩子们,又低头看向一直昏迷不醒的李秀琴,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李秀琴肚子上,这是秀琴盼了十几年的孩子呢。她是两个人呢。   文娘子只觉得有万斤石头压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对死亡的恐惧使她每根骨头都在发抖,她将宝柱包被上的布带解开捆在李秀琴身上,声音发颤,“你一个人下去没用的。大家都得下去才行。”   文先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自己呼吸都觉得困难,这些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让他亲手推他们下车,他怎么忍心。可他媳妇说的对,这车太重了,他看了一圈孩子,咬了咬牙,冲其他孩子道,“待会儿,我喊三声,你们抱着头跳下牛车,然后分别往各个方向逃,听到没有?如果有人不下车,我就将你们踹下去,听到没?”   这是要舍了他们?孩子们哭得更大声,有的孩子乖觉,不停哭求,“文先生,我不要下去!”   “我不要下去!文先生,求求你了,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   文先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求饶而心软,往日温润如玉的嗓音变得冰凌凌,如数九寒天的冰刀直插入他们的心,“一、二、三!”   孩子们万念俱灰,只能抱头滚下牛车。   “文先生也跟我们一块从车上跳下来,文娘子担心他,在他后头也跳下了牛车,关和一个人驾着牛车往前跑了。”   文先生和文娘子原本想拦着那敌兵拖延时间。可他们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手无寸铁之力的娇弱妇人。两人跳下牛车,又爬下河沟,逼得对方下了马。   但对方手里有刀,哪怕两人合力一前一后抱住那男子的腰,没几下就被对方杀死。不过因为死的时候,两人将敌兵抱得太死,还是为孩子们争取不少时间。   这对夫妻可歌可敬,萧定安将夫妻俩抱到岸上,拍拍孩子们的肩膀,“你们是跟我一块去刘家村,还是回小庄村?”   孩子们抬头看向小庄村的方向,虽然火都扑灭了,但房屋上方浓烟滚滚,显见遭了大灾。   “没事儿,那些敌人已经被我们消灭了。现在村子里是我们的士兵。”   孩子们被吓怕了,没有大人陪同不敢回去,全都眼巴巴看着萧定安,“我们跟你走。”   萧定安点头,几个孩子拽着他衣摆,“将军,咱们能埋了他们吗?”   这几个孩子实在太小,喜鹊算是里面最大的了。   在这些孩子们看来,人死后要埋起来,不能就这样躺在地上。   萧定安揉了揉孩子们的脑袋,放柔声音,“还要定棺材的,不能就这么埋了。走吧,咱们先去找牛车。”   孩子们恍然大悟,乖乖跟在他身后。   萧定安曲起手指吹了个响号,他的坐骑从路边飞奔而来,没一会儿就到了他旁边。   萧定安牵着缰绳,带着一群孩子们往前走。   要是搁以前,这些孩子一定会盯着马瞧个稀奇,但他们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吓怕了,早就没了往常的活泛劲儿,只剩下胆战心惊,走起路来,也是左顾右盼,生怕又有敌人蹿出来。   一行人到了刘家村贞节牌坊那儿,发现路没了,这儿设了一个木栅栏扎成的路障,几十个壮劳力在栅栏另一边,每人手里拿着家伙什凶神恶煞瞪着他们。   待他们靠近,里面有个壮劳力认识其中一个孩子,“花儿?”   花儿在那伙人里逡巡一圈,终于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舅舅!”   受了惊吓的花儿此时看到亲人终于能缓过劲来,小身子像炮弹似地冲过去。   刘家村的村民们发现萧定安没拦着,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回头冲关和道,“是他吗?”   关和摇头,“不是他。这是林叔家的客人。我以前见过的。”   村民们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萧定安上前道,“刚刚那个敌兵已经被我杀了,不知你们有没有看过一辆牛车?”   路障被人移开,孩子们将关和围起来,喜鹊问关和,“奶奶呢?”   关和指指后面,“在村子后面。”   村民们带着萧定安到了李广角家,李秀琴躺在李家床上,至于那个小婴儿此时在另一间房里睡得正酣。   萧定安视线落在李秀琴那染了血的裙摆,蹙了蹙眉,“你们村有大夫吗?”   刘淑惠坐在床沿,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人,可还是一五一十答了,“有,我家老头子就是,他正在灶房熬药。但是这药太霸道,他说要是喝下去,她肚里孩子就保不住了。我们正在愁呢。”   李卢丁气得直跺脚,“娘,怎么能不喝呢,要是不喝这药,我大姐很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萧定安看向他,“她还能坚持多久,我现在骑马去县城找大夫,还来得及吗?”   李卢根想了想,“我爹说还能等半个时辰。”   萧定安点点头,飞奔出了李家院子,翻身上马,没过多久一人一马消失在巷子转角。   萧定安骑马途经小庄村,连马都没下,只来得及跟林晓说“你娘在刘家村”,就驱马离开。   也是他运气好,半道上竟遇到了方六曲。   说起来方六曲突然出现在附近也是有缘故的。   边城被敌军破了那晚,许多将士丢了性命,军医们吓得四下逃窜。方六曲对新陵不熟,他唯一来过的地方就是林满堂家,自然而然就想过来找他们。   他披着绿草编织的蓑衣,头戴草帽一路躲着士兵往这儿赶,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只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刚在沟里躲避士兵就看到小庄村着了火。   他蹲在沟里,看到援军来到,赶紧从沟里爬出来。   现在听萧定安说林家没事儿,只有他师傅受了伤,方六曲不敢耽误,当即上了萧定安的马跟他一块往刘家村赶。   另一边,林晓赶到外祖家,李秀琴已经醒了,看到女儿平平安安,她握住女儿的手,不舍得松开。   等脑子意识全部归位,李秀琴才注意四周是她娘家,有些呆滞,“我怎么会在这儿?”   林晓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至于上车后的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喜鹊几个孩子将后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关和是最后见到文娘子的人,他冲李秀琴道,“文婶让我跟您说,要是她死了,请您帮她把宝柱养大。她下辈子当牛作马报答你。”   李秀琴得知文先生和文娘子都死了,忍不住落下泪来,“都是我,要不是我一直昏迷不醒,他们也不会死了。”   林晓来的路上,看到文先生和文娘子惨死,心里忍不住悲伤。   之前她因为虎宝,对文婶心有芥蒂,可这次事到关头,他们毫不犹豫选择救她娘,她心存感激。   “娘,您也别太自责。要说有错,也是我的错。”是她拦着他们的牛车。   李秀琴抹干眼泪,四处寻找,“宝柱呢?”   刘淑惠忙道,“在隔壁屋睡觉呢。”她看了眼闺女,“你今儿动了这么大胎气,你爹说保不住了,还是赶紧将孩子打掉吧,要不然你自己也有危险。”   林晓一听就急了,“那快点救我娘啊。”   刘淑惠刚要回答,就听外面有人喊,“县城大夫来了。”   众人自动给萧定安和方六曲让道。   林晓看到方六曲眼前一亮,赶紧给他让地方,“快,快!师兄,快给我娘诊脉。”   方六曲坐下后,拿起李秀琴的手腕,诊了一会儿,提笔写了一个方子,示意对方去县城抓药。   李广角家里就有药材,接过方子,看过一遍,发现这药家里都有,赶紧让大儿子去抓药。   李广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也从未见过这种药方,虚心求教,“大夫,我女儿吃下这药,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吗?”   方六曲叹了口气,“她动了胎气,又见了红,需要吃两副药先看看,要是这药见效,在床上静养一个月,多吃些好的补补,兴许这孩子还能救得回来。”   林晓已经六神无主,“师兄,你能守着我娘吗?她需要你。”   方六曲点头,“好,我会守着师傅。”   李广角听他们之间的称呼,有些诧异,“晓晓,你怎么叫他师兄?”   林晓没心情说这个,只捡最主要的讲,“我娘教了他东西,他拜我娘为师。外祖,他可是御医呢。”   寻常百姓哪里见过御医,众人看方六曲的眼神都变了。   这时李卢根的媳妇抱着宝柱进来,满脸焦色,“大夫,您快给看看,这个孩子刚刚还睡得好好的,现在脸烧得滚烫。”   她刚刚听到隔壁传来小婴儿的哭声,想抱起来哄哄,这才发现这孩子小脸烧得通红。   刚刚经历一场惨事,林晓脑子都是混沌的,这会才想起来,“这孩子从昨晚就生病,文先生一大早带他去县城看病,谁知道…师兄,你快看看他。”   方六曲胳膊被她扯得生疼,只诧异看了她一眼,就过来给孩子诊断。   看完后,方六曲开了个药方,李卢丁接过来,看了眼单子,药材家里都有。   很快两碗药端进来,李秀琴喝完药,人没什么精神,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另一边,宝根就有些麻烦。文娘子没了,这么点的孩子肯定不能喝药,就得找个奶娘帮着喂药。   刘淑惠就从村里找了个刚生完孩子的媳妇,让她帮忙喝药,然后喂给孩子喝。   那媳妇刚开始不干,直到林晓答应给她五十文钱,她才勉为其难答应。   宝柱喝完奶,人不再哼哼唧唧,很快就睡着了。    第157章   小庄村整个被烧, 李秀琴不能回去,便只能借住在外祖家。家里烧成灰烬, 李卢根和李卢丁跟着林晓一块回去收拾。   萧定安带着其他孩子一块回小庄村。   到了小庄村,几百名士兵将村子围得严严实实,外村的人被士兵拦在外面,那些劫后余生的孩子们被各自的亲戚打量。   大吉也回来了,敌军来袭时,他和同僚们正在坡地附近巡逻,刚好躲进灌木丛里。等援兵来后,他们才从坡地出来。   二丫和林老太好好活着,三人正抱着痛哭。   萧定安看着这些人又哭又笑,拧头问一个士兵,“死了多少?伤了多少?”   有个士兵上前回禀,“营佐, 没有人死亡。也没人受伤。有些家里有老人, 跑不动, 就全家躲在地窖里、水缸里。也得亏我们救得及时, 扑了火将人救出来,我们下窖的时候, 他们几乎全都昏迷不醒了。”   萧定安点了点头, 是啊, 得亏来得及时,拧眉打量那些人, “怎么全是孩子和老人?”   那士兵早就问过了,“大人们去外县买猪仔了。”   萧定安点了点头, 他视线落在烧得最惨的林满堂家, 心里有些疑惑, 其他村子都没点火,为什么只有这个村子着火。   “你们去别村看过了吗?还有别的敌军吗?”   他负责带四百明士兵追击从县城到刘家村这条路的敌兵。因为这队都是骑兵,人数并不多。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兴许会有落网之鱼。   “搜查过了。前面就是山,我问过从山上下来的百姓,没有敌军过去,对面是军户村,左侧是张家村,军户村还好些,张家村死伤惨重。小庄村后面的村子都没事。”   军户村不仅要干农活,闲暇时还要练兵,敌军来袭时,一大部分人奋力抵抗,一小部分跑进山里。   张家村就倒霉了,不靠山,还都是普通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遭了灾。   萧定安叹了口气,这次边城受伤惨重,也不知何时才能缓过劲来。   “营佐,咱们何时归营?”   萧定安看着烧完的废墟,“财物都翻出来吗?”   士兵点头,“都翻出来了,数目还不少呢。但是没有您的吩咐,我们谁都没动。”   在军营,一般来说钱财是见者有份。但那是对敌军,对自己方,只有上峰允许,他们才能动。   萧定安点头,“这些人都很可怜,咱们有饷银,就别占了这份便宜吧。”   士兵点头应了声是。   两人正说着话,林晓走过来,冲萧定安施了一礼,“萧世子。”   萧定安侧头,“有事只管说。”   林晓看了眼路口那些亲属,冲萧定安道,“不知世子能否帮个忙?”   萧定安点头,“你说。”   “是这样的,咱们小庄村之前养猪挣了些钱。可这次遭了灾,大人都不在家,只留下老人和孩子。我想把各家的财物清点一下,然后记录在册,等他们回来时,好还回去。”   萧定安明白了。财不露白,要是亲戚们知道他们挣了钱,肯定会带来麻烦。这小姑娘倒也心善。只是她做这事,肯定会引起这些亲戚们的不满。所以她是想借助他们,让那些人乖乖闭嘴。   萧定安点头,“好。你想做就做吧。其他交给我。”   林晓将各家,脑子清楚的老人以及家里最大的孩子叫过来开会。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老人和孩子自是没什么意见。   于是林晓带着他们清点各家的财物,清理过后,让他们按过指印,然后让士兵将财物送到她外祖家。   “这些钱财暂时由我保管,等你们家人回来,自会还回去。”   老人和孩子没有反对。   他们的亲戚看着士兵将财物抬走,一个个都急了,“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把我妹夫家的财物抬走?”   萧定安冷眼扫过,“我们只负责保管,等他们回来,自会还回去。谁敢不满,军法处置!”   听到“军法处置”四个字,这些村民们集体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财物清点完毕,林晓便让老人孩子到亲戚家借宿。   林晓给萧定安施了一礼,“多谢!”   萧定安看着她小脸脏扑扑,动了动嘴唇,突然想起一事,“你知道为何会着火吗?”   林晓低声道,“那火是我弄的。我来不及逃跑,就在屋里设了机关。只要他们打开门,火折子就会被拔开,火苗掉进药酒里就会发生爆炸,然后整间屋子就会烧起来。”   萧定安之前就看过她设的机关,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思维却很缜密,但是他没想到,敌军来袭,她竟然没想着逃跑,而是设机关。   萧定安觉得这小姑娘跟他从前见的都不太一样,“你不怕么?”   林晓抿了抿嘴,“刚开始害怕的,后来我就想着我不能白死,我得拉几个垫背的,要不然黄泉路上,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萧定安差点笑出声,这小姑娘真是太有趣了。他拳头抵在唇边,到底将笑意压了下去,“你很好。”   林晓摇了摇头,不想再提,她抬头看着他,“大荣还会进攻吗?”   萧定安收敛了神色,“应该会。”   大荣向来发的是战争财,全民好武。上层官员根本不拿百姓当人看。底层百姓要想进入上流阶层就得到战场上厮杀。   林晓不想再经历这场一场这样的战争,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递给萧定安,“这是我研究的火球方,应该能帮到你。”   世界上最早的火药配方记录在北宋时的《武经总要》中,她当时好奇,特地研究过。药方直到现在还记得。   萧定安瞳孔缩了缩,接过药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一十四两,浓油一分……”   有了这个,敌军再攻城时,就能将敌人烧得屁滚尿流,萧定安将药方揣进怀里,“你怎么会这些?”   林晓搅着手指,抿抿嘴,“我好奇。”她重重向萧定安施了一礼,“我知道研究这种东西不合规矩。请萧世子代为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说。”   萧定安摇头,“那是对普通百姓,你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又素来喜欢爱研究新奇事物,皇上必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好没有占人便宜的想法,笑道,“若我向皇上禀名,你的封号还能往上提一提。?”   林晓摇头,“这份好处我不要。你若是真为我好,就别跟任何人说。”   封号在乡下这个地方没有半分好处,倒不如让萧定安欠她一份人情。等她爹考上秀才,她就让萧定安帮忙举荐她爹当官。手里没权,她这个县主根本一文不值。   萧定安不知她为何如此坚持,但既然是她的心愿,他也不能不好勉强,“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帮你。”   林晓就等他这句话呢,闻言立刻笑了,“好。”   萧定安还要回营,不能在此处久留,示意属下将身上好生打理,一刻钟后准备出发。   林晓走到村口,村里其他人都跟着亲戚们回家了,只有二丫头、大吉、林老太和两个舅舅等她。   大吉时不时看一眼军户村方向,显然在担心枝秀,“我想去那边看看。你们先去刘家村吧。”   林晓想了想,“我想去郝木匠家定木材,好好收敛文叔文婶。”   这么大的事,李卢丁自然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就给办了,忙道,“那我们也跟你一块去。”   林晓点头应了。   二丫扶着林老太去了刘家村。   林晓等人往河渠那边走,走到半道,迎面遇到枝秀。   大吉和林晓一起跑向枝秀,“枝秀?你怎么样?”   枝秀一把握住林晓的手,“你们没事?可太好了。”   林晓看着她发红的眼圈,心跟着颤了颤,“你们家呢?”   枝秀抱住林晓,嚎啕大哭,“我们村死了好多人。我爹和我二哥也死了。”   敌军杀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山上砍柴,没有亲眼看过那些恶人,但是下了村,就看到平时说说笑笑的村民们全都横七竖八倒在屋子四周,更可怕的是她爹和二哥也没了,她整个人彻底崩溃,跪在两人面前,不停地哭,直到脸都哭干了。在其他人的提醒下,她才想起给他们办后事。   她之前藏在床底的瓦罐不知何时竟被人偷了,她就想到小庄村找林大叔林大婶借点钱给她爹和二哥收敛,不能让他们无遮无拦走了。   林晓没想到枝秀那个读书天份很好的二哥就这么去了,握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坚强。”   枝秀肩膀耸动,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   骏马从一行人身边走过,枝秀抬头,这才发现不少士兵打马从他们身边经过,她收了泪,跳起来冲他们招手,“等等!”   说着,又飞快跑起来,想要拦住他们。   萧定安听到有人叫他们,以为是林晓,勒紧缰绳,马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   枝秀跑过来,仰着脑袋问萧定安,“对不住,将军,我想问问边城士兵还有多少活口?”   林晓等人也跑过来。   林晓忙解释,“她大哥叫刘文麟,在兵营当代书。她爹和二哥都死了,想知道她大哥怎么样了。”   兵营十万多人,萧定安认识的人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这小姑娘一下去了两个亲人,他心里升起几分同情,便耐心道,“不认识。等我回了兵营,我可以帮你打听。”   枝秀喜出望外,连连冲他拱手,“多谢将军。”   萧定安颔首,又看了眼林晓,冲她点头示意,就打马离开。   几百名士兵跑步跟上,哗啦啦很快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河渠。   大吉抿了抿嘴,“走,我们先去定棺材。”   枝秀点了点头。   一行人去了大庄村,这个村子虽然不靠山,但是靠水啊。村里有户人家养了很大很大的塘子。敌军来的时候,不少人跳进塘里。这家人在塘里种了莲藕,这个时节荷叶还没立起来,整片叶子飘在水面,水性好的人跳进水里借着荷叶遮掩,侥幸活了下来。   但是那些水性不好和住在村口的来不及逃跑的村民们却都死了。   他们到郝木匠家,这家人正在痛哭死去的亲人们。   郝木匠今儿带着两个儿子去坡地伐木。剩下的亲人全被敌兵砍死了,就连五岁的小孙女也例外。   一家人自是悲痛不已。   李卢丁先是上前表示“节哀顺变”,等他们情绪平稳才说出定棺材一事。   郝木匠忍着心痛,问了他们要求。   李卢丁定了两副成年人的棺材,大吉也帮枝秀定了两个一大一小两副棺材。   郝木匠表示要先给家人做完后才能做他们的。   大家也表示理解。约定十日后过来拉棺材。    第158章   定完棺材, 天色已经很晚了。   出村的时候,林晓发现不少人家在墙上贴白纸。甚至连里正家也不例外。   听村民们说, 里正也被砍死了,与他一块走的,还有他的大儿子和大儿媳。林晓重重叹了口气。之前里正给龚福海出主意,林满堂对里正心有怨言,这会子听到对方死了,她丝毫不觉得解气。只觉得悲凉。   “大吉哥,你待会儿去哪?”   大吉看了眼枝秀,“他们一个是我未来岳丈,一个是我未来舅兄,我不能坐视不管,我给他们守七夜灵吧。”   枝秀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 并没有出声反对。   林晓叹了口气, 也不知刘文麟怎么样了?   快到岔路口时, 双方约定明早一块去县城买白布、纸钱等守灵用的东西。   大吉应了, 又有些迟疑,“我身上钱带得不够。我家的钱都还在院子里。你先借我些吧?”   林晓点头, “好, 我知道了。”   回了外祖家, 林晓到她娘屋里交待情况。   李秀琴睡了半个时辰,精神总算恢复点了, 握住女儿的手问,“村里老人和孩子还好吗?”   林晓点头, “都好好的。”她把军户村、大庄村的情况都说了。   听到枝秀爹爹和二哥死了, 李秀琴眼泪落了下来, 真是可惜,枝秀二哥如此聪慧,连成先生都夸的人,竟然没了。   想起成先生,李秀琴怔了下,忙握住女儿的手问,“成先生怎么样了?”   林晓抿抿嘴,叹了口气。   李秀琴多了解女儿,立时明白,成先生也没了。   李秀琴落了泪,“他到底是你爹的先生,咱们……”   林晓顾不上难过,抬手打断她,“娘,他是犯了事才被贬的军户,按礼法是不能用棺材的。”   棺材的样式要根据死者生前的身份决定。为天子葬,以四层椁为尊;其余爵位按等级,三层或一层;士大夫不可用椁,但可以用大棺。平民百姓,只能用棺材或者直接掩埋。   而普通军户可以用棺材,犯了事的军户只能掩埋。   李秀琴闻言惊了下,“竟还有这种规定?这边人都讲这个,他竟然连棺材都没有,太可怜了。”   林晓握住她娘的手,“这也没办法。这是礼法,要是违背礼法,咱们要倒霉的。娘,咱们给他多烧些纸钱吧。他到了地底下也有钱花。”   哪怕李秀琴不信这个,听到女儿这话,也得了些许安慰,甚至她在心里祈祷真有地府,这样成先生收到钱,不用像活着时那么苦了。   林晓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娘,明儿我去县城买东西。咱家发生这么大的事,要不要稍信让咱爹回来?”   李秀琴思忖片刻,终是摇头,“不用了。他读书重要。家里房子重建让你两个舅舅找刘家村的人帮忙。其他的,他回来也不顶用,还是好好读书要紧,咱们家就指着他呢。对了,你去把你大舅喊来,我有事嘱咐他。”   林晓点了点头,出去喊大舅进来。   李卢根进来后,李秀琴便让他找作头过来商量盖房子的事儿。   那些砖大多数都能用,现在就缺房梁、定做衣柜和箱子。   现在郝木匠忙着打棺材,估计一时半会也没功夫做衣柜和箱子,他们就先把房子盖起来。   李卢根自是点头答应。   李秀琴有些疲累,林晓出了屋,跪在李家院子里,她的面前是两张床子,文先生和文娘子此时正躺在这儿。   小庄村被烧,她只能将两人抬在这儿安置。   明儿买完东西,还得去趟周家村通知文娘子的娘家人。也不知道周家村情况如何了。   没过多久,李卢根就带着作头来了。几人在屋里商量。   林晓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里面终于商量好了。   李卢根送作头出来,“你娘叫你进去呢”。   林晓扶着膝盖起来,膝盖酸疼得不行,她揉了几下,才慢慢走进屋。   李秀琴握住她的手,“我打算多盖几间屋子,我问过作头了,你是县主,咱们可以盖两层,你觉得怎么样?”   林晓怔愣了下,点头,“行啊。”想到自己设的简易机关夺了十几人的性命,她心里憋得不成,“娘,我想再装些机关。”   李秀琴点头应了,“行啊。等文先生他们下葬,你再画图纸吧,到时让作头帮你弄。”   林晓点了点头。   李松塔端着热饭进来,又招呼林晓出去吃。   李家为了招待母女,特地炖了排骨汤和肉丝炒黄豆。   林晓要给文先生和文娘子守孝,不能吃荤腥,让大家不用管她。   李广角叹了口气,“好孩子。”   林晓拿起筷子,明明她只早上吃了点饭,现在却根本不饿,或者说她已经饿过劲儿,没什么食欲。   但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办,她只能逼自己吃下去。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李卢根就驾着牛车带着林晓到了河渠,枝秀和大吉早就等在那儿呢。   一行人快到县城时,就见城外不远处有个很大很大的坑正在不停外冒烟。   大吉抿抿嘴,恨恨骂道,“活该!要不是他们丧尽天良,也不会死在这里了。”   如此林晓便知道,这坑里是那些死去的敌军,这些人死后要大卸八块,然后用火烧,才能将土盖上。总之要让那些失去家人的百姓宣泄心中的不忿。   马车到了县城门口,没有守城衙役,行人也不多,三三两两,要么披麻戴孝,要么步履匆匆。从未有过的荒凉。   乡下惨烈,县城也不遑多让。   各个商铺门口都挂着白帆,往日悠闲自在的掌柜亲自拿着扫帚在扫地上的血。   一共要给五个人办丧事,纸钱之类也要五份。他们花了将近三十吊钱,其中大吉花了十吊,林晓花了二十吊。因为店里小二都请假回了家,店里没有人手,没法送货上门,他们只能自己将东西运回去。   东西抬上牛车,装了满满当当。其他人便只能在外面走。   林晓要给文先生和文娘子守孝,让大吉帮忙给成先生烧纸钱。   大吉点头应了。   牛车行驶到到军户村附近,大吉和枝秀将买下来的卸下车,两人慢慢往军户村倒腾。   牛车空了点位置,林晓爬上牛车,和李卢根一块回了刘家村。   东西置办齐全,林晓给文先生和文娘子烧了四扎纸钱,让大舅带她去周家村通知文娘子的家人。   李卢根看她走路都不稳当,拍拍她肩膀,“我自己去吧。你在家歇会儿吧。且还有的跪呢。可别累坏了。”   林晓想了想,只是通知他们一声,便点头应了。   林晓继续跪下烧纸,喜鹊在屋里哄宝柱睡觉,等孩子睡了,她也过来跪着。   “喜鹊?”   喜鹊侧头看着她,“小姐?”   林晓一边烧纸一边问,“我听说你昨晚做噩梦了?”   喜鹊有点汗颜,她昨儿确实吓怕了,整个梦都在奔跑,那个敌兵可怖的眼神一直在她梦里晃荡,她想喊救命,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硬生生把自己给急醒了。   醒来后,就发现宝柱躺在她身边,又重新睡了过去。   林晓硬挤出一点笑,“发生这样的事,害怕是正常的。”   喜鹊看着小姐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点辛酸,“小姐,文先生和文娘子的死不怪你。你别自责。”   林晓抿抿嘴,“我知道。可我还是很难过。”   自打虎宝那回事,她几乎不往文家凑,文娘子那时一定很伤心吧?   “难过是应该的。”喜鹊附和,“我也很难过。他们多好的人呐,为了我们,自己选择死。我……”   喜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人死了就死了,我就只能帮他们好好照顾宝柱。”   林晓怔了下,低头想了一会儿,点头,“你说的对,我们要好好照顾宝柱。”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外面冲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老婆子,扶着她的是她的儿子,再然后是两男三女。   李卢根给林晓介绍,“这些是文娘子的亲人。她娘以及三个哥哥和三个嫂子。”   林晓赶紧问好。   这家人姓周,住在周家村,因为周家村地理位置比较偏,那些敌军还没杀到,所以几乎全都活着。死了那几个也是倒霉,进城卖东西,刚好碰上。   周婆子趴在女儿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老天爷啊,竟然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闺女啊,你怎么这么可怜啊……”   周家三个哥哥嫂子看着妹妹和妹夫,也都一脸悲伤。   李家人在边上劝,等他们劝完后,李广角将人请李秀琴那屋。   李秀琴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给周家人赔不是,“我知道我现在道歉也晚了。但我还是想对你们说声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昏迷,兴许他们不用跳车了。”   周婆子抹着眼泪哭个不停,痛失女儿的她很想发泄到李秀琴身上。可看她病得连床都下不来,也不能打,就只能趴在床边,哭个不停,“我可怜的女儿啊,你这是傻了吗?你竟然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你……”   李秀琴听得心如刀绞,那种情况文娘子哪怕把她踹下去,她也是能理解的。   可是文娘子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她又怎能不感激。   哭完一场,等周婆子好不容易平复情绪,周大郎才想起来问,“我那外甥呢?”   李卢根的媳妇将宝柱抱过来给文家看。   这孩子瘦瘦小小,明明都四个月了,皮肤还呈青色,这一看就是先天不足,打娘胎就没养好,这孩子能养活大吗?   周婆子将孩子抱过来,看着孩子一脸愁容。   屋里全是人,李广角将人请到堂屋,然后商量孩子抚养问题。   “这孩子七个月早产,我听我女儿说,这孩子三天两头生病,得要精心照顾。我女儿欠了文家一条命,她的意思是想减轻你们的负担,好好照顾宝柱。”   周家人面面相觑,周婆子看了眼孩子,“那孩子姓什么?”   李广角昨天就问过女儿,女儿只想将孩子养大,至于其他方面都不在乎,包括文家的财产,他这会也爽快,“当然姓文了。”   周家人松了一口气。孩子姓文就好。妹夫可就一个孩子,要是孩子姓了林姓,那妹夫和妹妹可没人给他们供奉了。   周婆子又问,“那我女婿的钱呢?田呢?”   李广角没有直接说女儿的意思,作为父亲,他当然也要为女儿争取,“这些都是留给孩子的。”   如果文家有亲戚,这孩子其实应该给本家养,但是文先生是十代单传。文家的亲戚最亲的就是周家了。   周婆子的大儿子想都不想就反驳,“那怎么行?谁知道你们养宝柱是不是为了这些钱和良田?”   李广角作为大夫,脾气还是相当不错的,也没跟他争辩,更没有赌咒发誓,“我们现在就可以立字据,若是我们没将孩子养好,这些钱和田到时候都可以归你们周家。如果孩子养好,到时候就全给孩子。到时候也请你们来做个见证。”   周婆子拦住大儿子,不让他将两家关系闹僵,“就依你。不过咱们毕竟是这孩子的亲人,你们不能拦着我们见孩子。”   李广角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家人挺讲道理,并没有趁火打劫,他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这孩子多了些人疼,也是好事儿。”   周婆子点点头,低头看了眼宝柱,这孩子秀气的像个小姑娘,也不知将来能不能养大。   商量完,周婆子将孩子交由李家人,约定出殡那天过来为死者送行。   至于字据,要等小庄村村长回来,有见证人才能签。    第159章   话说, 关屠夫一行人翻山越岭,在临县大肆采买猪仔, 终于凑足一千头猪仔,他们才往回赶。   大伙雄赳赳气昂昂从山上下来,为即将来临的美好生活而向往。他们每个人手里都牵着好几头猪,它们活蹦乱跳,每个都充满活力。   下了山,村民们很快发现军户村的田里新添了好些个坟头。   军户村的百姓过得很苦,活人尚且吃不饱,哪有闲钱为死人置办棺材。   于是停了三日,烧了三天纸钱,用一张席子卷卷就下了葬,在坟头烧了些纸钱,亲人磕几个头就算完事。   众人瞧见, 虽然有些诧异, 但也没当一回事, 最近战事紧张, 军户村的人随时都要上战场,站死再正常不过。   走了十几步, 大伙迎面碰到一支送葬队伍, 大伙自是牵紧绳子, 给他们让路。   可是这队伍也太长了,怎么没完没了呢?   还有这一口接一口的棺材是怎么回事?这都过去四个了。送灵的人数却并不多, 难不成这是死了一大家子?   一阵风刮过,刘翠花打了个寒颤, 碰了碰林福全的胳膊, 低声说, “哎,当家的,我怎么觉得事情不对啊?”   林福全也有这个预感,真的,虽然乡下贫苦,死人很常见,但那是冬天啊,这都春天了,天暖和起来了,怎么就死了呢?   等送葬队伍过去,大伙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应该要拐弯了,可哪里不对么?   “哎呀!”领头的关屠夫发出一声惊叫,众人齐齐凑过去,“怎么了?”   关屠夫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指着村子,“那前面怎么黑乎乎的?”   小庄村着火不仅仅房子被烧,屋前屋后的树以及草垛都没幸免。   得亏现在才二月,要是四月,麦秆变黄了,村子附近的庄稼都有可能不保。   大伙定睛看去,可不是嘛,怎么黑乎乎的?一个个心惊胆战,呼啦啦往前跑。   我的老天爷,这房子怎么烧成这样了?我的娃呢?我老子娘呢?我儿子呢?我闺女呢?我辛辛苦苦攒的钱呢?   大伙疯了似的往前跑。   人突然跑起来,猪仔受了惊,有些猪仔不配合,不仅不往前跑,还往后退,那就只能使更大力拽,双方呈拉锯战,又像拔河比赛。僵持没多久,竟把绳子都拽断了,小猪没了束缚,四下逃窜。   于是主人只能将没断的绳子交给亲人,跑去追。   两百多人,上千头猪,在村口通往河渠那条路搞得一团糟。   这里面有十来个当家男人率先跑到村子,发现各家都被烧得精光,一个个直接跪倒在地。   林福全跪在自家屋前,不停掉眼泪。他的老娘,他的二丫头啊?你们怎么就走了呢?   刘翠花跪在他旁边,一边拍地一边骂,“我的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这是造了哪辈子的孽,勤勤恳恳半辈子,好不容易发了点财,竟然全毁了。我……”   她哭得正伤心时,那废墟里跑出一老太太,“儿啊,你可回来了呀。”   众人哭声戛然而止,齐齐看向那老人,林福全爬起来三两步跑过去,不敢相信面前之人是真的,“娘?娘?你没死啊?”   林老太拍了他一计,又哭又笑,“我死不了。”   林福全抹了眼泪,“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哪个天杀的敢放火烧我们的房子?”   林老太一拍大腿,“哎呀,是那天杀的大荣兵。他们前几天攻城,跑到咱们几个村子杀人。张家庄、大庄村、军户村、还有县城附近几个村子死了好些人。”她叹了口气,“大吉未来老丈人和二哥也死了。”   林福全愣住了,这也太突然了。   大利忙不迭问,“阿奶,那我岳家呢?”   林老太摇头,“还不知道呢。”她看着大利叹了口气,“咱们附近几个村子,听说张家庄死的最多。”   大利身子跟着抖了抖,不,不会的,他们不会死的。   他将手上的绳子交给他娘,撒腿就往村外跑。   林福全和刘翠花也没阻止,二丫从废墟里捡了一个大东西,“阿奶?咱家铁锅找到啦。”   二丫话音刚落,一抬头发现许多人站在家门口,她手里的锅掉到地上,她顾不上捡,赶紧跑过来,“爹?娘?你们回来了。”   林福全看到二女儿平安无事,四下看了看,“咱们村有没有人……”   二丫低着头,“文先生和文娘子去了。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   其他人纷纷聚过来,“我老娘呢?我孩子呢?他们哪去了?”   二丫和林老太在大舅家住得不舒坦,天没亮两人就来了小庄村, “应该是去亲戚家了。今天是你们回来的日子,他们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话,不少老人孩子回来了。各家围住各家的亲人问情况。   林晓也回来了,她娘要卧床,喜鹊要照顾宝柱,她两个舅舅要给成先生处理后事,她是一个人回家的。   到了村子,她找到林昌盛,“大爷爷,这是各家的账本,之前士兵帮各家捡些财物,我帮着记了数。待会儿,你们去我刘家村我外祖家拿回钱。”   林昌盛没接本子,“我也不识字啊。这样吧,你单独告诉他们,每家都有多少钱吧。”   林晓想了想,答应了。   她给各家都念了数,数目自然不可能跟他们走前一样。   有些钱藏得隐秘,那些士兵没找到,有些钱可能被人浑水摸鱼偷走了。   但大伙对林晓还是感激的。财不露白,哪怕对亲戚也是如此。   大伙看着烧过的房子,想着早点把房子盖起来。   林晓把文先生和文娘子做的事告诉大伙,“文先生和文娘子是救村里人死的。”   如果文先生和文娘子没有回来通知大伙,也许大家根本来不及藏起来就被那些大荣兵砍死。   所以全村人都欠文先生和文娘子一个人情。   大伙也都从各自亲人口中得知文先生和文娘子遇难的事儿,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突然没了,大家也都很难过。   大伙纷纷表示,要为文先生和文娘子的丧事出一份力。   林晓点了点头。   萱儿和小山没了主子,挤过来,“我们怎么办?”   林晓想了想,“我们家收养宝柱,你们暂时留在我们家吧。”   萱儿和小山点了点头。   各家把猪放到沙地猪圈,留下几人看守。   林昌盛召集大伙开会,“发生这样的事确实太突然,也很不幸,但是好歹我们的老人孩子还活着。比许多村都幸运。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早点把房子盖起来,再买些粮食和衣服等东西。”   他点了几个村民去刘家村借牛车。那几人也没废话,直接去亲戚家借牛车。   又点了几个村民去那附近买粮食,又点了几个村民到砖窑场定砖。砖窑场比较远,要等牛车来了再去。还要去县城买衣服,买被褥,买油盐酱醋。   剩下的人都在各家废墟里捡捡能用的东西,比如说锅碗瓢盆。   林晓见村长有条不紊安排事情,便回了刘家村。   不说小庄村,且说军户村。   大吉和枝秀终于等来了刘文麟。   说起来城破那晚,刘文麟和负责采买的士兵去了府城运粮。直到今日方归。他没遇到萧定安,进了县城就听说敌军破城,死了很多人。   他担心家人,便跟上峰告了假,赶回了家。   在路上,他就忧心忡忡。   因为过继的事,他们家得罪了村长,敌军来袭时,也不知道村长会不会假公济私,让他爹和他二弟去抗敌。以他们的身手,恐怕只有当刀下魂的命。   果然,他的担心成了真。他爹和二弟全都死了。   不止他们,军户村有一半人都死了,包括村长。   村长本来也想跑的,但他一跑,那些人就放弃抵抗,没办法他就只能在边上指挥。到最后,抵抗的人谁没逃脱。   刘文麟跪在爹爹和二弟面前,听着大吉在边上说话,“我们已经订了棺材,要七天后才能做好。”   刘文麟抿了抿嘴,解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两锭银子,“多谢你了,枝秀要没有你,她肯定撑不住。我刚回来,这些钱够吗?要是不够,我先欠着,等过些日子,我再还你。”   大吉将银子推了回去,“银子不是我借的。是我堂妹。”   刘文麟怔了下,点了点头,将银子收起来。   枝秀扶在他肩头哭泣,“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刘文麟拍拍妹妹的肩膀,眼睛直视前方,“别怕,大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枝秀闻言哭得更大声了,好似要把所有悲伤都宣泄出来。   大吉在边上瞧着,手指动了动,他这几天陪在她身边,原来她一直在强撑着。   说着话的功夫,军爷那边派仵作过来查看尸首,确认死亡后,给家人签了单子,“拿单子去县衙销户。”   死了之后,家人要到县衙销户,以后不用再交税。   刘文麟接过两张单子,看了眼天色还早,“我先去办吧。”   枝秀点头。   刘文麟到了河渠,刚好碰到林福全和几个村民进县城买粮食。   林福全便让前面赶车的村民停下车,“文麟,快上来。”   刘文麟道了谢。   刚刚拐进村的时候,刘文麟就注意到小庄村被烧了,回到家,得知爹爹和二弟死讯,他没来得及问,这会正好问,“小庄村也是被大荣兵烧的吗?”   林福全点头,“可不是嘛。我们刚好不在家。这不是没办法,只好进城买东西。”   刘文麟叹了口气。   到了县城,刘文麟去县衙销户。   这场祸事不仅死了不少平民百姓,衙役也死了很多。这会前来销户的百姓很多,衙役却很少,挤得办事屋里满满当当,队伍都排到院子里了。   刘文麟排在队伍后面。   县令带着长随从大门进来,“各村伤亡还没统计好吗?”   “大人,人手不够。师爷和几个负责文书工作的衙役至今还没寻到合适的人选。”   “笨!那么多书肆和书院,你们不会问那些先生吗?让他们给推几个?”   “大人,我们挨家挨户去找了,住得近的,几乎全都死了。住得远的,人还没回来呢。”   县令气得一甩袖子,走得太急,差点撞到人身上。   县令本就气愤,这会发现有人不开眼,自己来了也不让,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冲对方发火,没想到一抬眼竟是认识的人。   “刘文麟?你怎么在这儿?”   县令对刘文麟只有一面之缘,但对他的印象却极为深刻。别人为了考上功名绞尽脑汁,他得到了,却来求他将名字划掉。理由竟是让弟弟有机会科举。   刘文麟恭恭敬敬作了揖,“我爹和我二弟不幸遇难,前来销户。”   县令闻言微怔,他二弟遇难,那他的秀才身份被划掉就可惜了呀,细细打量他一眼,“你想不想恢复你秀才功名?”   刘文麟怔住,“大人,我现在入了军营。”   县令不以为然,摆了摆手,“军营怎么了?只要你有了秀才,军营也得放人。”他定定看着刘文麟,“我正好缺一师爷,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军队属于武官,县令属于文官,同等级别的武官比文官低半级。人才也是一样,都是优先文官。   当初萧定安弃文从武,许多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   刘文麟思忖片刻,他在军营当代书,虽没有生命危险,但常年见不到妹妹,若是当了师爷,他就能照顾妹妹,多么好的选择,他拱手施了一礼,“多谢大人。”   县令点头,“那你明儿……”   刘文麟满脸歉意,“大人,在下爹和二弟还未下葬。”   县令有些失望,但是也没坚持,“也罢。等你将亲人下了葬,再过来帮我。届时,我会帮你办妥功名之事。”   刘文麟自是感激万分。   县令点点头,带着长随进屋。   等县令坐下,长随捧了一杯茶递给他,才好奇问,“大人?您为何要刘文麟?他只是个秀才罢了。”   虽然读书人少了点,但是想找还是能找到的,城西和城南都没出事,那两个地方读书人也很多,大人根本不缺师爷。   县令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此人重感情。我用着放心。”   师爷是县令的私人助手,有许多事都要经过师爷的手。县令不仅要找一个识文断字之人,还得考察对方的人品。   刘文麟肯为了弟弟主动划掉秀才功名,这样爱重手足的人着实难得。   只要他待此人好,这人就不会背叛自己。   长随恍然大悟,拍了一计马屁,“还是大人想得周全。”   县令哈哈大笑。    第160章   大利一路狂奔至张家庄, 进了村子,每家门口都贴着白对联, 他一颗心惴惴不安,甚至不敢再往前走。   他站在村子那条小道上,有些束手束脚,村外有人抬纸扎的白马、金元宝、银元宝、香车等物路过,他自动给大家让位置。   就在他愣神时,有人从队伍里冲过来,跑到他面前,“大利?你回来啦?”   大利猛然抬头,就见张二哥冲他眨眼,“你?二哥,你没事吧?”   张二哥摇头,“我没事啊。”他苦了脸, “我没事, 但是我阿爷阿奶都没了。”   大利心砰砰跳, “那我……你妹妹呢?”   “她也没事。”张二哥摆手,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三弟今年要成亲,那天我们全家去媒婆家请期去了。”他拍拍胸口, 一阵后怕, “我跟你说, 那天我娘觉得姑娘家去不好,差点把我妹留在家。幸好我妹闹脾气非要跟着。要不然……”   大利闻言大松一口气, “可真幸运啊。”   “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呢。”张二哥拉着他的手,“走!你跟我去我大伯家烧纸钱吧。我大伯一家也都没了。真的……那些人太坏了, 连我小堂妹都没放过。”   大利四下看了看, “你们村死了很多人吗?”   “是啊。死了大半, 我爹是村长,正在安抚各家,那些绝了户的人家,我爹还要召集大伙商量怎么处置他们的房屋和田产呢。”   良国律法规定,外嫁女是没有资格继承娘家财产的,都是归本族所有。   像文先生这种没有本家的人,财产才能由娘家继承。   大利跟着去上了两炷香,出来后,碰到未来岳父。   张村长拍拍他肩膀,“你们家怎么样?”   这几天可把张村长忙坏了,根本顾不上去小庄村看一眼,现在看到大利,就想问问未来亲家那边怎么样了。   大利便把小庄村的情况说了,张村长点点头,“人没事就好。房子再盖就是。”   大利点头,也不敢给他添麻烦,就说自己要回去了。   张村长也没留他。   这次死的人太多,各家也不打算办丧宴,大利还没娶张家姑娘,所以也不用过来守灵。   大利出了院子,刚好碰到张姑娘,她扎着白带,头戴绿花,眼睛肿成核桃。   本来圆润的小脸此时瘦了两圈,竟有些像瓜子脸。   大利四下看了看,低声问,“你还好吧?”   张姑娘抬头,看到风尘仆仆的大利,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猪臭味儿,“你刚回来?”   大利点了点头,挠挠有些发柴的头发,“我家被烧了,我听说张家庄出了事,就过来看看。”   张姑娘紧张地问,“那你家人没事吧?”   “没事儿。都好着呢。”   张姑娘点点头,又抹了下泪,“那就好。”   心爱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大利有些不知所措,只顾着挠头,干巴巴说,“那个…人死…不能…”说了半句,记不住下面的词了,晓晓之前教过他的,他给忘了。   张姑娘却也没嫌弃,意思倒也能领悟到,“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爷奶很疼我的。他们去得太突然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阿爷阿奶年纪大了,总有一天会走的,但她没想到会走得那么突然。   大利掐着手指,心跟着一块难受,“你别哭了,他们在下面看着咱们呢。要是你哭了,他们得多心疼啊。我听晓晓说,人死了之后,要转世投胎的,你爷奶这么好,下辈子准能投个好胎。”   张姑娘从未听过这些,一时竟忘了哭泣,“还有呢?”   大利绞尽脑汁回想晓晓说的那些道家故事,张姑娘越听越着迷。   没过多久,大利肚里那点存货全被他倒腾出来了,张姑娘还意犹未尽看着他。   那双眼睛恢复往日的神色,可大利心虚,抹了下额头上的汗,“那个…你好好给你阿爷阿奶守灵吧,我要回家了。我家屋子没了,我要回去盖屋子呢。我走了哈。”   张姑娘点点头,恋恋不舍送他出来。   大利摆手,“我自己走吧。不用送啦。”   他脚底抹油跑了,等拐过巷子,他才停下,拍了拍胸口,要死了,差点被她发现自己就是半桶水。   走了没几步,大利发现一个熟人,“周叔?”   周木生回头,就见大利跑过来,“你这是?”   大利挠头,“我们村子被烧了,您知道吗?”   周木生点头,“知道。”   他家只有几间土坯房,烧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但是其他家就比较可惜了。尤其是满堂家的几间瓦房,花了不少钱。   “周叔?您这是?”   周木生指指前面,“我陪主家过来送棺材。”   此次发生兵乱,张瑞和的亲人也死了不少,只留下一个十三岁的侄孙在坡地那边修剪树木,刚好躲过一劫。   之前张瑞和的大哥不愿认这个弟弟,晚辈也不能不听长辈的话,与张瑞和也不怎么来往。   这会张瑞和再登门,六神无主的侄孙向张瑞和讨主意,于是张瑞和就带着周木生给大哥一家主持丧葬事宜。   别家的棺材都要等一两个月才弄到。   张瑞和从邻县花高价买回来,今天就运来了。   大利看着张瑞和穿着白衣,腰扎白带,正指挥人将棺材抬进院子。将死者安置到棺材里,守七天灵就能入土为安了。   大利叹了口气,与周木生道了别就回了小庄村。   刘家村这边,林晓回了家,将村民们回来一事告诉了她娘。   李秀琴松了口气,“那就好。”   方六曲进来诊脉,林晓给他让位子。   诊完后,方六曲松了一口气,面色还是有些凝重,“你两副药吃下后,胎保住了,但是你这次亏了身子,生完后,至少五年不要怀。一定要好好保养。”   李秀琴点头,“好,我记下了。”   她又问方六曲,“宝柱呢?他的病好点了吗?”   “这次是治好了。但是这孩子打娘胎带的弱症,想要根治,恐怕不容易。你得有心理准备,尽人事听天命吧。”   方六曲是良国医术顶尖的御医,在中医八大流派中,他是伤寒派。但他不知道的是,伤寒派之后又生出七大流派,分别为:河间学派、易水学派、攻邪学派、丹溪学派、温补学派、温病学派、中西汇通学派。尤其是温补学派最擅长温养补虚。   李秀琴之前就给孩子看过,弱是真的弱,三天两头生病是因为抵抗力弱,只要好好养,还是能治好的。   不过也不能说方六曲医术不精,毕竟他学的医术只有四千年,李秀琴却是五千年。比他整整多了一千年。后头出现的医术,他怎么可能知道。   李秀琴也没反对,只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李秀琴胎相稳了,剩下的就是卧床休息,不要多思多虑,吃些好的补身体就行。   方六曲打算回军营,向她辞行。   李秀琴也没挽留,叫李卢丁进来,送他回去。   方六曲在李家待了这几天,李卢丁忙前忙后招待。方六曲也没藏私,教了他不少东西。   听说他要走,李卢丁虽舍不得,但也不能拦着人家回军营,点头应了。扭头就让他娘烙些煎饼,炒些肉菜,给方六曲带上。   方六曲最爱吃肉,但军营日子过得清苦,天天吃的都是萝卜白菜,只有快上战场的士兵才会吃到点荤,他一个军医自是没有这个待遇。   也就萧定安时不时能收到张瑞和送来的吃食,每回都能送些给他。   方六曲喜欢李卢丁的性子,要不是他要去军营,他都想收这小子为徒了。   方六曲走后没几天,林满堂回来了。   新陵县死了那么多人,县令第一时间向知府汇报,因为没有核查清楚到底死了多少人,就只说了城北和城东遭了灾。而小庄村就位于城东。   关青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诉了林满堂。   林满堂哪还坐得住,他直接去跟袁为尚辞行。   要说林满堂为何会搭上袁为尚,这话就长了。   林满堂到了府城后,直接找关青。对方给他安排了住处,得知他要个书童,又给他买了一个。   庄哥听说他要去府城书院借读,找了大人,请对方写了一封推荐信,林满堂拿着推荐信就进了书院读书。   二月初,袁为尚果然来了。   皇上通过黄章之口提醒林满堂,是想收拢他为已所用,却不可能让袁为尚公然作弊。袁为尚自然不知道林满堂是谁。   林满堂便让书童打听袁为尚喜好,得知他喜爱书法,便上门请教他的书法。   每天前来请教学问的学子那么多,袁为尚要是都接待,那他就没半点闲暇了,所以大多数都由长随委婉拒绝了。   但头一回有人要请教他书法,袁为尚便让林满堂进来。   林满堂读书不到三年,书读得不多,就更不用说书法了,他不仅写得不好,他甚至都不懂得欣赏。   要是真乖乖向对方请教,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近距离与之交流。   袁为尚写了几个大字,让他点评,林满堂先是夸了一通,然后又一言难尽摇头,“可惜呀,您的书法差了点什么。”   袁为尚好声好气问,“差什么?”   林满堂摇头,“学生嘴笨,说不出来。就是感觉少了那么点味儿。”   袁为尚隐隐有些不快,“我的一幅字价值千金,许多人都抢着要我的字,你居然说我写的不好?”   “你的字值钱不是你写得有多好,而是你名气大。”   这下可把袁为尚气坏了。一个才读了三年书的童生居然敢大言不惭,说他字写得不好。这也太狂妄了。   林满堂趁势打铁,“先生若不信,学生可以跟你打个赌。”   袁为尚在翰林院,这个地方别的本事没有,那副清高气儿,却是人人皆有,“赌就赌,我怕你。”   “前朝有位大诗人写完诗后先读给不识字的老婆婆听,以便使诗歌通俗易懂,咱们不如效仿此人,让那些刚识字的蒙童来挑,您看如何?”   袁为尚自然一口答应。真金不怕火炼,难不成他的字还能输给旁人。   林满堂去书肆挑了些手抄书,这些字没有别的优点,方方正正,干净整洁。然后与袁为尚一块去了府城一家私人学堂,让这一帮小孩子从一堆书中挑出写得最好的字。   小孩子们刚学字,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字的灵气,大多数都挑最方正的。   到最后惨不忍睹。   林满堂见袁为尚不说话,又提议去街上试试。   最后结果大同小异。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书法不差,每次林满堂前来请教学问,袁为尚也没拒绝。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了。   现在听林满堂要回家,袁为尚有些诧异,“为何?你不是好不容易才进了书院吗?”   这府城书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最低也得是秀才。林满堂要不是有通知大人的推荐信,根本就进不来。   林满堂也不想离开,但他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何事呢,便将新陵遭敌袭一事说了。   袁为尚倒是能理解,“行,要是家里没事,你还可以回来。”   林满堂点点头。   他找了镖师一路护送,快马加鞭三天就到了家。   小庄村不少人家正在盖房子,盖房子的多数都是外村人。本村人倒是很少。   他问了二丫,才知今儿是文先生和文娘子下葬的日子。他又从二丫口中得知两人救了他媳妇的事。他便赶到刘家村。   正好看到,林晓抱着宝柱,扶着他的手摔盆摔瓦。   林满堂也顾不上跟家人寒暄,陪着众人一块给文先生和文娘子下葬。    第161章   文娘子和文先生的丧事办得很体面。不仅给两人穿了十三层寿衣, 还有金戒指、金手镯、金耳坠、金项链、一瓮铜钱以及瓷器都放在棺材里随着死者一块陪葬。   他们还准备了一堆纸做的明器焚烧于坟头。哪怕现在纸扎品价格涨了一成,他们还是添置齐全。   金山银山自不必说, 宝马香车、童男童女、摇钱树、宅院、家禽、牌坊、门楼应有尽有,就连文先生最爱的书,林晓都烧了几本送过去。   文娘子的娘周婆子很满意,她这把年纪没了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想女儿在那头过得舒服点儿。   现在林家将丧礼办得如此奢华,她之前那点不快倒是消散一些了。   丧事后,小庄村的村民们继续盖房子,林满堂终于有时间看媳妇,他已经从女儿那边听说媳妇的情况,心里颇有些自责,早知发生这种事, 他应该把她带上的。   她本来胆子就小, 看到那种血腥场面, 没吓坏, 都是女儿在支撑着她。   林满堂看着她面容憔悴,心疼得不行, “发生这么大的事, 你怎么不使人给我送信呢?”   “我不想住在这儿了。这里太恐怖了。我想你早点考上功名, 带我们走。”李秀琴趴在他身上,不停哭泣。   生在和平年代的她哪经历过战争, 也不喜战争,更不想再体验绝望, 那些刽子手简直不把百姓当人看。   林满堂察觉她身子在颤抖, 之前还觉得她做事不妥, 这会子心都跟着掰成八瓣,她这是吓到了呢,忙搂着她安慰,“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要是不想住在这儿,咱们就去府城。那儿离新陵有一段距离,就算发生战争,咱们也来得及逃。”   李秀琴情绪慢慢平缓,抬头看着他,“真的吗?”   林满堂点头,“当然是真的。现在不冷不热,正适合搬家。这样吧,我给关青写封信,让他在府城给咱们买套宅子,正好我现在在府城书院读书。也有时间照顾你。”   李秀琴抿嘴,又留恋地看了眼四周,“那我爹娘怎么办?”   林满堂沉默一瞬,有些为难,“故土难离,他们恐怕不愿跟我们去府城。”   李秀琴心里不舍,面上有些迟疑。   林满堂轻拍她肩膀,心里低叹,这儿已经成了他媳妇的噩梦,要是不带她离开,她可能又要好几年睡不安稳,哪怕为了她心里着想,她也必须离开,“你要是想他们,咱们随时可以回来。反正离得也不远。”   李秀琴没吭气,算是默认了。   林满堂安慰她一会儿,想起身去安排,李秀琴拉住他的袖子,“你别跟闺女说。”   当父母的都想在孩子面前竖立正面形象,要是让女儿知道她胆小,回头她还怎么教女儿。   林满堂自是明白她的顾虑,点了下头,应了声‘好’。   李秀琴长舒一口气,男人回来了,她才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林满堂出了屋,叫女儿到背静处单独说话,他把搬家的决定与女儿说了。   林晓有些怔然,“啊?去府城?这也太突然了吧?为什么呀?”   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干啥要搬家呢?   林满堂细细打量女儿的神色,试探问,“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有半点害怕?”   林晓低了头,搅着手指,怎么可能不怕。但是去别处就真的安全吗?   她抬头,反过来安慰他,“爹,你别担心,我已经在咱家新房上装了机关,我这次一定会做得更完美,要是再有敌军来,我一定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说着,她手还比划个切瓜的动作。   林满堂抚了抚额,他就知道他闺女胆子大,不会轻意被吓住。他媳妇确实教会女儿勇敢,女儿也确实办到了。可这也太勇敢了吧?寻常姑娘经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坦然呢。   他左思右想,找了个理由,“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学习不怎么行。我好不容易跟袁学士混熟,他给我讲了很多,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呀。你娘身体又这样,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   林晓眨了下眼,面上有些古怪,“爹,咱们去不去县城,我娘不都是由范寡妇照顾的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满堂心里一塞,这孩子没有以前好糊弄了,“那个…”他绞尽脑汁想理由,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个,“爹是觉得你待在这小地方太无聊了,府城有很多好玩的,咱们可以……”   林晓抬手打断他,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爹,您怎么就只想着玩呢。说好了要好好读书呢。你再这样,我真要生气了。”   她气得直跺脚,小脸一鼓一鼓瞪着他。   林满堂心塞,这怎么就说不通呢。难不成真要把他媳妇胆小的事抖出来吗?那他媳妇还不得恨死他。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林满堂诱哄她,“我不是认识袁学士吗?他学问比成先生还要好。到时候你也能学些知识。”   林晓撇嘴,踢开脚边的土坷垃,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可拉倒吧。我学得再好又怎么样,我又不能考科举。”   “也不用考科举啊。你不是在写书吗?有许多词找不到出处,你可以直接问袁学士啊。”   林晓还真心动了。   就在这时,李卢根在外面喊人,“满堂?”   林满堂忙答应一声,带着女儿进院子。   李家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认识的人。   “刘文麟?你怎么来了?”林满堂颇有些吃惊,之前当兵,他的穿着都是短打,可现在青衣长衫,头戴方巾,一看就是读书人,“你这是退伍了?”   刘文麟点头,“差不多吧。我现在在县衙当师爷。”   林满堂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真的?那可太好了。恭喜恭喜。以后枝秀那孩子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了。”   刘文麟点头,“是啊。我以后也能好好照顾妹妹。”   他笑道,“我们搬到县城住了,就在宝华街后面的三水巷,从右往左数,第二间就是。以后有事儿,尽管到那找我。”   林满堂笑着应了,“好。”   两人寒暄一阵儿,刘文麟把来意说了,“林二叔,您知道吗?里正也没了,县令让我们尽快推出新的里正。我知道您识字,又有才华,想推您上去当里正。”   林满堂摆摆手,“文麟啊,不是叔不想当,是叔马上要去府城求学。里正这个位置你看给别人吧。”他想了下,“我觉得我岳父就不错,他识字,而且还有善心。”   反正比那之前那个黑心里正强多了。   李家人纷纷看向林满堂,显然没想到他会推选李广角。   刘文麟怔了下,有些为难。见大家都盯着自己,他拉林满堂借一步说话,“林二叔,我不瞒您说,当里正由官府内定,手头得有些钱。”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以林二叔的家资,这笔钱出得起,但是李家,刘文麟打量一下李家的房子,不像能出得起这笔钱的。   林满堂喉头滚动了下,“多少?”   “二百两。”刘文麟竖起两根手指。   林满堂瞪圆眼睛,差点没叫出声,二百两?抢钱啊?这么贵。   “林二叔,你也别觉得贵,据我所知,里正能捞到油水的。”刘文麟刚到衙门没干几天,不知道怎么捞,他是听底下衙役说的。   他不知道,林满堂却已经猜到了,还能从哪捞,从百姓身上捞呗。   看来他之前有一点误会那里正了。他一直以为里正每次都选村里最富的十富人家,是想消弱大家的实力,不敢跟他竞争里正之位。   看来人家才是真聪明呢。只有让富人出钱,穷人才不会饿死、冻死。那他之前撒出去的钱也就能捞回来了。   不过里正贪财这点,林满堂倒是没误会。   里正管五个村子,每个村子出十个徭役,每个徭役至少五吊钱,加起来就是两百五十两。一年就可以回本。更何况里正还负责收税,也能有一笔油水。里正最少任三年,怎么都不亏。   林满堂摸摸下巴,他岳父一家肯定出不起这笔钱,要是刘家村的人当上里正,他岳父一家肯定又要被压得死死的。   他想了想,最终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我们村可以出。”   刘文麟惊讶,“小庄村还有人识字?”   林满堂被他问住了。以前还有个文先生识字,可现在吗?确实没有。但是识字又不是天生的,不会可以学啊。等他回去,一定要督促那些同龄人识字。不过扯远了,远水解不了近火,现在还是先解决里正问题。   林满堂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人选,“我们村关屠夫家,他小儿子识字。关屠夫当里正,他小儿子当帮手。父子联手,万事皆成。”   他家做几十年卖猪生意,一开始只是关屠夫一人干,不用记账也清清楚楚。可他生了三个儿子后,每个儿子要去不同村子收猪,回来就得记数。   不识字,这就不好记,所以关屠夫就将小儿子送去文先生的学堂识字。识字不多,但比村里那些文盲好多了。   其实村里像他女儿这么大的孩子识字还是比较多的。不过年龄太小了,老话说的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里正管着五个村子,选个年纪小的,也不能服众啊。   刘文麟哭笑不得,林二叔竟能想到这法子,虽然听着靠谱,但他只能摇头,“不行啊,里正三不五时就要去县衙听候大人差遣。关屠夫不可能带着小儿子一块去吧。”   林满堂有些失望,这算来算去,还真就他岳父合适,年纪大,又识字,生活经验丰富,办事能力也行,为人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口碑还可以,只有一条他家没钱。   没钱就是最大的缺点。   林满堂想了想,“这样吧,这笔钱我出了。”   刘文麟不由瞪大眼睛,林二叔也太好了吧?为了让岳父当里正,他竟然舍得掏这么一大笔钱。   “你也别太激动。我没你想的这么好,这钱也不是我一个人掏的。”林满堂不是舍不得出这笔钱,而是他不能让李家人生出贪婪之心。他心里有了个主意,“里正管五个村子,每个村子掏五十吊钱,就是二百五十吊。就当抵今年和明年的徭役了。”   两人目光相对,刘文麟顿时哭笑不得,林二叔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真不愧是做生意的,竟能想出这种鬼点子。   林满堂面上半点羞愧也无,他就坦坦荡荡将自己的想法与刘文麟说了,“咱们都是底层出身,你应该知道普通百姓活着有多难。我岳父是个郎中,虽然医术不怎么样,但他医者父母心,不会随意盘剥百姓,他当里正对咱们百姓来说是一大幸事。”   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我为什么非要他当里正呢,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日子谁都有。我想让大家都能少些负担。”   刘文麟脸上的笑容收住,是啊,如果他们村的村长不那么贪得无厌,每次都逼着他们多交粮,他们家也不至于过得那般苦了。   可怜他爹和他二弟活着时连顿好的都没叫吃上,就这么走了。   刘文麟压下心头的酸涩,冲他拱手,“林二叔,你这人选确实不错,我试试看。”   虽然他是师爷,但是县令才是最大的官,只要县令不盖官印,这事就有可能办不成。   虽然他没有说死,但林满堂知道他会尽力帮忙,那就够了。林满堂冲女儿招手,示意她取二百两银子。   林晓乖乖进屋取银子。   当五两一锭的银元宝端出来,李家人都傻眼了。   李广角拉女婿到旁边说话,问怎么一回事。   刘文麟这边只收了一百九十两,“这十两是我还你的。之前棺材钱是你垫付的,之前守灵,也没时间过来。这次正好还上。”   林晓点了点头,“枝秀搬去县城习惯吗?”   刘文麟叹了口气,“她说在家闲着无聊,非要做点小生意。我就给她在东市支了个摊子,专门卖菜,生意也还行。”   这就是个闲不住的,林晓闻言笑了,“其实她刚刚失了亲人,你让她闲在家里反倒让她走不出去,不如让她忙起来,渐渐的,也就忘记痛苦了。”   刘文麟翘起唇角,“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两人在边上说话,林满堂也将自己的打算与李广角说了。   李广角老实惯了,何时听过有这种好事儿,“这能行吗?会不会有人不同意啊?”   “没什么不同意的,每村出十个徭役是官府定的,又不是你定的。”林满堂怔愣了下,突然想起关青跟他提起过,其实每个村的名额是五个,也就是说另外五个才是里正的私下收入。   林满堂想了想,不能把话说得太满,“每村出五十吊钱免五个名额,两年徭役。五个村子就是两百吊,正好够交里正的钱,剩余的五十吊,您自己留着。”   一点好处都捞不到,这种劳心劳力的事儿,谁也不愿干。有点好处在前面吊着,再加上里正名头确实好听,岳父一定会干得更起劲儿。   至于为什么是免两年,不是三年,林满堂主要担心逢年过节还得向衙门送礼,可别弄到最后,岳父当个里正竟然把家底都掏空了。   李广角有点虚,“我能行吗?我都没干过。”   里正就是附近最大的官,人家穿着绸衣,走起路来微风八面,官威十足,嘴里还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一个穿短打的土郎中能行吗?可别让人笑话。   “试试看呗。”林满堂不以为然,“您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找文麟拿主意。我和他是实在亲戚,关系近着呢。”   李广角还在犹豫,李卢丁却是大喜过望,恨不得亲自上阵,只可惜他年轻,人家不肯用他。   李卢丁攥住他爹的胳膊,极力怂恿,“爹,您就当吧。咱们家三个郎中,我大哥早就出师了,您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里正吧。正好也让刘家那群狗眼看人低的瞧瞧,咱们李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些年,他受够刘家的鸟气,早就想给刘家人一个教训了。现在他姐夫与师爷是亲戚,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李卢根和刘淑惠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他看,显然也想他答应。   李广角骑虎难下,再加上他也确实心动,只要当了里正,他们家再也不是刘家村的下等人了,也不会被人随意欺负,他咬了咬牙,“行,我当这个里正。”   林满堂笑了,“这才对嘛。”    第162章   “爹, 你也太好了吧?居然这么舍得。”林晓没听到她爹和刘文麟嘀咕,只以为她爹给掏的钱。   林满堂见女儿误会了,就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林晓越听越不对,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爹,您这账算得不对啊。”   林满堂愣了下,“怎么不对了?”   林晓掰着指头算给他听,“十个徭役, 有五个是县衙要的, 另五个归入里正私人腰包。每人五吊, 一年就是二十五吊, 两年五十吊。现在你让他们拿出五十吊, 这不一回事嘛。”   不对,还不如之前呢。毕竟之前可是到年底,这会儿却是年初。谁傻啊。   林满堂摸摸下巴,哎呀,还真是。他之前给算成十个徭役了, 可不就是闺女说的这样嘛。   不过也不碍事, 那里正肯定还有别的油水。   不过林满堂还是火速改了口, 劝李广角,“那每村交四十吊吧。之前那五十吊,您就别赚了吧。多交的税是隐形收入, 您给了衙役一部分,剩下的可以留一点在手里。”   李广角叹了口气, “以前我就觉得里正挺黑心, 可照你这么算下来, 他其实还挺有良心的。”   大头都被上面盘剥了, 里正只留了小部分。   这话言犹在耳,到了下午,他就被光速打脸。   刘文麟是个办事麻利之人,他考上秀才,除了成先生,还要多谢林二叔当初肯将自己辛辛苦苦收拢来历年考题送给他。   那时候,他就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报答林二叔。   这会有机会,他就想火速办成。   林二叔这边推荐了人选,他立刻就去县衙找县令批复。   县令之前就提过条件:识字,良民,年纪四十至六十,在附近几个村子口碑要行,不能让百姓反感。   他自然是不认识李广角的,但刘文麟上面写了材料,他粗粗看过一遍,微微有些惊讶,“你这上面写的家境普通。那他哪来的钱?”   刘文麟不好把林二叔空手套白狼的事说出来,便笑道,“他有个有钱女婿,就是广德县主的父亲。”   县令恍然,“他倒是真舍得。”   想到那个聪敏机巧的小姑娘,他对大儿子就来气。多好的娃啊,偏大儿子就死犟,担心管不住对方,死活不愿意。   唉,可怜他就这一个嫡子,换个庶子提亲,林童生不仅不会同意,还以为他在折辱他,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呢。   县令压下心头的惆怅,在上面批复。   刘文麟将事情办妥,又请了个资历深的老衙役打听里正的收入来源。   怎么说也是花了二百两,不管怎么说,这钱怎么也不能自己掏啊。   他还真问对人了,这老衙役一直帮着上峰征收税务,对乡下那点事再熟悉不过。   “里正少说也要管五六个村子。加起来就有一两百户人家。每半年交的税大概有三千多吊,百姓交五成税,三成交由朝廷,剩下两成,一成半是咱们这些衙役,另外半成是他的。那就是十六吊钱,一年就是三十二吊。还有人头税、户头税等,他会多收一半,一年也就捞到五十吊。”   “再一个就是月俸,每月四百钱。”   “最后一个大项就是徭役,咱们要五个徭役,里正要是十个。那就是……”   刘文麟抬了抬手,徭役就说了,这个林二叔给他算过。   “这里正是三年一任,这三年里,他至少可以捞到四百两以上的银子。交了二百两,还是很划算的。”   “就没有别的…”比如需要花费的地方?   那衙役却误会了,以为他在问还有什么可以捞钱的地方,“有啊,比如要是有人考科举,肯定要写证明,没钱谁给你开。”   刘文麟沉默了,只要这税款过一个人的手,那就会被刮一层油,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刘文麟喝了些酒,坐着牛车回了乡下,路过军户村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过的地方,明明刚经历过一场战事,应该是荒芜,但绿油油的麦田随风荡起波涛,鲜嫩的花儿迎风h招展,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浓浓的生机。   只有那一个个刚堆起没多久的坟包在提醒着人们,这里刚有人经历了死亡。   他视线来回逡巡,不自觉停在某处,又眯眼看去,原来是他们。   刘文麟下了牛车,踩着田埂小心翼翼走到坟前。   这儿的坟包格外多,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有八个,全都姓成,这些全都是成先生的亲人。   这些犯了事的军户是第一波被村长推出去当挡箭牌的人。他们身子瘦弱,肩不能扛,很快就被炮灰了。   林满堂跪在坟前,一边烧纸,一边跟成先生唠叨,“您一路走好,下辈子,您一定要投到一个好地方。”   不是您不够好,而是这个古代制度太操蛋,居然会有连坐。那天杀的贪了钱,竟害了您一生。   林晓蹲在旁边与他一块烧纸,她的旁边是她爹从县城刚刚买来的白马,这马威武雄壮,到了那头,一定能驮他到他想去的地方。   等纸钱烧完,刘文麟才叫人,“林二叔?”   林满堂回头这才发现刘文麟不知何时来了。   “我刚从县城出来,正要去刘家村找你,没想到在河渠那儿看到您在这儿。”   林满堂叹气,“来给先生烧些纸钱。他待我极好,教了我许多。”   刘文麟也点头,“是啊,成先生也教了我很多。”   三人在坟前拜了会儿,就往河渠上走。   刘文麟便把县令批下来的文书交给了林满堂,“有了这个,李阿爷就是正式里正了。”   林满堂接过文书看过一眼,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刘文麟挠头,“哪儿的话。”他不喜欢林二叔跟他客套,总有种拿他当外人的感觉,就岔开话题,将自己打听来的来钱路子说了。   三年二百两,林满堂啧啧两声,在乡下这就是巨款了。   他之前觉得两年五十两可以了。没想到里正来钱路子这么多。   若是岳父也这么剥削百姓,那他跟之前那个里正有什么区别。   林满堂谢过刘文麟后,回了李家,就将刘文麟打听来的事说了。   李广角听说有这么多钱,吓得脸都白了,“这也太多了吧。我以前只听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着这里正也这么贪啊?”   一辈子治病救人,可别临了,自己倒成了贪官。   瞅见岳父吓成这样,林满堂心终于踏实些了,“岳父,您现在是里正了,哪怕是为了百姓着想,咱们也不能贪这么多。”   李广角一瞪眼,“啊?你这还是要贪啊?”   “那没钱的事谁干啊?”林满堂摊了摊手,“而且你初当里正,最好不要太清风。”   “这是为何?”   “这里正与里正之间也是有联系的。这村与村也是有姻亲的,你的名声是好了,就会显得别人贪婪。”   李广角没想到这里面道道这么多,“让我贪钱,我晚上睡觉不舒坦。”   “岳父,您要想心里舒坦,我教您一个办法,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李广角两眼放光,“怎么用?”   林满堂笑了,“要想富,先修路。”   这话刚出,李广角还没说,李卢丁就嗤了一声笑,“咱们后面就是河渠,那路宽敞着呢,也不用修啊。”   林满堂翻了个白眼,“咱们这儿的路都是靠人走的土路。那叫什么好路。好路应该是阴天下雨也能走的。比如青石板路。”   这话一出,众人都齐齐傻眼了,县城里铺的就是青石板,每天打扫油光水亮,可是……   李广角抖着嗓子问,“这要花不少钱吧?”   那青石板可不便宜,一块就要上百文,一条路铺下来,那两百多两都不够塞牙缝的。   “咱们一点一点铺,先铺后面那条大路,然后再铺向村子。你掏了这么多钱,名气也有了,心里也舒坦了。”林满堂顿了顿,“至于那些里正,他们顶多说你人傻钱多,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广角觉得这主意不错,“行,就听你的。”   跟李家商量完这事,林满堂带着女儿去小庄村盯着盖房子。   到了小庄村,林晓去查看她的机关,林满堂将各家当家人招过来,在打谷场开露天会议。   “我今儿叫大伙来是想问问大家意见。”   大伙齐齐看向他。   “这几天住在刘家村。我发现咱们村子不少孩子花钱如流水。我知道你们忙着盖房子,只能将孩子交由亲戚照顾,担心亲戚不上心,就给孩子零花钱。这做法是对的。但是咱们要想得远一些。”   大家抓耳挠腮,想得更远些是啥意思?这满堂说话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呢。   “这两年咱们村里养猪挣到钱了,虽然不是多么富,但也算有点家底了。穷人乍富很容易学坏。老人们常说,学好不易,学坏可太容易了。”   最后一句话听懂了。村民们恍然,原来满堂是担心他们学坏。   林满堂这不是无的放矢,他看着那些孩子飘飘然,到处跟人吹牛,要是再不管,人都长歪了。   接着,林满堂给大家讲一些真实案例,因为有了点钱,人发飘,开始嫖娼,赌博,将家产输个精光的事儿。   这些都是他前世认识的朋友。有了点钱,就大肆挥霍,到最后颓废至极。   又拿成先生来举例,“你们看,一个人要是学坏,可以连累一族人为他的行为买单。”   村民们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这也太可怕了。   “满堂,你放心,我一定管好我家孩子。等咱们房子盖好,住在自家,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他要是敢赌博,敢嫖娼,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对,满堂,我肯定会管好我家孩子。”   林满堂点头,“对,不能让孩子沾上我刚刚说的那些恶习。”   村民们点头如捣蒜。   “我觉得咱们可以制定村规来约束大家。”   村民们眨了下眼,听说过国法家规以及族规,可从来没听过村规?这能成吗?   “咱们小庄村是杂姓,各家管各家,不好约束,咱们制定村规也是为了让别人监督。免得带累一村人。就拿周兴旺来说,他一人坏,带累的是全村人的名声。”   听他提起周兴旺,哪怕这人已经死了,大家对他还是厌恶,“咋制定啊?”   有人笑他,“参考族规呗。”   “对,咱们就把刚刚满堂说的,不能赌博、不能嫖娼,写上。”   “对,这个必须加上。还有要不能做坏事,不能犯法。”   “不能偷东西、不能当强盗、不能当娼2妓,一经发现,立刻将人撵出小庄村。”   “对对对,这个必须加上。”   “还有,有的族里,要是女子不守妇道,要被沉塘。”   林满堂闻言皱了皱眉,“咱们不要害人性命,要是对方不守妇道,咱们休了便是。”   “那也太便宜她了。”   “听满堂的吧?到底认识的人,咱们何苦害她性命。”   “对,咱们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人,不能害人性命。”   林满堂见大伙没话说了,又补充,“要孝顺父母,要友好兄弟姐妹。”他环视一周,“不要随意打骂孩子。”   这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这也太……   关屠夫有些不乐意,“满堂,当老子的教训孩子,还不让了?你这也太……”   林广源都急眼了,“对啊,孩子不打不成才。”   以前差点走歪路的人也提出反对,“我就是被我爹打到大,要没有我爹,我现在还不知道咋样呢。”   林满堂细想了下,这古代的教育方式就是简单粗暴,一下都不打也不现实,“也不是不让你们打,要是孩子真的犯了错,你不要在人前打孩子,这样孩子会没面子。更不要往死了揍,要是谁家把孩子打死了,也要撵出村,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不用说人了。”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那不能。咱们自己生的娃,怎么舍得打死。”   林满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您确实不舍得,可那娶了后媳妇的爹舍得啊。”   众人又想起了周木生,他就是被周兴旺从小打到大,也确实可怜。   满堂还真不说空话,大伙忙不迭点头,“行,这条加上。”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半天,终于将村规定下来。   林满堂将大家通过的条例记下来,“制定好后,我会印成册子,每家发十本,你们根据这册子教育孩子。要是你们不教,自有村规替你们教。到那时,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大伙面面相觑,听出他话里的冷意,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应了声‘是’。    第163章   林满堂全家要搬去府城, 就要安排好家里的事务。   一百多头小猪仔,要有人照顾。范寡妇要跟去府城照顾媳妇,养猪的人只剩下徐顺良, 林满堂打算再买两个下人。   喜鹊给张顺星夫妻送饭,张顺星从喜鹊口中得知此事,便来求林满堂,让他媳妇帮着养猪。   之前林满堂有三处地方养猪,一是西院, 一是周木生家老宅, 还有一个是王高的宅基地。这会全烧了, 就得重盖。   周木生家之前是土坯房, 没道理专门再盖个土坯房给他养猪, 林满堂决定在沙地盖个猪圈。   沙地离坡地极近,张顺星这要求也挺合理。   林满堂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坡地上只种花椒和白叠子,夫妻俩有大把空余时间,能帮忙养猪也挺好。   还剩下一人, 林满堂便去县城买了个家境贫苦的本地人。因为猪圈就建在大哥家隔壁, 他也不用担心对方跑了。   买完人后, 先帮着盖猪圈。这次请的是外村人,猪圈的院墙没烧,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将猪圈全部盖完。   至于家里的宅子, 他还没回来之前,他媳妇就已经找了作头, 又因为急着住, 时间比较赶, 作头为了赶进度, 请了四十多个壮劳力帮忙盖,速度快了不少。   昨日,房子就已经盖完。   房子盖好后,林满堂不放心交给徐顺良一个下人,他便找了大伯父。   林昌盛得知他全家都要搬去府城,有些糊涂了,“不是八月才考试吗?”   “我在府城求学,有很多先生可以教我。家里媳妇怀孕,我不放心她一人在家。”   林昌盛蹙眉,“你媳妇怀着孩子,舟车劳顿,回头可别出了事儿。还是待在家儿吧。”   他这也是好意,这边的路都是泥土夯成的土路,走起来坑坑洼洼,颠簸得很。满堂媳妇那身子弱成那样,回头可别出了事。   林满堂当初也顾虑这点,但是他媳妇被吓怕了,要是让她待在家,她估计能折磨死自己。想想还是去吧。大不了走慢一些就是。   他找了两个镖师,让他们用架子抬,平躺下来,好歹能舒服些。   那架子他瞧过,跟前世医院的担架没什么区别。走起路来也不是很颠簸。   从新陵到府城有一百二十里路,他们每天走十二里,十天也就到了。   “没事儿,我找人帮忙抬着。”   林昌盛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行,我会让你大堂哥两口子去住的。就住你家客房吧。”   林家这二层小楼是十里八乡独一份,听说二楼是晓晓的房间,楼下是侄儿两口子的房间。那东厢和西厢就是杂物房和客人住的房间。   林满堂点头道谢。   跟大伯父交待完,林满堂又去了大哥家。   之前他们家与村里人签了三十亩地种西瓜,他媳妇特地买了个下人帮着种。   等西瓜成熟,除了一部分卖给光禄寺,剩下的要运到府城,到时由他来兜售。   “还有沙地那边的麦子也要找人帮忙收割,别不舍得花钱。等收完,这地暂时就由你来种。每年随便给我一些粮食就成。”   “大江那边的佃户,秋收后过来交粮,到时候你帮我看着点。留一千斤下来,剩下的粮食全帮我卖了。钱也等我回来后再给我。”   “还有小山,他是文先生买来的下人,我在文先生家的宅基地也盖了猪圈,我这次不好带他走,你也时常过去帮我照看。”   林福全记在心里,“没问题。不过你就几个人去能行吗?要不然我让大利跟着你吧。”   林满堂摆手,“不用了,大利还要留在家养猪,我在府城那边买了个书童,这次赶得太急,没带他回来,我有事会吩咐他办的。”   林福全这才不说了,“行吧。你的事,我肯定能帮你办好。”   二月十八号,天晴气朗,云淡风轻,易出行。   林满堂一家人浩浩荡荡往府城出发。   村民们的房子还没盖完,大伙站在村口为他们送行。   这一路确实如林满堂说的走得极慢。   李秀琴身体不好,虚得厉害,为了不让她露宿荒野,他每过一个地方就要采买新鲜菜蔬。   镖师们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疼媳妇的男人,就差把她供起来了。   不过大伙也就是心里想想,不敢表现出来。开玩笑,谁傻啊,走这么慢,钱照拿,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说他作甚。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大伙要抬着,那就累人了。   好在八个镖师轮着来,每人抬半个时辰就换下一批,倒也能坚持住。   当然要是天气好,李秀琴也会下来自己走,速度不快,游山玩水似的,大伙也都由着她。   就这样慢慢悠悠走了十天,一行人终于到了府城。   结算了银钱,送走了镖师,林满堂带着家人去了租住的院子。   顺安前些日子收到老爷的来信,日盼夜盼,终于把人盼回来了。   有人敲门,他立刻跑来开门。   “媳妇,这是顺安。”   李秀琴细细打量这小伙子,年纪十七八岁,收拾得利利索索,瞧着也挺机灵。   顺安给李秀琴请了安,看到后面这么多人,忙道,“老爷,关爷给您租的大宅子就在前面,我带您去那儿吧。”   林满堂十日前给关青写信,请他帮忙租一处大宅子。关青将此事放在心上,办得妥妥当当。   林满堂点头,“行,你前面带路。”   之前他和顺安两个人,租的是杂院,里面住着好些人。这会全家都来了,肯定要租个独门独院的。   顺安将门锁上,顺手接过老爷身上的包袱,在前面领路。   如此镖师们又陪着他们走了两条街,将包袱送到目的地,结了银钱,谢绝留下吃饭的邀请,直接离开。   林晓进来就四处打量这宅子,一进的院子足够他们家住了,房间还多,北房三间正房,正房两侧各有一间耳房,东、西房各三间,南屋不算大门四间,连大门洞、垂花门共十七间。   他们带来的下人总共有范寡妇、喜鹊、萱儿、宝柱,以及宝柱的奶娘吕氏。   吕氏是刘家村人,之前宝柱生病,林晓出钱让她喝药给宝柱喂奶。   李秀琴看她是个利落人,就问她愿不愿意当奶娘,每月可以得到八百文钱,只要宝柱长到三岁,她就可以回家,也不用她卖身。   吕氏回家与夫家商量,夫家穷苦,孩子又多,她男人给人打长工,一个月也只得四五百文,李秀琴出到八百文绝对是高价,夫家哪有不同意的,于是吕氏就跟了过来。   林满堂到府城后,请了人牙子寻了个铺面,专门卖玻璃用品。   玻璃引是去年才弄出来的,府城这边知道这事的时候,引子早就被京城那些豪商瓜分完了。那些豪商拿到玻璃引就在京城或是江南一带开铺面,兴庆府离京城太远,自然没人愿意过来。   林满堂这玻璃店就是独一份。还没开业就有不少人问。   林满堂将账本交给媳妇,“铺面正在装修,你让顺安去那边盯着。三月初十开业,三月初二,玻璃司应该会将玻璃送过来。到时候你记得给他们结算银钱。”   李秀琴点头,接过账本,上面有铺面的一应花销,好家伙,这租金可比新陵贵多了。   “这可是府城好地段。还是关青找的关系,寻常人可租不到。”   李秀琴没再说什么,“行,我会将此事办妥,你安心念你的书。”想了想,自己到底不擅长做生意,她又补充,“要是人手不够,我会买两个下人回来帮我的。”   林满堂点头,“行”。   将家里安顿好之后,林满堂便去了书院。   万幸袁学士还没走,林满堂还有一肚子问题等着他解答。   袁学士先是问过他家里情况,得知全家平安,也松了一口气,等对方有疑问,他逐一帮忙解答。   等全部答完后,林满堂试探问,“先生,学生将小女也接来府城,她敬仰先生的才学,神交已久,想亲自向您讨教学问,不知您这方不方便?”   袁学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满堂所说的女儿是广德县主。   要是别的县主,袁学士其实不会搭理,跟皇家走得太近,到底不好。   可广德县主并不是皇家血脉,她是靠进献打谷机和玻璃镜被皇上敕封的县主,那就不需要避讳了。   袁学士点头,“行啊,你明日就带她来吧。”   林满堂闻言大松一口气。他对女儿也算有个交待了。   不说林满堂这边,就说李秀琴,当了府城,她就让顺安帮她叫了人牙子来家,她要挑个奶娘。   人牙子卖力介绍人,“有一个非常合适。她娘家败落,夫君新得了钱财,喜新厌旧,将她休了,直接她撵了出来。人年轻,还没有拖累,能一心一意照顾孩子。”   “她女儿呢?”   “自然是留在夫家了。”   李秀琴叹了口气,“还有吗?”   人牙子有些惊讶,对方竟不选这个,怔愣了下,赶紧介绍新的,“还有一个丈夫赌钱,她只能带着女儿出来讨生活。”   李秀琴还是不满意,“还有吗?”   “还有一个丈夫做生意亏本,跳河自杀,只剩下她孤儿寡母讨生活还债。”   李秀琴还是不满意,“还有吗?”   人牙子无奈了,“奶奶?您要挑什么样的?小的也好按照您的要求选。”   “就没有不贫苦的吗?”   人牙子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李秀琴,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抛头露面讨生活啊?这奶奶看着挺漂亮,没想到脑子有问题。   李秀琴揉了揉脸,她只是想找一个乐观向上,不是整日愁眉苦脸的妇人。她不想她的孩子被对方这些负面情绪所感染。她要求也不高,就像吕氏这样就不错。虽然穷是穷了点,但对方脸上常年有笑。   不过人牙子说得也对,这时代的女人要不是男人靠不住,她们根本不会出来讨生活,“要不然,你把人叫过来,我挑挑吧。”   人牙子眼前一亮,“行,我给您叫过来。”   她让身边的小丫头去带人,没一会儿就叫来四五个奶娘,除了第一个,其他人都带着孩子。   李秀琴仔细观察众人的神色,每个都很严肃,一眼根本看不出她们的性格。   她问第一个,“如果你夫君幡然悔悟求你原谅,你会怎么做?”   第一个妇人想了想,“应该会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   李秀琴点了点头,她想要的是能长久留下来的,而不是这种心不定的。   李秀琴问第二个,“发了月钱,你打算怎么办?”   第二个妇人仔细想了想,“给娃买些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有存起来,给女儿攒嫁妆。”   这倒是个疼爱女儿的,李秀琴又问,“你男人问你要呢?”   第二个妇人怔愣了下,抿了抿嘴,“应该会给点。”   李秀琴心里失望。做事不够果决,优柔寡断,性格有问题,这个不行。   李秀琴看向第三个妇人,她牵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娃,看那孩子面黄肌瘦,想来确实缺钱,“发了月钱,你打算怎么办?”   妇人想也不想就道,“还债,早点把债还清。”   “那你孩子呢?”   妇人有些惊讶,“府里不是包吃包住吗?”   李秀琴点头,“包吃包住,但是府里下人的吃食不够好。你就没想着贴补他一些?”   妇人愣了下,随即苦笑,“我们欠了很多钱,早日还清,我们才能过安生日子。”   这妇人自尊心强,要是交待她办事,应该不会找理由推诿。只是欠了一屁股债,债主三不五时上门,传出去不好听,回头别再底影响他家名声。   李秀琴想了想,“你欠了多少钱?”   妇人抿了抿嘴,“我把家里能卖的全卖了,还差了五十吊钱。”   李秀琴松了口气,“这样吧,我借你五十吊。你给我写张欠条,等你什么时候攒到钱,什么时候还我,你看如何。”   妇人微微有些惊讶,“这?”   因为欠着钱,许多主家都不肯用她,眼看着她就要回奶了,她心里着急得不行。   妇人赶紧跪下,连磕三个响头,“谢谢奶奶大恩大德。我…奴婢一定好生照顾小少爷。”   李秀琴抬了抬手,“我还没生呢。不一定是个小子。”   妇人眼底有些惊讶,面露迟疑,她儿子已经快要两岁了,马上就要断奶了。   妇人挣扎再三,忍着心痛说自己马上要断奶了。   李秀琴眼底含了一丝笑意,“无事,我也没打算让你喂奶。”   虽然她找的是奶娘,但李秀琴没想让对方喂养,她是想让对方夜里照顾孩子。   妇人还是头一回听说,请奶娘不要对方喂奶,这跟请个老妈子有什么区别?   不过怪人年年有,对方只是惊讶一瞬,很快就收了神色。   付了钱,李秀琴让顺安跟人牙子去衙门办手续。   等手续办完,又让顺安陪着妇人去还债,回来后,又让妇人给她写了借条。   这妇人姓郑,她夫君败落的产业其实是她家的祖业。她家就她一个独女,她爹娘就给她招赘找了她男人。在她怀孕前,铺面生意一直由她打理。可自打她怀孕,铺面由男人来管。她男人没有经商天赋,容易被人糊弄,只不到三年就将产业败光。   她男人无脸见人,跳河自杀,却连累他们孤儿寡母出来讨生活。   郑氏的儿子叫复业,是个极乖巧的孩子。   李秀琴便让郑氏带着儿子多跟宝柱一块玩,让他们熟悉起来。宝柱现在才六个月大,连路都不会走,只能坐一会儿,现在正咿呀呀学说话。有个小孩陪他,兴许他能学得更快。   郑氏无债一身轻,自是对李秀琴言听计从。    第164章   第二日, 林满堂便带着林晓去见袁学士。   双方互相见了礼,袁学士像对待晚辈一样,随意考校林晓的学问。   袁学士是个探花郎, 他的学识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少人请他指点过家中晚辈学问,那些孩子每次都强装镇定,实则说话时都带着颤音。   但面前这小姑娘不太一样,人家就坦坦荡荡, 也不紧张, 更不害怕, 一副你随便考的架势。   袁学士便问了几个问题, 一开始是浅显, 后来逐渐加深,这孩子年纪不大,也有自己的见解。当然她有些看法也是幼稚的,这与她的阅历有关,就算早熟, 也不可能有老人经历坎坷才有的沧桑。   但已经非常出色了, 袁学士在心里叹息, 可惜是个姑娘家,要是个小子,他怎么也得把他拐入自己门下, 收个关门弟子。   林晓见他一脸复杂盯着自己,约莫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拱了拱手, “学生不知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   袁学士回神, 这才想起昨儿务实说这孩子有问题请教自己, “行,你问吧。”   林晓便把自己写书时遇到的问题一一问了出来。   她记性好,之前花了半年时间写的书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她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将书全部默写出来。   不过这书虽然默出来了,可之前的问题还摆在那儿,她之前找不到人问,这会有现成的先生,自是不舍得放过。   袁学士确实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林晓问的问题很偏,这些词的出处只能在一些古书上才有答案。   这些古书都是大户人家的私藏,林晓一个乡下姑娘,根本没机会接触。   袁学士便说了这些书的出处。   林晓拿笔记下。   袁学士笑道,“等我回去,我就将书抄录一份送给你,你如此好学,倒是难得。”   林晓笑着拱手,“多谢大人。”   袁学士留林满堂父女二人吃饭,席间又问林晓,“我看你刚才问的都是农书方面的知识,你这是打算继续写书?”   林晓点头,“是啊。”   袁学士面露赞许,“不错。”说到这里,他有些遗憾,“早知你这么有趣,我应该和你爹一起回新陵才是。我明儿就要走了。”   林晓笑了笑,“没事儿,以后咱们书信,我们可以交个忘年交。”   袁学士一愣,忘年交?哈哈,还真是。   “行,我就交了你这小友。”袁学士哈哈大笑。   林满堂在边上腹诽,一个是先生,一个是我女儿,你们是朋友,我算什么?   在这边吃了一顿饭,袁学士还要继续讲课,林晓就由长随送回住处。   第二日,林晓和林满堂为袁学士送行。   林晓请袁学士帮忙带一封信给秦官,“我家大火,上回的书秦祭酒送给我的书全被烧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完,想麻烦他能不能再抄一份。”   上次她把那些天文的书送还给秦祭酒。后来秦祭酒写信过来,说这些书都是他抄录的,不用特地送还。   林晓上次借的木工书,只翻了几页,就被大火烧个精光。她就厚着脸皮再求一份。   袁学士与秦官也算有些交情,爽快接信,“行,我一定帮你带到。”   林晓道了谢,袁学士看向林满堂,将憋了十多天的话问出口,“你当初为何笃定我会输?”   林满堂怔愣了下,才明白袁学士还在耿耿于怀当初他的字没被孩子们选中。   林满堂摊了摊手,“因为您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袁学士怔愣了下,他不是让所有人都满意,他只是让孩子们更多的选他而已,但那些孩子大部分选的都是别人,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林满堂见他误会了,忙道,“人根据识字程度分为白丁、蒙童、读书人、文人、大儒,您的字层次越高的人就越喜欢。不识字和刚启蒙的幼童,他们喜爱的是规规矩矩的字。您的字太过随性。他们根本不懂得欣赏其中的韵味儿。”   袁学士恍然,所以他一早就给自己设置了陷阱。   林满堂担心他生气,忙补充,“不过我说得也没错。您的字确实差了点什么。”   袁学士双眼圆瞪,这小子是成心涮他呢。   林满堂摊了摊手,“我也确实说不上差在哪儿。但是你一次请人点评,不恰恰证明你的对自己的字不满意吗?你自己都不满意,不自信,又如何奢望别人对你的处没信心呢?”   袁学士不服气,“我只是想精益求精,这也有错?”   “不。您不是精益求精,您是吹毛求疵。我根本就不懂书法,你却让我点评,你根本就是问错了人。人的经历不同,出身不同,喜好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也不同。就算铜钱,都有人骂它是阿堵物。您太追求完美,反而失了您本来的优点。您是想借助字抒发自己的感情,还是在替别人抒发呢?您把最大的优点都磨没了。”   袁学士醍醐灌顶,怪不得他先生生前总说他的字差了一点,他一直参悟不透,所以一直想找人帮自己参详。原来竟是他一叶障目了。   “你说得对,我会仔细想想的。”袁学士拍了拍林满堂的肩膀,“你不错!好好读书,争取早点中举。”   “是。”   送走袁先生,林满堂继续在书院读书,林蓝继续写她的书。之前书就已经写好了,只剩下注释没写完,现在也被袁学士提点,全部添上后,她的书大功告成,只等她爹考完试,再帮她校对。   林晓闲下来,就问她娘何时给她买了下人送去船匠身边当学徒。   李秀琴对女儿自是有求必应。一开始她想找个姑娘,这样女儿有问题也能随时与对方探讨,可女儿却告诉她,做船手劲要大,姑娘家手上力度太小,可能做不了。   李秀琴也就放弃这个想法,她吩咐顺安去找人牙子,要买两个下人。一个下人用来当门房,一个用来给当学徒。   人牙子这边很快带着十个下人过来,其中有六个十岁至十六的少年郎。   李秀琴从那四个年纪大的当中选了个老实本份的,然后请人牙子进屋说话,让六个少年郎站在院子里,只留郑氏和女儿在边上观察。   等一盏茶喝完,吃过点心,林晓进屋,选了个皮肤黝黑,十三四岁,看起来木呆呆的少年郎。   李秀琴也是想锻炼女儿的眼力,“为何选他?”   林晓笑道,“我觉得学造船要耐得住性子,还要听我的。他这样就挺好。”站了这会功夫,其他人身子打晃,眼睛乱瞄,只有他一直安安静静站在边上,可见是个沉得住气的。   李秀琴手撑下巴,眼含笑意看着女儿,“你怎么不挑个心思活泛的?心灵手巧将来也能对你有所帮助,或许在你犯了错误时,还能提点你。”   作为一个学霸,林晓是相当自信的,闻言头摇成拨浪鼓,“千万不要,我要的是听话的下属,可不是替我做主的下人。我让他做个板凳,他给我做个椅子,是,椅子坐起来更舒服,但是我要的是板凳。这种不听话的下人,我可不要。至于提点,我自己犯的错,当然要由我自己找。别人提醒我,会让我产生依赖性。对能够独立思考的人而言,这无疑是诱导我犯错。”   往日也没见她说这么多话,这会倒是伶牙俐齿,这是生怕自己挑个不可心的下人呢。李秀琴忍俊不禁。   人牙子在边上赞了一句,“小姐聪明伶俐,是个有主意的人哩。”   李秀琴笑笑,看向郑氏,“你觉得呢?”   郑氏之前听说奶奶想给小姐找个船匠,她多少吃了一惊,林家日子过得宽裕,听说还要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段开铺面,小姐应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手的日子才对。但是奶奶居然同意小姐当匠人,这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主子的决定不是她能干涉的,她心里虽有疑惑,却也没有说什么。   现在奶奶问她的意见,郑氏自是想尽心办好此事,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她想了想,“小姐选的人确实老实本分,若是学东西应该能成。不过要想成为小姐的帮手,我觉得右面第二个不错。”   李秀琴和林晓齐齐看向那个少年郎。   这少年郎皮肤苍白,身子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刚刚站的时候,他忍不住咳了两声。聪明没发现,但身子是真的弱。   “夫人,此人读过几年书。”她指了指少年身上的补丁,“您看他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几块布拼成的,衣服针角粗糙,可见他家境不好,但我瞧着这衣服布与布之前搭配巧妙却并不寒酸,可见他心思灵巧。”   李秀琴看了好几眼,还别说,前世就有设计师故意弄这种格子式的衣服,她怔了怔,“行,那两个都留下来吧。一个老实本分,一个心思灵巧,也能互补。”   一下卖出三个人,人牙子自是惊喜若狂,一连说了好几个吉祥话。   顺安和人牙子去办契书,李秀琴让两人过来,问他们家的情况。   两人都是本地人,黑的那个,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太多,地太少,没活路,就只能卖身为奴,讨口饭吃。   白的这个,父母生了一场重病,他不得不变卖家产给父母治病,拖了两年,人没救回来,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卖光了。他身子瘦弱,不能干重活,家里就让他读书,想着将来也能当个账房先生。   可他年纪太小,只有十三,就算识字,看他身子瘦成这样,人家也不可能用他。他只能卖身为奴。   李秀琴问过后,一个改名为顺祥,一个改名为顺宁。   让顺安给他们安排屋子,让他们跟着林晓做事。   人买好了,李秀琴让顺安去找个船匠过来。   船匠以为李秀琴要造船,一脸欣喜跑过来,可没想到对方一开始,就问他能不能收个学徒。   船匠向来技法不外传,哪怕加到五百两都不行。   李秀琴失望不已,退而求其次问他有没有徒弟每天过来帮她女儿做东西。   “她刚开始看书籍,许多都不懂,我女儿要是遇到疑难,你弟子帮着解答就成。”   船匠怔了下,船匠的书?他有些糊涂了,“您有书为何还要我教?”   “书上的文字与实物还是有些差别的。”林晓笑道,“我的书是从总明观借来的,包罗万象,有许多东西,你可能听都未听过。”   就古代这种敝帚自珍的做法,想必船匠与船匠之间都不来往,更不用说探讨了。   而总明观收罗的是全国顶级科研人才,这里面的书籍都是他们编撰的,并不对外公布,只对内参详。   船匠思忖片刻,到底对这些书的期望太大,咬了咬牙,“成,我让我小儿子每日过来听您差遣。”   他突然改口答应,李秀琴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还是跟他提前说明,“这些书都是我闺女从总明观借来的。我闺女需要经过秦祭酒的允许才能将书借给别人翻阅。要是他不同意,你儿子只能帮我闺女做些小东西。”   船匠咬牙,“听奶奶吩咐。”   “若是秦祭酒同意,我需要你儿子教两个下人怎么造船。你不能只想着占便宜,却不想付出,我请你做东西可是付了你钱的。”   船匠想了半天,终于答应。   过了大约十日,秦官派遣下人送来两箱书,并带来一封信,信上表明,这书既然送给了林晓,她可以自行做主。   林晓不由感激秦官真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不仅没怪罪她不小心将书烧了,原封不动又抄录一份,还任由她处置新书。   其实林晓哪里知道,不是秦官宽容,而是皇上特许。   总明观的书籍是属于整个国家的,不是属于个人的。之前秦官想送林晓书都要经过皇上允许,他才能外借。林晓转借他人,自然也要经过皇上允许。   皇上得知林晓对造船感兴趣,也想看她能不能改造海船,以便将来国库又能增加一笔收入,冲着这个目的,他爽快答应了。   林晓得到回信,心里感激秦官,就让她娘准备谢礼送给秦祭酒。   李秀琴便让顺安买了些好东西请秦祭酒家的下人带回去,甚至她还送了秦祭酒一个特别的礼物。   送完秦家人,林晓便开始研究造船。   之前她的装扮是漂亮可爱的小仙女,可学习的时候,她赶时间,不愿将精力花大穿衣打扮上,怎么舒适就怎么来。头发只是随意绑起,然后用布包起来。衣服也是舒适的棉布,宽松。她研究东西也完全是忘我状态。   这天下午,李秀琴端着范寡妇熬好的参汤。   自打进了府城,李秀琴就让范寡妇专门负责她一家三口的饮食。   喜鹊跟在女儿身边伺候,萱儿负责做下人的饭食。郑氏跟在她身边侍候她起居,郑氏的孩子复业就由吕氏照顾。   郑氏笑道,“顺祥学得比较慢,顺宁好些,但是都不及咱们小姐厉害。小姐不仅看得最快,问题也最多,听说常常把张格问得哑口无言。”   其实张格不仅仅回答不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出师,为什么小姐问的问题,他之前从未想过。他回家问他老子,张船匠也常常被他难住。   李秀琴自是清楚女儿那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倒是苦了张格。回头你给他们端些吃食送过去。让他们歇歇脑子。”   郑氏点头应是。   不说这边,就说秦祭酒家的下人带着回礼回到京城,将东西呈给主子。   秦祭酒听说后,也没当一回事,接过信让下人将东西送到夫人那,让她着人登记。   谁知晚上回主院,夫人竟然破天荒迎了出来。    第165章   秦官受宠若惊, 年轻那会儿他夫人还会跟他闹点小脾气,现在老了却是端庄自持,什么时候竟会主动迎出来, 还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他刚想问出口,鼻端就闻到一股清雅的芳香,像高雅脱俗的荷花,摆脱了凡世带给人的纷扰,只觉得进入了超然之境, “这是蔷薇水?”   秦夫人嗔怪道, “明知故问。”她扶着他往前走, “没想到跟了你大半辈子, 临了你竟也知道体贴人了?可真是难得。”   秦官愣了好一瞬, 才明白她话里意思,“你是说这蔷薇水是我送的?”   秦夫人点头,“是啊,不是你让下人送过来的吗?”她又有些不解,“里面还有不少干货。以前也没见你过问庶务, 你何时遣人买的?对了, 你拿什么买的蔷薇水?我问过账上, 你没从账上支银子。这蔷薇水该不会是皇上赏的吧?”   秦官被她一个接一个问得更加懵,他揉了揉眉间,这才想起来, 那包袱是县主送来的。   这孩子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百两金的蔷薇水居然说送就送。   “哎,我跟你说话呢。”秦夫人见他不说话, 有些急了。   秦官抬了抬手, “那个, 你把蔷薇水给我, 这水太贵重了,是我人家送错了。”   秦夫人有些不愿,京城的贵夫人谁不想要一瓶蔷薇水,可大食每年只进贡十瓶,皇上分给一半给各宫的娘娘,剩下的几瓶拿来赏赐,却也只会赏给那些当权人物。人家成天在皇上面前晃着,她家老爷在总明观,每月见一回都是恩典,自然得不到赏赐。   以前她只在心里想想,可这会都得到了,又让她还回去,比挖她心肝还要疼,她哪里舍得,“不能吧?那么大的盒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怎么会拿错了。”   秦官怔了下,这样吗?他进了正房,示意秦夫人将盒子拿出来。   秦夫人示意丫鬟去拿盒子。   果然是一个很大的盒子,竟是造型精美的螺钿漆盒,这盒子至少要二十吊钱,这……   咦,不对啊,他见过从大食进项来的蔷薇水,盒子并不是漆盒啊。   难不成这个是广德县主自己做的?   秦官示意丫鬟将蔷薇水拿来看看。   丫鬟小心翼翼呈过来,秦官看到这蔷薇水也是眼晕,竟是玻璃,而且还是玻璃司今年刚出的小瓶。是了,大食的蔷薇水用的是琉璃,光凭这点就不是大食进贡的。   秦官拧开盖子,里面还有一层木塞,他拔开木塞就要往手心里倒,秦夫人心疼得一把握住他的手,嗔怪道,“老爷,哪有你这么遭禁东西。这个只要一滴就行。”   说着,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提子,有点类似打醋的提子,只是要小了很多,往里面放了一下,木勺舀出一滴,秦夫人将它滴到袖口,满室飘香。   “这个香可以持续两三个时辰,每次只取一滴即可。这一瓶最少能用一年呢。”   秦官执起秦夫人的袖子,嗅了又嗅,里面有多种香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老爷?怎么了?”   秦官摆了摆手,“无事。”   他示意长随去把前往兴庆府的下人叫到他书房,回头跟秦夫人道,“我还有事,你先睡吧。”   秦夫人点头,见他走到门口,忙问,“这蔷薇水还要还回去吗?”   秦官摇头,“不必了。”   秦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手将瓶子握得紧紧的。   秦官背着手一路溜溜达达到了书房,没过多久,下人带到。   秦官捧着热茶问,“你接回礼的时候,广德县主有没有让你带话?”   下人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回道,“广德县主让我帮忙带回一封信,然后就忙着去看书了,这东西是她娘准备的。”   秦官点了点头,“行,你再帮我跑一趟。把这封信送给广德县主。”   下人接过信,揣进怀里,拱手退了出去。   不说秦官,且说兴庆府,林家的玻璃品店开业前三天,为了给新店添些人气,李秀琴特地给府城各家夫人都下了帖子。   她男人只是个童生,她连个诰命都没有,就只能借着她闺女广德县主的名头。   这会子坐在屋里,有些着急。   其实也不怪她紧张。   前几天,李秀琴给玻璃司结了一笔巨款,送钱的手都是抖的。   都他娘什么事儿,她女儿辛辛苦苦制出来的玻璃方子,皇上只给了五百两金子就把他们打发了。   现在他们还要自掏腰包花高价把玻璃买回来。哎,可是谁让他们没地位呢,就只能将方子献出去了。   林晓打了个哈欠,她昨儿又看了很久的书,一大早就被她娘薅起来写帖子,这会又累又困,“娘,这钱马上就回来了,您知足吧。别人想要这玻璃引都弄不到呢,咱家一文不花,您就偷着乐吧。”   李秀琴看了眼闺女,抽了抽嘴角,她闺女还挺知足,“知足个屁啊,我现在就愁咱这东西能不能卖出去。”   她可没做过生意,上回卖西瓜,全托了周简的光,这回玻璃镜贵成这样,她能不担心吗?   林晓抹了下眼睛,“娘,咱们玻璃可是独一份,要是这独门生意都做不好,说明您请的人都是废物。”   废物是不可能的,这些人可都是郑氏以前店里的老人。有多年做生意的经验,待人接物那都是一顶一的好。   李秀琴得了些许安慰,只是等着到底心焦,伸头往外看了一眼,算了算时辰,“也该回来了吧?”   范寡妇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奶奶,还早着呢,人才走了半个时辰。”   李秀琴扶着肚子在堂屋溜达,又侧头看向女儿,“开业那天,你一人能行吗?可别出了岔子。”   她闺女倒是不会露怯,但她担心女儿会说些不得体的话,将客人晾在那儿。   这孩子有时候说话太直白,让人下不来台。那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可不能得罪。   林晓摇头,“没事儿,为了钱,我一定好好地笑。能不说就不说。”   李秀琴抚了抚额,“你请人家进去,你不说话,那样太冷淡了。”   可是细细一想,让闺女变得八面玲珑也不可能,也就没有勉强,“行吧,到时候,你找个理由告辞,让下人接待。”   “好。”   又等了片刻,李秀琴喝了碗汤,送帖子的郑氏才回来。   一进院门,几双眼睛就齐齐看向她,李秀琴更是急不可耐开口,“知府夫人怎么说?”   郑氏笑了,“咱们可是县主,他们不敢不接,知府夫人见了奴婢,说到时候一定会带家里女眷过来捧场。”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那就妥了。”   郑氏扭头看向林晓,她就像看个金娃娃,谁能想到呢,这小小的童生家竟出了个县主,而且还是皇上亲封的。   李秀琴也看向闺女,“以前在乡下,咱们很少拿县主派头,没想到进了府城,才知道县主帖子这么好用。”连知府夫人都给面子。   知府夫人虽说是从四品诰命,可她男人是知府,有实权的,比不得她闺女,只是名头好听,其实半点实权都没有。   郑氏笑道,“奶奶,您这是心善,不好跟别人摆架子。在府城,别说县主了,就是县蔚家的小姐都有谱儿。哪像咱们县主这么随和。”   这话李秀琴爱听,拉着女儿的手反复揉,“可不是嘛。”   范寡妇也凑趣,捧了林晓几句。   一屋子都在夸她,林晓浑身不自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绷着小脸起身,“娘,既然知府夫人都接了帖子,想必其他人也会来,我回去看书了,剩下的事就由您来安排吧。”   李秀琴点头,看着女儿出了堂屋。   郑氏过来给李秀琴捶肩,“县主这是害羞呢。”   李秀琴笑笑,“剩下的帖子,你再去送送吧。”想了想,她一个人可能跑不了,“让喜鹊和萱儿帮你的忙。人多也能快一些。可别落了谁。”   郑氏点头应是,带着喜鹊和萱儿出了堂屋。   三月初十,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又是一个好天。   府城最热门的一条街,此时已是人声鼎沸。   万千玻璃店还没开业,许多大户人家都翘首以盼,就等着进去买个玻璃镜。   听说这玻璃镜在京城卖得很火,一面成年男子巴掌大的玻璃镜要二十吊钱,铜镜大小的玻璃镜要五十吊钱,能照出整个人要一百吊。   贵是贵了点,但这玻璃镜非常清晰,能将人脸上的皱纹都照得清清楚楚。   现在终于开业,大家奔走相告,站在门口看热闹。   一阵敲锣打鼓声中,一顶顶轿子落下,有人自动上前揭车帘,里面走出大户人家的女眷,她们头戴帷帽,由身边的丫鬟搀扶,慢慢上了台阶。   围观群众看着这派头,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好奇得不成。   “这是谁家的夫人?身上的衣服可真好看。那是锦吧?”   “应该是。”   “我认识那个夫人身边的婆子,她是府经历老爷家大夫人身边的婆子。”   “我认识右边那个夫人身边的丫鬟,她曾经到我们店买过胭脂,哎呀,她是州判府的。”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这些夫人身份不一般啊。”   吵闹间,锣鼓不知不觉停了,下面有人唱名,“同知夫人到。”   围观百姓一个个住了嘴,在别人提醒下,下跪行礼,就连刚刚到的那些低品级的夫人也都福了礼。   再然后又一个夫人下了轿子,“知府夫人到。”   众人再次下跪行礼。百姓们激动得不行,竟是知府夫人,他们居然能看到知府大人的家眷。平时可见不到如此大的官员。   众人伸着脖子想一看究竟,却被护卫们拦着,中间空出一条道,这些夫人由知府夫人领头,走到这家店门前。   在万千瞩目中,齐齐给那站在店门口中间的小丫头行礼,“参见广德县主,县主万安。”   众人一阵石化,百姓被其他人提醒,纷纷跪下磕头,起来后又伸头看,原来那小丫头竟是个县主。   县主跑他们府城开店来了?怪不得开个店能请来这么多大佛。   林晓缓缓而下,虚扶知府夫人起来,“今儿是本店开业的好日子,大家不必行如此大的礼,快快请起。”   知府夫人由丫鬟扶起来,细细打量面前这小丫头。   小丫头坦坦荡荡任她打量,似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双掌相击。   锣鼓再次敲起来,点燃鞭炮,一阵噼里啪啦过后,终于恢复平静,林晓抬了抬手,有人扯着脖子喊了声,“吉时到”。   身后的八扇木门被下人一一推开,店里货品琳琅满目呈现在大家面前。   众人谁也不敢进去,林晓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大家尽情挑选自己喜爱的物品。”   知府夫人慢了她半步,其他夫人又落了知府夫人半步。等所有夫人进去后,店门被护卫守着,暂时不接待外人。   里面的夫人们由丫鬟婆子陪同,全都看花了眼,只见这店里面摆放各种各样玻璃器皿。   大小不一的玻璃镜、各式各样的玻璃瓶、玻璃杯、玻璃饰品等等。   要说最特别的还是进门没多远的木架子。那架子上摆着六款蔷薇水,它们颜色每个都不一样,分别为:蝶粉、艾绿、藕色、牙色、鹅黄和丁香。   大家不知不觉凑近。   林晓给各位夫人介绍,“这是本店主打产品,尊贵蔷薇水,一共分为六种香味:芍药、檀香、果香、徘徊、竹香和清香。”   知府夫人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不放,“这?竟是蔷薇水。”   “正是。”林晓笑了笑,“本店做得不够多,限量供应,只有五十瓶。”   知府夫人心砰砰跳。   林晓拿起一瓶,然后给知府夫人的袖口滴了一滴,香味立刻弥漫,在场众人沉醉在浓郁的芳香中。   蔷薇水价值一百金,自然不是谁都买得起的。大家秉持身份不好亲自问出口。   旁边的小丫头帮着主人问,“县主,这蔷薇水的价值几何?”   林晓眉眼弯弯,“这是我娘调制的蔷薇水,需要用万千花朵采摘,比不得大食路途遥远,每瓶只要五十金。”   知府夫人眼前一亮,“那每样给我来一瓶。”算了算,好像不够分,她又道,“再加一瓶芍药和一瓶檀香。”   旁边的小厮机灵,立刻帮忙记下。   众人夫人见知府夫人一人就买了九瓶,一个个也都急了,“我要一瓶芍药。”   “我要一瓶果香。”   “我要一瓶徘徊。”   ……   林晓只陪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告辞。   这些夫人购买兴致并没有减退,手指随意点了几个,“这个小镜子要五个,这个大镜子要八个……这个瓶子要两个。”   ……   另一边,站在门口观察一阵的喜鹊迫不及待回来告诉李秀琴这一好消息,“奶奶,大喜,咱们店的生意好着呢。各府奶奶都来了。而且买了好多呢。”   “真的?”李秀琴激动得不成,“可太好了。”   花出去那么多钱,终于能收回来,她这颗心总算踏实了。   “小姐说守在那儿,晚上盘完账就回来。”   李秀琴点头,示意她继续去探,“有什么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回来通知我。”   “是。”喜鹊福了一礼,立刻跑出去。   李秀琴悬着的心落了地,心情也跟着好了,范寡妇扶她起来走走,“奶奶,这下好了,咱这店生意好着呢。”   李秀琴笑笑,“是啊,踏实。”   她这些年采摘各种花,将其做成精油,最后也只兑出六十瓶蔷薇水,她闺女就送了九瓶给皇上,那边一直没回消息,她心里着实忐忑,担心东西不如大食的好,现在可算踏实了。    第166章   关门后, 林晓坐在边上,支着下巴看着店里掌柜盘账,几个小二打扫卫生, 统计今天卖出的货品, 以便明天补货。   等掌柜噼里啪啦算完, 激动得抱着账本,看向因太过疲累正歪在椅子上打盹的东家小姐,他扭头看向喜鹊。   喜鹊轻轻碰了下小姐的胳膊, 轻声喊了声。   林晓打了个哈欠, 抬头看着掌柜,迷蒙问,“算好啦?入账多少钱?”   “小姐,今儿入账四千三百六十四两。”   再差六百六十六两就到了五千两,想他当了一辈子掌柜,可从未在一天之中经手这么多钱。   他激动万分看着东家小姐, 很想小姐能上夸一句。谁知林晓却叹了口气,“刨除蔷薇水, 剩下只有一千八百六十四两,这还没把本钱捞回来啊。”   她娘当初可是给玻璃司结了近三千两, 这还差了近一千二百两呢。   掌柜一颗心哇凉哇凉,他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 “小姐, 咱们才开业头一天, 通常都要一年半才能回本。”   林晓摇头, “你这说得就不对了, 玻璃镜又不是吃食, 今儿来的可都是全府城最尊贵的夫人, 他们挑东西是给全家。短时间,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买。”   这玻璃属于高档品,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   掌柜忙道,“小姐,官夫人买完,还剩下有钱人,咱们府城有钱人多着呢。”   林晓细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她确实有点心急了,点了点头,“行,你们要好好管店,只要你们做得好,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到年底,会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掌柜和小二齐齐点头应是。   几个小二将东西登记完毕,“货品全都查验完毕,没有丢失。”   林晓看了一眼,玻璃镜卖得最好的是小的,其实也不难理解,小的便宜,大的太贵,还真买不起太多。   “行,三天后,我会派人过来查看。你们每天都要盘一次账。”   “是”   林晓起身,在店里看了一圈,“对了,所有物品的价格全都要明码标价,不许抬高,更不许随意降价。”   “是”掌柜应是,看她要走,他赶紧问,“小姐,今儿蔷薇水都卖完了,何时再上货?”   林晓算了下日子,“再过半个月,到时花朵盛开,适合做蔷薇水。”   掌柜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是”。   账上钱太多,林晓自然不放心,将账上银钱带走了大部分,只剩下零头。   这些贵妇人大部分用的是银票,轻飘飘一张纸,两人拿着倒也不妨事。   几个小二一路护送她们回到住处。   回了家,林满堂和李秀琴都在堂屋等着呢。   范寡妇见他们回来,赶紧去灶房端吃的。   林晓便把银票交给她娘,“还剩下些散碎银子留在账上,一共卖了四千三百六十四两,蔷薇水全都卖完了。”   李秀琴喜滋滋数着银票,林满堂笑了,“可以啊,一天就能卖这么多钱,看来咱们闺女也是个经商奇才。”   林晓无奈看了他一眼,“爹,您就别笑话我了,今儿招待她们半天,我口都说干了,脸都笑僵了,我可不愿做生意。”   林满堂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脾气太大,你只要把她们想像成金元宝,你怎么都能笑出来。你就是没缺过钱,你要是缺过,保管你能笑出花来。”   李秀琴数完,又掰着指头算了一会儿,“照这么卖,兴许咱们一个月就能回本呢。”   开业不止进货钱,还包括装修、店铺租金、掌柜和伙计工钱以及官府打点。   一个月算是非常快了。   林晓愣了一下,有些好奇,“东西这么贵,他们下个月应该不会再买了吧?”   “怎么可能不买。”李秀琴赚了钱,心里有信心,“无论嫁娶单子上都有镜子,这就是来源。我跟你们打赌,用不了多久,大户人家的婚嫁单上就会把铜镜换成玻璃镜。以彰显他们的富贵。”   这话林晓倒是认同,噗嗤一声笑了,“这话我信。”   林满堂看她们娘俩有说有笑,也终于放了心,拿着书本直接去了书房。   李秀琴陪着闺女吃饭,顺便给她夹菜,“今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明儿,我让你郑妈妈去那边盯着,你还是弄你的小船吧。”   林晓点头,“行啊。”   李秀琴让范寡妇将郑氏叫过来。   郑氏哄着儿子睡着了,听到奶奶叫,让萱儿帮她照看下孩子,就过来了。   “明儿你去店里看着点儿。”李秀琴想了想又道,“也不是让你一直盯着,就是看看都是哪些人买的。回来告诉我就成。”顿了顿又道,“你顺便帮我打听,咱这府城有哪些花圃,我想买些鲜花。蔷薇水卖完了,得赶紧补货才行。”   郑氏点头应了。   第二天一早,郑氏便去了万千玻璃店,生意比昨日还要火爆。昨天招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夫人,人数有限。   可今儿没有限制,只要有钱都能来。   许多当家奶奶好奇,便都带着丫鬟来了,她们财大气粗,挑起物件比贵夫人还要爽快。小二自是忙得不成,郑氏在边上瞧着也不是办法,便也过来帮忙。   到了下午,客人才渐渐少了,郑氏草草吃了点东西垫下肚子就去了花市找店家买花。   她与两个店家草草谈了价格,只等过几日,鲜花盛开之时,再去花圃一看究竟,回来后就报与李秀琴听。   李秀琴夸她做得好。   又过了些日子,秦官的下人终于到了兴庆府。   林晓听喜鹊说秦官遣人来了,便让其他人继续研究小船,自己出来接待。   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信,草草看了一眼。   李秀琴有些好奇,“秦祭酒信里写什么了?”   “他问我蔷薇水是不是我制的?”林晓奇了,“娘,您送一瓶蔷薇水给秦祭酒?”   “是啊。”李秀琴笑道,“他帮了你这么多,咱们只送些干货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我就送了一瓶。”   林晓也没当一回事,在人情往来方面,她不如她娘,“那我到书房给他回信。”   李秀琴得知只是这件事,便也没当一回事,点头应了。   林晓很快给回了信。   那下人吃了林家两顿饭之后,于第二日一早回了京城。   秦祭酒收到信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下人倒也是个有心人,他看林家满院子晒着干花,就问是不是在制蔷薇水,下人也没瞒着,就说是。   下人又仔细问了,才知林家在府城卖蔷薇水,一瓶售价五十金。   秦祭酒看着林晓的回信,“给皇上送了九瓶,怎么宫里半点水花都没有。”   秦祭酒揣着信,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为了这点事,递折子给皇上,估计折子还没到皇上御前,就被内阁打下来了。   他等了两日,皇上终于想起来他,召他到御书房见驾。   秦祭酒到了书房,问及总明观最近研究方向。   秦祭酒一五一十答了,“还在研究天文。”   皇上抬笔在折子划了几下,头也不抬道,“暂时将它搁置一段时间吧。造船局那边有不少船要远行,但之前的司南不准,你们总明观以此为目标,研究更透彻些。”   秦祭酒拱手应是,皇上刚要挥手说退下,却听秦祭酒状似无意道,“皇上,广德县主献上的蔷薇水,是个好东西,我家夫人喜欢得不行。”   皇上抬头,“蔷薇水?”   秦祭酒点头,“是啊,蔷薇水。”   皇上拧眉,示意黄章去光禄寺拿册子。   黄章派小太监去光禄寺,光禄寺卿赶紧迎出来,“公公,您怎么来了?”   那公公直接要册子,“广德县主日前曾呈上蔷薇水,可有此事?”   光禄寺卿吓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   那公公看他有鬼,蹙了蹙眉,问屋里的几个下属,“你们知道册子在哪吗?”   大家面面相觑,齐齐摇头,那公公指了下陆主簿,“你知道吗?”   陆主簿点头,从一个架子中取出几本册子,“这些都是从兴庆府那边送来的东西。”   官员为了向皇上表忠心,经常会给皇上献礼。有人会献祥瑞,有人会送宝物,有人会送珍宝,总归都是好东西。   这么多人送东西都要过光禄寺的手,而光禄寺卿就是这儿的一把手。   看到蔷薇水,大食每年仅进贡十瓶,一瓶就值百金,九瓶就是九百金,他就动了贪念。再加广德县主无权无势,皇上好久没提过她了,想来已经把她忘了。谁能想到呢?这么快就露馅了。   那公公看了眼册子,上面明明登记在册,可实物却没有,“蔷薇水呢?”   光禄寺卿身体抖如筛糠,“都被我卖了。”   公公不可思议打量他几眼,冷哼一声,拿着册子转身离开。   等他一走,光禄寺卿不顾形象,跌坐在地。   其他下属都齐齐看向他,价值九百金的蔷薇水,他居然也敢贪,这胆子真是太肥了。   黄章那边很快得到消息,上前禀报皇上。   皇上冷哼一声,将折子狠狠掷于地上,“朕这是出了家贼?”   他冷着脸,示意秦祭酒退下,末了一个人转动着腕上的拂珠,眸光不停变幻,末了召户部尚书入宫。   户部尚书很快进了御书房,没一会儿,又退了出去。   接着户部尚书就火急火燎带着户部官员清查光禄寺账目。   这一查不要紧,光禄寺卿是个大贪,底下官员个个都是小贪,反倒陆主簿这个只拿好处费的小官最干净。   光禄寺卿被抄家,家产全部充公,贪的数额太大,直接判了死罪,他的家人被充了军,女眷入了教坊司,万幸的是皇上没有判他连坐,也算法外开恩了。   而底层的官员几乎都降了两级,罚俸半年。   秦官写信将这事告诉了林晓。   但他晚了一步,因为升了一级的陆主簿比他的信先到。陆主簿升任光禄寺丞,现在是从六品。   他此时带着皇上的口谕来兴庆府采购蔷薇水。   林晓这边刚做好了一批,还没上架,就被他全部买走。   走的时候,林晓按照她爹的惯例,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请他有机会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虽然陆主簿官小,未必能说得上话。但是如果有一天他有机会面圣,那这一百两银子花得就很值。当然没说好话也没事儿,交好皇家采购官员,总是没错的。   满载而归的陆主簿在半道上遇到押运上司的队伍,看着曾经高高在上,正眼也不看他的上司,他忍不住露出讥讽,“脑子有病吗?那么多发财机会,他不干,非要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瞧瞧,这一眨眼连累全家。”   不提这人如何得意,就说林晓这边,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竟然一不小心扳倒了朝廷从三品大员。    第167章   三月底, 李松塔要来府城考试,李秀琴让顺安和喜鹊两个守在城门口,将人接过来。   这两人守了两天, 终于将人盼了回来。   李卢丁头回来府城, 平时再大胆, 这会也有点束手束脚,牵着牛车跟着顺安两人身后时不时打量四周。   李松塔也好奇,只是他现在忧心考试, 根本分不出精力注意别的。   四人一路走走停停, 终于到了住处。   李秀琴扶着肚子,在院子里溜达,旁边有丫鬟婆子看着,时不时还给她递个果子。   李卢丁看着大姐这惬意的模样,心里着实羡慕,“大姐。”   李秀琴回头, 赶紧招呼他们进来。   瞅着他们这身装扮,估计为了省钱, 都睡露天,她赶紧让萱儿到灶房烧水, 又让顺安带他们去客房,“等洗完澡, 吃完东西, 咱们再聊。”   李卢丁点头, 将驴交给门房, 就跟在顺安后头往客房去了。   洗漱完毕, 吃完饭, 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天气也暗淡下来。   在堂屋坐下,李秀琴让其他人都下去,问李卢丁家里情况。   没了外人,李卢丁终于找回从前的感觉,也自在多了,“都挺好的。自打我爹当了里正,刘家村的人都开始巴结咱们家了,连刘氏族长都请我爹去他家喝酒。还一口一个兄弟叫着呢。”他撇了撇嘴,“以前就欺负我爹老实。现在……呵呵……知道我爹不是好惹的,就开始拉拢。照我说,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搭理。”   都二十五的人了,性子还这么直,眼里非黑即白,李秀琴对二弟这性子也是无奈了,“听爹的吧,刘氏族长毕竟有个举人儿子。人家比咱们李家有底气。”   “爹也是这样说的。”李卢丁酸溜溜道,“三十年河东,三十东河西,只要咱们李家也能出个举人,以后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李秀琴点头,“咱爹在家忙什么呢?”   “再过两个月就要秋收,衙役还专门叫他到城里开会,让他督促村民们交税。他走不开。我大哥又要给人看病,只能让我带着松塔来。”   李秀琴点了点头,“小庄村呢?”   “小庄村的屋子都盖好了,有几家还办了喜事。就是你大嫂也在给二丫说亲,但不知道为啥,一直没看上。”   李秀琴能猜到,大嫂想给二丫也找个好人家,条件高的人家看不上二丫,就一直这么耽误下来了。   李卢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时炸了八袋米花,想趁松塔考科举这段时间,做些米花糖卖。”   李秀琴哭笑不得,“行啊。那你明儿去试试看吧。”   两人寒暄一会儿,李卢丁四下看了看,“姐夫和晓晓呢?怎么都不在家?”   “你姐夫在府城书院读书,晓晓在西厢房研究她的木船呢。整天就忙着鼓捣这些,吃饭都要三催四请,可难了。”   李卢丁啧啧,“晓晓这性子生为姑娘家真是太亏了。她这个劲头要是拿来考科举,不说秀才,恐怕连状元都考得。”   李秀琴噗嗤一声笑了,“竟胡咧咧。”   “我可没胡说。”李卢丁是死活看不进去书的,他也就格外佩服这样的人。   两人你来我往,倒把一旁的李松塔给冷落了,这孩子也不以为意,反而在边上专心致志听着,“今年县试成绩怎么样?”   去年这孩子考上县试,但名次太低,担心府试考不过浪费钱,就没来府城参加考试。   府试没过,就得从县试重考。   李松塔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考了第十二名。”   李秀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错啊,多多努力,争取这回考上秀才。”   李松塔脸颊微红。   等林满堂回来,众人一阵寒暄,林满堂特地考校李松塔的学问,给他找了几本适合他的书,“好好读,这次府试还是有希望中的。”   李松塔闻言,自是欣喜若狂。接连几日,都待在屋里看书。   而李卢丁则是在灶房琢磨他的米花糖,他不仅带了米花,还带了花生、果干、芝麻等物。唯一要买的东西大概就是糖。   做完后,他就在府城的菜市口支个摊子售卖。   跟县城那家点心店一样,他论个卖。主要是他带的米花不多,在这边要逗留二十多天,没必要找点心店帮着卖,他自己一人就行。   他每天早出晚归,中午也不回来,就在东市买两个馒头垫肚子。   李秀琴看他累成这样,“要不然你送些到点心店。然后让铁匠给你打个爆米花机,以后你就留在府城卖米花糖吧。这样家里也能多个进项。府城有钱人比新陵多多了。”   李卢丁有些犹豫,“我在这边待不了多久。大姐,我看你家下人挺多,要不然你来做吧。虽然比不上你那玻璃店挣得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李秀琴摇头,“我们家下人刚好够用。要是赚这个钱,我还得再花钱买个下人。再说,总天天炸爆米花也影响邻居。你要是留在这儿,可以到城外租个宅子。既省了一笔房租钱又不耽误挣钱。”   李卢丁挠了挠头,“我要回去跟我爹商量,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他主要担心家里的田没人种。他爹当里正,连看病都顾不上,就更不用说种地了。家里就指着大哥,既要种地又要看病,忙不过来。   李秀琴想了想,她二弟要真来,肯定不能他一个人在这儿,少不得要带上弟妹和孩子,便也没勉强,“行,等你回去之后跟咱爹好好商量。”   四月初六,府试正式科考,考试科目和场次与县试一模一样。府试是筛掉一半,他名次十二,能不能通过府试还是有点危险的。   五场下来,大家都跟着他揪心。   过了三天,成绩下来,李松塔通过府试,名次略微有点低。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也算是正式童生。   林满堂求了书院山长,请求对方能答应李松塔进来旁听。   山长收了林满堂送过来的玻璃镜,勉为其难答应了。   林满堂回了家,便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媳妇。   李秀琴自是喜出望外,“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松塔回去没人教呢。这下好了。”   自打成先生没了以后,松塔都是一个人自学的,偶尔有不会的内容就请教隔壁的刘青文,但是这样进度还是慢了些。   现在能在书院读书,对松塔来说绝对是个好机会。   八月才院试,李卢丁自然不可能一直守在府城。   他卖完了米花糖,独自驾着牛车回了新陵县。临走时,李秀琴让范寡妇买了些府城特产让二弟帮忙带给爹娘。   七月初十,漆黑如墨的夜晚,天空中点缀着无数颗小星星,一眨一眨的,就像一颗颗小眼睛,闪烁着朦胧的光晕。   天热得厉害,蟋蟀在草丛里不停歌唱,吵得人心烦意乱。   府城一处民宅点着二十多多个灯笼,将不大的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在一刻钟前,侧躺在床上的妇人不停哼叫,终于忍耐不住推醒旁边的男人,“快!快!我要生了。”   林满堂从梦中醒来,脑子还懵着,眼睛也没睁开,一个翻身下了床,两息之后意识回笼,赶紧冲外面喊,“快把稳婆叫来。”   外面值夜的范寡妇赶紧穿鞋下床,飞快跑出去,把其他下人全叫起来。   郑氏草草拿帕子兜住头发,让萱儿赶紧到灶房烧水,自己则是找生产用的剪刀以及孩子要用的包被等物。   拿完东西,郑氏和老爷一块将奶奶扶到隔壁产房。那儿铺了凉席,里面全是按照奶奶早先吩咐的布置。   天气热得人受不了,稳婆被范寡妇连拖带拽跑过来,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李秀琴这边疼得受不住,断断续续喊疼,一声比一声比痛苦。   林晓和喜鹊守在外面,两个小丫头眼睛不错眼盯着产房,林晓等着心焦,不停转圈圈,“我娘怎么还没生啊?”   她想进去瞧瞧,可其他人都拦着她,说她是个姑娘家,不能看这个。真是没道理,她怎么就不能看了?她又不是没见过血。   喜鹊也着急,但她多少知道一些,闻言摇头,“没那么快。我娘说她生我的时候叫了一天一夜呢。”   “我娘说了,她是二胎,速度会比头胎快。”   喜鹊还真不知道这个,但小姐说的总是对的,她也就点头,甚至还安慰小姐,“那应该快了。”   两人在前面旁若无人讨论着,身后的两个少年郎就有些尴尬。但他们也不能回房睡觉。主人都起来了,他们下人回去睡觉就是不知分寸。   稳婆吸引平稳,进了产房。没过多久,林满堂和郑氏就被赶了出来。   林满堂不死心,趴在门边,隔着门缝冲稳婆喊,“要是出了事,一定要保大人。”   稳婆都被他气笑了,“说什么丧气话呢。真是不吉利。”   说类将帘子关上,林满堂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喜鹊冲林晓挤眼睛,“老爷可真疼奶奶。”   林晓木着一张小脸,噘了下嘴,不以为然,“他疼我娘还不是应该的。我娘可是为他生孩子呢。这可是拿命在生。”   喜鹊细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产房里,稳婆在摸胎位,“刚刚那一下用的力还是太小了,再使点力。要一鼓作气,不要泄气。”   范寡妇握着李秀琴的手,不停给她打气,“奶奶,您一定要坚持住。老爷和小姐都等着您呢。”   李秀琴脸绷得紧紧的,想用尽,可身上软得厉害,好似全身的力都化为汗水,根本没法握成形。   “奶奶,再来一次!对!就是这样!快!对!哎呀,还是差了一点儿。”   ……   随着时间越来越急,林满堂的心越来越沉。二胎没这么慢的,这怎么还不出来呢。   里面传来稳婆的惊呼声,“哎呀,这可怎么办?里面孩子出不来。大人使不出力。”   林满堂听得更着急,不停拍门,“媳妇,那你有没有办法?要不要开什么药?”   李秀琴脸上湿成一片,她倒是会侧切,可是她不可能给自己做手术啊。剖腹产也是一样的道理。这可怎么办?   稳婆也是心惊胆战,这产妇没力气可不行啊,“要不然,你吃点东西,再使使力?”   李秀琴整个人已经累虚脱了,浑身无力,这胎可比她生晓晓时累多了。   稳婆用帕子擦掉手上的汗,示意外面人送两个煮鸡蛋进来。   郑氏刚刚就让萱儿煮了鸡蛋,赶紧将鸡蛋剥了壳递过去。   李秀琴吃了个鸡蛋,又喝了点水,身上总算有了点力气,随后宫缩又开始了,到她难以承受的程度,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第168章   李秀琴这一胎生得艰险, 每次都感觉要生,却总生不下来,一直折腾到天破晓, 才终于艰难生出。   许是之前差点流产, 这孩子生下来便有些虚弱, 脑袋却很大,看着就像大头娃娃,皮肤更是青紫, 与当初的宝柱差不了多少, 哭声也是小小的。   李秀琴累得说不出话来,任由稳婆为她清理下面。   范寡妇清理完孩子,给孩子包了一层轻柔的包被,小心翼翼抱过来,“奶奶,小小姐很好看呢。”   李秀琴看了一眼, 随即皱了眉,“这孩子好丑啊。”   比当初的晓晓还丑, 眉毛都没有,皮肤看起来好脆弱, 血管都瞧得一清二楚。   范寡妇嗔怪道,“奶奶可不能这么说, 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   李秀琴叹了口气, 她其实明白这孩子能生下来已是不易。   上次差点小产, 她身子便亏得厉害, 吃了方六曲开过的保胎药, 孩子倒是保下来了, 但身体还是虚得厉害, 她就一直注意饮食搭配。只是奇怪的很,她从前很不挑食,什么都吃。可怀孕之后,却怎么都吃不下,吃一回吐一回,到最后营养没达到均衡。该补的也没补回来。   稳婆自打知道生出来的是个闺女,就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不会说话了,脸上也没了笑。   根据她多年接生经验,生了闺女,她这赏钱连百文都不到。辛辛苦苦这么多天,最后只得这么些钱,她自然没什么说笑的兴致。   不过她倒是个负责任的稳婆,该做的事都做完后,才抱着孩子出了产房。   林满堂一行人正在外面等着呢。   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我媳妇怎么样?”   稳婆面上挤出一丝笑,“她没事儿。只是你媳妇这身子骨弱得厉害,短时间还是没让她怀孩子了。”   别看她不懂医,但她接生过这么多孩子,对妇人的病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产房里这妇人一看就虚得厉害,幸亏她才不到三十,要是年龄大几岁,她非得没命不可。   林满堂捂着胸口,一阵后怕,“不,不用了,她以后不生孩子。”   这一夜他媳妇在里面喊,他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差点以为他媳妇要离开他们走了。   稳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他。   林满堂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又示意顺安给钱。   顺安从怀里掏出钱袋递了过去。府城这边跟县城不太一样,县城给钱都是用红纸,府城这边用钱袋。   这稳婆接过钱袋微微一怔,很轻,远比她以为的轻多了,她蹙了蹙眉,有些不高兴,她忙了一晚上,这家人竟只用几文钱打发了她,有这么做事的吗?   她伸手一摸钱袋,发现里面是个小疙瘩,她火急火燎打开钱袋,里面竟是个二两的银元宝,她眼睛瞪时亮了。   发了,发了,竟给了二两银子?   “洗三那天……”   稳婆得了巨款,三两下将银子往怀里揣,迫不及待道,“洗三那天,我一定早早过来,将事情办得妥妥的。你们等着吧。我先回去啦,不耽误你们了。”   说着,她脚底生风,踩着莲花步走了。   满院下人瞧见稳婆这滑稽样儿,都捂嘴笑。   那边,林满堂正教女儿怎么抱孩子,“对,要横着抱,头部一定要放在臂弯里。”   其他下人瞧着老爷这熟练的样子,面色都有些古怪,老爷这一看就是个熟手啊,想必以前没少抱大小姐。奶奶这辈子能嫁老爷这样疼媳妇的男人可真是有福。   林晓一教就会,等她爹满意了,她喜滋滋道,“小妹妹真小啊?叫什么名字?”   林满堂和李秀琴这些日子也都在琢磨,可始终没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他们想跟大女儿的名字连贯起来,这样听着也像姐妹俩。   可大女儿叫晓,小女儿不能叫大吧?   这名字就有些难起。   “还没定呢。”   林晓急了,“怎么还不定呢。名字现在不起,回头该叫混了。”她歪着脑袋道,“不如我来起吧。”   林满堂有些好笑,“行啊,你来起。”   林晓将孩子交给她爹,兴致勃勃回了自己房间,“我回房翻书,一定能找个寓意好又好听的名字。”   说着,一阵风似地跑走了,林满堂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忍不住劝道,“下午再起吧,你先回屋睡个回笼觉,你看你那眼睛都肿了。”   肯定是之前担心她娘,背着人哭鼻子了。   林晓头也不回,还冲他摆手,“我不困。”   顺安看了眼天色,“老爷,您该去书院了。”   林满堂打了个哈欠,将孩子交给郑氏,让她好生照顾奶奶,“她要是没奶,记得给孩子煮羊奶。对了,你们奶奶醒了,一定要记得给她煮一碗羊肉汤。”   这羊肉汤补身体,媳妇喝了对身体好。   想了想,这边羊还没煽,味道重,他便道,“要是这边的羊没煽,你可以到岳福楼买一锅羊汤。那里的羊肉是煽过的。”   郑氏点头记下。   林满堂这才接过顺安递来的书箱,带着松塔一块出了院子。   郑氏等他走后,将孩子交给范寡妇,便去外面买羊肉。   果然如林满堂所说,府城的羊是没煽过的,腥臭味重,她只能去岳福楼。   岳福楼现在的掌柜不是徐方,因为弄了独一份的猪肉,徐方很得东家看中,直接让他当了六家店的掌柜。徐方便提拔了些心腹担任掌柜。   郑氏不知道东家与岳福楼的渊源,她家业没败前也曾来过岳福楼,可那时远不如现在这样热闹,楼上楼下爆满,需要等半个时辰才能有位子。   郑氏问掌柜,“你们这儿有羊汤吗?给产妇喝的。”   “有,我们岳福楼的羊汤最滋补,咱们这儿的羊肉可都是吃药材长大的,不仅肉质鲜美,还可以补身体。”   郑氏眼前一亮,“那给我来一份羊汤,我带走。”   “好咧,一锅羊汤八百八十八文,押金一百文,回头您把锅送来,我再还您押金。”   郑氏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嗓子,“八百八十八文?”抢钱呐?这么贵。   “我能做小份的吗?我家奶奶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一锅八百八十文怎么也得有七八斤羊肉,哪吃得了呢。家里主子就四个,老爷和松塔少爷中午在书院吃,大小姐是个小丫头,食量不大,也吃不了多少。这天又热,中午吃不完,下午就放坏了。   掌柜一愣,示意郑氏看右后面那张桌子,“我说的锅就是那个黑色的砂锅。其实并不多。”   郑氏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很快就发现那砂锅。真的就小小一只,比她煮药的锅子大不了多少。   里面撑死了只能放四斤羊肉,她想说,你们这店真黑心啊。   可掌柜似是知道她所想,依旧好脾气笑着,“咱们这儿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味道绝对正宗。您是?”   郑氏今儿拿的买菜钱只有三百文,想了想,奶奶这是做月子,老爷走时还特地交待她了。要是没照顾好奶奶,老爷肯定要生气,她咬了咬牙,“我先给你定钱。你先做着,我回去拿钱,你看成吗?”   掌柜点头,“成。这羊汤得要小火在灶上煨着,时间越久味儿越浓。”   郑氏点头,交了一百文钱,就出了岳福楼。   李秀琴睡了两个时辰,耳边传来孩子的哇哇哭声,她四下看了看,才发现孩子正趴在她边上哭呢。   这孩子其实一直在哭,叼着奶头却吸不到奶水,隔一会就哭一回。   李秀琴搂着孩子,也没哄她,要两三天后才有奶,这时候就得好好歇着。   范寡妇在边上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发现奶奶醒了,赶紧出去,叫郑氏端羊汤进来。   郑氏捧着羊汤小心翼翼进了屋,端了一碗给李秀琴。   李秀琴接过来,这羊汤奶白,上面飘着嫩绿的香菜,这羊汤是由上好的羊骨大火熬制,再转小火慢炖,炖得骨肉分离,骨髓都流了出来,汤汁浓香而不腻,让人瞧着就有食欲。   一口下肚,那羊肉的鲜美瞬间打开她的味蕾,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将一碗汤喝个精光。   空碗递给郑氏,李秀琴赞了范寡妇一句,“你今儿煮这羊汤真好喝。我从前也没教过你,你这是跟谁学的?”   范寡妇摇头,“不是我做的,这是从酒楼买来的。”   郑氏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末了还总结一句,“好喝是好喝,可这羊汤是真贵啊。偏偏里面也没多少肉。”   李秀琴闻言笑了,一边吃羊肉一边喝汤,“那你可冤枉他了。你是不知道这羊肉有多贵。”   生羊每斤十七文,羊肉价格在二十五文左右,这个汤少说也得要三斤羊骨吊着,再加上这三斤的羊肉,光食材的本钱就在一百二十五文。酒楼开销大,需要上下打点,再加上岳福楼定位是高档,卖八百八十文再正常不过。   郑氏听奶奶讲完,已是目瞪口呆,她显然没想到这羊肉居然这么贵。   “晚上还喝这个汤吗?”   “不了,晚上炖个鲫鱼汤吧。不能总喝一样。”李秀琴摆手。之前她吃羊肉还吐得厉害,生完孩子,口味又恢复过来了。   她这边吃着饭,林晓进来了。   李秀琴现在躺的不是产房,而是主屋,之前林晓不能进产房,这会没有顾忌了。   李秀琴放下碗,笑问女儿,“你怎么来了?不研究你的木船吗?”   林晓喜滋滋捧着书进来,“娘,我给妹妹起了个好名字。您听听要哪一个。”   李秀琴一边喝汤一边听着。   “小名有六个:青青、英英、玉儿、盼盼、锦儿、宝儿。”   李秀琴差点笑出声,“你这起得都是什么名字啊?怎么不是叠字就是加个儿?”   “这样叫着才萌嘛。”林晓噘嘴,“娘?你觉得哪个好?”   李秀琴哪个都不满意,轻轻抚摸小女儿的后背,细想了下,“你妹妹是七月生的,不如就叫她七七吧。”   林晓念了两次,眼前一亮,“这名儿好听。”她有些为难,“可是大名叫林七就好奇怪,她又不是排行第七。”   李秀琴也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大名就叫林染吧。希望她能跟你一样聪慧。”   林晓也觉得这名字好听,“好。就叫林染。”   她又憋不住乐了,“我不要叫她七七,我要叫她染染,只有我能叫。”   这霸道的样子倒有点当姐姐的样儿,李秀琴也没阻止,看着她逗小妹妹玩。   林晓陪着李秀琴一会儿,林满堂从外面进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书院吃的吗?”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嘛,回来瞧瞧。”林满堂爱怜得看看这母女三人,真是越看越喜爱。   林晓握着妹妹的小手,冲她爹道,“爹,我娘给起了名字,叫七七。大名叫林染。好听吧?”   林满堂觉得这名字有些太现代化了,在古代叫着有些别扭,不过他也想不到更好听的,就只能妥协,“行,就叫这个。”   “她可真乖啊。”林满堂瞧了好一会儿,孩子就安安静静趴在媳妇身上,不哭不闹,比晓晓那时乖巧多了。   “可不是嘛,很好带。”李秀琴也想起当初被女儿磨得夜里睡不着,一夜能被吵醒十几回,现在小女儿偶尔闹一回,她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天使。   林晓不服气,“我也很乖。”   “是,你现在很乖。”林满堂揉了揉大女儿的脑袋。   林晓这才满意了。   林满堂蹙眉,“这孩子太瘦弱了,没有晓晓健康。刚刚我问过范氏,她说孩子才四斤三两,轻了些。”   “没事儿,能补回来的。”   郑氏端来了饭菜,林满堂随便吃了几口就赶回了书院。    第169章   洗三过后, 李秀琴坐起了月子,夜里有郑氏照顾,饭食由范寡妇准备, 她除了喂孩子喝奶, 就是睡。   林满堂跟李秀琴商量办满月酒, “上次你给各府下了帖子,这回生孩子,咱们不能不当一回事。所幸就趁着这机会给大家下帖子吧。”   “这次还是拿咱闺女的名头吗?”   李秀琴有些不愿意, 上次是为了玻璃店造声势, 她才用女儿身份,这次是生女儿,再拿女儿当幌子,有些不合适吧?   林满堂想了想,“就拿我的帖子吧。试试吧。若是不来,今后也不必来往了。”   李秀琴点了点头, “那咱们在哪办?”   林家地方不大,那些贵夫人一定会带着丫鬟婆子, 他们可没办法招待这么多客人。   林满堂摸摸下巴,府城寸土寸金, 各家院子地方都不大,要是办宴席那就只能在酒楼了。   “就去岳福楼吧, 档次高, 客人在二楼, 一楼就留些下人。”   李秀琴点头, “成, 就这么办吧。你明儿就去定位子, 上次郑氏说岳福楼生意太火, 都要提前定位子。”   林满堂应了。   第二日晌午吃饭时,林满堂没有午休,直接去了岳福楼,此时正是饭点,人来人往,掌柜忙得脚不沾地。   林满堂时间赶,不便久留,直接报了徐方的名字。   掌柜显然没想到他是大掌柜的朋友,忙把人请进雅间说话。   这雅间正是以前徐方办公的地方,房间雅致,隔音很好。   掌柜要给林满堂上茶,他阻止了,“不必了,我来是想在八月十一那天在你们酒楼办宴席。”   掌柜微微一愣,看了眼他的穿着,他们酒楼的菜可不便宜,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   掌柜拿了菜单,让林满堂选菜。   林满堂蹙眉,“你们就没有套餐吗?”   掌柜点头,“有,有。”他翻了两页,里面有八种宴席。   这宴席和乡下差不多,荤素搭配,有点心,有鲜果,有凉,有热。   唯二的缺别是菜名起得雅致,价格贵得离谱。   最便宜的宴席一桌是一千两百文,最贵的宴席是八吊八百文。   贵也就罢了,里面的特色菜只有两道:招牌红烧肉和羊汤。   这菜还是太少了,林满堂蹙眉,“如果我再加上烤羊排、五彩牛柳、狮子头和水晶肘子呢?”   掌柜闻言,不得不提醒他,“您要是加上这四道招牌菜,这一桌可就得到十五吊钱了?您确定要加?”   林满堂仔细算了下,各府主子和夫人就算全来,也不过十桌,他还请得起,“加吧。”   掌柜便没再说什么,将刚刚说的四样记下来,“您认识我们大掌柜,本店免费送您茶水。至于酒,就需要另外加钱了。”   林满堂点头,“成,你们店最好的酒多少钱一坛?”   “咱们店有贡酒竹叶青,每坛十吊钱。”   这酒档次够高,林满堂点头,“行,就这个吧。”   交了定钱,林满堂就施施然离开了。   掌柜看着他身的细布衣服,还有些发怔,如此大方的土财主竟穿着布衣,可真是怪人。   满月前两天,李秀琴给各府都下了帖子。   当天李秀琴换上自己刚买的新衣服,孩子由郑氏抱着,她带着女儿一路走着去了岳福楼。   他们是主家,比客人早到了半个时辰。   李秀琴看着掌柜安排周到,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了半个时辰,时辰快到了,李秀琴和林满堂在外面迎接客人,林晓留在二楼陪着妹妹。   今儿是休沐,各家当家人陪着夫人一块坐轿来了岳福楼。   下了轿,林满堂和李透琴亲自将人迎进去。   李秀琴也是读过几本书的,与这些贵夫人倒也有几分相似,没过多久,就与这些人说说笑笑。   知府夫人对李秀琴这性子非常喜欢,原以为是个粗鄙妇人,上不得台面,只是仗着女儿聪慧,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可见面之后,却发现这人极会说话,一言一行都透着股大气。   反倒是她的闺女没有继承她的好脾性,反而不怎么爱说话。好像上次给他们介绍玻璃也是这样,只解释一番,就借口溜了。   李秀琴见知府夫人打量她闺女,揽着女儿笑,“夫人,您别以为她是个县主,好像很聪明,其实我闺女有点呆,她每天在家就爱捣鼓些新鲜玩意儿,对其他事情一概不上心。你要说她不会管家吧?我每次交待她办事,她又能办得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错来。”   知府夫人细细打量林晓,哎呀,还真是失策了,上回接到帖子,以为这小丫头能发明出男人都弄不出来的打谷机和玻璃,必定聪慧得吓人,想来她也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内秀,不争强好胜,性子还踏实。   这样的孩子当长孙媳肯定不成,但要是娶回去当次孙媳妇,那妯娌相处和睦,后宅安宁,多有福气啊。   “县主今年多大了?”   林晓怔了下,总觉得这老夫人眼神有些深意,可她也琢磨不透,只规规矩矩答道,“十一岁。”   “十一岁就这么高了?可见你爹娘平时宠着你。瞧瞧这小手也是细皮嫩肉,比我几个孙女长得还白。”这小手一看就是没动过针线的。在别人眼里,这么大年纪还不会针线,那就是个短板,可知府夫人竟是越看越喜欢,有缺点好,有缺点,她就不至于傲到眼里没了旁人。   新陵县的那些大户人家能看到林晓的好,府城的贵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   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能上进,考上功名,将来能继续安享荣华富贵。可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吗?   有些人天份有限,这也是没办法。可身为他们的父母就得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于是一个个都围着林晓打转,问她各种问题,“县主平日在家读什么书?”   “四书五经,现在正在看如何造船。”   “不读《女则》《女戒》吗?”   林晓老实摇头,“不看。”   夫人们面面相觑,全都一脸不可思议,李秀琴在边上,原本想阻止,可根本来不及,她无奈抚了抚额,这孩子咋什么实话都往外撂。   知府夫人也被她这回答惊得猝不及防咳了下,等缓过劲来,她瞧着七七一眼,“县主,那你希望你妹妹将来成为什么样的姑娘?”   这话其实是个陷阱,她想知道林晓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林晓歪了歪脑袋,“聪明、坚强、乐观,这三点比较重要。”   李秀琴闻言松了一口气,虽然答案可能不是知府夫人想要的那些,但这样的答案其实也不算太出格。   聊了一会儿,饭菜上桌。   各府夫人便没再说话,由下人伺候着吃饭。   林满堂一家人平时不习惯由人伺候,但看他们的派头,只能硬着头皮叫底下的喜鹊、萱儿和顺安进来伺候。   萱儿倒还好,她毕竟年纪大一些,其他丫鬟怎么做,她也就怎么做。   可喜鹊哪伺候过人吃饭,就不太会看眼色,按照自己的喜好,每样菜都夹了两筷给小姐。   夹菜的时候,原本应该夹到盘子里的菜,手突然抖了下,菜冲着小姐飞了过去。   好在林晓躲得快,菜掉到了地上。   其他下人瞧见,忍不住露出一丝同情,这要是换了他们主子,一顿板子少不了。   可林晓却不以为然,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冲喜鹊笑了下。   喜鹊刚开始还战战兢兢,在这样的笑容下,竟不再紧张,专心致志布完了菜。   这一顿吃得林晓别扭死了,回到家,她就抱怨,“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我爱吃的烤羊排,居然只吃了两个。”   李秀琴倒是很自在,“你喜欢吃什么,眼睛示意,喜鹊给你夹就是。”   这下林晓更别扭了,“一直盯着我眼睛看,那她岂不是在窥探我的想法?那我更不自在。”   林满堂也附和女儿,“这些大户人家摆的谱可真大。我也觉得不好。”   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的脸瞧,吃东西哪里半分自在。再熟悉的人也不行,他总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李秀琴嫌弃得不行,“一对父女不会享受,你们呀,就是穷苦人的命。”   林满堂啧啧,“这么个享受法,我也不稀罕。”   李秀琴没跟他打嘴架,她扭头看向闺女,欲言又止。   林晓却没看到,意兴阑珊挥了挥手,“我累一天了,我先回房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李秀琴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林满堂脱衣服,“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呀?”   李秀琴手撑下巴,“我就是觉得知府夫人挺好的,性子也和善,知府大人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咱们借着这由头与之交好,以后生意也能有人照应。”   难为她这样清高的性子竟也会为生意考虑了,林满堂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今儿跟知府大人也说了几句话,他人很随和,没什么官架子。”   “是吧?我今儿听说这秦知府出身寒门,发迹后,也没有纳妾,几个儿子也都是如此,孙子也都规规矩矩,说明他们家风严正,有良心,没那么多弯弯绕。咱闺女要是能与秦家姑娘们交好,也能有个手帕交。”   林满堂没当一回事,现在闺女还太小呢,一心琢磨造船,她可能不愿意去交际。   他比较好奇,“你打算得挺好,可为啥又叹气呢?”   李秀琴便把女儿说自己没读过《女则》《女戒》的事说了,“哎,她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其他人,她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吗?”   “咱闺女就是直性子,她也不会你那些小心机啊。”林满堂替女儿说好话。   “我就是觉得咱闺女这性子其实不适合跟这些大户人家的女眷相处。她性子太直,一不小心就中了别人的语言陷阱。”   “那就不接触呗。左右秦知府为人不错,我会好好与他相处的。”林满堂不想勉强自己的闺女,更不想女儿吃亏。   “她都是县主了,要是不跟人交际,只靠县主的名头,一次两次人家搭理她,时间长,谁还会理她。她迟早要跟人交际的。”李秀琴瞪了他一眼。   “那你就好好教她。她才十一,学东西快着呢。”林满堂对闺女向来有信心,觉得没什么事能难倒闺女。   李秀琴却持相反意见,她闺女可不是真的十一岁,实际年龄应该是二十二岁,这性子从小就没变过,要是前世,她闺女能待在实验室搞发明,可到了古代,还这么实诚,这就不行了,可真愁死人了。   林晓可不知道她娘为她将来担忧着呢,她现在正美着呢。   她花了好几天做的一个小机关,今天终于大功告成,她让喜鹊进来,与她一块检验自己的作品,确认东西好用后,她忍不住乐开了花。    第170章   满月后, 李秀琴终于能够出来透气,这一个月,天天待在屋里, 热得她喘不过气来。现在好了, 天气凉快些, 她可以出来透气了。   她身上前几日刚做的衣服,给女儿也换上同款,甚至还给女儿梳上精致的发髻。   美是挺美, 可林晓是真别扭, 这发髻扎得很紧,勒得她头皮疼,发簪戴在头上,她都不敢动了,生怕一不小心簪子掉下来。   “娘?您带着范婶子出去逛就好了?干啥非得让我也出去啊。”   “你说说你天天闷在家里,你不觉得闷啊。娘带你出去散散心。”李秀琴打扮好女儿, 只觉得鼻端传来一阵猪油味儿。   “娘,走吧?您干啥呢?”林晓回头见她娘一直发呆, 忍不住催促。   李秀琴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家里连猪肉都没有, 怎么可能有猪油呢,肯定是她嗅觉出了问题。   说着, 招呼范寡妇和喜鹊跟着一块出去。   “昨儿出来, 我只在外面瞧一眼, 根本没看到店里面什么样, 这次可要好好看看。”李秀琴早就想来看看玻璃店怎么样了。这算得上是她头一回做生意, 一应事物都由她打理, 现在还挣着钱了, 对她来说,已是相当满足。   林晓跟在她身后进店,和她娘一起四处打量店内。   现在店铺生意趋于稳定,每个月日收在千两左右,除去一应成本,纯收入有三四百两。   “这店里人挺多的呀,不像你说的那么少。”李秀琴四下看了看,店铺里有不少顾客挑选东西。   林晓天天窝在家捣鼓东西,都是喜鹊跑来看的,她也一头雾水,“是啊,七月底我来瞧过确实没这么多人。”   掌柜跟在身后,想要回答,却见东家冲他摆手,“你先接待客人,等客人走了再回话。”   掌柜应是。   等送走一波客人,掌柜才过来,“东家,进了八月,各县有不少学子过来参加院试,家属们好奇玻璃镜,就进来瞧瞧,咱们生意也好一点。”   当然看得人多,买得人少。但也比之前强上一些。   李秀琴恍然,“那就好。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些学子前程远大,切不可低看他们。”   掌柜连连应是。   李秀琴看了一圈没什么问题,就带着其他人出了店。   刚走出店铺,林晓正想回头问她娘,“咱们去哪逛”,谁知迎面撞过来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结结实实摔到地上,疼得呲牙咧嘴,艰难得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抬头,发现自己撞到一个打扮富贵的小姐,她吓得浑身发抖,“对不住,小姐,是我走路没看好。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林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小姐,您一看就是富贵人,这衣服一定很贵吧?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您长得美,心地又那么善良……”   巧儿一连夸了林晓上百个词都不见她开口恕罪,有些惴惴不安,手心不知不觉攥在一起,她这是踢到铁板了?   林晓一直没说话,反倒是李秀琴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巧儿。”   李秀琴点头,“你这孩子倒是嘴甜,可是读过书?”   巧儿摇头,“没读过,我听人说念叨几句学的。”   李秀琴仔细打量她这衣着,可怜见的,这么点丫头竟出来讨生活了,这是乞丐吗?   “你可愿……”她还没说完,胳膊被人拽了一下,侧头一看是闺女。   林晓小声靠近她娘,“娘,她刚刚想偷我东西。”   李秀琴一愣,就见她闺女将身上的褡裢拿起来给她看,果然底部被划了一道口子,不过里面的东西并没有露出来。   林晓花了几天做了一个袖箭。袖箭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放在手腕处,箭头就放进褡裢里。因为太重,箭头放进去,褡裢就变了形,她在褡裢底部缝了一层可以撑重的木板,这样外人不容易看出来。现在这底部果然露出木板。   巧儿吓得面色如土,不停磕头,没几下就见了血,“夫人,我妹妹病得厉害,我没办法才铤而走险。您行行好,别把我送官,我要是被抓,我妹妹就活不下去了。”   李秀琴见她不似作假,前世的职业病,她不忍心看着人死,她侧头看了眼范寡妇,“你跟她去看看,她妹妹是不是病入膏肓,要是真病了,就给送到医馆。”   范寡妇应了声是,示意巧儿起来,“在前面带路吧。我们奶奶心善,你可是走了大运了。”   巧儿脑子一片空白,刚刚她差点以为自己被送官,以后妹妹没人照顾,面如死灰,没想到太太居然愿意放过她,还要救妹妹,巧儿激动得又磕了几个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李秀琴点点头,带着女儿错身离开。   她侧头看着女儿的褡裢,“你好端端在底部弄一块木板做什么?带着不重啊?”   林晓喜滋滋道,“娘,我这里面可是好东西。”说着示意她弯腰。   李秀琴依言弯下腰,只听女儿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事情始末。   这一幕被走了几步的巧儿回头瞧见,心里一阵触动,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范寡妇见她停下来,蹙眉提醒,“快走啊。”   巧儿抹了眼泪,收了情绪,在前面带路。   两人到了城外城隍庙,巧儿将妹妹藏在神像后面,这孩子已经晕过去了,额头滚烫,她嘴角起了皮,看着就可怜。   范寡妇抱起孩子,这孩子轻飘飘的,“快!去医馆。”   巧儿紧紧跟在身后。   到了医馆,郎中诊完脉,“这孩子真是命大,要是来晚一步,就救不回来了。”   他写了方子开了药,范寡妇给了钱,“麻烦大夫,能不能在你们这熬药啊。这俩孩子也没个住处。”   郎中怔了下,点了点头,叫了药童进来抓药、熬药。   范寡妇付了两副药的钱,央求大夫留下这两个姑娘。   这郎中收了铜钱答应了。   范寡妇又给巧儿五十个铜板,“今儿你真是幸运,竟能遇到咱们奶奶,她是菩萨心肠,这些钱,你先拿着。”   巧儿不接,跪在范寡妇面前,“婶子,我求您,您能不能跟您家奶奶说说,我要跟着她,让我干什么都行,只求她能给咱们姐妹一个活路。”   范寡妇想了想,奶奶今儿好像想收了这丫头,她笑了,“行啊,算你有良心,你先拿着钱,等你妹妹的病治好了,你再带着妹妹到我们府上。”   说着报了地址,巧儿念了两遍就记住了。   不说这边,就说李秀琴得知闺女做了袖箭,有些摸不清头绪,“你做这个干什么?”   “万一遇到坏人,我这就能派上用场了。”   李秀琴目瞪口呆,“你这是琢磨多久了?”   “很久了,但是我一直不知道弹簧怎么做,这些日子就在琢磨别的法子,花了好几天才制出来。”   “射程多远?”   “只能射三丈远。不过很省力,操作也简单,好用着呢。”   李秀琴拿她没办法,“行,你玩归玩,但是平时就别戴它了,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人,可不得了。”   林晓噘嘴,“才不。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临,我要随时戴着。”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李秀琴有些好奇,“你戴着不重吗?”   林晓抿嘴,当然重,这可都是精铁打制的。   “你看吧。这得亏是秋天,不冷不热,要是换成夏天,这铁沾了汗,少不得生锈。”   “生锈不怕,我回去再擦些猪油就行。”   李秀琴靠近她几步,嗅了几下,“我就说今儿怎么总闻到猪油味儿,感情是你身上的呀,你这孩子还有点姑娘家的样儿吗?也不怕招来苍蝇。”   林晓噘嘴,满脸不高兴,“我陪您逛街,您还嫌弃我,我不陪您逛了,我要回家。”   说着,就真的不陪她逛了,气呼呼往家跑。   李秀琴阻止不急,让喜鹊赶紧跟上。她自己一个人逛也没意思,便也跟在身后。   到了家,家里来了客人,原来是许成祖带着小儿子来府城考院试。   一同前来的还有林福全和林广源以及几车西瓜。   林满堂接回亲人,自是与他们一阵寒暄。   聊完家里收成都不错,林满堂放了一半的心,他告诉许三郎,“咱们府城主考官已经定下来了,姓袁,是翰林院的学士,我给你找了几本他的诗作,你待会儿回房仔细看看。”   许三郎起身致谢。   许成祖也笑着道谢,末了问考试日期定在哪天?   “十四和十五,考两场。”   院试和县试、府城考试内容差不多,唯一区别就是场次不同。   林满堂起身,“你们赶路一路辛苦,先回屋歇息一会儿吧。待会儿饭做好了,下人会来叫你们的。”   大伙起身,由下人领着回了客房。   林满堂则是让顺安拉着一车西瓜随他一块去书院。   家里事情全部交由他媳妇,如今他媳妇是越来越能干了,生意、家事、交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用他费半点心。   李秀琴指挥下人将西瓜搬进空屋子,又问郑氏,如何处置西瓜比较好?   郑氏听出奶奶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自己卖,多得一份钱呢。   郑氏想了想,出了个主意,“不如让玻璃店的小二帮着卖。店里不像以前那么忙,可以让他们轮流抽一天时间卖西瓜。”   李秀琴想了想,“也行。”她想了想,“这马上就要院试了,你让他运一车到考场门口售卖。要是一个嫌贵可以半个半个卖。”   西瓜在新陵的批发价是一文五一斤,县城的售价是三文一斤,从新陵运到府城,又要过城费,五文一斤才有得赚。一个西瓜少说也有六斤,那就是三十文,普通人可吃不起。   郑氏眼前一亮,“可行”。   林晓抽了抽嘴角,“娘,您该不会让他们蹲在外面用勺子挖着吃吧?”   李秀琴摆手,“怎么可能。那些人讲究形象,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失礼之举。买半个,上面盖一层米纸,回去与家人一块分享。多好。”   林晓没话说了。   正试考试这日,林满堂和许三郎一大早起来背着考篮去考场。   大伙将两人送到考场,看着他们平安通过检查。   李秀琴回去给孩子喂奶,林晓、林广源、林福全和许成祖守在外面。   不多时,玻璃店的小二推着一车西瓜过来,不停叫卖,“西瓜喽!满堂西瓜甜如蜜,包你好吃!半个也卖!”   叫卖一阵儿,只有几个路人经过买了一个半个,大部分人都持观望态度。   林晓替对方着急,跑过去买了半个,让小二帮忙切开,然后拿给自家人吃。   林福全几个原本不想吃,他之前老家吃过了,可小侄女却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不吃就浪费了。”   于是这几个农民丝毫不顾形象,蹲在地上就啃起了西瓜。   边吃还边竖起大拇指,“真甜!”   有了这几人打样,有一个家境富裕的地方老爷主动买了半个西瓜请儿子同学的父亲一块吃,“听我儿子说,他有不会的问题都是您儿子帮着解答,来,我请您吃块西瓜。”   那人推辞不过只好接了,两人吃了起来。   其他人听他们一口一个“甜”,“真好吃”,再也忍不住,纷纷凑过去买。   当然有身份的人还是秉持身份,不愿蹲下来吃东西,那小二也机灵,让少东家帮着看摊子,他回去拉了几套桌椅过来。   没过多久,几乎留在外面等候的亲属们都在吃西瓜。   “哎,你还别说,这西瓜还真甜。”   “那是,这可是正宗的满堂西瓜。你没看这西瓜上面还有印章的嘛。”   “啊?是吗?我都没注意到。我去年也买了呀,可没这个甜。”   “那一定是你买的不对,你看这个印章是不是跟你去年买的一样?”   “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这个才是正宗的。这满堂西瓜是广德县主的父亲亲自种的。你知道广德县主吧?她发明了打谷机、玻璃,还写了《齐民要术》,皇上就封了她当县主。”   “这个谁不知道啊,前阵子玻璃店开业,我还亲眼见过她呢……”   广德县主本人打他面前经过,那人抬头看了一眼,愣是没认出来。   林福全刚刚听着这两人交谈还提心吊胆,担心他们会冲过来拉关系。可现在见到这一幕,他有点懵,小声问林晓,“他不是说见过你吗?”   林晓笑了,“那天我穿的衣服很华贵,发型也梳得很精致,今儿……”穿得就很普通,头上也没戴发饰。   林福全摇头失笑,何着只认衣服不认人。    第171章   一直到日落, 考院大门才打开,外面等候的翘首以盼,玻璃司的小二把桌椅板凳拉回店里, 还剩下二十几个西瓜, 东家小姐帮忙看着。   林晓守着西瓜, 也不叫卖,勾着往院外方向看。   林福全等人接到林满堂,接过他手里的考篮。   许成祖问儿子, “考得怎么样?”   许三郎抿了抿嘴, 没有说话。   瞅着儿子这样,许成祖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   林满堂忙道,“题目挺难的。”   最后一道题出得太偏,林满堂也是琢磨许久才想起来。   看许三郎这样,估计他应该是没找到出处。题没解出来,肯定要落榜的。   许成祖听他这么说, 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别想那么多, 好好准备下一场。”   许三郎点头。   林满堂走了几步,听到女儿叫卖西瓜的声音。   原来刚刚有几个大户人家吃着西瓜挺好, 想着儿子没吃,就买了一个, 打算回去买一个给儿子吃。   林晓在边上称称, 忙得团团转, 她也不忘叮嘱一句, “明儿还要考试, 等考完试再吃吧。”   那大户人家点头, “成, 先买着,等明儿考完,全家一块过中秋。”   说着,买了好几个西瓜。   林满堂挤进来帮忙,看着车里还有十来个,立刻扯着嗓子吆喝,“西瓜喽,满堂西瓜喽。”   他这一喊,有人当即认出了他,“哎呀,务实兄,你怎么在这儿卖西瓜了?”   林满堂寻声望去,认出来人,这是他的同乡,他中童生那会儿,这人还来他家吃过酒席的,“是啊。这不是家里种了些西瓜,就弄来府城卖。”   那人也笑,“你住哪儿啊?”   林满堂抱着一个送到他怀里,“我在前面那条街租了个宅子,来,这西瓜送给你们吃。”   两人在这边寒暄,有些家境好的过来买西瓜,没一会儿西瓜被兜售一空,小二回来,对着东家小姐千恩万谢,得了允许拉着空车走了。   一行人往回走,到了家,林晓进了堂屋,发现上回偷东西的小丫头也在,对方还拉着个比她还小的丫头,两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娘?她们怎么来了?”   李秀琴示意范寡妇准备饭菜,这才跟女儿解释,“她们姐妹俩走投无路,要自卖自身,我瞧着怪可怜,打算留她们。”   林晓仔细打量这两个小丫头,大的和她一般大,小的才五岁,这么点的孩子应该是照顾妹妹的吧?她也就没当一回事。   第二天,林晓又去送她爹进考场,顺便帮着卖西瓜。   而李秀琴拿着新做的衣服让姐妹俩换上。   这两个孩子昨儿洗了个热水澡,李秀琴开了去虱子药,两人抹了一遍。这会头发也是用布巾包着,身上的衣服是喜鹊的旧衣。   喜鹊本来就比两个孩子大了好几岁,衣服穿在她们身上空荡荡的。   巧儿看着衣服,不敢相信,“这衣服真是给我的?”   林家下人穿的是粗布,但是这粗布是鲜亮的桃色,比她们之前的本色衣服好看多了。   “里面一套衣服是细布做的,很柔软,穿着不扎皮肤。昨晚你吕婶和郑婶赶得比较急,就拿之前替晓晓做的里衣改了下。你穿着试试,要是大了,我让她们再改改。”   别看巧儿和林晓同龄,但林晓个子高挑,皮肤又白,巧儿却是又黑又瘦,衣服可能并不一定合身。   巧儿点了下头,“我…我穿下人的就成了。没必要穿这么好的。”   李秀琴闻言笑了,“咱们家的里衣都是一样的。”   这里衣都是细麻,摸着倒不粗糙,但还是比不上棉花。   可是去年收上来的白叠子,范寡妇纺成了线,一部分被她织成毛衣,另一部分都送给了方六曲,留给他缝伤口用。   其实大户人家里衣都是丝绸,但是那爷俩不爱穿绸,觉得细麻挺好。   她也就随他们了。   巧儿拉着妹妹跪下给李秀琴磕头,“奶奶,我们一定会好好干活,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李秀琴拉着她的手,笑容满面,“好,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快去换上衣服吧。”   巧儿抹着眼泪,带着妹妹去了下人房。   进了房间,巧儿抱着衣服哭得肝肠寸断。可怜来这世上十来年,竟是头一回穿到新衣,这怎能不让她欣喜。   草儿摸着姐姐的手,细声细气问,“姐?你别哭啊。”   巧儿又哭又笑,“傻草儿,姐这是高兴呢。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这奶奶是个善心人,只要咱们好好伺候主子,她不会亏待咱们的。”   她随意抹了下眼泪,给妹妹换上衣服。   小丫头晒得黢黑,穿上桃色衣服,脸显得更黑,可巧儿却觉得妹妹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真俊呀。”   草儿羞涩得对着手指,怯怯的说,“姐也穿。”   巧儿点头,很快换上新衣服。衣服尺寸正合适。   这是一套短打,干活也方便。   换完衣服,巧儿拉着草儿的手,问站在门旁的范寡妇,“范婶子,我能进去吗?”   范氏点头,“行,进去吧。”   她拉着女儿要进去,郑氏忙道,“你妹妹就留在院子里吧。”   巧儿点头,蹲下身跟妹妹说。   草儿乖乖巧巧站在边上。   巧儿进了屋,李秀琴招手让她过来,仔细打量她的衣着,“衣服做得挺合身,不错。”   巧儿再次叩谢。   李秀琴摆了摆手,“以后不要随随便便下跪,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她招手让她过来,“来,我教你识字。”   巧儿微微有些惊讶,“我?”   “对啊。你不想识字?”   巧儿脑子都是懵的,“我怎配识字?”   在他们村,识字的可都是村长、地主家,他们家穷得连盐都吃不起,哪配识字呢。   “你这孩子也别小看自己,你能只凭着别人说几遍就能把那么多好词记住,可见相当聪慧。”李秀琴示意她坐到边上,“我教你识字,将来你到我闺女那边照顾她。她呀,性子傲,你越聪明,她越喜欢你。”   巧儿一瞬间想到她偷了东家小姐时,对方那犀利的眼神,脸颊滚烫。   “你别怕。她就是面冷心热,其实全家最傻的人就是她,她就是个纸老虎。”   虽是说笑,但她却掩饰不住的得意,她的笑容可真好看,巧儿不知不觉意入了迷。   他们村,那么多女人,从未有哪个妇人笑得像她一样美,好像会发光,让人只觉得看一眼就温暖。   她娘从来都是歇斯底里的,对着她和妹妹只有谩骂,可她却如此平和,人跟人真的不一样啊。   “怎么了?”李秀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巧儿摇头,“没有。”   李秀琴笑了,“来,我教你识字。这是一……”   “娘?我们回来啦。”林晓像一阵风似的跑进家门,今儿西瓜卖得更好了,一车西瓜不到半天功夫就全部卖完。   昨天有不少人吃了别人的西瓜,就想着还礼。   还有人没带那么多钱,这次带了钱,也打算买一个回家过中秋。总之今儿这西瓜好卖得不行。   她刚进堂屋,就见她娘正在教巧儿识字。   巧儿身上还穿着新做的衣服。   李秀琴见他们回来了,忙收了书,示意巧儿回去好好复习。   巧儿退了出去。   林晓有些吃味儿,“娘,您干啥对她们太好?”   这不像外人,倒像是干女儿了。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这俩孩子太可怜了。她们父亲是个酒鬼,半夜听到父亲要把她们卖到窑子里,姐姐就带着妹妹逃了。可小姐妹俩没钱,只能靠乞讨为生。”   林晓心软,点了点头,“太可怜了,比喜鹊还可怜。”   喜鹊至少还有个疼她的娘。   “对了,她娘呢?”   “她娘一心琢磨怎么生儿子,对她们非打即骂。”   林晓见过最便偏心的父母也只是会叫自己的女儿赔钱货,打骂也只是基到她们做错事,并不是无缘无故就打人。   现在听到这两人这么可怜,她心里也不禁为她们难过。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古人,孩子就是父母的私有物,可以随意打杀,甚至不能去状告。   “等我将巧儿□□好了,我让巧儿跟着你。”   林晓有点懵,“不用,我有喜鹊就够了。”   “喜鹊跟你一样都太实诚了,巧儿机灵,有她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   林晓见她娘都打算好了,也没当一回事,跟着就跟着吧。   林满堂在身后拎了两包月饼进来,“来,今儿过中秋,咱们吃月饼赏月,这月饼可是府城卖得最火的一款月饼。听说大户人家都去他家店的。”   李秀琴接过月饼,嗔了他一眼,“再好吃也不能当正餐,也得吃完晚饭再吃啊。”   说着,出去让下人摆饭。   林满堂讪讪笑了,招呼其他人坐下,“哎,我这一考完试,地位一下子就降到谷底了。”   林晓啧啧,“爹,现在还不是你地位最低的时候,等成绩出来,要是不好……你瞧瞧咱娘会对你啥样吧?”   林满堂打了个寒颤,他竟是忘了,他媳妇对他一直望夫成龙来着?   这要是没考上,她该有多失望。   林广源是个实诚人,见他这么怂,笑话他,“你瞅你这德行,在家夫纲不阵呀。”   林满堂不爱跟他这种粗人讲情趣,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你懂个屁。”   过了五日,院试成绩出来。   林满堂在家如坐针毡,“顺安怎么还没回来?他该不会偷懒了吧?”   李秀琴瞧着他转圈圈就烦,“你要是不放心就自己去看。顺安多乖巧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偷懒。”   林满堂也就是一说,他现在紧张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林晓翘着二郎腿,在边上说风凉话,“爹,你也太不自信了。我考试从来不担心自己考第二名,我只在乎高了第二名多少分。”   林满堂被她气得不轻,人跟人能比嘛,这小兔崽子就是喜欢看他出丑。   林晓不逗他了,“爹,院试怎么这么晚啊?”   林满堂正了正衣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们院试是由学政主持。整个省有十一个州府,全由他主持,他要分期案临考试,就得把时间错开。咱们兴庆府在整个省最西北位置,可不就得最晚嘛。”   院试考试两天,改卷子需要五天,这就是七天,路上再耽误两天,那就是九天。   院试一般从六、七月开始,轮到兴庆府就两个多月了。   李秀琴好奇,“你要是中了院试,接下来到哪去参加乡试啊?”   李秀琴对古代省划分完全不懂。   林满堂揉了揉脸,“咱们兴庆府属于陕西省。西安是陕西的治所设在西安府,西安府的治所设在长安。”   李秀琴都呆了,“啊?不是去京城啊。”她还以为乡试是去京城考呢。   林晓蹙眉,“咱们属于陕西省?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啊。”   不说习俗,就说气候就不太像。   “这边的陕西省是陕西、甘肃和宁夏三个省。大着呢。”林满堂摆手。   林晓恍然,原来竟是这样。   林满堂叹了口气,时不时勾着瞅一眼外面,“去了三个人,怎么一个都没回来啊。”   许成祖、许三郎、李松塔一大早就和顺安一块去看成绩,至今也没回来。   李秀琴将宝柱塞他怀里,“得了,我给你减点压,你抱他,你就不紧张了。”   软呼呼的孩子入怀,林满堂刚开始手还发抖,这会儿瞬间绷直,调整了下姿势,孩子正睁着大眼珠子看着他,小手搂着他脖子,亲昵的喊了一声,“爹?”   林满堂也没纠正,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臭小子,倒是长胖了些。”   宝柱流着哈喇子,笑得一脸天真,不要他抱,非要下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喜欢自己走。   林满堂放他下来,两岁的人了,走起路来稳稳当当。   林满堂在边上拿东西逗他,孩子瞧了一眼,感兴趣的东西伸手问他要,就是不说话。   林满堂往后挪,他就扯着嗓子哭,“要不要?”   宝柱就是不说。   林满堂性子倔,不说就不给。   宝柱哇得一声哭出来,林满堂立刻慌了,但还是不给,反而伸手给他擦脸,一遍遍问他,“要,还是不要?”   宝柱哭得更大声,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   吕氏一脸幽怨看着林满堂,心想:咋这么逗孩子呢?   林满堂抹着泪,将孩子抱起来哄,“这孩子还是不爱说话?”   “男孩子冒话都晚。不妨事。”李秀琴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顺安从外面冲进来,扶着门框不停喘着粗气,“老爷,您中了!”    第172章   众人盯着他看, 好似都在石化,顺安喘息两瞬,又重复一遍, “老爷, 您中了, 中了第九名。”   院内一片欢腾,无论是主人还是下人全都喜气洋洋。   “真的吗?太好了。这名次还挺高。”   李秀琴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郑氏凑趣道,“恭喜老爷中了秀才。恭喜奶奶成了秀才娘子。”   李秀琴乐得不成, 冲大伙挥手, “今儿咱们要好好庆贺一番,你们几个去整治几桌好菜,咱们好好乐一乐。”   林满堂更是大手一挥,“这个月,你们多领一个月月钱。”   郑氏和范寡妇闻言乐不可支,高高兴兴出去了。   林福全激动落泪, “哎呀,这下可好了, 我们老林家竟出了个秀才。二弟,你真是好样的。”   林广源一个糙汉也忍不住欢喜起来, “满堂,你为咱们老林家争光了。以后没人敢欺负咱们小庄村了。”   林满堂被他们捧得飘飘然。   林晓看着她爹像吃了琼枝甘露一样美, 忍不住翘起唇角。她是真没想到, 她爹居然能考到第九名。   录取名额二十八, 她爹竟能排到中上, 看来这一年多, 他学习是真花了心思的。   等大伙乐够了, 李秀琴才想起来问顺安, “松塔呢?他中了吗?”   顺安摇头。   “许三郎中了吗?”   顺安摇头,“没中。”   林满堂压下心头的喜悦,“他们人呢?”   顺安挠头,“我光顾着高兴了,没留意。”   几人说着话,那三人先后进了院。   许成祖到底是成年人,哪怕儿子没中,他也很快收敛了情绪,向林满堂道贺。   另外两个,年纪还小,没中难免有些沮丧,两人都耷拉着脑袋,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林满堂揉揉松塔的脑袋,“你别灰心,你姑父我都三十多了。你才十来岁,你比我小了二十岁,只要好好学习,一定能中院试的。”   李秀琴也笑,“是啊,你还小,之前又没先生教,以后就留在府城书院好好念书吧。”   李松塔抿抿嘴,“可是这边的束脩太贵了。”   无论是本校学子还是借读生都得要交束脩。这府城的束脩可不便宜,一个月就要两吊钱呢,这还不包括逢年过节给先生送礼。   “傻孩子,你还担心这个。”李秀琴揉了揉他的脸,“你二叔昨儿写信过来,打算全家搬到府城卖米花糖。家里供得起你读书,你就踏踏实实在书院好好念书吧。”   李松塔眼前一亮,“真的?二叔什么时候来?”   “得要把麦种播完。还要收拾家当。应该快来了。”   李松塔郁气一扫而空。比起在家闷头苦读,自然是在书院读书学得快。   许成祖听他们为了给孩子读书,竟愿意送到府城,也动了心思,问林满堂府城书院束脩多少钱?   林满堂一五一十说了。   许成祖倒吸一口凉气,竟然这么贵。   哪怕他们家养了那么多头猪,也出不起这么贵的束脩啊。更何况今年的猪可能还卖不上价。   许成祖打消这个念头,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便向林满堂讨了些读书用的笔记。   林满堂自己还要用,自然不能送给他们,答应让他们抄录一份,带回家仔细看。   许成祖谢了又谢,就在这时,门房进来禀告说书肆掌柜找他。   林满堂示意对方将人请到书房,他冲大伙告罪一声,理了理衣襟,直接去了书房。   许成祖和许三郎已经打起精神,重新恢复神采,向李秀琴再三恭喜。   李秀琴看了眼许三郎,这孩子哭得眼皮都肿了,“他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您一定要将心态放平。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   许成祖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林满堂就回来了。   许成祖向他们辞行,打算明儿就带儿子回去,“家里养了那么多头猪,还有稻谷要收。我们得赶紧回去。”   林满堂摇头,“过两天,书肆会卖中选考生的答卷,你们可以等它下来,再回去。”   这些考生答卷不是主考官或是批改试卷的考官们泄露。多半都是考生们自己泄露的。每当院试成绩公布后,许多书肆就会花大价钱请中选者重新默写一遍。别看只是一份考卷,售价至少要八百文。   刚刚书肆掌柜就是来跟他谈生意的,他中了第九名,两份答卷出价五吊钱。听说第一名的价钱更高呢。   林晓乐了,“爹,那您卖了吗?”   林满堂义正词严摆手,“爹是差钱的人嘛。我才不卖。”   他的答卷是根据袁学士的喜好而写的,有故意讨好主考官的嫌疑。还是爱惜羽毛为好。   林晓摇头失笑。   林福全不明白小侄女在笑什么,问林满堂,“二弟,那你乡试有把握吗?”   林满堂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大哥,您对我还真有信心啊?”   他就算中了第九名又如何,乡试可比院试难多了。   “大哥,咱们省一共九十五个县,每个县有二十八个新秀才,举人数目却只有六十五个,您算算中的概率有多低?”   林福全哪会算这么细的账,他看向小侄女。   林晓算了下,“差不多四十一个秀才出一个举人。”   林满堂一摊手,“这还是新秀才,我还没算往年的老秀才,所有秀才只要没入土肯定都会去考,算下来一百个秀才出一个举人。您太抬举我了。”   林福全听他说一百个秀才出一个举人,他一颗心凉了半截。   许成祖倒是知道乡试很难,“可不是嘛。就拿刘举人来说,他不到二十就中了秀才,考了四回才了中举。而且他是在京城念的书。”   林福全忙道,“满堂,要不然,你也去京城读书。你要是钱不够,我们两家给你掏。”   林满堂心里软和,同时又哭笑不得,他是差钱的人嘛。   他刚要开口拒绝,却听女儿双掌相击,眼里散发璀璨的光,“对,我也赞成去京城读书。那儿名师多着呢。别的不说,我可以求秦祭酒帮忙,让您进国子监。”   国子监的学生有三类人:一是官宦子弟,二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类学生大多数都是由地方官或全国有名学院的山长推荐,三是外国学子。   其实林晓不知道的是,她其实不用求秦官帮忙,她是县主,按照朝廷规格,她可以送家里的孩子读书。当然孩子都能,父亲肯定也行。   国子监是啥地方,那就相当于清华北大,林满堂去那样的地方,心里发虚,有些不愿,“我觉得府城书院挺好的,没必要……”   话没说完,林晓劈手打断,“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府城书院是有不少举人,但是国子监可都是最顶级的先生,听说里面有不少大儒讲学,您确定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她意有所指提醒他,“我记得某人为了让孩子提高成绩,不惜花高价找名师辅导自己的孩子学业。那孩子感念父母不易,忍着名师的臭脾气,学得异常认真。爹,您要跟那个孩子好好学学。”   林满堂老脸一红,这熊孩子,他还不是为了她好。居然在这儿挖苦他。   李秀琴噗嗤一声乐了,捂着肚子一阵“哈哈哈”地笑,真是太好笑了。   她男人这是踢到铁板了。该!让你以前总把考大学挂在嘴边,瞧瞧咱闺女心里都有数,一笔一笔给你记着呢。   其他人不明白李秀琴在笑什么,面面相觑。   林福全觉得小侄女说得有道理,“对,满堂,你去京城读书吧。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你可别不舍得。”   林满堂还在做垂死挣扎,“我去京城读书,咱家玻璃店怎么办?你们娘仨怎么办?”   李秀琴摆了摆手,“秦知府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咱们托他照顾不就行了。”   林满堂愣了下,瞬间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啊?你也要跟去啊?”   李秀琴奇了,“我为何不跟去。乡试要三年一考,我们总不可能分开三年吧。”   林满堂看着小闺女,这么点的孩子能受得了吗?   许成祖也不太赞同,“可孩子还这么小,京城离咱们这儿有千里远,这路上受得了吗?”   林福全点头附和,“对啊,孩子小,受不住,我看你就别跟去了。”   李秀琴有些犹豫。   林满堂不想一个人待在京城,“不用了。她还是跟去吧。孩子小没事儿,到时候咱们找个不冷不热的天再出发。”   李松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声嘀咕,“你们也不能这么悲观啊。兴许大姑父能中呢?”   众人愣了几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秀琴立时笑了,“对,对,你还是去考吧,兴许真能中呢。”   晌午,林家人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与大哥、广源哥以及许成祖喝了一坛好酒。   下午,门房送来一张帖子,是知府大人家的下人送来的。   林满堂瞧了一眼,上面写着知府大人在岳福楼设宴款待这一批新进秀才。   第二日,林满堂如约而至,发现不止知府大人,学政袁为尚也请来了。   席间,所有秀才都在向两位大人敬酒。   林满堂与这些新进秀才相谈甚欢,约定明天一块出发去长安。   袁为尚笑道,“正好,明儿我也要回去,不如你们跟我一块走吧,有衙役护着,路上也能安全些。”   能省一笔钱,秀才们自是非常乐意,齐齐向袁为尚道谢。   林满堂归家,发现家里又来了位客人。   刘青文是前年就中的秀才,这次也要去长安参加乡试。来之前,许成祖让他中秋就出发,算算日子,估摸他要来了,一大早就在城门口守着,将人接回来。   “你们两个一块去长安,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林满堂对刘青文印象挺好,“成啊,咱们正好跟着袁学政的车一块走。”   他让顺安去租辆牛车,到时候刘青文就坐他的车。   顺安刚要领命出去,林福全叫住了他,瞪了二弟一眼,“自家就有牛车,干啥要租别人的。多贵啊。”   他们来前运的三车西瓜,用的都是自家的牛车。现在西瓜已经卖完了,车子就空下来了。   林满堂摆手,“大哥,咱们这儿离长安有几百里,您那牛车光秃秃的,多冷啊。要是碰到下雨天,估计还得生一场病。”   林福全一想也是,他思忖片刻,出了个主意,“那你买个车厢吧。能省点就省点吧,你这以后要是去京城读书,那花费海了去了。咋这么不会过日子呢。”   林满堂被大哥训也没当回事,甚至他感觉大哥是疼他才会为他省钱,只是他有些犯了难,“那我咋还你?还有你回去不得耕地啊?”   林福全不以为意,“等你考完试回家过年,到时候把牛给我送回来。至于耕地,我借同村的牛,你还不知道吧?今年咱们村家家户户都买了牛。”   林满堂见他都打算好了,“那成,我就借您的牛。”说完,吩咐顺安去买车厢。   顺安很快买回车厢,林晓把自己刚做好的袖箭放进去,并且教林满堂怎么使用,“你把这个往后拉,然后对准目标按前面这个按钮,箭头就能射出去。记住啊,这个射程只有三丈远,也就是十米,太远了射不到。我这配了二十个箭头,您省着点用。一定要瞄准目标再发射。”   林满堂仔细瞧了一遍,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弄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晓摆了摆手,“你天天在书院读书,怎么可能知道我做了什么。”   这不以为然的态度把林满堂气得够呛,“哎,你这孩子,你做这个干什么,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以为你要造1反呢。”最后几个字,他是压着嗓子说的。   林晓见她爹吓成这样,忍不住乐出声,“爹,你怎么跟造反扯上边了,这才三丈远。充其量只能算做自卫工具。”   林满堂不懂这个,“是吗?”   林晓点头,“是啊,我之前特地问过萧定安,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刚刚差点被她吓死。   第二日天不亮,一家人吃完早饭,林福全和林广源帮忙把车厢套在牛车上。顺安在前面赶车,林满堂和刘青文坐在车厢里,与大伙告了别。   他们走了没两天,许成祖和李松塔买到中选考生答卷。   许三郎和李松塔看过之后,连连说自己学识不够,难怪不中。   从他们的答卷来看,这两个孩子发现自己许多不足之处。   林晓也认真看过,也暗暗佩服这些人竟能把文章写得如此精彩。   在这边逗留一天,林福全、林广源、许成祖和许三郎就回了新陵县。    第173章   林满堂和顺安一走, 家里好似就没了生气。   林晓好几天提不起精神,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李秀琴瞅她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早知道你这么担心你爹, 应该跟去的。”   林晓摇头, “我也不是担心咱爹。我就是觉得咱们不如想想办法让咱爹当上官得了。”   李秀琴挥退下人。   等人全走了,李秀琴看着女儿,“你撺掇你爹去京城是不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是啊。”林晓很光棍地承认了, “我就是觉得咱爹属于实干型人才, 他就不是读书的料,我读书只花一个时辰就能看完,他得一天。这悟性不行,读起书来太辛苦。”   李秀琴也承认这点,但是女儿明晃晃嫌弃亲爹,她还是觉得不爽, “你爹还是有优点的,起码他社会经验比你足啊。这可是读再多书都学不会的。”   林晓:“……”   扎心了。她娘还是更偏心她爹啊。   李秀琴被女儿看得发毛, 轻咳一声,回到刚刚的话题, “那个…你接着说,你打算怎么办?”   林晓把这些日子的打算与她娘和盘托出, “娘, 入仕除了科举还有举荐。咱爹科举太慢, 举荐可就快多了。”   李秀琴怔愣了下, “咱们家也不认识谁啊, 人家凭什么举荐你爹。新陵那边的县令与咱家关系一般, 秦知府只是个面子情, 人家不推荐自己人,凭啥举荐你爹呀?”   林晓摇头,“我的计划是让请萧世子帮忙写封推荐信。”   李秀琴觉得女儿天真了,“他是武官,你爹是文官,咋推荐啊?”   林晓摇头,“他不能推荐,可他认识人啊。比如秦知府,娘,您可别忘了,当初秦知府是接到萧世子的信才给咱爹平返的。”   李秀琴动作顿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   林晓抚掌笑道,“咱们家面子不大,秦世子的面子,他不可能不给吧。秦知府又是兴庆府的知府,咱爹是他辖区的百姓,由他推荐再合适不过。”   李秀琴觉得女儿这话有道理,“你打算得挺好。可是萧世子不欠咱们的。”   “不!娘,他欠我一个人情。”林晓把自己给萧定安火球方子的事说了。   李秀琴目瞪口呆,“你这是把冷兵器转为热武器啊。咱们这算不算改变历史?”   林晓摊了摊手,“娘,一只蝴蝶都能带动龙卷风,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了。娘,自打咱们来,这个时空的历史就被咱们改变了。”   李秀琴抿了抿嘴,想到前世那落后被挨打的历史,也不再纠结,“改变也挺好。”   林晓见她娘同意了,立刻道,“娘,我要给萧世子写封信,你找个可信之人送到边城吧。”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给男子写信。”李秀琴仔细想了下,“不如等你爹回来,看看萧世子能不能到咱家过年。到时候你私下跟他说。要避开别人。”   林晓怔了怔,“也行。”   没过几天,李卢丁就带着一大家子来了。   他没有多少家当,自然不需要雇镖师,一家人就赶着自家的牛车,拉着一车家当浩浩荡荡来了府城。   他们一家在城外租了房子,安顿好之后,就来接李松塔回家住,“我租了一个农家小院,四间屋子,松塔有地方住。”   虽然李卢丁一家到了府城,但李家并没有分家,李卢丁的家自然就是李松塔的家。   李秀琴觉得他太客气了,“他天天进城都交进城费,太贵了。住在我这边离书院近,干啥要搬到你那儿。”   “他就一个人,进城也才两文钱,不贵。”李卢丁摆了摆手。   李秀琴见他坚持,也不好说什么,岔开话题,“你打算怎么卖米花糖?”   “府城有钱人多,吃得起米花糖的人也多。我打算供货给点心店。要是忙得过来,我还可以到大街小巷卖米花。”   米花价格低,与点心店卖得不是同一种类型,客人也不冲突。他在县城都是这么干的。   乡下人舍不得吃米,但是城里人还是吃得起的。府城应该也不例外。   李秀琴见小弟都打算好了,满脸欣慰,“你都想好了,那就试试吧。”   接下来几日,李卢丁就在府城兜售他的米花糖,之前他就在府城卖过,有几家点心店从他这边拿货,生意也还行。   他不仅供给点心店,茶楼和青楼也有。   这些都是大客户,他尽量将米花糖做得精致些,里面也加了许多金贵物。   卖了十天,李卢丁就算了一笔账,他每个月可以挣到六吊钱,分了三成给李秀琴,还能余下四吊两百文,刨除全家吃用和租房子,他每个月能攒三吊钱。   当然这才是九月份,要是到了年底,他生意只会更好。   李卢丁觉得来府城真是来对了,这日子有了奔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一眨眼到了十月。   按照日子,这时候应该考完乡试了,她爹应该在路上,林晓也没兴致研究木船,让顺祥天天去城门口盯着。   顺祥一连守了三天,没等来林满堂,林家倒是等来了报喜的衙役。   林晓那时正在屋里削木头,喜鹊惊慌失措推门进来,激动得小脸通红,身子颤抖,“小姐,小姐,快,奶奶晕倒了。”   林晓唬了一跳,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往堂屋跑。   到了堂屋,她才发现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下人,全都不知所措看着她。门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喧闹声。   林晓刚开始没注意,以为是哪家娶媳妇,她跑进堂屋,发现她娘软倒在椅子上,“娘?娘?你怎么了?”   “小姐,奶奶受惊晕倒了。”郑氏已经让范寡妇去请大夫了,她扶着奶奶晃她的身体,可李秀琴一直没醒来。   林晓掐了下她的人中,李秀琴才慢慢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女儿,她又移开视线,落到郑氏身上,眼底闪着光,“刚刚你说老爷中了?”   郑氏很肯定点头,“是啊,报喜衙役还在外面等着呢。”   李秀琴还是不相信,喃喃重复,“怎么可能。”   林晓也懵了,齐齐看向郑氏,“怎么可能?”   就她爹那个学识,她不相信她爹能中的。   之前袁学政给她看过历年中举的试卷,人家那文章不仅辞藻优美,内容还发人深省,层次不是一般的高。她爹做的文章与这些人差的不是一截半截。   郑氏见两位主子都不信,一颗滚烫的心也跟着冷静下来,她试探问,“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弄错了?”   李秀琴一听弄错了,她反而镇定下来了,“那快点将衙役们请进来。咱们仔细问问。”   外面立刻有下人去请人。   衙役们一脸喜气进来,见人就说恭喜。   李秀琴立刻让人上茶,“对不住,小妇人刚刚失礼了。”   衙役们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说实话李秀琴还算好的,有的人家听说自己中举还发了疯。   衙役又是一通恭喜,“恭喜夫人,您家夫君中了第二十七名。”   这名次还不低,李秀琴更加确定这不是她夫君。她男人不可能考这么高的名次。   说起来林满堂这名字太烂俗了,满大街都是。   李秀琴可不敢受他的恭喜,忙站起来还礼,“可不能。您会不会弄错了?我夫君,他今年刚中的秀才,名次才第九名。这次中了乡试。我夫君是新陵县,小庄村的林满堂。您再给核对一下,可别报错了地址。白忙活一场。”   衙役们见她言之凿凿,面面相觑,心里暗想:该不会真的弄错了吧?   他们将中举喜报翻了一遍,仔细核对后,“没错啊。是兴庆府,新陵县,小庄村的林满堂啊。”   李秀琴还是不信,接了喜报,拿起来仔细瞧,上面不仅有林满堂的名字,还有林老头及林老头的爹。   林晓和郑氏也齐齐凑过来,还真是,这喜报上写的就是林满堂的名字,而且还卡着戳。   李秀琴拉过女儿的手,眉眼全是笑,“哎呀,真是你爹。他居然这么出息,竟然中举了。”   林晓还没回答,她又有些得意,“我说什么来着,别看你爹没你会读书,可他社会经验足着呢。这说明主考官还是有眼光的。竟然能发现你爹是钱子。”   其他人:“……”   林晓扯了下她娘的袖子,自家人面前夸夸就得了,在外人面前夸,那就是得意忘形了。   李秀琴缓过神,轻声咳了咳,掩饰笑意,示意郑氏快拿银子,“快,几个衙役累了好一阵儿,把红包拿来。让他们也沾沾咱家的喜气。”   郑氏忙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钱袋递了过去。   那几个衙役都是人精,发现这钱袋里面沉甸甸,摸着形状是元宝,立时笑开了花,又说了一串吉祥话,这才带着其他衙役走了。   衙役们一走,周围的邻居们全挤进来恭喜。   整个兴认府今年只中了林满堂一个举人。中了举人就相当于半只脚迈入仕途。要是有门路,舍得花钱,举人可以直接授官的。   李秀琴给众人还礼,听到不少人叫她举人娘子,她心里得意,面上却只露出矜持的笑,不敢太张扬。   林晓不爱凑热闹,依旧留在堂屋。   喜鹊在边上伺候,但还是好奇外面的热闹,一回头就发现小姐捧着下巴发呆,“小姐,您怎么了?老爷中了,您还不高兴?”   “我就是想不通啊。”林晓觉得她爹这次中举太出乎她预料了。   她实在没办法接受,“你不懂,我曾经问过袁学政,他亲口跟我说,我爹要潜心念十年书才有可能中举。”   他爹天份摆在那儿呢,怎么可能几个月就突飞猛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便开始胡思乱想。她甚至怀疑有人给她爹开后门。   她头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皇上,理由也很充份。   乡试主考官是皇上任命的,对方要是得了皇上授意,徇私舞弊,再简单不过。   虽然她一直想让皇上破格录取她爹为官,可不代表她愿意看到皇上徇私舞弊。   考试讲究的是公平,上次皇上提前向他们家透露主考官是袁为尚,做得虽有些出格,但也没有破坏考试的公平。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她担心不公平考试带来的恶果。她爹的答卷万一被别的考生翻出来,到时候她爹一定会学子们骂,说他名不副实,那她爹才真的要遗臭万年了。   一想到她爹要面临如此结局,林晓哪还笑得出来。   一连好几日,登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就连之前那些大户人家也都派家中子侄亲自登门道喜。并且询问府上什么时候办喜事。   李秀琴与他们说,等家里男人回来再办喜事。    第174章   衙役报喜的第五日, 林满堂终于回来了。   李秀琴还没说上话,林晓就一把拉住她爹的袖子,将人往堂屋拖, “爹, 快!你快跟我进来, 我要问你。”   林满堂被女儿这架势弄得没反应过来,这啥欢迎仪式,不是应该笑成一朵花, 夸他努力吗?怎么成了这样?   林晓见她爹不动, 推着他往前走,“快点呀。”   李秀琴捂嘴笑,“你快进去吧。他这几天一直说不可能,就等你回来答疑解惑呢。”   林满堂闻言有些受伤,“何着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能中举啊。”   林晓抿抿嘴,“我就是觉得太意外了。爹, 你快跟我好好说说,你写了啥, 竟让考官破格选了你。”   林满堂还没说话,刘青文已经憋不住笑了。   自从认识他, 林晓还从未见他笑过,不由愣了愣。   刘青文见大家都看着自己, 忙拱手说自己失礼, 只是这也太好笑了。   来之前, 林叔还跟他炫耀, 回家后, 妻女一定会对他大献殷勤, 夸他读书用功。   可事实跟他猜的完全不一样。甚至县主还猜到林叔中举完全就是侥幸。   事实上也确实是幸运。   林满堂叹了口气, “我跟你们说乡试真的跟院试完全不一样。好几个题目,我连出处都没找到。”   “啊?题目没解出来也能中举啊?”李秀琴都懵了。   “但是我有一个策论答得非常好。”林满堂喜滋滋道,“有一道题目:如果你是江南某个地方的县主,你如何能让农民收入增加三成。”   江南自古就是产粮重地。那边种的都是稻谷,亩产比北边能多一百多斤。   别小看这一百多斤,一斤稻谷是七文钱,一百斤就是七百多文。北方稻谷一亩纯收入才一吊,江南比他们多了整整七成。   江南富庶,许多官员都千方百计想到江南当官。考评年年得优,也容易升官。   但是这样好的地方,同时也意味着,收入不好提高。   农民以种田为生,而稻谷在所有农作物里就是最挣钱的,官员还怎么提高农民收入?这题目不是一般的难。   而林满堂写的稻田养鱼解决这一难题。稻田里面养鱼,两者并存,既提高了稻田产量,又养了鱼。   “我在文章里有理有据指出稻田养鱼的好处,而且你不是也实践过了吗?这方法是可行的。”林满堂憋不住笑了,“所以就破格录取我为举人。要不是我有几个题目没解对,说不定我都能当解元。”   林晓听了个目瞪口呆,这考官出的题目完全对了她爹的胃口。所以跟皇上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林晓还是有些不理解,“那些考官就相信了?他们又没见过稻田养鱼。”   林满堂有些得意,“他们怀疑我什么,我可是实验过的。再加上,你之前还写了《齐民要术》这本书,那书上的内容不都是我研究出来的吗?”   当然他还是跟大伙说了,主考官把他叫过去,问他稻田养鱼是不是真的有效。   林满堂还没回答。主考官就说,他打算写折子呈给皇上,如果这方子是假的,那他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每一个举人都是经过主考官和其他考官反复核定才确定的人选。主考官自然慎之又慎。   谁知林满堂听说,反而一再向主考官感谢,并且还说他闺女已经在《齐民要术之农作物篇》将这法子收录了。   主考官见他如此确信,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如此说了一通,大伙齐齐夸赞老爷英明。   虽然李秀琴一直在外人面前夸他,可见他飘成这样,她也不高兴再舔他了,立刻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这也是沾了咱闺女的光,你有啥好得意的。”   林满堂:“……”   林满堂中举,给府城各个大户人家下了帖子。宴席地点依旧定的是岳福楼。   上次女儿满月,有好几家没有来,这次却是全都来了。   李秀琴深深感觉到举人和童生的差距。   在吃饭时,林晓发觉各府的当家奶奶对她热情过了头。   上回她说没看过《女戒》《女则》,这些人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   这次好似集体失忆了,每个人都变得温柔又和善,看到她就一个劲儿夸她聪明伶俐、亭亭玉立、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等等,几乎将上百个好词往她身上堆。   林晓都厚着脸皮受了。   旁边的巧儿小声提醒她,“小姐,您反夸回去啊。”   林晓恍然,赶紧用夸她娘的话反夸对方,“夫人谬赞了,您才是端方大气、温柔贤惠,您把府上打量得妥妥当当,有大家主妇的风范。”   难为她一个实诚人居然也会夸人,虽然用词简单了些,但好歹也是夸别人的。   等林晓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摆脱这些妇人,冲巧儿挤眉弄眼,“瞧着没?你好好跟人家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夸人的。你用的词都太烂俗了,人家可都是成语。”   巧儿乖巧应是,“我回去一定好好学。”   请完他们,林满堂还特地请了书院授课的先生及山长到岳福楼吃饭。   回来后,林满堂打算带女儿回趟新陵县。   “明年春天咱们要去京城念书,可能要好几年才回来,我要回去好好安排。要不然,你带着孩子留在家吧。”   李秀琴抱着七七,“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也得帮大家把猪全部卖完。”林满堂可以预见,“如果我不在,徐方可能会把猪价杀得太狠。”   李秀琴细算了下,“那你在家要待两个月呢。来回也不方便,不如我还是跟你一块回去吧。”   林满堂瞠目结舌,“你不怕敌军来袭了?”   李秀琴把闺女给萧定安火球方子的事说了,“有了炸药,城门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随意被攻破。”   林满堂细细一想,也对,“那行,我把事情安排好。”   他叫了顺安进来,打算留他在府城,“回了乡下,我要明年春天才回来,到时你跟我一块去京城。”   顺安有些迟疑,“那玻璃店怎么办?”   林满堂早就打算好了,“每个月的盈利,我会让我小舅子帮我领。一应事务全交由掌柜处理。要是有人滋扰,可以拿我的帖子找知府大人帮忙。”   顺安点头应是。   接下来,林满堂就去找了李卢丁,拜托他帮忙收钱。   李卢丁算是家里胆子很大的,他常年在山上采药,连野猪都打过,但是一听大姐夫让他收钱,吓得连连摆手,“你那玻璃店每天赚那么多钱。我拿着我心里发慌。要是弄丢了,我都赔不起。你还是留个信得过的人吧?”   林满堂见他不敢拿,“这样吧,我也不白让你拿,我每个月给你十吊钱。”   李卢丁闻言大惊,“啊?这么多?”   “对啊,你看我买个人也要花这么多钱,还得供他吃喝,他要是把我钱卷走了,我都没处找人。你是我小舅子,你肯定不会跑。但是白白让你担惊受怕,我也觉得不合适。我给你钱,我就当是我请你帮我看着钱。”   “我天天给人送货,我把银票带在身上也不安全啊。”李卢丁又一摊手,“我要是把银票放在家里。我媳妇带着孩子,又要做饭又要洗衣服,万一被小偷给偷走了。这可怎么整?”   大白天都算好的,毕竟来来往往都是人。要是晚上,小偷用迷药将附近几家都迷倒了,翻箱倒柜找一通,多隐秘的地方都能被偷走。   这还真把林满堂给问懵了。   林满堂放弃了,一脸颓废回了家。   他进了家门,李秀琴迎了出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满堂一脸幽怨,“你弟弟不同意。他说钱太多,他怕被人偷。”   这确实不是一笔小钱。有的人为了几十两银子就能犯案,更不用说几百两了,李秀琴也能理解,“要不然你找关青他们?”   林满堂不同意,兄弟之间还是别牵扯太多利益。   “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满堂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四下看了看,“咱家最聪明的人呢?我找她帮我想法子。”   李秀琴指了指东厢,“还在捣鼓她的木船呢。哎,我看她是跟木船杠上了。”   林满堂踏步往东厢而来,林晓正在指挥顺祥和顺宁帮她锯木头,学了这么久,这些书都被她翻烂了,她打算自己造一座迷你版的小船。   这一大早就忙个不停,院子里时不时就传来锯木头的声音。   林满堂进屋,这三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满堂轻声咳了咳,提醒闺女,他来了。   可闺女却冲他一摆手,“爹,回你屋读书吧,别打扰我。”   林满堂噎得不轻。   等她终于将所有尺寸计算完,腰都酸了,喜鹊赶紧过去给她捏肩捶背,林满堂也趁此机会,跟女儿套近乎,“闺女,爹找你有点事。”   林晓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什么事啊?您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可以直接去书院问先生,我现在的学识不足以教一个举人。”   自打袁为尚走了以后,她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木船上,都没翻过四书五经。早就没资格教她爹了。   “不是这个。”林满堂便把自己遇到的难题说了。   林晓听后,伸出两根手指,“有两个办法。”   林满堂眼睛发亮,“你说!”   “第一个办法,就是每个月拿到钱,你让小舅把钱全部换成田产、宅子。过户的时候,只有房契、没有户籍和文书,小偷是转不走的。”   林满堂摇头,“全买宅子?你以为宅子是大白菜啊,想买就能买。我跟你说,府城的宅子基本上是有价无市。你关叔几个在这边待了好几年,早就想在这边置一套宅子,可都没买到。人家根本就不卖。”   越是人多的地方,房子就越难买。   林晓还真不了解这个,“那就只能用第二种办法了。让小舅去当铺典当。”   林满堂瞠目结舌,“你知道当铺有多狠吗?一百两能给你兑五十两都算好的。大部分都不超过三成。”   “我知道。”林晓喜滋滋道,“我给你做一把锁,到时候把银票锁进一个盒子,掌柜打不开,咱们选择盲当。要是弄丢,他可是要十倍赔偿的。”   林满堂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连锁都会了?”   “之前咱家盖房子,我打算做机关,就顺便研究了锁。但是你们说不在家住,我研究一半就停了。”   林满堂左思右想只能这么干,“那成,你继续研究吧。到时候我让你小舅换成银票后直接存到当铺。”   林晓点头。   林晓研究的是密码锁,锁心沿用的还是跟古代的三簧锁。之前研究出理论,但没具体实践过,这次倒是有机会了。   林晓把自己之前画的图拿出来,让铁匠帮忙打制,有些地方不尺寸不对,她反复修改。   终于在十天后,将密码锁造了出来。   她寻的盒子是紫檀木盒子,光这一个盒子就能值一百吊。拿去当铺典当,能给四十吊,要是盒子丢了,那就是四百吊,里面的银票加盒子正好也就四百两。   没丢的话,一年保管期是十五吊钱。还是很划算的。   林满堂拿过盒子反复查看,又接过女儿的手里的锁,这锁跟他家拉杆箱上面锁差不多,都是四位数的密码。   林满堂先是夸赞女儿能干,又得寸进尺问,“闺女,你会设计现代锁吗?”   林晓摇头,“现代的锁很复杂,我需要从头研究。咱们不是要等着回乡吗?等以后再说吧。”   林满堂一想也是,“那成,你做几十个给你小舅,有了这个锁,他应该能放心了。”   林晓点头答应。 第175章   在林晓忙着做密码锁的时候, 林满堂和李秀琴招待客人。   自打来了府城,李秀琴就没见过关青等人。   这次借着中举,林满堂打算在家设宴款待关青、庄哥等人, 还特别提醒他们带家眷一块前来。   就当是朋友在家聚一聚。   关青、庄哥、庄二哥以及胖子全都成了家, 各自也都有了孩子, 因为孩子太小,这次就没带孩子过来。   林满堂在门口亲自迎他们。   关青见到他,立刻拱手作揖, “恭喜举人老爷。”   林满堂捶了他一下, “少作怪!”   关青见他神情还似从前,不由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自打知道你考上举人,我这心里热乎得不成。我居然交了个举人朋友,我跟别人说, 他们都说我吹牛。瞧瞧你这帖子一送来,他们全都信了。”   林满堂被他逗得不成, 赶紧将人请进屋。   庄哥在边上一直浅笑着,也不说话。   “这是咋啦?怎么闷闷不乐的?”   庄哥摇头, “就是没想到,你还能认我们。”   林满堂奇了, “我为何不认你们?咱们从前可是好兄弟。你这么想我, 这是看扁了我。”   庄哥忙拱手, “哪敢啊。我这是…”他摇头叹了口气, “我跟着大人见过太多官场的黑暗。得了势就翻脸不认人, 太多了。”   “你说的是旁人。又不是我。”林满堂招呼他们进去。   进了堂屋, 庄哥将带来的礼物呈上, “咱们小家小业也送不起金贵东西,希望你别嫌弃。”   林满堂接过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送什么不重要,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庄哥点了点头。   大半年没怎么见面,林满堂发现这些人拘谨很多。明明上次见他们,他们还是很自在的。   哪怕林满堂故意说笑打趣,关青刻意插科打诨,还是没能将气氛拉回来,他们吃了一顿极其拘谨的饭菜。   送走了客人,林满堂有些闷闷不乐,李秀琴陪在他边上,“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   好像从他当了举人,他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拘无束的乡下农民林满堂了,他现在是个读书人,穿衣服都要讲究体面。   李秀琴叹气,“其实你也别怪他们。你现在是举人,就差半条腿就入仕了。他们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对待你。”   她没告诉他,今儿来的这些女眷一个劲儿在恭维她。不像朋友相交,倒像是下属在恭维上司。   “以后我走得高,是不是就代表身边没人了?”   李秀琴摇头,“怎么可能?旧的走了,新的也就来了。只有站在同一阶层,才能平等对待。俯视和仰视都会让人不自在。”   她头靠在他肩膀上,“你也别灰心,你还有我,有女儿,有大哥大嫂,咱们一直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因为你富贵了,就把你供起来。不会因为你落魄了,就抛弃你。咱们永远都会陪着你。”   林满堂一颗心好似在温水里泡过,暖得他四肢百骸都舒服,他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幸好我还有你们。”   李秀琴点头。   恰在此时,一阵风从他们面前刮过。定睛一看,是闺女。   李秀琴抚了下脸,“这边真是太不方便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连存钱都成了困难。”   李秀琴也是穿过来才知道,这边的钱庄存钱方式是按户寄放钱,填发存款收据,不记名,认票不认人。这票放在家里相当不保险。   林满堂也是没想到,他更没想媳妇居然语出惊人,“你说咱们能不能开个钱庄?”   林满堂差点呛到,“不是,你怎么想到要开钱庄?”   “我就是觉得百姓将钱存到钱庄,不仅没有利息,还得给钱庄保管费。其实有很大利润空间。”   林满堂摆手,“哪来的利润。你想得太简单了。钱存在钱庄,就得招人看管。咱们连自家的钱都得费尽心思存在当铺,就更不用说那么多钱了。更何况要是掌柜胆大包天,将钱全拿去放贷,造成挤兑,咱们可能亏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李秀琴刚刚也就是随口一说,听他说有这么多难度,也就打退堂鼓了。   林晓这边弄完了密码锁,将一应事情安排妥当,林满堂就带着妻女和下人回了新陵县。这次依旧了请了镖师护送。   到了小庄村,离老远就有村民们守在村口迎接他们回来。   林满堂下了牛车,冲热情的村民们拱手,“乡亲们,我回来了。”   “满堂?你可真给咱们争气啊。咱们小庄村居然出了位举人。太厉害了。”   “满堂?你家办流水席不?咱们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满堂?咱们村民们商议在村口盖了举人牌坊,已经选好了地方,就等你回来了。”   ……   众人七嘴八舌,吵得人仰马翻,后头的牛车根本没办法行走,只能停下来。   林晓在车里闷得厉害,便下了牛车。   挤不进去的大娘大婶们便围住林晓,握着她的手,不停寒暄,“晓晓啊?你坐了一路车饿了吧?走,跟我大娘回家吃口热呼饭。”   “我家今儿烧了肉,走,去我家吃吧。”   “你们家算什么,我家今儿烧了炕。”   ……   林晓胳膊都被她们扯痛了,“那个,我不饿。你们能松开我吗?”   等李秀琴从车上下来,大娘大婶又围住她。   林晓总算解脱了。   没走两步,又被村里的女孩子们围住,就连平时不怎么出来的桂香和春娘也挤过来。   “晓晓?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   “晓晓?府城好玩吗?”   “晓晓?大半年没见,你怎么又变白了?”   ……   林晓拉着她们的手,“走,先回家,这儿太冷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冷风直往人脖子里灌,这些人一个个冻得鼻涕直流,也不嫌冷。   大丫和二丫也挤过来,簇拥她往家走。   推开家门,前来开门的林广源家的孩子。   走之前,他爹将家里交由广源大伯照看。他们一家便住在偏房。   “晓晓?你回来啦?昨天我和我哥就把楼上楼下全都打扫干净了。你快上去吧。我刚刚给烧了热炕。”   林晓从兜里抓了一把糖给他,“给你,快吃吧。”   对方捧着糖,乐得不成,孩子们瞧着眼馋极了。这可是府城的糖,看这花花绿绿的糖纸,就知道里面的糖肯定很好吃。   林晓示意大家先进屋。   等进了堂屋,林晓上了炕,让跟在后头的喜鹊每人都发了五颗糖。   拿到糖,孩子们迫不及待剥开糖衣往嘴里塞。   大丫离林晓最近,“晓晓?我听我爹说,你们明年要去京城?”   林晓点头,“是啊。不过要过完年才走。”   大丫掰着指头算了下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也挺好。   林晓细细打量大丫,“这么久不见,你皮肤白了好多。”   大丫笑得有些羞涩,“今年夏收和秋收,我爹娘找了长工,没让我出去。”   林晓恍然,怪不得呢。   二丫趴在林晓耳边,小声道,“前阵子中秋,马家来送节礼,说定了日子,明年十月,大姐就成亲呢。”   明年,那就是十六岁?   林晓撑着下巴,“也太早了吧?”   二丫一愣,“不早啦。我们这儿十五就成亲多的是。我爹特地多留了我姐一年。”   “那大吉哥和大利哥呢?他们啥时候成亲?”   大丫抢话道,“枝秀她哥是读书人,她要守孝,打算出孝后再成亲。”   林晓点头,枝秀比大丫还小呢,成亲晚也是好事。   二丫接话道,“本来我爹让二哥先成亲。可自打听说二叔中了举人,就说女方也要守孝,得等出孝后再成亲。”   本来张家没有人科举,祖父祖母去了,守孝就按本地习俗来,守百天就成。可男方这边走了仕途,那就得按照国法来,守一年的孝。   林晓掰着指头算了算,晚一年,就是十八,按照她前世的算法,这个年纪算是成年人了。那还好。   “日子定了吗?”   “定了,定了四月份初四。说是四四如意。日子很吉利。”   三月是单数,很少人会选三月成亲。   林晓点头,也觉得这日子不错。   林晓侧头看向桂香,“你呢?你家日子定了吗?”   桂香点头,“定了,也是明年及笄后。”   这个才是真正的十五就成亲。   林晓只能恭喜对方。   他们小姐妹在里面聊着,大人们也都进了院子。   聊起了建举人牌坊的事儿,这可是大事。全村老少都盼着林满堂回来,各家也都慷慨解囊,愿意出一份力。   三十吊钱就能盖个威武霸气的举人牌坊,二十五户人家,一家出了一吊多钱,就可以让整个村子扬眉吐气,多好的事儿。   林满堂骑虎难下,想着也确实是好事儿,便答应了。   他这边吐口答应,村民们立刻让张作头现在就去定砖。   林满堂看他们急成这样,哭笑不得,“这都上了冻,又不是现在就盖,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自打二月来了敌军,各家都把院墙加高了。砖窑场的砖都排到明年了。可不就得赶紧定。”   原来竟是这样,林满堂也不好再拦。   村民们又问了些林满堂在府城的情况。   林满堂自打进了府城,几乎没出来逛过,他根本说不出好赖。   不过好在这些村民们也不是真的想听,只是想留下来跟林满堂亲相一下,套套近乎。   没一会儿,就换成林满堂提问,“怎么样?家里猪都挺好的吧?”   有人回答,“都挺好的。但是咱们心里也慌啊。满堂,你说今年这猪真卖不上价吗?”   林满堂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家也养了猪,我肯定会跟他们好好谈谈价。不会让咱们吃亏的。”   他又看向王高,“你家孩子不小了吧?成亲了吗?房子盖了吗?”   王高挠头,“老二成亲了。老三的未婚妻在二月没了。我又给他换了一家。打算腊月就成亲。就等着你回来,给咱们添点喜气呢。”   林满堂忍俊不禁,这也太会说话了。   他扭头看到王高的孙子挤在他腿边,“你家娃该送学堂读书了。”   王高叹口气,“想送来着,可学堂不是没了吗?”   林满堂怔然,可不是嘛。   说笑工夫,县令家的下人送来帖子,约林满堂明日到府上一聚。   瞧瞧,刚当了举人,县令就亲自给下了帖子,这帖子上面还画着花。这可不是一般帖子。   林满堂拱手,“明儿我一定去。”   下人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送走下人,村民们与林满堂说说笑笑半天,直到饭点,这些人才离去。    第176章   村民们走了, 林福全让二弟一家到他家吃饭,“你们刚来,啥东西都缺。今儿又不是逢集, 不如就到我家吃吧。”   林满堂反留了大哥一家在这儿吃, “家里下人多, 我们去,他们可怎么整?还是你们留在我这边吃吧。”   林福全想着二弟一家过完年就要去京城,也没有跟他客气, 便让媳妇和孩子回家逮两只鸡, 拿些菜过来。   下人们到灶间烧饭,郑氏将两个孩子带到另一间屋。   吕氏得了李秀琴允许,回自己家。   林满堂正在和老娘商量,过完年跟他一块到京城,“娘,您看您辛苦半辈子, 连新陵县都没出过。不如跟我去京城见见世面。我给您买些好吃的。”   林老太年纪大了,不爱折腾, 闻言就是一摆手,“不了, 我去京城干什么,见不见世面又能怎么样。我有你大哥大嫂照顾, 就挺好。你放心去京城吧。”   自打林家两人挣到钱, 对唯一的老娘很舍得花钱, 现在天天精米细面吃着, 每顿都有一个鸡蛋, 三天两头吃回肉, 现在的林老太红光满面, 走起路来也不晃晃悠悠了,瞧着比刚穿来那会儿还精神。   林满堂怎么劝都没用,年轻人喜欢去外面看看世界,老人却是故土难离。   林满堂无奈,打算走的时候给林老太一百两留着花销。想吃啥就指使孩子去买,总不能亏着自己。   另一边,刘翠花正在跟李秀琴说些私密话。   “我跟你说,自打二弟考上举人,从前那些够不着的人家都来咱家说亲了。”   李秀琴笑了,“那二丫定了吗?”   刘翠花摆手,“不止二丫。”   李秀琴眨了下眼,有点懵,“你不就四个孩子嘛。前三个都定了亲,只剩下二丫了呀。”   刘翠花四下看了看,小声趴在李秀琴耳边,“县城永源街书店的东家,他家前几天透了话,说家中有个合适的姑娘,今年十五,配我家大利刚刚好。”   李秀琴拧眉,“他不知道你家大利已经定亲了吗?”   “知道。”刘翠花小声道,“但大利不是还没成亲吗?我跟你说,女方家条件好的不成。光压箱银子就给四百两,还给一间铺面和一套县城宅子。”   李秀琴见她说话时都不敢抬头看自己,便知她心动了。   李秀琴气得不成,“怎么能这么办?你明明知道大利喜欢张家姑娘。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你不想让大利将来恨你,你就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   眼见她要办糊涂事,李秀琴声音没控制好,抖然拔高。   刘翠花吓得魂都飞了,伸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些。   见她怕成这样,估计是怕外面的大哥听到,李秀琴放了一半的心,“大哥不同意?”   刘翠花拍着手,“他本来也很心动的,可后来跟许成祖说了一会话,回来后让我不准再提这件事。”   许成祖是村里少有的明白人,他最看中读书,估计用话吓住了林福全。   李秀琴真想给许成祖发一个好人卡,“他怎么说的?”   刘翠花苦着脸,“他说,我们现在悔婚。等将来二弟当了官。别人会说他管家不严,纵容侄子悔婚。很有可能会被撸掉官职。”   李秀琴舒了一口气。   刘翠花捂着胸口,可怜兮兮看着她,“一想到这么多钱打我眼前飞过,我却不能捞,我这心肚肉就疼得厉害。二弟妹,你能不能想个好法子,让……”   李秀琴都快被她气笑了,“你可拉倒吧。我还给你想法子,你咋不上天呢。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你有那时间琢磨怎么给大利换媳妇,还不如给二丫定门好亲。”   这什么人呀,刚发迹就忘本。   刘翠花被她怼得面色发白,小小声道,“我就是想想,我这不是没退亲吗?你看看你当了举人娘子,你这脾气还大了。”   “我脾气大?是你就不该有这想法。”李秀琴白了她一眼。   刘翠花欺软怕硬,见李秀琴强硬也不敢再说,忙岔开话题,舔着脸冲她笑,“我给七七做了虎头帽,天凉了,你给孩子戴上。”   李秀琴接过她递来的包袱,里面不止虎头帽,还有不少小衣服。   刘翠花喜滋滋道,“这些都是大丫给七七做的。你瞧瞧都是用的好布料,摸起来软着呢。”   李秀琴揉了揉,确实都是好面料,最难得的是这衣服外面还绣了蝴蝶,“这孩子绣活越发好了。”   刘翠花有些得意,“是啊。现在天天待在家里做绣话,说要是攒零花钱。”   李秀琴点头,真难得,她竟然没把钱没收。   李秀琴问几个孩子的婚事。   刘翠花一一说了,末了说起二丫的婚事,“本来我想定下来,但你大哥说再看看。咱家刚发迹就凑上来,冲的都是二弟。他要好好打听对方的人品。”   李秀琴闻言倒是高看了林福全一眼。能结门好亲,大哥竟然能稳住了,可真是难得。   他们说话的功夫,张家老二就送来了礼物,说是庆祝林满堂考上举人。   刘翠花趴在窗户边上看外面的动静,回头冲李秀琴一撇嘴,“瞧见没?这是生怕咱们家悔亲呢。你们刚回来,他们巴巴就送来了东西。”   李秀琴白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礼多人不怪,你想得也忒多。”   刘翠花夸张地拍了下巴掌,“哎哟,我可没多想,从前走礼,你们家和他家八竿子打不着。可现在呢,明知道你们回来肯定会办席,他却现在就送东西过来。这不就是怕咱家退亲吗?”   好像说得还挺有道理,但是人家有想法也很正常。毕竟她家姑娘也不小了,之前因为大吉没定下来,所以大利也就一直拖着,好不容易大吉定下来了,却又要让人家延迟成亲。这耽误的可都是女方。   李秀琴瞧了她一眼,“你就积些德吧。”   刘翠花讪讪一笑,到底没说什么。   林福全一家人在这边吃了晌饭,又帮着归拢家当,在天黑前告辞离开了。   晚上睡觉时,李秀琴将大嫂一家发生的事说了,“你说大嫂咋想的呀?怎么能悔婚呢。要是你将来不当官了,女方要和离,她是不是还要将错怪到咱们头上呀。把我气的够呛。”   林满堂给她顺背,“你没必要生她的气。她就是小家子气,没什么见识。”   李秀琴白了他一眼,“你也别把错都怪到她一人头上,你那大哥也不是啥好人。他也心动了。要不是听说会坏你前程,你看他会不会退婚。我算是看出来了,在利益面前,良心一文都不值。”   林满堂点头表示认同,“行,行,你说得对,他们都没经得起诱惑。乡下人一辈子才攒多少家底,听说有那么多陪嫁,当然心动了。”他笑了笑,“不过我觉得大嫂跟你哭诉,可不是为了让你骂她。”   李秀琴挑了挑眉,有些奇了,“那是为了什么?她该不会真的想让我帮她退亲吧?”   林满堂摇头,“大嫂是想告诉你,她为了咱们连这么好的婚事都给推了。以后咱们到了京城,可不能忘了他们。”   李秀琴闻言自是哭笑不得,又有些滑稽,“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可太出乎她预料了。   “我就是农村人,我还能不知道农村人在想什么嘛。”林满堂揉揉她的肩,“你呀,别以为农村人就没心眼子,其实他们心眼也不少。”   李秀琴还是不敢相信,“可咱们是九族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林满堂摇头,“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咱们这一去就是千里之遥呢。许多事都望尘莫及。要不是心里真有他们,根本想不到。”   李秀琴仔细一想,还真是。   林满堂坐下,让媳妇给他捏捏,坐几天车,他肩膀酸得不成。   李秀琴给他捏肩,林满堂想起一事,“我打算将咱家的一百亩好地交给村里。”   李秀琴怔愣了下,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你要给族里开学堂?”   林满堂点头,“是啊。这世上不止当官会犯错,普通百姓更容易犯错呢。大利的婚事只是一个小小的诱惑,比起那些实在的金钱,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乡下孩子没见过好东西,要是有人使坏,轻而易举就能上套。他要往上爬,就不能有人拖他的后腿。林家人如此,小庄村的村民们更是如此。   这年代的人把田地看得极重,李秀琴是现代人,她没有这么执着,对百亩良田也不在意,开学堂自然也很支持,只是犯为难,“这主意挺好,但是好的先生难寻。”   林满堂笑了,“先教他们启蒙,教为人处事的道理。若是真有天资绝佳的孩子,再着重培养。”   如果只是启蒙,童生也行,他认识的童生多到数不过来,李秀琴便也跟着笑起来,“也行。”   第二日,林满堂坐着牛车去了县城。   到了县衙,县令大人亲自迎接,与他畅聊一番。   大早上去的,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原本林满堂还打算拜完县令,再去找个童生朋友,对方家境贫寒,他请对方到小庄村当先生。可瞅这天色,赶人家饭点了。这可就太失礼了。他只能打消念头,往回走。   经过永源街,林满堂离老远就看到刘青文从一家书肆出来。   他出来那一刻,二楼窗户打开,有个头戴帷帽的女子探头朝他看。   林满堂看了眼书肆的门牌,微蹙眉头,这该不会就是想要破坏大利婚事的那家人吧?   明知道人家有亲事,还上门破坏,想来这家人品也不咋地。   林满堂正这样想着,二楼那女子故意将手里的帕子松开,那帕子飘飘荡荡落到刘青文面前,他捡起来,正要仰头找主人,却听身后有人喊,“青文?”   刘青文一回头,看到是林满堂,立刻拱手施了一礼,“林举人。”   林满堂摆手,看了眼他手里的帕子,“这是?”   刘青文忙解释,“刚刚掉在地上的。我正想寻主人。”   林满堂冲站在门口的小二,“来,有人丢了帕子,你快些帮忙找主人。我们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小二下意识看了眼二楼,却见那二楼门窗啪得一声关上。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却见那年长些的男子等得不耐烦,一把扯过刘青文手里的帕子交给了小二,然后揽着他的肩膀,一路出了城。   “你这刚回来,不在家歇着,这么快就来书肆?”   刘青文也是坐他们的牛车一块回来的,这孩子穷得很,衣服洗到发白,随身也只戴了一套换洗衣服。   刘青文也不瞒着他,“在府城抄了些书,想卖给书肆换些钱。”   林满堂看了眼他的包袱,“不是说要换钱吗?怎么没卖呢?”   刘青文苦笑,“没谈拢。”   不仅仅是没谈拢,对方想让他与桂香退婚,娶这家书店的小姐。这怎么可能,他婚事是阿奶在生前就定下的,他就是死也不能悔婚。   林满堂不知道他话里的没谈拢指的是婚事,他还以为是价钱没谈妥,“那你去别处卖不就行了?”   “咱们县城就两家书肆,那家卖的书都是雕版,很少要手抄书。”   林满堂想了想,自家学堂正好也要书,“你抄的什么书,不如就卖给我吧。我正好要给咱们村开个学堂。”   刘青文眼前一亮,赶紧递了过去,“那成。”   他抄的都是四书五经,启蒙用的书很少。   林满堂到底不忍他失望,还是全都买下了。   付完钱,刘青文却握紧了手,眼巴巴看向林满堂,“林举人?”   林满堂摆摆手,“你就叫我林叔吧。叫举人就太生份了。”   刘青文从善如流改了口,“林叔,你不是要开学堂吗?不知我可不可以当你们学堂的先生?”   林满堂呆愣好半晌,“你可是秀才,还这么年轻,要是潜心学习,说不定下一次就能中举了。”   刘青文苦笑连连,“林叔,您就别抬举我了,在长安,您也瞧见了,中举者都在三四十岁。年少成名说得好听,可真正有几人能办到。不瞒您说,我昨儿回到家,连饭钱都没有,还是在李叔家蹭了一顿饭。再这么下去,明年我可能连娶妻的钱都拿不出。”   穷秀才,穷秀才,说的就是刘青文这种没有家产,却一心想向上爬的秀才。   林满堂默默一叹,考科举确实很费钱,这孩子自食其力也挺好,便点头答应了。   刘青文拱手施了一礼,“多谢林叔。”    第177章   林满堂和刘青文刚出了城, 迎面遇到张瑞和和周木生,上前打招呼。   张瑞和两人刚从边城回来,“少爷从大荣那边抢回来几头牛, 让我送给你们。牛走得比较慢, 在后头。我明儿就给你们送过去。”   林满堂闻言怔愣了下, 猜到萧世子这是感激他闺女献上火球方子,所以将战利品送了过来。只是他不肯要,“我家有的是牛, 不缺这个, 边城将士如此辛苦,还是好好犒劳他们吧?”   张瑞和摇头,“那不是普通的牛。是大荣那边才有的奶牛。上回在你家吃蛋糕,少爷听你媳妇提过奶牛做蛋糕会更好吃。特地送给你们家的。”   林满堂眼前一亮,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府城那边,他们给孩子订的是羊奶, 因为羊产奶只有两三个月,所以他们就要不停地换人家, 着实麻烦。   有了奶牛,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去了京城, 那边只会比府城更拥挤,估计取羊奶也会很麻烦。所以他去京城可以一块将奶牛带走。   林满堂向他道了谢, 与他说了一会儿话, 就分开了。   到了家, 李秀琴正在给孩子做些吃食。   宝柱脾胃弱, 吃东西比较挑, 李秀琴为了让这孩子补充营养, 总是费尽心思给他做各种吃的。   比如他不爱吃海产品, 李秀琴都要将它过一遍水,捣成肉泥,然后再加入蔬菜汁,调成亮色,团成各种可爱的形状做给他吃,每次他都能吃光。   李秀琴见他回来,告诉他,“大伯晌午来了,说明年盖举人牌坊,再把林家的祠堂给修一修。明天让你带着晓晓去祖坟烧个香,拜谢祖宗保佑。”   林满堂点头,“行,明儿就去。”   他揉了揉脸,“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办流水席?”   “后天是个好日子,我今天找了大厨,让他明天就去买菜,待会儿你给你那些朋友写帖子,明天我请人帮忙送。”   说是三天流水席,其实林家没那么多客人,只办两天。   头一天请的是一块考试的学子们。第二天请的是亲戚和乡邻。   林满堂点头。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他便把遇到张瑞和,并且得了两头奶牛的事说了。   李秀琴果然很高兴,有了奶牛,他们做吃的方便多了。   商量完这事,林满堂去了大伯父家,商量办学堂的事。   各家当家人全被叫过来开会。   林昌盛家的堂屋不大,被挤得满满当当。   村民们以为叫他们过来是筹集办举人牌坊,没想到林满堂却开口提出用自家的百亩良田作为村田,供全村孩子读书。   大伙一听,纷纷表示不用他掏钱。   林满堂摆手,“我掏这钱是想让各家孩子都有机会识字念书。你们只要肯将孩子送过来,我就满足了。”   别以为免费,村民们就会把孩子全送过来,大点的孩子,可以割猪草,可以帮着照看弟妹,还是有点用的。   众人讷讷不言。   林福全急了,“那也用不了一百亩良田啊。”   村里总共才二十五家,就算孩子全部送过去,也不到四十人。   书本这些是大头,刚开始比较费钱,但是只买一次就成。花费比较多的是束脩和笔墨纸砚。   束脩一个月就按两吊,笔墨纸砚每人每月按五十文,也才两吊,两样加起来也才四吊。一年就是四十八吊。   一百亩良田,交完税,与佃户分成五五开,一年也有一百吊收入。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林满堂摆手,“多的部分就作为考科举的费用。只要有潜力,这些钱可以供孩子科举,也不用花你们的钱。我是咱们村第一个举人,但我真不希望是最后一个。我希望咱们村能多出几个举人。将来走出去,也能扬眉吐气。”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关屠夫怔了下,“咱们能行吗?读书费钱呢。可别读到最后,钱花了,一个都没读成。”   “如果没有天份,读到十五岁就放弃,只让他们识字明理就行。”他摊了摊手,“如果当初我家有条件,兴许我早就中举了,也不会到三十几岁。我这就是被耽误的。”   说这话时,他半点不亏心。   林昌盛沉默良久,“那行,咱们就送孩子读书。”   林满堂补充,“咱们四岁开始上学堂,最低也得念到十岁,男孩女孩都一样。要是你们觉得男女大防,可以设为男班和女班。”   “啊?姑娘也念书啊?她们念书干啥呀,跟着哥哥弟弟识几个字就得了呗。让她们念到十岁,家里一堆活谁干呀?”   村民们议论声此起彼伏,全都对这一条提出抗议。   林满堂在大家面上扫了一圈,“你们家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招个长工,别总奴役孩子。孩子就该学习新东西,不为她考科举,起码要让她明理。将来嫁到别家,才能当个亲戚走。”   这话也就是满堂说,大家才能听进耳里,换个人说,大伙都有一堆道理顶回去。   林昌盛首先表态,“对,满堂说的对,闺女也一样是你们生的,她们将来过得好,你们面上也有光。多个亲戚,将来出了事,也能互相帮衬。”   大家也只能跟着点头。   林满堂看出大家的勉强,又加了个法码,“学堂每两个月设个测验,如果考试得了前三,就可以得到奖励。”   村民们齐齐看向他。啊,读书不仅不花钱,还可以领奖励,这么好?   “奖励钱。第一名五百文,第二名三百文,第三名一百文。男班和女班各三个。”   村民们听着都开始热血沸腾,“你这钱够吗?可别不够。”   “没事儿,要是不够,我会想办法。”林满堂笑了,“当然我希望大家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去听课。也不是让你们识字,就是听些道理。”   能成为当家男人,这岁数少说也有四五十了,听到这话,一个个都尴尬得不成,“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听什么课呀。家里那么忙,还是别浪费钱了。”   “我跟你们说,我说的课跟你们想的课不一样。”林满堂接着给他们讲了一个寓言故事。   这是他小时候给闺女讲过的睡前故事,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很久很久以前,辽东一带猪都是黑色的。那里的百姓从来没见过其他颜色的猪,他们就以为全天下的猪都是黑色的。有一年,张三家的母猪生下一只白色的小猪仔。村民们个个都觉得惊奇。大家觉得这是祥瑞,应该把这个祥瑞献给皇上,也能让村子名扬天下。于是张三就带着几个壮小伙浩浩荡荡抬着小白猪出发了。可是出了辽东,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家养的猪个个都是白色。于是他们只能打道回府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齐齐笑出了声。   有人不可思议道,“不是?他们有这么傻吗?”   “对啊,也太傻了,咱们这儿的猪,黑的有,白的也有。”   村民们个个都嘲笑张三傻。   林满堂见他们一个个优越感爆棚有点无语,他拐弯抹角,这些傻子可能听不懂,还是直接打白球,说得直白些,“那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皇帝每天应该吃什么?”   这个绝对超出他们的认知。   村民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我觉得应该顿顿吃肉。”   “对,我也觉得,顿顿吃肘子。”   “还有鱼。”   “那戏里不是说了吗?皇帝都是吃的龙肝凤胆。”   这话刚说完,就有人讥讽,“啥龙肝凤胆,你傻了吧?这世上哪有龙,哪有凤。你居然把戏里的东西当真。”   “那你说吃什么?”   “我觉得应该天天吃白米饭。”   “对,还有白面,天天吃细面。”   “还有牛肉,我以前去地主老爷家,他就很喜欢吃牛肉,一顿能吃一斤多。皇帝肯定也爱吃。”   林满堂静静听着,这些食材都是他们能接触到,却都舍不得吃的。在他们认知里,这些东西就是最贵的,殊不知,这些东西比起皇帝的菜肴根本算不上什么。   等大家说完了,林满堂才跟他们讲什么叫真正的食材,“不说皇上,就说真正的豪门大户,他们通常都是什么最贵什么最少,他们就吃什么。就比如大冬天吃嫩绿的青菜。”   村民们听傻眼了,“啊?大冬天哪来的菜啊?”   “有。大户人家有花房,冬天也可以种出青菜。”   “这得花不少功夫吧?”   林满堂点头,“那当然,花费可不低。”他顿了顿,重新回到刚刚的问题,“除了青菜,还有鲍参翅肚。什么是鲍参翅肚呢?就是鲍鱼、海参、鱼翅和鱼肚。这些都是深海里特有的食材,相当昂贵。这里面其中一样食材比你家一年收入还要多。”   村民们都听傻眼了。   “刚刚你们说的龙肝凤胆也包括。不过不是你们以为的龙凤。龙肝指的是娃娃鱼的肝,凤胆指的是锦鸡的脑髓,锦鸡你们没见过,是非常漂亮的鸡,整个月国都很少。再比如豹胎、鲤尾、鸮炙、猩唇、熊掌和酥酪蝉等等。”   这后面的几个词,只有鲤尾听过,但满堂指的肯定不是鲤鱼的尾巴。   林满堂再接再厉,务必一次将他们拿下,“刚刚说的是食材,我再跟你们讲做法。”   他跟媳妇看过几回红楼梦,其中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道茄鲞,做法繁复不说,用料还相当奢侈。   村民们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每个人都半张着嘴。   一道炒茄子居然要用十只鸡来配,更不用说还要加些他们根本吃不起的干果。   随着林满堂描述,大家不由自主舔起了嘴唇。他们不太会形容,总觉得通过满堂的话,他们眼前好像呈现出一道精美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连空气中都飘着勾人的香味儿。   林满堂又跟他们讲螃蟹。   新陵这边不产螃蟹,村民们更是连听都没听过,听说一只就要一吊钱,不由瞪大眼睛。   村民们听他描绘螃蟹的滋味,越听越馋,偏偏他还不停止,继续用精美的菜肴来勾引他们。   林满堂看的红楼梦不多,他便开始讲满汉全席里面的菜式。   “再说一个,双龙戏珠,你们听过吗?”   村民们直不愣灯摇头。他们赶庙会看舞龙舞狮倒是听过这个词。但是菜式真没听过。   林满堂笑道,“就是先将黄豆芽的豆去掉,然后针将每根黄豆芽穿孔,将鲜嫩肉末填充进去。然后将黄豆芽爆炒。”   村民们还是吃过黄豆芽的,只是这怎么弄?   有人傻呆呆问,“豆芽那么嫩,怎么穿进去?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皇上吃的菜,哪怕是最普通的菜也有几十道工序。这道菜看起来容易,但花费时间却很长。就填肉这一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考验御厨的真功夫。”   “这他娘吃的是菜嘛。也太坑人了。这皇帝老儿可真会享受啊。”   林满堂又问,“你们知道皇帝一天的伙食费是多少吗?”   村民们再次摇头,“不知道。”   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中,林满堂竖了一个巴掌,“一天五十两银子。上百道菜,每道菜只允许吃三筷。”   “为啥?好吃也不能多吃?”   林满堂摇头,“不能。要是多吃,别人就会知道他的喜好,就有可能在这道菜里下毒。所以要严格控制。”   村民们一个个都无语了。   有人憋不住笑了,“皇上吃点菜也不自由啊。这皇上当得也太憋屈了。”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人怼他,“你替皇帝憋屈什么。你一顿饭能吃上百道菜吗?”   这话就扎心了。   “就是。你还替皇帝委屈了,咱们一辈子都过不上他的日子。咱们才可怜呢。”   刚开始那人讪讪闭了嘴,林满堂抬手打断,“我跟你们讲这些,不是让你们互相炫耀,也不是成为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是告诉你们,没有见过世面,眼界就很窄,外面的天地很辽阔。你们想要孩子有出息,就不要把他关在家里。同时你们也要努力提高自己的见识,不要说自己学不会。活到老,学到老,你们只是小时候没有受过好的教育,可不代表你们就不能学习。”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们看我,三十岁才开始读书,我不是照样考上举人。你们别害怕,要越挫越勇,要给孩子树立榜样。当他们问你问题时,不要总是凶孩子,要想办法给他们答案。”   村民们都沉默了。林满堂说话算是温和了,没有讲得太难听。   可村民们自己感受到了。他们其实跟第一个故事里的张三没什么区别,都是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广阔的天空。    第178章   “刚刚说了见识。我再给你们讲什么叫规矩。”   屋子里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看着林满堂。   “之前龚福海把我抓进牢里,放出来那天,我听到你们当中不少人骂狗官, 骂皇帝。别说之前了, 就说刚刚, 就有人说皇帝老儿。”林满堂在众人面上逡巡一圈,“你们知道吗?要是被官员知晓,你们会被治罪的, 轻则二十大板, 重则坐上三五年的牢。这叫大不敬之罪。”   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就被治罪了?   “我知道你们会说天高皇帝远?咱们新陵离皇上那么远,官员吃饱了撑地来抓咱们。但是咱们村有了这个举人牌坊,从此就会有许多外村人过来瞻仰,要是听到你们一口一口皇帝老儿,有那心生嫉妒的阴险小人, 他会不会去告官?到时候你们被治罪,我这个举人功名都有可能被撸。”   听到举人功名被撸, 村民们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有个出息村民能让他们抬头挺胸做人, 这还没风光几日,就要打回原形, 那怎么成, “啊?竟这么严重?”   林满堂又点出, “就比如从前我也听不少人在背后议论我闺女。”   见大家要否认, 林满堂一摆手, “咱们乡下人就爱八卦, 东家长西家短。不说我家, 咱们村谁家没被八卦过。但是你们不知道,我闺女是县主,这诰命是正二品,就连知府见到她,都得下跪行礼。你们在背后议论,咱们都是乡里乡亲,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别人听到,一告一个准儿。真的,我不想吓唬你们。我要是想吓唬你们,我早就在听到你们议论时,就警告你们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个个面色如土。正如林满堂所说的那样,谁没说过别人的是非,每到夏收和秋收,最为繁忙的季节,只有林晓不下地,整天背着个竹篓满村子疯。别家孩子谁不羡慕,家长们为了平复孩子们的怒意,就会说林晓太懒,将来不好嫁等等。   这本是随口说说,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恶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每个人都要遵守一定的规则。就连皇上都不自由。他必须天天待在他的皇宫,他想要出宫,就有成千上万个大臣写折子劝他。他吃饭前,有太监给他试菜,等到他吃,那些菜都凉了。”   这又是他们从未听过的事情。也是啊,皇上都不自由呢,就更不用说他们了。   林满堂看着大家,“大家享受举人牌坊带来的好处,就要努力去维护它。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将来才能办大事。管不住自己的嘴,将来也必会受其所累。”   众人沉默良久,也不知谁率先开了口,“满堂,你说得对,我们会好好学的。”   其他人接二连三附和,“满堂,我们会管住嘴的。”   林满堂长舒一口气,脸上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咱们小庄村是属于大家的。平时要多管住自己的嘴,有那说嘴的功夫还不如多聊聊收成,怎么想法子赚钱。而不是扯闲篇。”   “对。正是这个理儿。”   回去后,林满堂写帖子。第二日,李秀琴让大哥、广源哥、广仁哥以及关屠夫三个儿子帮忙送帖子。   等他们走后没多久,周木生和张瑞和每人牵着一头奶牛来了村子。   李秀琴好些日子没见他们了,赶紧将人请进屋。   林晓也巴巴从楼上跑下来,问他们关于边城的情况。   张瑞和笑道,“好着呢。五月中旬,敌军率三十万大军再次下令攻城,却被咱们的火球烧得屁滚尿流,死伤大半。守城将军打开城门,率十万士兵追击,又杀了一半。只剩下不到五万逃跑了。这两头奶牛是咱们将军的战利品。”   林晓听到胜了,也不禁为萧定安高兴,“那他今年能回来过年吗?”   张瑞和摇头,“恐怕不行。上回守城兵死了大半,现在的守城兵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他要留下来训练新军。”   说到这里,他面上有些得意,“你们一定想不到吧?火球是咱们少爷想出来的。守城将军为了奖励他,还允许他自己挑选士兵,组成一千五百人的队伍。”   萧定安是营佐,带兵一千五,但是有这个特权,他至少能挑些资质好的属下。   林晓奇了,“我看他上回只带了几百人啊?”   张瑞和摇头,“上回不同。他那时去搬救兵,人家自己的兵肯定不会分给他。这次就不一样了,所有士兵全由守城将军接手,原先的大将军要回去驻地。肯定要重新分配上级。”   林晓恍然。   李秀琴也有点好奇,“守城将军活过来了?”   “是啊。”张瑞和也是庆幸无比,“要不是方六曲医术高超将人拉回来。可能他就没了。守城将军是个老将,守在边城二十余年,骁勇善战,他可是边城军的魂,他要是没了,咱们边城危矣。”   林晓下意识看向她娘。方六曲的医术一部分出自她娘,也就是说她娘间接救了满城百姓。   张瑞和说完,就看向李秀琴,他已经从方六曲口中得知,他会的缝合术来自李秀琴,可她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当真是个品性高洁的女君子。这种人就是他最钦佩的人。   张瑞和两人在这儿停留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他们还要回去给萧定安采购药材,得要马上去趟府城。   李秀琴原本想留他们吃饭,见他们行色匆匆,只能送他们出去。   后日,林家正式办宴席。   上次童生宴,许多人为了院试,都待在家复习,这次时间不赶,几乎接到帖子的人都来了。   林满堂将客人迎进屋,不多会就有下人奉上一杯热茶。   有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公子名叫陶德,他和刘青文一样,都是年少成名,早早就考上童生,只是他比刘青文晚了两年,今年方才中了秀才,“你们村今儿怎么没什么人啊?上回我来不少村民在村口说话呢。”   林满堂笑容不变,道理虽然都跟他们讲了,但是他们身上的毛病一时半会想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怕说错话,大部分人就自发呆在家里,不肯出来。倒是平时不爱出门,不爱说话的村民们反倒被家里人赶了出来。   总不能林家办这么大的事儿,村里人连个面都不露吧?别人该说他们村没有人情味儿了。   林满堂淡淡一笑,“外面风这么大,谁乐意待在外面啊。”   “也对。”   林满堂出去迎客,陶德又与其他人攀谈。   他和刘青文在新陵县名气很大,不止学识很好,出身也有些类似,同样都是一贫如洗的家境。   刘青文有个守寡的奶奶,他有个守寡的母亲。不过刘青文的奶奶去了好几年,家境越发贫苦,陶德反倒比刘青文强一些。   这些学子自然也都认识他,很快跟他攀谈起来。   陶德问大伙,“你们谁见过刘青文了?我怎么没看到他?”   有人表示刚刚还见到他。   旁边有人就促狭道,“指不定是去会他的未婚妻呢。”   正聊着,刘青文和许三郎一前一后进来了。   许三郎是被他爹从家赶出来的,让他一天到晚不要死读书,今天这么多同窗好友,怎么也得出来打好关系。   两人刚进屋,有个年轻人就推了刘青文的肩膀,“哎呀,刘兄,咱俩在村口遇到,这么点的距离你竟然才到。原来你是会妻弟了呀?”   都是半大少年郎,被人打趣,刘青文脸色爆红,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刚刚在门口遇到而已。”   两人正打趣着,从门口款款走过一个小姑娘,那姑娘生得花容月貌,白皙的面孔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褙子衬得身材纤秾,好似画中的仕女。   有个眼睛尖的少年郎忙示意大家快看,“那个就是刘兄的未婚妻。快看!快看!”   大家闻声,齐齐凑到窗边、门边观看,正好遇到姑娘回过头来。   桂香被婶子打发出来送东西,刚到堂屋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便回了头。   春娘提着裙摆跑过来,“你说你咋走得这么快。我在后头喊你,喊了多少声,你愣是没听到。”   “外头风那么大,我哪听得到啊。我送完东西马上就回去了,你追出来作甚?”   春娘无语,拎了一个包袱,“我娘给婶子做的鞋,你忘了拿。”   桂香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   两人相携进了堂屋,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东厢那些少年郎才收回了视线。   陶德冲刘青文一拱手,“弟妹真是生得花容月貌,刘弟好福气啊。”   刘青文羞得脸红,从耳朵根一直蔓延到脊背,直至脚跟,脱口而出道,“同喜,同喜。”   大家哄堂大笑,“什么同喜?陶德又没有这么好看的未婚妻。青文,你这是害羞了呀?”   刘青文恼羞成怒,一个个反瞪回去,偏他年纪小,明明故作凶狠,却没有太大杀伤力,反倒把自己逗笑了。   许三郎见他们拿未来姐夫和姐姐开玩笑,有些不高兴,忙岔开话题问大家,“先生布置的功课,你们都做完了吗?那最后一道题,你们知道怎么解答吗?”   大伙齐齐摇头,“还没呢。最后一题,我也没思路。”   “我也是。”   有人便顺势请教陶德和刘青文,问他们怎么解题。   陶德听后,心里有了数,三言两语给解了题,说完,他也不管大家有没有听懂,问旁边的许三郎,“能否请许兄带我去茅房?这房子新盖,我对这儿不熟悉。”   许三郎自是答应。其他人便请教刘青文。   刘青文比陶德耐心,细致地给大伙讲了这题的出处,用何种办法,以及办法的出处。每句都是用圣人之语回复,并不掺杂自己的观点。   学子们佩服得不成,“果然不愧是秀才,枉我之前还以为自己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没想到竟还有许多地方都没读透。”   刘青文摆摆手,“没有。我也是受了林叔指点,才知晓其中含义。”   众人一听,他竟然得林举人指点过,对他越发佩服。怪不得林举人能考上举人呢,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林满堂可不知道这些人在背后夸他呢,他此时正在迎接一位贵客。   县令大人带着师爷刘文麟来了。   县令一来,林满堂就得抛下其他人,招待他一人。他将人请到堂屋上席说话,一块陪席的有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当家人,比如关屠夫、他大伯、许成祖、他大哥等等。当然还有他岳父和刘氏族长。   说起刘氏族长,林满堂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来凑热闹。   穿过来这么久,听过刘氏族里不少事,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本尊。   说实话,家里日子好过,人也显得年轻。   听说刘氏族长的大儿子都快四十了,这人怎么也得快六十了,没想到人家一头青丝,一根白头发都没有,瞧瞧保养得多好啊。   将所有贵客请进屋,林满堂就留在堂屋陪客。   县令坐在主位,刘文麟坐在右边,林满堂坐在左边。   县令待他很是和蔼,半点架子都没有,招呼大家坐下,“你们别拘谨,我今儿就是来沾沾林兄弟的喜气。大伙都放松些。”   林满堂也笑,跟着附和几句。又示意下人赶紧上菜,扭头给县令倒酒。   县令看了一圈,“广德县主呢?我来一趟,怎么也得给她磕个头啊?”   他这话一出,村里几个当家人眼皮跳了跳。县令大人竟真要给晓晓磕头?   林满堂摆了摆手,“她一个小孩子家家,闲不住,听说今儿家里招待客人,嫌家里吵,跑去他大伯家玩了。”   县令笑得相当和蔼,“孩子嘛都是这样。”   这两人有说有笑,席间,林满堂还特地将岳父引见给县令,“大人,这是我岳父,现在担任咱们几个村的里正,要是他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提点几句。”   李广角赶紧给县令大人敬酒。   县令很爽快受了,将酒一饮而尽,又拍拍林满堂的肩膀,“行,就冲你这句话,我肯定照顾。以后林兄弟发迹了,可不能忘了兄弟我啊。”   “大人说得哪儿话。我只是一个举人,就算将来有大人的福气入了仕,也得排在您后头。您说这话可就是折煞我了。”   县令被他吹捧得高兴。   两人一唱一喝,看得关屠夫几个肝颤,好似都不认识满堂了。跟县令大人称兄道弟,你说说这得有多出息吧?    第179章   另一边, 陶德和许三郎上茅厕,两人说起功课问题。   许三郎有心想向陶德请教,陶德也知无不言, 甚至主动提出帮他看功课。   这么好的机会, 许三郎自是求知不得, 迫不及待道,“那我现在就回家拿功课。”   说着已经提好了裤子,陶德点头, 看着他一阵风似跑了出去。   出了茅厕, 陶德站在院门口,目光从这些端盘子的帮厨身上略过,视线定格在堂屋那两个娇俏姑娘身上。   等出了院门,陶德看了东厢的房,追上前方那两个姑娘,冲她们拱手, “两位姑娘且慢。”   桂香和春娘回头,就看到一个长相斯文的少年郎君正彬彬有礼冲她们笑。   春娘对他的印象便好些, “公子何事?”   陶德指了下旁边的茅厕,“那个…陶某忘了带草纸, 不知能否向二位姑娘借些?”   春娘脸颊微红,她翘起唇角, “你且等着, 我去里面帮你要一些。”   说着, 飞快跑进院子。   等她走了, 陶德冲桂香又施了一礼, 脸颊微红, “在下冒失了。”   桂香摇头, “不怪。公子忘了带也很正常。”   陶德冲她一笑,“刘弟与姑娘当真是郎才女貌,不知何日能吃上你们的喜酒?”   这哪是她知道的,桂香咬了咬唇,脸上冒了烟,“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我一个姑娘家哪儿知道。”   陶德忙告了罪,“是小可失礼了。”   桂香见他道歉,自然说不怪。   恰在此时,春娘从院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从李秀琴那边讨来的草纸,递给陶德,“来,给你。”   陶德接过,郑重道了谢。   春娘有些扭捏,却也矜持,不好主动跟外男讲话。   桂香急着回去,就拉着她袖子,“走吧。”   春娘只能怏怏不乐跟着她转身,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眼陶德,却见他视线一直落在桂香身上,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春娘微蹙眉头。   吃完席,林满堂先送县令离去。   出来时,遇到几个村民,看到县令,他们冲县令恭恭敬敬行了礼。   县令走后,对待其他人也没有傲慢,更没有仗同村举人就耀武扬威,倒是让刘氏族长刮目相看。   他也是有功名的人,这次前来吃席,也让他见到小庄村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极细微的,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人得势就会张狂,就如李家人。自打李广角当了里正,他就察觉出李家人挺直腰杆说话,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有种狗仗人势的感觉。   可小庄村的村民们却能够在如此时刻,收敛自己,无疑是有高人指点。   刘氏族长视线落在一直保持笑容的林满堂身上。   虽然对方发了家,但刘氏族长根本没当一回事。可对方能在短短三年时间就考上举人,这份天资不容小觑。他要跟大儿子说说,一定要跟对方打好关系。   林满堂可不知道刘氏族长如何想,他现在欢送这些学子离开。等他们上了牛车,送走了他们,林满堂才揉了揉脸,回了家。   一进院子,就见刘青文还没走。   刘青文是特地等的林满堂,他想问林满堂什么时候开始教书?他好安排课程。   林满堂让他三日后过来,“就在我们家上课。我们家空房间比较多。村里的学堂得明年春天才能盖,耽误两个月时间就太可惜了。”   冬天可是村民们少有的空闲时间,可不能浪费。   刘青文正缺钱呢,上课就意味着有钱,他自然一口答应。   刘青文得了准信,拱手就要离开,却听林满堂又叫住了他,“对了,你还得给咱们村的大人每天上一堂礼记的课。”   刘青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学礼记做什么?”   林满堂笑道,“教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他们不识字,你要将道理讲得浅一些,只要意思对了就成,不要求他们原文背诵。”   刘青文恍然,原来是想给他们立规矩。不让他们仗着林叔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林叔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刘青文兴致勃勃点头,“好,我回去就准备。”   林满堂见他如此着急,顿时哭笑不得,“你都不问你每个月能收多少束脩吗?”   刘青文哪懂得这些,尴尬挠头,“只要能养得起我就成。”   林满堂摇头,“你一共要带三个班。男班、女班和成年班。男班和女班暂时只教识字,成年班就教礼记。对了,每两个月你要出一份试卷,考较他们的学识。到时候前三名,我们要予以奖励。”   “你每个月的束脩是两吊钱,逢年过节有五百文,你想买什么东西就自己添置。这些走的都是村里的账,我是公事公办。”   刘青文艰难得咽了口唾沫,“我有两吊钱?这么多?”   “你也别觉得多。其实并不多。因为识字班暂时只上上竿,成年班却要晚上。就是吃完晚饭之后,上半个时辰就成。”   刘青文点头,他还有一下竿的时间复习功课,时间很充份。   “对了,我还要你帮我考查有哪些孩子有读书天份。到时候要着重培养。”   刘青文明白了。其实他们族学也是这样。   他们族学分为蒙学班和科考班,学的内容相差极大。   “若是有天份好,到时候就要开设科考班。要是你没时间,到时候我可以找别人来替你的识字班。你专门教科考班,你看怎么样?”   这个安排算是非常贴心了,刘青文自然乐意,满口答应,“行,都听您的。”   林满堂看了眼他这身衣服,还是去省城考试时穿的那身。之前去长沙刚刚好,可现在温度又降了,他还穿这个,就显得身子有些单凉。想来他就这一身体面衣服,便叫了范寡妇过来,给他量衣,“你是咱们村的先生,一年四季包两身衣服。”   刘青文抿了抿嘴,要是再弄不明白林叔是在照顾他,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人家为了照顾他的自尊,才将话说得这么漂亮,他要是戳穿,就枉费对方的好意。   他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一定好好教书报答对方。将来他要是考上功名,一定要回报对方。   第二日,林家宴请村民和亲戚。   李秀琴在门口迎接自己的亲人。   李广角和刘淑惠一早就来了。   说起李广角,昨儿跟县令喝了酒,他回去后醉熏熏的,连晚饭都没吃,睡到半夜,肚子被饿醒。   醒来时,一个人坐在床头傻乐,把睡梦中的刘淑惠差点吓死,以为老头子发了癔症。   后来见他神色正常,思维清晰,才明白他只是太高兴。   这不,刚吃完早饭,他就拉着刘淑惠过来。   刘淑惠一把握住大女儿的手,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你是个有福的。谁能想到呢,满堂居然这么出息,竟考上了举人。”   到底是大女儿眼光好,找了个有本事的男人,还将娘家也给带起来了。这女儿生得不亏。   李秀琴笑笑,侧头看向一直躲在她身后的李秀菊。   对方一声不吭,蔫头耷脑的,好似不敢见人。   刘淑惠见大女儿看向小女儿,赶紧将小女儿拉出来,“哎呀,你躲什么人呀。这可是你亲姐姐。她还能生你的气不成?”   李秀菊抿了抿嘴,乖乖叫了声‘大姐’。   李秀琴真是奇了,认识她这么久,只看过她犯蠢,可从未见她如此乖巧,这是转了性子?   刘淑惠见大女儿惊讶,忙解释,“她呀,可算是熬过来了。”   见四周都是人,不好说话,她便拉着两个女儿到背静处。   “以前杜松不是混账嘛。后来你爹当了里正,你小弟就去威胁他要是再干混账,气秀菊,他就让杜松服徭役。杜松吓得不敢再对秀菊不好。你妹妹这日子总算好起来了。”   李秀琴长舒一口气,“只怕是狗改不了吃屎,改好只是假像。”   刘淑惠摇头,“不会。他们家现在就巴着咱们家呢。他哪敢对你妹妹不好啊。”她斜睨了小女儿一眼,“你看,我以前跟你说什么来着,还是靠娘家有用吧?你呀,从前就只会胡搅蛮缠。被男人哄了几声就晕头转向,分不清里外。”   李秀琴心想,没想到她爹当了里正,竟让这个妹妹先沾了光。   但李秀菊能过好,她自然也跟着高兴,便揽着对方的肩膀,“走吧,家里弄了很多菜,你们可要好好吃。待会儿,你走晚点儿,带些剩菜回去,明儿就不用做饭了。”   李秀菊也忘了尴尬,闻言抬头,“啊?你们不喂猪啊?”   李秀琴笑着摆手,“哎呀,不是让你们带折箩,我是说带那些没动过的剩菜。娃她爹担心客人来多,让厨子多准备了六桌。我瞧着今儿会剩下不少。”   刘淑惠啧啧,“你家日子太舒服了。”   她上下打量大闺女,小声跟她说,“现在满堂这么出息,你可得抓紧给他生个小子。”   李秀琴上回产七七差点没命,当时她就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再生。   出了月子,她就想法子自制了古代版的小雨伞。   现在听到她娘这话,她没当一回事,直接岔开话题,说起明年要去京城求学的事儿。   “去三年?这么长?男人离这么远,你在老家,这可怎么整?”   李秀琴摇头,“不是,我们一家都去。”   “啊?你也要跟着?”   “是啊,娘,您说得对,我得跟着他,京城这么远,要是他背着我干什么事,我知道也晚了。我就只能吃个哑巴亏。我得去看着他。”李秀琴半真半假道。   刘淑惠到底是站在女儿这边,闻言自是点头,“那…那也成吧。那你可要记得捎信回来。”   “嗯,会的。”    第180章   宴席办完后, 小庄村又恢复平静,林满堂依旧闭门读书。李秀琴忙着照顾宝柱。   这孩子身体弱,今儿又发了烧, 李秀琴给开了药, 将煮好的药汁混在奶里, 喂给他喝。   喝完后,陪着他在屋里玩玩具,这屋里都是她闺女特地给弟弟妹妹做的积木。   她还特地用果核做的染料将积木染成各种颜色。孩子都爱鲜艳的颜色, 宝柱明明没精打采, 却依旧握着积木不放。   只是他到底身子虚,玩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李秀琴将他放到炕上,让顺祥在边上看着,她去村里找别人唠嗑了。   林晓没捣鼓她的木船,今儿去了大伯家找大丫二丫玩。   阿寿又写了新小说, 书一上市就巴巴给大丫送来,听两人说这次的故事情节更好看。   三人笑闹间, 桂香和春娘也来了。   许家人口虽多,却都是五体不勤的书生, 柴禾便没有别家攒得多,为了省柴, 他们到现在还没烧炕。   许家女眷们便到别家蹭炕坐。   桂香和春娘最爱来林福全家, 一来两家离得近, 二来这家柴禾多, 几乎天天烧炕。   两人手里都拿着针线, 大丫见她们做活, 便也拿出自己的针线簸箩, 二丫便在边上给大家读小说。   林晓就吭哧吭哧啃剥花生,瞧着桂香在做衣服,就有些好奇,“桂香,你今儿怎么没绣花啊?做的还是里衣。”   桂香擅长刺绣,做衣服可不如做刺绣挣钱。   桂香脸颊微红,春娘就打趣道,“她呀,明年及笄就成婚了,所以要给男方做衣服。这是给我未来姐夫做的。”   大丫也凑趣,“刘秀才一表人才,与桂香姐更是郎才女貌,嫁过去,一定能好好过日子的。”   二丫撇嘴,“可我记得刘秀才家境不好,还要考举人。桂香,等你嫁过去,估计你要负责赚钱养家。日子过得太辛苦了。”   她还不知道刘青文要担任村里学堂先生的事儿。   毕竟她年纪已经超了,林福全不可能让她跟一帮孩子到学堂念书。所以那天开完会回来也就没跟家里人说。   桂香怔愣了下,随即又浅浅一笑,“左右不过是做针线,这些都是我做惯了的,没什么辛苦的。”   林晓心里赞叹,这古代的姑娘果然贤惠,“你也别太实诚。我娘跟我说,男人不能惯。你越惯,他们眼里越没你。哪怕你做一点小事都要跟他说。他要是不入心,你就要反复唠叨,直到他入心为止。”   几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们都听傻了,这说法完全颠覆她们的认知。她们从小就被父母教育,要勤快,要体贴,要贤淑,要……   反正没有一个大人教自己的女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也太不贤惠了吧?   林晓见她们表情石化,好似被雷劈了似的,摊了摊手,一脸光棍,“这不是我说的,这可是我娘的经验。你们瞧瞧全村有谁比我娘更幸福。这可是她的幸福宝典,你们要是记住,并且能做到实际应用。将来也能过上我娘的日子。”   “那男人要是生气呢?”   “那你别给他做饭,不给他洗衣服,闹罢工。让他知道你的重要性。”这纯粹是她自己想的。   大丫弱弱地问,“他要是生了气,休了我,怎么办?”   “哎呀,你们就放心吧。你们以为娶个媳妇那么容易呢?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一出一进花的可都是钱。谁家造得起啊。也不怕变穷了。”   就算休妻,婚礼上一的应开销也收不回去。   大丫抿了抿嘴,这话好像说得挺有道理。   桂香小声问,“也不一定非得休妻啊,送回娘家管教,也很丢脸啊。那要怎么办?”   林晓捏着下巴想了会儿,“那时,你就要顶住压力跟他展开拉力赛,不能被娘家一劝就回来。要不然他就以为可以拿捏住你了。以后你什么事就得顺从他了。从此再没了翻身的可能。”   一屋子小姑娘都沉默了。   林晓摊了摊手,“当然好日子是靠你们争取来的。如果你们心志不坚定,那就扮演贤妻良母,只是那样要指着男人的良心过活。只是这做法有点冒险。”   春娘觉得林晓危言耸听了,撇了撇嘴,“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觉得我娘过得还挺好的呀。”   大丫也点头,“对啊,我娘过得也挺好啊。我爹也很有良心。咱们村家家户户也都挺好的,没有坏人啊。”   林晓觉得自己对牛弹琴了,这些人就是身边即世界。   她也没有跟这些人讲理,而是岔开话题问大丫,“阿寿啥时候出新书啊?”   大丫摇头,“这本才刚出来,还要再等等呢。”   大丫满脸羞涩地说,“我觉得这个故事比之前的更好看,你们觉得呢?”   “我也觉得。这个更好看。”   几人在屋里说说笑笑一个多时辰,直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才打破这详和氛围。   大家齐齐看向来人,却见那人攥着桂香的胳膊就让她回家,“快,咱爹让你赶紧回去呢。”   原来这是许二郎,去年就已成亲的他变得比从前稳重,只没想到今日又变得毛躁。   春娘忙收了针线,“咱爹回来啦?他有没有给带好吃的?”   许二郎摇头,“我没注意。爹一回到家,就让我出来找你们,让你们赶紧回去。”   桂香和春娘不敢耽搁,收了针线,向其他人道了别就离开了。   林晓看了眼天色,到了饭点,便也下了炕,回了家。   到了家,没发现她娘,只有范寡妇和萱儿正在灶房做饭。   郑氏抱着七七在堂屋四处转悠。   林晓接过妹妹,教她认东西。   才三个多月的孩子逗着没趣儿,她只教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将妹妹交给郑氏,正要问她娘去哪了。   却见外面李秀琴从外面进了院子。   “娘?”   李秀琴点头,看向郑氏,“前几天咱家办宴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郑氏被她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没有啊。那天人太多,我带着三个孩子在二楼,没留意下面。”   李秀琴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   郑氏有心想问,又担心奶奶怪她多嘴多舌,便没开口问。   她憋得住,林晓却不行,“娘?发什么事了?”   对自己女儿,李秀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今早关屠夫的大儿子和儿媳搭许成祖的车去县城,没想到在茶楼听说桂香与人有私情。”   林晓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想也不想就反驳,“这怎么可能。她都不出去的。”   “是啊。”李秀琴跺脚,“可那些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连男方的姓名都说了。”   林晓疑惑,“男方是谁啊?”   “一个叫陶德的秀才。好像跟刘青文是同窗。”   林晓自然不认识陶德是谁,她面露讥讽,“那些人说桂香与陶德有私情,可有证据?”   “有人求证陶德,他说心仪桂香。而且他身上还有桂香亲自绣的帕子。”   林晓还是不信,“这就把两人有私情一事做实了?也太草率了吧?帕子怎么了?桂香一直做绣活攒嫁妆,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儿。”   作为旁观者的郑氏心存疑惑,“那这个陶德比刘青文如何?”   李秀琴撇嘴,“他学问比刘青文差一些。听说家里有个寡母,也不是有钱人。他前前后后只来过小庄村两次,还都是来咱家。可能就是那时认识桂香的。”   林晓不相信桂香会如此糊涂。她一心只想着做个贤妻良母,嫁给刘青文后好好过日子。   她怎么可能会找个各方面都不如刘青文的人。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又闯进来一人,是许二郎。   他满脸惊慌,正在询问喜鹊,“林叔在家吗?”   喜鹊点头回答,“在家,但是老爷闭门读书呢。”   许二郎心急如焚,看到堂屋走出来李秀琴,赶紧上前行礼,“婶子,刘氏族长来我家退亲了。您快让林叔去看看吧。刘氏欺人太甚。只是市井小民的几句闲言碎语,他们就要退亲,这是欺负我们小庄村没人呢。”   李秀琴蹙眉,“刘青文呢?”   许二郎摇头,“他没来。只有刘氏族长带着几个村民来了。”   李秀琴让他赶紧去找刘青文,“我这就叫你林叔下来。”   许二郎赶紧道谢,转头出了林家,往刘家村去了。   李秀琴亲自去二楼叫人。   林满堂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听媳妇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这事恐怕不简单。这才过去两日,怎么就传得这么快,竟连茶楼都在传,肯定有人故意为之。”   李秀琴思忖片刻,“你的意思是陶德做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这陶德故意想破坏刘青文和桂香的亲事?只见过两面,就甘愿冒这个险?   林满堂摇头,“背后之人,我心里有个猜测,但还没得到证实。我先去看看吧。”   他和李秀琴一前一后下了楼。   郑氏忙上前禀告,“老爷,奶奶,小姐已经去了许家。”   林满堂笑道,“还真稀奇,她居然也会凑热闹了。”   李秀琴叹了口气,“她跟桂香玩得好。听到她出事,哪能不去看看。”   林满堂点了点头。   林满堂到了许家,许成祖将刘家人请到厅堂,林昌盛也请来了。   “我问过我侄女,她跟陶德半点私情都没有。前日满堂家设宴,她见过陶德一面,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并没有私下会过面。就更不用说送帕子。你们就因为一些流言就来退婚,这是逼我侄女去死呢。”   刘氏族长蹙眉,“可陶德已经承认他对桂香确实有想法,而且这事已经传开了,我们刘氏断然不能娶这样作风不正的人进门。”   自打刘小杏与人“私奔”,刘氏整个族就疯魔了,为了证明刘氏的名声,先是逼寡妇守寡,再就是严加管教村里的姑娘,使手段嫁到各村长子之家。要是有媳妇与外人交谈,就要按族规惩罚。   对村里外姓之家也是极力打压。   而制定这些决策的人正是刘氏族长,刘氏一族身上的污名能够洗白,他居功至伟,但他也变得日复一日的冷酷,严苛。   在听到刘青文未婚妻名声有污,他雷厉风行前来退亲。   许成祖再也控制不住脾气,沉了脸,“你说谁作风不正呢?”   刘氏族长向来强硬惯了,在他眼里许成祖就是个纸老虎,自己执意要退婚,他又能拿他怎么办?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林满堂赶紧上前打圆场,“婚姻不是一件小事。桂香这孩子从未出过村子,我相信她的人品。咱们小庄村可从未听过这个谣言,却在县城先传开了,指定有人搞鬼。谣言止于智者,要是你们真撕破脸,才是着了别人的道。”   刘氏族长怔愣了下,许成祖却满脸震惊,“你说什么?有人要害桂香?何人?”   林满堂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许成祖思量片刻也点头,“是啊,凭什么陶德承认喜欢我家桂香,就认为桂香与他有私情。他摆明了是要害我家桂香。不行,我要去报官,咱们许家不能吃这个亏。”   他还没走,就见刘氏族长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你还没丢够脸吗?还想让县令开堂审案,闹得满城皆知,让咱们刘氏一族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你才甘心吗?”   许成祖呸了他一口,“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就因为别人讲两句,就让我侄女吃下这个哑巴亏,凭什么?”   两人谁也不让,互相瞪着对方,气氛一时之间冷得吓人。    第181章   就在这时许二郎带着刘青文匆匆赶到。   刘青文身子不如许二郎, 被他连拖带拽,到了后直喘粗气。   看到他来了,刘氏族长眉毛倒竖, “你不在家读书, 你来干什么?”   刘青文喘匀了气, 在几人面上扫了一圈,问道,“既是我的婚事, 为什么不通知我?”   刘氏族长看了他一眼, “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   刘青文挺直了身板,毫无畏惧,“族长说错了。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事乃我阿奶在世时为我而定。我自是相信她老人家的眼光。我未婚妻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也绝不可能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就退亲。族长再大也大不过我的阿奶。”   自打知晓他和桂香定了亲,每到逢年过节, 他都会到许家送礼。偶尔遇到桂香,她看着他含羞带怯递上自己缝制的绣品, 那模样分明是心仪他。他身上的贴心衣物都是她做的,他怎么也不相信桂香会弃他而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辈撅回去, 向来霸道惯了的刘氏族长哪能忍得了这口恶气,“如果族里商定非要休妻呢?难不成你还想除族?”   众人只见那个瘦弱的青年昂着头, 眸光森然, “又有何不可?”   围观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许成祖也慌了。   要是刘青文真的为了桂香自请除族, 那他们许家的名声可就再也捡不起来了。这姑娘还没嫁进夫家, 就迷得未来夫君团团转, 为她自请除族, 这以后谁还敢娶春娘。   跟族长一块前来的族人也都慌了,忙拉住刘青文的袖子,低声劝诫,“青文?你说什么糊涂话呢。快跟族长致歉,说你错了。”   “是啊,青文,除族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青文却半点不领情,冲大家拱了手,“非是青文要忤逆族长。而是长辈之命不得不从。”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今日之事,我阿奶早有预料。在她临走之前,特地给我留了一封信,若是有一日,族里逼我退亲,就让我拿着这封信自请除族。一边是长辈临终遗愿,一边是刘氏栽培之恩,我只能先遂了我阿奶的愿,将来再还刘氏恩情。”   这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林满堂的预料。   刚刚他以为刘青文只是发了几句狠,不喜刘氏族长替自己做主,才拿除族吓唬对方。   还别说,作为刘氏的青年才俊,刘青文前程远大,刘氏族长哪怕为了全族也要给他这个面子。   但是谁能想到,刘青文竟然不是放狠话,而是真的想除族。而且还是顶着长辈的名义。   众人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那封信上。   刘氏族长背着手,气得面目扭曲,手指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好哇,那个老东西竟然算计他。这是在报复他当初逼她守寡呢。   他松开手,刚要去接那封信,却见刘青文移开,将信交给边上的林满堂,又朝他施了一礼,“林叔,劳烦您给读一读。”   林满堂看着这信,只觉得这是块烫手山芋,今儿他要是接了这封信,就等于开罪了刘氏。可对面这孩子太过可怜,他也不忍心看这孩子孤立无援,心一软便接了过来。   打开信,他就有些眼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念下去。   刘婆子在信的开头就是刘青文刚刚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刘氏族长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他可以自请除族。   下面刘婆子给出了三个理由。   一是:她本来不想守寡,全被刘氏所逼,如此没有人性的家族不要也罢。如果你不除族,你就是不孝。我在阴曹地府也不会认你。   这条可就厉害了,几乎是支持自己的孙子做他想做的事。   二是:人无信不立,不要一发迹就抛弃自己的未婚妻,这样的人不配当她的孙子。   刘婆子毕竟没有先后眼,她以为刘氏族人逼刘青文退亲,是让孙子攀高枝。却没预料到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三是:如果有一天他当了官,一定要当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要是族人仗着他的势,族里却不加以制止,他一定要自请除族。   在信里,她将刘氏一族骂得狗血淋头。总之一句话,这种无情无义的家族不值得他留恋。   刘氏族长今儿的脸面算是被刘婆子扔到地上踩了。   贞节牌坊是刘氏一族的荣耀,可这荣耀的背后却是刘婆子几十年的心酸。她心里对刘氏一族生怨,临死也要将这怨气带给她的孙子。   她成功了,她的孙子孝顺,谨遵她的教诲,宁愿除族,也不愿退亲。   现在就看刘氏族长肯不肯对一个小辈服软了?   到底是留下刘青文这个麒麟儿,打破牙齿和血吞,硬逼着自己收回他之前的话;还是为了他族长的脸面,履行他之前的豪言将这个忤逆他的小辈除族?   众人都在等刘氏族长的态度。   外面紧张,离厅堂不远处的桂香房间也正紧张着。   桂香从林福全家出来,到了家,就被大伯审问,她一再否认自己跟陶德没有私情。甚至赌咒发誓,大伯才将信将疑。   后来她一直躲在房里哭,听到刘氏族长带人来退亲了。   桂香彻底慌了,一时想不开竟打算上吊自尽以证清白,刚好林晓过来看她,推门进来,将人救了下来。   她将人骂了一通,“你要是真自尽,他们不会相信你的清白,反而会认为你畏罪自杀,那你才真是连死都蒙着不白之冤。”   这话果然有用,桂香彻底打消自杀的念头。   随后,外面厅堂吵起来了,林晓就趴在门缝听外面的动静,桂香便也跟着听。   这一听,两人就有些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竟然闹到除族这么严重?   “晓晓,你说这该怎么办啊?”桂香到底只是个小丫头,没经过事,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不免有些惊慌,下意识看向林晓。   在她被所有人质疑时,她的好姐妹春娘不相信她,甚至还跟大伯父说,陶德看她的眼神不对。   桂香百口莫辩,恨不得剥开自己的心让他们看看,自己真的是清白的。   她往日拿他们当亲人,当家里日子难过,她掏出攒下的私房钱供他们度过难关。可是他们却不信她。只有晓晓相信她,她便也只信她。   林晓撑着下巴,压低声音道,“刘青文自请除族跟你没关系。他就是想给他阿奶出一口恶气。”   桂香抿了抿嘴,面露担忧,“他除族了,以后可怎么办?”   刘氏再不堪,可好歹也供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要是传出去,他可就要落个忘恩负义的坏名声,他以后可是要考科举,这可怎么好?   林晓摆了摆手,“你别担心,肯定有办法的。”   她都没想到刘青文小小年纪,居然这么爷们。居然敢跟刘氏族长硬杠,这份胆识可太让她喜欢了。   “哎呀,我要是有这样的哥哥多好。要是我出了事,他立刻就能冲过来为我拼命。”这可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桂香见她都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顿时哭笑不得,却也善解人意宽慰她,“那有什么,只要咱们当一辈子的姐妹,你有事,他肯定会为你出头。”   林晓眼睛一亮,“那可说好了。你可不能哄我。”   桂香抿嘴笑,刚要点头,却听外面终于传出来一声阴森的毒咒,“那你可别后悔。”   刘氏族长几乎是掐着嗓子说出这句话。   他说完,那几个族人却都傻眼了,立时也不劝刘青文了,纷纷调转方向改劝族长,“族长,这怎么行。青文可是秀才。他还这么年轻。”   刘青文绝对是年少有为。他中秀才的年纪比刘氏族长大儿子都早,天资极佳,只要他们倾全族之力供他,将来他肯定能飞黄腾达。   怎么能因为一时义气,就将人放走了。   刘氏族长冷着脸,大义凛然道,“要是我今儿认了错,那些小辈有样学样怎么办?便是栽培出再多英才,留不住也是替别人做嫁衣。既如此,还不如拿他杀鸡儆猴。我就不相信他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考官能录用他?”   刘青文眼里含着泪,“能不能考上举人,这是我的命。纵使没有功名,我也不能伤了我阿奶的心。”   这是孝道,本国以孝治天下,他这么做反而更占上峰。   刘氏族长气得吐血,“走!开祠堂!将你除族。”   刘青文跟在后头。   许成祖呆愣片刻,刘氏族人围住他,“哎呀,你快劝几句吧。怎么能让青文除族呢。他还是个孩子,科举费钱,他没了家,以后可怎么过?”   许成祖瞬间反应过来,对啊,除族后,刘青文没有房子,没有田,甚至将来还要偿还刘氏的恩情,他以后连养活自己都成困难。哪还有钱考科举呢?   许成祖拉住刘青文的袖子,“青文啊?要不然你跟他好好认个错。除族可不是小事儿。”   刘青文倔强,“我阿奶遗愿,我不得不从。”   “哎呀,你阿奶糊涂,难不成你也糊涂?”   许成祖的媳妇过来劝,许家三个儿子也轮番劝,“对啊,除族不是一件小事。你可不能冲动。”   “除族后,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可要想清楚。”   刘青文面色涨得通红,似有万千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这些人都在讲这些身外之物,可他们不明白那些东西是死的,他要争一口气。要是他卸了这口气,他将来就要被族长拿捏的死死的。   “桂香啊,你快出来劝劝青文,你可不能让他做糊涂事。”   桂香被大伯母推出来,刘青文双眼赤红,缓缓看着她。   桂香之前也哭过一场,眼里有着血丝,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在众人瞩目中,她冲他缓缓一笑,“谢谢你相信我。你放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媳妇。哪怕你去乞讨,我都会在你旁边帮你拿碗。”   刘青文心潮激荡,犹如劫后余生,他就知道他阿奶待他是最好的,她给他找了最好的媳妇,有了她这句话,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他也不会后悔。   眼泪顺着脸颊滑到嘴里,却不是咸,而是甜的,他咧开嘴笑了,最后看了她一眼,拿回林满堂手里的书信,珍之又重揣进怀里,撇开众人,快步走了出去。   这么多人劝他,可刘青文还是执意不认输,刘氏族人彻底慌了,追在后头喊,“青文?青文?”   许成祖恨得直跺脚,“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林满堂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胳膊,低头一瞧,竟是闺女。   林晓拉着她爹,“走,咱们也去瞧瞧。”   林满堂点头,又看向许成祖,“走吧。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哪怕为了桂香,你也要去帮他撑撑场面。”   许成祖头疼不已,“这孩子太固执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林满堂看向桂香,“他从小得他阿奶教养,感情深厚,自然非常人可比。”   许成祖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呢?”   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要害他侄女名声呢?   几人正说着话,许大郎从外面回来了,陶德也被他揪了过来。   陶德下了车,满脸惊慌,“刘兄呢?”   众人看着他,暗自皱了眉,许二郎没控制住脾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姓陶的,你乱说什么?我妹妹怎么可能跟你有私情?”   陶德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使劲挣脱,好不容易才让对方松手,“我没有,我只是昨日与友人在茶楼吃酒,友人问我将来想娶什么样的妻子,我说将来的妻子能像刘兄弟的未婚妻一样温婉贤淑就好了。我没说我跟令妹有私情啊?我哪知道传言会传得如此离谱。”他气得跺脚,“一定有人故意陷害我。”   他义愤填膺,既有被人冤枉的委屈,又有愧对同窗师兄弟的羞赧。大家将信将疑,只难免犯起糊涂。谁吃饱了撑的,跑去陷害他?   许二郎还是不信,这人一看就不老实,“那帕子呢?”   “我从铺子买的。”陶德从身上掏出帕子,“我只是随便挑的。那绣庄掌柜可以作证。”   许成祖媳妇接过帕子,仔细瞧了一眼,这针脚倒有几分桂香的影子,但不是桂香的手笔,“我家桂香从来不绣男子帕子。”   男子帕子比女子帕子大,而且花纹简单,挣不了几个钱。桂香绣活好通常只绣女子帕子。   陶德急切道,“既如此,那我去刘家村跟刘兄弟好生解释一番,可不能让他生了误会。”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    第182章   林满堂等人到了刘家村, 刘家村的村民们全都聚集到刘氏祠堂。   刘氏族长铁了心相要杀刘青文的气焰,刘青文死不认错,作为中间的村民们两头劝。村里的外姓人就站在边上看热闹。   林满堂看到李广角, 走过去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广角对刘氏族长万分看不上, 青文这么乖巧的孩子, 竟能被逼成这样,可见这刘氏族长有多招人厌,指了指里面, “正在里面扯皮呢。”   林满堂懂了, 除族那就是家里的一针一线都不能带走。   就在这时,传来族长大嗓门,“你长这么大,一直在族里念书,我们族里可有收过你一文束脩,你现在翅膀硬了, 考上秀才,就开始嫌弃族里拖累了你。我看你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这是死不认错呢。明明是他逼着刘青文退亲, 竟然将锅全扣到刘青文头上。   刘青文又不是死人,他当然会为自己辩驳, “是你欺人太甚,我未婚妻贤良淑德, 对我更是一心一意, 你就因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就自作主张替我退亲。可有当我是刘氏族人?这门婚事是我阿奶生前为我所定, 你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   “我是刘氏族长,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刘青文都要被他气笑了, 这些年仗着族长的势一直在村里弹压村民, 现在竟连这种话都说出口, 真是太自大了,他也不怵他,冷笑三声,“笑话!我父母不在,可我还活生生站在这儿,凭什么你有资格?族里哪条规定族长可以越过我,替我休妻?”   刘氏族长涨得老脸通红,当了几十年族长,没人敢忤逆他,临了竟被个毛头小子顶,简直不能忍,他气急败坏指着他,“除族!必须除族!”   刘青文哼笑,“除族就除族,你以为我怕了你?”   “你家的田产、房屋、书本全是族里所给,你一样都不许带走。”   “不带就不带。”   “你从小就在咱们学堂念书,既然你除族,那就把这些钱全还回来。”   刘青文青着脸,“还就还。我给你们打欠条。”   族长指着专门管公账的账房,“快,从他五岁就开始念书,你给我一笔笔算清,让他签字画押。”   账房先生四下看了看,跺了跺脚,劝道,“族长,他还只是个孩子,难免年轻气盛,您何必跟他一个孩子计较……”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族长从旁边扔一样东西过来,“是不是连你也想忤逆我?”   账房先生的额头被墨条砸到,瞪时流了血,他吓得不轻,也不敢得罪族长,赶紧改口,“是,是,我现在就算。”   账房先生划拉算盘珠子,当真是一笔一笔给他算。   “你现在十四岁,从五岁开始念书,一共是九年,咱们族里的束脩,每个月按五百文来算,那就是五十四吊钱。”   “逢年过节也要给先生送节礼,年节、元宵、清明、端午、中秋、冬至、腊八和生辰,一共八个节日,每个节日就按一吊钱来算,也得七十二吊钱。”   “你考上童生,族长从公中奖励你一套文房四宝,价值五吊。”   “你考上秀才,族长奖励你十套书籍,是大公子从京城送回来的名师典籍,价值一百五十吊。”   “你考县试,置办脂烛水炭、餐器、衣席等,也是族长从公中给你掏了十吊钱置办。”   “你去府城考院试,族长从公中掏了二十吊钱作为路资。”   “你去长安考乡试,族长又从公中给你拨了五十吊钱。”   “你考县试、府试、院试和乡试,四次考试要找人作保,也是族长从公中拨的款,每次两吊。”   ……   随着越算越多,刘青文的脊梁骨越来越弯。   他明白账房先生算的不是账,而是族长待他的拳拳之心,而他却忘恩负义,自请出族。他非要除族就是白眼狼。   周围村民们听这一笔笔账,看着刘青文的眼神带了几分鄙夷。   好似在说他,咱们族里哪儿亏待你了,你竟然还要出族?你还是人吗?   刘青文拳头握得紧紧,指甲掐进肉里,疼得他心都跟着发颤,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他依旧没有认错。   账房先生见他无动于衷,只好又拨了算盘珠子,算了个总数,所有金额加起来一共是四百六十四吊钱。   他现在只是个秀才,每个月束脩也才两吊,一年不吃不喝也才二十四吊钱,这么多钱,他至少要还十九年。   许大郎看着刘青文,问他爹,“你说他会签吗?”   许成祖哪里知道,但他不能让刘青文签,他不能把侄女推到火坑,让她做一辈子绣活替他还债。   许成祖推了下陶德,骂道,“还愣着干什么,你赶紧过去解释啊。难道要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你才高兴吗?”   陶德被他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到别人身上,才反应过来。   他拍拍前面人的肩膀,示意对方让自己过去。   陶德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挤进去,他进去后,冲刘青文施了一礼,“刘师弟,真的对不住,是我酒后失言。但我跟你未婚妻真的没有私情。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是那茶楼的人传错了话。我当时说的是想找一个跟刘师弟未婚妻一样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并不是对许姑娘有想法。”   他是秀才,可不能有觊觎别人未婚妻的名声,所以极力向刘青文解释。   这人是来澄清了,刘青文哪怕心里恨极了他,却也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大度,“陶师兄前来解释,自是再好不过。我自是相信我未婚妻的为人。”   他示意村民们看,“你们听,陶师兄与我未婚妻根本没有私情,是族长黑白不分,没有弄清楚事情始末,就仗着自己族长的身份越俎代庖,我要是听了他的话,真的跟我未婚妻退婚,那不是逼一个好女子去死吗?你们也是有儿有女,要是你们的女儿被别人污蔑,你们该作何反应?”   村民们面面相觑。   解释清楚,两人之间没有私情,那说明许姑娘是清白的。可族长却去退亲,就有些过份了。   村民们看着族长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好似在质疑他的公正。   族长自然发觉其中的变化,比起刘青文这个秀才,他更在乎自己在族中的地位。   毕竟秀才可以再培养,可他这个族长一旦失了威信,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冷着脸打量陶德,“你说你酒后失言?何以你身上会有许姑娘的帕子?”   “我从绣庄买的。”陶德拧眉,“是别人误会帕子是许姑娘送的。我没有说那种话。”   族长见他眼神飘忽,显见心里有鬼,“你分明就是作贼心虚。要不要我找茶楼掌柜、小二和你的朋友过来。让他们当面与你对峙。”   陶德也不怕他,“对峙就对峙,谁怕你。”   族长见他明明心虚,却还逞强,微蹙眉头,却还是叫了二儿子和两个村民去找人。   大家只好继续等待,村民们交头接耳讨论不停。   许成祖向林满堂求救,“满堂啊?青文对你相当钦佩,要不然你去劝劝他吧?”   林满堂倒是能理解许成祖。   人在年少时总是意气风发,浑身的傲骨。   可到了中年,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那骨头就会被压弯,向生活妥协,学会圆滑。   这本没有错,但是刘青文此时争的不是一件小事,要是硬压着他认错,这孩子会颜面尽失,从此不敢抬头作人,他甚至会羞愤难当,觉得愧对养他的阿奶。   许成祖这做法就无疑让他收割刘青文的灵魂。   许成祖是不知者不怪,他知道,怎么可能去当这个刽子手?   不过林满堂倒是没拒绝许成祖。   他找了刘青文,让他过来跟自己聊聊。   刘氏族人以为他要劝刘青文,赶紧让他过去。   两人到了背静处,林晓瞧见,也赶紧跑过来。   林满堂看到闺女,有些无语,从前也没见她这么八卦,今儿倒是比谁都积极。   林晓冲她爹讨好一笑。   林满堂被女儿这舔狗样儿逗得差点笑出声,右手握成拳,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唇角的笑意。   再看向刘青文时,却见他一直两眼无神看着家的方向。   “青文,你知道谁在害他们吗?”   刘青文猛然回头,“林叔知道?”   林满堂点头,“我没有证据,但是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桂香只是一个农家女,她很少出村子,所以应该不会与人结怨。如果陶德说的是真的,那背后之人想针对的就是桂香。而桂香身上唯一值得别人费心思的就是她与刘青文的婚事。   毕竟在许多人看来,桂香能与刘青文定亲绝对是高攀,许多人想要分开二人。   比如刘青文的爱慕者和刘氏族长。   刘氏族长打心里想悔掉这门婚事,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桂香一出事就过来退亲。他想让刘青文攀高枝,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将来对刘青文的前途有所助力。但是刘氏族长最看中名声,让刘青文戴绿帽,绝不是个好主意。如果他想分开二人,只会跟许成祖商定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然不是刘氏族长,那就只能是刘青文的爱慕者。   刘青文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爱慕他的姑娘必定不在少数。但是散播流言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这样的人家可不多。   刘青文迫不及待追问,“是谁?”   林满堂却没回答,反倒岔开话题,“你除族后,想过如何还钱吗?”   刘青文抿了抿嘴,“我可以教书,你们村三个班的学生,我都带。一个月也能有四吊钱吧?再加上节礼之类,我一年应该能有五十吊钱。不到十年就还清了。”   林满堂点了点头,“那桂香呢?”   刘青文面露不解,却还是老实回答,“我自会按照约定娶她过门。”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他可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们成亲后,你如何养活妻儿老小?”   刘青文面色凝重几分,他仔细想了想,“我会再想别的法子挣钱。比如学习写小说,咱们去长安,那边就有不少小说卖得很火。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学习,一定也能写出精彩好看的小说。”   就冲他这天资,写出小说不是什么难事。   这孩子倒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林满堂心里满意,却还是问道,“可是你们会过得很辛苦?值得吗?”   刘青文沉默良久,面露苦笑,“林叔,我没得选择。我已经被架在这儿了。要么我站在寒风里,要么趴在温室里。外面风雪再大,我也要做我自己,我不想让我阿奶失望。她临死前,死死握住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娶桂香进门,我怎么能辜负她。从小到大,最疼我的人就是阿奶。连我亲娘都舍了我,只有她到死都在为我打算。我不能辜负她。”   说到最后,他眼泪情不自禁落了下来,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   林满堂一阵心酸,别看视线,无意间看到闺女,正抹着泪,显然也被感动了。   林满堂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几分蛊惑,“其实你可以不娶桂香。只要你换个有钱的未婚妻。你不仅能挺直腰板,今后还能衣食无忧。”   刘青文显然没想到林叔会这么说,劈手打断,“断无可能。林叔,我与桂香婚事由两家长辈作主,绝无更改的可能。”   林满堂笑了,“既如此,那我便告诉你,据我猜测这流言应该与那书肆东家有关。”   他之前为了给女儿卖书,去过那个书肆,那个书店掌柜曾提起自己只有儿子。想来那楼上的女子应该跟书肆东家有关。   刘青文五雷轰顶,不可思议看着对方。   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书肆东家想要招他为婿,林叔是如何知道的?   林满堂见他神色有些异样,笑着解释,“那天你捡到帕子,我看到是书肆二楼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故意落下的。书肆二楼雅间应该是书肆东家才能进的吧?”   刘青文不是个笨人,他要是笨,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   他之前一直没往那方面想。毕竟他当时就拒绝了对方,想来对方家大业大,不缺好女婿应该不会纠缠他才对。   可谁能想到对方竟然意图破坏桂香的名声。   也对啊,桂香从来不出村,她和陶德就算见过面,也只可能在小庄村。要是两人真有私情,流言也该从小庄村传才对。怎么可能会从县城传开呢?   还有陶德说他跟人辩驳过,他是相信这话的。陶德毕竟是秀才,干啥想不开向别人吐露自己和桂香有私情,这无疑是自毁前程。   所以肯定有人暗中推动这一切,混淆视听,让流言越传越离谱,从而毁了桂香和陶德。而唯一能干出这事的人就是书肆东家。   “他竟然如此狠毒?”刘青文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之前对方拒绝他的手抄书,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人家书肆开门做生意,也不一定非得要他的书不可,但是这次对方真的触到他的逆鳞。   林满堂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刘青文从前也知道读书,没学过审案,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有些麻爪,他仔细想了想,“等我除了族,我自会去县城报官。绝不能让桂香受了不白之冤。”   桂香一个姑娘家,顶着水性杨花的名声,以后还怎么活?   反正他自请除族,名声已经够坏了,也不可能坏得更彻底。倒不如跟这些人死磕。还桂香一个公道。   林满堂满意地点点头,“那成吧。”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族长二儿子带着茶楼掌柜和小二过来了。没一会儿,有几个村民将陶德的朋友也请来了。    第183章   十一月的天, 冷风刺骨,这样的天就应该躲在屋里猫冬,将炕烧热, 裹着暖和的被子, 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 好好疼爱一番凉到结冰的肚皮。   可是刘家村的村民们却全都挤在祠堂门口,看着这些人扯皮。   该来的人都来了。   刘氏族长亲自审问。   茶楼掌柜、小二以及陶德的朋友陈志坚三人站在中间,被这么多双眼睛同时打量, 三人战战兢兢, 有些不知所措。   陈志坚只认识陶德,想上前跟陶德说话。   还不等他开口,刘氏族长就先一步站到两人中间,生生隔开两人的视线,他平时那双冷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陈志坚,声音如同凛冬的冰凌, 散发着让人发寒的气息,“我且问你, 前日陶秀才可与你说过,他对许姑娘有爱慕之情?”   陈志坚别开视线, 不敢与之对视,结结巴巴道, “这…这个…”   刘氏族长虎目一瞪, “说实话, 要是再不说实话, 我就把你押送到官府。”   陈志坚是做小本生意的商贩, 他自来学会的就是圆滑, 不肯轻易得罪人。刘氏一族在整个县城都能排得上名, 刘氏族长想整他一个小商贩,那是再轻巧不过。被刘氏族长这么一吓,他两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他颤抖着身体,垂着头,结结巴巴道,“我…我那天喝多了。没…没听…”   刘氏族长声音像一把无情的钢刀劈开他的话,“你分明在说谎。快快说实话,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将你送到官府,到时候你可要挨二十板子的。”   陈志竖躬身腰抄着手,在原地转圈圈,被逼得无奈,撞到旁边的小二,他眼前一亮,揪住对方袖子,“他听到了,他当时也在。我们的酒就是他上的。”   小二抖着嘴唇,生怕刘氏族长真的送他到县衙,忙道,“是,是。”他指着陶德,“他当时确实说他和一位姑娘情投意合,我没听到那姑娘姓什么,只说是刘青文的未婚妻。”   一个小二大字不识几个,他怎么可能知道情投意合这个词?这摆明是真的听到了。   大家看陶德的眼神都不对了。   林满堂抱着胳膊,呵,这对峙有意思,也不知道这人是受了谁的指使?是族长?还是原先那个人?   一直躲在后面的春娘见自己心仪的男人竟然如此不堪,气得脸色通红。   那天她的确看出他心仪桂香,但要说桂香与他有什么私情,春娘是不相信的。   倒不是说她相信桂香的人品,主要是桂香根本没时间。桂香只跟陶德见过一面而已,两人怎么可能有私情。   但他竟然败坏桂香的名声。说桂香与他有私情,她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竟然看上一个人品卑劣的小人。   她生气,陶德比她更生气,他气得面容扭曲,向来温文尔雅的他再也维持不了好气度,冷着脸上前打断小二,“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与刘青文未婚妻情投意合。我明明说的是将来要娶个跟刘青文未婚妻一样贤良淑德的女子。”   是!他承认,他一直以来都很嫉妒刘青文。   因为刘青文每次考得都比他好。无论是县试、府试、院试,刘青文的名次都比他高。在先生和同窗眼里,他永远差刘青文一头。   前几天,他娘给他说了个未婚妻。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娘决定给他定个嫁妆很多的姑娘,可那女子他看过,生得又丑又胖,看一眼都令人作呕。他是秀才啊,有大好前途,凭什么屈就一个丑八怪。   参加林家宴席,看到刘青文的未婚妻,长得漂亮,身材窈窕,还有一手好绣活。   他心里再度不平衡,与友人喝酒时,难免说了两句酸话。他竟没想到,这酸话竟被曲解,还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离谱。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陶德倒是没想到有人故意害他,毕竟他平时装得很好,从来没得罪过人,应该不会有人想要陷害他才对。   他只以为小二记错了。   小二见他一脸凶神恶煞,显见要吃了他,赶紧躲到刘氏族长身后,不怕死地道,“我才没有胡说。你那天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说,这是刘青文未婚妻给你绣的。你和她是一对苦命鸳鸯,就像那七仙女与董永,被人生生隔开。”   越说越离谱!这人是成心想毁了他!陶德神色难看至极,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不停跳动,“你!我到底何时对不起你?你竟歹毒败坏我名声?”   小二被他赤红的眼神吓倒,别开视线,却依旧大声道,“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实话。”他视线落到掌柜身上,寻求同伴,“是吧?掌柜,那天茶楼没什么客人,你也听到了。”   掌柜一直低垂着头,听到小二叫自己,心里把他骂了个半死,臭小子,你一人出来指证就行了,干啥要拖他下水。可到了这地步,他想装死,别人也不会给他机会,他只能小心翼翼抬头,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肯定地点了下头,“是,我听到了。”   刘氏族长看向刘青文,声音里带着兴奋,“你听到了?这两个人证亲耳听到陶德说过他与许姑娘有私情。”   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就是在告诉别人,他是对的,你还嫩着呢。乖乖读你的书,其他事交给我就得了?   刘青文没有理会刘氏族长的丑陋嘴脸,他沉着脸打量这三位人证。之前他没经林叔提点,可能还真会信了这三人的说辞。   可现在见这三人的表现,反倒觉得处处是漏洞。   做生意的人向来都圆滑,不愿得罪人。怎么可能会被族长三言两语一吓就将事情交待了。这摆明有鬼。   刘青文朝刘氏族长拱了拱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三人在作伪证。当了这么多年的族长,我不相信您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您仅凭这三言两语就定了我未婚妻的清白,未免太过儿戏。”   他看向其他村民,“我相信我阿奶给我定的未婚妻绝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我自请除族是不想让刘氏成为全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等我出了族,我自会去县衙报案,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这些只知种地的村民们大字不识几个,见识和眼界都窄得很,有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村,他们又见过几个恶人,现在见他们争执起来,而且还都说得头头是道,都有些糊涂,心里也都在寻思,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刘氏族长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觉得往日所有的好全都喂了狗,也冷了心,“行!既然你要除族,老夫也不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着,让账房先生将刚刚列的欠条递过来,让刘青文签字画押。   刘青文抿着嘴,干脆立落签上自己的名字。   刘氏族长手伸向自己的二儿子,“拿族谱来!”   刘二郎想劝几句,刚开口叫‘爹’,就被他爹瞪了一眼,并且斥责道,“你是不是也想忤逆我?”   得了,这一老一少算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   几位族老互相劝,许成祖也在极力劝刘青文,甚至一直躲在后面的桂香也被他推了过来。但他就是不肯松口。   到最后,这两人始终没人低头。   刘二郎只能硬着头皮将族谱递上去。   族长拿了笔在刘青文的名字划掉。   刘青文又道,“还有我阿奶的。把我们这一族都牵出来。我阿奶从来就不想守寡。”   刘氏族长冷着脸,“你只是个孩子,没办法替长辈作主。这要求绝不能提。”   刘青文从怀里掏出信,“我不能作主,可我阿奶可以。她从来就不想守寡。”   又是这封信,刘氏族长恨得牙痒痒,“好!既如此,我就如了你的意。”   他肯,其他族人却不肯,“族长,万万不可。那贞节牌坊可是官府授予我们刘氏一族。要是除了族,这牌坊该如何算?”   刘青文冷笑,这些人不在乎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倒是在乎一个冰凉的牌坊,就何其可笑,“既是授予整个刘氏一族,那自然属于刘氏。我不会拿走。”   他阿奶根本不想要那个牌坊,甚至是痛恨的,他们宝贝的东西,他阿奶半点看不上。   大家听他不要,不由松了一口气。   除族后,刘青文要把户籍转走。   刘氏族长也干脆,给他办了迁移户籍的证明。   刘青文拿着证明,冲林满堂拱手,“林叔,不知能否借下您家的牛车?”   林满堂点了点头,“好。”   李广角叹了口气,“我家有牛车,就用我家的吧。”   说着让大儿子回家牵牛车。   李卢根跑步回家。   刘青文走到之前那三位人证面前,“走吧。和我去县衙,今儿若不把你们幕后之人招出来,你们崩想从牢里出来。”   围观群众本来都想走了,听到这话,只觉得有戏可看,又留了下来。   陶德听刘青文话里有话,也上前质问自己的友人,“陈志坚?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的名声?”   陈志坚不敢看他,“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个孬种。哪怕收了别人的钱,临了却还是当了缩头乌龟,不敢说句话。   陶德拿他没办法,气得差点吐血。   倒是那小二和掌柜看到李卢根把牛车赶来,真要把他押在牛车送到县衙,两人立时就慌了。   林晓看两人做贼心虚,趴在桂香耳边说了几句。   桂香胆子小,听到这嘱咐,吓得肝胆欲裂,连连摇头,“不成吧?我不成的。这也太大胆了。”   林晓气得直跺脚,“哎呀,你到底想不想洗白?要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你以后可就要被人讲究死。”   这话奇迹般给了桂香勇气,她捂着胸口,稳了稳心神,走到不停挣扎就是不肯上车的两人,“我有话跟你们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尤其一些人指着她说,‘就是她’,桂香羞红了脸,却努力忽视这些不自在,只看着面前这两人,“我未婚夫是秀才。陶德也是秀才,你们污蔑秀才的名声就是辱没读书人。到了县衙,县令大人一定会将案件查得水落石出,按照律法,你们最少也要被判五年。你们真的想好了?为了钱坐五年牢?连累你们的家人被人指指点点?将来也考不了科举?”   本朝科举有规定,犯人之子不得科举。   掌柜和小二还在作垂死挣扎,陈志坚却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膝行几步,跑到陶德面前,“陶德,是有人要害你。那人给我五两银子。让我跟人传你与刘青文的未婚妻有私情。我见财起意,我没控制住,我才收了钱。我将钱还给你,你别告我,好不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里面赫然是五两。   陶德的胸腔充满了怒气,像一座随时都要喷发的火山,他更是想不通,“到底何人指使你陷害我?”   他到底得罪了谁?竟然下死手整他?   陈志竖低垂着头,不想说。   陶德却不给他退缩的机会,“你让我放过你,就要把幕后之人说出来。要不然……”   陈志竖当下不敢再隐瞒,“是永源街那家书肆的掌柜。”   陶德蹙眉,他倒是去过那家书肆买过书,但他应该没得罪对方吧?为什么他要害他?   陶德不由自主看向桂香,又暗自摇头,也不可能是这姑娘,这姑娘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与人结怨?   他视线落到刘青文身上,突然就明悟了,“原来竟是因为你?”   刘青文没心情搭理陶德。从明面上看陶德是受了他连累,但如果陶德不说那些引人遐想的话,又怎么可能连累他未婚妻被人指指点点?   他视线紧紧盯着那两人不放,“你们要是再不说实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上前要将人拉上牛车,小二被他拖拽两下,想逃跑,却被其他村民围住,只能倒退回来。   小二色厉内荏大喊,“你们想干什么?”   李广角示意大儿子过去帮忙,“你冤枉别人名声,还想逃跑,我要是让你跑,那我这个里正就甭当了。赶紧捆上去,送到县衙。”   李广角可比刘青文这个文弱书生有劲多了,三两下就把人制服,一根绳子捆好,送上了牛车。   叫了个村民帮忙看着,又去捆掌柜。   两人背靠背坐着,终于随受不住,大声喊着,“我招,我招还不行吗?是他!是永源街书肆掌柜给我们钱说的。”   村民们再次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为啥呀?”   “对啊?为啥呀?”   这两人还真不知道。   不过那小二是个机灵的,他小声道,“我有一回看到书肆东家的小姐向刘秀才扔帕子。”   这一幕竟也被他瞧见了?林满堂顿时哭笑不得。   这下子就全明白了。   桂香也明白了,身子跟着晃了晃。   许成祖冷着脸,骂了一句,“不知羞耻。别人有未婚妻,还上赶子。”   刘青文青着脸,请许成祖和许大郎帮忙,将这三人带到县衙。   这三人吓得崩溃大哭,“你刚刚明明答应我们,只要我们说实话,就放过我们?怎么能言而无信。”   刘青文看着他们,“你们又没害我的名声,我原谅你们有什么用。”   那三人傻眼了。   陈志坚看向陶德,质问他,“你刚刚明明答应我了?”   陶德还没开口,桂香板着小脸,冲着三人大喊,“他原谅你,我不能原谅你们!你们害我名声,我凭什么要原谅你们。”   她一口气喊完,嗓子都哑了,小脸涨得通红。   众人一阵石化。    第184章   除了三个人证, 刘青文、陶德、许成祖、许大郎、许二郎、林满堂和李广角等人上了牛车一块。   刘家村也有不少村民跟去瞧热闹。   至于当事人之一的桂香是个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出庭作证,便由许成祖代替。   林晓扶着桂香, 悄悄朝她翘了个大拇指, “你太厉害了。刚刚说的话很有气势。”   桂香很早父亲就没了, 母亲改嫁,她一直在大伯家过活,难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说话也不那么大声。   桂香还是头一回发脾气, 刚刚说话时, 她很怕,却是硬着一口气逼自己立起来。刚说完,她整个人差点虚软。   桂香抿了抿嘴,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彷徨,“案子能成吗?县令大人会为我们作主吗?”   虽然这个县令不像龚福海那么可恶,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遇到事, 谁知道他是清官还是贪官呢。   林晓笑了,“放心吧。刘秀才可是个秀才, 县令会给他面子的。”   那书肆掌柜再有钱,也只是商户, 地位自然比不上秀才, 这县令是个聪明人, 他会知道如何选择的。   桂香松了一口气。   两人相携离开走了几步, 听到后面有人叫桂香的名字。   还不等两人回头, 就见春娘已经跑过来, 她两眼通红, 看着桂香,“桂香,你生我气了吗?”   说实话当春娘说出‘陶德看她眼神不一样’时,桂香只觉得齿冷。   她们可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姐妹,她居然不相信自己,反而说这样的话,她确实很生气。   可她们多年的姐妹之情不是假的,她也做不到与她彻底决裂,那就只能压下心头的酸涩,大大方方摇头,“怎么会,你也只是被人蒙蔽了而已。”   春娘有些心虚,她总觉得桂香好像看出她的小心思,只能佯装不知,上前挽住桂香另一个胳膊,“走吧,我们回家等消息。”   桂香点头。   至今没开窍的林晓这次居然从春娘表情中看出异样,再联系到陶德那斯文俊秀的脸,她顿时明白春娘这是看上陶德了。   她此时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春娘就像她前世那个同桌,没恋爱时,挺聪明的。一谈恋爱,智商好像忘了在家没带似的。   像这样的姑娘用她娘的话来说,只有等对方成了亲,体会过生活的一地鸡毛,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她才会明白亲情远比爱情要可靠。   到了小庄村,林晓让两人到她家,“要是他们回来,肯定是我爹先到家。你们也想早点知道消息吧?”   桂香一想也是,便跟林晓回了她家,春娘也跟在后头。   林家堂屋,李秀琴给宝柱喂完饭,没多久孩子就沉沉睡过去,郑氏将他抱起来,笑道,“果然是好了,瞧瞧这饭都多吃了半碗。”   李秀琴笑笑,“还是要多费心,天气太冷,这孩子身子骨弱,一时半会想要调养好不是那么容易。得慢慢来。”   郑氏点头应是,抱着孩子进了屋。   她刚走,林晓三人就进了堂屋。   李秀琴问她事情怎么样了?   林晓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末了又道,“我爹不放心也跟去了。”   李秀琴叹了口气,“这孩子估计也是憋狠了。”   就刘氏族长那严苛的性子,搁她一天都忍不了。也不知道刘氏村民到底是怎么忍得了他的。   看着女儿小脸被冷风吹得发红,李秀琴示意她带两个小姐妹到炕上暖暖。   林晓三人去了二楼自己房间,上了炕,喜鹊给她们端来了生姜红糖水。   “快喝一杯暖暖胃,可冻死我了。”林晓直吸溜鼻涕,今儿这天真是太冷了。要不是担心桂香,她才不乐意站在寒风里冲冷风呢。   桂香和春娘也冻得够呛,两人可比林晓冷多了。   毕竟林晓身上穿的可是新棉袄,而桂香和春娘今年的棉袄还没做出来,穿的是去年的旧棉袄。   桂香的手都冻肿了,双手捧着杯子,手背隐隐有些发痒。   林晓便让她多搓搓,“只要把手搓热,你这手就不会生冻疮了。”   桂香点头,不停揉搓手。   林晓看向春娘,“春娘,怎么一直没听许婶给你定亲啊?”   春娘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呛得她直咳嗽。   林晓赶紧给她顺背,“我的天,你害什么羞啊。我不就问你亲事吗?”   春娘比桂香小不了几个月,她都十四了,照这个年纪,应该定亲了才对。   春娘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我娘是要帮我定亲的。但是我爹说等我三弟考上秀才,说不定能给我说门好亲。但是没想到我三弟没考好。”   林晓恍然,“那你稀罕什么样的?”   她这话就问得直白了,春娘一个姑娘家羞臊得不成。   “哎呀,就咱们几个,你有啥好害羞的。”林晓大大方方摆手,拿自己举例,“我跟你们说,我就喜欢两种人,一种是智商超过我的,一种武力值比我高的。”   她这坦坦荡荡的模样,倒让桂香和春娘愣住了。   桂香很认真为她分析,对她的喜好提出质疑,“你是个姑娘家,身上也没什么力气,男的一般都能打得过你吧?”   林晓摆手,“那当然不是。他用的刀,我用的是武器。”   她顺手把自己做的袖箭拿出来给两人演示,将袖箭对准墙上挂的圆形把子。   手拉一下,按了个按钮,一只短箭咻得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射了出去。   桂香和春娘目瞪口呆。   桂香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指着这袖箭,“你…你?”   “我自己捣鼓的。怎么样?还不错吧?”林晓将袖箭丢给喜鹊,示意她挂起来。   喜鹊将袖箭挂好,拿着空碗出去了。   春娘这才结结巴巴道,“你一个姑娘家…弄这个?林二叔也不管管你?”   “我爹才不管我呢。我又没做杀人放火的事情。”   春娘没话说了。   林晓又重新说回刚刚的话题,“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春娘抿了抿嘴,到底说了,“我喜欢读书人。”   林晓点头表示认同,“读书人好,读书人一般嗓门不大,会细声细气跟你说话。但是有一类人不能嫁。”   春娘和桂香盯着她看。   “伪君子。”林晓知道她们不会分辨什么是伪君子,就给她们举例子,“我看这个陶德就有这方面的潜质。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在背后居然议论别人的未婚妻。人家未婚妻长得美还是丑,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没说心仪桂香。可他那句话就有问题。他直接说想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不就好了?非要把你拉下水干什么?”   这古代跟现代可不一样。   女人要是被男人挂在嘴边议论,那这女人一定有行为出格的地方。   她脸皮厚倒是无所谓,可桂香脸皮薄,哪里受得了。   桂香对陶德有本能的厌恶,她之前也觉得心里不舒坦。原来症结出在这儿。   春娘面色有些发白,咬了下唇,“他也不是故意的吧?”   林晓点到为止,就陶德和桂香的流言,许家二老也不可能将春娘说给他。她只想让春娘能早点收回心,见她此时明明替对方辩解,面色却迟疑,猜到她其实还是疑心陶德的人品,便见好就收,“谁知道呢。”   她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岔开话题讨论什么花色好看。   在这方面,桂香和春娘是行家,没一会儿就说得口干舌燥。   一直等到晚上,天都黑了,林满堂才回来。   他一回来,喜鹊就匆匆跑上楼喊三人下来。   林满堂一进堂屋,就被三人围住。   林晓迫不及待问,“爹,案子怎么样了?县令大人审了吗?”   “审子。不过又撤诉了。”林满堂一边喝媳妇端过来的生姜红糖水一般回答女儿的问题。   “为什么撤诉?”   林满堂一连喝了大半杯,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坐到炉边烤火,去去身上的寒气,这才道,“县令大人在中间调停,陶德和许家各得了两百吊钱。”   林晓蹙眉,“就这样?”   林满堂还没开口,李秀琴就开口打断她,“你这孩子,还就这样?你知道两百吊钱能买多少东西吗?有了这些钱,将来桂香嫁给刘秀才日子也能好过些。”   “要是真把那书肆东家关进牢房,他们拿的赔偿很少的。”   林晓蹙眉,“可桂香和陶德的名声呢?就这样算了?”   林满堂摊了摊手“县令大人说会派人在县衙门口张贴文件,帮两人澄清。今儿审案,许多人都去看了,该知道的人已经都知道了。过段时间这事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林晓觉得这县令太会和稀泥,“搞了半天,刘青文啥都没捞到,倒是惹了一身骚,我觉得这案子判得也太不公平了。”   林满堂点着女儿笑,“你这孩子,除族是他自己选的。这案子又不关他的事。当然是赔两个当事人的损失了?”   李秀琴也觉得县令这案子没判错。   这古代的案子向来都是民不告,官不究。县令能帮忙调解,陶德和桂香得了这么多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她还是好奇,“如果按照律法,应该怎么判?”   林满堂想了想,“毁人名声,按照良国律法坐三至五年的牢,还要给受害方一定的赔偿,但据我所知,不超过三十吊钱。县令也是有心,知道他们两家经济困难,便极力为他们争取赔偿金。一间书肆一年的利润也才一百多吊,这相当于书肆四年的收入。”   话虽如此,但林晓还是不满意,撇了撇嘴,“爹,娘,是不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那县令不是助纣为虐吗?他该不会是平时收了人家的孝敬,所以才在中间办和事老吧?”   林满堂却站在县令这边,摇了摇头,“法理不外乎人情。而且陶德和许家商量好了,认赔偿。你让县令能怎么办?”   林晓看向被许成祖代表的桂香,许成祖做这个决定显然没问过桂香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桂香仔细想了想,“也成。毕竟二百吊钱呢。将来也能减轻些负担。”   刘青文欠刘家村那么多钱,让书肆东家坐牢固然好,但也只是出了口气。现在得了钱,却对他们更有利。   林晓听到桂香都觉得这判决好,暗暗叹了口气,好吧,在钱面前,骨气算个屁啊。   林满堂知晓女儿的脾气,又宽慰她,“那书肆东家被带到县衙审问,那么多百姓都瞧见了。他在新陵县也待不下去了,肯定会带家人到旁处谋生。”   人离乡贱,去新的地方就要重新建立人脉。他家财不少,肯定会有人惦记。也不知他们能不能保得住。   林晓蹙眉,“那三个人证呢?”   林满堂笑道,“他们没钱,每人都挨了四十板子。估计至少得在床上躺半年。”   林晓掐腰终于觉得畅快了些,“活该!”   桂香看了眼外面,有些担忧,“刘秀才呢?”   刘青文被除了族,他能去哪儿呢?   林满堂笑道,“他回刘家村拿长辈的牌位,从今以后就住在我家。”他指了指东厢,“咱家明儿就要开学堂。他住在我家也方便些。”   桂香松了一口气,弯腰就要给他们磕头,“多谢林二叔、林二婶收留他。我代他叩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李秀琴扶她起来,林满堂纠正她,“我们可不是收留他,本来学堂就该有先生住的地方。咱们学堂明年才能建。到时候他就有自己的住处。”   桂香点点头,和春娘一起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李秀琴便让范寡妇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第185章   林家客厅里, 只剩下林满堂三人。   李秀琴撑着下巴,“我觉得让刘青文一直住在咱家不太好。”   林满堂疑惑看着她,“为何?”   难不成又是为了闺女的名声?他们家下人多的是, 应该不会有人瞎想吧。   李秀琴倒不是为了闺女的名声, 她想到她爹在刘家村的诸多遭遇, “以刘氏族长那霸道的性子, 这回丢了这么大的颜面, 肯定不会放过刘青文。你想想啊,当初我爹花了那么多钱给松塔念书, 他还坑我爹。可见这人心思有多恶毒。”   林满堂面色也不自觉凝重起来。往常他觉得他媳妇心眼太多,让他颇感头疼。可这次他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是多想。就刘氏族长那跋扈的性格绝不会吃下这个亏。他肯定会想法子断了刘青文的前程。   林晓一听就急了, “娘,您的意思是他会找机会报复回来?”   “肯定的啊。”李秀琴摊了摊手,“不是我看不起刘青文, 而是他太年轻了,许多事都没经历过。这次要不是有你爹提点,他可能到最后都不明白谁要害他们。”   林满堂赞同这话。刘青文再聪慧,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就比如他闺女在发明创造上无敌, 但对人情世故方面,她还不如巧儿。人只有经事才会成长, 没经过事的孩子就像温室里的花朵, 长得再好,一经历狂风暴雨也会撑不住。   “只有千日做贼, 没有千日防贼的。”李秀琴挺喜欢刘青文这性子, “我觉得咱们可以帮帮他。”   林满堂诧异看着她, “怎么帮?”   “咱们带他去京城。”李秀琴语出惊人。   林晓和林满堂同时看向她, 显然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个要求。   林晓想也不想就道, “这不合适吧?”明年桂香及笄,两人就要成亲了。刘青文跟着他们去京城,桂香怎么办?   林满堂也挺喜欢刘青文,但就刘青文这好强的脾气,他可能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李秀琴前世就爱看那些宫斗剧,没有根基的宫妃通常都是炮灰的命,像那些有娘家撑腰的宫妃,皇上再不喜,都不敢随便动她。想来朝堂也是如此。“其实我帮他,也不单纯是可怜他。我是觉得你将来肯定要走仕途,不如找个帮手。有句老话叫‘朝中有人好做官’。要不然这古代也不会把同年、同窗看得那么重要了。与其到那时你费尽心思跟人攀关系,为何不在这时雪中送炭呢?这份情谊可比同年、同窗深多了。”   李秀琴觉得她男人这次中举是沾了穿越者的光。他本人学识其实并没到举人。明年春闱,十有八九会被刷下。毕竟他不可能每次都很幸运。反而刘青文天分极高,别看他现在只是个秀才,但她觉得刘青文中进士的希望比她男人大多了。要是他将来升了官,也许能拉拔下她男人。也省得他们将来四处求人。   林满堂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自古以来就有榜下捉婿的习俗,官员们从进士中捉婿,大户人家从举人捉婿,乡绅地主从秀才捉婿,那些商门出身从童生捉婿。   只要女婿有前途,全家都会跟着沾光。   当女婿发达,抛妻弃子那是要被世人诟病的,轻则丢功名,重则丢性命。   所以哪怕榜下捉婿风险很大,但足够多的利益还是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现在他在刘青文微末时,投资对方,等对方考上进士,他也能跟着沾光。他也不指望对方十倍回报,只要能在朝堂上替他说句话,不会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就行。   当官嘛,谁能保证自己就一定顺风顺水?像那些清官哪次不是在生死线徘徊。   他媳妇想得果然很周到。   “只是怎么帮呢?”   直接收刘青文为养子,绝对不成。刘氏族长会以为是他怂恿刘青文自请除族。那他就太冤枉了。   李秀琴看了眼女儿,“不如咱们认桂香为干女儿吧?晓晓喜欢桂香,你俩当个好姐妹也挺好的。”   林晓听爹娘一口一句,已是目瞪口呆。她以为爹娘帮刘青文,就是想拉个人脉,最多给刘青文些钱财。虽然想法功利一点,但她也能理解。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人情社会,没有人情,再多的钱也未必帮你。   比如她爹前世开超市,为了能顺顺利利开下去,时不时要请上面的人联络感情,努力维持关系。   只是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为什么一定要收桂香当干女儿?”   李秀琴和林满堂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可思议,“你不同意?你不是很喜欢桂香吗?”   林晓心里烦躁,“我喜欢她,也愿意和她做一辈子好姐妹。但是你们抱着这样的目的,我总觉得侮辱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和桂香姐的关系很纯粹,她不希望掺杂这些利益纠葛。   “说的还是孩子话。”李秀琴揉揉她脑袋,“如果不用关系来捆绑,这份情谊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就比如一直谈恋爱的男女,如果不领证,突然有一天吵了架,想要分开了,那就很爽快就分开了。而结了婚,他们就要考虑很多方面,反而不容易分开。咱们也是为了让两家关系变得更牢靠。”   林满堂知道女儿年纪小,不愿感情中掺和利益。他年轻时,也像闺女一样单纯。但长大了,经了事,才会明白一个道理。只靠感情来维系的关系就像泡沫,很容易就散开。反倒是因利益而结盟的关系,就像钢锁,刀都砍不断。   “你娘说得对。虽然我们想法太功利,但对桂香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今儿这事表面上是那书肆掌柜起了歪心思。但是从根上来说,是因为桂香配不上刘青文,所以他看不起她。如果桂香是县令家小姐,你觉得他敢害她吗?”   林晓拧眉沉思。   林满堂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指了指上面,“只要刘青文往上爬,桂香承受的压力就会变得越来越多。像今天这种事绝对不是最后一次。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结果。”   李秀琴点头,“对啊,你爹是举人,桂香认他当干爹,她的身份就配得上刘青文。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哪怕她将来嫁了人,出去与人交际,也不会有人小瞧她。”李秀琴揉揉女儿的头发,“桂香不是你,她没有你的才华。她必须得有一个得力的娘家给她支撑。你觉得许家能给她支撑吗?”   林晓没话说了。别说许家只是个普通农户,许三郎还只是个童生,就算他将来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走上仕途,他始终比刘青文低几级。在刘青文面前,他只有低头的份,他不敢跟刘青文掰手腕。就更不用说替桂香撑腰了。   李秀琴脸上勾起一抹讽笑,“闺女,咱不说远的,咱就说近的。就那二百吊赔偿款,你觉得许家会把钱全给桂香吗?”   林晓猛地抬头,什么意思?难不成许家还想把钱扣下?   林满堂也愣了一下,但是细细一想,他媳妇还真不是小人之心,两百吊钱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就许家那情况,这钱还真不一定全落到桂香手里,他叹了口气,“读书很费钱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攒不下这么多钱。许家日子一直过得不好,这么多钱,他们不可能不心动。而桂香为了报答许家夫妇对她的养育之恩,肯定也会主动让出一部分钱给对方。你别把人想得太好了。”   今儿发生的事简直颠覆林晓的认知。父母好像在极力灌输她一个观点,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谁也不是圣人,包括爱她,疼她的父母,也同样有自己的小心机。   从前为了让女儿安心读书,李秀琴从来不会跟女儿讲这些人情世故,但是到了这古代,不教不行,她揉揉女儿的脑袋,“你也别有心理负担。你和桂香还是好姐妹。你们的感情不是假的。”   林晓点了点头。这些九曲八弯的心思确实不如发明创造来得简单。但只要结果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的,她也不在乎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林满堂见女儿似是想通了什么,也跟着高兴,“我现在认桂香当干女儿,也是在向别人传达一个信息,桂香和陶德之间绝对是清白的。”   李秀琴点头,“是啊。这对她好处多着呢。”   好吧,林晓被他们说服了,只是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刘青文跟咱们去京城,桂香怎么办?”   林满堂想了想,“不如让两人先成亲。等及笄后再圆房。”   李秀琴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许家早就为桂香置办好了嫁妆,只是提前半年,也不算太仓促。”   林晓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桂香可以跟咱们一块去京城了?”   “是啊。这样就有人陪你玩了。”李秀琴见女儿再次展颜,忍不住翘起唇角。   双方商定好,这收干亲的事儿就交由李秀琴来办。   范寡妇在外面敲门,“奶奶,面下好了。”   李秀琴这才想起来,“你们还没吃饭吧?”   林晓摇头,“没有。不过我吃了不少零食,倒不是很饿。”   林满堂点头,他是真的饿了。   李秀琴起身开门,范寡妇和喜鹊一人端一碗面进来。   林满堂和林晓吃着面,李秀琴在边上跟两人说话,主要讲两个孩子的趣事儿,“宝柱现在精神好多了,中午还多吃了半碗饭。七七好一些,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吕氏什么时候过来?”   李秀琴摇头,“我给她放了十天假,让她跟家人好好商量,明年要不要跟咱们去京城。”   林满堂想了想,“要不然还是别用她了。”   李秀琴奇了,“为何?”   对自己家人,林满堂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对刘家人不放心。反正宝柱也不喝人奶了。以后要是生病,就给他喝羊奶。咱们也不是非她不可。”   林满堂承认自己有些小心眼,但是他宁愿自己小人之心,也不愿将来被人背叛。主要宝柱是文先生唯一的骨血,要是出了事,他以后到了地底下没法跟文先生交待。   李秀琴细细一想,倒也行,她便叫了巧儿和范寡妇进来。   她给了范寡妇两吊钱,将事情原委说了,又看向巧儿,“这是补偿款。你知道该怎么说,对吧?”   巧儿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学一遍给李秀琴听,“老爷和奶奶去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归乡,不忍你们母子分离,特地让我送两吊钱补偿你之前照顾宝柱少爷。以后你要是有难处,可以找老爷和奶奶,也算全了主仆情谊。”   林晓抽了抽嘴角,这孩子是成精了吗?竟能将话说得如此漂亮。她扭头看向她娘,果然见她娘很满意。   李秀琴看向范寡妇,“就照巧儿刚刚这话来说。”   范寡妇点头,拿着钱出了院门。   林晓有些不解,“娘您何必弄得这么麻烦,您还不如直接叫郑婶子去。”   喜鹊和范寡妇一样都是嘴笨之人,但郑氏会说话,会办事儿。   李秀琴笑道,“那喜鹊她娘不就得不到锻炼了吗?”   林晓愣了一下,这话倒也有道理。   李秀琴让巧儿把妹妹带过来。   巧儿回屋牵妹妹过来。   李秀琴看着巧儿,“明儿咱们家在东厢开了个学堂,你妹妹这年纪刚好合适,你可愿让她读书?”   巧儿显然没想到有这么好的事,立刻拉了妹妹给李秀琴跪下,“多谢奶奶。”   李秀琴摆了摆手,“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你们提供机会,将来有什么造化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即便如此,巧儿还是感激。读了书,她妹妹将来就能给二小姐当管事娘子,那她们就不会被赶出去了。   吃完饭,林满堂直接回房读书。林晓则是叫巧儿跟她回屋。   巧儿微微有些发怔,显然没想到小姐会叫自己。自打上回在府城参加宴席,小姐再也没主动找过她。平时有事只会找喜鹊,今儿这是怎么了?   李秀琴闻言笑了,示意巧儿赶紧跟上去。   巧儿让喜鹊帮她照顾下妹妹,跟在小姐身后上了二楼。   进了房间,巧儿换上一张笑脸,“小姐?您累了吧?我给您捏捏肩吧?”   这狗腿样儿,喜鹊那种老实人就做不出。   虽然她娘让巧儿跟着她,但林晓用喜鹊习惯了,再加上她私心觉得跟实诚人说话比较爽快,可今儿这事让她明白,其实拐弯说话更容易保护自己。   所以她叫了巧儿进来,并且有心想考她,“我爹娘打算收桂香姐为干女儿。”   巧儿明显愣了一下,显然不明白小姐为何告诉她这个。   “你猜猜为什么?”   巧儿低头想了下,试探道,“应该是因为刘秀才吧?老爷和奶奶看刘秀才可怜想帮刘秀才,但是他自尊心强,可能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所以老爷和奶奶才决定收桂香为干女儿。”   林晓心里啧啧赞叹,她娘这眼睛真毒,居然一眼就能看穿这姑娘的本质。明明人家什么都知道,可就能把话说得这么漂亮。   明明她比巧儿大那么多,她怎么就不如这丫头会说话呢?   巧儿见小姐盯着她瞧,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舔着脸冲她笑,“小姐,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给您铺炕?”   林晓摆手,“不用,我不累。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知道自己的不足,就要加以改正,一时半会肯定改不了,但是朝夕相处,肯定也能受些影响。   巧儿眼睛发亮,小姐这是肯收下她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看着她这发自内心的笑脸,林晓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感情这姑娘平时都在假笑。    第186章   等刘青文抱着几个牌位来了林家, 他浑身上下沾满细白的雪儿。   原来刚刚他们说话的工夫,天空飘起了小雪花,密密麻麻, 卷着风,簌簌而下,像孤单无依的树叶, 没有归处。   他穿得单薄, 冻得直哆嗦。   李秀琴拿了布巾给他弹身上的雪,又让郑氏把衣服拿来,“前几日给你做的衣服, 今儿才做好。来,快试试。”   郑氏拿着一件厚实的棉衣过来, 刘青文搓完手, 直到身上有了热气,才套上棉衣。   这一穿,他感觉自己好躺在木棉花堆里, 浑身上下充满了舒爽。   刘青文鼻头一酸, “婶子, 谢谢您。”   李秀琴笑了, 将倒好的生姜生糖水递给他,“快喝吧。一会冷了效果就不好了。”   刘青文先了道了谢才接过来。   等他喝完,身上暖和了, 李秀琴问他何时迁坟?   “我刚刚在路上算过日子, 后日适合迁坟,到时候我会将长辈们牵过来。”   李秀琴点头, 说起桂香, “这孩子明明清清白白, 却被人诬蔑,也是命苦。”   刘青文抿嘴,“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李秀琴笑了,“我自是相信你。不过我觉得光你待她好还不行。她呀,其实缺的是身份。”   刘青文面露不解。   “我觉得桂香这孩子不错,与我家晓晓又玩得挺好。我和你林叔打算认桂香当干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刘青文眨了好几回眼睛,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腾地站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吗?你们愿意收桂香当干女儿?”   他这反应着实太逗,李秀琴噗嗤一声笑了,又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是啊,桂香受这不白之冤,我瞧着心疼。如果她成了我的女儿,估计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你觉得呢?”   “那当然。”刘青文从来没有嫌弃过桂香配不上自己。在他看来,他其实也是个农家子,配个农家女也算是门当户对。可别人总替他委屈,这就着实让他很苦恼。要是桂香真认林二叔和林二婶为干爹干娘,以后便没人敢说桂香配不上他。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瞧瞧这一点就透的性子,真的太适合当官了。李秀琴心里暗暗赞叹这孩子的悟性,面上又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我也不知道许家什么态度,要不然你辛苦一下,替我们去许家跑一趟,试探一下许家人的口风?”   她本来想自己上门,但又一细想,桂香刚得了钱,许家人会不会以为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呢?要是被他们当面拒绝,她面上也无光,还不如让刘青文先去探听二位的口风。   刘青文自然乐意之至,当下就迫不及待站起来,“好,我现在就去。”   李秀琴忙按他坐下,“着什么急。这忙了一天了,你吃饭了吗?这又不是什么急事儿,好歹将肚子填饱啊?”   刘青文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这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忙了一天,连饭都忘了吃。   大约是饿过劲,他反倒没什么感觉。   没过多久,萱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来了,褐色的汤汁里泡着淡黄色的面条,面条上面有一块煎得金黄的鸡蛋以及切得方方正正的卤肉。最上方点缀几颗鲜嫩可爱的香菜叶儿。   这面一上桌,翻滚的热气扑鼻而来,刘青文从这热气中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儿,夹杂着肉香、香菜的鲜香、汤汁的浓香以及白面的麦香,好闻极了。   李秀琴见他只顾着发呆,忙将筷子递给他,“快尝尝。”   刘青文接过筷子,先是捧起汤碗喝了一口汤,这汤味道鲜美且浓郁,只一口就让他再也忘不掉。   夹了一筷子面条,这面条也擀得相当爽滑劲道,越嚼越香,越吃越上瘾,让人恨不得全部吃进嘴里。   等他一碗面吃完,额头冒了一层热汗。   李秀琴给他递了帕子,“这是我家下人缝的,手艺粗糙,你将就着用吧。”   一块帕子用了五年的刘青文哪敢嫌弃,当下摇头,“这样就挺好。”   吃完饭,李秀琴又让郑氏给他拿一双靴子,“这外面的雪越积越深。你脚上这棉鞋不防水,可别浸湿了。”   刘青文有些不好意思,“这靴子从我的月钱里扣吧。”   李秀琴哭笑不得,“说什么孩子话。这靴子和这衣服是一套的。都是从公中出的。”   刘青文接过靴子,套上后,这才发觉里面有一层厚实的羊毛,就好像踩在木棉花堆一样柔软。   李秀琴看了眼天色,给他拿了把油纸伞,“快去吧。要是他们不愿意,你也不必多劝,这事总归要两厢情愿才好。”   刘青文点头表示明白。   等他出了院子,郑氏拿起他的鞋,才发现这鞋子重得很,鞋子里面都湿了。   李秀琴刚刚已经看到了,让郑氏帮他把鞋子给烤干,又细心嘱咐,“明年要带他们一块去京城,春秋衣服要在年前做好。”   郑氏点头记下,只是还有些担忧,“奶奶,咱们这几个针线活都一般。这活计在乡下还凑合,可到了京城,会不会被人看不起?”   李秀琴细细一想,郑氏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所谓细节之处见底蕴,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乡下人,但他们不能穿太粗糙的衣服。只敬罗衫不敬人,自古有之。为了避免麻烦,还是找个好点的绣娘来做两身体面衣裳。   整个村子手艺最好的就是桂香和许成祖的媳妇。不过这两人就算给刘青文做衣服,也不会用太贵的面料,李秀琴看了眼外面的雪,“等雪停了,我带你们去县城置办年货,到时候给他买些上好的面料,到时候让桂香帮忙做。你先拿些好的细麻布给他做几身里衣吧。”   郑氏点头应是。   没过多久,打着伞的范寡妇从刘家村回来了,“奶奶,事情办妥了,他们家得了钱,对奶奶千恩万谢。还说要几天要过来给奶奶磕头呢。”   没生气就好,李秀琴也不指望对方给自己磕头,她嘱咐范寡妇,“刘青文今儿就住在我们家,一日三餐要定时送上,标准就照我们的来。”   范寡妇点头应了。   另一边,刘青文踩着羊皮靴子到了许家。   许成祖见他过来,到底没忍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好将话说得太重。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这一除族,以后有的苦头吃呢。到时候你拿什么考科举?”   刘青文任他责骂,一声不吭。   许成祖说得口干舌燥,对方就是不认错,他只觉得心累,算了,事已至此,他说再多也晚了,挥了挥手,“行了,我不稀得说你,你来有事?”   刘青文抿嘴,重重施了一礼,“后日,我打算给长辈迁坟,到时候麻烦两位哥哥帮忙。”   许成祖叹了口气,“行。我会让他们去的。”   说完这事,刘青文才将林满堂和李秀琴有意收桂香为干女儿的事儿说了。   许成祖媳妇在旁边纳鞋底,听到这话,差点扎到自己手指,她下意识看向里屋,估摸里面人没听到,又扭头看向她男人。   许成祖明显怔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稍,激动搓手,“果真?”   “是。林二婶亲口跟我说的。只是她担心你们不同意,所以让我先过来问你们的意见。”   许成祖点头如捣蒜,“我们当然乐意。桂香能多个人疼她自是再好不过。”   许成祖媳妇冲他挤眼睛,许成祖没看到,倒是刘青文眼尖,注意到了,借口上茅房,给两人时间商量。   等他一出堂屋,许成祖媳妇就迫不及待拉着男人进屋,又将门给关上,压低声音对他道,“你傻啊?干啥答应?”   许成祖对媳妇这反应弄得有点懵,“咋地?你不同意啊?”   “我凭啥就同意?”许成祖媳妇觉得男人太笨了,“她李秀琴早不提收咱桂香为干女儿,偏偏在她有两百吊的时候说。你觉得这事能简单吗?”   许成祖拧眉,“不能吧?满堂那么有钱,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们这点钱。”   “哎哟,咱们这是两百吊,这么多钱,谁见了不心动啊。”许成祖媳妇见男人不信,就差把他脑子打开,将道理灌给他听了。   许成祖还是不信,“满堂要真是这种人,他当初就不会主动将自己的百亩良田送给村里当村田了。那可是上千两银子。”   许成祖媳妇陷入沉思,难不成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过你刚刚说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许成祖被媳妇泼了一盆冷水,人也变得冷静了,“虽然他不会抢这钱,但是他一定会给桂香撑腰,那桂香答应给咱们的一百吊钱,可能就不作数了。”   “啊?”许成祖媳妇肉疼,刚刚到手的一百吊钱,手还没捂热,就要还回去,她怎么舍得,她结结巴巴道,“是桂香主动给咱们的,又不是咱们要的。”   许成祖斜睨她一眼,虽然这钱是桂香主动给的,但是她在桂香面前哭穷,那孩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只是他到底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   别看他和林满堂是一个村的,但是两家是外姓,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要是桂香真的认了林满堂当干爹,他们就等于和林家有了亲戚关系,那满堂以后也能拉拔他儿子。   他咬了咬牙,“大不了,咱们就将钱还给桂香。”   许成祖媳妇试探道,“要不然我去试探满堂媳妇的态度。要是她不介意,咱们干啥要把钱还回去。这不是傻吗?”   许成祖愣了一下,到底钱财动人心,同意她媳妇的意见,“行。”   两人商量好,从屋里出来。   估摸时间差不多的刘青文也适时进了屋。   许成祖当着他的面吩咐他媳妇,“你现在就去大庄村买个猪脚,二斤面条和一付筷子。待会儿,咱们就去林家商量这事儿。”   这是本地的习俗,认干亲就意味着对方家里多个人吃饭,要置办这三样东西。   刘青文大功告成,由着他们准备,直接告辞离开了。   回了林家,李秀琴得知两人都同意,不禁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刘青文,“上次你抄的那些书已经摆在你房里了,明儿就要开学堂,你先回去准备吧。”   刘青文点头应是。   等他走了,李秀琴向范寡妇打听,认干亲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范寡妇想了想,“我们村的地主老爷认个干亲,我听说送了一对金手镯。”   李秀琴怔了下,金手镯?那也成。   她看了眼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这样的天也不适合出行,便道,“等雪化了,咱们就去趟县城。”   范寡妇点头应是。    第187章   没过多久, 许成祖和他媳妇就拎着东西来了。   林满堂也被李秀琴喊了下来。刘青文和林晓也被叫过来。   许成祖先是感激林满堂看中桂香,又说起定干亲的日子。   林满堂之前算过,“这个月二十八号日子不错。”   许家自是没什么意见。   许成祖媳妇装作不经意道, “咱们桂香是个孝顺孩子。这不刚刚得了两百吊赔偿, 她死活非要给我们一半, 我们不要,她非给,不给她还生气, 说我们没拿她当亲生女儿, 你说这孩子咋这么犟呢。秀琴,你帮我劝劝桂香,让她别这么干。”   林晓定定看着她,眉头微蹙,似有不解。。   李秀琴笑容不变,“你们辛苦养桂香一场, 这孩子打小就有孝心,她看你们家有困难, 你说她能干看着不伸出援手吗?我看这钱你就安心拿着吧。等她出了嫁,想帮也没能力帮了。”   许成祖媳妇听她这么说, 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还是谦逊道, “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你以后可得多教教她。”   李秀琴点头, 又说起另一件事, “明年我们要去京城, 我们两口子商量让青文也跟着一块去。”   刘青文猛然抬头, 许成祖和媳妇对视一眼, 而后三人齐齐看向林满堂夫妻, 都有些懵。   刘青文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林叔林婶,这…这不行,我还要……”   林满堂摆手,“你先听我说。”   刘青文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静静看着他。   “我知道你这孩子急着挣钱还刘家。但是你一心琢磨怎么挣钱,学业怎么办?你不要考举人了吗?”   刘青文抿抿嘴,他当然想考举人。但他现在欠刘氏那么多钱,首要任务当然是还钱。考举人只能往后排。   林满堂看着他,“去了京城,我会拜一位名师,你也跟着学。等你考上举人,这几百两银子根本算不上什么。”   穷秀才富举人。只要考上举人,本地官府就会奖励一笔不小的钱。   就拿林满堂来说,知府奖励他二百两银子,县令奖励他一百两。举人还可以免1000亩良田的税。别人将田地挂在他名下,光收好处费,他每年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刘青文眼眶通红,他当然听得出来,林叔是在照顾他。他何德何能。   “如果三十岁之前,你还没有考上举人。那你就只能回来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了。你愿不愿意赌一回?”   刘青文当然愿意,但他还有理智,“刘氏能同意吗?”   毕竟欠着几百两银子呢,他担心刘氏不肯放他走。   林满堂摆手,“没事儿。我帮你还钱,到时候你给我写张欠条。你看如何?”   刘青文自是乐意,他站起来给林满堂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多谢林叔,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傻小子。”林满堂扶他起来,“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好好温书。”   见他们商量好,许成祖急了,“可明年他要与桂香成亲的。他去京城,亲事怎么办?”   林满堂笑了,“我的意思是在年前就给两个孩子成亲。等桂香及笄后,两人再圆房,到时候,桂香跟我们一块去京城,你们觉得呢?”   许成祖和他媳妇对视一眼。这…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林满堂见两人没反对,松了一口气,“你们二位回去选个良辰吉日。再把桂香的嫁妆归整一翻。看看缺了什么,趁这段时间赶紧置办齐了。”   许成祖媳妇点头,“成,那婚房在哪?”   李秀琴想了想,婚房定在他们家不合适,他们是女方,要是把婚房安在他们家,那刘青文就成入赘了。   林满堂主动接口,“我去大哥家借间屋子吧。”   许成祖两人倒是没意见。   商量完这事,许成祖和他媳妇就回了家。   林满堂给刘青文拿了二十吊钱,“你要结婚,就算不置办大件,你也得给自己置办一身新郎服,还有结婚用的蜡烛等物,这钱我先借给你,等你以后一块还我。”   刘青文点头道谢,接过麻袋,太重,他根本拎不动。   林满堂叫了顺祥和顺宁过来帮他,“你要采买东西,一个人肯定不成,他们两个暂时就留在你身边听你差遣。”   刘青文拱手道谢。   等三人出了屋,一直当旁观的林晓再也憋不住了,“爹,娘,你们不说认了桂香当干女儿,他们就不敢打那钱的主意吗?可他们还是拿了一半。你们怎么就不帮着桂香姐说句公道话呢。”   那两百吊钱可是桂香姐拿命换来的。他们怎么能拿呢。   而且刘青文还欠刘家那么多钱,桂香带着两百吊压箱钱嫁给刘青文,两人好歹也能减轻些负担。   李秀琴对许家两口子这小子气看不上眼,撇了撇嘴,“他们毕竟养了桂香十几年,要一半钱也算合理。而且,你情我愿的事,我干啥要掺和进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以为桂香就会感激我吗?闺女,我跟你说许多人都会犯一个错误。那就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替你做决定。那刘氏族长就是这样的人。他要不是执意为刘青文解除婚事,刘青文怎么可能会除族?”   林满堂点头,“对啊。许多父母都会犯这个错误,好像他们的孩子不会思考似的。你娘要是真帮了桂香,她也不会领情,反而会觉得你娘多事。咱们才刚刚认她,她还没改口叫咱们干爹干娘,就跟咱们起矛盾,以后还怎么相处?”   林晓有些怀疑许婶子的话,“桂香姐真的愿意吗?”   刘青文要是没欠那么多钱,她还能相信桂香是愿意的,可现在刘青文欠了很多钱啊。   林满堂叹了口气,“她愿不愿意都得给这笔钱,要不然村里人会说她是白眼狼,她大伯和大伯母辛辛苦苦将她养大,她却一点都不懂得感激。这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   李秀琴又道,“你现在有喜鹊和巧儿伺候,要是她们照顾得好,你奖励她们,也不要自作主张挑礼物,你要问她们喜欢什么,送礼要送到人家心坎,人家才会领你的情。否则你不仅花了钱,你还惹了一身腥。”   林晓点头,将这话记在心里。   两日后,雪停了,刘青文将父亲、祖父母的坟迁到小庄村。   李秀琴则是带着女儿、喜鹊、巧儿和郑氏一块去县城采买年货。   林满堂也跟着一块去了,不过他是去找朋友接替刘青文到他们村当先生。到了县城,就与大部队分开。   李秀琴先是去点心店买了些点心和糖果,又去布店挑了一些好面料,最后去首饰店买了一对金镯子,才回了家。   到了家,李秀琴拿着面料去了趟许家,请桂香帮忙做两身衣服。   桂香已经从大伯母口中得知,林二婶要认她当干女儿的事儿。   也清楚认了他们,对自己有很多好处。这会见到她,有些羞涩。   李秀琴对桂香这老实性子挺喜欢,与她说笑几句,才说明来意。   得知衣服是给刘青文做的,桂香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李秀琴也没勉强,“这是春秋衣服,做得太早,他也不能穿。你在年前做完就行,时间很宽裕,不必赶得太急。”   桂香点头应下。   李秀琴让她有时间就去她们家玩。   桂香答应了。   二十八号这日,在村民们的见证下,林家与许家正式结为干亲。   桂香跪在林家堂屋,给林满堂和李秀琴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送上自己亲手做的两套新衣服,改口叫,“干爹干娘。”   林满堂和李秀琴欢欢喜喜地应了。   林晓也在边上凑热闹,满脸甜笑,喊了桂香一声‘姐’。   小脸通红的桂香清脆地应了一声,拿出自己绣的荷包分给林晓和七七一人一个,她还给宝柱绣了个围嘴,留着他吃饭时用。   李秀琴拿出首饰盒,将一对金镯子戴到桂香手腕上。   村民们瞧着眼睛都直了,就没见过认干亲送金子的。   桂香哪见过金子,不肯要,手直往后跺,“这也太贵重了?”   “傻孩子,这是见面礼,以后你的福气在后头呢。”李秀琴拍拍她的手,又示意郑氏和范寡妇给前来观礼的村民们发糖。   每人都有一把糖,大人孩子都有,个个都跟着沾两家的喜气。   村民们看完热闹各自回家。   许家人留在林家吃饭。   范寡妇和萱儿做了一桌好菜,席间大家其乐融融,不仅吃得满意,谈得也都很投机。   快吃完饭时,关屠夫从外面进来,说是府城有人过来这边采买猪了。   许成祖以为是徐方来了,立刻站起来,想招呼媳妇回家给猪喂食。   却不想关屠夫急得跺脚,“这次来的不是徐方,而是另一家酒楼。名字好像叫春风楼?”   林满堂蹙眉,这春风楼和岳福楼是竞争关系,能打听到猪从他们这儿买倒也不稀奇,他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他们收猪多少钱一斤?”   关屠夫气得咬牙切齿,“那群傻子只给十文一斤就卖了。我都跟他们讲了,一斤要二十文,他们根本不信。”   林满堂不敢耽搁,赶紧跟着关屠夫一块去瞧热闹。   许成祖和两个儿子也都跟在后头。   男人们走了,许成祖媳妇恨声骂道,“这天杀的,竟然只给了十文一斤,这差得也太多了。这不是连汤都没得喝了。”   李秀琴安慰她,“没事儿,他们养的猪数量少,不足为虑。”   许成祖媳妇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大松一口气。   一直到天都快黑了,林满堂等人才回来。   他们个个脸色都很难看,显然事情不像李秀琴想得那般简单。   李秀琴上前询问,“怎么了?”   林满堂揉了揉眉心,“那春风楼的管事说他们已经知道养猪法,在府城那边也养了不少猪。他不肯出高价。”   关屠夫恨得牙痒痒,“也不知道谁见钱眼见,将养猪法给卖了。”   李秀琴怔住了,原以为只有那几家养了猪,没想到府城那边都养了。这养猪法传到府城,那就跟野火掉进草地,很快蔓延。   林满堂看向李秀琴,“那就制成香肠和腊肉吧?到时候咱们运去京城卖。争取打开一条销路。”   小庄村的猪肉名气还是很大的,既然养猪法已经公开,那就走品牌路线。那镖局每年都会跑几趟京城,到时候让镖局帮忙运过来也不错。   李秀琴想了想,这主意也不错,“行,那我明儿就去县城买香料。”   林满堂点头,看向关屠夫,“这样吧,你去收猪,每斤按照十二文来收。”   关屠夫不明所以,“为何?”   林满堂勾了勾唇角,眼里精光乍现,“炒高猪价。像咱们村这样劁过的猪,外面撑死了也才五百头,咱们却有一千六百头,只要把价格拉上来,咱们赚的差价就能补回来。到时候各家均一下。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这么一说,关屠夫立刻就明白了,立刻欢欢喜喜出去了,“行,我现在就去买。”   关屠夫风风火火出了林家。   许成祖见他眨眼之间就出了两个好主意,不由佩服他的机敏,“满堂,那我们先回去了?”   林满堂点头,亲自送了他们出院子。   有关屠夫下场,生猪价格很快被拉到十二文一斤。穷苦人家一文钱掰成八瓣花,谁不想自己的猪多卖几个钱,于是原本打算卖给春风楼的百姓立马不卖了,要卖给关屠夫。   春风楼大老远跑过来,自然不可能无功而返,只能硬着头皮,加价到十二文五。   等徐方带人到了小庄村,关屠夫已经将生猪的价格炒到十五文了。   林满堂将人请进堂屋,看他们拉来不少囚车暗自松了一口气,“辛苦了,听说你现在管了六个店,肯定很忙吧?”   徐方点头,可不是忙嘛,“再忙也比不过你呀。听说你中了举人,真是恭喜恭喜。”   林满堂谦虚道,“侥幸而已”。   两人说笑几句,徐方笑道,“年前,有人到咱们岳福楼卖你们小庄村的养猪方子,府城这家店的掌柜自作主张养了不少猪,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但咱们去年前说好了,我哪怕被东家责骂,也不能对你食言。这样吧,我要五百头,价格也按十五文每斤。只不过明年我们岳福楼就要自己养猪了。林兄弟,望你体谅,我也只是个管事,得为东家省钱。”   得了,一个大主顾又没了。这下子村民们连汤都没得喝了。   林满堂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免觉得可惜,不过他却没怪到徐方头上,“没事儿。你这次买了五百头,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徐方见他没生气,松了一口气,爽快给了钱,就离开了。   又过了两天,陆寺丞来了,这时候的生猪价格已经被炒到十六文。   不过陆寺丞知晓此事,却还是给了二十文的价格,并且还满脸笑意跟林满堂说,“皇上特地交待过,要让咱们光禄寺照顾你们。还是按照原价吧。”   林满堂自是感激万分,试探问,“那明年?”   “明年也是如此。”   林满堂大松一口气。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陆寺丞运走了一千头生猪。   村子里养了一千一百头,佃户那边是五百头,关屠夫买了两百头,还剩下三百头。   李秀琴带着村民们将这些猪全部杀了,腌成腊肉,灌成香肠。   因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路途遥远,送钱也不方便,这些生猪全由林满堂一家买单,每斤价格就按照十二文。多的部分就由各家贴。   这个价钱是村民们商议的。不能让林满堂一人吃亏。他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大家已经很感激了。   村民们也没要工钱,免费帮他们腌腊肉和灌香肠。    第188章   把所有的猪都腌完, 灌完,林满堂开始给大家发钱。   虽然今年得的钱不如去年,但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好, 各家还是很满意的。   林满堂看着这些质朴的村民们,虽然大家都各有小心思,但是他们并不是一味占便宜的人。   这冷不丁要离开生活好几年的村子跑去京城, 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借着这个功夫, 他给大家打气,“你们也别灰心。至少光禄寺还要我们的猪。而且价格不变。只要咱们用心养,这单子就会一直有。”   一千头猪, 七百头是从村里出,三百头从佃户那边出。   但少了岳福楼, 村民们不可能再养那么多了。明年不可能再像今年这样炒高猪价。稳妥起见, 还是少养些。   “明年开始,我们家养二十头就好。”   “我也是。”   “只养这些,咱们日子就轻闲了。忙了三年, 突然闲下来, 我还真不习惯。”   “是啊。咱们之前的日子多有奔头啊。”   林满堂摇头, 从媳妇手里接过一个碗, 里面赫然是白叠子的种子,“不,明年我给大家提一个法子。就是这个, 白叠子。”   村民们齐齐看向他。   说实话, 林满堂家种白叠子瞒不过村里人。毕竟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作物,又那么白, 种在坡上, 每到花朵盛开季节, 从坡下往上看,还是能看到的。   但是他们之前一直忙着养猪,就算好奇,也没多想,现在见他主动提出,不免有些诧异。   “这是我从府城买回来的花,那时候这花不适应咱们这儿的天气,容易冻死。经过我这几年的改良,它渐渐适应了咱们这边的天气。我今年也收获不少种子。我打算分给大家种。不过大家种完后,这花朵和种子都得给我。白叠子的花朵,我按照十五文每斤,里面的种子按照五十文每斤。按照我的方法,亩产在两百斤至三百斤之间。”   也就是说每亩收益至少在三吊钱。比种水稻挣得还多。   只是村民们有些疑惑,“这个不是粮食,上头给咱们种吗?”   只要登记在册的良田不允许种别的东西,只能种粮食。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事关赋税,县令肯定不同意,再说他不也想告诉县令。   林满堂指了指坡地方向,“你们忘了坡地那边?那里是没限制的。你们可以种在那儿。因为这种子很难得,所以你们暂时需要保密。”   “满堂,你放心,我们肯定会保密。”   “这棉花怎么种?什么时候种啊?”   “种植方法到时候由张顺星教大家。白叠子大概在三月份开始种植,大概八月份就可以收获了。所以过完年,你们赶紧把山上的草给砍了,树也卖掉。把地好好归整一番。当然要是不乐意种,我也不勉强。想要种的,待会儿到我这边领种子。这种子的价格就是我刚刚说的,每斤五十文。”   村民们面面相觑。   林福全还是好奇,“满堂,这花有啥用啊?”   “这个花和木棉花有些相似。但是木棉花不能织成线,这个可以织成线。到时候还要大家帮忙纺成线,我给大家工钱。”   纺成线后,可以直接卖给边城军。他们用这种线可以缝制伤口。当然边城军用不了那么多,可以织成布,到时候成为新的面料。棉布可比麻布舒服多了。   村民们得知他有了销路,想来已经想好了,争先恐后要种白叠子。   全村二十五户人家,连文先生家的坡地,加起来有三百亩。像他大哥家就没有坡地,林满堂作主,让大哥种了文先生家的坡地,到时候三成给宝柱,等宝柱长大时用。   每亩白叠子地需要两斤半种子,他们家这些年攒的,倒也够用。   各家领了种子,拿着卖猪的银钱,就各自散去。   第二日,林满堂让张顺星送他去边城,他要与方六曲谈棉线的事情。   张顺星之前送过方六曲回边城,知道路线。   两人赶了半个车终于到了边城。   边城守备森严,在兵营门口,他们就被士兵拦了下来。   林满堂上前施了一礼,说找军医方六曲。   那士兵问他要户籍证明,幸好林满堂来之前拿了。   他不止带了户籍证明,还有他考上童生时的金花帖子,上面有他的姓名、乡贯及三代姓名。   士兵没想到来了个读书人,态度倒是变了许多,让同伴去叫人。   林满堂和张顺星便在旁边等候,为免官爷怀疑,他们也不敢跟对方搭话。   没等多久,方六曲就来了。   主要是进了腊月,大荣那边收了兵,双方各自休养生息。没了仗,这病人自然大幅度减少。   方六曲每天只照顾一些受伤比较严重,还没好权的士兵。他给开了药,自有徒弟帮忙煎药。   士兵来找他时,他正在伤病营看医书。   当下就撂了书,过来见人。   离老远看到林满堂,他就亲亲热热叫人,“师公,您不在家读书,大冬天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那两个士兵听到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叫对方师公,齐齐打量林满堂,好似在看他是不是吃了灵丹妙药,年纪年轻竟收了这么大的徒弟。   兵营不好进外人,方六曲将两人领到旁边说话。   兵营附近没什么树,风特别太,林满堂身上穿着厚实,可也觉得冷得很,跟他客套几句,就说明来意。   方六曲得知有线,自是高兴,“行啊。我们兵营正缺线呢。你等着,我去给你叫主簿,他给你开单子,到时候自会有人去你们村收东西。”   方六曲让两人在原地等候,他进去找主簿。   方六曲在军医这块绝对是说得上话,他本身就是御医,在五十多个军医里,他的医术是最高明的。   原本大家对他就格外佩服,自打他救了守城将军,他在军医里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哪怕主管采买的主簿也得给他面子。   林满堂点头,“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方六曲进去没多久,兵营传来士兵们练兵时发出的吼叫,“风!风!”   似有成千上万人在叫,牛登时受了惊,想要挣脱张顺星的束缚,他不得不跳上牛车,勒住缰绳,好不容易才让牛安静下来。   张顺星牵着牛过来,有些不解,“老爷,干啥要喊风啊?他们是在招风吗?”   他四下看了看,真的不用招风,今儿这风就够大的。   林满堂哭笑不得,“他们说的风就相当于杀。昔年汉高祖刘邦为了平息叛乱,做了一首《大风歌》,后来军队冲锋时便以‘风’为号令。”   张顺星恍然,“老爷真是博学,竟连这都知道。”   他这话还没说完,又听到一阵排山倒海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来。   牛又四处乱蹿,张顺星被牛带了几步,再次跳上牛车勒紧缰绳。   就在这时,从里面跑出一匹脱僵的马,速度极快往这边冲了过来。那马直直往张顺星奔去,那两位士兵想上前拦住马,谁知那匹马却突然来个跳跃,直接跨过两人,往张顺星冲去。   情况如此危急,林满堂甚至都顾不上喊张顺星,他本能反应,抬起一只胳膊就对着那匹马发了一支袖箭。担心一支不够,他又发了一支,两支,三支……直到他听到那马在离张顺星两寸距离时轰然倒下。   张顺星刚刚注意力全集中在牛身上,听到后头有声音,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等他好不容易勒紧缰绳回头,就见一匹马嚎叫,那马蹄好似下一秒就要踩到他脸上,突然啪叽一声,马重重摔到地上。   马腹、马腿、马尾分别插了一支箭。   张顺星两腿瘫软倒在牛车上,那两名士兵显然也没想到林满堂一个文人居然把马给射死了。   两人第一时间将林满堂围过来,甚至担心他再射箭,其中有个士兵还上前把他的袖箭给摘了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两个士兵也是心有余悸,得亏这人没坏心,否则他们小命不保啊?   林满堂被两人扣住胳膊,脑袋嗡了一下,突然才反应过来,“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射的是马,又不是人。”   “你一个文弱书生身上怎么会装武器?”   林满堂正要开口解释,却见方六曲带着两个人赶了过来。看到士兵这么对待自己的师公,他眼睛瞪得溜圆,胡子都跟着翘起来,“哎,哎,哎,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抓犯人啊,这么对待我师公?”   那两位士兵看到方六曲还想跟他解释,看到萧定安,立刻松了手,“营佐,这个童生刚刚用这东西射死那匹马。”   两位士兵指着不远处那匹死马。   萧定安怔愣了下,大步走到马跟前,拔掉马身上的箭头,这箭头比平常用的箭头小了很多。但箭头磨得相当锋利。   那士兵倒也是个机灵的,赶紧将袖箭奉上。   萧定安看向林满堂,“林叔,这东西怎么用?”   林满堂揉手腕的动作顿住,却不得不认命,过来给他演示。   萧定安眸光闪烁,“这袖箭又是林妹妹做的?”   “她做来防身的。她不放心我去长安考试,特地做了这个给我。不过这射程不远,只有三丈,应该没办法用到战场上。”   萧定安摇头,“也不尽然。敌兵用云梯攻城时,这袖箭可比弓箭要安全。”   敌兵用云梯攻城,底下就会有弓箭手配合射城楼上的士兵。那些士兵不得不用盾牌掩护。有了这个,可以将这袖箭改成架子,将它架在盾牌缝隙中,应该也能射死不少敌兵。   而城墙的高度通常也在三丈左右,萧定安第一万次可惜,林晓要是个男儿该有多好,他一定推荐对方进入神机营。可惜,太可惜了。   林满堂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没说什么,“等我回去,我就让晓晓给你画图纸,到时候你让你们兵营照着打造。”   他伸手,“这个就算了。我明年开春要去京城,需要这个。”   萧定安惊讶,“林叔要去京城?”   “是啊,我要去京城读书。这不是侥幸中了乡试,想看看春闱怎么样?感受一下。”   萧定安被他这话逗得乐不可支,林叔说话真有意思,他请大家进他营帐说话。   林满堂知道军营戒备森严,不肯进去。   萧定安却道,“其实我有事跟林叔商量。这儿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满堂只能进了营帐。   进去之后,几乎是三步一个岗哨,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来人瞧。林满堂被他们看得相当不自在。   进了营帐,他才感觉舒服了些。   萧定安请他坐下,伏案写了一封信,“林叔,京城居不易,您去那边可能找不到处住,我家里有一套别院。您可以去那儿凑合着住。”   林满堂摆手,“这怎么行。我……”   “林叔别跟我客气。我受了林妹妹那么大的礼,这点方便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您就让我尽一番心意吧?”   他说的礼是火球方子,林满堂秒懂。也对啊,要没有他闺女,这次仗都未必能打胜呢。   林满堂思虑再三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成。”   萧定安将写好的信递给他,上面还有别院的地址。   林满堂接过来。   他们商量完正事,萧定安还要训练士兵,将一个盒子递给林满堂,请他代为转交给林晓,“这是我从敌军缴获的战利品,都是女子用的东西,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也没有妹妹,就全送给林妹妹当谢礼吧?”   林满堂听说要送给女儿,觉得他一个男子送这东西给姑娘家不太好吧?等他打开,就见里面金光闪闪,赫然是一套餐具:金碗、金筷子、金勺子以及金瓶。这餐具上面都有造型精美的花纹。   林满堂倒吸一口凉气,这盒子沉甸甸的,这一套金器少说也有两百两吧?“你这是?”   “大荣那边的贵族以用金器为尊。这些是女子所用的餐具,都很小巧。做工也很精致,这套餐具是新的,没人用过,要是熔了,就太可惜了。所以我觉得送给林妹妹正合适。”   林满堂一颗心跳得飞快,对的,对的,他女儿就是宝贝,金器最配她了。   萧定安担心他拒绝,礼物送上后,就借口去训练,告辞离开了。   等林满堂回过神,想起女儿收未婚男子东西不合适,想拒绝对方时,萧定安已经没影了。   方六曲忍笑,“世子对人向来大方。他拿了您那么贵重的武器,您要是不收下,他心里会过意不去的。您就收下吧。”   林满堂抿嘴,“这不合适吧?我闺女还没嫁人呢。”   方六曲想了想,“那您就先收着,等您闺女嫁人时,就当是世子送您闺女的贺礼。有这份金器,到时候她也体面不是?”   林满堂一怔,好像也是啊。   成功说服完林满堂,方六曲就让主簿给他开单子。   方六曲算过,边城一共有三十万守城士兵,一百个人用一斤棉线,需要三千斤棉线。   每卷棉线三两,需要一万卷。每斤按照一百文结算。   林满堂拿了单子,与他们告了别。   明年有三百亩棉花田,每亩按照两百斤来算,那就是六万斤籽棉,去掉籽还剩下三万九千斤皮棉。   去掉三千斤棉线,还剩下三万多没卖出去。   所以他还得将棉线纺成布。   他将这事交待给张顺星,“到时候你就组织村民们将其织成布。”   “可咱们村许多人家都没有织布机。”   村里大部分家都没有织布机。主要种麻不如种粮食划算。自然也就没人有织布机。   林满堂想了想,“没事儿,回去后,我让大家都去买一台。应该也不值什么钱吧。”   这古代的织布机都是木头做的,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张顺星点头应下。    第189章   林满堂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直接去了县城木器店。   掌柜见他一个男子要看织布机,也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很耐心帮忙讲解如何织布, 甚至还叫了个妇人过来演示。   林满堂瞧着对方操作,操作挺简单,就是效率不怎么快。   不过他还是买了台, 售价一吊钱。林满堂也没跟对方讲价, 请掌柜帮忙送到城门,张顺星在城外看着牛车。   掌柜叫了两个小二帮忙送出城。   回了家,李秀琴看他买了个织布机回来,还有些发怔, “你这是?”   “边城军那边只要了三千斤棉线, 还有很多棉线卖不掉, 我打算织成布。”   李秀琴点头, 看向这织布机,“这怎么用啊?”   林满堂叫张顺星跟他一起将机子抬到客厅, 然后他去了趟里屋,将萧定安给的盒子锁进来。回到堂屋让媳妇拿一卷棉线,他坐下来演示给他们看。   李秀琴瞧着他这动作,“这么慢?这一天能织多少匹?”   “快的人三天能织出五匹。”林满堂有些纳闷, “咱闺女呢?不在家吗?”   “在家,正在楼上睡觉呢。”   林满堂捏捏下巴, “你说咱要不要让闺女改良一下?这机子太慢了。”   “还是算了吧。”李秀琴撇嘴, “她昨儿看那造船的书又熬到凌晨, 你再让她弄这个, 那她甭睡了。”   李秀琴掰着手指算了一笔账, “咱们的三万多斤棉线, 要是全村齐上阵,一个月就能全部织完。暂时不用改良。”   林满堂想了想,也对。   他演示过后,就让他媳妇带人将家里收上来的棉线纺成布,等开春,他们可以将布直接带到京城。   李秀琴点头,“成,我来安排人。”她顿了顿,“咱们要不要把它染上色啊?”   林满堂看了眼外面雾蒙蒙的天气,估计又要下雨,“到了京城再染吧,这冬天也没有太阳,染完,要是下雨,这布该发霉了。”   李秀琴一想也是,只能按下这事不提。   林满堂去了林昌盛家,将织布机的事说了。   听说织机要一吊钱,林昌盛也没嫌贵,“行,等明年白叠子下来,我会让各家都买一台的。”   林满堂事情办完,就直接回了家。   晚上,夜深人静,小庄村又恢复平静,林满堂开箱子将那套餐具拿出来。   油灯下,金光闪闪的餐具晃得人眼睛疼,李秀琴眯了眯眼接过餐具,满脸惊诧,“哪来的?”   “萧定安送的。”林满堂把自己去兵营时无意中杀了一匹马的事说了。   听到是萧定安送的,李秀琴啧啧不已,“瞧瞧人家这官当的,竟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有。”   林满堂叹了口气,“你羡慕啊?他那是拿命挣的。我以前给他包扎过,那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他武功还算不错,都成那样,就不用说那些小兵了。真的是拿命在拼前程。怪不得枝秀一直费尽心思想让她哥哥考秀才呢。”   比起考秀才,从战场上活下来,那可就难多了。   他这么一说,李秀琴只觉得这金器拿着烫手,“那你干啥还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又不是差钱的人。再说了,他都拿了咱闺女多少好东西了。”林满堂觉得自己收这套餐具不亏心。要没有他女儿发明的火球,边城军能打胜仗吗?   他可是听张叔说过,自打高祖之后,这边城一日就没安宁过,可守城将军只敢奋力抵抗,从未主动出击。这次要没有火球,他们根本乘胜追击。   李秀琴无语,他这是犯了小心眼了?那萧定安到底何处得罪他了?竟让他突然改变对萧定安的态度?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吗?现在怎么说这种话?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多忙,还救了咱闺女,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谁过河拆桥了?”只要一想到萧定安称他闺女‘林妹妹’,林满堂心里不舒服,手枕在脑后,他总觉得萧定安好像对他闺女有想法。   他这么想,也就跟她说了。   李秀琴不信,“怎么可能?那孩子满脑子都是重振他们萧家荣耀,估计就是觉得咱闺女会做这么多东西,却是姑娘家,不能招入军营,觉得可惜罢了。你可能瞎想。”   好吧?在这方面,林满堂承认自己不如媳妇细心,听她这么说,他承认是自己小心眼了。   林满堂将这事抛到脑后,又问起刘青文采购聘礼弄得怎样了?   李秀琴忙着理家,哪有精力过问这事儿。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林满堂也知道媳妇忙,“人与人之间需要相处。只靠干亲来维系关系,也是不成的。你还是抽空多关心他一点。这孩子那么聪慧,肯定知道谁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李秀琴点头记下。   第二日,李秀琴就单独叫了刘青文,问他聘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好了。”最近李秀琴太忙,刘青文也看在眼里,哪怕他对许多事都不太懂,也不好打扰她,见她主动开口问,自然抓住机会,将自己采购的聘礼递了过去。   刘青文是净身出户,只有林满堂给的二十吊钱,每一笔花费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李秀琴接过单子,上面写着名称及花费。   吹班、礼帖、婚书、聘金、大饼、冰糖冬爪、桔饼、柿粿、福丸、猪脚、面线、糖果、阉鸡两只、母鸭两只、大烛一对、礼香两束、衣服、手环等。   其他都还好,只有聘金一栏是空着的。   因为这二十吊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置办酒席,可以先欠款,等收完礼一块结账。   但是聘金需要亮给村民们看,这块不能省。   刘青文囊中羞涩,可又不想委屈了桂香,就有些不好意思张嘴,吭哧半天,硬着头皮开了口,想借十吊钱。   这边聘礼十吊钱算是普通标准。   自打住进来,这孩子还是头一回向她张口,李秀琴自然不会拒绝,她甚至还好心建议,“要不要多给些?等你成完亲,再还我?据我所知桂香的压箱银就有一百吊。”   许家老早就给桂香准备了六大件和七小件。六大件分别是:妆匣、婚床、闷户橱、樟木箱、红箱子和子孙宝桶。七小件分别是:痰盂、红尺、花瓶、铜盘、银包皮带、喜被和红色碗筷。   不说别的,就说喜被,许家就给桂香准备了六铺六盖。   要是男方聘礼太低,会被别人说闲话,认为他是吃软饭的。无论上层还是底层人家都秉持一个原则“低门娶妇,高门嫁女”。   刘青文将来要走科举,要是因为这事被人说闲话,有些得不偿失。   李秀琴自问是为刘青文好,但他低头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合适,这不等同于欺骗吗?   “聘礼就是给未来妻子的,如何能要回来?”   这孩子竟是连装样都不肯,倒是个实诚性子,李秀琴试探道,“要不然再借一百吊?虱子多了不怕痒。我们也不急着还钱。”   就没见过这样上竿子借钱的,刘青文领她的情,但还是不肯接受,“借这三十吊是没办法。但我不能由着自己。我本身就没有钱,又何必装有钱人,别人知道,也只会笑我打肿脸冲胖子,反倒不如坦坦荡荡做人。我也不怕被别人议论。”   好吧,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李秀琴没再说什么。问他喜婆找了吗?挑聘礼的人找了吗?还有负责看嫁妆的人找了吗?喜房那边布置了吗?   刘青文还真忘了这些事儿,立刻拿笔记下来,而后眼巴巴看着她,“还有吗?”   李秀琴想了想,“还有挑聘礼的箩筐也要找村里人借,多买些红纸到时候用得着。”   刘青文点头记下。   该说的都说完,确实没有错漏,刘青文带着顺祥和顺宁继续去采买。   买完东西,刘青文还要写帖子。   他从刘氏除族,也没了族人,就只能请些朋友。   他既然迁到小庄村,作为本村人,村民们自然也跟着凑趣。   不过即使如此,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张桌子。   村里几个小伙子帮着送帖子。   这事很快传到刘家村。刘氏族长得知此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问二儿子,“你可知晓他办婚礼的钱从何而来?”   “听说是林举人给出的。”   刘氏族长扔下毛笔,再也静不下心,又是此人。   之前林满堂借着刘文麟的关系,让李广角当了里正,给他们刘氏添了不少麻烦。   上回又给刘青文撑腰,故意与刘氏作对。这是翅膀硬了?   “爹?怎么办?”二儿子见他爹背着手在屋里转圈圈,就是不开口,也开始急了。   刘氏族长招手,示意二儿子靠过来。如此嘱咐一番。   刘二郎眼睛一亮,拱手应了声是。   腊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难得的好天。   小庄村来了不少年纪轻轻的学子。他们中有不少人来过几次。   看到穿着一身新郎服打扮的刘青文,学子们争相凑趣。   等陶德也来了时,大家看着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县城传的流言,他们也都听说过,不说流言的真假,但听到自己同窗与未婚妻有染,谁心里不膈应,估计根本不想见对方。可谁成想,刘青文好似没事人一样。此时看到两人像没事人一样打招呼,心里都佩服刘青文的好性儿。   刘青文自然也注意到大家的打量,他坦坦荡荡请他们进去。   等将新娘子接过来,宴席就要正式开始时,刘二郎带着几位族人来了。理由是协商还款日期。   “还钱?还什么钱?”学子们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刘二郎指着刘青文嘲讽,“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已经被咱们刘氏家族除族了。就因为咱爹得知他未婚妻与人有私情,给他退婚,他就恨上咱爹了。”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颠倒黑白?   小庄村的村民们哪里听得下去。不等刘青文有反应,一个个都指着刘二郎的鼻子骂,“你这是拿我们当傻子呢?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就说谎。明明是你爹不分青红皂白逼刘秀才跟许姑娘退亲。刘秀才不肯,你爹说不听话就除族。刘秀才是被你爹架在火上,才不得不拿出他阿奶的临终信件。”   “就是。官府都张贴过了,许姑娘与陶秀才清清白白,是有人故意诬陷两人名声。你是不是也想坐牢?”   刘二郎额头滴汗。这些娘们好似要吃人。他面色惨白,被他们逼退几步,才结结巴巴道,“不…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不是我们刘家人。他欠咱们刘氏钱这是事实。我们也不是来掰扯谁对谁错。我们是来要钱的。”   学子们一个个都惊呆了,原来刘青文真的除族了。不管是被除族还是自请除族,总之他从此就不是刘家人了。   其实他们收到刘青文的请帖就有些好奇。刘青文成亲为何不在刘家村,反而在小庄村呢?   可还没等他们问出口,竟然得知刘青文自请除族这一劲爆消息。   刘青文自请除族这事传播速度自然比不上桃色新闻,不少学子都是头一次听说,不免好奇刘青文为何这么做。   要知道刘氏有个举人,在整个新陵县是排得上号的。刘青文在县城读书,孤儿出身的他因为有刘氏家族撑腰,从来没人敢欺负他。他为何要舍弃这么好的家族,反而要当个孤魂野鬼呢?   刘青文给大家发喜帖,就知道这事瞒不住,再说他不也打算瞒。便也坦坦荡荡与学子们细细解释一遍。   得知他是听从阿奶遗命除族,学子们虽有些不认同他的做法,但还是能接受。毕竟不能不孝嘛。   可得知他欠了刘氏这么多钱,大家都觉得刘婆子把他坑得太惨了。他欠了这么多钱,以后还怎么考科举?   学子们都为他惋惜。   刘二郎及几位族人得意洋洋,甚至故作大方,让刘青文每年还一百两,每年需要交一分利。   学子们全都怒目而视,每年一百两,就算刘青文把时间都用上,他也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更何况他还要收这么高的利息。   这摆明是为难人。怪不得刘青文要自请除族呢,像这样没人情味的家族,谁稀罕。   是人都护短,这事要是不认识的人,估计他们会说对方狼心狗肺。但是换成刘青文,他们只会同情。   但是同情不能当钱用。   这些学子都是靠家里养活,手头虽有些钱,却也不多,想帮他,却也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刘青文被对方逼得走投无路,点头答应对方的要求。   他拿着毛笔就要在那张纸上签字,林满堂带人来了。   他是女方的干爹,一大早就带着媳妇到许成祖家吃席,只有他闺女一人来了这边。闺女看到刘家来人,第一时间通知他,他猜到对方来意,回趟家,拿了钱就过来了。   林满堂将一袋银子扔到桌子上,冲不可一视的刘二郎抬了抬下巴,“点点吧。”   钱袋散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元宝,刘二郎的嚣张气焰立时瘪了下去。   “四百六十四两,都是官府铸造的银元宝,足斤足两,一分不少。赶紧把借条拿来,写个收据。”林满堂见他不动,直接将钱袋倒出来,数给他看。   刘二郎木呆呆接过林满堂递过来的毛笔,硬着头皮写了收据。   写完,林满堂却不给他,而是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不行,我信不着你。我得让你爹给盖上印章才行。”   说着,重新将银元宝装起来。   刘二郎吐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能反悔不成?可人家非要他爹盖章,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带着族人出了院子。   林满堂示意大哥招待客人,就揣着银子与刘青文一块去刘家村。    第190章   “干爹, 您其实并不需要跟我来的。”   去往刘家村的路上,刘青文趁着刘二郎等人没注意,和林满堂说道。   之前除族时, 干爹就帮了他, 他谨记在心, 但这次当面与刘氏族长作对,那无疑就是与对方正面对抗,平白为自己竖了个敌人。刘青文着实心下难安。   林满堂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孩子倒是个良善之人,他满目慈爱看着他,“竟说傻话。你以为将钱还回去,他们就会放过你吗?”   刘青文苦笑,族长是个什么性子, 他再了解不过, 与冷血专制的无情相比,族长的精明强干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之前刘氏因刘小杏一事在整个县城都是喊打喊杀的存在。可现在呢?谁人敢招惹。   要不是对方欺人太甚, 他也不会将那封信藏了这么久才拿出来。   “我不想给您添麻烦。您是我的恩人。”   “傻孩子。你和桂香已经成亲,桂香又是我的干女儿,你也是我的女婿, 我焉能做事不管?”林满堂揉揉他的头, “你也别怕。他…到底老了。”   刘青文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被一股暖流穿梭,浑身都暖了起来。   他自小与阿奶相依为命, 别人对待他的一点点善意都被他记在心底。   更何况林满堂这样的大恩。   刘二郎带着族人一路忐忑到了家门口,他示意林满堂二人在堂屋候着,他去书房叫人。   林满堂和刘青文坐在椅子上, 其他几个族人没办成事, 连坐都不敢, 战战兢兢看着外面,显然也是害怕族长冲他们发火。   林满堂看着这几人的样子,心下微叹,没办成事就怕成这样?可见这族长有多霸道。   另一边,刘二郎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站在书房外面,来回徘徊就是不敢进去。直到里面传来一声爆喝,“还不快滚进来!窝窝囊囊像什么样子!”   刘二郎心抖得不成,差点摔倒在地,他硬着头皮开门,还没迈进去,一本书砸了过来。   虽然这书扔得猝不及防,但那书是直面而来,他还是能躲开的,可他不敢躲,现在要是躲,待会儿他会挨更大的惩罚,早晚都来这么一遭,何必呢。   书直直砸到他鼻子上,登时出了血。   刘二郎捡起书,脸上的血也不擦,双手恭恭敬敬将书奉上。   看着他这窝囊样儿,刘族长更来气,拿起书又想打过去,刘二郎面色陡然变青,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刘族长到底忍了,压抑着火气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刘二郎哆嗦着嘴唇,垂着头,“没…没办成。林举人要帮刘青文还钱。他…他们现下正在咱家堂屋候着呢。”   刘族长眸光阴鸷,鼻端发出一声轻‘呵’,这是与他正面宣战了?   之前帮岳父上位,与刘氏作对,这样小打小闹,他都忍着。没想到人家半点不领情,甚至还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   刘族长背着手,叫下人进来,“替我更衣。”   他换了身湛蓝色的锦绣长袍,领口和袖子都绣着金丝云纹的滚边,一走一动间,透着古朴大气。这身衣服是他大儿子中举时,特地从京城给他置办的衣服,样式也许没有现在时兴,但这份与众不同的尊贵却是现在所没有的。   刘二郎看着威风凛凛的父亲,抿了抿嘴,小心翼翼跟在后头。   外面传来脚步声,林满堂抬头,发现一身锦衣华服的刘族长微微愣了一下。   那几个族人看到刘族长,头也不敢抬一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族长”。   刘族长好似没看到一般,打他们身边经过,与林满堂客客气气见礼。   等见过礼后,刘族长才冲那几个一挥手,像赶苍蝇似的驱使他们离开,那几个族人也不以为意,如蒙大赦飞奔离去。   林满堂收回视线,就见刘族长冲下人呵斥,“如此惫懒,赶紧给客人上茶。”   下人赶紧过来给林满堂赔罪,说自己怠慢云云。   林满堂只想速战速决,毕竟今儿是桂香和刘青文的婚礼,可不能在这种小事上耽误时间。   那下人见林满堂如此好说话,心下松了一口气,自去准备茶水不提。   没过多久,三杯茶水奉上,林满堂浅浅饮了一口,赞了几句。   刘族长笑容浅浅,“到底是举人,说话就是比咱们这些白身中听。”   林满堂当不得他夸赞,从袖子里铁出钱袋,将银子放到旁边茶几上,“刘族长,今儿前来也是被逼无奈。我原本想着等青文成亲之后,再与他过来还钱。未曾想,你们不请自来,既如此,我们只好抛下客人,亲自前来还钱。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刘氏如今已经穷成这样,竟是连一日都等不得。是我大意了。”   刘族长眸间闪过一丝冷意,这是挖苦他呢。   刘族长重重搁下茶杯,扭头瞪向二儿子,“哦?我让你去刘氏贺喜,你竟然是去要钱的?你怎么如此不懂事?”   刘二郎赶紧跪下,握着拳头,涨红着脸羞愤难当,“爹,是儿子考虑不周到。我就是气不过。”   刘族长摆摆手,又斥了几句,林满堂见火候到了,便假意劝了几句,“孩子不懂事,教教也就行了。”   明明比人家年龄还小,却称对方是孩子。他说得坦荡,刘族长听了眼皮直跳。   林满堂似是半点没察觉,他甚至还好心好意劝刘族长,“不过您年纪已经不小了,也确实该颐养天年了,您呀,应该将事交给二儿子打理。您现在要是不放手。不给他锻炼的机会,将来……”说到这里,他摇头叹息,“那些丧气话。晚辈就不说了。”   就他二儿子这怂样了,三十多岁的人了怕老子怕得要死,是个人都知道他儿子不可能忤逆他。   现在做这番姿态也只是想撇清自己。道理他懂,被人当面打脸,他这样要脸,怎么成?肯定要找人背黑锅,他儿子就最合适的人选。   好是好,可他这么做,只会让他儿子永远成不了才,做错事只会想法子推诿。这人做事精明,教育孩子却是糊涂,这刘家…啧啧…以后没什么前途了。   刘族长被林满堂一通暗讽,胸腔涌起一股怒意。小子猖狂,明里说他老了,却暗指他恋权,将来刘氏肯定没前途。   林家起势才三年,他就猖狂成这样,谁给他的胆子?   林满堂看他脸色不停变幻,便知他正呕血呢,又起身施了一礼,“是晚辈狂言,常言道‘忠言逆耳’,刘族长若是不乐意听,那晚辈就不说了。”   他看了眼钱袋,指了下刘二郎,“你过来点点。”   这么多的钱,刘二郎自然不敢做主,下意识看向他爹,等他吩咐。   刘族长看着儿子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下一哽。正如林满堂说的那样,他二儿子不成气是他的心病。   可他放眼整个族里,没有一个小辈会处事,肯让他放心将族中庶物交于对方。   刘族长抬了抬手。   刘二郎赶紧过去拿钱,当着他的面倒数来,将银子数了一遍,回头又冲刘族长点头,意思钱数对。   林满堂又看向刘族长,“这钱毕竟是欠刘氏公中,所以麻烦您给盖个章。以后刘青文与刘氏两不相欠。他是好是歹都有他自己的造化。我们小庄村姓林、姓许、姓关都好,就是不姓刘。您呀,好好打理您的刘家村就成,别管咱们小庄村的事啦。”   他后面这句话是笑嘻嘻说的,但意思却与刚才一致。   刘族长被他明里暗里嘲讽,哪能不知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在警告他,不许在小庄村闹事,要不然他不会再客气。   刘族长哪忍得住,“小子,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做人莫要太张狂。”   林满堂虚心接受,“小子年轻气盛,以后定会加以改进。”   刘族长心下一哽。   从刘家村出来,刘青文还是不可置信,“干爹,他会放过我吗?”   “他不放过也不行啊。他年纪大了。刘氏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没有接班人,现在不收着爪子,四处竖敌,对他没好处。”林满堂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村子,“他现在后悔了呢。”   刘青文没听懂,以为刘族长是在后悔让二儿子去小庄村闹事。毕竟被人当面打脸,这滋味不好受。他嘲讽地勾唇,“他这样的人会后悔?”   林满堂摇头,“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他在后悔将你除族。”   刘青文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满堂叹气,“他凭借一人之力将刘氏从泥沼拉到新陵县数一数二的家族,春风得意四十年。临到了,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接班人,对他这样骄傲的人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可是刘家也有举人。他应该不致于后悔吧?”   他算什么,他只是个秀才,刘家应该看不上他这个秀才吧?   自打穿过来,林满堂就没见过那传说中的刘举人,听其他人说,刘举人中举之后,就在京城娶妻生子,近十年不曾归家。   刘族长对外说的说法是大儿子在京城读书,但是读书就不能回家吗?   林满堂不知实情,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他只道,“秀才比不上举人不假,可你比他年轻啊。年纪就是资本。”   他其实没说的是,刘氏有个举人又怎么样。就刘氏没有好的族长接班人,哪怕刘举人考上进士,也有他头疼的地方。攘外必先安内,连家事都处置不妥,刘氏走不远。   不过这些话不好跟刘青文讲。毕竟刘青文自请除族是被逼无奈,可不代表他能看着曾经的家族陷入泥潭。   两人还没到小庄村,走到半道遇到扛着农具的村民们。   林广源的大嗓门离老远就能听到,“快!刘氏欺人太甚。还钱哪天不能还,竟然跑婚礼上捣乱。当我们小庄村人是死的吗?”   看到他们平安无事回来,大家齐齐将人围住,“满堂?他们没为难你吧?”   还有人责怪,“满堂?你怎么不跟咱们说一声?怎么就自己来了?”   因为同村结婚,大部分人都去了许成祖家吃席,去林福全家吃饭的大多都是妇孺,她们擅长吵架,打架那是真不擅长。   等女人们把男人喊出来,各家男人就找着家伙什来了。生怕林满堂一个文弱书生吃亏。   林满堂摇头,“我没事儿。大家回去吧。可别误了吉时。”   村民们这才往回走。   林福全拽着他袖子,“刘族长没怎么着你吧?”   林满堂看他脸上写满担忧,似是话里有话,“怎么了?”   “我听说他性子暴躁,他三个儿子被他从小打到大。我担心他打你。你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打得过他们?”   林满堂瞠目结舌,啊?竟还是个爱动手的。那就难怪刘二郎如此怕他老子了。   “我没事。我可是举人。他不敢打我。”   林福全松了一口气。   回了小庄村,刘青文的同窗好友也争相过来询问,得知事情办妥,纷纷松了一口气。   有人又羡慕刘青文的运气,竟能认林举人为干爹。而且对方还大方借了四百多两银子。这份厚待跟亲儿子没什么区别了。   刘青文笑得坦荡又感恩,“干爹对我确实很好。”   作为新郎官,他给其他人敬酒。   轮到陶德时,刘青文顺嘴问一句,“陶师兄何时办喜事啊?”   陶母之前与一位富商家小姐议亲,陶母觉得一个丑女太委屈了儿子,就狮子大开口,跟女方就压箱银扯皮。好不容易将婚事定下来。陶德突然得了一百吊钱,他自然不肯将就一个无颜女,就让他娘退了那门婚事。   陶母刚开始得了一百吊钱,还欢喜得不成。可听到儿子要退亲,气得呕血,为了娶富家小姐上门,她忍着心疼将自己最后的嫁妆给典当了,换回五吊钱,买了些提亲礼。   现在儿子要退亲,这些东西就等同于白买了?可儿子不愿意,她只能吃下这个亏。   回来后,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肉疼得不成。   直到媒婆上门。   媒婆也是新近才认识一个从外地搬来了个商贾,家里有个待嫁的女儿,想寻个秀才或童生当女婿,也不在乎对方家境,只要求对方长相周正,家中人口简单就行。   媒婆一听,与陶德可不正是天作之合,于是就乐颠颠来了陶家。   陶母一听,对方光压箱银就有三百多两,她心也不疼了,立刻就喜笑颜开。   陶德见过自己的未婚妻,当真是貌美如花,冰清玉洁,与他才子佳人正好一对。   之前那个未婚妻不合他心意,他借口读书,硬是把婚期压到后年,半点不顾及女方那时不小。   换成这个未婚妻,他迫不及待想下个月就成亲。   媒婆就没见过如此猴急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与女方说。   谁知此举正合女方心意,竟是一口答应。   说来女方家搬到新陵这个偏远之地,也是无奈之举。她出外游玩时,被歹人掳走,卖入青楼。门当户对的婚事自然没了,家中长辈对外说她羞于见人已上吊自尽,背地里却让管家将她送到边城,给她定下一门婚事。   又因她喜欢读书人,就给她找个秀才或童生为夫君。为了不让这事出现不可控场面,陶德这辈子也只能止步于秀才。   马上就要成亲当新郎的陶德自是春风得意,冲大家一拱手,“过完年十号,就是愚兄的好日子,到时候大家可别忘了来啊。”   过完元宵节,他们就要去京城。自然不耽误参加婚事,刘青文一口答应。   其他学子们凑趣说一定捧场。   此时的陶德不知自己前途已经被堵死。他与友人饮酒,畅聊,只觉好日子就在眼前。    第191章   过完年, 正月初二,李秀琴走娘家,回来后告诉林满堂, 过完年主持祭祀事宜后, 族长就病得下不来床, 初五的福锅都没精力办了。   离他上次去刘氏,这都过了好些日子才病,刘族长这病那应该跟自己没关系, 林满堂也没放在心上。   正月初五,小庄村再次办了福锅。小庄村一如既往只招待本村村民。   相比小庄村,刘家村今儿却是热闹极了,那些远道而来的外姓人得知刘氏今年不打算开福锅,在村外咒骂不止。   说自己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鞋子都湿了, 他们说不办就不办了,太不负责了。没钱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浪费他们时间。   有些人甚至要刘家村赔钱。   许多话,就连李广角这个受过刘氏欺负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就更不用说刘家村的村民。   那些家境本就普通的村民气愤难当, 往年好吃好喝待他们, 竟然半点都不感恩。   于是双方在村口上演国骂。   刘族长得知此事,一口老血喷出来。   吓得刘二郎赶紧叫下人请郎中。   好郎中都在县里, 下人迟迟不来,刘二郎被逼得没法,只能跑到李家请李广角。   往日刘氏看不起李广角这个赤脚郎中, 觉得他医术不高, 却给人看病, 就是误人子弟。   现在父亲病成这样,刘二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亲自来请李广角给他父亲看病。   在刘二郎看来,他请李广角看病这是礼贤下士,可在李家人看来,刘二郎这是摆架子。   正是吃饭点,之前李广角带着几位里甲去各村统计人口,忙了一上午,刚刚才回来,饭还没吃呢。   李卢根主动拿起药箱,“还是我去看吧。我爹现在不看诊了。”   别看里正是个小官,但要管理好几个村子。这刚过完年,他就得趁着阖家团圆将人口统计好。   平时也不得闲,夏收、秋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平时各村的宅基地、田产等,都需要他来规划。   刘二郎都不相信李广角的医术,就更不用说李卢根这个半调子,再次拱手,“李叔,您医术精湛,我父亲刚刚吐了血,瞧着实在令人担忧,您去瞧一眼吧?”   李广角叹了口气,到底是医者父母心,他揣着一个饼子,冲刘二郎点了下头,“走吧。”   他一边接过大儿子的药箱,一边咬了口饼子。   刘二郎抽了抽嘴角,却也没说什么,径直往家走。   到了刘家,刘二郎问下人,“我爹醒了吗?”   “还没醒。”下人恭恭敬敬回答。   李广角将吃剩下的半张病揣进怀里,开始诊脉。   这一诊,李广角重重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刘族长已经睁开眼,正蹙眉打量着他。   刘二郎见亲爹醒了,赶紧将人扶起来,“爹?您醒了?”   刘族长没搭理二儿子,看着李广角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有些不悦,“你怎么来了?”   这什么人呐。李广角气结,腾地站起来,冷冷道,“是你儿子说你吐了血请我来的,既然你已经醒了,想必也没什么大碍。李某告辞。”   说着,连药也不开,一甩袖子走了。   刘二郎在后头喊了一声,“哎,李叔,您别走啊,您还没给开药呢。”   李广角头也不回,“你爹不会吃我开的药。”   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担心他下毒呢。得,也是他烂好心,想着医者救人为本,平时那些龃龉,在生死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可谁成想,竟被人如此怀疑。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广角这一走,刘族长就把二儿子骂得狗血淋头,“谁让你去请他过来看病的。我不是不让你去找他吗?”   李家是刘家的心腹大患。之前一直由他压着,李家才出不了头。现在他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大家也只会观望,可李广角是个医者,现在知晓他的病情,他会不会借机生事?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撑起的家族要被外姓压制,他就死不瞑目。看着二儿子就像看仇人。这二儿子怎么做事一点脑子都没有。这世上还有如此蠢的人吗?真真是气死他了。   刘二郎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心里委屈,三十多岁已经快要当爷爷的人,硬着跪在床前,痛哭流涕,“爹啊,您吐血了,儿子也是担心您。”   刘族长见儿子哭哭啼啼,又作妇人态,只觉得脑门突突直跳,他压抑着怒火,“走来,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刘二郎这才止住了哭声,小心翼翼问,“爹?您没事吧?”   刘族长一口瘀血吐下倒是好了不少,他像是老了十岁,手撑额头,虚弱至极,“二郎,你说爹是不是做错了?”   他这副姿态像足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刘二郎却吓得心惊胆战,战战兢兢靠上前,“爹?您怎么了?”   刘族长没有说话,好似刚才的呢喃不是他发出,而是示意对方扶自己起来。   刘二郎硬着头皮上前,战战兢兢扶起他。   刘族长大半身子都靠在刘二郎身上。得亏刘二郎不是文弱书生,有把子力气,要不然还真撑不住。   走了没一会儿,刘族长就累了,躺在榻上歇息时。他满脑子都是林满堂说过的话。   林家那小子虽可恶,可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   人老要服输,他没有接班人。   偏偏又因为自己的脾气,逼走了刘氏的麒麟儿,得罪了林满堂,又白白浪费那么多钱养了那些不懂感激的人。   一连做错三件事,让刘家大好前景变成如今这般暗淡。偏偏族里没有人能扛起大梁。   在这样情况下,他焉能不病?   不提刘族长如何苦恼,就说林满堂这边,从村民们口中得知那些人在刘家村门口骂仗,也惊了。   虽然林满堂不喜刘族长为人,但听到这事儿,还是皱了眉,“这就是斗米恩升米仇。”   林晓也是无语,“爹,娘,所以你们以后可不能干这种糊涂事。”   “怎么可能。我们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李秀琴闻言笑了。   林满堂又问李秀琴,“要带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好了。”李秀琴点头,“东西太多,要装二十辆呢。到了京城,咱们可能真要住萧定安的别院了。”   不说他们要带的行礼,就说腊肉、香肠、棉线就装了十几车。   在府城租房子都那么难,就更不用说京城了。这么多车运到京城,一般院子可装不下。   林满堂点头,“没事儿。借就借吧。咱们已经给他好处了。”   正月初十,林满堂和刘青文一块去陶家贺陶德之喜。   这女方家果然有钱,用的布匹花色皆是新陵这边没有的花色,瞧着就高贵大气。   前几天羡慕刘青文的学子们,这次又开始羡慕陶德,“陶兄,你这是娶了个金娃娃啊。”   陶德谦虚一笑,“丈人只有一女,陪嫁多了些。但也是爱女心切,让诸位见笑了。”   大伙齐齐摆手。   吃完席,他们还特地到新房,看新郎挑盖头,新娘子果真国色天香,学子们看着眼睛都直了。   大伙齐齐赞叹新郎有福气。   看着众人艳羡的目光,陶德只觉得自己不喝酒都有些醉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刚过,林家就正式启程到京城。   小庄村的村民们目送车队离开。   刘二郎去县城给他爹抓药,半道上遇到,与林满堂客套一番,喂药时,将这事与父亲说了。   刘族长听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去京城读书书,李广角应该不会仗着他的势与刘家村为难。那他们刘氏就能松一口气了。   刘族长喝完药,将空碗递给二儿子,“从明儿开始,族中一应事务就由你全权处理。爹要安心养病。”   刘二郎拿空碗的手差点摔下去,他满脸恐慌看着他爹,“爹?”   刘族长喉头一痒,又差点吐了血,只到底忍下了,冲对方无力挥手,“去吧!”   刘二郎忐忑不安站在原地,直到父亲瞪过来,他才束手束脚出了屋。   只这人到底没单独拿过主意。   有族人请他去主持公道,他原地听了会儿,扭头就要回去将这事告诉他爹。   刘族长直接将人撵了出去,非逼着他自己处理。   刘二郎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给大家拿主意。   从来没有主意的人突然拿主意,那闹出来的笑话自是层出不穷。刘家村闹出来的事层出不穷被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们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刘族长被气得半死,可为了让二儿子成气,硬是没有松口。   刘二郎弄得灰头土脸,可老爹没吐口,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干。   ……   不提这边,就说林满堂这边。   车队刚到府城,他们就停下了。因为七七生病了。   孩子不到六个月,这古代的路不平,她受不了颠簸,再加上马车太闷,她睡没多久,就嚎起来了。   李秀琴抱着她睡都不行。   直到马车的帘子掀开透气,她才停止哭泣。   也因为冷风灌入,她不可避免就生病了。   她这一停下,就不得不抓药。   只是第二天,宝柱被她传染也病了。   七七病了之后,李秀琴勒令郑氏不要将宝柱抱过来。   可人与人之间互相接触,就会传播细菌。郑氏自然不可能不与人接触,大人没事,宝柱身子骨弱,还是染上了病。   林满堂要去京城参加春闱,必须二月初七到达。   日子很紧,李秀琴让他先回去京城,他们跟在后头慢慢走。   林满堂不放心孩子,不肯先走。   李秀琴却道,“你也不是大夫,留下也没什么用。还是考你的试吧。”   林满堂左思右想,便与他们分开了。他带着顺安,重新叫了一队镖师去了京城。   七七与宝柱的病情拖拖拉拉直到七日后方有好转。   李秀琴又抓了药,以备不时之需。又将玻璃店交于李卢丁,才带着下人继续往京城出发。   林满堂带着顺安从新陵到京城只花了半个月就到了。   他们是轻车简行,再加上镖队为了节省开支,一路上速度极快。   可李秀琴一行硬是走了整整两个半月才到。   等到他们到了京城,林满堂的成绩已经下来了。   意料之中的落榜,林晓和李秀琴都顾不上安慰林满堂,两人回了房,倒头就睡。   这古代的马车真不是人坐的。这也太颠了。差点没把她们骨架颠散了。   她们在屋里休整,仆人却不行,要熟悉地形,买菜做饭。   睡了一个午觉,李秀琴和林晓起来,发现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   范寡妇嘴笨,但为人诚实,知道他们一路上没吃什么油水,就特地做了碗鸡丝粥,“您好几个月没吃荤腥,乍吃,胃会受不了,所以就做了鸡丝粥,快尝尝。”   林晓尝着不错,就着清爽的小菜,吃了两碗。   李秀琴也是如此。   两人吃撑了,扶着肚子,沿着院墙消食,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头,“这别院可真大啊?这是几进的呀?”   “奶奶,这是三进院子。”郑氏在边上笑。   李秀琴啧啧,有钱人连别院都这么宽敞。   林晓问跟在后头的顺安,“这院子之前的下人呢?”   顺安恭恭敬敬答道,“小姐,下人都在前面,老爷说是萧世子府上,咱们也不敢得罪。就只能让他们待在最前面的院子。”   林晓点头。   却听顺安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说。   林晓最是爽利人,哪见得了他这样吞吞吐吐,“有何直说。”   “小姐,小的跟他们打听过,那些下人好像是萧世子母亲那头的下人。”   林晓没在意,是谁那边跟她也没关系,他们只是借住。   “萧世子的外家给府上递了帖子。咱们老爷去过两次,发现不是一路人,就没来往。”   林晓疑惑,“为何不是一路人?”   “那家是个农户。”   林晓疑惑,农户怎么了?   李秀琴蹙眉,“可是有何不妥?”   她男人,她最了解,他根本不把身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因为农户就不与对方来往。   顺安抿嘴,“小的听说萧世子的父亲感染恶疾而死,他母亲在他父亲头七那天,上吊而亡。荣华夫人对萧世子的母亲不满,对她娘家很不待见。不允许萧世子与其来往。所以他母亲的下人都留在这个别院。并没有带入府中。”   李秀琴恍惚中想起,萧世子是父母双亡。她原以为父母是一块出事死的,难不成时间还不一样?   不过作为母亲,李秀琴也不认同萧世子母亲这等不负责任的做法。再怎么放不下夫君,也不能舍了还在襁褓中的儿子跑去自杀啊。   这得亏有荣华夫人照看,这要是没她,萧世子一个小婴儿,国公府的下人要是生了歹心,他哪还有命活。   “罢了,咱们只是在此借住,没必要与对方来往。”李秀琴四下打量,“这院子太大了。咱们用不了这么多地方。这后面一进院子,你去跟前面管事商量,是他们派人看着,还是把它锁上。”   顺安答道,“那管事说一切由夫人做主。”   李秀琴想了想,“那就锁上吧。每半个月派人进去打扫一回。咱们也没那么多仆从,地方太空,肯定有看管不到的地方,还是锁起来稳当。”   顺安点头应是。   李秀琴想着到了地方,人手不够,就叫了人牙子过来,又买了几个下人。   她这边忙着,林晓也在琢磨让她爹到国子监读书。   她先是写了帖子让顺安送去秦官家。   第二日,秦府就派了管事过来送帖子,说是有日老爷休沐,邀她入府详谈。   林晓接了帖子,答应明日一定准时到。   送走管事,她兴致勃勃回房挑明日的伴手礼。   喜鹊和巧儿在边上给她参详。    第192章   林晓带着礼物去了秦家。   秦官并不远, 能在这附近置宅子至少也得是五品以上。   秦官的儿子都在外地做官,家中只有老夫人、嫡长孙女和三个孙子以及伺候他们的下人。   平时三个孙子都在国子监读书,今儿休沐, 正好也在家。   得知老爷要在家招待小友, 秦老夫人再三叮嘱对方一定要带回后院, 她也想见见传说中的广德县主。   秦官闻言皱眉,“她与寻常姑娘不一样,跟你也说不到一块, 带来后院做什么?”   秦老夫人嗔了他一眼, “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我才想知道她有何特殊之处。你不也说她今年十二,咱家可有三个孙子呢。正是说亲的年纪,你这么喜欢她,难道就不想搂回自家?”   秦官一瞪眼,啊?他竟是从未想过。   他是总明观一把手, 底下有无数人巴结他,就算他有时候犯了错, 也不敢当面戳穿。不像林晓,那孩子眼里排在第一的是学问, 你要是错了,她直接就敢提出质疑。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拿林晓当小友来看。真的从未想过让她当自己的孙媳妇。   他摸摸下巴, 细细一想, 竟觉得他夫人想得确实周到, 要是他三个孙子真的将人娶回来, 那他岂不是可以跟她天天讨论学问?   秦官压下心底的激动, 面上颔首, “行, 我将人带回来。”他抿了抿嘴,“你别忘了跟三个孙子说,免得他们又跑出去玩。”   秦老夫人点头,“成”。   等他一走,她立刻吩咐自己的丫鬟,让她们去通知三位孙少爷,让他们打扮妥当,待会儿出来见客。   丫鬟领命而去,秦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兰嬷嬷,试探问,“老夫人,要不要让明珠小姐出来待客?都是少爷们,广德县主兴许会不自在。由明珠小姐陪着,她应该能自在些。”   秦老夫人一想也是,“那成。你去叫她。也好好打扮一番”。   兰嬷嬷刚要去通知,却听秦老夫人又在后面嘱咐,“对了,让她不要戴太多首饰。那孩子毕竟刚从新陵过来。估计还没置办京城的首饰,别让人家太自卑。”   兰嬷嬷讶然,看来老夫人对这丫头挺上心,竟连这都想到了。   前面,穿着一身新衣的林晓正在给秦官见礼,并且送上她去年写好的书。   “《齐民要术之农作物篇》?”秦官接过,示意下人上茶,自己就捧着书看。   这书上几乎把所有农作物都写了。小麦、稻谷、麻、豆都没什么稀奇的。   但里面提到的稻田养鱼、白叠子、西瓜、丝瓜和茄子,种植方法却是他从未实践过的。   稻田养鱼是林满堂参加乡试时写的法子。也因此被主考官破格录为举人。   这方法已经在朝中散播,只等夏收之后,就开始实践。   至于白叠子,他自然见过,只这白叠子不适应北方气候,只在长江一带种植。而且亩产不高,只有百斤。   可这书上写的方法却可以达到两百至三百斤。   秦官示意林晓过来,仔细询问白叠子种植技巧。   林晓据实以答,“这白叠子早在四年前,就被我爹买回来,种了几回,改良了种子。现在种子足以适应我们新陵的天气。亩产确如我所说可以达到两百至三百斤。”   秦官合上书,这林满堂竟有如此大才。要是招入总明观?   不…不成,他们总明观又不搞农业,现在研究重心在司南,林满堂对此一窍不通,招进来也没什么用。   他叹了口气,问道,“对了,你爹此次未中进士,有何打算?”   林晓正打算开口,请对方帮忙写封推荐信,便一五一十回答,“我爹想留在京城继续读书。我听说国子监有许多大儒。”   秦官捋捋胡子,“是,国子监确实良师众多。你们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国子监在哪儿。正好我三个孙子都在家,我让他们带你过去。对了,你带空帖子了吗?”   林晓眼睛一亮,听他话里的意思,她的帖子竟管用?她老实摇头,“没有”。   秦官示意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要不然让她们回去取一下吧?”   林晓点头,压下心头的激动,“除了我爹,我姐夫也可以吗?他是个秀才。”   “行啊。只要是官宦子弟皆可。”秦官耐心回答。   林晓立刻冲身后的喜鹊道,“喜鹊,你回去拿两封空帖子过来。对了,把我爹和刘姐夫也一块请来。”   喜鹊拱手应是。   秦官示意下人将人送回府。   这才带着林晓往后院走。   林晓又问起捐官事宜,“我爹年纪也不小了,我担心他待在国子监蹉跎岁月,想看看能不能有法子让他直接当官。”   秦官蹙眉,“踏踏实实做学问不好吗?我知道你想让你爹早点当官。可是不是辛苦考上去,将来晋升之路会受阻。”   林晓摇头,“我爹只想当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并不在乎前程。”   当大官是好,但是大官也累啊。   秦官闻言,失笑摇头,“竟说孩子话。你以为到了地方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上峰管着呢。有好处可能轮不到你,可你干了点坏事,就有可能被上峰盯上,禀到御前。”   这话林晓明白。就像关叔叔跟的那个同知一样,将双滑犁据为已有,升了官。   林晓却不怕,“我爹做好处,自有我帮他宣传。”   她看了眼秦官手里的书。   秦官哑然失笑,“你这小滑头。”   他仔细想了想,倒是真为她打算,“从良国高祖到本朝已经历十一朝,近三百年。三年一科举,每一次都有四百七十个举人。而官员七十方致仕,每届进士都安排不完,就更不用说举人了。我听说捐个官至少也得要六万两银子。”   林晓倒吸一口凉气,竟这般多。他们家在新陵县算是有钱人,可到了京城,这点钱也就只够打个水漂。   秦官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以你们家的家底,想捐官恐怕把家底全部抛费干净也不够。”   林晓如丧考妣,好吧,是她太想当然了。   秦官见她失落,又看了眼书,拍了拍封面,“不过有这个,就还有一线生机。”   林晓猛然抬头,秦官嘴角含笑,“若是皇上招我,我自会为你举荐。此时离选官还有三个月,如果我有机会呈上御前,兴许你爹真能当上官。”   林晓眼睛发亮,立刻拱手道谢,“多谢您举荐。”   秦官扶她起来,“我只能勉励一试,至于皇上愿不愿破格录用你父亲,我可说不好。”   “不管怎样,也要谢谢您的举荐之恩。”别小看只是举荐,感情没到那份上,人家根本不屑搭理你。   要不然林晓也不会分文不要,直接将火球方子送给萧世子了。   她那时打的是萧世子的主意,可现在秦官这边给力,她就没必要找萧世子了。   “对了,你这书何时发行?”   林晓笑道,“我打算明日去书肆。”   “暂时先别发行。”秦官笑道,“若是里面有东西触及到旁人利益,兴许会因此获罪。”   林晓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变,这上面只是农作物种植,为什么会触及旁人的利益?   秦官见她不懂,嘴边勾出一个嘲讽的笑,“这白叠子虽说因为气候不能在北方种植。可你知它为何只在长江一带?南方并没有全部种植吗?因为有人想让它成为私用。”   林晓恍然。她也想起一事,比如前世明朝就有《天工开物》这本书。里面有许多先进的技术,此书一书,在明朝引起不小轰动,可到了乾隆因为触及当权者的利益,被禁,从此不见天日。   这些当权者从来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如何会将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书想要传播,必须由皇上领头。”秦官安慰她,“这世上没有一条政令可以讨所有人的喜欢。这书虽触犯某些人的利益,但对大部分而言,却是好事。你也算造福一方了。”   林晓心下舒了一口气,也是,只要她坚信自己做的事是对的,也不必在意旁人的想法。   到了后院,林晓恭恭敬敬给秦老夫人施了礼。   旁边的三个少年郎和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见她穿着女装,却行着学士礼,显得不伦不类,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晓脸皮厚,坦坦荡荡起身,又冲那四位颔首。   秦老夫人嗔了孙子孙女一眼,又拉过林晓的手,“好孩子,你上回送来的蔷薇水,我很喜欢,难为你这孩子有孝心。”   林晓心想,可不是我有孝心,是我娘送的。   不过她再不通人情,也不能傻呼呼告诉人家实话,只认真道,“您喜欢?那我下次多送您一些。再过些日子,花就落了,正适合酿制。”   秦老夫人被她这一本正经的小表情逗得哈哈一笑,“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吧?老身谢过你了。上次送的,老身还没用完。不必了。”   林晓点了点头,“那好吧。”   秦老夫人又是一笑,给她介绍这三位。   秦家三个孙子,从大到小分别叫:秦永善、秦永为、秦永信。   秦府的小姐,小字明珠,府上都称明珠小姐。   四人当中就属秦永信最小,介绍完之后,就迫不及待问林晓,“听我阿爷说你发明了很多东西。你怎么这么厉害?”   其他三人虽没有开口,但也眼巴巴看着她。   林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道,“平时在家闲着无聊,看书打发时间。看到书里的东西,我就想着把它做出来。然后再加上我自己的想法。然后就成了新的东西。”   四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秦老夫人见他们聊得好,示意下人去准备饭菜。   秦官忙道,“这丫头打算让她爹和姐夫到国子监读书。待会儿我让永善带他们去国子监。”   秦老夫人点头,“成啊。”   没过多久,下人就来通禀,说是林家人来了。   林满堂和刘青文自然不好进后院,秦官带着三个孙子前去见人。   林晓也跟在后头。   秦祭酒这三个孙子,最小的这个活泼,最大的倒是矜持些,爱端大哥的架子,实则也不够稳重。   倒是老二沉默寡言,看起来比较内敛。   到了前院,秦官与林满堂见了礼,然后林晓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林满堂得知不用花人情,自是求之不得。   林晓写了两张帖子,然后交由父亲,秦祭酒让大孙子带着他们去国子监办理入学手续。   末了,秦官带着林晓到前院,然后当着两个孙子的面考较林晓学问。   林晓颇有些汗颜,“我已经好久没看这类书了。”   秦官闻言一怔,“你还要看木船?”   “对啊。”林晓从自己的褡裢里取出一个木头做的小鸟,“这是我做的。”说着,她将鸟嘴放在嘴里,吹了一声。   这竟是个哨子,只是这木头造型逼真,再加上染了色,瞧着有几分可爱。   她又示意下人打盆水来。   林晓将小鸟里灌了些水,吹的时候,这哨声宛如小鸟在咕咕地叫。   秦官接过哨子,暗暗咂舌,“倒有几分巧思。”   秦永为和秦永信也想试试。但这哨子被她吹过,他们便不能吹,就只能干看着,心痒难耐。   秦官将哨子还给她,“虽有巧思,可到底只是个玩物。你可对司南感兴趣?”   林晓点头,“感兴趣。不过我得先把船做出来。现在的船吃水量太少,即便做出做出司南,也不能远航。”   这倒是实情,不过皇上知道秦官不会造船,所以就督促工部改进船只。让总明观研究更精准的司南。   不过秦官还是将一些书籍赠给了林晓,“等你研究出木船。再看这些书吧。”   林晓想了想,司南迟早要研究的,便也爽快接过来道了谢。   秦官看了眼天色,“走,咱们去吃饭。”   林晓点头。   吃饭时,林晓学着秦家人的礼仪,先漱口再吃饭。   吃饭期间,一句话都没说。   吃完饭,她就告辞离开了。   等她走后,秦夫人笑道,“这孩子倒是个知礼的。人也实诚,不会就是不会,坦坦荡荡。咱们做了这么多珍贵菜肴,也不见她失态,显见素日也是极有涵养的。”   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却能够不露声色,可见是个忍得住的。   她却是不知道,她的这些珍贵菜肴,在林晓看来吃得有些食不下咽。那可都是珍稀动物。吃了她有负罪感。   在下人介绍后,她象征性的尝一筷子,就不肯再吃了。   秦官见她喜欢,也笑了,“你觉得她和谁最配?”   “她这性子不适合当宗妇,我觉得与老三最配。咱们老三就是个皮性子。两人正好能说到一块。”   秦官却不认同,“我倒觉得老二可以。他性子闷,这丫头是个直肠子,两人互补,也挺好。”   秦老夫人一想也是,有些犹豫,“那咱再看看。”   秦官点了点头。   睡完午觉,秦明珠来到老夫人房中,有意无意向她打探,“祖母,我可不可以给县主下帖子?她说自己在做船,我也想瞧瞧。”   秦老夫人闻言也有些诧异,“你何时对船感兴趣了?你不是最爱脂粉吗?”   秦明珠捏着帕子,小脸通红,“我听她说得有趣,想去看看。”   她平时闷在家里,从未接触过林晓的世界,心里被猫挠过似的,痒痒得不成。   秦老夫人也没当一回事,“看看是可以,但是咱们家可不能玩这个。你马上就要入宫待选。可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   宫里规矩森严,广德县主做船是为了改造,兴许能做出好东西,可她闺女可没有人家的才华。要是照着学,那就是东施效颦,只会惹人发笑。   秦明珠欢欢喜喜应了。    第193章   林晓去秦府做客的时候, 李秀琴也没闲着。   从老家辛辛苦苦拉过来的腌肉和香肠要兜售出去。可家里实在没可用的人。   顺安要随她男人去国子监,郑氏要看孩子,而她自己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没办法她只能将孩子交给新来的两位嬷嬷, 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顾孩子。让郑氏去京城酒楼试着兜售卖。   郑氏一个寡妇出去谈生意, 自是困难重重。跑了一天都没收获。   倒是林满堂和刘青文从国子监回来, 告诉媳妇一件事。   原来他们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户部侍郎家门口,发现那家人被京兆府衙役从府邸赶出来。   户部可是国家的钱袋子, 绝对的实权部门, 户部侍郎更是正三品大官,比秦祭酒还高了一级。   这么大的官说抄就给抄了,林满堂两人自然好奇,就向秦永善打听。   秦永善少年心性,见他们有心请教自己,自是知无不言。   原来今日早朝, 户部侍郎被人举报贪污,皇上深信对方, 偏偏那人将行贿之人及贪污款项说得头头是道。   户部侍郎为证清白,自请抄家。   原以为自己两袖清风, 没想到他老娘为了给老儿子填补赌本收了人家一万两的银票。只这银票尚没拿去还赌资,就被人举报, 被抓个正着。   户部侍郎哪能不知道自己被坑了, 脸面尽失, 一头碰死在大殿之上。   万幸皇上开恩, 并没有开罪他的家人, 只收回当初赐给他们家的宅子, 并且还允许女方将嫁妆带走。   说起来, 这户部侍郎还是农家子出身,二十岁就中了探花,被当朝一品大员榜下捉婿,娶了对方的嫡长女,一时风头无俩。一路顺风顺水,从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一路升到正三品,他只花费了十五年时间。   万万没想到竟被自己老娘坑了。   林满堂原只是讲个故事给媳妇解闷,没想到媳妇听后,竟是两眼放光,“既然他们家被抄了。那他们家肯定有不少下人用不着,对吧?”   林满堂一怔,随即明白她意思,只有些糊涂,“你不是刚买了四个下人吗?还买?”   “那四个当中,有两个负责看孩子,两个负责做针线。负责在外兜售猪肉和布匹的下人却没有。”李秀琴想要可以去外面兜售的人才,她便把郑氏今天出去跑生意却一无所获的事说了。   “就因为她是女子,那些掌柜就不愿意招待她。”   林满堂想起她媳妇以前出去卖西瓜也吃过闭门羹,想来这古代对男女大防太慎重,便道,“那就买个得力的管事。”   林满堂想了想,问媳妇要了两百两银子,“我出去打听,看看能不能买到。”   李秀琴开了柜子给他拿银票,目送他离去。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林满堂就回来了。   “我去的比较晚,只剩下庄子上的管事。我买了一个回来。不过这人曾经也是个管家。”   李秀琴看的宅斗剧比较多,闻言就问,“那他以前犯了什么事?”   “听说是看不惯老太太宠溺幼子,说了几句,被老太太撵到庄子上。”   李秀琴恍然,那这人倒是个实诚性子,“那成,你带来我瞧瞧。”   林满堂便让顺安将人带进来。   只是人进来后,李秀琴就有些傻眼了,看着男人,“你刚说买了一个?”   这面前跪了一对老夫妻、两对二十多岁的年轻夫妻、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共八个人啊?   林满堂笑笑,“这是一大家子。”   李秀琴了然,也是,既然曾经当过管家,肯定风光过,那成家立业自然不成问题。   李秀琴问那年长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奶奶,老奴葛有福。”   李秀琴点点头,“我这边有十来车的腌肉和香肠,你可知道到哪卖?”   路上,葛有福跟顺安打听过,只知道新主家是新陵来的举人。到京城读书,没什么人脉和根基。   闻言,自是明白奶奶的意思,这是要他靠自己的能力将腌肉卖出去。   葛有福显然是做过生意的,当下便要品尝东西。   也是,连东西都没给人见过,尝过,就让人家卖东西。这也不合适。   李秀琴便让范寡妇去蒸一盘香肠和炒一盘腊肉。当然没切过的,也拿过来。   范寡妇去准备的空档,李秀琴又问其他人的情况。   葛有福的婆娘葛婆子从前当过院子里的嬷嬷,两个儿子帮忙跑腿,两个儿媳就在庄子上做些针线活,至于两个女儿会些针线活,伺候人也会。   李秀琴便将两个小姑娘拨到女儿院里,让她们做些扫洒的活计。   这初来乍到,不可能因为她们爷爷是外院管事,就让她们顶了大丫头的名额,一切还是按照规矩来。   至于两个儿媳就先留在她院里伺候。   李秀琴看着葛婆子,想了想,“你在我院里当个管事嬷嬷吧。”   她看向郑氏,“你负责当咱们内院的管事。”   郑氏闻言一怔,原以为她今天一斤猪肉没卖出去,奶奶会责备她办事不力,没想到奶奶并没有生气,反而打算重用她。   她自是欣喜若狂,“多谢奶奶”。   李秀琴叹气,“今儿这事错不怪你。你才华是有,只到底女子身份在外行动不便,在内院当管事,也算没有大才小用。”   郑氏感激万分,“多谢奶奶垂怜”。   葛婆子羡慕得看着郑氏。只羡慕归羡慕,毕竟人家比自己早进府,得奶奶看重,也在情理之中。   另一边,范寡妇带着萱儿端着刚刚炒好的菜进来。   葛有福躬着腰,拿筷子夹菜。品尝过后,眼前登时就亮了。   这蒸香肠就是用水煮,没有加任何调料,但这香肠的滋味却相当好。   “奶奶,这猪肉可是与那岳福楼如出一辙?”   李秀琴闻言笑了,“你也知那岳福楼?”   京城的岳福楼是相当有名气,但也因为名气太大,郑氏今儿连门都没进去。   葛有福谦虚一笑,“曾有幸得过大人一回赏,吃过一块。味道记到现在。”   李秀琴闻言看了她男人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既然你知晓,当知道这猪肉卖得不便宜。”   葛有福点头,“如此好的猪肉滋味贵些也是正常。”他想了下,很快就有了主意,“咱们可以借着岳福楼的名头兜售这猪肉。他们一盘红烧肉能卖到两吊钱。里面的肉连一斤也没有。咱们这是香肠哪怕只卖一成,应该也能收回本。”   一成?李秀琴挑眉,两百文?   虽然她这猪肉好吃,但也不至于贵成这样吧?   葛有福紧接着却道,“只是奶奶要给些租金,我打算将货物放在岳福楼对面的食肆售卖。”   李秀琴恍然,对面吃完,然后他在这边叫卖。   这主意真是绝了。   “人家能租吗?”   “岳福楼生意太好,对面那家食肆到了饭点都没人。食肆主人正打算转让呢。”   李秀琴眼前一亮,如此难得的机会,她要是租下来,岂不是以后都能做生意?   “那铺子租金几何?”   “因为岳福楼人多,所以那家食肆主人开价比别处高了两成,至今都未转让出去。偏他不肯降价。”   林满堂撑着下巴问,“多少钱?”   “转让费五百两。每月租金需二十两。”   林满堂也没看过大小,便问他,“多大?”   葛有福便看了下四周,“有咱们这厅堂一半大。”   林满堂咂舌,“那也不大。”   他在新陵一进的院子,一个月租金才一吊,这还只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小铺子,竟要这么贵的租金,果然京城这地界寸土寸金啊。   林满堂点头,“明儿,你去将铺子盘下来。”   李秀琴见他这么快就拍板,有些无语,“等腊肉和香肠卖完,咱们卖什么?”   这腊肉和香肠肯定要在夏天来临之前卖完。要不然滋味会差许多。   林满堂想了想,“不如开个明码标价的杂货铺子吧。”   明码标价的杂货铺子?那不就是超市吗?   李秀琴细细一想,这超市才是她男人最擅长的生意,想想也就同意了。   左右以后他们家还有布匹要卖,到时候运到京城,也方便。毕竟杂货铺子什么都卖。便没反对。   林满堂又问葛有福,“你知道如何打点吧?”   在京城做生意,一定要打点好,否则三天两头有人过来闹事,这店就开不下去。   葛有福倒是知道如何打点那些小鬼,只是上头也得有人,要不然那些纨绔子弟来店里白拿,他们就得头疼,“老爷,咱们这铺子有没有人能照着?”   林满堂细想了下,摇头。   葛有福闻言有些失望。   郑氏却向他们施了一礼,“老爷,奶奶,虽然上头没人照着,但是开业当日,让县主去一趟,应该也无事吧?”   林满堂和李秀琴俱是一愣。   葛家人齐齐看向郑氏,好像在问县主是谁?   说着话的功夫,外面就有下人通传,“县主回来了。”   对林晓的叫法,家里的下人都是胡乱叫的,有的叫县主,有的叫小姐,这两样都成,林满堂和李秀琴也没有特地纠正他们。   听到县主来了,葛家人齐齐扭头看向门口。   林晓带着喜鹊和巧儿一阵风似地进了厅堂,看到一屋子的人,猜到这是她娘新买的下人,却也没当一回事,乖乖巧巧上前叫爹娘。   又问她爹,“爹,您办好啦?”   林满堂点头,“办好了。明日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只那里十日休一回沐。家里要交由你娘打理。你可要乖乖听你娘的话,不要惹出乱子。”   林晓嫌弃他啰嗦,撇了撇嘴,“爹,我没那你说得那般贪玩。”   说完,她大喇喇坐下。   巧儿极有眼色,适时奉上一杯茶,“小姐,您喝茶。”   林晓接过茶,一饮而尽。喝完后,放下茶碗,才发现葛家人都盯着自己瞧,她摸了摸脸,只觉得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什么吗?”   葛家人自觉失态,赶紧低下头,“没…没什么。”   李秀琴闻言笑了,“这就是咱们家的大小姐。也是皇上封的广德县主。”   她看向葛有福,“咱们这县主名头在兴庆府管用。可到了京城,还能用吗?”   葛有福在脑子里扒拉半天,才想起来广德县主是哪号人物。   原谅他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主要是广德县主只存在大家的嘴里,从未有人见过她。原来她竟然来了京城。   葛有福压下心头的激动,“自然可以的。下个月就是太后的千秋节。县主按例可以向宫中递帖子。与达官夫人交际。处几个真心朋友,若是出了事,便有人能为您出头。”   林晓一听又要与人交际,她就头疼,可怜巴巴看着母亲,“我能不去吗?我还想研究我的小船呢。”   李秀琴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太后千秋节可是大事,你入宫走一遭,咱们家在京城才算真的站稳脚跟了。”   林晓拧眉,“可我没学过规矩?要是出了事,可是要挨板子的。”   李秀琴一怔,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看向葛婆子。   葛婆子冲她告罪,“老婆子也只知道府中规矩。宫里规矩不太懂。”   李秀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要是她闺女该跪的时候没跪,可能会被定下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   葛有福却道,“有从宫内出来的管事嬷嬷,奶奶可以请到府上教些礼仪。只千秋节就在眼前,各府都需要嬷嬷进府督促家中女眷,老爷需要些门路。”   林晓撑着下巴,突然想起一事,“明珠姐姐说下个月入宫,该不会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吧?”   李秀琴一怔,“明珠姐姐?可是秦府小姐?”   “是啊,秦祭酒的嫡长孙女。她说自己下个月要入宫待选。”   葛有福忙道,“县主误会了,入宫待选是为皇上选妃,与千秋节并不在一天,中间隔着十来天呢。”   林晓见自己误会了,笑了下。   李秀琴眼前一亮,“照你这么说,秦府应该有教礼仪的嬷嬷。”   毕竟去宫内待选,一辈子就要住在宫里,这礼仪肯定要下一翻苦功夫。   林晓点头,“应该是吧?”   李秀琴笑了,“不如你去秦家跟着她一块学吧?”   林晓刚刚受了秦祭酒一个大恩,再上门求助,就有些不厚道,感觉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她有些张不开嘴。   不过当着下人的面,不好将秦祭酒的话说出来,她刚要示意下人们出去,就见外面门房进来,说是秦府递了帖子。   林晓接过帖子,原来竟是秦明珠想来府上做客,问她招不招待?   林晓当即就写了回帖,交给对方带回去。   “明日明珠姐姐会来,到时候我向她请教吧?”她兴致勃勃向她娘讨蔷薇水,“娘?您那儿不是还私藏了两瓶?不如就送一瓶给明珠姐姐吧。她要进宫待选,咱们送她一瓶。”   李秀琴对女儿向来大方,自然不可能连一瓶蔷薇水都舍不得,只有些好笑看着女儿,“怎么?你很想她进宫?你知道入宫意味着什么吗?”   林晓明白她娘的意思,一入宫门深四海,女子入宫就意味着青春就要葬送在那堵宫墙,她摊了摊手,“她自己说要进宫的。我只是帮她罢了。”   李秀琴也没了玩笑的心思,也是,这古代的女子哪有自己的选择。秦明珠想必也是被族人寄予厚望吧?   林晓看向爹娘,“你们谈完了吧?我有事要与你们商量。”   李秀琴便让郑氏去给葛家人安排住处,又打发其他人下去。   等人全部走了,林晓便把秦祭酒的话重复一遍。   林满堂听到白叠子会触及别人的利益,心下也是一惊,随即又对秦祭酒感激起来,“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咱们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林晓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脑子里有了个主意。    第194章   第二日, 秦明珠带着丫鬟如约而至。   她先是到后院拜见李秀琴。   李秀琴穿过来之后,倒是头一回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   在新陵县,倒是有大户人家跟他们来往, 但那些只能算是读过几本书的, 与秦明珠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秦明珠走起路来婀娜多姿, 笑容恰到好处,容貌娇美又透着书香门弟特有的书卷气。   这样的姑娘入了宫,真是可惜了。   李秀琴见过之后, 叮嘱女儿好好照顾人家, 便放任女儿带她回自己院子。   秦明珠进了院子,发现她院中只有四个丫鬟,进屋后,直接让丫鬟守在外面,不要进来。   秦明珠便也让自己的丫鬟留在外面。   小姐妹俩进了东厢。这是林晓布置的木工房,里面有个四尺长的木船。   秦明珠眼前一亮, “这是你做的?”   林晓点头。   秦明珠曾在祖父书房里见过木船的书籍,里面船都是有帆的, 就有些好奇,“你这怎么没帆?”   “我这个是半成品。从府城带过来的。我想让船吃水更重, 所以要做些改变。后头再加帆,不着急。”   林晓已经想到方法如何将船吃水加重, 现在就等实践了。只来了京城, 就一直忙忙叨叨, 还没开始动工。   秦明珠似懂非懂。又四处打量屋内其他物件。   林晓开始学造船, 她对木工的一切都很好奇, 她还研究了鲁班锁, 并且运用这技巧制作了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看起来千奇百怪, 其实原理都是一样的。   但秦明珠从未见过,哪样都觉得新奇。   林晓便让她挑几个带回去。   秦明珠哪肯夺人所好,摇了摇头,“我马上就要入宫待选,这些物件一样都带不进去。留在家里只会落灰,不见天日,还是算了。”   林晓听她话里伤感,想到母亲的话,“你想进宫吗?其实不想入选有许多办法。”   秦明珠闻言笑了,“不。我要进宫。”她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你知道吗?皇上至今都没有一个儿子。若我生了儿子,那秦氏就可延续百年富贵。”   林晓怔了怔。她还真不知道皇上没有儿子。咦,也不对啊,皇上八岁登基,现在已经宣兴十六年了,“皇上今年都25岁了。他怎么会连个儿子都没有呢。”   她想说,皇上该不会有病吧?   秦明珠摇头,“其实有的,只是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林晓大惊,夭折?她突然想到她娘看的那些宫斗剧,宫妃肆意残害子嗣,这样的皇宫,秦明珠却硬要进去?   “你害怕吗?”   秦明珠淡然一笑,“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这世上有哪个女子不想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后位。成为整个国家的国母。”   林晓看着她坦荡自信的笑容,心中微动,原来这是个有野心的女子。   林晓没再劝,只是拿出她娘珍藏的蔷薇水,“这种花色是我娘特别喜欢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梅香。”   古人对梅花极为看重。认为梅花品性高洁。对它的气味也尤为钟爱。   李秀琴便让她用梅香调了香精。梅花本就贵,一年也只出两瓶。全被她娘据为已有。   也就是市面上根本没有梅香蔷薇水。   秦明珠听到这是梅香,有些讶然,当下便倒了一滴在手腕处,空气中立刻传来凛然的梅花香,味道极淡,却透着一股独特的清逸幽雅,微微扇了下风,犹如浸身香海,通体蕴香,催人欲醉。   “好东西。”秦明珠自问见过不少好东西,却也没见人能将梅香留住,握着瓶身的手都有些激动,只她到底不敢接受如此重的礼,“这礼物太贵重了。”   刚认识没两天,就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合适。   林晓却摆手,“秦祭酒帮了我爹那么大的忙,这点礼物只是小意思。”她顿了顿,“不过这些仅是死物。等我将木船研究出来,我会帮着研究司南,以图报答秦祭酒的恩德。”   对于秦祭酒来说,没什么比司南更重要的了。而她的木船快要做成,到时候她有大把时间帮忙研究。   秦明珠不知道她祖父帮了她爹什么忙,但她祖父已经答应,那她收个礼物也不算过份,便欢欢喜喜接下了。   “对了,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秦明珠一怔,“你说。”   林晓便把自己下个月八号要入宫给太后贺千秋节的事说了,“只我没学过宫中礼仪,唯恐出了差错,就想跟着你家嬷嬷学些规矩。可还行?”   秦明珠笑了,“有何不可。明儿我就让她过来。”她摆了摆手,“我家有两个嬷嬷,整日盯着我,有你替我分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最后的日子,她只想松快一下。   林晓听她还有个嬷嬷,便也没推辞,郑重道了谢。   秦明珠留在林家吃了顿便饭。席间,林家还特地做了腊肉和香肠。   秦明珠吃着滋味甚好。走的时候,林晓特地让她带些回去,“之前还觉得送些腊肉、香肠太失礼。现在见你喜欢,那就多带些回去给秦祭酒尝尝。”   秦明珠向她道了谢。   回了秦府,秦明珠直接去前院找祖父。   秦祭酒今天回来比较早,正在屋里翻看书籍,看到孙女回来,他好奇问,“玩得怎么样?”   秦明珠点头,从袖子取出那瓶蔷薇水,“县主送了这个给我。还有些腊肉和香肠。阿爷,您是不是帮了她爹爹什么忙?她还让我告诉您,等她造完船,就研究司南。”   秦祭酒接过蔷薇水,闻言便笑了,“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秦明珠见阿爷没有拧开,便知他以为这蔷薇水是很浓烈的徘徊香,她笑了下,拧开盖子,洒了一滴,“阿爷?您瞧这味道如何?”   秦祭酒刚开始被孙女这一连番动作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拿帕子去捂住鼻子。   上次闻着他夫人喷的徘徊香,他打了一晚的喷嚏,可不想再遭那个罪,现在闻到不是徘徊香,反倒是凌冽的梅香,微微有些诧异,“竟是梅香?”   皇上受荣华夫人所染,生平最爱梅花,但梅花香味极淡,熏香难以留住它。没想到竟有人能将其留住。   “这孩子倒是个奇才。”秦祭酒看了眼书册,暗暗皱眉,他孙女收了如此大的礼,皇上怎么还没召见他呢?   被秦祭酒惦记的皇上,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看到萧定安的折子,他突然想起一事,“上回固方说广德县主会来京城,你可知她人到了没?”   黄章时刻着人盯着呢,“已经到了两日。”   皇上看了眼天色,这时候见一个女子不合适,想了想,“明日早朝后,你着人宣她进宫。”   黄章闻言一怔,猛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皇上这是让她进前殿?   “皇上,这与礼不合吧?”   见命妇应该在后宫才是。可早朝后,皇上要留在武英殿批阅奏章啊。   皇上斜睨他一眼,“她是朕亲封的县主,朕如何见不得?”   他倒要瞧瞧被固方惦记的小丫头长什么模样。从前也没见固方对谁上心,竟将自己的别院都借给人家住。人还没到,年前就巴巴写信给他,为她请功。   那个铁树对女子自来没好脸,现在能做这样,显见是上了心。   他也就越发好奇让固方惦记的小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黄章哪能不知道皇上的心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御史那边?”   皇上蹙眉,冷斥一声,“古有柳下惠坐怀不乱,难不成朕就是那色中恶鬼?竟连个小丫头也染指不成?”   自打户部侍郎没了以后,皇上心情愈发暴躁,从昨儿起就有不少宫人跟着遭殃。   黄章当下不敢再说,只能躬身应是。   只是想到那些御史们会将他批得狗血淋头,说他没有尽到劝诫职责,他就有些头疼。   翌日,林晓正在家里与秦府来的嬷嬷学习礼仪。   她以前觉得古人的礼仪,顶多也就是“笑不露齿”、“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没想到这嬷嬷一来,就给她腰间挂了三个铃铛,让她走路时,铃铛不许发出声音。   这可把自来没规矩的林晓折腾得够呛。   这真不是礼仪,这叫活受罪。这后宫的女人真不是人当的。那一个个都是森严教条下的产物,一颦一笑都被人拿尺子测量过的。   她要是真成这样,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晓浑身都在抗拒。   她如此,李秀琴也是苦不堪言。为了以后的交际,她今儿也跟着女儿一块学。   林晓虽然内心抗拒,可她聪明,一点就透,学起来就不那么吃力。李秀琴却是真真切切的遭罪。   偏偏她之前脑抽,自己虐自己,特地让葛婆子给自己梳了个贵夫人的发髻,戴了假发和一整套金头面,八斤重,压得她整个头抬不起来,直想往脖子里钻,偏这嬷嬷说她这动作不够大气,像个畏畏缩缩的受气包。她就只能硬着头皮挺直脊背和头。   林晓看着她娘明明颤颤巍巍,受着大罪,却还咬牙坚持,心下佩服,也不敢再躲懒,揉了揉肚腿,只得跟着一块练。   就在她濒临崩溃,想要彻底爆发时,皇宫来人了。   太监传皇上口谕,宣广德县主入宫。   林晓回屋换了县主的礼服,却死活不愿意肯戴配套的头面,那头饰真的太重了,她怕自己有一天会成秃头,只肯戴自己的发饰。   太监瞧着她打扮得如此素净,微微蹙眉,“县主,您这?”   林晓却笑道,“公公,咱们还是别让皇上等了吧?他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耽误了可不好。”   公公瞅了眼天色,咬了咬牙,扭身走了。   林晓坐着自家的牛车到了宫门口。公公将牌子递于门卫检查,对方放行后,他们进去。   进了皇宫,入目就是空旷的殿前广场以及远处那巍峨的宫殿。   这应该是就是前朝官员上朝的地方吧?   听说大朝会,只有三品以上的大臣才有资格进大殿,其余臣子都得在外面候着。   林晓一路忐忑进了宫,几乎走几步就要跪下来。真真正正的三步一叩首,九步一跪拜。她感觉自己不是去见皇上,倒像是参拜佛教圣地。   她一路腹诽不停,到了武英殿门口,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有太监示意她进去。   她一路低着头踩着台阶上了大殿,进去后,林晓下意识抬头,还没看清皇上长什么模样,就被一个尖细的嗓音开口呵斥,“放肆!”   林晓怔了下,再次低下头,跪下问了安。   皇上先示意她平身,又冲黄章摆手,“罢了,她从未学过规矩。你又何必如此严苛。”   黄章冲皇上跪下行礼,细心劝诫,“皇上,直视圣颜本就是大不敬之罪。”   皇上却道,“无妨,朕让她看。”说着,他示意林晓抬头。   林晓也真的抬头了,与皇上来了四目相对。   皇上指了指她的头发,蹙眉问,“你这头上怎么没戴头面?难不成礼部官员将你的首饰眛了?”   林晓为了不让自己的头皮受罪,她平时在家都是梳两个麻花辫。进宫前,她就重新梳了个发型,前面扎了个元宝,后面编成两个小麻花辫。   这会听到皇上问这话,林晓再不通人情也知道,皇上的潜台词,如果有金饰,她还不戴,那就是看不起他,那就要治她的罪,她转了转眼珠子,“没有,都给了。只是那些金饰太漂亮了,我本就生得不出众,戴了那头饰,就越发没人看到我的脸。为了不让金饰喧宾夺主,我就没戴。”   皇上忍俊不禁,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这世上就有如此有趣的小姑娘。   他揉了揉眼角沁出的生理性盐水,细细打量她,“倒也不是不出众。”   这姑娘一看就是平时没管住嘴的,比寻常姑娘个子要高,脸上还有她这个年纪特有的婴儿肥,粉粉嫩嫩,带着几分憨态与稚气,眼睛也很灵动,就是不怎么规矩。正四处打量这间屋子呢。   固方信中说这小姑娘聪慧过人,他倒是没看出有多聪明,说话有趣倒是真的。   只是他还是叹了口气,固方今年十七,这姑娘才十三,岂不是还要再等两年?那他娘还不得愁死。   林晓可不知道皇上正在苦恼呢,她觉得皇上这话是在夸自己长得好。巧儿说,人家夸你,你也要夸别人。她憋了半天,也赞了对方一句,“跟皇上不能比。您长得剑眉星眸,挺鼻薄唇,才是真的好看。”   她寻思夸人,肯定要夸得真实,不能乱夸。人家长得胖,你夸人家壮,那不叫夸,叫损。所以她为了切合实际,就认真打量皇上的五官,然后得了这么个结论。   她眼神好,瞧得清清楚楚。皇上这皮肤是真的好,脸上竟一点瑕疵都没有。   黄章和皇上都惊呆了。她偷偷直视圣颜就已经够出格的了,偏她还大喇喇说出来。   黄章忍无可忍,“放肆!”   林晓被他训斥,面上带了几分苦恼,虚心向他请教,“难不成我夸错了?”她往前移了两步,仔细瞧了瞧,“是长得好看啊。”   黄章:“……”   皇上又是一阵大笑,看着自己的贴身总管被她弄得有口难言,忍不住又是一乐,在黄章开口前,抬手阻止,“她来自民间,想来也没学过那些规矩。说话率真可爱,也属正常。你一把年纪跟个小姑娘计较,丢不丢人?”   黄章立刻跪下请罪,他哪是跟她计较,而是宫规如此。可他也不是傻子,皇上话里话外都在偏袒这个小姑娘,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皇上对着干。   “是奴才大惊小怪了。”    第195章   皇上笑道, “我听固方说,你曾经给他做了一个护甲,还做了个袖箭?”   林晓恍然, 来前她还以为秦祭酒已经帮忙呈上书, 所以皇上才招她进宫。原来竟是萧定安的缘故。   那皇上岂不是还知道她写的书?   林晓点头, “是。上回边城被大荣冲破关口,我们附近几个村子都遭了灾,臣女为了自保, 所以才做了袖箭。至于做护甲, 也是想受人所托。”   皇上似是信了,“萧世子说有了袖箭,攻城时又多了一重保障,朕打算奖你。”他支着下巴陷入沉思,好似在想赏她什么才好。   林晓适时跪下,“皇上, 臣女能否换个要求?”   皇上来了兴致,“哦?说说看?”   林晓咽了口唾沫, “臣女想求皇上看一本书。若皇上觉得臣女的父亲是个可造之才,能否给他个官当当?”   皇上抽了抽嘴角, 这不是头一回有人当着他的面跟他要官。但别人要官不是直截了当开口要,而是说为他分忧。这小姑娘也是够奇葩的。   “行, 书带了吗?”   林晓摇头, “没带。”   皇上有些失望, 他这还有一堆奏折没批, 可没空等她。   林晓见皇上有些不耐, 再看他面前堆着那么多奏折, 忙道, “臣女记性好,可以将全书背给皇上听。”   皇上讶然,随即又有些释然,也是,不能因为她心直口快,就忘了她其实也是肚里有乾坤的姑娘,他颔首,“背吧。”   林晓知道皇上时间不多,便先自己概括了下书中的重点。然后问皇上对哪些感兴趣。   秦官曾去过江南,见过白叠子,但皇上却连听都未听过。   “白叠子为何物?”   林晓一五一十答了。   听她说这白叠子与木棉花相似都可保暖,但白叠子可以纺成布,而且每亩产量有两三百斤,穿在身上比麻舒服,价格却只有丝绸的十分之一。   他很快想到其中的商机。   现在国库有一半收入都来自海上交易。而海上货品以丝绸最为畅通。   要是大臣们都穿上棉衣,那丝绸岂不是又能多卖些出去?   林晓见皇上对白叠子感兴趣,又将秦祭酒的顾虑讲了。   皇上刚刚含笑的脸上渐渐凝重几分,思忖片刻,他道,“既如此,这事暂时不宜声张。你刚刚也说了,这白叠子种子只够两百亩,要想扩种,需得多些种子。等种子全部收上来,朕自会找妥当人买回。”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皇上这意思也是不打算再与那些豪强对着干,而是先从暗处下手。   那她和父亲应该也能安全些了。   皇上又道,“刚刚你的要求朕准了。回去静候佳音吧。”   林晓跪下磕头,退了出去。   皇上看着她笑,这规矩倒是学得不错。就是性子格外单纯,人也直爽。原来固方喜欢这样坦率的姑娘。倒是对他的脾气。   黄章见皇上面露喜色,忙凑趣道,“世子爷这眼光是真真的好。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求您赐婚呢。”   皇上也笑,随即又叹气,“还小呢。”   黄章忙狗腿道,“其实刚刚好呢。世子爷现在正在边城建功立业,现在也不宜说亲事。要是这姑娘正当妙龄,世子爷那等良善人也不会让人家等自己,现在小了几岁,倒是将将好。”   这话倒是说到皇上心坎上去了,他拿起一个奏折,“午膳摆到荣寿堂。”   荣寿堂是荣华夫人居住的宫殿。   她信佛,皇上便在后宫给她设了个小佛堂,她每日便待在里面烧香拜佛,为皇上祈福。   黄章应了声是。   晌午,皇上陪了荣华夫人吃了饭,便陪她到御花园消食。   皇上扶着一身素衣的荣华夫人,跟她讲起了趣事,“今儿朕特地招了广德县主,那丫头是个有趣的,娘,日常在后宫烧香拜佛,太过无聊,不如招她进宫陪您解闷吧?”   荣华夫人看看左右,小声道,“这不合规矩。”   虽然她是皇上的亲娘,但他毕竟过继给了先皇,如何能再叫她‘娘’呢?这要是被御史知晓,少不得又要参他。   皇上轻叹一口气,改了口,“老夫人。”   荣华夫人这才满意,随即又笑道,“你说那丫头真是固方喜欢的?可别是你会错了意?从前给他拨了那么多个丫头也没见他看过人家一眼。他能喜欢个黄毛丫头?老身可不信。”   皇上闷笑,“老夫人若是不信,可将那丫头招进宫,有趣的紧。”   荣华夫人也来了兴致,“过几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倒是可以见见。”   皇上点头,“由朕来安排。”   荣华夫人屏退左右,“听说你昨儿和今儿罚了好些个太监和宫女?可是他们惹你生气了?”   皇上面上一僵,“不是。是朕气闷。被人摆了一道。”   “你要沉得住气。”荣华夫人拍拍他的手,“从前老身的娘家一千多口都没了,要不是咬牙挺着,如何能有今天。当皇帝跟报仇一样,都需要耐心。冲动就会犯错误。人间的道理不是一蹴而就的。得要慢慢的学,慢慢才能体会。”   她看着那开得正艳的徘徊花,“从前安儿的父亲也是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他最不爱读书写字,整日与狐朋狗友鬼混,是咱们萧家第一混账。抄家那日,他也在胡闹,甩开看管他的仆人跑去街市看人斗鸡,才躲过一劫。后来他一夜之间长大。拿着我给的体几银子,全月国做生意,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又往宫里使了大把银子,才有了咱们今日。”   “磨难能让人成长。一路顺风未必是好事。”   皇上闷声道,“可朕用了那么多的贫家子,就这一个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没想到又被他们折了。”   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三品大员,用得也非常顺手,却被那些人给砍了,他怎么能不疼。   荣华夫人知晓他难过,“你还年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那些人却已经老了。他们打压薛侍郎,其实是想让他们的接班人上位。”荣华夫人笑了,“既然他们砍掉你的左手,你为何不学一学他们呢?”   皇上仔细咂摸他娘的话,渐渐悟出一些道理来了。   从表面上薛爱卿之死,是因为家事没处理好。实际上,却是因为他升官太快,只知道勇往直前,却没有顾自己的身后,这才遭了那些人的暗算。   他完全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来对待那帮老家伙,他们不是想为自己族中的子弟求个好前程吗?   那他便给他们。而且他还要多多的给,让他们吃不下那么多,让他们整个家族都膨胀起来,树立一个肥且硕大的靶子,最后再将其一块砍杀。   想通之后,皇上一连几日的郁气一扫而空,人也精神了。   荣华夫人又道,“贫家子一朝富贵,就会失了本心,你重用贫家子本没错,但也要注意观察他们的品性。要注重打磨,不要将他们的路铺得太平。对他们的成长没有好处。”   皇上细细一想,可不正是这样。薛爱卿错就错在他的官路太平了,以至于没有生出半点防备心。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路要一步一步走,方是长久之道。   另一边,林晓回到家中,就将自己在宫中的事与母亲说了。   李秀琴见自己女儿又口无遮拦,额间青筋突突直跳,“你这孩子,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啊。万一皇上治你的罪,可怎么好。”   林晓抿嘴笑,“皇上没生气,他人还挺好,一直笑呢。”   这下子李秀琴更慌了,一把握住女儿的手,“他对你笑?他该不会对你有想法吧?”   林晓哭笑不得,“娘?您想什么呢,就我现在这样,他禽兽啊,他能看上我。”   李秀琴急了,“怎么就不可能看上?这边可是十五就能成亲的。你也只是小了三岁而已。”   她还没说,有些ws男就喜欢小姑娘呢。   林晓见她娘担心成这样,细细一想,“应该没有。他那眼神不像看女人的眼神。”   倒像是逗猫一般,觉得她有趣。   李秀琴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闺女虽然不会说话,但看人眼色还是会的。   听到皇上亲口答应会给她男人封官,李秀琴又憋不住乐了,“那可太好了。你爹可下享福了。他呀,天天读书太累了。”   林晓摇头,“娘,您先别将这事告诉咱爹。”   李秀琴拧眉,“为何?”   林晓摊了摊手,“我帮我爹早点当官只是想让他尽展所学,可他当了官也得要学习。咱们不说别的,就说县试就是由他当主考官。那考卷就算不用他出,也得要他首肯的。他学识不够,回头可别闹了笑话。”   李秀琴一听,担心男人真的误人子弟,很快改了口,“那成,就让你爹再学几个月。不能当了官就把书给扔了。”   林晓点头,“对。等他再当个几年官,咱们还是得压着他考进士。”   李秀琴傻眼了,“啊?当了官还考啊?图啥呢?”   “图升官呗。我听秦祭酒说,靠推荐上去,很难得到晋升,一开始大家都是六七品小官,差距还不明显。可后面升官就得靠能力。咱爹可不能在学历上输了别人。得赶紧补上。”   李秀琴觉得她闺女想得有点太简单了,“你爹当了官,整天忙着公事,他还有时间学习吗?”   就比如她,工作之后就很少翻书了。除非去学校进修才能静下心。   林晓仔细想了下,“没事儿。”她套用一句名言,“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还是有的。”   李秀琴无语,行吧,到时候就由她督促吧。    第196章   千秋节如约而至。   今儿林晓不仅换了身县主服, 还戴上那套沉重的足金头面。   因为头发没那么多,不得不戴上假发。   皇家为了彰显富贵,这头面是实打实的,再加上假发, 足有十二斤之重, 她整个人已经不会走了, 光抬头就疼得厉害。   林晓嚷嚷着喊疼, 李秀琴又心疼又自责,“哎呀,平时真是把你惯坏了, 竟连这点疼都忍不住。你坚持一下,不行吗?”   林晓眼泪都快下来了,“娘,我觉得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这头不像我的。都麻了。”   李秀琴听着她没出息的话, 又好气又好笑, 让巧儿和喜鹊将人扶到轿子里,“待会儿,你歪在巧儿身上,注意别把发饰给弄乱了。要是出了差了,仔细你的屁股。”   林晓只觉得心累,真她娘受罪。   李秀琴担心晚了,示意郑氏将准备好的贺礼呈上来,就让轿夫赶紧出发。   轿子抬着林晓和巧儿一路到了礼部门口。今儿进宫,无论品级大小都只能带一个丫鬟。   下了轿子, 林晓让巧儿到不远处登记贺礼。   那里有礼部官员和光禄寺官员在登记和核实贺礼。   林晓看了一圈, 在一圈人里发现秦老夫人, 便过去与她见礼。   秦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又细细打量她,“哎哟,之前我就觉得你穿得忒素净,就两件玉饰就打发了。瞧瞧今儿这身打扮,真真贵气逼人。”   林晓含着笑,“我小呢。压不住这么贵重的金器,倒是您戴这金饰才是真像富贵窝里出来的老太太,浑身上下都散着金光,这离远了看,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菩萨呢。”   她这话说得实诚,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这种亮闪闪的金饰得要年纪大些的人戴才显贵气。她戴着总有种暴发户的感觉。   秦老夫人却以为她在称赞自己,笑得合不拢嘴,笑罢,又嗔怪道,“什么菩萨,我平时也就是上个香,今儿咱们去宫里,要是能见到荣华夫人,那才是真的菩萨呢。”   这荣华夫人可是打小就在庵里长大,吃斋念佛到现在,要不是家族一夜倾覆,她根本不会还俗。   亲儿子登上帝位,她被皇上接进宫中颐养天年。   别看宫中以太后地位最尊,但太后毕竟只是皇上名义上的嫡母,两人没什么感情基础,再加上太后娘家之前犯了事,入朝官员皆被杀,还是皇上念旧情,才没有赶尽杀绝。   太后为了族中子侄们的前程,便不敢在皇上面前摆嫡母的威风。   因此,在整个后宫,其实荣华夫人的地位比太后和皇后还要尊崇。   林晓自然也听过荣华夫人的名头,确实想见见本人,便也笑了,“要是真能见到,那可真是太有福了。”   这荣华夫倒也是个强人。一个孤女竟能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运气有,想来真本事也有。   在礼部门口休整一番,就由礼部官员带着进了宫。   今日千秋节,宫内相当热闹,所经之处都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   今儿官员们放假,皇上作为孝子,也亲自赏赐了礼物。   男人们坐在左侧,女人们坐在右侧。皇上坐在最前面,太后和皇后一左一右坐在他两边,荣华夫坐在太后下首。   底层小官只能站在外面远远看着,像林晓和秦老夫人这样的品级高的女眷坐得离台子近一些。   宴会还未开始,太后和皇后就召了几位女眷到前面说话。   秦老夫人瞧着,“听说皇上想找个小辈进宫陪荣华夫人解闷。瞧瞧皇后和太后都争着把娘家姑娘送到她身边呢。”   林晓抬头,果然瞧见皇后和太后身边各站着一位秀气文雅的姑娘,正在与荣华夫说着什么。   但她估摸着应该是没谈拢,荣华夫人似乎兴趣不高,频频示意旁边的宫女上茶点。   不多时,歌舞表演。   林晓有幸见识到这古代的表演,这些女子衣着华丽,个头齐整,跳得也要工整曼妙。   再接着就是雅乐,跳的也是乐舞。与刚刚的表演截然相反。   因为这舞突出的是“德”,所以展现的也是宽厚仁大,乐声肃穆、崇高,舞者的姿态疾徐适度、进退有序、雍容有加,给人一种庄重神圣、中庸宁静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国家庆典。   歌舞表演过后,就是赐宴。   说是宴,其实也就是些瓜果、点心和酒水。   林晓担心宫内不好如厕,只吃了一块点心。   味道倒是不错,只噎得慌,不敢多吃。   她正专心致志品尝点心,突然有宫女过来喊她。   这一抬头,就见周围不少大官家眷正一脸羡慕看着她。   当然大部分人都好奇她的身份,向秦老夫人打听。   秦老夫人便一五一十与他们说了,“这是皇上前两年封的广德县主。”   大家恍然大悟。只是又有些疑惑,这广德县主到底什么来头竟让荣华夫人亲自请到边上落座。   没错,荣华夫人之前听皇儿说这小丫头说话有趣,便也来了兴致,招到跟前。   见这小丫头乖巧,便让她会在边上,又让丫鬟端了一碟打南边来的荔枝,“尝尝。”   林晓道了谢,尝了一颗,现在才四月份,这荔枝摆明是早熟品种,味道不怎么甜,她只尝了一颗就不吃了。   荣华夫人以为她害羞,就道,“喜欢就多吃些。”   林晓摇头,“这个不怎么甜”,她指指旁边的枇杷,“这个好吃,您要不要尝尝?”   荣华夫人怔了下,这姑娘倒是自来熟。身后跟着宫女们却都傻眼了。这小姑娘懂不懂规矩啊,赏你吃,你就乖乖谢恩呗,你还说不甜。谁给你的胆子。   荣华夫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尝了一颗枇杷,味道果然不错,不过她不爱吃枇杷,只尝了一颗就放下了,问她,“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林晓一五一十答了,“回夫人的话,今年十三了,还没许人家,我娘说我还小。”   荣华夫人见她一点也不怕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直视她的眼睛,心里倒是承认皇儿说这小姑娘有趣,不是虚的。   她又问道,“你平时在家做什么?”   “回夫人的话,看书、练字、造船以及陪弟弟妹妹玩。”   荣华夫人颇有些兴致,“看什么书?”   林晓随口就道,“我看的书比较杂,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还有造船一类的书。”   荣华夫人性格坚韧,不喜那些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对眼前这姑娘就多了几分好感,她有心考较对方,“为何看这些?身为女子不应该要学琴棋书画和女红吗?”   林晓眨了下眼,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她拧着眉头想了想,“琴棋书画是为了陶冶情操,女红是为了家人做衣服,看书是为了明事理。这三样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我觉得不需要放在一块比较。人各有志嘛。”   荣华夫人心里赞叹,难怪皇儿说安儿对这丫头上心,原来这丫头年纪虽小,却有自己的想法。也难怪安儿会惦记她。   她们一问一答,周围的人也不自觉竖着耳朵听。   离得最近的太后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看着这小姑娘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惊讶。   该说什么才好呢?这小姑娘究竟是傻还是呆呢?   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谁不想巴着荣华夫人,偏这小丫头竟没有表现自己的才华,也没有讨好荣华夫人,她甚至不拿自己当晚辈。反而很坦荡与她进行同辈间的交流。这小丫头莫不是疯了……   太后在等看荣华夫人发火,却见她脸上带着笑,“可曾烧过香拜过佛?”   太后都傻眼了?她这是想让小姑娘进宫陪她?   她今儿就是想让族中晚辈进宫陪伴荣华夫人。要是得了这位的喜欢,到了岁数,皇上哪怕看在荣华夫人的面子,也能指个好人家。   可没想到她将人带到对方面前,荣华夫人就是装傻充愣,不接这个茬,反而想带个小丫头在身边。   她更没想到,这小丫头一点也不识相,反而摇头拒绝了,并且还理所当然道,“我们那儿没有寺庙。我从未去过。”   荣华夫人犹不死心,“可曾抄过佛经?”   林晓摇头,“不曾抄过。夫人需要佛经吗?我可以帮忙抄录。”   这会子再不明白荣华夫人是什么意思,她就是傻子了,可她是真不想进宫。不提别的,就天天戴这些笨重的头面就让她恨不得当场自杀。   再一个,就她这张破嘴,万一真心直口快吐露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可就是给自己招祸呢。还是算了吧。   皇后和太后:“……”   荣华夫人摇头拒绝了,却也没生气,拉着她说了几句话,又赏了她一个手串,就放她回了座位。   出了宫,林晓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又将荣华夫人送的手串拿给她娘看。   李秀琴摸着手串,“到底是吃斋念佛,这气量就是比别人大。”她点了点女儿的鼻尖,“你不乐意去,也不能说得那般直白吧?人家要是生了气,你可就要挨板子了。”   林晓瞧那夫人面善,虽然木着一张脸,但眼神很纯正,并没有戾气,应该不会动不动就打人板子。   李秀琴也就是随口说说,见女儿心中有数,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细细摩挲这手串,“你看这手串磨得光滑,想必是她天天戴的,就这么送给你了,可见对你是真的喜欢。你戴着吧。到底也是人家一点心意。”   林晓接过珠串套在手上,甩了两下,发现不会掉,倒是松了一口气,空气中隐隐有些香味,她又将手腕放在鼻端闻了闻,“这是什么材料?”   “应该是沉香。看这成色,应该是上品。这一串不便宜。”李秀琴爱惜地摸着珠串。   林晓讶然,竟然还是沉香。在前世,沉香可是被炒到天价。价格相当于黄金的两百倍。   只是她有些奇怪,明明自己拒绝了荣华夫人,为何对方还送自己这么好的珠串?   晚饭后,皇上扶着荣华夫人消食,“老夫人既然喜欢那个丫头,为何不招她入宫?”   荣华夫人听出那姑娘话里的抗拒,当下摇头,“强扭的瓜不甜。她既不喜欢待在宫里,何必强人所难,这事总归要两厢情愿才好。”   皇上薄唇抿成一条线,“是她不识好歹。”   进宫伺候他娘不好吗?竟然还敢拒绝。这小丫头的聪明劲儿都用到哪去了。   荣华夫人拍了他一记,笑骂,“竟是傻子。你当你这皇宫是宝,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鸟笼。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强求不得。”   皇上见她不生气,心下佩服他娘心态就是好,再大的事也不见她惊慌,永远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皇上叹了口气,“是朕小气了。”   “你呀,且有的磨呢。做人做事都是如此,想要收拢别人的心就要投其所好。如果你认为你是皇帝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全天下人都听你的,那就太自大了。”   这话也就荣华夫人敢说,哪怕当今太后都不敢说。   皇上却不生气,这是来自亲娘的关怀,他细细一想,可不就是这样,这世上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并不多,那些臣子也不过是想从他这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好不容易碰到个敢说真话,又有趣的姑娘,还让您给放了。您让朕上哪给您挑个合心意的?”   荣华夫人细细一想,“过几日,你不是要选妃吗?要是有合心意的,我挑一个留在身边,这样的才能长长久久陪着我呢。”   皇上眼前一亮,还真是。那小丫头再好,及笄后,也得出宫嫁人,到时候他娘又要孤孤单单一个人。   弄个秀女陪在他娘身边,那就可以长长久久陪着他娘。岂不是两全其美。   “选秀那天,您亲自过去挑个可心的秀女。”   荣华夫人摆手,“不必,等皇后挑完,我再挑一个就是。她毕竟是你的元配妻子,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皇上崩着一张脸,声音里带了几分怨怼,“若不是她照管不力,朕那几个皇儿怎么会没了,说到底不是她所生,她才不上心。朕没有收了她的宝印已是给她脸面。”   荣华夫人想到那几个乖巧可爱的孙子,心下也是一痛。这些年她吃斋念佛,每天都在向天祈求,就是为了保佑皇孙们能健健康康。   只不知怎么回事,他们还是接二连三夭折了。她心痛难当,细想了想,“若是再有谁生下个皇儿,就先抱到我这儿养。”   皇上眼前一亮,“也行。”   他母后吃斋念佛这么多年,身上应该也攒了些功德,有她庇佑,兴许皇儿真能养活。   千秋节过后,就是秀女入宫待选。   皇上春秋正盛,至今也没个皇子。只要他们的女儿能生下皇子,将来他们就是皇后母族。不少官员都蠢蠢欲动,争着抢着把女儿送入宫中待选。   三日后,林晓从他爹口中得知,秦明珠被选上了,只是位分不高,封了婕妤。   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怎地,她觐见荣华夫人时送了一卷自己抄录的佛经,竟然得了荣华夫人另眼相看,时常招她到荣寿堂说话。   不过她得了荣华夫人青睐,却也无用。皇上并没有因此宠幸她,反而沈家女刚进宫,就被皇上封了贵妃,当夜就招了对方侍寝。   此事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好几日。   林晓一开始不知晓沈家是谁。后来还是她娘给她科谱,她才知晓这沈家是江南大族。   沈贵妃的亲祖父在内阁当首辅,她是真正的豪门贵女。怪不得刚入宫就被封为贵妃。这样的家世就连皇后都要退避三舍。    第197章   不知不觉到了该发工钱的日子, 郑氏推门进来,将份例拿给奶奶看。   李秀琴从上至下瞧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行, 就照这个发吧。”   拿到工钱的下人们, 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只桂香找到她,面色有些涨红,手里正捧着一个小银元宝, “干娘, 我们拿着不合适。”   本来就在这儿白吃白喝,她就够惭愧的,每月还有月钱,那就得寸进尺了。   李秀琴见她窘成这样,想着,到底是两家子, 还是分开,便点头应了。   桂香这几日正愁怎么跟她开口呢, 此时正好借着这机会开口,“干娘, 我到底是嫁出去的闺女,一直待在娘家蹭吃蹭喝有些不合适。要不然从明日开始, 我们就单独开火吧?”   她咬着嘴唇, 眼底一片青黑, 显见是琢磨好几天了。   李秀琴蹙眉问,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青文?”   “是我们两个的想法。我知道干爹干娘一直照顾我们。但我毕竟已经成家, 本来厚着脸皮, 借着晓晓妹妹的光进了国子监读书, 已经是大恩了,再白吃白喝,就有些不合适。您别生气,我不是跟您见外,我就是……”   李秀琴闻言笑了,摇头,“既然你们想单独开火,那就随你们。总归得让你们自在。”   李秀琴想了想,让郑氏把东侧的小门给开了,又看向桂香,“你们若是出去,也可以直接走小门。”   她看了眼桂香,“只你到底一个女子,出去行走还是要注意些,不如添两个下人吧?出去买菜也方便些。”   桂香细算了下手头的钱,打算买个丫头和婆子。   李秀琴想了想,“那你从今儿开始就跟郑氏学管账吧?”她给透了底,“兴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全家可能就要搬走了。”   桂香疑惑,“搬到哪儿?”   李秀琴抿嘴一笑,“晓晓给找了门路,兴许能让她父亲当个官,具体派到哪,我也不太清楚,总归不会是京城。”   京官可是肥地,那些大户人家抢着留在京。他们小门小户可轮不到。   桂香有些不舍,“若你们离开,我们住在这儿就不合适了。要不然我重新找个住处吧?”   李秀琴细细一想也对。刘青文毕竟要国子监读三年书,一直住在这儿,欠了萧世子很大的人情,他还不起。   李秀琴想了想,便让葛婆子把葛有福叫过来。   葛有福是外院管事。外院老爷都在外读书,根本不在家,他多数时间都待在铺子那边盯着那些木匠做活。   这是刚忙完,回来吃饭呢,听到奶奶叫他,火急火燎扒完饭,扔下筷子就来了。   李秀琴让他抽空去找个宅子,“离国子监不太远就成。最主要租金要便宜,周围住户要好一些。不要太吵闹。”   葛有福点头记下。   李秀琴又问起店里布置得怎么样了?   “好着呢,架子都搭齐了。而且也按您的要求做了很大的藤筐。”   李秀琴点头,“下个月初六就是好日子,到时候咱们开业。你要好好盯着那边。”   葛有福点头。   林家的铺子还没有开业,倒是迎来了跨马游街。   之前林满堂会试落榜,林晓就一直没关注过,听说能看到状元跨马游街,她也来了兴致,非要去看热闹。   这点要求,李秀琴哪有不允的,她自己也想去看看这传说中热闹的场面。   李秀琴原本想包下二楼,可她让葛有福去打听,却没想到好位置都被大户人家包了。   林晓疑惑,“咱家不是有铺面吗?”   “跨马游街走的都是大道,咱家的铺面在吃食街,路太窄,队伍不经过。”   林晓有些可惜。   到了正式游街这日,下人小心翼翼护着两个主子,可他们的主子却连状元长什么模样都没瞧见。   只见成千上万的花朝那三人身上砸,那三人不得不拿袖子挡脸。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过去了。   林晓气得连跺脚的功夫都没有,到处都是人,挤得东倒西歪,要不是抓住喜鹊的胳膊,她都有可能撞到旁边的墙上。   这游街看得扫兴。   回府后,林晓和李秀琴弹掉身上的沾到的花瓣,看着对方灰头土脸,又忍着笑。   等两人笑够了,林晓才想起来问,“今年中进士的人中有咱们新陵县吗?”   李秀琴怔愣了下,她还真没问。她男人也没留意这点。   李秀琴便让葛有福去打听。   葛有福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说是今年新陵县没有人中进士。   林晓和李秀琴以为他们家不会与族长的大儿子有什么交集,毕竟整个京城号称有一百万人口,人海茫茫,哪那么容易就碰到。   没想到林满堂还真就碰到了。   说来也是巧,林满堂和刘青文到了国子监一直兢兢业业念书。   这两人是靠关系进来的,但他们却不是勋贵圈子,人家也不承认他们。   他们便只能跟那些靠品学兼优进来的贫家子们相交。   这些人交友广,得知这两人来自新陵县,便说自己也有一个朋友是新陵县的。   双方一介绍,原来认识,竟是族长的大儿子刘轩。   无论他们与刘家有何不愉快,在外人面前他们是一块的,就得表现出亲昵。于是便请对方代为引荐。   双方见面后,林满堂倒是对刘轩多了几分好感。   这刘轩与他父亲完全不是一类人。   他父亲张扬霸道,刘轩坦诚老实,一见面就关切地问刘青文情况,又代父亲致谢,“上回他写信,虽没有明说,但我察觉出他生了悔意。你莫要怪他。以往他写信给我,总是夸你有多聪慧,读书天份有多高,还让我弄些书给你。他对你倾尽太多精力,只他不懂得分寸。家里也没人能劝诫他,你莫要怪他。”   面对这样一张善意的脸庞,刘青文还能说什么,只能摇头,说自己不怪。他也有错云云。   林满堂想试探这人脾气,便故意问他这么多年也不回家。   刘轩苦恼,“非是我不想,而是父亲不让,他说除非我考上进士才可以回家,否则到了家门口,他也要将我撵回去。我父亲对我倾注太多,是我太让他失望了。”   这刘族长行事霸道是不分人的,甚至越亲的人,他越想控制,美其名曰:为你好。   林满堂竟是无话可说。   刘轩却问了林满堂关于家父的问题。   林满堂倒是实话实说,“你父亲身体不怎么好。族中又没有可以帮衬的人,他脾气还跟从前一样。”   刘轩低低一叹,好半天没说话。   还是林满堂看不下去,问他现在在哪儿读书。   刘轩浅笑,“在凤栖书院。”   凤栖书院是京城大儒开的书院,听说每年都有不少举人中进士。名次还都不低,颇有些名气。   跟名气相对应的是这书院束脩颇高。一个月至少也要四五吊钱。一般人家可进不去。   刘家在新陵算得上有钱,可这样的家境竟能在京城供他读了十年的书,这有些匪夷所思。   刘轩似乎知道他所想,忙解释,“之前拜了个私塾先生为师,这一年才被凤栖书院收了。”   林满堂恍然。   刘轩羡慕得看着他们,“听说你们在国子监读书,那里都是名家大儒讲课,真是好福气。”   林满堂谦虚几句。   刘轩看了眼天色,要回去念书。   林满堂便约他,休沐那天带妻女去他们的住处玩。   刘轩也没客气,记下地址,就匆匆离去了。   等他走后,林满堂便让顺安跑一趟回家。   李秀琴听知三日后休沐,要将刘轩一家来府上坐客,也是有些惊讶。   他们家跟刘家不是闹僵了吗?他怎么又跟人家大儿子走得这般近?还请对方来家里,这不就是要跟人家长久来往的意思?   林晓猜测,“可能是那刘族长行事太霸道,他大儿子反倒是个谦逊懂礼的人吗?”   当父母的要是太霸道,孩子一般都会唯唯诺诺。   李秀琴细想了下,她闺女这话倒还真有些道理。   一般不作为的父母,孩子才会早熟呢。   那被父母宠爱的孩子才会长不大。就像她闺女。   三日后,林满堂和刘青文休沐,林家接待刘轩及他的家人。   刘轩的妻子姓关,名文淑,他们的闺女今年九岁,叫刘锦凝。   大人们在厅堂说话,李秀琴让女儿带刘锦凝去屋里玩。   林晓便带她到自己的院子里。   刘锦凝年纪小,却一点也不闹,反而很安静内敛,瞧着也很文静。   她好奇地打量着林晓的书架,“你这里竟有这么多书?”   她靠近了看,却发现除了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跟她爹书房里的一样,其他书都未见过。   “林姐姐,你看这书,是想造一艘船出来吗?”   林晓点头,“是啊。”   她带刘锦凝去自己的东厢,里面果然有一艘模型,这些日子,她已经将船做好了,测试也通过了。她正打算拿去秦祭酒家,想让他帮忙弄到工部,造出一艘大船呢。   刘锦凝眼巴巴看着这船,显见也是相当好奇,只她性子乖巧,哪怕再好奇,都没有伸手碰一下。反而兴致勃勃问她,“林姐姐,你什么时候做大船啊?”   林晓揉揉她脑袋,“至少得三年。”   刘锦凝有些可惜,但还是眼巴巴看着她,“等做成大船,我可以上去看看吗?我还从未坐过船呢。”   林晓也不敢保证,“要是真做成大船,也得在海边,这是海船,如果你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   刘锦凝听到是海船,眼睛瞪得溜圆,“那要多长?”   “至少也得一百二十步吧。上面至少能载上千人。”   刘锦凝听着稀奇,惊叫连连。   这小丫头对什么都好奇,林晓说什么,她都爱听,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看着你,乖巧地听你说,半点也不知疲倦。   这样好的观众满足了林晓倾诉的欲望,说个不停。   孩子们这边聊得好,女人们这边聊得也不错。   李秀琴向关文淑打听,对方住在哪儿。   关文淑便一五一十答了,“我们住在城西,那儿都是读书人,我们一家租的是小院子,一个月是三吊钱。”   李秀琴和桂香商议,“既然他们那地方不错,你们不如在他们附近租个院子吧?到时候两家也能互相照顾。”   桂香也觉得不错,她便请了文氏帮忙租个小院子。   文氏一听,自然乐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   刘家在这边吃了顿饭,看得出来,李秀琴也很喜欢关文淑,竟然让厨房做了好些菜招待,甚至还送了些腊肉和香肠让对方带走。   女人们这边聊得不错,男人这边相处得也极好,甚至刘家也邀请他们下个休沐到自家坐坐。 第198章   林晓这边给秦家递了信, 秦官前几日都忙着,今儿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特地早早回了家, 换了身便服就去了林家。   门房将人迎进来, 李秀琴带着女儿在主院外迎接, 三人说了几句闲话,林晓就带他去了她那院子。   林晓今儿很是兴奋,兴致勃勃带着秦官到东厢, 将自己的模型展示给他看。   她这船是博采众长, 选其优点,特地设计出可以远航出海的船。   秦官正在研究司南,虽然不懂造船,但对各种船的特性还是了解一点的。   林晓做的这个模型,每一处都让人熟悉,但仔细一看, 又能发现不少新奇之处。   林晓见他不说话,主动要给他演示。   她将船板卸下, 露出一个个隔板。   秦官没想到这下面竟是这种设计,“你这是?”   “这个叫水密隔舱, 用隔板将船舱分为若干个互不相通的空间,如果船舱漏水, 也只是局部受影响, 不会整船沉没。”   说着, 将各个空间都装了货物, 然后故意压了船的一角, 使其进水, 等她松开手, 船身只是倾斜,并没有进水。   秦官捏着下巴思量,可不是这个理儿嘛。   林晓又讲了其他改进,“除了水密隔舱,船底也改成了尖底,这样稳度消失角极大,为沙船的两倍,稳定性好,遇上大风大浪也不会轻易翻船,很适合远航。”   现在海船用的是从前朝就流行的沙船,它的特点是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   优点是近海航行方面性能优越,以及载重量大。小的沙船载重量是二千石到三千石(约合二百五十吨到四百吨),中等沙船载重量是四千石到六千石(约合五百吨到八百吨)。   缺点是受水面积大以及沙船破浪能力差,不适合远航。   这也是为什么良国的船连非洲都没有去过的主要原因。   秦官听明白了,她造这船是为了去更远的国家。   “桅杆下面,我用了转轴,可以随时迎合风向来调整帆的角度,这样省时省力,也不至于翻船。船尾用了平衡舵,将部分舵面分布在舵柱的前方,可以缩短舵压力中心与舵轴的距离,这样操作起来会更加轻便灵活。”   秦官越瞧越心惊,他这个半吊子都能发现这船不一般,当即就道,“我去找工部的官员过来瞧瞧。你且等等。”   说着,他火急火燎出了林家。想来他也想早点将这船造出来。   今上对海上贸易相当重视,船匠更是一招再招。要是这船真能远行,他们良国的货品无疑可以卖到更远的国家,又为国库增添一大笔收入。   秦官自然不敢耽搁。   他去得快,来得更快。   那个工部官员和他年纪一般大,胡子都白了,两人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甚至李秀琴跟他们打招呼,也只是点了下头,就直奔林晓的院子。   李秀琴只来得及看他们的后脑勺。   郑氏在后面探出头,“奶奶,他们这是?”咋这么不懂规矩呢,就这么横冲直撞往人家后院跑。   李秀琴倒是对这些研究人员很宽容,浅浅一笑,摆了摆手,“无事,估计他们是太着急了。”她叫范寡妇去端些茶水,冲郑氏招了招手,“走,咱们也去瞧瞧。”   李秀琴带着下人进了闺女的院子,还没进东厢,就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   “这船好,不错。你这女娃倒是个心思灵巧的。”   “那这船能造吗?”   “能?怎么不能?”何忠拍着大腿,越看越喜爱,“我现在就去宫里献给皇上,请他下折子允许船厂建造这艘船。”   心愿就要达成,林晓反而有点心慌,“您要不要再看一下,看看有哪儿需要改进的地方?等船做出来,回头再发现问题,那就晚了。”   这样一艘大船不说所要耗费的材料,就说工期至少得三年。   她自己学的理论知识,然后掺杂了前世的经验,才设计出这么一个模型,但她不确定自己设计的就是最好的。她想要眼前这个专业人士帮忙考核。   何忠看了她好几眼,捋了捋胡子,赞叹道,“你这娃儿倒是个仔细的。”   他前后左右看过,又做了几次测试。   虽然还是出现倾船事故,但这世上没有船能做到百分百安全,这船已经不错了。   何忠摸着这船爱不释手,只有些可惜,重重叹了口气。   林晓一颗心揪着,疑惑看着他,“可是哪儿做得不好?”   何忠看了眼秦官,“船虽好,但没有司南,也是无用。”   司南是船的方向,没有方向,这船行得再远,也只是在海上漂泊。人不可能一直在海上漂着。粮食总有吃尽的一天,还有淡水总有喝完的时候。想要远航,司南必不可少。   可他们现如今的司南支撑不了他们去太远的地方。   林晓低头想了会儿,到底没敢说大话。   她之所以这么快就能设计出这船,本质上还是站在巨人肩膀上,从前世那些书上得到的启发。   可司南就是她完全不懂的范畴,前世用的也都是GPS定位,想要在古代实现根本不可能。   秦官不满老友这话,硬邦邦道,“我们总明观已经在做了,你这船要造三年呢,到时候司南肯定能弄好。你着得哪门子急。”   何忠见他如此肯定,倒也不跟他犟,反而顺着竿子往上爬,“行,我可就指着你了。”   李秀琴就在这时进了屋。   何忠和秦官这才察觉到自己失礼,赶紧上前告罪。   这两位都是年纪半百的老人,又都是从三品大员,李秀琴哪敢让他们拜自己,赶紧还礼,又问他们,“可是要将这东西带出去?”   何忠点头,“对,麻烦大嫂叫两个下人帮忙抬到门口,本官来得太匆忙,只带了个马夫。”   李秀琴忙说不怪,叫了葛有福的两个儿子过来抬模型。   别看只是模型,其实这船并不小,加起来也有两百多斤,两人小心翼翼抬着。何忠在边上一个劲儿叮嘱,“小心些,可别磕了碰了。”   大伙跟在后头,一路送到门口。   等将木船抬到牛车上,巧儿将准备好的本色土布盖在上面。   何忠冲他们告辞,“且等候我的消息。”   李秀琴和林晓齐齐道谢。   目送牛车离去,秦官侧头看了眼林晓,示意她跟自己上牛车。   林晓一头雾水。   秦官心里像火烧一样着急,“跟我回去拿书啊,你不是要琢磨怎么做司南吗?我那儿有好几个司南,你抬一个回来,好好琢磨。”   林晓抿了抿嘴,她这刚琢磨完船,连口气都没喘呢,就开始琢磨司南?无缝开新吗?   秦官又道,“如果司南做不出来,你这船能不能下海都不一定呢。”   林晓瞪圆眼睛,“啊?造了船不下海?那多浪费钱啊。”   秦官失笑,“除了那个尖底,其余几样都可以安到沙船上。你这船造不造还不一定呢。”   林晓呼吸一窒,好像是这个理儿。   没有司南,她船造得再好,也行驶不了,一艘船那么多钱,皇上为了控制成本,可能根本不会造。   所以她搞错方向了,应该先造司南?   秦官见她如丧考妣,也不忍再打击她,“你也别气馁,大不了咱们早点把司南琢磨出来。我跟你说,我们总明观已经研究出头绪了。那些道人用的罗盘其实与司南有些相似。”   这后一句话是压低声音来说的。显见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林晓也能理解。这古代都迷信,要是别人知道其实所谓的风水就是磁场,估计会骂秦官妖言惑众。   不过林晓也很惊讶,秦官居然都研究到这儿了。   要知道司南与罗盘的本质区别就在于司南是勺子,而罗盘用的是磁针。   司南用于天文,罗盘用于勘察风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竟能让他联系到一块,这份想像力也是绝了。怪不得人家能当祭酒呢。   “不过有一点不太好,罗盘一般用在地面,咱们要用在海上,就得重新研究了。”   林晓点头,是这个理儿,她回头冲她娘道,“娘,我去趟秦祭酒家,待会儿回来。”   李秀琴点头,示意喜鹊和巧儿跟上去,就目送他们离去。   林晓在秦祭酒家一直待到天黑。   她本来想拿着书和司南,自己回来研究,可秦官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才,就充当先生,一点一点开始给她讲。   有人给自己当老师,不用自己琢磨,那当然好了。于是她就听到了现在。   等她回家时,李秀琴问她,“可吃过饭了?”   “吃过了,秦祭酒请我吃了饭。”林晓揉了揉眉心,还是要了一碗汤。   之前秦祭酒一直忙着给她讲课,她为了节省时间,也不敢耽搁他太多时间,匆匆忙忙吃了一碗饭,现在又开始饿了。   她喝着汤,李秀琴便把何忠带回的消息与她说了。   “何大人刚刚来了,让我告诉你,皇上已经准许造一艘船了。他明日就出发去船厂,等船真的运行成功,皇上一定会给予你奖励的。”   至于什么奖励,他也不知道,皇上也没说。   林晓捧着碗,没说话。   李秀琴小声问,“皇上好像比以前小气了,之前一个打谷机就封你为乡君,现在模型都造出来,他都没给你赏。是不是你惹怒他了?”   林晓摇头,“应该不会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嘀咕,该不会是她拒绝了荣华夫人,皇上生气才故意将她的赏赐压后吧?   她想了想,“我这毕竟只是模型,现在给我赏赐,好处有限。要是等船造好了。兴许能给我一个大的呢。”   她这纯粹就是糊弄她娘,让她娘不要担心心,却没想到皇上还真是这样想的。   就他们家现在这身份,要是将来固方让自己指婚,那些臣子在背地里一定会说他,小气不容人,故意给固方挑个家世不显的女子。   等船造好了,拉回一大船物资,然后再对外说这船是她设计的,他再给些好处,大臣也不能说什么。   至于林满堂的官职,皇上将舆图拿出来,从头到尾仔细瞧了一遍,就是迟迟没有落笔。   黄章见皇上盯着江南出神,心里暗暗猜测皇上是不是想让林满堂去江南?可又一细想,应该不可能。   上回户部侍郎就是因为官路走得太平坦遭了别人暗算,这次再给林满堂铺平,难保不会重蹈覆辙。   果然皇上朱笔移开,在西南圈了块地方。黄章借着给皇上照亮的空档偷摸瞧一眼,心里一突,猛然抬头看向皇上,竟是这么个地方。   这也太……   却见皇上已经搁下笔,让黄章将舆图收起来。   黄章不敢耽误,将舆图卷起来,看着皇上提笔写了一封信,写好后,示意他送去齐王府。   黄章点头应是,上前将信纸封好,躬着腰倒退出御书房。    第199章   这是一个春和日丽的早上, 林满堂难得的休沐时间,他抱着七七,看着媳妇坐在梳妆台前捯饬那张脸。   他勾头看着窗外, “晓晓怎么还没起来?昨晚是不是又熬到很晚?”   李秀琴没有说话, 一旁的郑氏在边上小心翼翼看着宝柱, “回老爷的话, 刚刚奴婢问过喜鹊, 昨晚看到三更天才睡。”   林满堂叹气,“这孩子性子就是这么急, 你也抽空管管。”   李秀琴打量镜中的自己,左右看看, 确定妆容没问题才回答他,“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管得了吗?”   林满堂冲旁边的郑氏道, “快去叫她起来吧。可不能让人久等。”   郑氏将孩子交给旁边的奶娘,应声出去了。   当林晓穿戴整齐,进了饭堂,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七七现在还不能吃饭, 到了饭点都是由下人在院子里放风。宝柱现在能吃,就坐在边上, 由范寡妇照顾吃饭。   现在正是吃盐的年纪, 吃什么都香,指指这个, 指指那个, 示意范寡妇夹给他吃。   有的菜里面放了香料, 他身子骨弱, 不能吃太刺激的菜, 范寡妇不让他吃,就在边上解释,“那个不能吃,咱们吃这个吧?”   宝柱不乐意,闹着要吃,范寡妇怕他哭闹打扰老爷和奶奶,就想过去夹给他。   林满堂蹙眉阻止,“他现在不能吃,哭闹也不行。不要惯着他。”   范寡妇心下一跳,不敢伸手夹,应了声‘是’。   可宝柱哪知道,偏要那道菜,不给吃,就扯着嗓子哭。   李秀琴蹙眉看着他,细声跟他解释,“那菜里放了孜然,你刚开始吃菜,不能吃这个。”   宝柱听不懂解释,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吃,扯着脖子喊。   李秀琴不会惯孩子,就示意范寡妇将孩子抱出去,“等他什么时候不哭了,再抱进来。”   范寡妇答应一声,抱着孩子就往外走,宝柱哪肯,撒泼耍赖,范寡妇怕他磕了碰了,也不敢用太大力,就由着他小身子扭啊扭。   李秀琴头疼,看着这孩子肉嘟嘟的小身子露了出来,又有些哭笑不得,让奶娘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孩子抱出去。   林晓啧啧啧,“你们当父母的也太狠心了。不就吃个菜嘛。就吃一筷子,应该也没事吧?”   林满堂解释,“这不是一筷子的问题。他现在用撒泼耍赖这招,我们要是妥协了,他下次还会用这招。坚决不能惯着他。”   林晓不懂育儿,听着也有些道理。   林满堂看她的黑眼圈,“你也个悠着点儿。这么个熬法怎么成?秦祭酒都研究大半年司南了。你刚开始研究,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弄好,可别把身体熬坏了。”   林晓揉了揉眉心,“我也不是想熬,就是脑子里有疑问,我就怎么都睡不着。”   李秀琴斜睨她一眼,“你心里想事儿,肯定睡不着啊?你不想不就完了?你晚上数羊吧?”   “数羊没用。我昨晚都数了一千只羊,把咱家院子都塞满了,还是睡不着。”林晓颇有些苦恼。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拿她没办法。   吃完饭,李秀琴又回房补了妆,往唇上涂了口脂。   来了京城,要说有什么好处,大概就是口脂的颜色丰富了点。她上妆也没人盯着她脸瞧。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是化妆的。   林满堂和刘青文坐在前面一辆牛车,林晓、李秀琴和桂香上了后面那辆牛车,两辆牛车直奔城西。   刘家租的这院子很小,只有一进院子。   不是现在的四合院,是四面墙围起来,组合起来的院子。没有影壁,没有垂花门,开了大门就可以看到院子的那种,像个农家小院,但这样的院子,活动范围要多一些,没有一点浪费。   关文淑将人领进来,示意两个儿子叫人。   刘轩有两个儿子,老大今年十五,老二今年十二岁,都在附近私塾读书。   不过一家三个人读书,没有经济来源,这日子便过得苦哈哈的。从家具摆设来看,刘家日子过得很清贫。   林满堂与刘轩和两个孩子们堂屋说话。   女人们进里屋说些体己话。   进了屋,关文淑迫不及待拉着桂香的手说,“已经给你找到了房子,离咱们这儿只隔了两家。他们家也是读书人家,不过她男人争气,今年中了,估计会去外地做官。房子就空了下来,我去问过,他说六月份,等官职下来,全家都搬走。”   桂香自是高兴,“多谢婶子了。”   “待会儿,我领你们去看看?”   桂香看了眼李秀琴。   李秀琴点头,“去看看也好。到底也是住了好几年的地方。”   桂香点头就是。   关文淑对桂香很是亲切,“你这租了院子,除了婆子和采买,也得再买个门房和书童。”   桂香细细一算,光这些人的月钱一个月就得四吊钱,她这个家底可抛费不起。面上不由一苦。   李秀琴也能明白她的心思,笑道,“我这边可能带不了那么多下人,不如就让他们住在你那院子吧?”   虽然萧世子将别院借给他们,可主人都走了,不好将下人留下来。还不如让他们跟着桂香。   桂香点头,“好啊。”   这么多房间,他们也确实住不了。   大人们说话,刘锦凝就拉着林晓去了自己屋。   这小丫头给林晓亮自己绣的帕子,这水平和桂香不相上下。   小丫头羞涩的笑,“我平时就待在家里做绣活。”   林晓看着她,“婶子眼神好像不太好?”   刚刚进来时,她就注意到关文淑一直眯着眼打量他们,还差点将她和桂香姐认错了。   刘锦凝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我娘做了二十多年绣活,眼睛有点模糊了。”   林晓看着她这绣品,“你就不怕你的眼睛也像你娘那样?”   “没有。”刘锦凝小声道,“我除了做绣活,平时还帮着抄书呢。我两个哥哥平时也抄书贴补家用。只要我爹考上进士,我们家的日子马上就好过了。”   虽然抄书用的也是眼睛,可好歹字比针眼大多了。   林晓见她面上半点埋怨都没有,心下微叹,不过刘轩好歹进了书院,考中概率应该能大些。   “你两个哥哥怎么没回去考试?”   刘锦凝歪着脑袋,“我爹说他们现在回去考,也只是止步于秀才,想让他们在京城多待两年,到时候一举拿下。”   从京城回到新陵,一路上花费不低。刘家日子过得这般艰难,想来也想省一笔开销。   刘锦凝却半点都不抱怨,“我们家日子没你想得那般苦啦。阿爷每年都会寄一笔钱给我们的。”   林晓摇头,“我就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样,太懂事了。”   刘锦凝歪着脑袋,抿嘴一笑。   林满堂一家和刘青文一家在刘家吃了一顿饭。别看刘家条件不怎么样,但招待他们却很有诚意,做了八荤八素,有海鲜、有鱼、有点心。   回去的路上,李秀琴跟桂香说起一事儿,“若你干爹去外地任官,到时候家里的铺子就由你照管吧。到时候净收入,你留一半。”   桂香想也不想就推辞。   李秀琴抬手,“这铺子刚刚起步,卖的是腊肉和香肠,可等咱们走后,这两样应该已经卖完了。重新上货,收入可能不高,就得由你来掌管。到时候你要多费心。”   刚刚起步的铺子,少了两大支撑,生意肯定不好。这时候就要花费大力气来打响名气。   桂香没做过生意,她有些迟疑,“我能行吗?”   “葛管家是做生意的好手,由他来出主意,你在后面管着。”   桂香想了想,葛有福毕竟刚招过来没多久,人品如何,干爹干娘也不敢保证,要是没主家看着,说不定会贪主家的钱。   她到底答应了,“行”。   六月选官,林晓一大早就叫顺祥和顺宁去吏部门口看皇榜。   得知被分配到重德镇当县令,林晓当即就让顺祥去国子监通知她爹赶紧回来。   顺祥领命而去,林晓叫了巧儿和喜鹊,跟她一块去书肆。   李秀琴迟疑,“你等你爹回来一块去吧?”   林晓想了想,还是等她爹一块回来吧。   林满堂回来的很快,他崩着一张脸进了院子,到了厅堂让下人们都出去,这才数落两人,“你们娘俩也太过分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告诉我。”   林晓抿嘴,“爹?我这不是担心这事成不了吗?”   李秀琴也在边上附和,“对啊,闺女也是一片好心。你干啥板着脸?”   谁知她这话音刚落下,林满堂再也崩不住,脸上一阵狂喜,将手里的书往旁边茶几上一扔,整个人仰躺在椅子上,“我的老天爷,终于不用读书了。我可真是解放了。苦死老子了。”   林晓和李秀琴面面相觑。   林晓上前,“爹?你就不好奇,你的官是从哪来的吗?”   林满堂一怔,坐直身体,“对,你跟我说说,这官哪来的?你是不是找了秦祭酒?哎呀,你这孩子,你请人办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你送了人家什么礼啊?可别一两样小东西就把人家打发了。我跟你说,咱们要重礼……”   他说个滔滔不绝,啰嗦得要命,林晓好几次都没插上话,等他好不容易说完,林晓才可怜巴巴道,“爹,我是直接跟皇上说的。就是上次皇上召我进宫。”   林满堂眼睛瞪得溜圆,“你胆子也太肥了?你居然跟皇上要官,你不要命了?”   林晓抿嘴,“是他自己问我要什么赏赐的。我就说给你个官当当?而且我还说了……”   说完,期期艾艾不敢看他。   林满堂等着着急,“说什么了?”   林晓闭着眼睛,“我还说了,我爹是个人才。您现在给他个官当,以后他保准给你考个状元。”   屋里一片寂静,林晓见气氛不对,撒腿就跑。   林满堂重新抄起书,追在女儿身后打,“我打死你个不孝女。还状元?你这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跟谁学的?”   林晓围着柱子跟他转圈圈,断断续续回他,“我…我跟您学的呀,您以前不是老说,第二有啥好的,要考就考第一。您…对我要求这么高,对自己不能太松啊。你得一视同仁。”   林满堂气得半死,“我…我那是对你。你读书成,我不成。你得根据实际情况吧?你现在给我立这个誓,我以后要是办不到,我就是欺君,有你这么坑爹的吗?”   林晓坚决不认这个账,理直气壮顶他,“我怎么就坑爹了?谁家闺女能让自己爹当上官啊?我好心好意为你,你还不领情。你怎么当爹的?”   林满堂气得够呛,手里的书都甩飞了。    第200章   廊檐底下, 父女俩喘着粗气,大眼瞪小眼,一个随时想要暴起, 一个时刻防备, 都紧张地瞪着对方。   下人们都在不远处战战兢兢看着他们。   李秀琴见他们闹得实在不像话, 赶紧出来劝阻,“行啦!事情都到这份上,你就认命吧。又没让你现在就考上, 你着得哪门子急。”   林满堂翻了个白眼, “没让你考,你当然不着急了。”   林晓不厚道地笑了,“爹,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肯定会督促你的。只要你照我的方法来, 我保证你将来一定能中状元。”   林满堂狠狠瞪了她一眼,有气无力摆手, “成!我算是坑在你手里。你这倒霉孩子,成心就是气我呢。”   林晓见他没力气, 舔着脸上前扶他,“走, 爹!咱不气了哈, 您说您都一把年纪了, 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您也不嫌丢人?”   林满堂磨牙, 好想揍她。   林晓侧眼打量, 见他脸上青筋又暴起, 不敢再撩虎须,忙岔开话题,“爹,您知道重德在哪儿吗?”   林满堂摇头,“我哪知道。这边又跟以前不一样。”   一听这名字就没什么印象。   林晓歪着脑袋,“爹,那咱去书肆看看吧?”   虽然弄不到舆图,但是这古代的学子喜欢写游记,说不定有人写过重德县的游记呢?   就算没有游记,好歹也以省份为单位的通志。   林满堂细细一想,“那也成。”   父女二人坐牛车去了书肆。游记太宽泛,两人先找通志。   重德县属于云南府,这个府是行省一级,既可以叫云南府,又可以称云南省。   两人将通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也只找到一个简单介绍,重德县位于云南省西北,左侧是丽水,从西到东距离是四十里,从南到北的距离是五十里。占地五十万亩,人丁四千六百三丁。   林晓显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五十万亩为什么才四千多人?这人口也忒少了吧?   刚刚她看其他县二十万亩,都有两万人呢。   “爹?您瞧瞧这个?”林晓将这页拿给她爹看。   林满堂也是惊讶万分,“这地广人稀,难不成这地方都是盐碱地?”   林晓蹙眉,“不应该吧?盐碱地不应该离海近吗?云南南边靠海,西北是内陆,山多。”   她眼睛一亮,“对,一定是山多。”   林满堂细细一想,“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边离丽水近,又有山,那应该不穷啊?人口怎么会这么少?”   他又往前翻了两页,“你看这也是云南省的,这个县人口就有三万呢。也不至于就少成这样了?”   两人都觉得这地方有蹊跷,便想翻游记,想从中找到线索。   奈何这地方太偏僻,还真没有人写过地方志。   林晓又去问掌柜,掌柜也说没听说过写重德的游记。   林晓失望而归,想了想,“爹,虽然没有重德的游记,但咱们可以问云南省的举子啊?”   云南路途遥远,肯定也有不少举子留在京城读书,就像刘叔那样。   林满堂一想也是,“对,我去找刘轩,问问他认不认识。”   说着,就带着闺女去了凤梧书院。   两人在书院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刘轩才出来。   得知来意,刘轩点头,“我有个同窗是云南省的。我给你叫去。”   林满堂拱手道谢。   刘轩去了没多久,就带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学子来了。此人也是一身学士打扮。   此人名叫陈瑜,字少英。   林满堂请他们到旁边的茶楼喝茶,点了两盆点心,叫了一壶茶,然后向对方请教,“敢用少英兄可知晓重德县?”   陈少英思忖片刻,微微有些惊讶,“当然知晓,重德县在云南省的西北角,虽然我没去过,但听说那儿很热。像咱们冬天要穿棉袄,他们那儿只穿两件秋衣就可以了。那儿也很干燥,听说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回雨。”   没有雨就长不了庄稼,也就养活不了人。   林满堂又问道,“那地儿有多少良田?”   陈少英摇头,“这我就不知晓了,我也没去过。不过,不下雨,应该也没有多少良田吧?”   林满堂还不死心,“可那儿不是有丽水吗?”   这话倒也有点道理,丽水从上流到下流,那么长,从未干枯过。   陈少英摇头,“这我就不知晓了。”   刘轩刚刚只是安心听着,现在见他一个劲儿问关于重德县,就好奇问,“可是务实弟有哪位好友去那儿当官?”   林满堂摇头,“不是好友,是我。”   刘轩微讶,又有些不解,“你不是没考中进士吗?”   说到这里,他眼睛突然亮了,“务实弟可是找到门路谋了官?”   林满堂点头,“是啊。”又侧头宠溺地看了眼闺女,“你也知晓我闺女是县主,前几日蒙皇上召见,让我当了重德县的县令。”   两人看了眼林晓,又齐齐羡慕地看着林满堂。世人都是父以子贵,务实弟却是父以女荣。这运气也是绝了。   林满堂收获了羡慕的眼神,末了又苦恼道,“虽然侥幸当了县令,入了仕途,但听少英兄刚刚所说,这县令恐怕不好当。”   官员考核把农林开垦、赋役征收、人口增加、社会治安等作为主要的考核指标。   这人口少,收的赋就少,农林开垦也没有劳工。至于社会治安就更难了,穷的地方犯罪率也是成倍增加。   所以皇上给他的是一块烫手山芋。果然这世上就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儿。   刘轩和陈少英一听,又转为同情,两人鼓励道,“务实弟,在任上熬几年,到时候打通门路调到好点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好嘛,人家也不看好这个地方。   用了点心后,林满堂带着闺女告辞离开。   经过岳福楼时,林满堂带着女儿顺道去了对面自己家的铺面。   林满堂自打读了书,就没怎么管过生意。他想看看他媳妇的成果。   店里两个小二正在招呼客人,热情介绍他们家的腊肉和香肠。   四月份开业时,他们还站在门口招揽生意。因为与岳福楼近,一个多月时间,两个小二将十几车腊肉和香肠卖得七七八八。现在店里存货已经没多少了,所以也不急着卖了。   这杂货铺跟前世的超市有几分相似,一排排,下面都标着价格。   只是进了他们这铺面十个有八个是冲着腊肉和香肠来的。   林满堂看了眼账目,除了腊肉和香肠,其他物品销售额只有百吊。刨除成本、打点、房租、小二和掌柜的工钱,只能有十吊。   这点钱可配不上这么好的地段。   他正务自思量,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伙人,女儿站在门口冲他招手,“爹,你快来瞧瞧。”   林满堂好奇,走到门口,就看到有个衣着华丽的青年正呼朋引伴进了对面岳福楼。   林满堂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林晓却神秘兮兮道,“爹,那人就是沈家大公子。”   林满堂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沈家大公子是谁。这人是沈贵妃的亲哥哥,今年也中了进士,只是名次不怎么高,好像还是同进士。   但是人家有个好父亲,愣是给他安排到了金陵府下面新正县当县令。   江南鱼米之乡,向来豪富,去了这样好的地方当县令,考评自然年年得优。三年任期一过,他肯定会升官。   “哎,瞧瞧人家这命。”   林晓翻了个大白眼,“爹,人家起点比你高,你更应该努力拼搏啊。要不然你怎么对得起皇上对你的殷殷期盼?”   一提起皇上,林满堂就想起闺女在皇上面前发下的豪言,他就开始磨牙,“你还好意思说?”   他这是倒了八辈子霉,竟生了这么个坑爹闺女。   林晓心虚,忙岔开话题,“爹?其实你往好的方面想。虽然这地方穷,可它提升空间高啊。像那种富县,政绩不好提升,可你稍微一提,就很明显。”   这纯粹就是一句空话,林满堂半点没入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稻田养鱼,何着他想的法子,却给这些人做了嫁衣。   两人说话的功夫,葛有福来了。   说起来这个店刚开业时,林满堂和李秀琴到底没让闺女过来。   主要闺女是县主,要是真过来给店铺撑场面,会被人瞧不起。倒是做生意时,无意中透露出这铺子的主人,只要有后台,别人就不敢随意欺辱。   官职已经下来,林满堂不日就要带着妻女去重德县,走之前,肯定要将铺子安排好。   “铺子生意太差了,你可有办法?”   葛有福这些日子也确实在想法子。这铺子是老爷和奶奶交给他的第一份差事,要是办不好,老爷和奶奶肯定会怀疑他的能力。   他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想了几个打折的法子。   这法子自古以来就有,林满堂听后,也没反对,便这样的法子从根本上解决不了问题。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条街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   葛有福点头,“大部分都是有钱人。”   这条街的客人都是有钱人,包括商人和大户人家的公子。   酒楼、戏园、书肆、脂粉、首饰、瓷器、器皿、成衣店等等,全都是金贵人才会买的东西。   林满堂指着店里的东西,“可你瞧瞧你陈列的这些东西,有哪个配得上有钱人的身份?”   他们店里卖的杂货很多,但要说金贵东西,好像还真就只有腊肉和香肠超出普通人的范畴。   “从明儿起,所有东西必须换成最金贵的东西。哪怕量少也没关系,一定要配得上贵人的身份。”   葛有福脸都垮,“可进货钱少不了。”   “你去与那些商家谈。东西放在咱们店寄卖,每月一结。”   这条街的租金不便宜,如果有人能帮自己卖出东西,何乐而不为。   葛有福一怔,“可他们店也就开在这条街,他们会同意将货卖给咱们吗?”   林满堂细想了下,“如果他们不同意,到时候你就原价拿回来。但是要记得将位置摆在最不显眼的地方。最显眼的地方还是要摆跟咱们合作的铺面。”   东西原样拿回来,他们大不了不挣钱。就当给店里积攒口碑。   “总之,吃、喝、穿、戴、用都得有。还得是最金贵的东西。库存不需要多,但东西一定要齐全。只要养成让贵人来咱们店买东西的习惯,就不怕以后没生意。”   这铺子太小,就只能着重吸引大客户。   林晓在边上听着,琢磨出来了,她爹这是想走奢侈品路线。   林满堂担心店里生意不好,回头小二再辞职,想到前几天遇到陆寺丞,对方给了他玻璃引,“对了,今年的玻璃引也下来了。你这边留一半,剩下的到时候就找镖师送到兴庆府。”   兴庆府那边玻璃店的劲儿下去了。玻璃镜也就是大户人家娶媳妇和嫁闺女才会买。   蔷薇水一瓶能用一两年,再加上价格昂贵,销售额不如去年。   葛有福是知道老爷在兴庆府也开了个玻璃店,他之前跟老爷提起,在店里卖玻璃,老爷当时什么都没说,他以为没戏了。原来老爷竟答应了。   林晓笑道,“正好我又调制了些蔷薇水,应该能给咱们店带一笔生意。”   葛有福眼前一亮,有这两样东西,他们店应该能有不少生意。   “是,老爷,小姐,老奴一定会尽心照顾好生意。”   林满堂点了点头,“记住。包装也要好。哪怕不挣钱,咱们也要给东西弄一个好看的包装。然后跟客人说,咱们店只卖全良国最好的。”   葛有福记在心里。    第201章   厅堂里, 一家人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第一次当官,有两个月时间,我先回趟老家, 再去云南, 来得及, 但是带上你们就不够了。”   李秀琴也明白,天气热,孩子吃不消, 现在出发不合适, 只能八月再出发。   林晓有点想不通,“爹,你回家干什么?人家那是考中进士,要回家祭祖,盖进士牌坊,你又不需要。”   林满堂心塞, 闺女还是直肠子,就知道戳他心管, 不过他也没空说这个,“我回趟老家, 找点帮手,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手里没点自己人可不行。”   林晓一想也是。   李秀琴不想他折腾, “你可以直接写信, 让他们去重德啊, 没必要自己跑一趟, 多累啊。”   林满堂摆手, “那些人以前连村子都没出过, 他们哪知道重德在哪儿?再说我请他们出来帮我,总得有点诚意吧?”   这话倒也在理,只是李秀琴还是有些担心,“他们也就是农民,能帮你什么?我看你还不如在这边买几个下人得了?”   林满堂对这话不赞同,“他们和我是绑在一起的,那些下人又不是咱们从小培养的,信任也有限。再说他们是贱籍,许多人办起来不方便。”   李秀琴也无话可说了。   林满堂想了想,“你们娘俩八月再出发,明天我请朋友吃饭,后天就回一趟老家。到时候我直接带他们去重德。”   李秀琴应了,“只带顺安一个人太不安全,不如把葛管家的两个儿子也带上吧。”   林满堂点头,只到底不放心,“你们找镖局一定要找口碑好的,自己还得有所防备,太厚的衣服就别带了,听说那地方冬天不冷。”   李秀琴答应。   第二日,林家请了刘轩,刘青文和陆寺丞吃饭。   陆寺丞知晓林满堂去云南做官,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些有用信息。   “云南府那边的知府是个干实事的官员,为人还不错。不过重德县以前的县令却是老死在任上。你一定要想法子,调到别的地方。哪怕是平调也成。”   林满堂听他如此一说,心里更慌。老死在任上,这地方得穷成什么样啊?难不成比以前的新陵还要穷?   他给陆寺丞斟酒,好奇问,“陆寺丞去过重德县?”   陆寺丞摇头,“我没去过重德,但你也知晓云南山多,药材好,我们光禄寺管采买的,天南地北的跑。那地方的药绝对是全国最好的。”   林满堂心中一动,“这么说云南并不穷?”   “不算穷。你想啊,药材多贵,他们穷得了吗?那地方山清水秀,好看着呢。只一点,良田比较少。”   林满堂恍然,“那他们都是从外地运粮?”   “对,他们离蜀地比较近,一般都从那边运粮。”   林满堂仔细回想前世关于云南的消息,他曾经带着妻女去那边旅游过,只刻那儿的山水很美,其他记不得了。   刘青文给林满堂斟酒,庆祝他当上县令。   林满堂打起精神,喝完酒,又托他一件事,“虽然我当了官,但是学业不能丢,你上国子监学记的笔记别忘了抄一份给我。然后托人给我送到重德。可能办到?”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刘青文有些惊讶,“您都当官了,还要学习啊?这也太拼了吧?”   林满堂不好跟他说女儿坑自己的事,只打着哈哈,“活到老,学到老嘛。”   刘青文点头答应,心中却是钦佩万分,干爹可真用功啊。   第二日一早,李秀琴和闺女送走了林满堂四人。   林满堂这一走,林晓几乎天天跑去总明观看书。   没错,秦官向皇上申请,允许林晓进总明观看书,皇上答应了。   而李秀琴白天除了看孩子,就是看家里唯一的生意来源。   葛有福得了林满堂的吩咐,昨儿就去跟人谈生意。大部分人家都同意将货品摆到他们铺子售卖。   再加上有玻璃和蔷薇水两大好物,吸引不少顾客。   今天一天生意就有所好转。   李秀琴跟郑氏感慨,“论做生意,我家老爷才是老手呢。”   之前半死不活的铺子,现在一下变得炙手可热,怪不得她男人前世只经营两家超市,每月就能得那么多分红呢。可见人家是真下了心血的。   郑氏也是钦佩不已,只她到底有些忧心,“太太?咱们这铺面会不会被别人仿制啊?”   自打林满堂得了官职,家里人对李秀琴的称呼就变成了太太。人家现在是正经的官太太了。   李秀琴对自己的新称呼适应得良好,听到郑氏这话,她也有些忧心,只宽慰道,“没事儿,他们仿不了咱们家的蔷薇水。”   做奢侈品超市东西一定要齐全。少了一样,都让人不满意。   两人正说着话,桂香来了。   他们的新宅子已经谈好了,只是那家要过两天才搬,所以暂时还住在这儿。   桂香这两天一有空就过来陪李秀琴,不过她自来闲不住,每次来都要拿绣活,一边唠嗑,一边做绣活。   李秀琴想到关文淑那眼睛,又看着桂香,劝道,“桂香,你这眼睛可不能用得太勤了,你瞅瞅你刘婶,她那眼睛看人都模糊了,听说就是绣活做太多导致的。”   关文淑是刘轩考中秀才后,刘族长给大儿子娶的,关父是秀才,家境也算可以,陪嫁也不低,只刘轩考中举人,搬到京城,他们家花费日益增多,日子开始过得捉襟见肘。   关文淑也没旁的技能,只能靠做绣活贴补家用。   李秀琴很担心桂香也走关文淑的老路。   桂香抿嘴一笑,“婶子莫担心,我打算招几个小丫头帮忙做绣活,指点别人做。”   刘青文瞧见刘婶眼睛成那样也吓坏了,回来就让她少做些绣活。可家里条件摆在这儿,一点不干活,还真不成,她便想了这个主意。   李秀琴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这古代的绣活也属于秘方,轻易不会教别人。   小丫头拜她为师,她每月可得一笔不少的束脩。   而且学针线起码得五年以上,这笔钱还是很稳定的。到那时估计刘青文也考上了。   桂香默默一叹,“刘婶年纪还这样轻,眼睛就成这样,也确实太吓人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心,李秀琴心中一动。她突然想到一个好物件。   前世许多学生眼神不好,不是都配近视镜吗?   她记得前世她爸的近视镜就是玻璃做的。她闺女应该会做吧?   晚上,等闺女回来,李秀琴问女儿,“你会做眼镜吗?”   她其实也不太确定,只是想试一试。   林晓怔愣了下,她竟然没想到做一个眼镜,“会做。近视眼镜是凹透镜,老花镜是凸透镜。但是玻璃眼镜很重的。”   现代的眼镜都是树脂的,戴在鼻子上一点也不重。可玻璃就很重。她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李秀琴完全不当一回事,摆了摆手,“重怕什么。总比瞎了好。你也看到你刘婶那眼睛有多模糊。她还不到四十呢,这以后可怎么整?有了玻璃镜,起码她不会闹之前的笑话。”   林晓一想也是,只还是有些迟疑,“咱们都把玻璃方子献给皇上了。咱们还能做吗?”   李秀琴也有些糊涂,“要不然问问皇上?”   林晓无奈,“我怎么问?我又不是官员,只要递个折子,皇上就能见我。”   她想了想,“我问问秦祭酒吧?让他帮忙问下皇上。”   这种小事不好写折子。就等皇上什么时候想起秦祭酒,他才能顺嘴问上一句了。   李秀琴想想,也只能同意了。   第二日到了总明观,秦祭酒刚要给林晓说罗盘的知识。   林晓先问秦祭酒,“我能不能在玻璃上改进?”   秦祭酒怔了下,“你想做千里望吧?千里镜照在东西上,能让东西放大数倍。”   林晓拧眉,千里望?听他的形容好像是放大镜啊。这古代竟也有放大镜?   林晓摇头,“不是千里望,你刚刚说的放大镜是咱们国家制出来的?”   “不是,也是从海外传过来的。价格昂贵。只有皇宫才有一个,听说在荣华夫那儿,她总抄经书,眼神不怎么好。”   林晓恍然,老实摇头,“不是千里望,是戴在眼睛上方,能让人视野变得清晰的东西。”   秦祭酒一听,眼睛登时亮了,“真的可以?”   虽然他一再爱惜自己的眼睛,但是这么多看书,眼睛早已不如以前。有时候为了眼睛着想,他不得不让随从念书给自己听。   林晓也不敢打包票,“我想试试。”   秦祭酒拍板,“行,你试试。之前玻璃就是在咱们总明观制成的。你现在要改进,自然也行。没事儿,我替你兜着。”   林晓眼前一亮,当即就开始琢磨凹透镜。   她找到金刚砂,磨砂,磨刀石,水,松节油,玻璃片。   这玻璃片是总明观之前做的玻璃。东西做得很厚,很适合当镜片。   林晓将自己关在屋里自制抛光粉,而后开始打磨镜片。   林晓花了三天时间,才打磨出一个凹透镜,这凹透镜是经过她反复测算得来的。做好后,她又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两个都做好后,又找铁匠定制了眼镜框,将镜片镶嵌在镜框里,铁制的眼镜腿挂在耳朵上。   做好后,林晓将眼镜拿给刘婶试戴。   之前也没测试过刘婶眼睛近视多少度。她做的是两只镜片都是五百度。主要是这个度数效果才更明显。要是两百度,可能根本感受不到眼镜的神奇。   关文淑戴上之后,刚刚还模糊不清的人脸立时变得清晰,她激动得差点落泪,“这…这是何物,为何如此清晰?”   桂香见她激动成这样,有些不信这东西这么神奇,就伸出三根手指,示意她看,“刘婶,这是几?”   关文淑笑道,“三”。   桂香惊讶万分,还真能看清。   刘锦凝激动万分,向来稳重的她难以掩饰的惊讶,“娘?您眼睛能看到啦?”   这东西也太神奇了吧。她有些不死心,又指了门口的对联上的字,“娘?那上面的字,您能看到吗?”   关文淑照着念了一遍,准备无误,一字没错。   刘锦凝再三向林晓道谢,“晓晓姐,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这也太神奇了。   近视的人其实就相当于半瞎,做什么都不方便。关文淑也一日比一日沉默,她看着焦心,努力开解,却没什么效果。可她没想到林晓竟能做出如此好的东西。   林晓摇头,“能帮到刘婶就好。”   关文淑握住林晓的手,冲李秀琴夸个不停,“你闺女真是太聪慧了。竟连这么好的东西都能做出来。”   李秀琴心里得意,面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个小物件,可当不起你这么夸赞”。   关文淑也是当娘的人,哪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夸得更起劲儿了。   只是说着说着,她眼睛有点晕。   刘锦凝眼疾手快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林晓笑道,“头一回戴眼镜都这样,等她习惯就好了。”又嘱咐她,“一定要多戴一会儿,注意多看看远处绿色的树。这样眼睛能舒服一些。平时不用的时候,把眼镜摘下来,这眼镜太重,戴太久鼻梁也会压弯的。”   关文淑点头,“好,我知晓了”。   由于林晓给送来这么个好物件,刘家特地留她们在这儿吃饭。   关文淑甚至特地下厨给做了几个好菜,“自打眼睛不好,我就再也没下过厨,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林晓尝着,赞不绝口,“好吃。”   关文淑真是越看越爱,一连给她夹了好几块菜。    第202章   宫内, 皇上批阅奏折去了荣寿堂用午膳。   荣华夫人身边的宫女来禀告,说夫人今儿见了广德县主,便一直待在书房没出来。   往常荣华夫人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待在书房, 皇上闻言蹙眉, “她怎么来了?”   那姑娘说话没个把门, 可别说了不中听的惹怒了他娘。   皇上大步进殿, 到了书房门口, 示意其他人退下去,自己推门进去。   这一进去, 就有些傻眼,只见荣华夫人正端坐在书案前, 执笔抄着什么。   这副场景以前在齐王府时,他日日见。齐王妃为了压制庶子,总是找各种理由磋磨后院的女人。唯一有区别的是那时候抄的是府规和《女戒》, 现在抄的是佛经。   皇上很快缓过神来, 走近几步, 才发现他娘鼻子上架着一个框子。   “老夫人?”   荣华夫人抬头,看到来人是他,在他脸上逡巡一圈, 关切道, “你眼底一片青黑,最近劳累过度,可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自打他娘眼睛模糊,皇上已经很少看到他娘这样的眼神,他不由睁大眼睛, 伸手在他娘面前挥了挥, 声音都有些发颤, “娘?”   荣华夫人拿下眼镜,爱怜地摸了摸金色的眼眶,“前几日,晓晓给我递了帖子,说是有好物件送给我。我今儿才有空见她。这孩子真是贴心,知晓我眼神不好,特地做了这眼镜给我。你不知道我戴上后,看东西有多清晰。”   皇上是个好奇宝宝,他接过眼镜,先是左右看看,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稀奇的,就戴在鼻子上,发现刚刚还清晰的东西瞬间变得模糊。   荣华夫人被他这动作惊住,随即又哭笑不得,“你眼睛好好的戴上去会模糊。这眼镜专门给眼睛模糊的人用的。”   皇上拿下来,正想仔细看眼镜,却发现自己脑袋有点晕。   荣华夫人赶紧扶他坐下,“没事吧?哎呀,我忘了跟你说,晓晓说没近视的人戴上会头晕。你休息一会儿,揉揉眼睛就好了。”   皇上摆手,“无事。”他有些惊奇地看着眼镜,“您戴了看东西很清楚?”   “对。”荣华夫人接过来,指着书架几本书念上面的书名。   皇上啧啧惊奇,“这东西要是卖到海外又能给国库增添一笔。”   荣华夫人点头,“她说每个人眼睛模糊程度不一样。戴的度数也不一样。她今儿做足了准备,拿了好几种镜片,给我挑了好一阵儿,终于挑了对合适的。她还说如果用眼频繁,也会加重度数。”   皇上点点头,想到许多大臣眼神也不好使,想着还是先卖给自己人,等这些人都有了,再卖到海外也不迟。   没两日,暗卫就来报,京城有家铺子正在售卖眼镜,售价并不便宜,一付眼镜要五十吊钱,这个价钱可以买一匹马了。   当然这东西用的是玻璃,本身也不便宜。也能给玻璃司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皇上揉了揉眉心,心里暗叹,家里有这么个招财猫,林爱卿应该能带领重德县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吧?   有了眼镜,铺子里生意又空前鼎沸起来。这几天光上门定制眼镜的官员就有上百个,更不用说那些没踏入官场的读书人。   生意好是件好事,但李秀琴也发愁,磨镜需要大量人手。闺女是不屑做重复劳动,李秀琴便让葛有福的两个儿媳留下专门打磨镜片,至于两个女儿打算带到云南。   眼镜生意步入正轨,李秀琴又问闺女,“既然你能弄出眼镜,应该也能做出望远镜吧?”   林晓摇头,“望远镜的原理很简单,就是一个近视眼镜加上一个老花镜镜片,然后调整两者之间有距离就可以望远,但它的视野很有限。想要视野清晰,镜片就不能有杂质,要很清晰才行,如果想去除里面的杂质,就得花费时间研究。”   经女儿这一提醒,李秀琴也想起来了,好像望远镜的镜片确实比眼镜要清晰。   每天数钱的日子太爽了,李秀琴迫不及待问闺女,“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做?”   林晓摊了摊手,“等我研究完司南吧?八月份咱们就出发了,我得在这段时间好好向秦祭酒讨教学问。要不然以后有问题就得写信,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   李秀琴也就是随口一说,听到女儿有正事要做,她也就没强求。   林晓这才反应过来,“娘?您做望远镜是不是想放在店里卖啊?”   李秀琴理所当然点头,“是啊。咱们现在生意多好了,要是有了望远镜,咱们家的铺子生意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林晓摇头,“娘,这望远镜可不能卖。咱们不说那些纨绔子弟拿了望远镜会做什么龌龊事。咱们就说它在军事上的用途。你觉得能卖吗?”   李秀琴怔愣了下,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妙。她光想着挣钱了,竟忘了这是冷兵器时代,望远镜完全可以当千里眼,要是军队有了望远镜,再建个哨塔,就能刺探敌情,这是多么好的侦察工具。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李秀琴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忙道,“那不着急。以后再说吧。”   既然他们不能用这东西赚钱,那就得用在刀刃上。   林晓也同意她娘的意见,为了避免其他人率先发现望远镜,她还叮嘱她娘,“店里先紧着近视镜来做。老花镜暂时不做。”   李秀琴很爽快答应,“行。”   且不说京城,就说林满堂,他带着三个下人跟着镖师一路风尘仆仆到了府城。   还没等他到了自家院子,迎面就遇到一伙穿着孝衣的车队。   刚开始他还没怎么注意,直到他走了几步,发现送行的人竟是他熟悉的关青及庄哥几人。   林满堂下了马,又回头望了几眼,“你们这是?”   关青看到林满堂也有些惊讶。   无论会试或殿试名单都会张贴全国,但选官却不会张贴。   所以关青自然不知晓林满堂为何会回来。   关青上前回答,“大人丧母,已经向皇上请折子丁忧了。”   林满堂恍然。   庄哥低叹,“年初秦知府给他写了请官折子,皇上已经批准,升他为通判了,谁能想到,竟然……”   这就是时运不济,这通判还没正式上任,竟遇到丁忧,等他起复,估计又要花重金打点。   关青看着他身后,“你不是去京城读书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满堂笑道,“我这不是被任命为重德县县令,所以回乡找帮手吗?”他细细打量面前这三人,“你们为何没跟大人回去?”   关青摇头,“大人说等起复之后,自会找我们。”   林满堂细细一想,“不如你们跟我去重德吧?三年之后,要是他再找你们,你们去帮他。”   关青和庄哥对视一眼。说实话两人也正在为生计发愁。   这几年,他们跟着大人,为了名声着想,不敢贪钱,拿的都是死钱。   现在没了收入,就得吃老本。   他们正琢磨过几日回乡下,另谋前程,没想到遇到林满堂。   关青自是当仁不让,“好,我们跟你。”   林满堂哈哈大笑,让他们回去收拾家当,过几日他过来找他们一块走。   关青知道他要回老家,也没有耽误他时间,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一直没吭声的庄二哥回头看着自家大哥,“谁能想到呢?咱们竟然又沾了林子的光。”   庄哥皱眉,冷着脸道,“以后他就是大人,切不可再叫他林子。”   庄二哥停止嬉笑,点头应是。   关青见他又教育二弟,也笑了,“是啊,身份到底不同了。咱们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咱们在他身边可待不了太久。”   庄二哥点头,“我知道了。”   这几年,庄二哥到底是长进了,不再像以前毛毛躁躁,变得沉稳许多。   “有了这差事,咱们对家里也能有交待了。走,回家喝一杯。”   庄哥颔首。   话说,林满堂到了小庄村,吃了一碗刘翠花下的面,回答老娘的问题,“娘,我真没犯事儿,我可是好事。我要当县令了。我想接你们跟我去重德县享福。”   林老太一听二儿子当了县令,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啊?重德在哪儿啊?”   林满堂一边吃一边道,“在云南省,那儿可美哩。”   “离咱们这儿远不?”林老太耳朵有点聋了,说话声音大了好几个度。   林满堂也不嫌弃,扯着嗓子喊,“远,大概有一千五百里。”   林老太一听,头摇成拨浪鼓,摆手,“太远了,我不去。”   林满堂好说歹说,林老太就是不愿去,问就是“老了,我不想折腾。”   林满堂无可奈何,只能找大伯来劝。   林昌盛不仅不劝,反倒劝她,“你娘故土难离,她呀,在咱们村过惯了。我看还是你带着大利几个去吧。左右猪也不值钱了。”   林福全也跟着劝,“是啊,咱娘身子骨一向不怎么好,哪受得了去那么远的地方,可别耽误你的事儿。”   林满堂叹了口气。   林昌盛让大儿子林广源带着一家老小跟他去。   林广源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三,一个十二,还没定亲。年龄也够了,去了能帮得上忙。   “广源这孩子心细,你有什么事就让他们办。”   林满堂倒是没拒绝。   林福全这边让二儿子和二儿媳跟着一块去。   大利已经和张姑娘成亲了,现在还没孩子,去了刚好。大吉和枝秀还没成亲,到时候还得回来成亲,来回太麻烦。   林家这边确定了人选,许成祖这边又来了。   他带着二儿子过来,想让二儿子跟着林满堂混,“我这儿子也不是种地的料,你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办。他到底识字,还是有点用的。”   是了,大利和林广源识字都不多,真涉及到文字,还是许二郎更有用。   林满堂好奇,“他没有孩子吗?”   “有,孩子太小,就不去了,让他和他媳妇跟你们一块去吧。孩子就留着我们老两口照顾。”   林满堂想说,孩子最好是跟着父母,可看着他殷切期盼,他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要是他真拒绝,对方肯定会介意吧?   林满堂点头应了。   过了没多久,关屠夫带着关小郎也来了。   林满堂当了官,前程无量,哪怕儿子跟去见见世面,也比窝在乡下种地的好。   各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林满堂也不好拒绝,更何况他也确实需要人手。   林满堂收下了关小郎。   关小郎带着妻子和六岁的儿子。这孩子倒是跟宝柱和七七不一样,壮得跟牛犊似的。   接着王高家也带着二儿子来了。   他二儿子刚成亲没多久,还没孩子,没有拖累。   林满堂需要信任的人手,也问他们想不想让儿子当正式衙役。   关屠夫和王高想让儿子端衙役这个铁饭碗,林昌盛和林福却不同意。显然也想让后代走仕途。   林满堂心中有了数。   确定好人选,林满堂又去刘家村,帮刘轩送信和包裹。   刘二郎看到他,脸色都变了,得知是大哥让送回来的,又客客气气请他进了屋。   刘族长气色已经比之前好了些。   许是被二儿子办的糊涂刺激太多,他反倒不敢死了。他怕自己这一撒手,刘氏就被别村彻底踩到泥底。   靠着顽强的意志,他撑了过来。   但他依旧不理事,由着二儿子折腾。许是被老爹这无所谓的态度所影响,二儿子渐渐不再紧张,最近也办了两件好事儿。   虽然不算尽善尽美,可好歹没出岔子,已经不错了。   二儿子将林满堂请进来,刘族长也能平心静气请他入座,先是开口询问一番,又问及大儿子在京城的情况。   林满堂自然报喜不报忧,只说一切都好,刘轩在凤梧书院读书云云。   刘族长松了一口气,又问及林满堂情况。   林满堂也没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刘族长再也控制不住神色,露出一丝惊愕,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有门路当了官,“你花了多少钱?”   林满堂也没瞒着,一五一十说了。   刘族长对村里姑娘的定位,向来就是给挑个条件好点的婆家,最好是嫁长子。   将来日子过得好,也不至于拖累他们刘家。   但他心里其实没想过沾这些女孩的光。   他没想到林满堂竟然因为生了个好女儿沾了如此大的光。   这人可真是命好。   刘族长心里难掩嫉妒,夸了几句,就兴致缺缺送他出去。   林满堂又顺道去了岳父家。   李广角正在屋里算账,听知女婿来了,自是起身招待。   一通询问,得知女婿当了官,自是恭喜一番。   末了,李广角期期艾艾问林满堂 ,“能不能让松节跟你一块出去见见世面?”   李松节今年已经十六了,定亲的人家姑娘年纪小,要五年后才能成亲。   李松节眼巴巴盯着他。   林满堂到底还是应了,“行啊。”   留在岳家吃了顿便饭,林满堂就回了自己家。   刚进院门,林广源就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   他推门来,原来是刘文麟。   刘文麟此次前来自是恭喜林满堂当了官,顺便告诉林满堂,他也要考举人。   林满堂有些惊讶,“你要考举人?”   刘文麟抿了抿嘴,“是啊。大人也支持我,我想试一试。如果不行,我再回来当师爷。”   那就是退路都有了,这孩子到底年轻,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好的,林满堂拍拍他肩膀,“行啊,那就试一试。”   说起来,刘文麟虽然比弟弟天份差,可人家是真勤奋,再加上年轻,说不定还真能中举。   送走刘文麟,林满堂带着亲人和下人们去了府城,又稍带上关青一伙,浩浩荡荡往云南府出发。    第203章   这次路途太远, 林满堂为了节省开支,再加上带的人比较多,他没有找镖师。   一路上小心谨慎, 轮流值夜, 躲过好几个黑店。   路程走到一半时, 他们经过一座山, 有几个劫匪抢劫前面一伙车队。   林满堂等人装备齐全, 将劫匪杀了不少。那几个劫匪跪在地上求饶。林满堂半点不心软,将人扭送到官府。   被他们救的那伙人过来谢恩。   林满堂这才知晓, 原来这伙是去云南的商人。领头的商人姓云,名德。   他们押送粮食到云南, 然后再将云南的药材拉回来,赚辛苦钱。   他们雇的镖师全部命丧在劫匪手里,一个都没幸免。   林满堂便向他打听重德县。   云德摇头, “我没去过重德县。听说那儿很穷。”   林满堂默默叹了口气, 好吧, 这又是个不知道的。   因为是同路,云德求林满堂带他们一块走,林满堂答应了。   云德要给一笔好处费, 林满堂不肯要, “不必了,本官是朝廷命官,自当为百姓服务。”   云德微微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他是官员。这些年他天南海北的闯,见过的官员不知凡已, 这位身上可半点瞧不出来, 他想了下, 就明白了,“您是新官吧?”   “对。”林满堂低头瞧了瞧,有这么明显吗。   云德摇头,“怪不得。”   只有新任官员才会有这种豪情壮志,等他们在官场打滚几年,就会变得油滑了。   林满堂与云德一路到了云南府,之后就一个向南,一个向西,分开了。   时间一眨眼,到了八月。   林晓辞别了亲人和朋友,跟着母亲和下人随着镖师一路往西南走。   九月中旬,他们终于到了云南省的地界。此时正是收药的季节,所过之处都有商人在收购药材。   掀开车帘,看着看面这热闹的场面,林晓回头冲她娘道,“娘,您瞧瞧云南百姓日子过得还成。我看咱爹没诓咱们。”   李秀琴丝毫没有放下心,“你爹向来报喜不报忧,他就算真的有难题,也不会告诉咱们。”   好吧,像是她爹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们又走了三天,终于到了重德县的邻县,镖师去跟当地人打听,可对方说的话,他们愣是听不懂,一通叽里呱啦交谈,等同于鸡同鸭讲,谁也没听懂对方的话。   镖师也无奈了,正想换个人问,却见顺祥指着不远处,“小姐,夫人,顺安来接咱们了。”   林晓掀开马车,顺着顺祥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正是顺安吗?   顺安也发现了他们,快步跑了过来。   “小姐?您快可算来了。小的在这儿已经守了三天了。”   他指指不远处,“老爷也来了,他刚刚去人家借茅房了。”   正说着话,林满堂从一户人家走了出来。冲对方拱手作揖。   林晓辨认好一会儿,还有点不敢相信面前之人是她爹,这怎么造成这样?   “爹?您怎么穿得这么磕碜?”林晓揉了揉眼。   林满堂此时穿着一身蓝色布衣,当然布料不是重点,她爹不爱绫罗绸缎,就爱布衣。可你脸怎么黑成这样?还有嘴上还起皮了。   “爹?您怎么不穿官服啊?”   林满堂无奈解释,“重德太热,官服穿着不舒服。”   林晓望了下天,这儿不热啊,官服也就是三四件丝绸衣服,应该也不至于就热成这样吧?   李秀琴在车里听到女儿叫爹,掀开车帘,正好与灰头土脸的林满堂撞个正着,惊叫出声,“你这是被人抢劫了?怎么弄成这样?”   林满堂却顾不上说这些,而是吩咐顺安去找船,回头才冲媳妇和闺女解释,“重德县地处偏僻,需要坐船才能进。”   接着,李秀琴和林晓就由着林满堂领路坐到一艘船上,下人们则坐到其他船上。   这船也不大,也就一辆马车的长度。   林满堂指着河,“这就是丽水,你们瞧瞧是不是挺美?”   林晓和李秀琴四处打量周围风景,这条江很宽敞,两边皆是山,山上是枯黄的灌木与以及掉了一半叶子的树木。只这河水混沌不堪。   “快到了,前面就是重德县地界,你们小心些。”   林晓和李秀琴向前看,只见刚刚宽敞的江面,此时已是越走越窄,到了最前方居然仅容一艘船前行,伸手都可以摸到山的那种窄。   林晓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见这边的风景与刚刚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李秀琴发出惊呼,“我的天,这边的山是被烧了还是咋地,怎么一点草都没有?这土怎么还是红的?”   林晓看着她爹在前方卖力撑船,突然想起一事,“爹,娘,我以前来过这地方。”   李秀琴和林满堂齐齐回头看她,“你来过?”   林晓点头,“就是有一年,我待在家看书,你们俩非拉我出来这边旅游。你们下了车就晕得昏天黑地,只能躺在宾馆睡觉,我跟着导游一块来。她带我来这边看风景。”   她这么一说李秀琴也想起来。好像是闺女初二那回暑假,整晚熬夜看书,早上起来没精打采。他们瞧着孩子紧张成那样,就主动带她出来松快。   林晓似是想起什么,“爹,这个地方是不是一阵风过后,天气就会变得火热又很干燥,就像干蒸桑拿一样?”   林满堂点头,“对,就是这样。”   林晓叹气,“爹,我看你想带领他们致富够呛。因为这边的红土寸草不生。我那时候来还是夏天,这儿也是光秃秃的,听说森林覆盖率不足百分之五。这边叫干热河谷,因为风进不来,所以常年没雨。”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明白干热河谷是啥。但是都听明白了后世那些农业专家都搞不定,看来这儿的问题不小。   小船行驶一段距离,林晓回头见爹娘面露难过,终于想起一事,“爹,我记得导游跟我们说过,国家在这边建了一个基地,好像种了三千亩酸角树,都成活了,爹,你也可以试试。”   林满堂眼前一亮,三千亩?这么多地足够养活这个县的百姓了。   只是他下一秒又暗淡下去,整个重德县平坦的地方很少,大部分都是山,想找到合适种植基地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他得去勘察,其次百姓得愿意跟着他折腾。   他空口白牙让百姓跟他到山上做活,这些人能愿意吗?   等大伙到了河岸,林晓下了船,看到这些衣衫褴褛的村民,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太穷了,真的太穷了。她以为军户村已经够穷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地方比军户村还要穷。   这些村民们都赤着脚,好歹军户村再穷,也有草鞋穿呢。   “之前咱们看的那个通志,上面说是四千多人,可那是三年前的,这次我来了之后,发现登记在册的百姓只有三千多人,壮劳力只有不到五百人。而且大部分还都去别地做活。”   丽水北面是蜀地,那边山多地多,老百姓的日子还算过得去。许多壮劳力去蜀地当佃户,干个十来年,就在那边落户安家。重德县的人口却是越来越少了。   “爹,这条河再往前走是不是就是青海?”   林满堂点头,他小声提醒女儿,“这儿不叫青海,叫蒙古。”   林晓眼前一亮,攥住她爹的胳膊,“爹,你知道吗?丽水就是金沙江。”   林满堂没太当一回事。这古代称呼与现代有出入也很正常。就比如金陵也是南京的古称。   林晓见他不开窍,咬牙提醒了一声,“金~沙~江?”   林满堂没听懂闺女的潜台词,金沙江咋啦?不就是个名字吗?   不等林晓解释,庄文带着家里那些小子来了。   李秀琴看到庄文还有些惊讶,拉着林满堂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把他叫来了,他不是跟着同知大人吗?”   林满堂小声解释,“同知大人回家丁忧了。我刚好遇到他,就请他当了咱们后院管家。咱家不是正好缺个管家吗。”   葛有福留在京城,他们家现在又没了管家。确实缺个领头人。   只是李秀琴用庄文到底有些不自在。毕竟当初在府城,他们家设宴款待,这些人就与他们生份了,处得也是相当不自在。   “庄文都来了?那庄虎和文青?”   “也一块来了。”林满堂知道她在介意什么,“没事儿,你就当个下属来用。对他们态度和善一些。”   李秀琴点头表示记下了。   说话的功夫,庄文已经到了跟前,看到她也是相当尊敬,上前恭恭敬敬行礼。   李秀琴抿了抿嘴,“不必客气。”   林满堂给大家介绍庄文身份,下人们齐齐拱手施礼,“庄管家。”   庄文招呼其他人上车。   这些下人也都听他的,自发跟在后头。   上了牛车,李秀琴掀开车帘看着庄文指挥得井井有条,心里满意,“不愧是跟着管家好些年,你瞧人家这做事利索劲儿。”   林满堂颇有些好笑,“你现在不觉得不自在了?”   李秀琴无语,“我跟他只是认识,你们都不尴尬,我又有什么尴尬的。”   她男人以前和庄文可是称兄道弟的好兄弟。现在换成主仆,她担心他会不自在。   “他们都能适应,咱们又有什么不适应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林晓把自己当隐形人,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林晓突然扭头冲她爹道,“爹?我跟你说金沙江的来历吧?”   林满堂总觉得他闺女这表情好像比刚才严肃许多,当下也不再跟媳妇扯闲篇,点头,“你说吧,爹听着呢。”   林晓轻咳了下嗓子,“金沙江以前有很多称呼,比如三国时叫泸水,后来又叫马湖江、神川。后来,宋朝在江里发现了沙金,从此改名叫金沙江,一直沿用上千年。”   林满堂眼睛变得像两盏灯泡那样亮,他差点惊叫出声,“啊?”这水里居然有沙金。   林晓矜持点了下头,“听过一句古话吗?黄金生于丽水,白银出自朱提。宋时还有个诗人做了一首叫《金沙江口号》的诗。江人竞说淘工苦,万粒黄沙一粒金。不识官家金铸槛,几多黔首失光阴。”   之前他们计算过现在的时间线相当于前世的宋朝。既然这条河名字还叫丽水,那说明江里的金沙还没被人捞出来。   林满堂激动得两只手都跟着颤抖起来,如果这江里真有沙江,那他靠着这些沙金也能带领三千多百姓过上好日子。   李秀琴不像他这么激动,“可你们刚刚不是说这江很长吗?你怎么知道沙金就在咱们这一段?”   林满堂摇头,“有没有沙金,咱们下去捞就知道了。”   等他回去县衙,他就找几个水性好的小子下去捞。    第204章   重德县的县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简陋。新陵在全国也算个贫困县, 可比起重德真的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见过土坯瓦顶的县衙吗?重德县就是这样。   林满堂见妻女一直盯着那干枯不平的瓦顶,忙催促,“没事儿, 你们别担心, 这瓦片不会掉的。我前几天刚让关小郎修过。”   李秀琴啧啧, “这县衙就穷成这样?”   林满堂点头,“可不是嘛,连一百吊都没有。原先的县令连贪钱的机会都没有。之前县衙也就三个衙役。还都是五十多了。”   林晓走向站在边上一身灰蓝衣服的大利, “你这是?”   大利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怎么样?像不像个衙役?”   他早就眼馋大哥那身衣服了,现在自己穿上,别提多得劲儿了。   林满堂走过来解释,“这衣服还是我自掏腰包给他们做的。”   他苦哈哈冲李秀琴解释,“从玻璃店收到的钱,我已经花了大半。回头我让庄文把账本给你。”   李秀琴无语, “人家当官往家里捞钱,何着你还得倒贴。”   林满堂无可奈何, 那能怎么办呢?   想到河里有沙金,他很快打起精神, 冲大利道,“快去把人都叫到厅堂。我有事要宣布。”   这是连片刻都等不得, 李秀琴也是无奈, 由他去了。   大利将林满堂带来的人全叫到后院。   林满堂担心隔墙有耳, 示意几个小子守在门口, 墙根。   然后冲其他人道,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读过《千字文》?”   那些不识字的都摇头, 而识字的, 如许成祖的二儿子许二郎点头,“读过。”   林满堂示意他背诵给大家听。   许二郎不明所以,依言背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林满堂抬手,“停!”   众人看着他。   林满堂看着大伙,“你们刚刚听到了吗?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许二郎瞪大眼睛,“林叔,你的意思是?”   “咱们这条河也叫丽水,你们觉得这水里有没有金子?”   大伙齐齐骚动起来。啊?水里有金子?真的假的?   关小郎不信,“不能吧?要是有金子,这边的百姓为何这么穷呢?”   林满堂给他们讲一则故事,“大概一千四百年前,丽水中有金子,许多老百姓偷偷到丽水中淘金。国家下达禁令,不允许偷偷采金,并且一旦发现,偷采的百姓就要被五马分尸,并且曝晒三日。朝廷杀了很多人,但是依旧不管用。经过一千多年,百姓不停的搜寻,这一带金子渐渐就没了。百姓也就遗忘了这件事。”   众人面面相觑,“啊?那河里都没了,你说这个干啥?”   “既然下面曾经有金子,咱们不如去试一试?兴许又能捞到呢。只靠我那点家底,可没办法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只要有一点办法,咱们就得去试试。”   大利道,“试就试呗。反正这儿也不冷。咱们就当洗澡了。”   庄文叮嘱大伙,“丽水水势凶险,下河可要注意点。”   林满堂刚刚划船经过的丽水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丽水,那是支流,水流平缓,小船可以通行。但是丽水主干□□,水性不好的人下去极有可能会丢命。   林满堂想了想,“咱们可以在腰上栓根绳子。要是情况不对,赶紧上岸。以安全为第一。”   大家见他坚持,便点头同意,“行,咱们下去试试。”   新陵县有条月沙河,小的时候,附近几个村里的男娃都会跑去月沙河里游水。所以林满堂带来的这些人几乎都会水。   关小郎、庄虎和大利三人下河。其余人帮着拽绳子。   林满堂担心河里有沙金这事传出来,百姓不要命往水里跳,嘱咐他们,“要是你们真捞到金子不要声张,只翘一下大拇指就成。要是没捞到,就比小指头。”   大伙点头表示记下了。   男人们出去捞沙金,李秀琴带着下人收拾行李。   林晓让喜鹊和巧儿帮着自己收拾东西,她跟在父亲后头瞧热闹。   李秀琴看女儿满脸兴奋跑走了,扭头冲郑氏道,“咱们一路颠簸,我骨头架子都快散了。你瞧瞧她,精神得不得了。”   郑氏笑道,“小姐身体好。咱们可羡慕不来。”   李秀琴抚了抚怀里的七七,“哎,这孩子怎么就不像她姐姐呢。”   七七和宝柱在路上又病了,耽误了好些日子。   这边天气如此奇异,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受得住。   正想着,她就觉得自己口渴。   郑氏刚要吩咐下人去烧水,那边已经有人送暖瓶过来了。   “庄管家一早就吩咐我们烧水。”   李秀琴赞叹,庄文这管家当得倒是称职。   另一边,林满堂带着一伙人到了河边。   河边到处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他们也没旁的事,就躺在河边石子上晒太阳。   林满堂担心打草惊蛇,就带着其他人往前面山上走。   百姓们瞧见也不以为意。   上一任县令也说过带他们过好日子,一开始大伙殷切期待,跟着县令爬山涉水,到最后,山上连根草都没有。   折腾啥呀,就留在这儿等死吧。   林满堂这伙人走了三里就走到一个小山谷,小山谷的尽头是丽水。   关小郎回头瞅了一眼,“大人,他们没跟上来。”   林满堂点头,示意他们栓绳子,下水。   等三人腰上都栓好了绳子,林满堂让其他五人拽住绳子的另一端。   “关虎,你先下去,先看看五人能不能拽得动。”   关虎点头,小心翼翼下了河。   这丽水不仅水势凶险,而且河水还很浑浊。   关虎下了水,走了七八步,在水里站定,再往前走,水肯定会没过他的腰,那样太危险。   关虎在河中一通乱摸,拿起来发现只是石子,又丢回水里。   摸索小半个时辰,林满堂见水流没将人冲走,就让其他人下去。   三人都下去,又找了半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   关青摸摸下巴,劝道,“大人,这河里的金子估计早就被捞没了。”   林满堂不肯放弃,甚至有些执拗,“你们也别一直盯着水里,看看岸边有没有?”   照他说,这水流这么急,估计有金子也早就被冲下去了。   大利依言跑到岸边,刚开始只在小山谷的口子,越走越往前,绳子也越放越长。   林晓热得汗流浃背,心里已经不看好了。难不成沙金不在他们这一段?   其实想想也对,金沙江全程几千里,有无数个大险弯,就算有金子,估计也都留在弯里,怎么可能流到他们这儿呢。   林晓扯了下她爹的袖子,“爹?我看咱们还是……”   “二叔!”大利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勾着往河里探去。   站在河中间的两人也齐齐看向大利,只见他手里正捧着一捧金色的沙子。太阳的照耀下,里面隐隐有金水闪动。   大利叫完后,才想起二叔之前的叮嘱,当下也不敢再说,急步往小山谷淌。   大伙都屏住呼吸,真的有金子?   大利出现在小山谷的口子,他将手里的沙子交给林满堂,“二叔,这个是金的,你瞧瞧是不是?”   大利长这么大只见过圣上赐给林晓的金元宝,那个含金量很高,颜色也是喜人的金黄色,这个金色却是带着暗黑。   林满堂身后围满了人,他们都齐齐看向林满堂手中的沙子。   在众人目光中,林满堂仔细端详。   林满堂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将这一把沙子放在帕子里然后放在水里冲洗,刚开始里面有些黑色的沙子,冲过后,只剩下喜人的金色。   “爹?这就是沙金。不是石头,像沙子一样的金子。”林晓压低声音,兴奋的说。   其他人也是一脸喜色,“这里有沙金?可太好了。”   关青敲着扇子道,“大人,您现在就把这事告诉朝廷,等同于立了一大功。今年考评一定能得优。”   林满堂抿了抿嘴,冲站在水里的三人道,“你们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   另外两人也不待在水里,立刻朝岸边走。   岸边水浅,其他人也想下去试试。   林满堂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其他人,点头同意了。   于是其他人也都下了水。就连文弱书生关青都不例外。可见金子的影响力有多大。   林晓和林满堂就是因为游泳才来这个世界,两人都有些忌讳,就没下去。   蹲着累了,两人就坐在岸边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爹?咱们这儿属于中下流,沙金应该不会很多。但是上流肯定多。你要不要想想办法?”   林满堂思忖片刻,“可我是县令,不能走得太远。而且再往前走五百步有一道六百丈的瀑布,沿着河岸找沙金也不现实。”   这河两边不长树,要是被水流冲走,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治理。   林晓嘟哝着嘴,“好不容易有个发财路子,别人吃肉,咱们居然只能跟着喝汤。也太可惜了。”   林满堂也不甘心,仔细想了想,“既然水里有沙金,说明上流肯定有金矿被水冲刷,金子才顺着水流到这儿。我可以给知府呈笺,然后问他要些好处费。”   林晓点点头,“成吧。”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他们这儿真有很多沙金,对他们来说反倒不是什么好事儿。   本地百姓太穷了,为了淘金,他们极有可能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下水捞。本来人口就少,再因为淘金死了,多可惜。   两人说话的功夫,有几人又弄了一小袋过来。   “大人,这些都是沙金。都是在前面捡的。”   越往前走,找到沙金的机会就越多,但同时水势也越来越凶险。   大伙兴致不减,依旧找个不停。   没过多久,岸边就堆了半麻袋乌沙。   一直到天黑,他们找了五麻袋乌沙。有人拿衣服盖在麻袋上。   大伙抬着麻袋往回走。路上遇到百姓,见他们浑身湿漉漉,抬头什么东西,好奇瞅了几眼。   关虎气势汹汹瞪他们,“看什么看!没看过官府办公啊。”   百姓吓得不敢再看,一个个缩头往边上让。   到了县衙,将乌沙锁进库房,林满堂示意大伙回去休息。第二天再去另一边找乌沙。   关青提醒他,“大人,对面是蜀地,他们要是知道会不会找咱们算账?”   “管他呢。”林满堂摆手,“谁捞到就是谁的。我还没跟他们算壮劳力的事呢。”   那些百姓没有路引偷偷跑去蜀地。蜀地官员要是仁义,要么把人遣送回来,要么把这些人的路引费送过来。他们可倒好,装聋作哑,当不知道此事,那他凭什么讲仁义。   有金子先捞了再说。    第205章   林满堂让其他人回屋歇息, 叫了关青、许二郎、庄文和庄虎到书房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林满堂打算向知府大人写笺,但他也不想只捞这么点好处,打算兵分两路。   “我明儿带关青去府城, 庄文, 后天捡完另一边, 你带着咱们家的这些人沿着山往上游找, 能找到多少就找到多少。如果被人抓到, 就说是我派你去的。要是没抓到,就把沙金带回来。记得找五天后必须往回赶。”   从重德到府城要三天时间。知府大人带人去上游也要三天, 来回六天。最多只能待五天。   等着知府大人奖励,估计也就只能得些奖励, 还不如他自己私下捞一笔。   庄文点头应是。   “你们好好干。我必定不会亏待你们。”   几人笑道,“大人说得哪儿话。咱们拿着大人给的工钱呢。可不敢要奖励。”   林满堂摆手,“都回去吧。明儿还要忙活呢。”   大伙各回各的院子。   因为县衙后院没什么人,这些人都住在后院。几乎家家都有自己的小院落,私密性极好。当然一应采买也都由自家负责。   林满堂回了后院,李秀琴就告诉他,“咱们带的那两头奶牛可能不适应这边的天气, 刚到了没多久就开始拉稀,病恹恹的,你说它们不会要死了吧?”   林满堂心下一惊,“不能吧?可能就是不适应这边的天气。”   大荣在良国北边,天气寒冷,可这重德天气燥热, 奶牛可能不习惯。   “我来前拉的那些牛也是这样, 刚开始病两天, 后来慢慢适应, 也就好了。再也没有生过病。”林满堂又笑道,“我听说这边的人很少生病。回头有空,我领你出去瞧瞧,外面一个医馆都没有。”   李秀琴撇嘴,“怎么可能不生病?我估计他们是没钱,所以才看不起病吧。”她泛起嘀咕,“你说咱们弄这些牛在这儿干啥。还不如弄到来前那个县城租给人家使呢。你瞅瞅这边连牛能吃的草都没有,都要划船到前面县城买。”   林满堂到了之后,将院里的事都交给了庄文,他还真不知晓,“那咱们吃的菜哪来的?也是到别的县城买的?”   李秀琴摇头,“不是。这个地方有种菜的。我听灶房烧火小丫头说的。”   林满堂点头。   李秀琴见他什么都不知道,好奇了,“你不是比我们早到一个多月吗?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我来了之后就开始翻阅资料,然后统计人口。别看咱们这儿五十万亩地,但是人均连两亩地都不到。大部分都是荒山和浑水。然后又去府城找知府汇报工作。你们来的前一天,我才从府城回来。”   李秀琴撑着下巴,“那你可得多弄些钱。这马上就要到栽种季节了。你要是连钱都凑不齐,人家怎么跟在你后头折腾。那些可都是老弱病残,征兵都不稀得收。”   林满堂总觉得他媳妇在说风凉话,“没事儿。我们刚刚弄到五袋沙金。淘去沙子,应该也能有小半袋。”   李秀琴一把抓住他袖子,“啊?真的淘到金子了啊?”她拍了他一计,“你刚刚进来,怎么不说?”   林满堂委屈,“我刚进来,你就跟我说牛死了,我哪来得及说。”   李秀琴摆手,好吧,是她自己心急了。   她也没空跟他计较这个,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他,“那这儿是不是有金矿?”   林满堂摇头,“没有,咱闺女说金矿肯定在上游。”   李秀琴失望不已。   林满堂安慰她,“没事儿,就了这些金子,我肯定能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些金子足够将三千亩山地开垦出来了。”   李秀琴撑着下巴,“你真打算种酸角林?”   林满堂理所当然点头,“肯定啊。咱闺女肯定说得不会错。”   那倒是,闺女那记性好着呢。只是李秀琴有些可惜,“其实有一种植物也能在这儿种植,但是这儿没有。”   林满堂疑惑看着她,“什么植物?”   李秀琴摊了摊手,“还能有谁,仙人掌呗,喜光、耐旱,不正适合在这边吗?”她有些苦恼,“不过我没看到这边有仙人掌。可惜了。”   在京城那儿,为了酿制精油,李秀琴和闺女将京城的花卉市场都逛了,可就是没发现有仙人掌。   她可惜,林满堂却不可惜,听她提起仙人掌,他突然想起还有一种植物生命力也很顽强,要是有了它,不就可以养活很多动物了吗?   林满堂按下心中的雀跃,与她说了明天要带关青和顺安去府城之事。   李秀琴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去行吗?要不要再带几个人?”   林满堂摇头,“不用,现在正是收药的季节,就算真的遇到绑匪,人家也只会掳那些富商,怎么看得上我。”   李秀琴瞠目结舌,“他们不会要命?”   “要我命作甚。”林满堂摆手,“咱们这个知府大人是个人才,虽然没到路不拾遗的地步,却也算河清海晏。”   李秀琴眼睛亮了,“那有空,我是不是可以逛逛云南?那次旅游,我就没好好逛过,晕晕乎乎就回了家。”   还不等林满堂回答,李秀琴自己就否决了,“还是算了吧。这边路那么颠,我可不愿再遭罪。”   林满堂无奈笑了。   第二日一早,林满堂带着关青和顺安去了府城。庄文带着其他壮劳力出去。   林晓无所事事,吃完饭,她要回房看书。   李秀琴叫住她,“既然没事,不如跟我去外面逛逛吧?”   林晓疑惑,“您不要整理一下家吗?”   李秀琴摇头,“不用整。庄管家将上上下下打量得很妥当。”   别看后院住得人多,但各人管各人院子,她这边的院子都由自己带的下人处理,昨儿已经由郑氏搞定了,完全不用她费心。   林晓自然乐意,挽着她的手往外走。喜鹊和巧儿也跟在后头。   一行人出了县衙,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百姓。他们都是麻木地活着。   看到李秀琴一行人,眼睛焦灼在她们身上的衣服,却都远远避开,不敢靠上前。   “你爹说这个地方的人很少生病。可你看他们这条件,真的不生病吗?”   身体健康就会少生病,这些人连温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不生病。   林晓不懂这些,她四下看了看这边土坯搭的商铺,一排排看下去,“好像确实没有医馆。”她扯了李秀琴的袖子,“娘?您要不要开个医馆啊?左右您在家也无事。这边药材也便宜。您好歹也能过过瘾呀?”   李秀琴四下看了看,“可我中医懂得不多。”   她专业是外科,就算这边人真得了阑尾炎,也不敢让她开吧?   “娘,你别妄自菲薄,你医术比我姥爷强多了,他都当赤脚郎中,您有什么不行的?就算遇到拿不准的,您直接说您学艺不精不就完了。您总不会不懂装懂吧?”   李秀琴还真心动了。   正往前走着,碰到一个商铺门口正挂着转让的牌子。   林晓眼前一亮,拽着她娘往前走,“娘?您瞧什么来着。巧了,这家店刚好开不下去了。您租下来,也算是帮他们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李秀琴确实心痒,“那成。咱们就去看看。”   两人进了铺子,一个三十来岁的掌柜拿着鸡毛毯子迎上来,“几位客官,要点什么?本店有草鞋、蒲扇、扫把、刷子、竹篾……”   林晓这才注意到这家卖的是草编和竹制品,全都挂在墙上,中间倒是显得空空荡荡。   这一排铺面卖的都是实用之物。像金银陶瓷这样的器皿压根没有,主要运过来也没人买。   李秀琴有些疑惑,“你们店卖的都是实用品,而且只此一家,怎么开不下去要转让呢?”   掌柜无奈苦笑,“这地方过不下去了。我要去投靠亲戚,所以只能将店转让。”   林晓和李秀琴对视一眼。   李秀琴有些生气,“你办路引了吗?要是没办,可就是流民。”   掌柜点头,“正要去办。”   李秀琴疑惑,“可我记得县令在县衙门口张贴了布告,暂时不对外办路引。”   为了限制人口流出,林满堂已经将出去的船封锁。让人在边上看着小船,没有官府盖章,不允许有人随随便便出去。   当然他这做法并不是百分百管用。因为百姓除了坐船离开,还可以跨过丽水直接到达蜀地。也可以翻山到别的县城。   掌柜面色一白,终于察觉到不对,“你们二位是什么人?”   李秀琴挺直身体,“县令夫人。”   掌柜面色惨白,手中的鸡毛毯子掉到地上,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李秀琴示意他起来,四下打量,“你这铺子要转让?”   掌柜额头开始滴汗,身子也开始哆哆嗦嗦,“是…是”他瞬间反应过来,“不…不是,我没有想要离开。我就是经营不下去了。”   李秀琴看向进来的客人,“我看还成啊。”   她进来这会儿,已经好几个客人进来了。   “我亲戚在邻县开铺子,人家一个月能有两吊钱。”掌柜苦着脸,“我连他一成都没有。”   李秀琴抿嘴,想了想,“可能你这铺子太大了。要不然你割让一半给我。这样你既收租金,生意又不少。”   掌柜一怔,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愣愣点头,“好”。   李秀琴四下看了看,“你在中间砌一道墙,然后开个门。我明儿让人过来跟你立契书。放心吧,县令很快就能带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掌柜半点没放在心上,只他也知晓,自己走了背运,竟然遇到县令夫人。他想卖了铺子悄悄离开重德县是行不通了。   他也认命,只能点了点头,拱手回了句,“借您吉言。”   林晓扶着她娘出了铺子,回头看了掌柜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娘,您没看到掌柜如丧考妣的样儿。他估计要恨死您了。”   李秀琴点了点她的鼻子,“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爹说这边只剩下三千多个百姓。这个掌柜还能挣着钱都要走,就不要说其他人了。我看你爹得加快了。再不抓紧,到了明年,估计连三千都没有了。”   林晓也是一叹,“没事儿。咱爹有钱,马上就带人上山种树了。”   县城小的很,两人出了县城一直往北走,一个时辰就到头了。   两人又折回来。   到县衙门口,遇到庄管家带着一伙人回来,每人都抬着湿漉漉的袋子,百姓站在周围观望,好似在瞅,他们抬什么东西。   李秀琴看了眼天色,“这么快就找完了?”   庄文点头,“都找完了。本来也不长。”    第206章   第二日, 庄文就带着家里的壮劳力和小子们翻山去捞沙金。   沿着山脉走,其实很浪费时间。但是金子的吸引力是无穷的,哪怕再苦再累, 他们都咬牙忍了。   到了上游, 经过一处转弯, 他们在那弯口发现不少乌沙。   这些乌沙就像淤泥, 被江水冲刷上了岸, 在余晖的照耀下,刺目又闪亮。   大家纷纷跑上前, 将这些乌沙捞进麻袋。   另一边,郑氏被李秀琴吩咐与那掌柜签订契书。   拿到契书, 李秀琴开始罗列常用药材,等那些人回来,她让他们去外县采买。   另一边,林满堂快马加鞭到了府城,求见知府大人。   守门衙役进去禀报。   知府得知林满堂又来了,有些惊讶,前些日子不是刚来吗?难不成他也来府城求拨款救济重德县的百姓?   知府压下心头疑惑, 示意守门衙役将人请进来。   林满堂走到门口,就听到知府正在跟几个下属发火,“怎么又没银子?前些日子不是刚收上税银吗?”   从各个县城收上来的银子全部收到省里,然后一半上缴国库,一半留给地方自用。   “大人,咱们府库收不上粮, 衙役要到蜀地买粮, 花了一半了。还有修建城墙、赈济灾民、疏通河道, 库里的银子能不能支撑到明年春天都是难事呢。”   “那…你们也想想办法。省着点花……”   “大人, 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能省则省,那城墙用的砖都是跟窑场反复谈价,一压再压,真的不能再低了。”有官员建议,“大人,不如咱们再征些税吧?旁处都征五六成税,咱们才四成,比他们少了两成呢。”   “住口!诸位还是爱民如子的官员吗?百姓采药不容易,你们怎么能随便加税,增添老百姓的负担呢。”   那官员连连请罪,“是下官失言了。”   林满堂敲了敲门,里面人这才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官员。   知府大人看到是他,示意面前两位官员出去,招呼林满堂坐下,“林县令?可是有难处?快坐下。”   林满堂是经历过两世的人。要是连这点道道都看不出来,他就白混那么多年了,看着对方老脸笑成一朵花,心中暗叹,瞧瞧人家这上司当的。不想给钱,却还要表现出一副关爱下属的架势。整一只滑不溜手的耗子。   这当官之道真是绝了。难怪人家一个没有根基的官员能混成从四品大官呢。   林满堂也打着哈哈,陪着他演,“大人,咱们府城日子不好过吗?”   知府大人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处处要钱。林县令刚到咱们云南府,不知道咱们这儿的情况。咱们这儿虽然药材多,但是良田少,家家户户吃饭就指着从旁处运粮。这一来一回就要花费不少银钱。还有那山,三不五时就会发生滑坡,这死了一个两个,咱们还能当不知道。要是一下几十口子,那咱们政府就得表态,拿一笔银子给他们渡过难关。还有咱们与三个国家接壤,这城防就得加固,还有那守城军也得安抚好。”   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要是林满堂再跟他提要钱,那他就是不懂事。   林满堂听着,连连点头,羞愧难当,“下官也不知道大人如此困难,早知如此,下官怎么也不会……”他咬了咬牙,期待地看着知府大人,“大人,您有困难,下官想为您分担,只是咱们重德县也是困难县,二十年前,那里还有五万人口,现在却只有三千多,全都跑到蜀地了,这丢的是您的脸啊。”   知府大人打着哈哈,“我知道林县令难,但是,你也知道府城的情况,本官也是爱莫能助啊。”   林满堂理解似地点了下头,眼睛发亮,“大人,要是下官有一条来钱路子,能让咱们云南府发一笔财,您能给下官什么好处?”   知府大人怔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不是来求助,而是来跟自己分享赚钱法门,他细细一想,又觉得林满堂兴许真能有好法子。   别看知府大人好像在云南府,离京城很远。事实上,知府夫人的娘家就在京城,他早就从大舅子写的信中得知林满堂身上这层官服来路不正。   举人入仕,不花个五六万两甭想当上官,可林满堂就靠着女儿,居然当上了。   他那个女儿靠着发明打谷机和玻璃,被皇上破例封为县主。可见确实聪慧。   兴许他还真能有法子带领云南府致富。   知府压下心头的雀跃,“你说。”   林满堂心里呸一口,执拗道,“大人,您还没说好处呢。”   咱是实诚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少拿客套话糊弄我。   知府碰到这么个死心眼的下属也是无奈,“成,好处,我给重德县一成好处,成了吧?”   一成好处?林满堂可不敢想。整个云南府能有一成就不错了。   不过人家给了,他再傻也不会拒绝了,示意大人给他写下来,“大人,不是下官不信任您,而是您难处太多了。我担心您将下官的钱给用了。”   知府:“……”   他忍了几瞬,提笔写了一封证明信。   看着上面许诺的一成好处费,林满堂吹了吹纸,待上面的字晾干了,才将自己带来的笺呈上。   知府大人见他如此郑重,接过笺一目十行看下去,待看到沙金二字,他忍不住又凑近几尺,确定真是沙金,他猛然抬头,“是…沙金?”   林满堂点头,示意站在外面的关青,将带来的一小袋乌沙呈上来。   知府大人接过袋子,将乌沙倒在书案上,里面露出黑沙,隐隐闪着金光。   知府将乌沙重新装到袋子里,带着他们到知府后院中的水榭,叫下人拿来工具,经过跑水、提、烧,提炼出一颗如绿豆般大小的金子。   他心中一动,“这金子在哪弄到的?可是丽水?”   林满堂点头,“前几日我带着属下巡视山脉,在宁蒗那边发现少量沙金。我想着如果寻着河道一直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金矿,但是那已经出了咱们重德县的地界,下官不敢自专,马不停蹄前来汇报。”   知府大人喜不自胜,“宁蒗?那就是丽江上游,行,你先回去,我带人去寻看看河道两道是否真的有金矿。”   林满堂点头。   知府大人当即就叫了随从,让他将当值的下属全部叫来。   转眼过了五日,林满堂和庄文那伙人都回来了。庄文那些人是扛着麻袋回来,每人身上都弄得极其狼狈,而林满堂和关青等人却是风尘仆仆。   双方再见都是满脸喜色。   到了县衙,庄文带着林满堂直奔库房,里面已经堆了三十麻袋乌沙。   林满堂很满意。   庄文问他进展。   林满堂笑道,“知府大人已经往上游侦察了。咱们好好淘咱们的沙子吧。”   他细想了下,让关青明儿在县衙贴告示,“明天将城内的百姓先叫过来,先问问他们这边山头的情况,寻摸看看能不能种树。”   关青点头应是。   第二日,大批无所事事的百姓被叫到县衙门口开会。林满堂也没穿官服,先是自我介绍身份,然后像闲聊似的问起这边的情况。   百姓们刚开始知晓他是县令,还有些拘束。现在见他如此平易近人,又大着胆子,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   前任县令刚过来也是踌躇满志,也带他们上山摸索过。但前县令是个文弱书生,没爬几个山头,就累瘫了,逛了十来个山头,就无功而返。   后来县令琢磨在山上种各种农作物,可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到最后县令将县衙那点存银折腾光了,也就放弃了。   林满堂听到他们只走过十来个山头,还不死心,“其他山头呢?你们就没看过?”   大伙摇头,“都没去过。这边的山都是这样,不长东西。偶尔也就长点草。也是一块一块的。不值得折腾。”   好吧,本地人都不相信这边能长出庄稼,就不用说前任县令了。   不过他相信闺女不会撒谎的。一定有山头可以种酸角树。   他将自己带来的人分配,每两人一组,领五十个壮劳力,从各个方向出发,务必要将五十万亩地全部都过一遍,“你们每人拿一个旗子,你们去过的山头,就在山顶插一个旗子。”   百姓们听到县令又想上山,纷纷劝道,“大人,咱们这儿真的不长庄稼,您就别折腾了。咱们还要在家种菜呢,真的没时间出去。”   林满堂怔愣了下,“种菜?”   “是啊,咱们这儿天气干燥,就得时不时浇水,这样菜才能养活。大伙可就指着菜地呢。”   重德县所有良田都在城郊,只有六千多亩地,围着整个县城,看起来并不算多。为了生存,大部分人都选择种蔬菜,然后再卖给其他县,然后运回粗粮度日。   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重德县的路引等同于虚设。前任县令为了收税,就只能给百姓们提供了便利。   当然他没想到百姓会抛弃自己的户籍,宁愿去外地当一流民。等他意识到时,却年事已高,想管也有心无力。   林满堂微微有些惊讶,“现在种菜?”   “大人,就是现在种,正好能赶上过年。到时候菜才能卖上价。”   青菜种子撒到地里,一个月就能长成。而在年前,新鲜菜才是最贵的。像夏天那会儿,外面的菜长成,也就卖不上价。   林满堂恍然。这地方气候干燥,像个巨大的棚子,完全不用担心冬天菜会被冻死。   林满堂摸摸下巴,“那你们一年四季能种多少茬青菜?”   “只要勤快些,一年能种八九回。咱们家就指着青菜挣钱呢。”   在新陵,一年也就能种六回,这还得搭大棚。这边却可以种八九回,可见这边的高温缩短了蔬菜的成长期。   林满堂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又很快压了下去。   “大人,不是我们不愿去,而是全家老小就指着这菜地过活呢。”   林满堂看着这些人,淡淡一笑。   这些人理由找得很好,但林满堂还是找出漏洞,“但是你们家家户户也只有两亩地,让你们老娘孩子浇不是一样的嘛。”   百姓们个个露出颓废之色,大人摆明了是要折腾。他们本来就吃不饱,要是真上山下山这么一折腾,不到晌午,他们就得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些当官的一个个都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不晓得他们的为难。   林满堂笑道,“你们放心,我不让你们白干。只要你们跟着上山,每天给你们发两个馒头。”   大伙齐齐看向他,“啊?发馒头?”   “对。”林满堂原以打算给他们钱,可一细想,就算他们钱,估计他们也不舍得花,所以干脆就让家里人蒸馒头。   有馒头在前面勾着,再也没人说个不字,甚至有人急切站起来,“大人,我爹可以吗?您别瞧他腿脚不好,可这一带他熟啊。他还去过三十里外的山呢。那边有个非常凶险的弯。”   “对,大人,我爹也去过。”   “大人,我妹妹可以吗?她吃得了苦。”   ……   林满堂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将事情交给关青安排,自己就进了县衙。   等他一走,庄虎已经抬来桌椅板凳,胖子也端来笔墨纸砚,关青坐下来,“来!一个个都过来登记。我来给你们分配。”   百姓齐齐涌上前。   大利碰了碰一直发呆的许二郎,“瞧见没?你看人家多机灵。咱们差远了。”   许二郎也懊恼得拍了下脑门,他刚刚怎么没想到要拿桌椅板凳呢?    第207章   到了晌午, 林满堂就带着大批壮劳力上山。   庄文指挥庄虎、胖子和大利抬着两麻袋乌沙到河边淘金。   倒些乌沙在淘金床,双手端着两边,水面只露出一点水很有技巧地晃荡, 粗沙会随着水流倒入江中, 只剩下钨沙和金沙。   经过上一步后, 滴入水银,双手揉搓,一直揉到金沙全部裹入水银中, 这样钨沙就会被分离出来。只剩下金沙和水银。   水银烧热容易蒸发, 金沙经过凝聚在一块,就成了金子。   水银蒸发容易中毒,需要做好防护措施。   沙金根据颜色不同,含金量也不同,价格也有所出入。   庄文这伙人的行为很快引起不少百姓注意。   “咱们这儿有金子?”   “真的吗?瞎说的吧?哪有金子?”   “可他们在淘金子?”   庄文告诉他们,“咱们这金子是大人从外面买来的。并不是这儿的。”   百姓们还是不信。有人想起之前他们抬的那些湿漉漉的东西, 开始沿着河岸寻找。   庄文也谨遵大人吩咐,没有阻止。   重德这一带的岸边已经被他们全部三十多人仔仔细细搜罗过了。   到最后这些百姓一无所获, 只能无功而返。   一连七日,庄文等人终于将三十几袋乌沙都淘洗干净, 最后得了一百三十六斤沙金。这些沙金成色不一,如果换算成白银, 大概有八千多两。   林满堂让庄文将账目记下来。   “咱们花出去粮食钱也都记下来。还有你们的, 也都记下来。这些都是公账。单独记一本。”   林满堂揉着腿, 一连爬了七天山头, 可把他累坏了。这边的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更像石头, 硬邦邦的, 一不小心滑下来, 膝盖都能磕破。他今儿就摔了好几回。   “大人,要不然明儿您歇息,我带其他人找吧?”庄文看他眉头皱成一团,显见遭了大罪,忙请示。   林满堂摆手,“不必。咱们已经翻了一半,再过七天肯定就能全部翻完。”   他倒不信,还找不到合适的山头。   第二日,林满堂精神抖擞带着一伙人进了山里。他们不仅背了干粮和水,每人手里都拿了农具,就这么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块大山后面的幽谷内发现了绿意,他招呼其他人下去,只见整片山谷都是绿色的杂草。这儿的土依旧是红土,这样的土不能种菜,大概也就只能种酸角和野草了吧?   关虎薅了一把野草,兴冲冲看向林满堂,“大人,这些杂草可以喂牲口。”   林满堂掐了把野草,这野草汁水少,根系强,要是真用来养羊不是最佳选择。他示意大伙去山后看看还有没有绿色。   其他人领命而去,他站在不远处的山顶上往下看,入眼皆是连绵不绝的荒山。而这儿离重德县县城有九十多里,光翻过来就要三天三夜。   “大人,那个山后头也有绿草。”   “大人,我这边也有。”   “再往前看看。”林满堂心中激荡,难不成他闺女说的酸角林基地就是这儿?   瞧瞧这一片山谷应该有三十多亩地吧?   过了一个时辰,散开的百姓全都回来了,“大人,我往东走,前面是几座小山,上面都长了小树苗和野草。大概能有百十来亩。”   “大人,我是往北走的,走到头就是丽水,大概也有一百亩。”   “大人,我是往南走的,我没走到头,山上都有树和草。不过石子也很多。”   林满堂心中有数,看来这应该就是他闺女说的地方。   “你们留在原地休整。”他指了两个壮劳力,“你们回县城通知其他人,带他们过来。”   担心这两人迷路,他将媳妇特地染的红绳给了他们两卷,“走一段距离,你们就在红绳上面系一块石头或者土坷垃。”   那两个壮劳力点头应是。   林满堂示意大家将石子聚拢到一块,然后修整土地,“你们每耕地一亩可以得到十斤粗粮。一日三餐管饱。粗粮可以分给你们的家人,不用去外县也一样能养活家人,多好。”   大伙听到有十斤粗粮,一个个干劲十足,纷纷找地方耕地。   壮劳们忙个不停,林满堂示意庄虎跟上,“咱们继续往南走,看看这片有多大。”   庄虎点头,一声不吭跟在后头。   两人就这么一直走,走了两千来步,林满堂腿都软了,这片依旧是绿的。   “这片区域很大。你估摸有多少亩?”   庄虎细算了下,“如果全部加在一块应该有两三千亩。”   林满堂点点头,庄虎算少了,这片区域应该能有四千亩。与他闺女说得有点出入,估计这片区域除了气候原因,也应该被工业污染过或者水土流失等原因,所以比后来多了一千亩。   林满堂四下看了看,“咱们在这儿栽种酸角林,再种上牧草,到时候就能养些羊。养活三千多个百姓绰绰有余。”   酸角树根系庞大,而且可以防止水土流失,但它只能用“四旁”零星栽种,不能采用密植法。为了合理利用,他可以在酸角中间的空地种上牧草。牧草可以养羊,羊粪可以肥田。形成生态链。   庄虎点头,“不止。”   林满堂看了眼高挂在空中的太阳,“只是有一点,酸角要两三年才能结果。所以为了大家,咱们今年就得将种子种下去。”   “还有要种上牧草,这边的杂草汁水太少,不适合山羊,大荣那边的牧草产草量高,再生力强,一年内能收割多次,很适合养羊。我写一封信到新陵,等回到县城,你亲自跑一趟,将信送到驿站,让对方三百里加急。”   大荣那边的牧草一亩地可以养十只羊。而这边的野草养两只都费劲。   但边城一直在打仗,也不知萧定安那边能不能弄到牧草。如果不行,他就只能用本地野草了。只是那样的话,养的羊就少了。   庄虎点头应下。   过了三天,其他人带着剩下的壮劳力相继赶了过来。每人几乎背上都扛了东西,有粮食、农具、水囊等等。   林满堂让壮劳力们去开垦荒地。   他将关青叫过来,“暂时采用劳工的方式,本官暂时还不打算将土地无偿分配给百姓。”   这些田地,他要留着发展重德县。至于百姓每干一天活就分配粮食给他们,只要百姓们能填饱肚子,自然也不会离乡背井去外地讨生活。   关青点头应是,“这么大片的地要休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咱们是不是要搭个棚子?”   虽然这边很少下雨,但也不能露天睡觉。   林满堂点头,“咱们先搭个草棚。”   “这边离县城太远了。”林满堂侧头看向关青,“我打算沿着山谷修一条路出来。”   要想富先修路。要是没路,就算这些酸角长成,也不好运出去。酸角种子撒到地里,要长到一年才能移植,趁此时机,他可以将路铺出来。   关青看着蜿蜒曲折的山脉,提醒他,“那要花费不少钱的。”   “没事儿,就用那些金子,左右也是捡来的。”   他将剩下的事交给关青,自己带着人回了县城。   整整四千亩地,这边的气候不适合种果树、不能种农作物,就只能种酸角和牧草。他要最大限度利用这片土地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   转眼过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林满堂带着十来个少年郎在云南府及蜀地大肆采购。   他先是买了两百斤酸角种子,一万头小羊羔的定金,足够五百名壮劳力吃上三个月的粗粮,盖房子用的砖瓦,铺路用的石头等等源源不断运回重德县。   萧定安托驿站送来了大荣那边才有的草种。而那四千亩地也相继被这些壮劳力们整好。   林满堂将种子用温水浸泡两天,等种子吸水发胀后,点进营养钵。五六天后开始发芽,二十天就会长出幼苗。   酸角苗要长到一年,才可以移植。所以林满堂单独划了一片区域用于培植酸角苗,周围用了篱笆。   其余地方都撒上了草种。   撒种后,四十至五十天就可以长成鲜嫩的牧草,第一次收割留茬不能低于一寸,而后每二十至三十天收割一回。   由于这边空气干燥,牧草需要水灌溉,离丽水远的地方需要水井灌溉。   林满堂特地找来打井队,经过十来天摸索,终于打了十来个水井。   在水井不远处,林满堂让壮劳力们盖房子,留给他们照顾酸角林时用。当然房子旁边还要盖上羊圈。   五百个壮劳力,四千亩地,每人要看管八十亩地,养二十只羊,足够养活一家老小。   他正务自出神,负责管账的许二郎又带人送来了砖瓦。   这次他没急着走,而是过来汇报工作,“大人,您要的砖瓦都齐全了。这里需要您盖章。”   林满堂接过账本,核对银钱,确认无误后给盖了章。   许二郎接过账本,也不急着走,“大人,上回的金子已经花掉大半,可咱们修路用的石头只够一小段。”   修路有两项大开支,一是人工,二是石头。   云南山多,好几个县城都有采石场,石头的价格和新陵也差不多。但是林满堂要从这儿一直铺到县城,再加上山路蜿蜒,总长有两百里,全程花费至少要上万两银子。   林满堂之前采买那么多东西,已经花掉不少。库里剩下的三十多斤金子只够铺一小段,完全不够。   手里没钱,万事难成,林满堂将山谷中的一应杂事全权交给关青处理,自己则带着顺安赶往府城。   将近两个月时间,知府大人应该淘到不少沙金,他也该兑现当初的承诺了。    第208章   在这两个月里, 知府大人带着属下沿着丽水河岸找到不少沙金。   正如林晓预测的那样,中下游只有一小部分沙金,大部分沙金都被留在了上游。   淘洗过后, 库里多了四千斤金子,知府大人兴致颇高,看到林满堂来了, 他重新换上笑脸,“来,林县令, 快坐。”   说着,招呼随从给林满堂倒茶。   来了三回,开天辟地头一遭, 有了茶水。   林满堂受宠若惊, 浅浅喝了两口, 开门见山问,“大人,可曾找到金矿?”   知府摇头, “咱们丽水全程六千多里, 咱们连一半都没走完, 府里事务繁多,本官就带几个下属回来了,留了一半官员继续沿着河道往上走。”   林满堂点头,拱手恭喜,“大人, 听说您沿着河道找到四千多斤金子, 下官恭喜您了。”   知府笑笑, 知道他是来要承诺的, 虽然知道这钱迟早要给,但还是肉疼,“林县令啊,咱们府城穷啊,没多少良田……”   “大人,整个云南府还有比重德县更穷的地方吗?要是下官再找不到法子带领百姓过上温饱的日子,重德可真就成了一座空城了。下官这官位就是捡来了,但您可是从四品大官,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多年,才走到如今的地位,您忍心将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吗?”   知府捋了捋胡子,好家伙,他之前眼拙了,原以为这人只是生了个好女儿,没想到人家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虽然他老早就放弃了重德,但听林满堂话里话外好似有了法子,便也好奇问道,“林县令说想带领百姓致富,可有了法子?”   林满堂笑道,“托大人洪福,下官沿着山脉四处寻找,终于在重德东面,离县城九十里的地方找到四千亩能找到草的山谷。下官想带领百姓将这些土全部种植酸角。”   知府大人双眼露出精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真?”   “是,大人,只是那地方太过偏僻,下官既要修路,又要买酸角种子和酸角苗,还有百姓耕地,需要粮食,还有羊羔也需要钱。”   到底是自己管理的地盘,要真能带领百姓致富,功劳也有自己一半。再加上自己写的条子还在林满堂手上,要是这人真抖出去,那他知府的脸都丢光了,想了想,还是给林满堂写了条子。   林满堂也没打扰他,带着顺安去找户房的文书。   户房文书显些听茬了,知府大人向来是铁公鸡,钱财到了他的手,一文恨不得当成八文来花,他能批这么多银子出去?   户房文书不信,非要亲眼当着大人的面才给批。   说起来知府也是农家子官员。为人也清廉,而且脾气也还成,并不招人厌,但为何皇上不喜他,将他调到云南当知府呢?   因为这人做事风格只求稳,坚决不出岔子,从不冒一点险。   他不会剥削百姓,也不允许下面官员剥削百姓。但是让他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他穷惯了,不愿冒险,所以轻易不批。   各县衙收上来的库银,知府连一成都用不掉。底层官员想建设家乡,打了十回报告,十回都能给你骂回去。想从他手里抠银子,想都不要想。   皇上年轻,喜欢充满干劲,又积极进取的官员,知府与皇上不是一路人,自然就被皇上打发到云南这边当知府了。   而且这些年也没挪窝,想必这辈子就也止步至此了。   当然,皇上的心思,其他人自然不知晓,至少户房不知道。但他听到林县令一次就要支四百多斤金子,他不信,打死他都不信。   “看我干什么?快拿呀。”知府大人见户房文书一直盯着自己脸瞧,有些不耐烦,“咱们这次能找到金子多亏了林县令。要是换了旁人,一两都没有。”   文书当下不敢再看,立刻给写了条子。   知府大人盖了戳。文书担心知府大人回头跟自己找后账,亲自去库房领了黄金,当着大人的面给了林满堂。   称好黄金,确定无误后,林满堂将金子丢给顺安,就要告辞离开。   知府大人见他要走,急了,“哎,林县令,金子你领走了,证明呢?”   林满堂回头,双眼无辜望着他,“大人,还没完呢?后头还有金矿。”   知府看着他,呆愣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说林县令,你莫不是疯了吧?不说咱们能不能找到金矿,就算真有金矿,你能分到一成吗?咱们整个云南府能不能有一成都难说,我都不敢想,你居然敢张嘴,你这胃口够大的呀,你也不怕撑死自己。”   金矿属于整个良国,就算真找到,他们顶多只能挖矿,大头肯定要上交国家,小头会留在地方。这是整个官僚阶层不成文的规定。   林满堂也知道自己官职太小,这事太大,他根本没法做主,认真想了下,顺台阶下了,“那也没事儿。您拿多少,我只要一成就成。我不贪心。”   两人四目相对,林满堂舔着脸冲他笑,却是寸步不让。   知府手指点了他几下,“成,你算是吃定我了,赶紧滚蛋!”   何着让自己给他弄银子。这小子年纪不大,胆倒是挺肥。   林满堂麻溜跑了,跑出去几步,扯着嗓子喊,“大人,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建设重德县,不会丢您的脸。您就等着吧。”   知府气得直哼哼,得罪了人,现在才来装乖,晚了。过了一会儿,想到那几千两金子,他一个没忍住,又笑了。   林满堂走在前头,顺安扛着一包金子跟在后头,走得艰难。   “大人,咱们就这么回去?”   林满堂没回答,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   这些百姓三三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讨论丽水岸边有沙金的事儿。   知府大人带着那么多官员到河边淘金,这事惊动了各地县官,于是没过多久,住在江边的百姓也都知道了。   此时正是枯水季节,河里没多少水,正适合淘金。百姓得知此事,怀揣一夜暴富的梦想纷纷回家拿工具也想去丽水捞一笔。   云南山多,别的地方没有路引,可能连县城都出不去,可这边随意翻几个山头,就出了县城。而且你完全不用担心会遇到老虎、狮子,这边山上草木并不旺盛,大型野生动物几乎没有,最多也就是鸟类多些。   林满堂指了指百姓,“没事儿,他们有发财路子。”   顺安怔愣了下,有些忧心,“大人,他们能淘到金子吗?”   林满堂摇头,“不知道,但不让他们去,他们也不会听,随他们去吧。”   顺安心痒难耐,“大人,咱们重德的百姓要是知道,会不会也偷偷跑去淘金?”   林满堂失笑,“去个屁啊,不都窝在山上整地吗?等他们知道消息,估计枯水季早就过了。”   县城只剩下些老弱病残,他们纵使有心也无力。所以还是老实待在重德县,跟他好好种树养羊吧。   林满堂带着顺安一路到了邻县,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星星点点,雪势并不大,但温度又降了几分、   林满堂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来的时候,穿的还是秋衣,往南去,温度也不算高,免得受得住。可往北走,温度到了零下,他这身衣服就有些单薄了。   顺安吐出一口热气,鼻子冻得发红,“大人,咱们回去吧?”   林满堂摇头,“不,趁着这河还没结冻,咱们再去采买些东西。”   顺安打了个喷嚏,吸溜一个鼻子,这重德和外面几乎是两个世界。里面温暖如春,外面冰天雪地,一出一进,太遭罪了。   林满堂忍着寒冷,带着顺安逛了几家铺面。   他是大主顾,看到他来,那些掌柜笑开了花。   买了几万斤粗粮,两百个大铁锅,堆成山的柴禾,成套的农具,铺路用的石头等等。   重德县连柴都要从外县买,就更不用说其他的,几乎样样都缺。   他在前面采买,顺安在后面结账。   掌柜招呼小二搬货,像这样的大主顾,几年难遇一回。吃下他这单子,他们歇一年都成。   小二们将货送到渡口,然后再由渡口的船工帮忙运到重德县渡口。十来艘小船来来回回运货,忙得昏天黑地,但这些人脸上的喜色却是难以掩饰。   谁能想到呢,县令真找到了可以种树的地方。远是远了点,可只要能填饱肚子,大伙还是愿意留在本地站着活。   看到县令过来,船工们热情跟他打招呼。   有个船工机灵,舔着脸冲他笑,“大人,您冻坏了吧?小的船上还有一件衣服,您要不要披上?”   林满堂也不矫情,冲他拱手道谢。   船工从未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官员,激动得搓着手,拿着衣服,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衣服粗糙,针脚粗,您别嫌弃。”   确实是粗布麻衣,胜在厚实,林满堂裹在身上,冲他安抚一笑,“衣服保暖最重要,其他都是虚的。”   能得大人一句谢,船工一脸满足。   他身后的船工们全都一脸羡慕看着他。他们怎么就没在船上多放一件衣裳呢。能得大人一句谢,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林满堂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船工一边撑船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不经意间他笑道,“这阵子有不少乡民回来了。”   林满堂心中一动。有些百姓为了多挣些钱,跑去外地当佃户,辛辛苦苦一整年挣了点钱,趁着过年这段时间主家放假,他们不辞辛苦回来看望亲人。等明年开春,又会离开离家,返回主家。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壮劳力。如果他能将这些人留下建设重德县,只会事半功倍。   林满堂满怀心事,带着顺安回了县衙,关青等人还留在山谷,县衙这边只留了几个人看守。   庄文过来汇报情况,“大人,山谷那边的房子和羊圈已经盖好了。”   “成”林满堂示意他安排人手将自己新买的粮食送到山谷,末了又道,“如果地里的活整完了,就让他们铺路。那条山路太难走了。”   庄文点头记在心里,“大人?还有何吩咐?”   林满堂摇头,“你去忙吧。”   他扭头冲顺安道,“你将金子交到许二郎那边,也去帮忙。”   顺安点头就是,目送大人往后院方向走。   林满堂到了主院,郑氏告诉他,李秀琴今儿不在家。   林满堂便到书房找闺女。   自打林晓上回陪母亲逛过铺面,她就一直窝在书房研究她的罗盘。来的时候,秦祭酒给她搜罗了不少道家书籍,都是她从前没有接触过的。    第209章   林满堂敲门进去, 林晓连头都没抬,站在她边上的巧儿刚要提醒她,林满堂摆了摆手, 示意她下去。   巧儿心领神会,行了一礼,就端着茶盏出了书房。   林满堂四下看了看, 他闺女一看书,这书房就弄得跟垃圾堆似的,书本到处乱放。偏她还不让别人帮她整理, 说是待会儿找就找不着了。   此时地面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书,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林满堂踩着空隙,溜到闺女身后, 发现她正在看罗盘。   他学过《易经》, 这书晦涩难懂, 曾经也是他的薄弱项,后来进了国子监,他专门向这方面的先生请教过。   闺女之前跟成先生学过, 只成先生到底学识有限, 许多方面也是一知半解, 闺女学得浅显了些,此时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显见是没看明白,林满堂指着其中一列,“这儿的意思是……”   他言简意赅解释一通, 林晓顿时眼前一亮, “我来试试。”   她手里摆弄书案上的罗盘, 再次测算一遍, “对,这次是对的。”   她欣喜若狂,一抬头,发现是她爹。   她放下书本,亮晶晶看着他,“爹?您怎么来了?”   林满堂斜睨她一眼,“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林晓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不是一直在忙着那四千亩地吗?怎么有空跑后院来了?”   林满堂找了个椅子坐下,揉了揉眉心,“所以说什么时候都得有人帮。要是没有这些帮手,你爹,我就是累死也干不完。你瞧瞧,我现在多舒坦。”   除了去知府那边要钱,其他人没法代替。大部分事情都有一群人帮他。尤其关青和庄文都是熟手,他交给他们任务,人家能办得明明白白。一点都不让他操心。   在这些人的带领下,他从小庄村带来的人也都有了长进。   林晓点了点头,“那您现在闲下来了?”   林满堂仔细盘算了下,点头,“暂时应该算闲下来了吧?”   林晓立刻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包袱,“爹,这是刘青文给你寄来的包裹,里面全是他记的笔记,你既然闲着,就赶紧把它们全看了吧,省得您之前学的知识全忘了。”   林满堂解开包袱,这才发现里面有十来本笔记,打开其中一本密密麻麻全是小字。   他顿时头大如斗,结结巴巴道,“这个…咋那么多呢。这孩子记得也忒细了,这是把先生说过的话全复述下来吗?”   林晓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她爹又想躲懒,她有时候很奇怪,为什么她爹宁愿爬山涉水也不愿待在书房念书。明明爬山涉水可比读书苦多了。她望着他,“爹,这是一个月前寄来的,您现在不看,再过些日子,估计还会寄来,越堆越多,您就越发不想看了。”   林满堂心塞,好吧,闺女说得有道理。他认命般地拿出一本笔记翻看。   看了没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闺女,“马上就要过年了,闺女,你想好怎么过了吗?”   林晓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呀?您又不能随便离开县城,我就算想去府城逛也没机会。”   过年要一家人齐齐整整才有意思,少了谁都不行。   林满堂摇头,“谁说没什么好玩的。你帮爹想几个好主意,咱们也搞个庆典,到时候与民同乐,让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别再往外地跑了。当然过了年,那些离乡背井的百姓也会跑回来探望父母,要是瞧见重德县有这么大的变化,说不定他们就回来了。”   一味围追堵截是下策,想留住百姓,还得靠乡情和粮食。   那四千亩土地就是钩子,剩下的就是勾起他们对家乡的思念之情。   林晓捏着下巴想了会儿,“爹?反正三千多人也没多少,您可以直接将人聚在咱们县衙门口的空地,然后表演几个节目,节目中间再发些小奖品,让他们参与进来。让他们知道咱们县有钱。”   互动节目?林满堂眼前一亮,“你这主意不错。对,我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有肉吃。”   他双掌相击,兴冲冲道,“我记得县衙库房有口大鼎,听说还是个古董,我也学刘家村在县衙门口支一口大鼎,然后给百姓发福锅。”   林晓怔愣了下,她刚才说发福锅了吗?她明明说的是发小奖品。   想到刘氏族长开了十来年福锅养了一堆白眼狼,林晓觉得发福锅不是个好主意,那样会滋生百姓们的惰性,问他,“爹?发小奖品不好吗?”   林满堂摇头,“好啥啊。对百姓来说,再好的小礼物都没有吃肉喝汤来得痛快。你放心吧,爹办这福锅第一年是免费的,后面就得收费。不会犯刘族长那个错误。”林满堂当即就拿纸笔写接下来的安排。   林晓见他心中有数,也就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磨墨写字,她不好打扰他,自己重新拿起刚刚的书看下去。   没过多久,林满堂就写完了整整一页纸的计划。   等字干了,他将纸折起来揣进怀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宝柱稚嫩的小嗓音,“爹?娘?”   林满堂和林晓出了书房,宝柱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朝他手里塞了一把石子,献宝似的捧给林满堂看。   林满堂蹲下来陪他玩。七七扶着墙颤巍巍练习走路。奶娘在后头跟着。   林满堂问闺女,“你娘去哪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林晓这才想起她娘到现在还没告诉她爹开药铺的事儿,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林满堂微微有些惊讶,“家里两个孩子要照顾,她去药铺,忙得过来吗?”   他这两个月忙来忙去,还真没留心家里。媳妇既要管着后院,又要去药铺,这得忙成什么样儿。   “应该能吧。”   两人说着话,李秀琴带着范寡妇从外面回来了。   进了院子,看到林满堂也在家,李秀琴有些意外,“你这个大忙人整天见不到人影。现在不忙了?”   林满堂点头,“不忙了。但是你好像比我还忙。”   李秀琴叹了口气,“忙啥呀,我待在医馆一天诊的病人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林晓提了个建议,“娘,这边都穷,我觉得你还不如义诊呢。”   “我已经义诊了。已经义诊好几天了。只要路过的人,我让他们都喊了一声,可诊完后,发现他们其实并没有病。当然营养跟不上,身体亏得厉害,这种病估计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像外面的常用病,比如风寒、咳嗽、发烧,这边好像很少生病。”   郑氏笑道,“奶奶,不说别人了,咱们就说家里这几个孩子,在京城三不五时就生一回病,可到了这边一回病都没生过。可能这边天气好,不容易生病呢?”   李秀琴细细一想,看向林满堂,“你之前说得对,这边的人确实很少生病。咱们还真是来对了。”   只要孩子少生病,那她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给他们调理身体,让他们身体有了抵抗力,以后就算到气候恶劣的地方,也能扛一扛了。   林满堂也笑道,“那可好了。”   他想到上回百姓说的,这边蔬菜可以种八九茬,“这种气候不仅人少生病,蔬菜也会早熟。如果种水果也能早熟,但是这边良田太少,为了多得些钱,他们更愿意种蔬菜。”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就往外跑。   李秀琴愣了下,这人怎么了?   林满堂去了前衙,找到许二郎,问起扣除铺路的钱,账上还有多少钱?   许二郎换算一遍,“还能剩下两百斤金子。”   林满堂点头,叫了顺安往外走。   两人漫无目的到了城郊,四周都是长势茂盛的小青菜,老太婆拿着篮子小心翼翼在地里间菜苗,大的先卖出去,小的留在地里再长,直到所有菜都卖完。   现在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邻县百姓要穿棉袄过冬,重德这边只用穿两件秋衣就可以御寒。   林满堂看向良田后面就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他从地头绕到后面的山里。   顺安跟在后头,“大人,您瞧什么呢?”   林满堂走到两座山脉中间,这里的土是硬邦邦的,长不了庄稼,但是却可以摆放东西。   林满堂让顺安跑一趟,“你帮我去趟邻县找专门做瓦罐的,问问他们能不能做类似猪槽的瓦槽。下面要有两个孔。先给我做十个。”   顺安有些糊涂,“大人,咱们要这个做什么?”   林满堂也没瞒着他,“我想试试能不能用瓦槽种菜。既然这边气候好,如果我做了很多个瓦槽,其实不就相当于弄了很多块地吗?”   说到底土地才是农民的根。   顺安明白了,只是还有些疑惑,“大人,咱们就算弄来了瓦槽,可没有土啊?”   “怕什么。”林满堂朝北指了指,“蜀地那么多山,他们山上都是好土。我挖点怎么了?”   顺安见大人已经想好了,也不敢耽搁,“好,大人,我马上去。”   马上就过年了,他得抓紧让人制出来。   又有个发财主意,林满堂满脸轻松回了县衙。   庄文正好从外面回来,他已经让人将粮食送到山谷。将事情交待完,他就折回县衙。   林满堂找他正好有事,便让他跟自己到书房说话。   “我打算在咱们县衙门口搞个庆典。咱们县人口还是太少了。”林满堂给他算了笔账,“那牧草一亩地可以养十只羊,咱们现在每亩地只养了两只半。还有七只半呢。”   庄文有点迟疑,“大人,咱们要不要养点别的?比如牛,我实在弄不到小羊羔了。”   他定的一万只小羊羔已经是极限了。要是从外地调,那价格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林满堂摸摸下巴,“也行。还可以养牛,我们家不是有两头奶牛吗?到时候下了崽子,你们要精心养着。”   庄文点头,“成。”   说完正事,林满堂又提出搞庆典,“明年咱们多养些牛,但是咱们没那么多人手啊。这县城只有不到五百个壮劳力,这点人够干啥的。我的意思是咱们搞个庆典留住那些去外面当佃户的百姓。”   故土难离,百姓没有路引就相当于流民,天生低人一等。他们肯定更愿意回来。但前提是家乡能养活他们。   庄文明白大人的意思。   林满堂将自己写的计划拿给他看,“你就照着单子上面采买,记住要多多准备吃食。咱们就当是给山谷搞个仪式,也是想带领百姓过好日子的意思。”   庄文了然,“成,我这就带人去外面采买。”    第210章   腊月二十八这天。外面寒冷飘雪, 重德县依旧干燥无风。   前几日,县令给山谷里的壮劳力们集体放了年假,并且让他们在县衙门口领耕地和铺路挣的口粮, 而且还给每人发了过节礼(一包红糖)。   他们发粮的时候,壮劳力的家人们站在后面,听到衙役喊到自己家人的名字, 一家人齐齐过去帮忙。   耕一亩地能得到十斤粗粮,大家忙了两个多月,几乎每人都能分到六七百斤粮食, 这是他们一家老小两个月的口粮。   “我儿真能干,我还从来没得过这么多粮食呢。”   “娘,咱们今年也吃个饱饭。”   百姓们领了粮食, 却也不急着离去, 每人都朝着县令方向拱手致谢。   那些年迈的老头老太看着县令眼里闪着泪花。   要不是为了他们这些老不死的, 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直守在这个地方。   他们原以为自己还会再拖累孩子十来年,没想到县令大人来了后,他们的好日子也跟着来了。   大人带他们跋山涉水找到了山谷, 虽然不能种粮食种菜, 可好歹能种草, 有草就能养羊,羊可以换钱,钱可以买粮食。   他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百姓们齐齐向林满堂拱手,有些人激动,甚至给他下了跪。   林满堂示意老人家起来, 然后招了林广源, 让他过来帮自己喊。   林广源嗓门大, 站在台子上, 冲大伙喊,“明天咱们县衙门口有唱戏的,每人都有肉包子和肉汤。明天中午,大家早点过来。”   大伙显然没想到还能有这等好事儿,傻呆呆站在原地。   有老人举着颤巍巍的手问,“大人,要钱吗?”   林广源扯着脖子喊,“全部免费。凭户籍,大人可以领两个肉包子。小孩,哪怕就是婴儿都有一个肉包子。”   他声音大,前面的几百个百姓都听到了,后面人拽着前面的袖子问,“他喊啥了?”   “说是每人发两个肉包子。免费,不要钱。”   “啊?还能有这好事儿?”   百姓们不敢相信,接着就看到县衙里出来一伙人拉着砖出来,就地搭起了灶台。   看样子,是真打算搭灶蒸包子。   百姓议论不停,“哎呀,这是打算搭灶,盖棚子呢。”   正说着话,就听到县衙后院响起来杀猪声。   因为这边温度高,庄文担心直接买猪肉容易变质,所以直接从外县买了五头猪。   关小郎带着几个半大小子在后院杀起了猪。女人们则是洗菜择菜切菜。男人们手劲大,被安排和面。   整个后院已经忙开了。   前面百姓听到猪叫声,发出震天响,“哎呀,是真的,你们瞧这不就是猪叫声吗?我在庆林县的亲戚家里就养着猪,就是这个叫声。”   重德穷到连猪都养不起。没有离开过重德县的百姓连猪都没见过,就更不用说吃猪肉了。   听到明儿有肉包子,大家现在就觉得馋了,舔起了嘴唇,“哎呀,这下好了,明儿咱们能吃肉包子。”   百姓们得了这一好消息,相携离去。   回去后,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讨论明天吃肉包子的事儿。   县衙后院,林满堂等人加入队伍。   庄文在核实明天的安排。   别看只是肉包子和肉汤,可一次就做三千多人的量,那也是相当累人的。   县衙后院凡是能做事的,哪怕五六岁的孩子都有任务。   关青到林满堂院子里,看到大人正在活面,打趣道,“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活面给百姓吃的官员,您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林满堂也笑了,“我就是觉得这些百姓也挺不容易的。你们瞧瞧一个个瘦成那样。如果我真能用自己的诚心打动他们,别说只是一顿饭,哪怕做一个月都成。”   留住百姓,他才能更好的治理县城。   “对了,这几天在外地讨生活的百姓已经陆续返乡,咱们还是多做些。免得他们没吃到包子,回头再有怨言。宁可多做,也不能少做。”   庄文点头,“我准备了四千份的量,如果还不够,那就拿我家的粮食顶上。”   关青也道,“他家用完,就拿我家的。总之咱们这个与民同欢的庆典一定要举办成功。”   “对!”林满堂想了想,“如果肉汤没了,明天分食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烫到百姓。最好每个锅旁边都安排两三个人维持秩序。免得烫到他们。”   庄文记在心里,“好”。   几人又核对明天的安排。   每人负责什么事,站在哪儿,做什么工作,都要安排好。以免出了岔子。   既然要办,咱们就要把事情办好。不能花了钱,回头却惹了一身骚。   “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招百姓过来帮忙,总之要将事情变得妥妥当当。对了,山谷的铁锅都拿来了吧?”   庄文点头,“都拿来了。那边没人看着,放在那儿也不安全。”   林满堂点头,“如果门口没有地方支锅,可以到百姓家借灶。蒸完了,咱们再往这边抬也是一样的。”   “成。”   正月二十九这天,哪怕林满堂早就叮嘱过,但真一次蒸八千个包子,还是忙不过来。   百姓们等得心急如焚,纷纷加入队伍。   知道包子是蒸给他们吃的,他们比谁都积极,也不用人请,自发洗干净手,帮忙洗菜、择菜、扛蒸笼、烧锅,找自己能做的事。也没人趁机偷拿面粉。   大家全都喜气洋洋坐在县衙门口包包子。   一开始,林满堂为了表示平易近人,让家里的小子们和下人们一块包包子,后来竟然变成大伙一块包包子。   百姓们将自家的破桌子搬到县衙门口,拿了板凳,带着孩子忙个不停。   热包子上来后,摆在桌子上,用纱布盖着。   一锅接一锅的包子端上桌,大骨头汤也熬好了。   这汤是用大骨熬的,里面加了香料,还加了配菜(比如豆芽、豆腐、大白菜等),由范寡妇调的味儿,烧开之后,香飘十里,勾得百姓馋虫都快出来了。   香气飘荡中,林满堂问边上的庄文,“这里有多少人?”   “我粗略算了下,大概有四千两百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将孩子抱出来了。”   像别的县城可能还会分城里城外,但重德县地理环境特殊,几乎所有百姓都住在城里。   林满堂点点头,走到临时搭建的台子。林广源站在边上吹了几声哨子,扯着脖子喊,“大家安静。听县令大人讲话。”   百姓们齐齐噤声。无论何时,百姓都是畏惧官员,生怕犯了事被抓去。   林满堂轻了轻嗓子跟大家讲起明年的规划,“咱们在山谷中找到的四千亩地,不能种粮食,也不能种菜,只能种草和酸角。但是草可以养羊,酸角可以卖钱。乡亲们,从今往后,你们再也不需要离乡背井到外地跑生活,你们留在家乡也能过上好日子。”   他示意顺安几个将瓦槽抬上来,这是他之前特地让顺安种的菜,已经长出了小芽儿,“你们瞧,只要弄一个这样的瓦槽,再加上咱们重德独一无二的天气,咱们就可以种出新鲜蔬菜。到时候咱们运往蜀地、府城乃至金陵。只要你们勤勤恳恳干活,未来也能过上顿顿吃肉的好生活。”   百姓们盯着那瓦槽,显然没想到县令又有一条来钱路子。   他们往年就靠着人均两亩菜地勉强糊口,要是他们也有很多这样的瓦槽,那岂不是可以种出很多很多的蔬菜?   百姓们眼神立刻亮了。有些老人舍不得孩子离家,见县令大人有这么好的主意,眼眶通红,一把握住儿子的手,“儿啊,咱们别出去了,留在重德吧,咱这县令是个能耐人。”   有人大着胆子站起来,“大人,这瓦槽多少钱一个?”   他们家底有限,这瓦槽个头这么大,一个怎么也得二十文,买十个就是极限。可这么点够干啥的?   林满堂笑道,“我已经找人定了一批瓦槽,每家每户可以领二十个瓦槽。但是种上来的菜要交由官府卖。当然你们自己买的瓦槽,种出来的菜可以卖给我们,也可以自己卖。”   百姓们脸色都变了。他们辛辛苦苦种的菜交给官员卖?那他们要是给低价怎么办?   哎,这些当官的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就想着法子从他们百姓身上捞钱呢。   底下百姓议论纷纷,大利及一些小子坐在中间,听他们不信任大人,一个个脸都绿了。   这些人懂什么。如果真让他们去卖,肯定会被别人坑死。可让大人卖就不一样了。大人可是做生意好手。   林满堂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这边先给大家定第一批青菜的价格,你们现在领回家,大概二月初菜就能收了。如果你们觉得合适,就到旁边登记瓦槽,要是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   接着他便公布了各种蔬菜的价格。   瓦槽高度有限,并不适合种所有蔬菜,像小青菜、菠菜、香菜、韭菜、葱、萝卜、胡萝卜、青蒜等都可以。   林满堂给的价格不算低,但也不算高,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他们不需要自己买瓦槽,只要弄些土就可以了。还是可以一试的。   有些百姓秉持着试一试的态度,都要了二十个瓦槽。想着左右也就一个月,如果赚不到钱,他们再跑去外地也不迟。   今儿来的百姓几乎所有人都要了瓦槽。   林满堂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等登记完,林满堂大手一挥,“今儿咱们管饱。大家放开了吃。但是不许外带。”   这时已经没了一人两个肉包子的规定。大家敞开肚皮吃。   百姓们拿着包子狼吞虎咽,喝着美滋滋的汤,只觉得今儿过的才是神仙日子。   百姓们吃着,林满堂等人在边上围观,哪怕他们之前已经吃饱了,可看着大伙吃得这么香,还是觉得饿了。   有大娘觉得自己吃饭,这些官员看着,太不像话,主动将自己的碗递过来。   她也不敢递给县令,就问站在林满堂边上的林晓,“娃儿,你吃了吗?你也喝些吧?我这碗还没喝,给你喝吧。”   林晓怔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她爹,见他满脸笑意,冲那老大娘摇头,“您喝吧。我让人回去拿碗了。”   那大娘笑了,顺着碗边吸溜一口汤,惬意地眯了眯眼,“这汤可真香啊。跟大酒楼的味儿差不多。”   巧儿从后院拿了碗,给林晓盛了一碗汤,捧到林晓面前。   林晓坐到大娘边上,吸溜一口汤,许是大锅饭,范婶子这熬汤的水准比平时差了至少三个档次。可她却觉得这汤有平时没有的人情味儿,她点了点头,“是,这汤好喝。”    第211章   不止林晓喝汤, 其他人受不住香味儿,也纷纷加入喝汤队伍,顺安给林满堂盛了一碗, 林满堂正要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喝,庄文凑过来, 示意他往右边看。   林满堂一抬头,就见不远处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人林满堂认识,他是府城考课院的官员, 上回去府城讨要金子,知府大人给他介绍过, 因这人的脸长得特别方正,林满堂就记住了。   考课院的官员专门替知府大人下来考核地方业绩。这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林满堂立刻将碗递给顺安,笑容满面过来迎接,“陈大人,这大过年的,知府大人怎么派您来了?”   陈主簿笑道, “大人让我过来看看。”他四下打量, 看百姓都在吃肉包子, 喝肉汤,微微扬眉,“林县令,您这儿日子过得够好的呀?该不会知道我来吧?”   林满堂知道他疑心, 要是搁到自己身上,他也疑心, 立刻解释, “我这是早几天就定下来的。纯粹就是凑巧了。这不是四千亩荒地刚整成, 百姓们受累了,我就想着犒劳一二。”   陈主簿点头,四下看了看,“你这些包子和肉汤是?”   “我们县衙出的钱。得大人信任,支持点钱。我这也是想让百姓养好身子,明年好好种田嘛。”林满堂请他进县衙,“我让后厨给您张罗一桌可口的饭菜,大过年的,您这着实辛苦,来来来,请您务必赏脸”。   陈大人摆了摆手,“不必,就在这儿吃吧。肉包子和肉汤足够好了。”   为表亲民,他还找个空位子坐下,又竖着耳朵听百姓们闲唠嗑。   陈大人体察民情,也没穿官服,穿着一身青色布袍,与林满堂一行人衣着差不离,并不扎眼,百姓们刚才只顾着喝汤、吃肉包子,也没注意到这边。以致于大家对他也没防备。   当陈大人问他们今年赚了多少钱时,百姓也没当一回事,老实回答,“刚领了六百八十斤粗粮。前阵子我娘将家里的菜也卖了,赚了三百文。”   这百姓没什么心眼,回答得相当实在。   说实话这点钱在其他县那就是穷得不得再穷的收成,恐怕连税都交不上。可陈大人从这人精神奕奕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人家是真满足。   陈大人在问话时,林满堂让顺安端一笼肉包子和两碗汤过来,庄文呈上两双干净的筷子。   林满堂在边上陪着一块吃,“大人,您尝尝。”   陈大人尝了几口,滋味还成,这用料也是实打实的,笑道,“林县令,大人给的钱,您该不会花光了吧?”   林满堂摇头,“哪能呢。我还剩下两百斤呢。”   陈大人来前可是听大人说过,林满堂一共领走四百三十六斤沙金,现在听到只剩下两百斤,闻言差点将肺咳出来,林满堂赶紧过来给他顺背,“陈大人?您没事吧?”   陈大人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扭头看着他,“不是,这才几个月呀,你怎么就花掉一多半了。”   林满堂叫了许二郎过来,“快,把账本拿来给陈大人过目。”   许二郎手里还拿着个肉包子,嘴边还有些汤渍,听到这话,肉包子也不吃了,扭头跑回县衙。   林满堂冲陈大人笑,“大人,咱们这账目列得可是清清楚楚,在哪儿花的,花了多少,清清楚楚有账呢。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那些店问问。”   陈大人一言不发。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花掉两百多斤金子,知府大人要是知道还不心疼死。   这林满堂捅了大篓子,还傻呼呼呢。   许二郎速度奇快,没一会儿就将账本拿了过来,双手呈给陈大人,请他过目。   陈大人接过账本,从头至尾浏览一遍,“不是?你买这么多石头干什么?”   “修路啊。”林满堂理所当然道,“那山谷离咱们县城有九十里呢,而且道路崎岖,相当不好走。我想修个好路,这样咱们运货也方便。”   陈大人瞠目结舌,看着这一笔支出,指着其中的锅问,“这个?”   “百姓太穷,他们也买不起锅,我就作主给他们每人买了一口锅。还给他们盖了房子。”   陈大人蹙眉,“你没把荒地分给他们?”   “没有。”林满堂摆手,“他们又没钱,等他们赚到钱,再允许他们买也不迟。”   陈大人了然,何着他还想赚一笔。   “你刚刚说那山谷只能种草和酸角,你又是给他们盖房子,又是买羊,这得多久才能收回成本?”   林满堂之前打听过。酸角每斤五文,四旁零星种植亩产有100斤,每年就有五百文。四千亩就是2000吊。   一亩地牧草养十只羊,四千亩可以养活四万只,生羊按照以前的价格六文来算,每只羊按照一百二十斤来算,那就是28800吊。   加起来是30800。当然这是理想的算法。   毕竟没办法养四万只羊,就算这边人很少生病,可不代表动物就不生病。   只要一年能有两万吊,他就满足了。   五百个壮劳力,每人按照三十文来算,一年就是5475吊。还是很有赚头的。   陈大人听他将账目算得头头是道,再细细一想,林满堂这账算得也是相当保守了。就比如生羊的价格怎么可能才六文。   他家过年置办年货,生羊价格在七文八。   可林满堂都是按低了算。看来人家也是心中有数。   陈大人暗暗赞叹这位甭看只是个举人,可却是真有大本事的。   看惯了上司“不思进取”,陈大人更爱林满堂这样拼搏向上的官员,他脸上也多了一层笑意,“那我就祝林大人一切顺利。”   林满堂也敬他一碗,“借陈大人吉言,请您回去后,在知府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陈大人笑,“原来你也知道咱们大人的外号?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知府大人外号“貔貅”,只进不出的主儿。   林满堂笑笑,“我这也是没办法。估计我前脚将银钱发给百姓,后脚他们就能拿着银钱溜到外地置办田产。”   留在当地没走的,不是他们有多爱重德,而是他们没钱,走不了。   陈大人点头,“来前,大人还通知一件事,不允许百姓到江边淘金。要是抓到,全家都会被贬为军户。”   这力度竟比战国时的惩罚还要重。之前也就是一人处死,这次却是连累全家。   “林县令一直待在重德县,消息闭塞,你大概不知道,前阵子有人下河淘金,被冻死了。”   林满堂惊讶看着他。   陈大人叹气,“虽然知府大人给各县城下了令要严守河道口,可衙役也要吃饭睡觉,就只能白天看着。那些百姓就趁衙役走了,晚上偷偷的去。现在天又冷,河面水不多,但淤泥冻得梆梆硬,风又大,不少百姓染了风寒,就这么去了。所以大人才下了严令,禁止百姓淘金。”   虽然下了严令,但林满堂觉得百姓的淘金热不会轻易退散。但让百姓敞开了淘金也不合适。毕竟岸边太过危险。   林满堂翻来覆去地想,“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有些人自私,为了钱,可能会拿全家的命去搏那一场富贵。就这么成为军户太可惜了。   陈大人摇头,“只能这么办了。”   林满堂知道古代讲连坐,自己人微言轻,只能岔开话题,“大人还没找到金矿吗?”   陈大人摇头,“咱们云南省山多,现在又是冬天,翻山越岭找金矿哪那么容易。等开春后,大人会再派官员找,林县令不必着急。”   林满堂笑道,“怎么不着急,您也知道咱们县衙的钱已经花了一半,百姓们住的都是土坯房,一场焚风来了,好几家屋顶着火。还是盖砖瓦房安全。”   要说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这焚风。焚风会让作物和水果早熟,可以让寒冷的天气突然变得温暖,冬天还好些。   在夏天则会加剧炎热。一旦有焚风过境,这边的气候就会变得火热而干燥,就好像干蒸桑拿一样。许多人会出现疲倦、头痛、脾气暴躁、心悸和浮肿等现象。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还会导致干旱和火灾。   听说一个夏天过去,整个重德县会遭五六回火灾。损失的可都是钱。   如果盖的是砖瓦房,好歹能好一些。就算盖不起砖瓦房,全部换成瓦顶也成啊。   陈大人听林满堂居然要给百姓盖房子,“做你们重德县的百姓也忒好了吧?居然连房子都给盖。”   林满堂摆手,“我没打算免费。只想将钱用于建设咱们重德县。如果百姓连家都没了,又怎么安心赚钱养家呢。”   他叹了口气,“我之前翻过咱们县城的人口统计,二十年前,这里有五万人,十年前,人口是两万人,可现在却只有三千多。没有人,哪来的税,我不想咱们重德县年年交的税都垫底。”   陈大人听他说这么多,有些哭笑不得,“你跟我说也没用啊。钱得从知府大人那儿批。”   林满堂点头,“我知道,但是陈大人也是知府大人的得力干将,您帮着美言几句,大家都是为了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要是将重德县建设好了,您脸上也有光,不是?”   陈大人笑了,“成。我会帮你说句好话的。”   林满堂见他汤没了,让顺安再给添一碗,“对了,陈大人口味轻,你给打清淡口味的。”   为了照顾孩子的口味,他们将汤分成两种,一种是重口味,里面大料比较多,一种是清淡口味,里面打了蛋花。   陈大人笑了。   另一边,关青拉着庄文的手,“这些壮劳力只吃两个肉包子不成,你赶紧回家再拿些面,咱们改蒸馒头。”   庄文看了眼发的面,已经下了大半,可这些人还往嘴里塞,只能硬着头皮,叫下人回自己家拿面粉。   关青担心不够,又让他媳妇带着婆子也扛两袋面粉出来。   没有肉,为了表示喜庆,馒头上面点了红点。里面包了红豆、红枣或红糖。   百姓依旧吃得很欢。   到最后,县衙硬是多弄了一千斤面粉,百姓们才吃饱。   等戏演完了,百姓扶着肚子,搬着板凳,陆陆续续回了家。   庄文将账本拿给林满堂,“大人,是属下失职,面粉差点不够。”   林满堂挑了挑眉,倒是对这种情况早就预料到了,“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我说敞开肚皮吃,让他们过个好年。你之前准备的粮食绰绰有余。”   他拍拍庄文的肩膀,“等大伙收拾完。你让他们到后院,我跟大家讲两句。”   庄文心中一动,大人这是想奖励他们了?    第212章   县衙前院, 林满堂从家乡带来的人全都搬着板凳,整整齐齐坐着。   林满堂面前是一张长桌,这是办公用的桌案, 上面摆着几个盒子。   “不知不觉,咱们在重德县已经待了四个月了。你们跟着我上山下水,像陀螺似的转了四个月。你们辛苦了。你们的努力, 我都看到了。”   “根据你们的能力、吃苦耐劳的精神,我给予了奖励。废话不多说,咱们开始发奖。”   他打开一个盒子, 里面是林满堂特地找金铺用沙金做的金锞子,一两一颗。   他拿着一个钱袋,然后往里面放了几个金锞子, 大家注意他手上的动作。   林满堂边说边道, “我说的这个人是个小子, 虽然我是他二叔,但他从未仗着关系,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本本份份做事, 踏踏实实做人, 林大利,来,二侄子,上来领奖。”   其他人给大利鼓掌。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被二叔夸,大利心中自豪的同时又有些羞涩, 他束手束脚到了跟前。   林满堂将钱袋双手交给他, “好样的!二叔以你为荣。”   大利眼含热泪, 双手攥着钱袋, 给二叔鞠了一躬,“谢谢二叔!”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好样的!回去吧。”   大利咧开了花,乐得手舞足蹈。   等他回到座位,旁边的王二郎悄声问,“大利,你得了多少?”   大利攥紧钱袋,“不知道。”   正说着话,林满堂已经在上面喊了王二郎的名字。   ……   这一场奖励,林满堂给予每个人奖励,鼓励他们好好做事,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丰厚的奖赏。   其中得到最多的人自然是关青和庄文。   没有这两人,单靠林满堂,他估计自己能忙死。有了他们,自己万事不操心。   关青趁人不注意时,悄悄打开钱袋,发现里面是二十个金锞子,眼睛瞪得溜圆。   他跟着同知大人一整年也没有林满堂四个月给的多。   趁着敬酒时,关青有些担忧,“大人,这金子?”   “没事儿。这金子是你们从河边淘来的。”林满堂冲他笑,“知府大人也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些金子分给你们也算合理。”   关青怔然,“您不是说这金子是属于公中的吗?”   林满堂摆手,“那时候我不是不确定知府大人会给我金子嘛。既然公中有了钱,这些金子自然可以奖给你们。这次只用了不到五分之一,还可以发五回。你们再努努力,这些金子迟早会回到你们手里。”   他有些得意,“等明年,发现金矿,咱们公中就更不缺钱了。”   关青目瞪口呆,所以县令大人是拿他们淘的金子当作奖励再发给他们?   “你看着我干啥?”林满堂不明所以摸摸自己的脸,手上干干净净没有塞东西,他这才明白关青在惊诧什么,不得不解释几句,“咱们县穷的很,要不从这里面出,我哪来的钱奖励你们?总不能我当着官,还得倒贴钱吧?”   关青摇头,感慨一句,“我就是觉得您比同知大人会当官。”   之前县令大人说淘的金子是为了建设重德县,让大家将淘来的金子都充入公中。有些人心里不怎么情愿。是大人给大家画大饼,给他们戴高帽,什么“如果重德县百姓要是过上好日子,也有你们一份。难道你们不想老百姓对你们感恩戴德吗?”   现在可倒好了,他有了钱,直接就将金子发给大家。明明这金子是他们淘来的好不好?   大人这一手借花献佛玩得真是绝了。专靠一张嘴就能把大家忽悠住,而且大家还对他感激涕零,这到底是什么本事呢?关青经验再怎么丰富,到底见识有限,他不知道这其实是每个成功创业人士在创业初期都会做的事,将他的理想变成大家的理想,然后让大家一块去实现。   林满堂闻言笑了,厚着脸皮道,“那借你吉言,我争取早日也当上同知。”   关青也忍不住笑了,不提不提醒他,“大人,您弄来这么多金子,还给重德县开创这么好的开端,您升了官,就不觉得可惜?”   林满堂刚刚就是随口一说,见他来真的,也不禁认真起来,他捏着下巴想了想,拍了关青一下,“你这想法就不对。我当了同知,我可以让更多百姓变成重德县啊?”   这份自信让关青无话可说。   林满堂对自己相当自信,可转眼过了年,他就被打脸。   每年二月是县试的日子,一月就开始报名,但县衙将考试布诰贴了十天,县署礼房只有三个学生报名。   现在全县有四千多人,比之前多了近一千人,这么多人里竟然只有三个考生。   官员考核其中有一项就是教化乡民。   教化指的就是读书人。每年县试考生人数、府试考生人数、院试考生人数、童生人数、秀才人数都是考评为佳的重要因素。   关青见大人不停转圈圈,担心他着急上火,“大人,这些百姓之前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念书。这三个算好的,他们刚从外地回来,攒了些钱,还知道给孩子开蒙。”   林满堂严重怀疑这三个人搬回重德县是为了孩子能够参加科举。   林满堂怎么可能不生气,他都快气笑了,“县试要录取二十个考生,我连考生人数都凑不齐,这可怎么整?”   丢人丢大发了,他从来没这么丢人过。以前那个县令到底是怎么忍受被同僚嘲笑的?   关青翻阅过资料,“大人,之前都是全过。”   林满堂嗤笑,“那还考个屁啊。我直接让他们过得了?”   就这三人,他还费心思找先生出考卷?还不够丢人的。   他想了想,“直接面覆吧。”   所谓面覆其实就相当于面试,主考官随意出题,考生回答。   在县试中,录取名额由主考官一锤定音,他用面覆,自然没人有意见。   他决定用面覆,然后让顺安将自己写的笺呈给知府大人。   知府倒是没有反对,本来就三个考生,真五场考下来,浪费人力物力,也不值得,面覆就面覆吧。   当然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抠门,舍不得出钱给重德县盖考场。   去年夏天,重德县一场大火将考场给烧了。重德县太穷,拿不出钱重新盖一间,就只能空在那儿。   林满堂此时就站在考场门口。   一场大火将这土坯房烧得面目全非,连一块好墙都没有。   “大人?”庄文正在县衙门口分配瓦槽,顺安过来通知,说大人找他有事,他便将事情交给二弟,匆匆赶了过来。   林满堂侧头看着他,“我打算将这儿改建学堂。你帮我算算需要多少钱?还要你将咱们县四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统计下。看看有多少人?”   庄文闻言知其意,“大人是想免费建学堂?”   “不免费,他们也没钱念书啊。而且孩子太小,也帮不上忙,到学堂念书,也省得大人管了,正适合大人种菜。”   庄文点头,这倒是,新陵的孩子还能帮忙割猪草,这边连猪草都没有,孩子就只能到处乱窜。   庄文得了林满堂吩咐,立刻去找年前统计的人口。   没过多久,就过来回复,“大人,一共有一百六十二个孩子,其中男童有九十八人,女童有六十四人。四十人为一间,需要盖四间砖瓦房,花费在十五吊钱左右。每人一套桌椅板凳,大概需要八吊钱,两样加起来二十三吊应该足够。”   林满堂点头,“每人一套启蒙书籍,再加上一套笔墨纸砚呢?也不必太好,刚开始学,没必要用好东西。”   庄文点头,“如果按照五百文每人的标准,一百六十二个孩子就是八十一吊钱。”   一样好像不多,可三样加起来就超过一百吊了。   他们刚刚买了八万个瓦槽和两万头小牛犊已经花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钱都得省着点花。   庄文见大人没说话,便提了个建议,“大人,女娃不能参加科举,读书也是无用,我觉得这笔钱可以省了。”   如果大人想要业绩,想让明年有更多孩子参加县试,只要让男童读书就好了,没必要让女童一块读,这笔钱不值得花。   林满堂摇头,“不必。”他叹了口气,“如果连我都这样区别对待,这个地方的女娃人数只会更低。女娃越少,将来他们需要出的彩礼就越多。彩礼多,他们压力也就越大。他们就会抛弃更多女娃,如此便恶性循环下去,日子只会苦不堪言。我不能明知道他们是错的,还助纣为虐。”   庄文愣了愣,细细一想,不禁汗流浃背。是啊,同样的年龄,为何男童比女童多了三成。除了人为因素,再无他想。   大人心思缜密,远胜他人。   庄文抹了下额头上沁出的细汁,为自己的无知而汗颜,“大人,属下见识短浅了。”   林满堂抬手,“你只是为了替我省钱,从未往深了想,这也不怪你。”   他笑道,“我刚刚是在想,要不要包中午那顿饭?”   庄文不由瞪大眼睛,啊?免费读书就够好的,还包饭?   “你别以为免费,他们就会送孩子过来。十岁也能干不少活了。”   庄文微怔,可不是嘛,十岁也算是半个劳动力了,不说旁的,帮忙浇菜还是可以的。   “一顿饭按照三文钱来算,每天就是四百八十六,一个月就是十四吊五百八十文钱。”   林满堂点头,“就这么定。有些钱能省,有些钱却是万万省不得。”   他看了眼天色,“今儿几号了?”   庄文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回道,“大人,二十五号了。”   林满堂眼前一亮,“那年前的菜是不是快长成了?”   庄文点头,“嗯,大部分都已经长成了。但是这么多蔬菜一块往外运,会不会卖不上价?”   他没做过生意也知道一个道理,物以稀为贵。   林满堂摆手,“无事。我们可以卖往三个地方。”   庄文微微有些惊诧,“大人是想组镖队?可咱们没有人手。”   山谷里种的牧草已经长出来了,一万只小羊羔和一千头小牛犊也被陆续送到山谷。那边有五百个壮劳力看着,新回来的四百多个壮劳力都在铺路。已经没有多余人手组建镖师。   林满堂摇头,“不必。我们找镖局合作。”   要知道他们重德县一年能收割八九回蔬菜,镖队去一趟蜀地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十天,去金陵一趟也得一个月。一年光押镖就是十六趟。他们镖局一年都未必能接到这么多单生意。怎么也是一笔大买卖。镖局没理由不赚这份钱。   搞团购的,价格不低一些,凭什么把生意交给他们。 第213章   从云南到金陵府全程四千多里, 靠古代的车队,恐怕菜还没运到半路就坏了。   当关青将镖师叫过来,听林满堂说要运菜到金陵,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也阐明了原因。   林满堂摸摸下巴,“那依你所言, 从重德到哪个地方比较近?”   “只能卖到蜀地,离咱们比较近,而且也能当个新鲜菜。”   云南府越往南走, 天气越暖,那边气候适宜,也适合种新鲜菜。重德蔬菜运过去也卖不上价。   如果只是卖在附近, 那就是跟现在的百姓抢生意, 这不是林满堂真正的意图, 他蹙眉问,“从哪儿可以顺着大江(长江)直接南下?”   古代车队速度奇慢,如果坐船, 速度应该能快上许多。   镖师怔了下, 显然没想到他会选择坐船, 仔细想了下,“可以从叙州南下。从这边到叙州快马加鞭要三天三夜。”   林满堂不满意,青菜和青蒜只能储存三四天,香菜可以保存七天,萝卜和胡萝卜虽然可以储存很久, 但冬天这两样菜根本不稀罕, 也卖不上价。   所以他只能就近卖, 那样会扰乱现在的市场。   林满堂与镖师谈了价格, 让他们尽量往远了卖,“你们走的时候,尽量多看看蔬菜,尽量在它新鲜时,卖出去。”   本地百姓也只能卖给附近两个县城。最远也不过五十里。   镖师点头应是。   林广源作为随行押镖要跟着一块去。   等镖师走后,林满堂召集大伙谈接下来的安排。   咱们有八万个瓦槽,一个瓦槽面积相当于0.1平方米,相当于十二亩地。   多了这十二亩暂时还改变不了菜价。可他想让重德县的菜卖出好价,带领大家发更多的财,又定了八十万个瓦槽。也就相当于一百二十亩地。   等这一百三十二亩地的菜全部上市肯定会让菜价有所变动。   哪怕只是降一文钱,对百姓而言都是可惜。   林满堂左思右想,给大家一个任务,“蔬菜不方便运输。我想让大伙想想办法,怎么让百姓同意将他们的菜地改种水果。”   重德县除了适合种蔬菜,也适合种水果,而且因为昼夜温差大,水果会比旁处要甜。瓦槽只能种蔬菜,但城郊的六千亩良田可以改种水果。这样就不会冲击市场。   又因为这边的水果比别处早上市,水果又能卖得远一些,肯定卖到稍微高一些的价格。   关青怔愣了下,很快明白大人的意思,他摸着下巴想了想,“不如咱们想法子补贴?”   庄文笑道,“大人,您不是还没将免费学堂这事张贴出去吗?不如将两者结合在一块。只要同意将家里的菜地改种果树,家里的适龄孩子可以免费上学,书本全免,中午还有一顿饭。”   林满堂细细一想,觉得这法子可行,“成,这事就交由你们来办。务必将事情办妥。现在正是移栽果树的最好时机。”   关青点头应是。   庄文笑道,“那我现在就去联系果树,争取给大伙谈一个好价钱。”   林满堂点头,想了想又道,“之前我闺女写的那本《齐民》,里面讲了嫁接技术,你们有时间也给百姓念念。如果嫁接,结的果更多更甜。让他们考虑一下。”   庄文点头应是。   两人去下面布置。   许是过年时吃的那顿饭,许是关青和庄文会说话,也可能是免费学堂太吸引人,百姓陆陆续续将家里的菜地改种果树。   当然他们没有全都改种果树,而是改种一半,但这样也不错了。   倒是嫁接技术,百姓接受得不是很快,百姓大多只将一半果树嫁接了,想着先试试效果,再决定明年要不要全嫁接了。   这样错开其实更利于贩卖水果,林满堂乐见其成,也没说什么。   二月开始,林满堂亲自面覆三位考生。   这三位年纪都不在,四书五经也只将读了一半,这样的成绩,林满堂如何也不能给他们通过。就直接判他们不通过。   他邀请三位考生的家长过来,与他们促膝相谈。   “你们三位能够给孩子读书,说明你们还是有远见的。但是他们起步太晚,要是我现在给他们通过,去府城参加府试,照样被刷掉。还不如别浪费那个钱。他们三位有些功底,等学堂建好后,让他们读大班吧。到时候我会请先生教他们。”   三位家长自是感激不尽。   送走家长,林满堂琢磨为学堂找五位先生。   本县自然没有合适的教书先生,他只能带着顺安到隔壁县寻人。   他到了邻县茶楼,招来茶楼掌柜,向对方打听哪儿有家境贫寒的学子。   茶楼掌柜倒是认识林满堂,从去年到今年,林满堂带人在县城一通采买,他的下人在外张罗,他就坐在茶楼歇息。   他不知道林满堂是重德县的县令,但也猜到他在重德县当差,要么是师爷,要么是管家。总归是在县令大人面前露脸的人物。   听到问话,茶楼掌柜也没有敷衍,而是给他指了几个,“前年有几个童生中了,还在我这儿喝过茶。我记得有个家住城东,瞧着他穿着,似乎家境不怎么好。”   林满堂又问他具体地址,掌柜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永平巷。”   林满堂拱手道谢,带着顺安往城东赶。   到了城东,顺安与附近百姓打听,城东确实有个童生,就在永平巷第六户人家。   两人找到目的地,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来开。   倒是隔壁大娘听到动静,过来回答,“今儿不是发榜的日子吗?估计他去瞧热闹了。”   林满堂拍了下脑袋,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顺安看了眼天色,“大人?咱们是直接去县衙门口等,还是在这儿守着?”   林满堂摇头,“就在这儿守着吧。就算现在去县衙门口,估计人也不在了。”   顺安点了点头。   两人等了一会儿,隔壁大娘看他们可怜,主动邀请他们进屋说话。   林满堂和顺安道了谢。   大娘主动与他攀谈,“你们找周小子啥事呀?莫不是他欠了你们的钱?”   林满堂摇头,“没有。”   大娘松了一口气,又试探问,“你们是他的朋友?”   林满堂点头,“算是吧。”   大娘手里拿着针在缝一件衣裳,针在头皮上划拉,“这小子忒大的人了,还整天死守着书本,家里没钱,也不知道去挣钱,一天三餐只吃粥,我看迟早会把身体弄跨。你们既然是他的朋友就好好劝劝他,好好说一门亲,别仗着读过几年书就门缝里看人。”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林满堂和顺安都听得糊涂。   说她关心周小子,可最后一句话又似带着怨怼。   顺安失笑,“大娘,他好歹是童生,就算抄书也能挣着钱,您不用担忧。”   “抄书能挣几个钱。那笔墨纸砚不要钱啊?”大娘撇了撇嘴,言语中还是在嫌弃。   三人说着话,里面走出个小丫头,看到两个陌生人微微一怔,随即又移开,“娘?”   大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干啥去啊?”   “我去花大娘家还花样。”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昨儿就借的。我得还回去。”   大娘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似乎顾忌旁边有人,压低声音,警告道,“早点回来,外面可不安全。”   小丫头点头应是。   又过了一会儿,巷子里传来脚步声,顺安探头往外瞅一眼,一个青瘦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他眼前一亮,“老爷,人来了。”   林满堂起身,冲大娘道了谢,两人出了门,正要等对方过来,跟他打招呼。却不想刚刚那小丫头从隔壁出来,拦住青瘦男子的去路,“周哥哥?你回来啦?”   那青瘦男子看到她,面色微变,拱手施了一礼,刚要叫一声“彩云姑娘”,就见大娘从林满堂身后蹿了出来,扯住自家闺女就往自家走,“周小五,你以后离我家彩云远远的。不要害她清白。”   周小五忍了又忍,“大娘?在下刚刚回来。只是偶然撞见”   大娘呸了一口,“你那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   担心别人看热闹,大娘都是压着嗓子说话。   周小五显然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等隔壁出来询问“出了何事”时,他摇头,“无事,我摔了一下。”   那人便没多问,只嘱咐他要小心些。   周小五道了声谢。   等周小五走到面前,顺安上前施了一礼,“可是周公子?”   周小五怔愣了下,“我姓周,你们是?”   林满堂直接表明身份,“在下林满堂,字务实,是重德县县令,冒然前来想向周公子帮个忙。”   周小五听说他是县令,心中有些激动,请他们到家中说话。   进了门,顺安将带来的礼物放到桌上。   周小五满脸羞愧,“家中简陋,实在没什么招待,请二位见谅。”   林满堂表示无事,直接表明来意,“重德县正在建学堂,我想请五位先生教孩子们读书,不知周公子能不能帮忙推荐几个人选?”   接着他便将待遇说了,“食宿免费,一月两吊钱,笔墨纸砚免费供应。十天休沐一次。”   周小五心中一动,想到隔壁难缠的母女,“大人有何要求?”   “如果秀才自然最好,如果没有,起码得是童生。”   周小五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是童生,刚好符合要求。   “大人所托,学生必定竭尽所能。三日后,我带几位同窗去重德县拜会。”   “好。”林满堂爽朗一笑,“那我三日后,在重德县县衙恭候几位先生。”   说完,起身。   周小五送两人出来。    第214章   三日眨眼即过, 周小五带着几位好友坐船前来重德县。   有个青衣长衫的男子问周小五,“周兄弟,听说重德县穷得很, 往年参加县试的学子不足十人,那县令真的请得动这么多人当先生吗?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周小五背着包袱,“蓝兄, 周某家徒四壁,他能骗我什么?”   青衣男子一怔,好像也是。   船工听他们怀疑县令, 有些不快,就好奇问道, “诸位是来咱们重德当先生的吧?”   那几位读书人听船工这话,也好奇了,“你也知晓此事?”   船工有些自豪,“当然。咱们重德县前些日子就挨家挨户通知,只要将菜地改种果树,家里的孩子就可以免费到学堂读书, 不仅不用交束脩, 还包笔墨纸砚甚至中午还有一顿饭。大家都抢着带孩子报名哩。”   几个读书人面面相觑, “这得花不少钱吧?重德县不是很穷吗?”   船工也纳闷呢,自打县令来了之后,就大肆采买,他是打哪弄来的银子?   有人似乎想到什么, 神神秘秘道,“我听人说就是重德县的县令在江边发现的沙金。咱们知府才带人去江边淘金的。而且知府大人还给了他不少金子。兴许他就用金子来建学堂呢。”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 说明周小五遇到的不是骗子。   下了船, 几位读书人四处打量周围的百姓。他们衣着本色土布, 好几处都打着补丁,但精神面貌却相当好,每个人不是挑着水就是挑着菜,忙个不停。   到了县衙门口,发现前方空地有不少百姓正在排队卖菜。而收菜的人赫然穿着衙役制服。何着重德县的衙役还兼职卖菜。   他们压下心头的疑惑,问县衙门口的衙役,“这位差爷,在下是邻县童生周小五,应大人之约,今日前来拜访。”   大利仔细打量这几人,前面这人衣着朴素,却是穿的长衫,听他谈吐就知道这是读书人,想到昨儿二叔的嘱咐,他试探问,“你们可是来应征先生之位?”   周小五点头,“是。”   大利笑了,“那成,我带你们去找大人。”   说着,领他们往里走。   林满堂正在二堂盘算账目,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当即抬头,“进来吧。”   大利进来,“大人,外头有五位读书人说是前来应征先生的。”   林满堂恍然,合上账本,仔细收拾好,出了厅堂见客。   几人见面自是互相介绍,林满堂示意大家落座,“我们这边有一百六十二个学生,会分成五个班,其中有三个孩子之前读过书,你们教的要深一些。我想根据各位的学识来安排课程,几位不介意我出题考考你们吧?”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齐齐站起来,“大人只管考校,学生莫敢不从。”   林满堂点头,让大利领他们到隔壁书房。   周小五之人跟着大利到了一间空房,没过多久,那衙役又送来两张考卷。   第一份是启蒙内容。第二份是四书五经,考的都是最简单的截搭题和释意,并不难。看来大人只是想考他们的基础知识。   大利送过后,就直接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问,“哎,怎么没人监考啊?”   周小五一边研磨一边回答,“兴许他还想考咱们的人品。”   这话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再说话。   林满堂回了二堂,召了关青前来,问他学堂那边督促的怎么样了?   关青一五一十回答,“半个月前就得您吩咐开始建造学堂,水井打好,房子也盖好了,但桌椅板凳还没弄好。一次定了一百六十多套,木匠速度慢了些。不过木匠那边已经在加急了,说是再过十天就能全部完工。”   林满堂点头,“既然还没弄完,那就让这些先生跟学生熟悉起来。一开始的字都很简单,每人拿一个沙盘,照着练字也是一样的。你去通知一下,把学生先送到学堂。待会儿,等他们考完试,我让他们去上课。”   关青讶然,“这么快?”   “没办法不快。”林满堂揉了揉眉心,“没什么比教育更紧要的事情了。”   关青点了点头。   林满堂看了眼外面,“庄文还没回来吗?”   前几日,林满堂让庄文去趟山谷查看,直到现在还未归,该不会出啥事了吧?   关青摇头,“还没有。”见大人没什么要问,他便告辞离开了。   林满堂又盘算了会账,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溜溜达达到了隔壁。   看了眼天色,林满堂轻咳了下,“再过一刻钟收卷?”   几人怔了下,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卷了。要知道无论县试还是府试都是天黑才收卷,他这才一个多时辰就收卷,时间也太赶了吧?   有些人将那些痛得滚瓜烂熟的全部填上,不确定的就空在那儿,准备慢慢想。   现在听到只剩下一刻钟,也不敢耽误提笔就写。   匆匆忙忙写完,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几人陆续交了卷子,林满堂让顺安带他们去学堂,“过些日子,书桌和凳子才会送来。你们先跟孩子们熟悉一下,教他们最简单的识字开始吧。”   几人拱手应是。   看到他们每人提着包袱,林满堂又提醒顺安,先送他们去学堂后院,让他们放下包袱。   顺安点头应是。   周小五几人跟着顺安出了县衙,又往学堂方向走。   将包袱放下,到了学堂,孩子们已经在教室等候了。   周小五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定格在孩子们的发型上,叫住顺安,“这位小哥,这里怎么都是姑娘?”   “是啊。姑娘也一样要识字。咱们重德县一视同仁,不分男女。”顺安淡淡一笑。   周小五怔愣了下,想到彩云那个难缠劲儿,头皮一阵发麻,故意板着脸进了教室。   教了一会儿,周小五发现,这些姑娘虽也敬佩他,却并没有彩云那种□□献殷勤的意思,她们每人都很认真写字。   周小五暗暗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林满堂将五个人卷子批改后,根据他们擅长的科目给他们定了所教授的科目。   五个人,有五个班,每人负责一个班,教的学生不仅限于一个班,可能是两个班或是三个班。   做完后,林满堂让顺安将闺女叫过来。   林晓随意编了两个麻花辫,打着哈欠来了前衙,敲了敲门,见屋里没客人直接进来了,“爹?您找我有事儿?”   林满堂点头,“来,帮我排下课程表。”   林晓拉了张椅子坐下,哈欠连天。   林满堂见她这么累,“怎么?还没弄好?”他有些疑惑,“罗盘和指南针不是挺像的吗?”   “还差一点儿。”林晓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用水浮磁针始终没办法让它指向正南,总是偏离了点方向。”   林满堂知道闺女精益求精,可是古代就这条件,宽慰她,“差不多就得了?其实没必要那么精细。”   林晓无语,“爹,在海上偏离一点方向都有可能回不来,当然是越精细越好了。我已经把罗盘划分成二十四等份,看看是不是每次都偏离同一个角度。现在正在做实验。”   林满堂听出闺女的意思,以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百分百无误,所以只能从中找出规律,他又问,“秦祭酒那边呢?他还没消息吗?”   林晓笑道,“前些日子刚送来信,信中说他弄了指南鱼。”   林满堂头一回听说这个,“指南鱼是什么?”   “用一块薄铁打成长二寸,宽五分,外形像鱼,把烧红的铁片放在子午线的方向上。烧红的铁片内部分子处于比较活动的状态,鱼头蘸入水中,鱼尾留出一些,这样可以让铁分子快速固定下来。把碗放到平坦无风的地方,指南鱼漂在水面,鱼头的方向就是正南。”   林满堂又是听了个天书,他懂不懂,就问最关键的,“那这个方法跟你的相比哪个管用?”   林晓摊了摊手,“半斤对八两吧,都不太准。但是如果按照历史进程,当然是磁针更管用。毕竟后世用的可都是磁针。”   林满堂深以为然,“对,磁针才是最准的。那你做完这个,就回去研究你的磁针吧。”   林晓点头,开始安排课程。   她花了两刻钟就做好了课程表,见她爹正蹙眉看着账本唉声叹气,“您怎么了?”   “钱真不经花啊。我投出去这么多,至少要明年才能回本,实在太慢了。”林满堂啧啧,“还有修的那条路,至少要五十年才能回本。”   说起这事儿,林晓也是好奇,“爹,为什么不用水泥呢?这样你可以省掉一大笔钱。”   “省个屁啊。”林满堂也是无语,“你写的水泥配方:石灰石 67-75% ;粘土 10-15%;铁矿 0.5-1.5%;煤 8.5-11%。石灰石和粘土都好弄,可里面要煤炭和铁矿,咱们就不说这两样东西重德县根本没有。就是我费尽心思弄来了,可这花费也不低啊。”他掰着指头算了一笔账,“九十里路,道理蜿蜒曲折,怎么也得两百里。你想想得要多少铁和煤炭。那可比直接从山上砸石头贵多了。”   云南省山多,石头算是便宜的。要是换成铁和煤炭,就得从外地运,价格至少得翻三倍。   他没告诉闺女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好的东西都得先紧着大城市,因为给大城市修建可以快速回本,而小城市却要几十年才能回本。   他这金子要不是白得的,根本舍不得花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林晓恍然,“好吧。”   看来她爹这官当得也不轻松,处处都要精打细算。   “您现在还缺钱?”   林满堂点头,“缺啊,这不是要给各家全换上瓦顶吗?这边天热,到了夏天容易发生火灾,早点换上瓦顶,也省得我带人扑火了。”   之前定了八十万个瓦槽,现在那几家窑场加班加点帮他做。现在都没工夫做瓦片了。但是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他寻思先让瓦槽停一停,先做瓦片。   林晓恍然,随即拧了眉头,“房子容易着火,那你让村民们改种的果树,会不会也着火?”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满堂看着闺女,“我竟然把果树给忘了。”   茅草顶可以换成瓦顶防火,果树不能用这个办法啊,林满堂拧眉沉思,“咱们只能派人时刻守着,不允许带明火到果园。白天还得让百姓时刻盯着,如果有一棵果树着了火,及时扑灭,那就不会烧到其他果树。”   重德县很少有风,没有风,火势蔓延速度就会慢很多。   林晓也想不到好主意,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第215章   林满堂这边吩咐下去, 大利就带着几个衙役挨家挨户通知。   比起林满堂这个新县令,重德县的百姓才是最熟悉这边地形的人,他们老早就防着火了, 在果园外面搭了棚子,天天守着。   不过听到大人如此上心他们的果园,百姓心中也多了些踏实感。   转眼又过了几日, 庄文从山谷回来了,他这次还带了个大问题一块回来。   “咱们只有一万只小羊羔和一千头小牛犊。那么多牧草,牛羊根本吃不完。关小郎让我回来向大人讨点主意。”   林满堂揉了下脸。   他们在蜀地和云南府多处定了小羊羔和小牛犊。可去年年底才定, 哪怕立刻就让母牛怀崽,也得280天才能生下小牛犊。母羊怀崽时间短一点,可也需要五个月。   现在牧草割下来, 堆积在那儿, 等夏天来了, 气温上升,极容易引起山火,所以需要尽快处置。   见大人不说话, 庄文将自己想了一路的主意说了出来, “大人, 要不然咱们把牧草运回来卖给其他县的百姓?”   林满堂摇头,“山路崎岖,路途遥远,运输太过不便,而且云南和蜀地山多, 不缺野草, 牧草卖不上价。如此费心费力还挣不着钱, 何必折腾。”   庄文细细一想, 大人这话说得在理。   “可那么多草全烧了太可惜。”庄文还是肉疼。   林满堂也觉得可惜,但是那个地方除了种植酸角,就只能种草,其他农作物也长不了,他想半天,咬牙道,“那就青贮。”   庄文疑惑,“什么是青贮?”   林满堂讲青贮方法仔细与他说了一遍,“将收上来的牧草晒至半干,然后铡短,再放入青贮池中压实,再在上面用油纸袋盖严。”   “那山谷旁边也有不少空地,虽然长不出草,可牛羊可以在其中放风。再配上青贮好的牧草,以后可以养更多的羊。”   别看那儿是四千亩地,但林满堂并不敢养太多,主要担心温度高,发生瘟疫。   如果用青贮的办法,那他们就可以在那些没法生长草的山谷里盖羊圈养羊。   庄文还是不敢相信,“这样草不会坏吗?”   林满堂摇头,“可以储存三年。今年养的这批羊,长成后,八成公羊卖掉,剩下的母羊全部留下来怀小羊,这样以后也不用花时间去买羊羔了。”   庄文点头,“好。”   庄文讨了主意,想让二弟跑一趟,将这主意告诉关小郎,林满堂却道,“先不急。这个方法虽好,但效率太低,我再想想有没有更快的办法。”   庄文怔愣了下。   林满堂提醒他,“青贮用的牧草最好随收随运,随运随铡,随铡随装池,最好不要在青贮池外晾晒或堆放过久。我们铡的速度就要更快。为了不让草中有空气,所以草要铡得很小。”他比划了下,“最好食指一半的长度。”   庄文闻言一惊,“这么短?”   铡这么短就只能用刀切了,像切菜一样,那样速度太慢了。一天也铡不了多少。   林满堂点头,“所以咱们要想个快点的法子。”   他站起来,“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回去问问闺女,能不能做个这样的机器。”   庄文怔愣了下,这才想起小姐曾经发明过打谷机。她应该也能做出铡草的机子吧?   林满堂到了后院,林晓正在书房做实验。   顺祥和顺宁都被安排到前院,她带着喜鹊和巧儿在做测试,一人报数,一人拿笔记录,一人看沙漏,三人配合得亲密无间。   林满堂走到闺女身后,看着她拨弄瓷碗里的磁针,看看它是不是在一个方向。拨弄磁针后,水面渐渐变得平缓,磁针方向也越来越趋于稳定,“怎么样?”   林晓没有回答,她照着瓷碗外面的刻度仔细端详,失望不已,“二十四等份还是太粗了,我打算弄得更精细些。”   林满堂了然,看样子又没成,试探问,“你这忙吗?”   林晓怔愣了下,“您有事儿?”   “挺急的。”林满堂把牧草吃不完的事说了,想让她做个牧草粉碎机。   林晓想了想,“也行。但是那边不好弄水车,只能用脚踩。”   “脚踩也成,总比用手切得好。”林满堂看了眼瓷碗,“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儿?”   林晓摆手,“船要三年才能造成,罗盘不着急。我先帮您把机子做出来吧。”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那成。你先做,需要什么只管找庄文,还有你画好后,让大利几个跟着你一块去邻县找铁匠。”   林晓点头,“成。”   林满堂将事情交给闺女,自己带着人到城郊查看情况。   六千亩菜地,现在有一半改成了果园。因为是县衙这边借的款,所以家家户户都是买的三年生的树苗。现在已经开了花。   云南位于良国西南,气温较高,种的果树与新陵不太一样。   这边种的大多都是南方的水果,诸如:芒果、荔枝、枇杷、香蕉、木瓜、龙眼等等。   芒果、香蕉、木瓜比较容易储存,可以从南方运到北方。   龙眼晒成干,也容易卖。荔枝和枇杷不容易放,贩卖不容易。到时候只能靠上市时间比别处快,占了先机。   林满堂逛了一圈,回到县衙门口,林广源带着镖队回来了,还带回了十来车粗粮。   林广源看到他,指了两个衙役将粮食抬回县衙,过来交账。   林满堂翻看账本。   现在已是三月,蔬菜价格在慢慢回落。   一月份的时候,成都府的小青菜每斤四十文,邻县十文,他们去往成都府的半道上将菜卖了,每斤卖到二十文。   刨除请镖师的钱,每斤也只比现在多赚了五文钱。   这次是二月份,菜价跌了一半。好在村民们将菜地改种了果树。蔬菜数量大幅度减少。出去这一趟,除去开销,所得银钱跟在本地卖,差不离。   现在外面的小青菜也都长成,价格也跌到两文钱一斤。而且隐隐还有下跌的趋势。再让他们雇镖队出去卖小青菜不仅不赚,还得倒贴。那就相当不划算了。   林满堂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啦”   林广源摇头,“不辛苦。这一趟带回的粮食足够咱们吃了。”   林满堂点头,“接下来不必卖菜了。让村民们自己在附近卖吧。你先回后院歇息几天。后头可能又要忙起来了。”   林广源不怕累,有事情给他忙才好呢,闻言喜笑颜开,“那成,等我把粮食都卸完,我就回去。”   林满堂点头,将账本交给他,直接回了后院。   他想起来一件事,青贮牧草需要挖青贮池,而青贮池最好要用水泥。所以他还得跑趟府城,去弄些煤炭和铁矿。   他一次需要这么多,没有哪个县令会给他批这个条子,所以他得找知府大人批复。   林满堂回后院跟媳妇交待一声,就带着顺安往府城赶。   说起来,自打年前来找知府大人要金子,林满堂已经三个多月没来了。   这次来,他明显感觉到大家好像比以前精神了些。   就连一向爱跟他演苦情戏的知府大人,这时脸上都笑眯眯的,他试探问,“大人?您是找到金矿了?”   知府大人脸一板,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眼,“狗鼻子啊,我这刚得到的消息,你这边就知道了?你该不会在咱们府城安排探子了吧?”   林满堂眼睛瞬间瞪大,他语无伦次起来,“啊?真的找到了?我这…我这是想找您有事儿,看您这么高兴,我瞎猜的。在哪儿找到的?”   知府眉毛扬了扬,“在播卡县。”他激动得搓了搓手,想到什么,又压抑着兴奋,板着脸问,“你刚刚说找我有事儿?什么事啊?”   林满堂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想找您批些铁渣和煤炭。我这边想打点农具。”   知府蹙眉,“你年前不是刚打了一批?怎么又打?”   “知府大人,咱们那牧草,牛羊吃不完,我就想挖些窖储藏起来。等冬天没草时,拿出来喂牛羊。之前那些农具远远不够。”   理由合情合理,知府无可指摘,他拿过单子,看到上面的数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千斤铁?怎么要这么多?”   “大人,我来一趟府城不容易,我也不想次次烦您。”林满堂叹了口气,“咱们县要不是没有铁矿,我根本不用来找您批,我这个县令本来就可以有这个权力。”   知府听他抱怨,“你还敢说。全县就属你最有钱。我看你也不必折腾了。你就靠手头那些金子,哪怕每回给百姓发一成,也能养他们十年。这样你次次考评能得优。现在这么折腾,要是把钱全赔光了,我看你怎么跟我交待。”   林满堂听得目瞪口呆,这什么人呀,他帮百姓脱贫还不好。居然让他直接给百姓发钱。   他心里严重怀疑,知府大人以前做生意被人坑过,要不然咋这么畏手畏脚的?这哪成呢。   林满堂满脸不赞同,“大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光给他们钱只会滋生他们的惰性。教他们赚钱才是长久之道。您实不该这么想。”   知府一片好心,没想到被他驳了,面上不快,“可我听陈大人回来说你光修路就花了上万两银子。你告诉我,何年何月你才能将银子全部赚回来?”   之前听林满堂说要修路,他还以为只是修县衙前面那条路,可谁成想到,他居然要修那么长的山路。这家伙脑子绝对有病。   林满堂大义凛然道,“可大人您不要忘了,我铺的石路能用几百年。平均算下来,每年花费连一百两都不到呢。”   知府:“……”   知府只觉得心累,他揉了揉眉心,摆了摆手,“成,我不管你。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是你甭想我再给你钱花。其他县的县令就没你这么能折腾。花钱如流水,何着这钱是大风刮来的,你不心疼。”   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大手大脚花钱过,这小子可倒好,年纪轻轻,几个月功夫就花了几万两,也不怕走路闪了腰。   林满堂听他想赖账,不提不提醒他,“大人?您写的证明还在我这儿呢?”   好意思嘛,这么大的官为了赖钱,居然连这招都使出来了。   知府脸色一白,在单子上给他签了名,挥手赶人,“赶紧滚!次次见你就来要钱。我上辈子欠你还是咋地。”   林满堂拿着单子麻溜滚了。   知府见他走了,又想起一事,“对了?”   林满堂探头往里瞅了一眼,“大人?怎么了?”   知府指指外面,“光禄寺的陆寺丞来了,说要见你。正在驿站呢。”   林满堂眼前一亮,财主来了?那必须得见。    第216章   林满堂出了府城, 冲站在府衙门边的顺安一招手,“走,去驿站。”   顺安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驿站。   陆寺丞正在驿站休息,听到驿卒来报,说是林县令来访, 他当即让驿卒将人请到厅堂,自己穿衣洗漱。   收拾妥当后到厅堂。   “林县令?好久不见?”   林满堂上前寒暄。   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林满堂开门见山问, “听知府大人说陆寺丞找在下有事?”   “对。”陆寺丞拍手,示意下人将东西带来。   没多久, 两个下人抬了一麻袋东西进来,“正月底海船回来,陛下命我给广德县主送些海外的水果,你瞧瞧都是你们没吃过的。”   林满堂心中一动,竟是给他闺女的?到底什么东西?   林满堂示意顺安打开袋子。   顺安解开绳子,就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儿, 他用袖子捂住鼻子, 将袋口敞开, “大人,好臭啊。”   林满堂顺着袋口看去,竟是榴莲。   陆寺丞指着顺安哈哈大笑,“林县令, 这东西闻着虽臭,但是吃起来香。有种软糯的感觉, 越吃越香。”   林满堂思忖片刻, 故作疑惑道, “这是什么?”   “哦,这叫臭猫果,海外弄来的果子。咱们良国没有。”陆寺丞笑呵呵道,“皇上一直惦念广德县主,特地让我送过来。本来我想昨儿就给你们送去,可我这边还要采买药材,暂时走不开,你正好来了,就给带回去吧。”   林满堂拱手道谢,又朝京城皇上拱手,“请陆寺丞有机会向皇上道声谢。”   陆寺丞点头说好,又问了些他的情况,“听知府说你在重德县干得挺不错?”   林满堂有些惊讶,知府大人每次见面都会把他臭骂一顿,居然还会说他好话?林满堂想着他们重德县的有水果,当即就道,“干得还成吧,我在山谷里发现一些地可以种草,种牧草养牛羊,还种了些水果。”   陆寺丞称赞几句,“林老弟果真是个人才,哪怕到了重德县这种地方,竟也能打起精神,实在让愚兄佩服。”   林满堂摆摆手,无奈道,“陆兄谬赞了。在下只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不可能更坏了,兴许真能让我折腾出一条道呢。”他也不想说太多,向他打听,“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陆寺丞盘算了下,“再过几天就回去了。回头我还要去江南买些贡米。”   林满堂有些失望,“我们重德县的荔枝比旁处早熟,我还想让你尝尝鲜呢?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陆寺丞心中一动,想到一人,急迫地看着他,“多久能熟?”   林满堂笑道,“再过二十天就行。我这可不是早熟品种,而是最好吃的白糖罂。”   白糖罂品种的荔枝在四月中旬就会成熟。但重德县温度高,四月初差不多就熟了。   陆寺丞经常在外采买,他吃不吃荔枝无所谓。他主要想起宫里盛宠的沈贵妃最喜吃荔枝,要是能讨她欢心,必定能加官进爵,他仔细盘算一番,“如果你这边荔枝熟了,采最好的四箱用冰镇上送到驿站,让他们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牌子递给林满堂。有这牌子,驿站一定会安排加急。   军情那边可以八百里加急,陆寺丞是光禄寺官员,可以发六百里加急的令。   只要用冰冻上,六百里加急,不出三天就能送到京城,荔枝也不会坏。   林满堂听着不对,吃个荔枝怎么还弄加急了?难不成陆寺丞不是自己吃,而是给别人吃?那他岂不是良国版的“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帮佣?   林满堂试探问,“陆寺丞是想将荔枝献给皇上?”   陆寺丞摇头,“皇上不爱吃荔枝。是送给沈贵妃的。林县令应该知道宠冠六宫的沈贵妃吧?”   林满堂心里一突,摇头,“不认识。”   听到沈贵妃,林满堂突然就想起同样爱吃荔枝的杨贵妃。因为她,唐玄宗才命人八百里加急从岭南运荔枝,累死好几匹马,引后世人谩骂。始作俑者是唐玄宗和杨贵妃。   要是他主动献上荔枝,所有人都会骂他是谄媚之徒,从此看不起他,林满堂可不想得千古骂名。   他极力劝说,“陆寺丞,这荔枝可不能献。沈贵妃如此得宠,想要巴结她的人得要排得长队,咱们小官就别凑热闹了。如果咱们挡了谁的道,无形中就得罪了人。咱们根基浅,哪是那些人的对手。咱们还是稳妥一点的好。而且皇上必定不想咱们官员跟后宫走得太近。”   陆寺丞恨铁不成钢骂道,“你是不是傻啊。如此好的机会,你还推诿。你远在云南可能不知,沈贵妃已经怀孕了。后宫至今也没皇子,要是她生的是皇子,将来就是稳稳的储君。此时不讨好,难道还等他当了太子咱们再讨好?到那时谁还搭理咱们?”   林满堂怔愣了下,怀孕了?乖乖,按照他媳妇看的那些宫斗剧情节,这皇子和沈家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啊。   皇上无子,肯定舍不得流掉自己的孩子,那他肯定会拿沈家开刀了。那自己更得躲开,可别惹上一身腥。   林满堂拧眉想了下,“可我记得我媳妇怀孕时,她口味与平时不一样。沈贵妃平时喜欢吃荔枝,兴许怀孕会想吃葡萄呢。你可别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陆寺丞强压着火气,“她吃不吃是她的事,可我献荔枝,她总得记我这份情,知道我是想讨好她的。她总不能会惩罚我吧?”   这话倒也在理,林满堂又换了个说法,“如果她吃荔枝,出现不适呢?咱们会不会受连累?而且荔枝还是用冰镇过的,那脾胃弱的人吃了肯定会拉肚子。我好不容易才当上的县令,我可不想因为一箱荔枝丢了官。”   陆寺丞没想到林满堂如此胆小怕事儿,“富贵险中求,难道你就想一辈子窝在重德县当个七品小官?就你那个小县城寸草不生,你不想法子调到旁处,你还畏首畏尾,怕这怕那,你是不是傻啊?”   林满堂见这人已经走火入魔,一心只想往上升,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就梗着脖子道,“我不傻。反正我不愿意冒险。你想讨好沈贵妃,但是别拿我当筏子,只说你自己的功劳好了。”   陆寺丞见他这么说,心中一动,要是真如此,对他倒是好事儿,他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行,那你可别后悔。”   林满堂摇头,“不后悔。但是你半个字都不许提我。”   陆寺丞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心想:老子想带你升官,你还一副我害你的样子。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林满堂可不知道陆寺丞所想,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   事情都谈到这份上,两人也不好再聊下去。   陆寺丞叫了个下人进来,让林满堂认认人,“等你们荔枝熟了,他会去重德县摘几箱,到时候由他送到驿站。这事与你无关。”   林满堂点头,“可以,而且也别提咱们重德县的名字,就说是云南府今年荔枝早熟了。如果沈贵妃喜欢吃,你尽管来摘。记得给钱就成。”   钱必须得要,百姓就指着果树挣钱呢。   陆寺丞见他搞不清楚重点,就知道钱钱钱,也是无语,“成,成,都听你的。”   林满堂冲他拱手,笑嘻嘻道,“多谢陆兄体谅。”   “我看你就是穷苦人的命。你呀,这辈子就等着窝在这个小地方吧。”陆寺丞不停数落他。   林满堂也不生气,给他倒酒,“没事儿,要是将来陆寺丞真能升上去,到时候记得拉拨下兄弟。兄弟感激不尽。”   陆寺丞呸了一口,“我刚刚不就是想拉你吗?你不领情啊?”   林满堂好脾气笑道,“我知道陆兄刚刚是在拉我,但是我觉得太冒险了。万一咱们俩因为献荔枝升了官,回头再招了别人的眼,咱们两人都遭殃。还不如好处先你一人得了,你先升上去,你再拉我。要是你没升上去,有人对你落井下石,回头我也能拉拔你。这样更稳妥。”   陆寺丞细细一想,“那你要这样说,也成。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对,就是这个理儿。”林满堂又给他满上,“咱们呀,都是底层官员,又没有根基,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可不能招了别人的道。”   陆寺丞深以为然,“可不是嘛。像那些世家子弟犯了错,也有他们的亲戚帮衬,咱们要是走错一步,头上的乌纱帽说摘就给摘了,皇上连犹豫一下都不会。太难了。”   “是啊。”林满堂见他没了芥蒂,两人又推杯换盏,回到了从前。   走的时候,陆寺丞醉眼迷蒙拉着林满堂的手,“林老弟,你且放宽心,兄弟我只要升上去,一定会念着你的好。绝对不会忘了你。”   林满堂面上相当感动,“好。那我就等着陆兄照顾我了。”   林满堂示意陆寺丞的下人将他扶回房,自己则带着顺安,出了驿站。   顺安指挥几个衙役将榴莲放上牛车,“老爷?这味儿臭得很,要不然咱们再租一辆牛车吧?”   林满堂摆手,“不必。我觉得不臭。”   说着,撩起袍角进了车厢。   顺安一怔,不臭吗?明明很臭好吗?   “去领下铁渣,然后定些煤炭。咱们就回重德县。”   顺安点头应是。   几天后,林满堂和顺安回了重德县。   顺安安排人手到渡口抬铁渣、煤炭、粘土以及石灰石。自己则拎着榴莲直接回了县衙后院。    第217章   林满堂还没进后院, 离老远就听到院里传来小孩子委屈的抽泣声。   李秀琴在边上劝,“好了,你别怪他了, 他也是好心, 你怎么能怪他。”   林晓压着怒火, 心里也很委屈,“我没让他帮我整理书啊?还有他居然把我辛辛苦苦画的图纸给撕碎了。”   这可是她熬了好几晚辛辛苦苦才画出来的图纸,数据都定好了, 居然被他撕碎了。碎了也就碎了, 大不了她给拼好,可这熊孩子居然还在纸上撒了些墨汁。   小小的宝柱因为玩墨水小脸脏兮兮,李秀琴拿帕子细心擦拭,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爱洗脸,平时奶娘帮着洗脸都要跟他斗志斗勇,这会子却是乖乖巧巧窝在李秀琴怀里一动也不动。   他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姐姐。   林晓心一跳, 臭小子小小年纪居然跟她来这一招,她才不上他的当。   林满堂背着手进来, “怎么了这是?”   林晓还没回答,宝柱已经弯腰从李秀琴的胳膊下溜出来, 迈着小短腿迎上来,一把抱住林满堂的腿, “爹?爹?”小手指着姐姐, 开始告状, “姐姐, 凶!”   林晓气得磨牙, 你做错事, 还怪我凶。   宝柱不敢跟姐姐对视, 仰着脖子可怜兮兮看着林满堂。   林满堂握着拳头轻咳一声,忍住笑意,将宝柱抱起来,摸摸他的后脑勺,“怎么了?惹姐姐生气了?”   宝柱口齿不清,指着书房,开始告状,“书排,整齐,姐姐,凶!”   林满堂怔愣了下,走到书房门口,往里瞅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书架上的书只要宝柱能够着的地方全部被拿下来摊在地上,整整齐齐铺了一屋。   书桌上凌乱得散着碎纸片,墨汁滴得到处都是。   林满堂心一跳,回头问闺女,“你刚刚说图纸被撕碎?该不会是粉碎机的图纸吧?”   林晓点头,“就是它。我只是吃个饭的工夫,他就把我书房折腾成这样了。”   林满堂还没说话,李秀琴忍不住替宝柱说好话,“你自己不把门锁好。他看你把书摆在地上太乱,好心帮你整理而已。”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喜欢排东西。吃饭时,他非要把碗筷全部摆放整齐。哪怕你爹根本不在家,他也要将他的碗摆出来。   范寡妇买菜回来,他也得把菜全部排得整整齐齐。   这是秩序敏感期,如果不让他干,他会跟你犟着来。刚刚你也批评过了,就消消气吧。”   林满堂心里肉疼,但还真怪不到孩子,“他才三岁,现在最是爱捣乱的时候,得慢慢教。”   林晓委屈,“那你们也不看着他点儿?”   郑氏替李秀琴说好话,“小姐,那会儿奴才正找夫人商量事情。我们没注意。”   林晓看向奶娘。   两人跪下请罪,头都磕破了,“小姐恕罪,我们原以为少爷只是进去瞧瞧,没想到他会撕了您的图纸。等发现时,他已经将纸撕碎了。”   林晓看着两人血呼啦的脑袋心里不忍,可怒气不知道对谁发,“他排书就算了,大不了,我重新再整。可我好好的图纸被他撕了,你们让我怎么办?”   林满堂见她这样,显见是真着急了,颇有些诧异,“你记性不是挺好吗?”   林晓头疼,“爹,我还没定稿,画了好几遍了,我怎么可能记住。”   林满堂闻言一惊,看了眼怀里的熊孩子,那是该揍,这几天全白活了。可对上他委屈巴巴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咬牙道,“那你就重画吧,爹…不急!”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说的。   林晓哼了哼,回头冲巧儿和喜鹊道,“以后千万要记住锁门。”   巧儿和喜鹊两人脑袋也都磕青了,显见之前也请过罪,闻言大松一口气,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三人进了书房,巧儿麻溜将门关上,宝柱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小嘴一瘪,就要哭出声儿,林满堂赶紧转移他话题,“哎哟,走,咱们去玩秋千啦?”   宝柱忘性大,听到有好玩的,当即忘了要姐姐,顺着林满堂手指的方向看去。   林满堂抱着宝柱在秋千上玩了一会儿。   宝柱兴奋得小脸通红,咯咯直笑,好不自在。   李秀琴接过宝柱,指了指书房,“她现在指不定怎么生气呢。你快进去哄哄。”   林满堂点头,“好”。   他逗了七七一会儿,哄他叫爹。   七七口齿不清喊了一声,“迪……”   林满堂黑线,“不是弟,是爹……”   七七歪着脑袋,“迪……”   林满堂放弃了,交待两个奶娘,“平时一定要多哄哄孩子讲话。引导她多说几个字。”   奶娘点头应是。   林满堂招手,示意顺安拿一个臭猫果给他。   顺安麻溜解了袋子,拿了一个臭猫果,担心扎到对方,他还特地用麻绳串好。   林满堂提着臭猫果走到书房外,敲了两下门,巧儿过来开门。   林满堂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正在聚精会神画图的林晓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忍不住嗅了嗅。   林晓抬头,一个榴莲摆放在书桌前。   林晓眼前一亮,来古代这么久,她一回也没吃过榴莲。她爱极了榴莲软糯的口感以及独特的味道。   “怎么样?还生气吗?”   林晓板着脸,将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用一个榴莲就想把我打发,太小气了。”   林满堂啧啧,“你这气生得就没道理了吧?又不是我把你的图纸撕碎的。”   “可你站在宝柱那头。”林晓委屈。   林满堂颇有些好笑,“你跟个三岁孩子吃醋?你这可就没道理了。”   林晓小脸通红,“我才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不疼我了。”   “等你当了父母,你就知道了,不能一味溺爱孩子。教导孩子也是父母的责任。而且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林满堂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我知道你委屈,但是咱们也要讲道理。你像宝柱这么大的时候把你姥爷买的那些古董排排站,摔碎好几个,你姥爷都没骂过你呢。”   林晓瞪圆眼睛,“啊?不可能吧。姥爷一直说我很乖的。”   林满堂失笑,“在你姥爷眼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林晓心头的火这才压了下去,同时又有些羞耻,自己好像确实不讲道理了些。   女儿长大,脸皮薄,林满堂点到为止,也没再说,岔开话题,“来,咱们尝一尝,等你吃完,我要赶紧将种子种下地,兴许我以后能回来吃榴莲呢。”   榴莲的种子离开果肉之后五个时辰就丧失发芽力,种子长成树至少要5年以后才能结果。   林晓点头,叫巧儿拿盘子进来。   李秀琴抱着宝柱也要进来,林晓看到他,一脸警惕,拎着榴莲,招呼大伙,“走,咱们去厅堂吃。”   说完,火急火燎出了书房。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一脸懵懂的宝柱,笑出了声儿。   林满堂刮了下宝柱的鼻子,“你姐姐现在防着你呢。你呀,以后少了许多乐趣喽。”   宝柱歪着脑袋,显然没听明白大人话里的意思。   堂屋里,一家人吃着榴莲。   宝柱年纪小,闻不得这个味道,奶娘拿着哨子喂到他嘴边,被他推开,“不吃。”   林晓气一下子就消了,啧啧两声,“没福气。”   宝柱歪着脑袋,捧着自己那个榴莲碗,迈着小短腿走到她面前,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姐姐吃!”   小孩儿特有的软萌语气,那双眼睛萌萌地看着你,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被软化,林晓接过他手里的碗,轻声咳了咳,“你也吃!”   说着,拿起碗里的勺子喂他。   宝柱其实不喜欢吃,可看到姐姐不生气,他硬是忍着吃了下去。吃进嘴里后,软糯又带着甜香让他忍不住咽了下去,立刻就爱上了。   他眼巴巴盯着那碗,很想姐姐再喂一勺子给他。   林晓瞧他可怜,又给他喂了一勺子,宝柱咧着嘴笑,“好吃。”   姐弟俩吃个不停。   李秀琴和林满堂对视一眼,两人皆露出笑来。   “这哪来的?”   林满堂简单解释一遍,“是陆寺丞送来的。说是皇上特地让他送给咱闺女的。”   林晓闻言一怔,看了过来,“给我?”   李秀琴也是一惊,“皇上居然还记得咱闺女?”   皇上可是日理万机,都过了大半年了,皇上居然还没忘了她闺女,该不会是喜欢她闺女吧?   林满堂没她想得那么多,“这是从海外运过来的。咱闺女不是替皇上设计了新船吗?可能皇上想起咱闺女了呗?”   李秀琴细细一想,这理由倒也挺合理。   “这叫臭猫果。”林满堂提醒他们,意思是以后别再叫榴莲了,免得露出破绽。   李秀琴点头。   晚上,林满堂将自己与陆寺丞说的话与媳妇说了一遍。   李秀琴听到沈贵妃怀孕,心下也是一惊,“你是对的。咱们别掺和进去。咱们小门小户可不敢掺和这种事。”   林满堂双手枕在脑后,有些忧愁,“你说咱们是不是不该将步子迈得太大?”   李秀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你只是一个小县令,应该不会让皇上防备吧?”   “可咱闺女太聪明了,我担心皇上会防备她。”   李秀琴觉得他多想了,“咱闺女是聪明,可她人太实诚,皇上要是连她都疑心,那他这皇上当得也太没安全感了。”   房顶负责监视林满堂的暗卫闻言差点摔下去。   这两位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连皇上都敢议论。而且还防起皇上来了。你就是一个小县令,闺女也就是比寻常人聪明些,又没实权,没军权,有什么值得皇上防备的?   接下来这两个月,整个重德县的百姓都很忙。   县城的百姓要自己卖菜,要给屋顶全部换成瓦顶,白天要看着果园。   山谷的百姓比他们还要忙。   林晓花了七天将图纸画好,铁匠花了半个月将机子换制成功,又修改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牧草粉碎机终于做好。   在县城实践过,确认无误后,林满堂让铁匠再做几个,自己则带人将机子抬到山谷。   到了山谷,林满堂指挥百姓在长不出草的山谷里挖青贮池。   这些山谷长不出庄稼,地面很硬,壮劳力们不得不花费更多力气凿开土地。   挖好后,林满堂将带来的水泥和泥,然后不用其他人帮忙,自己在那儿砌池子。   在前世,村里人盖房子,他也曾当过小工,虽然比不上专业瓦匠,但跟这些人比还是强了一些。   等池子砌好后,一天左右可以变干,之后就要洒水养护。   关青见大人将这些粉末和水就能砌池子,而后变干,只觉得神奇,“大人,这么好的东西,您要是献上去,可不得了啊?”   林满堂点头,“我已经向上写了折子,皇上很快就会知道的。”   关青闻言有些激动,搓着双手,乐个不停,“大人?您升官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林满堂怔愣了下,摇头,“不会。这又不是我发明的。是我闺女发明的,皇上,应该不会升我的官。”   关青不可思议看着大人,随即又摇头,“没事儿,小姐也是您生的,她有才,您也能跟着沾光。”   林满堂细想了下,自己这官职可不就是闺女换来的吗?   可他升官也靠闺女,那他也太没用了。   林满堂晃了晃脑袋,“算了,想再多也是无意。还是先把重德县给建设好吧。咱们先搞定这个。”   青贮池做好后,林满堂开始安排百姓收割牧草。   一部分壮劳力放牛放羊,一部分收割牧草,一部分将牧草放在机子里铡成小块,一部分人将牧草放进青贮池里。   收割一批牧草,林满堂就带人回了县衙。   这时的荔枝也熟了,陆寺丞的下人在县衙等他。他亲自带人去摘了些荔枝,让顺安送他出了重德县。   时间眨眼过去一个月。   这日林满堂正在议事厅跟下属商量去蜀地卖水果。   林广源是领头人,家里几个小子也想跟去,林满堂全都批准了。   就在这时,守门衙役送来几个包袱,说是陆府下人送过来的。   包袱轻飘飘的,他打开包袱后发现里面是一封信,一张银票以及两刀价值不菲的三色纸。   林满堂打开信件。   陆寺丞向沈贵妃进献荔枝有功,沈阁老保举他为光禄寺少卿,从四品,一次就官升四级。自是春风得意,写信前来告之林满堂。   陆少卿为表谢意,特地给了他一张采购单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他再摘些水果到京城。   不拘什么品种,只要味道好都成。   林满堂便让林广源去果园采摘水果。   “荔枝不能久放,采好后,交由陆府的下人送到驿站,让对方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林满堂不放心,细心叮嘱。   光禄寺给钱向来大方,而且又是皇家采买,说出去也好听。   林广源自然知晓其中利害,点头应是。他不敢耽搁,立刻带人去采摘水果。   将成熟的水果全部摘完送上船,陆少卿的下人随船走了。   “大人,树上成熟的果子都摘了,想要去成都要缓几天。”   林满堂收回视线,默默点头,“行。”   关青见大人面露忧愁,“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对关青,林满堂也没什么不好讲的,将自己心头担心和盘托出,“你不觉得他升官升得太快了吗?”   一次升四级确实太罕见,不过关青却道,“从前跟着同知大人,他常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大概上头有人,所以升起官来格外快吧。”   林满堂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觐见荔枝,就连升四级,沈家势力这么强了吗?    第218章   林满堂到了后院, 罕见得发现闺女并没有窝在书房,而是捧着一本书细心教导宝柱,“这个是马!马!”   宝柱奶声奶气道, “马!”   他瘪着小嘴,“姐姐,我想玩秋千。”   林晓摇头, “不行,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大孩子, 现在是学习时间,等两刻钟后,你就可以玩你的秋千了。”   “我不嘛, 我现在就要玩秋千。”宝柱躺在地上耍赖, 不肯起来。   林晓抿抿嘴,声音严厉, “快点起来,要是不起来,我就要揍你了哦?”   “我不起来!就不起来!”宝柱撅着小嘴,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林晓看了眼她娘的方向, 见她没有反对, 搓了搓手,“你快点起来,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起来,我真的会揍你哦。”   宝柱也硬气, 就是赖在地上不起来, 眼巴巴瞅着院子里的秋千, “我不起来!我要玩秋千。”   “一!二!”林晓搓了搓手,“再不起来,我要揍屁股了!二……”   宝柱晃着小脑袋,“我不起来!”   “三!”   林晓看了眼母亲的方向。   李秀琴直直望过来,随即又笑了声,低下了头。   林晓眼睛一亮,母亲这是默许了。她撸起袖子,将宝柱搂起来,轻拍了他的小屁股,“不起来,我就揍你!”   宝柱显然没想到她会真的揍自己,哇得一声哭个震天响。   林晓抱着胳膊,老神在在看着他,“我刚刚已经提醒你了。”   宝柱睁着一双大眼睛,含着泪,小脸红红,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小嘴一瘪一瘪的,控诉着她,“姐姐坏!”   林晓面无表情看着他,“我提醒过你了。”   宝柱迈着小短腿,跑到李秀琴面前,指着林晓告状,“娘,姐姐打我。”   李秀琴揉揉他脑袋,“你姐姐教你认东西呢。乖,听姐姐话。不要再惦记玩秋千了。”   说着,冲奶娘使了个眼色。   奶娘赶紧上前将宝柱抱走,重新安到刚刚的凳子上。   宝柱显然没想到娘会不理自己,哭得更大声了。   林晓双手捧着小脸,手肘支在膝盖上,看着他哭,甚至还糗他,“哟,你都三岁啦,马上就四岁了,还哭鼻子啊?这样可不是男子汉哦。”   宝柱小手抹泪,瘪着嘴,“我…我是男子汉。”   “男子汉不哭鼻子。而且也坐得住,能够专心听我讲课。”林晓坐直身体,一脸严肃看着他。   宝柱搅着小手,看看坐在堂屋方向的娘,又望着认真的姐姐,又恋恋不舍看了眼院中的秋千,乖觉地点了下头,“我学。”   林晓立时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样才对。”   “来,跟着我学,马。”   “马”   ……   林满堂翘起唇角背着手走进院子,林晓看到他,头也不抬,继续教书。   林满堂坐到媳妇旁边,下人端来茶水,他喝了一杯,看着院中其乐融融的场景,会心一笑,“咱闺女今儿怎么这么有空,居然教起弟弟来了?”   李秀琴失笑,“你闺女你还不了解?她能吃亏?”   林满堂疑惑,啥意思?   “上回图纸被撕的事儿呗。”李秀琴叹了口气,“我原以为那事都翻篇了,谁知道她压根没忘记。帮你把牧草粉碎机做好后,她就关在房里画了一本百科图书。这不,今儿第一天教宝柱,这就揍上了。”   林满堂哑然失笑。   他突然想起从前的一桩事。   他闺女小学毕业那年,闺女得了市状元,媳妇医院领导家的小孩比晓晓晚一年,向媳妇讨教学习经验。媳妇没经过女儿同意,将她的笔记送给了领导。   闺女得知后,大发雷霆,媳妇给闺女道歉,她都不解气。   但是她也没逼着媳妇将书要回来。转头就将他媳妇的限量款包包给卖了。   要知道那款包包,全世界只有二十个,他媳妇提前大半年预定才买到。媳妇平时都舍不得背。就这么被闺女换成了钱。愤怒可想而知。   媳妇找她算账,她轻飘飘道,“谁让你没经过我同意把我东西送人,我也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打那以后,他们就知道了,他闺女平时看着好说话,但是一旦有人触犯她的底线,她绝对会狠狠报复回去。人家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穿越到古代,她人变小了,性子还是那个性子。   别以为宝柱小,她就会吃了哑巴亏,她现在不就用姐姐的身份合理地揍回去。你还不能说什么。   林满堂失笑,“算了,总归她也是为了宝柱好。咱宝柱也该启蒙了。”   李秀琴点头,“所以我这不是没管嘛。”   两人说话的功夫,两刻钟已经到了,奶娘扶着宝柱玩秋千,林晓坐到堂屋,下人给她端茶。   林满堂接过她手里的书,翻看几页,“哟,你还挺上心。居然画得这么细致,还特地给上了颜色,够精心的呀。”   林晓将空茶碗递给下人,有些自得,“当然,肯定要画得像,要不然宝柱怎么记得住?”   林满堂翻看几页,“你这书有底稿吗?我想让书肆印两百本放在学堂,让学生也跟着学学。”   林晓点头,“有啊。”   她示意巧儿到书房拿。   巧儿从身上解了钥匙,开了书房的门,没一会儿就捧着一匣书稿进来。   “爹,我是按照字画的图。你可以根据难易度印出来。”   林满堂点头,示意顺安将匣子收起来。   林晓突然问,“爹,你要不要给他们也上个算术课啊。他们大部分人应该没机会考科举吧?我觉得算数比较实用。”   林满堂摸摸下巴,“也成。那你给我弄一本简易算术书。”   林晓怔了下,“那数字?”   林满堂怔了下,这还真是个事儿,没有阿拉伯数字,算起数来那是相当麻烦。   他思忖片刻,摆了摆手,“教吧。到时候我跟学生们解释一下。”他看向闺女,开玩笑道,“这可是载入史册的好机会,你要不要?”   林晓摇头,“我才不稀罕。”   林满堂也没勉强,“那就说是我发明的。”   如果京城那些大儒知道他一个小小举人敢造字,一定会群起而攻之。他不希望闺女小小年纪就与那些大儒对上。   时间一眨眼到了六月底,林满堂等的封赏迟迟没有来到。   林满堂和李秀琴一块商量,“水泥这么好的事儿,皇上不可能一点赏赐都没有啊?”   李秀琴也觉得有点奇怪,“是啊。这可不是船,要等出海回来才能看出成果。这只要花点时间就能弄出来。”   两人正疑惑着,隔天林广源带人从成都府回来。   一进县衙就到处找林满堂。   衙役见他行色匆匆,当即告之地址,“在二堂办公呢。”   林广源火急火燎冲到二堂,连门都顾不上敲,一把推开房门,“大人,出事了。”   林满堂手里的毛笔歪了一下,毛笔撇开,字写歪了,他也顾不上,将毛笔放下,“发生什么事?”   林广源喘着粗1气,三两步迈到书案前,“大人,成都府已经有了水泥。”   林满堂蹙眉,随即瞪大眼睛,“成都府?”   他站起来,在屋里转圈圈,不可能啊,皇上拿了水泥方子不在京城赚钱,怎么跑到成都府了?   成都府再有钱,也比不上京城啊?   “大人,我跟那铺子里的掌柜打听,您猜他们说什么?”   林满堂疑惑,“说什么?”   “他们说是奉了您的命令在成都府开的铺子。”   林满堂更加不解,“我的命令?”   这怎么可能呢?他好端端跑去成都府开什么铺子?   林满堂立刻叫顺安进来,“你去把关青和庄文叫来。”   顺安见两人神色不对,飞奔出去找人。   一刻钟后,关青和庄文匆匆赶到议事厅。林满堂坐在主位上,似是想着什么。   林广源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关青扇面敲击掌心,猜测道,“大人,您的方子可能被人截胡了。”   林满堂刚刚思考时,也想到这点了。   说实话这样的事,他已经不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了。   同知将双滑犁据为已有,对方给了他很多好处费,他吃下闷亏。   龚福海想夺去养猪法,皇上跟太后斗法,对方受了牵连倒了大霉。   光禄寺卿贪污蔷薇水,皇上整治家贼,对方被杀了头。   这次一定不是普通人,林满堂猜来猜去,也猜不到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他是以替皇上过万寿节的名义献上的方子。   他给皇上的贺礼是一块水泥,用包装纸包好。方子是以他闺女的名义献上去的。   如果同知、知府和礼部有人查看里面的东西,应该会斥责他不敬皇上,可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想来他们没有检查,但是光禄寺一定会查看。可也没有消息。   光禄寺卿之前被皇上砍过脑袋,新上任的光禄寺卿绝不敢再当家贼。   所以是谁胆大包天敢私藏了他女儿的方子,而且还将铺子开到成都府来了?   林广源试探问,“要不然你写信给陆少卿,他是光禄寺的,他应该知道吧?”   林满堂摆手,“成都府的铺子都开起来了。可陆少卿至今也没给我稍个口信,这事定有古怪。”   几人正说着话,守门衙役送来一封信。说是京城送来的。   林满堂打开信件,一目十行看下去,随即笑了,这笑声中透了股冷意。   “大人,怎么了?”   林满堂将信递给关青,“你们看吧。”   其他人立刻凑过去。   这信是陆少卿寄来的,信中说他闺女的方子被人截胡了,让他吃下这个闷亏,不要妄想跟人家斗,他斗不赢的。识时务为俊杰。   林满堂看着前方,目光无神。说到底关系还是浅了点,为了点利益就把他给卖了。   关青等人看完,颇有些吃惊,而后齐齐看向林满堂,“大人,他信中说的人是谁?”   林满堂攥着茶杯,冷笑出声,“还能是谁?他的主人呗。”   “你说沈阁老?”林广源不可思议看着他。   林满堂颔首,吐出一句话,“除了他还能有谁?”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慌。如果是沈阁老,大人人微言轻,可斗不跨对方。   可谁能吃下这种闷亏,林广源拳头攥紧,捶在茶几上,“凭什么呀,那方子可是晓晓弄出来的。凭什么他们说抢就抢?”   没人回答他的话。只有茶碗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而后倾倒,在茶几上滚了一圈,啪叽一声摔落在地面。   众人看着那碎裂成八瓣的茶杯。   到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呢?   议事厅外,林晓拿着刚刚写好的书稿来找她爹参详,不小心将事情听了个全场。   巧儿和喜鹊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姐?”   林晓眸里闪过一丝阴冷,咬牙道,“走!”    第219章   沈阁老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眼皮底子进行。   自打朝廷开设了玻璃司, 皇上便不再用私库贴补国库,私库的银子养了更多的暗卫。   以前暗卫很少,只能监视重臣, 可现在暗卫多了,他就将全国所有官员都监视进来。   谁与谁来往密切,全在他掌握之中。   林满堂这边给他呈了寿礼, 暗卫早就写信告知皇上。   皇上听说水泥和玻璃一样能让国库增添一笔,自是满心期盼。可谁能想到,寿礼到了光禄寺, 竟被人截下了。   负责登记的光禄寺主簿见到土水泥这么好的东西,偷偷将这事告诉了沈阁老。   沈阁老虽贪财,却是个老狐狸, 他一辈子小心谨慎, 自然不敢轻易犯错。他先是将方子抄下,然后让将寿礼压下, 着人打听广德县主的关系网。   其实也很好查。广德县主是草根出身,也是政治边缘人物。   在京城几个月,只与秦祭酒和陆少卿两家有来往, 其他人皆是小民, 不足为虑。   秦祭酒也就罢了, 秦家那孙女入了宫,皇上只招了对方侍寝两回,就被他孙女找个由头罚了。现在连皇上面都见不着。   秦祭酒更是天天待在总明观,研究司南,听说人都入迷了。   沈阁老叫来陆少卿, 问及林满堂的为人。   陆少卿便将林满堂胆小怕事一面说了。   沈阁老放了一半心, 又问, “他们家与旁处没关系?对了,当初你为何会去他们家采买猪?”   陆少卿便将林家与萧世子的关系说了。   沈阁老心下微沉,这倒有点麻烦。萧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可不低。   等土水泥做好后,他带着沈家子侄亲自观看。   这土水泥能将墙面抹得干干净净,也能雕刻精美的花纹,这方子绝对能带来很大一笔财富。   沈家人舍不得放手。   沈阁老招来幕僚商议,最终决定将方子据为己有。   萧世子那边就交由沈大老爷,林满堂这边胆小怕事,只要将他们的言路堵死,想必也不会出现岔子。   将事情处理完毕后,沈家便在成都府售卖土水泥,打的是林满堂的名义。   打的主意也很好猜,万一将来被皇上知晓,也只会问林满堂。   皇上扔到暗卫呈上来的密报,阴沉着一张脸,鼻端哼笑一声,“真是胆大包天。”   他转动手腕上的佛珠,心里有了一个盘算,既然对方将土水泥据为已有,大肆敛财,他何不反其道行之。   等他找个由头抄家,沈家说不出钱财来源,那就是贪污所得,他可以借着这由头摘了他们九族的脑袋。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他现在只需要放任对方,养他们的胃,让他们整个族的胃口都变大,他才好动手。   正暗自思量时,外面传来几声异动。   伺候皇上这些年,黄章哪能不知道皇上想事情时最忌讳别人打搅,在皇上发怒前,他上前叱责,“何人在外喧哗?”   接着有太监匆匆进来回禀,那太监进殿就跪,满脸喜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沈贵妃生了,母子平安,诞下一个六斤七两小皇子。”   皇上眼底迸发出惊喜,“赏!”想了想,“去请荣华夫人。”   那太监忙道,“皇上,荣华夫人已经去看贵妃了。”   皇上点头,有儿子傍身,他脸上多了几分喜意,冲黄章道,“召沈阁老到御书房说话。”   黄章点头应是。   另一边,林满堂背着手,神色复杂回了后院。   刚进堂屋,就看到闺女正在和媳妇商量事情,他故作轻松道,“你们娘俩商量什么呢?”   李秀琴看向闺女,“行了,你爹来了,你看看他同不同意吧?”   林满堂坐到主位上,范寡妇给他端了一杯茶,屋内下人全都离开,林晓才开口,“爹,我罗盘遇到问题解不开,想去趟京城请教秦祭酒。”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反对,“那怎么成,从咱们这儿到京城几千里呢,回头路上要是遇到山匪,我和你娘还不得哭死。不行!绝对不行!”   林晓扯着他的胳膊撒娇,“爹,可我真想去京城,我的问题只有秦祭酒才能回答。”   “那也不需要跑一趟啊。你写信不就行了?”林满堂不为所动。   “可是我问题很多,信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林晓转了转眼珠子,“而且总明观还有很多书,我都没看。”   林满堂摇头,“你让秦祭酒使人抄录一份给你寄过来。”他拍拍她的脑袋,“行了,你是不知道这外面有多乱,你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   “爹,我可以多带些人。而且每个人都给他们装一个袖箭。还有咱娘制的那个药,我也拿上,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爹,你要是让我去,你以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保证不会有怨言……”   林晓心急如焚,说尽好话,他就是不同意。   见她急成这样,林满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该不会知道土水泥的事了吧?”   他眼睛盯着闺女,不放过她脸上细微表情。   林晓哼道,“既然你知道,那就别拦着我。要不然,我偷偷跑回京城。”   林满堂一拍桌子,喝道,“胡闹!”   林晓也气了,“我怎么胡闹了?我要去京城找那老匹夫算账?偷东西算什么本事?我非要给他一个教训。”   林满堂这回是真急了,“你一个人拿什么跟人家斗?皇上是人家孙女婿,难不成皇上还会砍了老丈人的脑袋吗?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父女俩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李秀琴也听出来了,土水泥出了问题,忙把人拉开,“哎,你俩好好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林满堂到底沉稳一些,缓了一会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李秀琴也是气得火冒三丈,“无耻小人。居然连咱们献给皇上的东西都敢据为已有。还有王法吗?”   林晓见她娘也生气,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盟,“娘,您也支持我去京城,对不对?”   李秀琴愤怒是真愤怒,生气也是真生气,但让闺女一个人回京城,她却是怎么都不放心,“闺女啊?我知道你想报复回去。但是你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林晓疑惑,“什么意思?”   李秀琴压低声音道,“那沈贵妃已经怀孕了,你把这事闹大,回头沈贵妃的龙胎要是出了问题,你有理也变成没理。咱们先写信给秦祭酒,打听一下京城的情况。趁这段时间,你爹让铁匠多做些袖箭,娘多弄些药。到时候娘陪你一块回京城。”   林晓急了,“那哪行。娘,您还要看着弟弟妹妹呢,哪能跟我去京城?”   “你一个人去京城,我也不放心啊?”李秀琴摆手,“没事儿,娘到时候多雇些镖师,就算半道上真遇到盗匪,也不怕。”   林晓还在犹豫,李秀琴拍拍她的手,“到时候娘帮你一块想办法。”   林晓思忖片刻,终是点了头,“那行。”   等她回了房。林满堂回头看媳妇,“你还真让她回京城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她去了京城肯定会将这事闹得满城皆知。要是沈家不死,她就危险了。”   李秀琴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可你不让她去,万一她偷偷去,回头半道上再出了事,你更得头疼。”   林满堂揉了揉眉心,真是愁人。   李秀琴看着他,“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就没想到好办法?”   林满堂摇头,“我已经派广源堂兄以卖水果的名义到成都府找证据了。到时候我会想法子将证据交给皇上。”   李秀琴点点头,“你说咱们之前猜的对吗?”   皇上想要对付沈家,只是他们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林满堂也不确定,“再等等。”   第二日,林晓就将写好的信交给李秀琴。   李秀琴让大利跑趟驿站。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林家没等到秦祭酒的回信,倒是等来皇上大赦天下的皇榜。   “沈贵妃诞下皇长子。皇上龙颜大悦,孩子刚满月就大赦天下。”林满堂从府城回来,就将这事告诉媳妇。   李秀琴心里一个咯噔,皇上竟然如此宠爱沈贵妃?那他们家想要告沈家,能成功吗?   林晓心有疑惑,“怎么没封他为太子啊?”   林满堂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担心太贵重,孩子压不住吧?皇上接连丧子,已经怕了。”   这话倒也在理,李秀琴看向闺女,却见她支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秀琴示意男人看看闺女,林满堂回头,“再过些日子,你广源叔应该就要回来了。你也别急。”   林晓摇头,“爹?我没急,你不觉得我这信寄出去太久了吗?”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有些不确定,“你的意思是你的信被人截胡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林晓起身,“他们连皇上的寿礼都敢截胡,只是截一些私人信件又有什么做不出的。”   林满堂点头,“你说得也对。沈阁老在朝中势力极大,要是他真有心阻止咱们,还是很容易的。”   林晓抿了抿嘴,“那我就更要去趟京城。”   说着,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林满堂头疼,看向李秀琴,“她铁了心要去京城。怎么办?”   李秀琴想了想,“不如等广源回来,咱们找镖师先回趟老家吧?”   林满堂懂了,到了半道,再改道去京城?   “也成。但是我始终不放心。”   李秀琴摆手,“没事儿。我们又不是没走过。”   林满堂想了想,“除了镖师,咱们要多带些壮劳力,让他们跟着一块去。一趟给十吊钱,想必他们也乐意跑一趟。”   李秀琴明白他这是不放心镖师,“成,你挑人手吧。”   过了几日,林广源终于回来了,他将许二郎记的账本交给林满堂,“我们跑遍整个成都府,一共开了二十家铺面。我花了钱问过那些负责接待的小二,听说铺面一个月光进账就有两百吊。”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辛苦了。”他想了想,“对了,有人发现你们吗?”   林广源摇头,“没有。我没有亲自向那些小二打听,而是找了本地小二,让对方帮我套话。放心吧,我与那些人没有真正接触过。”   林满堂松了一口气,“那成。”   他把媳妇和闺女要去京城的事说了。   林广源当即表示要亲自送她们去京城。   “可我担心路上有危险。”林满堂将自己的担忧说了,“他们连信都截了,杀几个人再正常不过。我担心你们的安全。”   说实话林广源也有点害怕,可让晓晓和弟妹两人回京,他也不放心,他想了想,“要不然咱们多带些人手?”   林满堂点头,“好。”    第220章   十月中旬, 林满堂送走了媳妇和闺女一行人。   这次除了雇佣三十名镖师,他还特地招了一百名壮劳力,本家小子也有二十个跟去, 像庄虎、胖子、林广源也都跟着。   关青看大人面露忧色,宽慰道,“大人, 有这么多人保护,夫人和小姐不会有事的。”   庄文也劝道,“是啊, 小姐这么机灵,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林满堂叹了口气,“但愿吧。”   他看向庄文, “对了,山谷那边的羊已经长大,该怀羊崽了,让关小郎仔细盯着。”   庄文点头应是。   一行人出了云南府,过了丽水, 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几个度。   重德县土生土长的壮劳力从未出过远门, 再加上家穷,就只带了两件换洗衣裳, 便将衣服全部套在身上。   走了十来天,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这些壮劳力实在受不住, 再加上中途有好几晚没赶上客栈,只能露宿荒野, 不可避免病倒了。   李秀琴自然不可能将人扔下, 只能包下客栈, 找了郎中过来给他们诊脉开药。   都不是啥重病,就是感染风寒,为了不让其他人传染,就只能停留在原地,治好病,才往前走。   林广源做主,停留三日。   生病的人留在客栈养病,没生病的人跟他出去采买本地特产,想着运些货物回去。   这么多人一起出去,太不好跟。   被沈家收买的总镖头不放心,“这样不太好吧?太耽误时间了。”   林广源摆手,“没事儿。咱们这么多人窝在客栈也没什么事可做,还不如四处逛逛,回头也带些东西回老家也让我爹开开眼,再说我还从来没逛过贵州呢。”   总镖头极力劝说,“这边人生地不熟,万一你们出了事?”   林广源不以为然,“没事儿,我瞧着这边民风不错,比咱们重德县富多了。我想跟他们取取经,回头也能帮帮大人。”   他都这么说,总镖头再劝就显得太刻意,他思忖片刻,“那让镖师跟着你们吧,也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林广源也没拒绝,“成。”他看向李秀琴和林晓,“你们要去逛吗?”   李秀琴有些水土不服,面色苍白,“不用了。我在房里休息就成。”   林晓不放心她娘,“我不去,我要留在房间照顾我娘。”   林广源笑道,“那成,回头我给你带些好吃的。”   总镖头看了眼他们带出去的人,足有七十多人,再看了眼这些病恹恹的病人,咬了咬,也跟了上去。   李秀琴回屋歇息。   到了晌午,喜鹊和郑氏去楼下端菜。林晓和巧儿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大堂。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大堂里坐着许多客人。   有个客人似乎刚从京城亲戚家回来,正在与大伙分享京城趣事。   “我跟你们说京城真的是人山人海,那街上到处都是人,每个人穿得都很华丽。我还见过八角亭,可美哩。”   “你见过皇宫吗?”   “当然见过,皇宫那可都琉璃瓦,太阳照在上面刺眼得很。”   “你就吹吧,你一个商贾,怎么可能进到宫里头。”   “我没进去。我是爬山看到的,皇宫边上有座山,只要爬上半山腰,就能看到皇宫长啥样。”   大伙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信了几分,立刻来了兴致,“皇宫大吗?你见过皇上吗?”   “大,很大。我没见过皇上,但是看到有许多大臣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去上朝。”   ……   林晓收回视线,从袖子掏出一封信和一锭银子,冲巧儿小声道,“待会儿,你找个机会,将这封信交给他。让他到下个地点,将信寄到他京城亲戚家,让对方送到刘青文那里。”   巧儿点头应是,将信和银子揣好,出了房间。   吃完饭后,巧儿回来了,冲林晓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信送出去了。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林广源一行人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两车茶叶。   林晓有些纳闷,“咱们走的时候,不是带了许多云南茶叶吗?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   “大人给准备的茶叶都是好茶,我们买的这两袋茶叶比较便宜。我做主买了两车,回头分给乡亲们,让他们也跟着尝尝味儿。”   林晓看了眼他们身后,只见那些镖师满脸无奈,可见被他们带着兜圈,便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林广源给那一百个壮劳力每人买了一件棉衣。   不是什么好面料,针脚极粗的粗布,胜在厚实,里面塞了满满的木棉花,穿在身上暖洋洋的,足以御寒。   休整三天后,车队再次出发。   这一路,走得颇为不畅,先是壮劳力们生病,后来又是小姐生病,再后来又是夫人生病。   好不容易走了一千里,走到湖广省地界,再往前走有两条官道,左面那条通往陕西省,右面那条通往京城。偏偏恰在此时,林广源一行人又病了。   总镖头心急如焚,嘴上起了燎泡,立刻让镖师去找大夫。   大夫拎着药箱过来诊脉,捋了捋胡子,“他这是劳累过度,再加上饮食不畅,作息紊乱导致的虚劳。需得好好静养。”   林晓急道,“那您快些给他开药。”   大夫点头,写下药方,林晓当即让郑氏跟着去抓药。   又过了五日,林晓等的人终于到了。   刘青文早先接到信件,去秦府拜访,便雇了一辆牛车连夜往这边赶。终于赶到这边的驿站。   刘青文只是秀才,驿站自然不会招待他。   林晓正好从楼上下来,看到刘青文,面露惊讶,“青文哥?”   总镖头正在楼下吃包子,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看向来人,“这人是?”   林晓笑着给他介绍,“这是我姐夫。”她打量刘青文,“对了,青文哥,你怎么跑湖广来了?”   总镖头蹙眉,这人不是来找小姐的?   刘青文笑着解释,“我有个朋友是湖广省人士,他邀我去他家游玩,之前一直不得空。现在国子监放寒假,我正好可以登门拜访。没想到,半道上错过客栈,只能厚着脸皮想求驿站收留一晚。哪知他们……”   说罢,摇头叹息。   林晓示意巧儿给那驿卒塞了一锭银子,“这是我姐夫,你们通融一下吧?”   那驿卒收了银子,爽快放行,甚至还给刘青文安排了一间上房。   刘青文将行礼放到房间,在总镖头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去李秀琴房间见礼。   人家自家人说话,总镖头再好奇,也不能跟进去,就只能死死盯着那扇门。   房间里,刘青文压低声音,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股脑全部告诉李秀琴,“我去秦祭酒家拜访,还有从国子监听来的消息,沈家现在势大,就连皇上都避其锋芒。现在朝臣每日都联名上书封大皇子为太子。”   林晓急道,“皇上封了吗?”   刘青文摇头,“不过秦祭酒说,皇上同意是迟早的事儿。毕竟皇上只有一个儿子。而且皇上最近已经懒怠上朝,每日只知求仙问道。”   林晓不可思议看着他,“求仙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一般皇帝老了,感觉力不从心,害怕死亡,才会求仙问道,皇上这么年轻,他怎么会想不开求仙问道呢?   “听说是荣华夫人病入膏肓,有道士建议他念七七四十九天经向玉帝借寿命。皇上便在皇宫设了一座道观,每日潜心修炼,不理朝政,将一应庶务全部交由内阁处置。”   林晓和李秀琴只觉得荒诞。   刘青文是读书人,自来信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见皇上为了一己之私,竟置万民于不顾,自是痛心,“先生让我每日去茶楼听听民生,我便天天去听。现在外面只知沈家,不知皇上了。沈家野心勃勃,子侄更是张扬跋扈,也不知以后会怎样。”   林晓和李秀琴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惶恐。沈家势力竟如此之大了吗?   林晓掐着手指,“那兵力呢?沈家有没有武将支持?”   刘青文点头,“有!”   林晓蹙眉,心里顿感不妙,竟连武将都站了队,但她还是不死心,“京军有七十二卫,分为五军、三千和神机三大营。有哪些人支持沈家?”   刘青文没想到她居然懂得这般多,“据我所知,京军七十二卫已经有三十六卫支援了边军。剩下的三十六卫,其中侍卫亲军有十二卫和隶属御马监的武骧左右、腾骧左右等四卫营还没有听从沈家。五军营和三千营都已经投靠了沈家。至于神机营早就被调到边城。”   十二加四是十六。沈家有二十卫?差了足足四卫。少说也有五万人。   皇上这边的军力居然对付不了沈家?偏偏他还不理朝政,实在是鬼迷心窍。   刘青文见两人眉头皱紧,宽慰道,“不过秦祭酒让你们也别担心,皇上这边的卫军都是精锐,皇上还是有胜算的。”   李秀琴闻言不仅没有放下心,反而大惊失色,“秦祭酒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   刚刚她闺女问兵力只是做最坏的打算,秦祭酒说出这样的话,显见是对朝堂有了不好的猜测。   刘青文抿了抿嘴,“小皇子才可以挟令天下,皇上迟迟不愿立小皇子为太子,估计沈家等不及了吧?”   林晓抿了抿嘴。   说起来皇上跟朝中大臣争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秦祭酒之前也无意中透露过,皇上之前很喜欢户部侍郎,那人也能干,但还是着了那些奸臣的道。   沈家有小皇子傍身,自然有无数朝臣跟随他。   明明他们离开京城才一年半的时间,沈家的野心竟然膨胀到如此地步了吗?   不说李秀琴如何震惊,就说林满堂这边此时却是焦头烂额。   这天晚上,林满堂与关青和庄文在二堂盘账。   白天,关小郎带着壮劳力将山谷五百只公羊赶到县城卖给邻姓酒楼,小赚一笔。   头一回有了回钱,关青兴致颇高。   林满堂却给他算了一笔账,“这是今年第一笔,但也是最后一笔。”   山谷中剩下的母羊都留着生崽子,牛要明年才能出栏,而卖菜和卖水果的钱,要么分给百姓,要么分给出力的衙役和家中小子,县衙不赚一文差价。   偏偏县衙还要给山谷里的壮劳力按天发钱。   这点回钱比起花出去的那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关青一腔热血被县令大人兜头冷水一浇,只觉得从头到脚透心凉,他越算越肉疼,“大人,这钱如此不经花,我看不如将牛羊分给百姓,让他们自己养吧?这样他们挣得多,咱们也能省心。”   林满堂摆手,“咱们在山谷里投了那么多钱,得要把本收回来,这样才能更好建设重德县。百姓们只知道吃饱喝足,眼界总归是浅了点。”   他笑道,“你们也别担心,明年等牛和羊卖了,咱们起码能收回一笔。到时候我给你们每人包个大红封。”   关青想到那些沙金,揶揄道,“大人莫不是还想拿那些沙金糊弄我们?”   林满堂挑眉,玩笑道,“怎么现在连沙金都喂不饱你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儿。   说起钱不经花,林满堂讲起知府大人让他每年给百姓分一成沙金的事儿。   庄文也被大人那话逗笑了,“知府大人也是个妙人。”   “谁说不是呢。”虽然林满堂看不上知府大人的不作为,但是对他的人品还是很敬佩的,当官不为捞钱,这人品已是相当了不起。顶多知府大人脑子里没什么生意经,一味守成。   “所以知府大人这些年没升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满堂深以为然。   三人商讨到半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三人在圆拱门分开,林满堂刚走进自家院中,一直躲在暗处的几个蒙面黑衣人从墙头跳了进来,他们见人就砍。几乎眨眼间,有不少下人被黑衣人砍倒在地。   顺安眼疾手快将手里的灯笼扔过去,却就被武功高强的黑衣人随手劈开。   黑衣人提着大刀,寸步不离跟在林满堂身后。像捉小鸡似的,溜着他玩。   林满堂和顺安被分开,四处躲藏。   林满堂想回房拿他的袖箭,奈何那黑衣人紧紧跟在身后,他慌不择路,一头撞进闺女的书房。   林晓走之前担心有人闯入她的书房,特地叮嘱家人不许开门。   但她不放心那些丫鬟婆子,就在书房装了机关。   林满堂经常要用书房,她自然要告诉父亲。   林满堂推门进去后,才想到这是闺女的书房,一个闪身贴向立在墙边。   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踩到机关被吊了起来。    第221章   黑衣人足有八个, 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身手矫健。县城的衙役和下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但他们还是站在林满堂前面,阻拦凶手。   林满堂终于有机会逃回自己房间。   有个黑衣人跟里房间, 举着大刀刚要砍过来,却被他的袖箭射中肩膀,手中的刀当即落了地, 趁此时间,下人们拿渔网将人逮住。   “说!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本官?”   半个时辰后,八黑衣人其中有两个被林满堂拉动机关给吊了起来, 另外五个被全部身受重伤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   吊着一条胳膊的顺安殷勤地扯来椅子,让大人坐下审问。   书房内亮如白昼,那黑衣人显然没想到竟然会落入陷阱, 听到林满堂这话,其中一个哼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要是我张老三敢说个不字, 就不是英雄好汉。”   林满堂气笑了, “还英雄好汉?我看你顶多就是个入室抢劫的败类。”   有个黑衣人挣扎着不动,瞠目欲裂瞪着他,“狗官!我杀你是为了替天行道。”   庄文怒火中烧,“大人一心为民,做了很多好事,你竟然骂我们大人是狗官,你眼睛瞎啦?”   “就是!”   另一个黑衣人呸了他一口, “这世上哪有好官, 都只是草菅人命。我刚刚可是躲在房顶, 听你们算了半天的账,知府大人让你把沙金分给百姓,你却非要留着,分给你带来的那帮人。”   关青怔了下,随即弄明白了,这人分明就是断章取义,把知府大人给的沙金和他们自己淘的沙金混为一谈。   关青容不得恶人污蔑大人名声,当即上前解释一遍。奈何这黑衣人根本不信,反而说关青是在狡辩,与狗官沆瀣一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满堂不想多解释,抬了抬手,“行了,你们又不是皇上,本官无需跟你们多解释。”   他招了招手,“走,咱们到大堂审问,等定了罪,禀告朝廷判他们秋后问斩。”   那几人哼笑连连,显然一副不怕死的倨傲表情。   大堂问案时,黑衣人没有挣扎,对入室抢劫罪名供认不讳。   砍伤三十二个人,没有杀害人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必定是流放三千里。   这样严重的罪名,他们认得却是相当痛快。   当林满堂问起幕后主使,他们却是怎么都不愿开口,一口咬定没有幕后主使。   林满堂自是不信,“若真没人指使,你们怎么会跑到重德县来杀我?你们对其他人特意有手下留情,唯独对我招招致命,要说没人指使,谁信?”   黑衣人梗着脖子道,“因为我们听说你们重德县县令得了知府大人很多钱。我们为的是求财。”   林满堂失笑,“既为求财,那你们更不应该杀我才对?否则谁给你批条子?指望这些衙役?他们宁愿自己死,都不会给你拿金子。”   衙役要是将库银弄丢,等同于贪污,那可是犯了夷三族的重罪。哪敢衙役敢开?   这几个黑衣人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所幸不再开口。说多错多,既然已经被抓到,还不如乖乖认罪。   林满堂示意衙役用刑。   二十大板下去,几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却硬是咬着牙不肯供出幕后主使。林满堂只能让衙役将他们带下去好生看管。   庄文连夜带人去了邻县,经过一通查找,从一家客栈发现他们带的的包袱。   包袱里除了换洗衣服、银子、铜板,最有用的就是路引。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但他们说话的口音却很一致,林满堂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他连夜带了庄文和关青去县衙牢房。   将黑衣人一个个叫起审讯室,他细细观察他们的表情,“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衣人倨傲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行,姓张名奎,行三,人称张老三。”   林满堂找出张奎的户籍,挑了挑眉,“你是湖广人?”   黑衣人看到他手中有路引,却也不当一回事,“是又如何?”   林满堂挑眉,“既然你是湖广人,不如说两句湖广话来听听?”   那黑衣人闻言微怔,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林满堂似是不经意问道,“你犯了死罪,就不怕连累媳妇和孩子?看你这年纪,应该有孩子吧?”   张老三神色微顿,却又不以为然道,“毛娃还小,不记得事儿。”   林满堂挥了挥手,很快有衙役将人拖走,又带了一个黑衣人进来。   等将所有黑衣人全都审完,关青有些糊涂,“大人,怎么了?”   林满堂看着这些户籍,“这些人的户籍是假的。”   庄文微微一怔,“大人,何以见得?”   “他们的口音与户籍完全对不上。”林满堂前世可是招了很多地方的员工,偶尔也会说几句家乡话。每个地方的家乡话都很有特色。   “刚刚他说家里的孩子叫毛娃。”   庄文没听明白,“可能湖广那边就是这么称呼小孩吧?咱们那边叫碎娃,重德这边叫幺儿。”   林满堂摇头,“可毛娃是金陵那边的称呼,湖广把小孩叫毛毛,女娃叫女娃娃儿,男娃叫儿娃娃儿。”   庄文和关青对视一眼,两人奇异地安静下来,“大人,刚刚这些人都叫毛娃。可他们的户籍不是一个地方的,你是说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林满堂点头。   关青有些不理解,“既然是同一个地方,他们又为何造这么多假户籍呢?”   林满堂摸摸下巴,“许是这么多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太过招人眼,所以才故意用假户籍。”   “那他们幕后之人不是小人物。”   一次就能弄到这么多假路引,还分别来自不同地方。而且这些印章还都是真的。显见这幕后之人不简单。   庄文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人,难不成是沈阁老想要杀您?”   林满堂点头,“从我入仕到现在,没有跟任何人结怨,唯一得罪的就是这个沈阁老。幕后凶手只能是他。”   庄文思忖片刻,“大人,他们被判流放,沈阁老会不会答应帮他们逃脱罪责?”   林满堂就是边城人,对边城再了解不过,只要银子使到位,这些人天天回自家享福都成。   林满堂不在意这些人,他关心的是幕后之人沈阁老。那人将他闺女的土水泥据为已有也就罢了,却还想要他的命。这一波他借着女儿的机关躲过去了,可下一波呢?何时才是个头?   他倒也罢了,他担心媳妇和女儿也有危险。   这一夜,不仅重德县不安稳,林晓这边也出了事。   下午听到刘青文说起关青京城的形势,林晓已经不急于出气,她似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朝堂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在这场变化里,土水泥只能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急着去京城,她冲那镖头道,“明日我们继续赶路。”   总镖头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配合,点头应是。   林晓回了房,没过多久就缓缓闭上眼。   等她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脸被人扇了一下,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面前这人是她娘,她撑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娘?我怎么了?”   李秀琴往她鼻下塞了一个巾帕,急声催促,“快捂住口鼻,这儿着火了。”   原来李秀琴睡觉警醒,半夜闻到一股迷雾,察觉出味道不对,当即就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后拿出自己配置的药给郑氏等人服下。   没想到出来一瞧,发现屋外着火了。她便让其他人叫醒大伙,她自己拍女儿的房门。   却发现女儿等人早就被迷晕,根本没人过来开门。李秀琴只能和郑氏一起将门撞开。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四周全是烟雾,林晓只能看得迷迷糊糊,她注意到房间外头到处都是火,门口有不少人捂住口鼻往外逃窜。   屋内,巧儿和喜鹊软倒在旁边的榻上,郑氏正在拍打两人的脸。   “娘?怎么办?”   走廊里到处都是火。她四下看了看,屋内没有半点水。火势这么大,如何出去?   李秀琴咳了几声,拿着屋内的砖椅砸窗户,外面窗户似乎被人锁上,怎么砸都不动。   林晓拿起袖箭,朝窗框四周射了几个箭头,与母亲一块砸那几根箭,使其攥得更深。   这时巧儿、喜鹊也都醒了,三人一起过来帮忙。   五个人推着桌子,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窗户推倒。可惜的是窗户后面是山,驿站着了火,再加上天干物燥,山上也渐渐着了火。   李秀琴彻底慌了,“这可怎么办?”   五人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再加上烟熏火燎,不可避免吸入浓烟,火势越来越大,房间内可以行动的范围越来越小,五人渐渐被逼至房间正中央。   五人背靠背,神色仓皇看着这些火舌,紧紧将圆凳抱在怀里,拼命向外求救,“救命啊!”   “救命啊!”   回应她们的却是其他人的求救声。   这驿站位于官道边,最近的村子离这儿也有四五里,再加上此时正是深夜,就算看到这边着火,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就在她们以为命要葬送在这里时,恍惚中听到外面一阵阵叫喊声,“快来人啊!快来人救火啊!”   这声音不是一个人,此起彼伏,带着湖广省特有的地方口音,一声高过一声。   这是有人发现驿站失火?特地前来救火?   “救命啊!快点救火!”   ……   两刻钟后,大火被彻底扑灭,浓烟滚滚中,林晓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慢慢向她走来。她定定看着对方,讶然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第222章   “你?你怎么在这儿?”李秀琴查完伤患, 想过来答谢救命恩人,却没想到救她的人竟是李天应。那个害死萧国公九族的太史令李天应。   李天应一改之前的邋遢,穿着道士袍, 头发一如从前像雪一样白, 却梳得一丝不苟, 紧紧束在脑后。   自打四年前,他在新陵县遇到张瑞和,不敢再靠近林家, 离开新陵, 在各地辗转以乞讨为生。   三月,他云游泰山,在山巅之处算了一卦,发现紫薇星暗淡无光,有坠落之象,他心中一动, 便卜了一卦。算准天下必将大乱。   他改命的时机到了,打算找林满堂一家为他改命。   他知晓林家与萧定安关系密切, 算准李秀琴母女今日会在此遇劫,便早半个月在附近村子落了脚, 以替人算命为生。因他算命极准,很得附近村民信任。   这晚, 他以夜观天象为由, 告诉大伙这边有发财机会, 不少村民便跟他来了, 因此救了驿站一百多口人。   李天应捋着胡子笑道, “老夫夜观天象, 发现你们有危险, 特地赶来救急。幸好没来晚。”   林晓和李秀琴对视一眼,竟是算到的。   不管怎么说,人家救了他们,道谢总没错,两人齐齐合手,施了一礼,“多谢道长。”   李天应摇头,“若你们真的谢我,不如留我在你们身边。”   李秀琴面露难色,“老人家可是缺钱?如果缺钱的话,我可以送些银两给你。老实跟你说,我们现在被人追杀,你跟着我们可能不太安全。”   李天应摆手,“不,跟着你们,我才安全。”   林晓想到这人是害死萧国公一家,心里就有些纠结,“可我们与萧家经常来往。而且我爹还是朝廷命官。皇上贴的海捕文书直到现在还没撤消呢。”   李天应半点不在意,“没事儿。皇上现在自身难保?”   林晓眼睛一缩,“你说什么?”皇上好好待在皇宫里,他怎么会自身难保呢?难不成沈家不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是想谋朝篡位?   到了如今这地步,李天应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没错,萧家当初是因我而死。但我没想到先皇会如此丧心病狂。”   林晓抽了抽嘴,可还是说句公道话,“你说那种谶语,他又是当权者哪能甘心?”   李天应直直看向她,“你听到什么谶语?”   林晓一呆,摊了摊手,“先皇死后,萧姓易主啊?不是你说的?”   “可我后面还说了一句,三代以后,完璧归赵,且必将出现名主。”李天应仰头哀叹,“他将这后一句隐藏,让世人理解他杀萧家是迫不得已。而我却成了千古罪人,被世人唾骂。”他眼底迸发出仇恨的火苗,“现在这个皇帝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上。下任帝王本就不该是萧家人。”   林晓咀嚼他话里的意思。她一直以为现在的皇上其实流的也是萧家人的血,但是以古人的思想,其实皇上不算萧家人,他骨子里流的依然是皇家人的血。   所以现今皇上登位不是顺应天命,而是秩序被打乱,他才捡了便宜登上皇位。   李天应眸光晦涩,“名不正则言不顺。他鸠占鹊巢当了十几年皇帝已经是赚来的。这些原本就不该是他承受的富贵,现在朝堂弄到如今这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林晓听他这话里意思,皇上竟会败于这场争斗,急道,“既然你知晓他有危险,你何不将功补过?兴许皇上看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也能免了你的死罪。”   李天应闻言嗤笑一声,“现在这个皇帝有什么好?他做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太过重情,难成大器。”   李秀琴听不下去了,“他哪里不好了?自他登基,一直兢兢业业,从来不骄奢淫逸,也没有滥杀无辜。这还不是好皇帝?沈家比他还可恶,将人秘方占为已有,还滥杀无辜,这样的人当皇帝才是百姓的灾难。”   李天应嗤笑,“好人可当不了好皇帝。若一个皇上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又如何能保住自己的皇位?”   林晓心下微沉。   李秀琴心里不愿意沈家登上皇位,到时候他们全家都得死,她急切问道,“你的意思是皇帝会换人坐?”   “我不知。”李天应看着星空,一副指点江山的语气,大义凛然道,“现在帝王星黯淡,新帝王星微弱,两者半斤对八两。”   李秀琴细细一想,皇上与沈阁老现在可不就是半斤对八两吗?   “可你刚刚说皇上自身难保?”   李天应点头,“他本不是天命之人,强行待在帝位,自然根基不稳。偏他年轻气盛,早早露了痕迹。不肯虚与委蛇,早早就与朝臣斗得你死我活。”   李秀琴不懂朝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林晓目光灼灼盯着他,“既然已经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更应该去京城见证一下吗?”   皇上登位后,李天应就成了丧家之犬,既然他恨皇上,应该去京城看皇上下场才对。   李天应闻言一怔,看向她。   林晓眼底似有一团火光,那火好像暗夜里的星子直直射入人的内心,“除非我和我娘身上有你图谋的东西?说吧,到底是什么?”   林晓不是傻子,他们从前是有点交情,但他也不至于特地寻他们?   李天应被她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咽了口唾沫,“因为我只有留在你们身边,我才可以改命。”   林晓咀嚼他话里的意思,改命?他改命为何要留在他们身边?   李秀琴不太明白,“为何?”   李天应胡子颤动,“这个世界已经被我的谶语搅得一团糟。我害死萧家九族上千人,罪孽深重,已是三缺五弊之体。你们福星高照,留在你们身边,我可以活命,也可以改命。”   林晓闻言嗤笑,“你这话不对。若我们真的是福星高照。今天就不会发生这场大火。你也看到了,我们刚刚差点被火烧死。”   她话音刚落,就听漆黑的天边一阵电闪雷鸣,雨点啪嗒啪嗒往下掉,几乎是眨眼间工夫,大雨倾盆而下,速度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三人也顾不上说话,纷纷找地方避雨。   李天应似乎早有准备,朝那前来救援的村民们喊了一声,那些人便拿着雨伞过来。   “来前,我跟他们说,只要每人拿两把伞,提着两桶水跟我走,就能发笔小财。”   李秀琴接过雨伞,“待会儿我会给他们发辛苦费。”   李天应点头,“那最好不过。”   林晓看向母亲,“娘?咱们这边有没有人员伤亡?”   李秀琴摇头,“伤亡倒是没有。但是跟咱们一块来的镖师们全都不见了。我估计火是他们放的。”   林晓也猜到了,“估计他们是受了沈家指使。”   李秀琴点头,“我随身带的银子都还在。不求财,只要咱们的命,只有沈家人。”   林晓看着烧成灰烬的驿站,眸间闪过一丝阴沉。   李秀琴搂着女儿,看向李天应,“你刚刚说我们福星高照是什么意思?”   李天应一手执着伞,一手捋着胡须,“从前我观你命相极好,想来从前救过许多人的性命,这是增福延寿,子贤孙贵之征兆。”   李秀琴心露了半拍,她前世是医生,救过的人不知凡已。   李天应又指着林晓,“从前我看不清她的运势,可这次却看到她眼下有三重细如丝的细纹,此纹细而有光泽优美,是名阴德纹。应该是你制了打谷机、玻璃,给了许多百姓一条活路,才攒下的功德。”   林晓定定看着他,“既然你害了那么多条人命留在我们身边都可以改命,那皇上是不是也可以改?”   李天应瞠目结舌,怎么他说了这么多,她还要一意孤行去救那短命皇上?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过了两刻钟,就没了。   一个月后,上元节,谁也没想到在这种阖家团圆的佳节,繁花似锦的京城会突然发生暴乱。   起因是皇帝出关,皇帝亲信工部尚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状告沈阁老贪贿纳奸,结党营私,打击异己,以权谋私等三十六项罪名,并且将自己搜罗来的证据呈到御前。   皇上大发雷霆,当即就要将沈家一干人等全部收监。   护卫还未将人带下殿,禁军首领就带兵冲入大殿,公然维护沈阁老,与皇上打起了擂台。   禁军首领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底下领着五千名精兵。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之一。   “朕待你不薄,你从小是孤儿,是朕给你吃喝,供你读书,为你找师傅。你为何要背叛朕?”   禁军首领没有看皇上。   沈阁老却老神在在道,“皇上,他不是孤儿,他五岁前是老臣的私生子。是老臣给了他生命,找机会让他遇到你。”他哼道,“皇上,你登上帝位,老臣和沈家居功至伟,你亲政之后,就着力打压我们这些老臣,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皇上看向满朝文武大臣,除了他的几位亲信押着他,其余人皆站到了沈阁老的背后。   这些人早有反心。原来沈阁老的胃口不是他养大的,而是他本来就很大,而且他一直是个老狐狸,小心谨慎,不曾露过半分痕迹。   沈阁老怡然自得,“皇上,您身体不好,既有求道之心,不如退位让贤吧?老臣一干人等会尽心辅佐大皇子。”   皇上年轻气盛,自是不肯任人摆布,他做了个手势,御马监的武骧左右、腾骧左右等四卫营、除禁军之外的侍卫亲军四卫从偏殿跳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皇上一手提拔,并没有倒戈相向。   禁军与这些护卫打起来。   为了今天,皇上特地将全国各地的暗卫调回京城。总共有五千多人。   这些暗卫都是经过特殊训练,最擅长格杀,与禁卫武艺相当。人数上也差不多。   但之前沈阁老为了替外孙铺路,拉拢不少武将,其中五军营和三千营的提督皆是他的外孙女婿,他比皇上多了六卫,加起来有八万人。   胜负显而易见,皇上被逼无奈,只能由护卫掩护带着荣华夫人一起从密道离开。   当皇上打开密道口,迎接他的并不是青睐的空气,而是一张张好奇的脸。   前方探路的暗卫拔刀想攻过来,林晓赶紧伸手阻止,“哎,误会。我是来迎接皇上的。”   皇上被人扶着出了密道,当他看到林晓时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晓跪下行礼,“皇上,臣女原本想进宫告状,谁知半道夜宿的驿站起火,侥幸被李天应所救。他告诉我,皇上有难,臣女特地前来救驾。”   皇上还没开口,旁边的荣华夫人已经先一步开口,“李天应?那个害了萧家满门的李天应?”   林晓硬着头皮回答,“对。”   荣华夫人嘴唇青白,显然已是病入膏肓,说两句便有些喘不过来气。   此时皇上已经顾不上李天应,他扶住荣华夫人,冲林晓道,“此地不安全,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林晓点头,指着不远处的小河,“前面有条河,咱们坐船往前走二十里,会有个村子,我们去那边落脚。”   侍卫扶着荣华夫人,皇上观察四周,没什么路人。   等上了船,皇上问,“那村子可还安全?”   “安全。”林晓笑道,“半个月前,我们就住到这个村子,李道长给他们批了命。村民们对他深信不疑。”   皇上点头。   到了村子,皇上一行人被安排到一处村子。   此次出逃,只有两百名护卫跟在皇上身边。   皇上派了一半护卫化成流民拿着圣旨去调兵。   为了以防万一,他前阵子秘密给萧定安发了调兵令,让他们在离京城一百里外待命。但那么多人在那儿安营扎寨,一定会引人注意,沈家估计早有防备。   沈家一定会在路上设置关卡,这些护卫必定是九死一生。   只剩下一百名护卫,万一沈家派人搜捕,也不知这儿安不安全,他问林晓,“你不是说李天应在此吗?他人呢?”   林晓看向巧儿。   巧儿指了指西屋,小声道,“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林晓一头黑线,向皇上告罪,起身去西屋敲门,“快点出来吧。”   李天应趴在门缝,“你之前说的,一定会保我不死,你说话算话。”   林晓点头,“我答应你。”   李天应这才打开门,像做贼似的溜了出来。    第223章   皇上这一走, 整个皇宫乱作一团。   满地尸首、乱窜的太监和宫女、忠于皇上的臣子们,这些通通都需要处置,但首要任务却是将皇上尽快追回, 夺回玉玺。   可惜密道早已被巨石拦住,无法通行。   沈阁老只能派士兵四下搜查皇上的下落,他不臣之心日久,对皇上及荣华夫人嫁妆的田庄及铺面如数家珍。   二十万兵力,死伤八万, 剩下十二万, 两万留守城门, 五万在各个官道口拦救兵, 剩下的七万分为二十路, 沿着田庄和铺面一家家搜寻皇上的下落。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夜晚找到第二天晌午,整个京城被翻个底朝天, 依旧没有找到皇上的下落。   沈阁老恼怒至极,将前来汇报的三千营提督骂得狗血淋头, “废物!竟连人也搜不到。”   “阁老,属下一干人等已经将田庄和铺面上上下下翻遍了,没有皇上的下落。”   沈阁老心急如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萧定安带着十万边城军在一百里外驻扎, 如果皇上派护卫前去求救, 亦或者对方察觉事情不妙,带兵赶到京城, 他们就彻底完了。   沈阁老的沈二老爷问, “那护卫呢?皇上有没有派护卫向萧定安求救?”   “有, 已经全部被我们斩杀。”   沈阁老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一直没把皇上放在心上,也知道皇上对付完太后一族就会对他们沈家不利,所以他早早就做了部署。   将他的两个孙女分别嫁给三千营和五军营的提督。   但他没想到,皇上居然给自己留了这么多条后路,他老迈纵横的脸上暴起根根青筋,那双乌沉沉的眼珠子赤红着,好像要喝人的血,“将那些太监抓来,挨个审问,看看他们知不知道皇上还有没有旁的落脚点?”   三千营提督插手应是,刚要领命而去,却听沈阁老又道,“留下两百人审人,其余人沿着城郊挨家挨户搜寻。他不是一人离开,走的时候,身边有几百名护卫,这么多人一块出现,绝对会引人注意。”   “是!”   对方领命而去。   沈阁老看着被鲜血染就的良国宫殿,一颗心沉入谷底。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沈家绝不能做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宫人们战战兢兢进来将死尸拖走,在这期间谁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惹对方不快,丢了性命。   大殿中空荡荡,肃穆威严,静谧得吓人,沈阁老坐在台阶上,与自己的几个老伙伴,静静等候最后的结果。   他们每一个人都押上九族的性命,哪怕熬了一晚,也不敢去睡。   京城郊外二十里,一处村庄。   皇上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道士袍,一头雪白银发的老头,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你之前一直躲避,为何突然又出来了?”   李天应不敢抬头,拘谨道,“不是我要出来。是这丫头非逼着我来。她说会向皇上求情,饶我不死。”   皇上看了眼林晓,倒是胆大包天,竟连这话也敢承诺。   林晓一脸讪笑,“皇上,臣女也是迫不得已。”   皇上声音微凉,“若朕执意要你的命呢?”   李天应腿登时就软了,跪倒在地,“皇上,老臣自是罪该万死,也不求您宽恕,只望您念在老臣一片诚心的份上,留臣为您效命。”   皇上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都说你算命算得极准。不妨为朕算一下,朕这次能否重返皇宫?”   李天应点头应是,小心翼翼抬头,这一看却是整个人呆住,犹如被雷击中一般,灵魂好似出了窍。   林晓见他一直盯着皇上不放,碰了碰他胳膊,“哎,你怎么了?”   李天应陡然回神,问了皇上八字。   皇上提笔写了八字,李天应心下一抖,末了伏在地上又哭又笑,“上天待老道不薄啊。”   说完,又爬起来,对着外面的天跪下磕头。   又拉住林晓的手,“你这娃果真是个有福之人。你又救了老道一命。”   皇上看向林晓。   林晓被皇上这一眼看得尴尬,往回抽手,推了他肩膀一下,“你老糊涂啦?什么我救了你,明明是你救了我。”   李天应被她这一推,好似神魂归了位,也不哭了,而是满脸含笑,膝行几步上前,“皇上,皇上,您是天定的帝王星君。在您的治理下,良国一定可以重返盛世。”   林晓搓了搓胳膊,这马屁拍得也太肉麻了。   李天应已经好久没有面过圣,连赞美人的词汇都显得那么匮乏,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道,“皇上,老道说得是真的。都是老道糊涂。当初要不是鬼迷心窍,将谶语告诉先皇,也不会令萧家上千人惨死。老道每每想到从前就夜不能寐。那是老道的业障,是老道造的孽。老道死后,必将下十八层地狱。可老道还是要告诉您,您从来就是帝王星君。从前是,现在也是。只原本您应该先苦后甜,现在却是甜中带苦。”   林晓联想到他之前说的“三代之后,完璧归赵”,明白眼前这位皇上其实是三代之后出现的明君。   她赶紧将那剩下的一句话,讲给皇上听。   皇上拧眉,也听懂李天应话里的意思。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良国被萧姓之人顶了皇位,三代后的他生于乱世,吃尽苦头,后拜师学艺,投入军中,打着前朝后裔的名头招揽一帮人为其效命夺回江山,那时候的他智谋和手段足够。   现在的他却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亲政不过四年,跟一帮成了精的老狐狸斗法,自然斗不过,这次输得惨败也不亏。   皇上听了他吩咐,心中多了一层喜意,“既如此,那朕就安心等着便是。”   只这一等,没能等来援兵,却等来了大批人马。   村长哆哆嗦嗦走进来,向李天应求救,“道长啊?快救命啊。有大批士兵骑着马朝咱们这儿奔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在此,李天应自然不敢下命令,下意识看向皇上。   皇上一言不发,林晓听到村长这话,跑出堂屋,沿着梯子爬上房顶,看到乌压压的人正骑马朝他们奔来。   她刚要下去复命,一转身却发现皇上不知何时也爬上来,正站在她身后。   皇上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骑兵,“他们是三千营。是朕的骑兵。”   林晓微怔,下一瞬就见皇上已经下了梯子。   “他们应是沿途查到了这儿。咱们如何是好?”李天应算命是一绝,但到了生死关头,他竟是毫无办法,像个没头苍蝇,急得团团转。   皇上喝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就算是朕死了,还有萧定安为朕报仇。”   李天应腿一软,真命天子都没办法吗?   李天应差点栽倒在地,林晓眼疾手快扶住他,却被他反手就是一抓,“哎,你答应我,要保下我的命。你不能让我死,你快想想办法。”   林晓被他揪得胳膊疼,拍了他两下,“你给我冷静点!”   她看向立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村长,“快点将村民全部集中过来。这可是你们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想不想抓住,就看你们的胆量了。”   村长咬牙看向李天应。比起林晓这个乳臭未干的女娃,他显然更信李天应。   林晓瞪了李天应一眼。他抖了抖身体,尽量让自己变得体面一些,“咳咳,听她的。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发财机会。要是成功,每人可得二百两银子。你们是想要钱还是半死不活。就看你们自己了。”   村长犹豫,从门边抄起一个破锅,满村敲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方小院,外面乌压压全是骑兵,约莫有上千人。   “里面的人给我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就赶紧出来。要是不出来,我们可就要强闯了,到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院中扔过来一样东西,直直往他们这边砸来。紧接着,四周被大火淹没。   马受惊,到处乱蹿,士兵勒紧缰绳,想要稳住马。却不想刚刚扔过来的东西是火球,就这一会的功夫,火星子掉落到他们中间,不少士兵被火点燃,摔下马。   四周燃烧熊熊烈火。一千名骑兵被大火围困,里面传来士兵被火烧时发出的惨叫,有马疯狂逃蹿时发出的嘶鸣……   此时这个离河极近的村子宛如一座人间炼狱。   林晓示意大伙上船,“咱们顺着这条船,再往前走。找一处村子落脚,船上的火球还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   “一千名骑兵久久不归,这边又烧起了火,那些士兵肯定会发现的。”李天应站在船尾,看着那些大火心惊胆战。   林晓也知道只能这船仅能顶一会儿,对方迟早会找来,她看向皇上,“您不是已经派萧定安前来救援吗?”   皇上淡淡道,“可他们迟迟未归,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林晓再一次吐槽这古代交通不便。   护卫拿起船桨刚要荡开小船,那些紧随其后的村民们看见自己的家园被毁,这下不干了,纷纷拦住他们的小船不让他们离开,表示要抓拿他们回去戴罪立功。   皇上的护卫死死拦在皇上面前。   李天应这回是真的怕了,扯了下林晓的袖子,“怎么办?”   情况紧急,林晓示意他赶紧安抚这些村民。   李天应硬着头皮,上前道,“这是当今圣上。皇宫有乱党作案,此次在你们村落脚,将是你们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几间茅草房而已,有什么好哭的?等救兵前来,有你们的荣华富贵。”   这些村民看向样貌英俊,唇红齿白的郎君,心下便信了几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村长拿主意。   村长到底是个贪心的,挥了挥手,让大伙让开道。   皇上示意这些村民暂时先躲起来,“你们不必担心,只要再过一天。自会有人前来救援。”   村民们也不敢耽误,往那芦苇荡深处躲藏,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林晓看向皇上。   “朕之前给萧定安发密信时,以三日为期,若朕没有派人回去报信,就说明朕已经遭遇不测。届时他带兵直捣京城,为朕报仇。”   林晓颇有些诧异,“皇上?您早预料到自己会输?”居然连后路都想到了。   皇上摇头,“胜负乃兵家常事,留条后路,也是为自己多个保障。朕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   林晓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十来艘船顺着在河流往下,又飘了五里,到了一处村庄落脚。   这次不再是好好商量,而是直接征用,在院子周围挖了陷阱。    第224章   “阁老, 我们在城郊二十里外的小北庄发现皇上下落。”   沈阁老喜上眉稍,“当真?快!快!将玉玺找回来!”   “是!”   那士兵领命而去。   沈二老爷长舒一口气,宽慰道, “爹,您放心吧。这次一定能将他抓回来。”   沈阁老不见轻松,“但愿吧。”他眉心拧紧,“你大哥到现在还没回信吗?”   沈二老爷摇头,欲言又止。   沈阁老见他吞吞吐吐, “有话直说, 一把年纪还作娘们样, 你能不能学学你大哥。”   沈二老爷心里不满, 又是大哥,他嗡声嗡气道, “爹, 大哥会不会遭遇不测了?”   沈阁老眼底迸出火花好似能噬人。   沈二老爷吓得一个哆嗦, 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可还是咬牙道, “大哥去边城那么多天了,也不见他回来, 可那萧定安却好好在百里外安营扎寨,我这不是担心大哥吗?”   沈阁老心里虽做好最坏的打算,却还是不愿相信, 咬牙道, “不会,军中有我们家多年安插在军营的细作, 他们一定会保护你大哥安全的。”   沈二老爷到底害怕亲爹, 担心惹祸上身, 讪笑两声,“是,是,是我瞎猜的,大哥一定无事。”   沈阁老看了眼外面,“你告诉五大营将其他士兵都调到城楼守卫。防止那萧定安突然到京城。”   沈二老爷点头应是。   等他走后,其他几位寸步不离盯着殿外,不曾移开视线。   林晓这边,正是晌午。   他们刚到这个村子就占了这村最大一户人家,比之前那个村子幸运的是,这户人家是进士出身,为了彰显身份,将院墙垒得足有一丈高。   只是敌军很快发现他们的踪迹,领着一千骑兵追了过来。   之所以只有一千骑兵,那是因为斥候来报,五十里外已经发现大军,沈阁老只能将全部兵力抽调到城楼外迎敌。   皇上踩着竹梯,看着那些乌压压,疾驰而来的骏马,回头看向林晓,“离这儿五里外有个无量观,你可知晓?”   林晓怔了下摇头,她不信道,哪里知道这些。   她旁边的李天应却看着皇上,声音难掩激动,“皇上?可是那是我的道观,您终于解封了吗?”   自打萧家满门被灭,他就遣散道观,后来新皇登基,无量观就被封了。   现在皇上却主动提起,难不成皇上开恩从此饶了无量观?   皇上没有理会李天应,而是冲几个护卫使眼色,“你们先护送荣华夫人去无量观,朕随后就到。”   “是”   五六个护卫带着病入膏肓的荣华夫人从后门离开。   小门被关上,皇上侧头看向林晓,“那些火球只能抵挡这一波了,对吧?”   林晓点头。她招了两个护卫过来,将箱子抬过来,亲自打开。   这箱子里除了十来个火球,还有十来个袖箭。   她没敢将袖箭都带来,主要担心她娘那边不安全。   当初驿站着火,林晓执意要到京城救驾,她娘不愿她冒险,是她偷偷求了广源大伯,带得对方准许,带着李天应偷偷潜回京城。   广源大伯给了她银两以及这十来个袖箭。   原本广源大伯还要家里的小子们保护她入京,是她担心目标太多,引人注目,坚决不肯要,拒绝了。   现在看来,也只能指望这些袖箭了。到了京城,她找了铁匠又打制了一百个羽箭。这里总共有两百多个。   “咱们就躲在墙边,往外射箭。袖箭要是没了,也可以用石子代替。”   他们这是二进院子,护卫太少,要是有地方看管不及时,对方翻墙进来,他们很容易受到里外夹击。这袖箭好歹能抵挡一阵儿。   说着,她亲自演示袖箭使用方法。   皇上点了几个护卫,让对方将袖箭发下去。   林晓忧心忡忡。恰在这时,院门被人拍响,李天应回来了,满脸喜色,“皇上,老道已经说服那些村民帮咱们对付他们了。他们已经在村口设了路障,应该能困扰他们一阵子。”   村口那边有进士牌坊,要是设了路障,马就过不来。那些士兵只能下马冲破路障。这可是好机会。   林晓心一跳,咬牙道,冲皇上拱手,“皇上,不如咱们先拿袖箭前去抵挡一阵。”   皇上颔首,“依你。”   说着示意刚刚那十来个护卫跟她前去迎敌。   上千名士兵对付两百多个村民自是轻而易举,哪怕有路障,再加上十来个护卫,最终也只坚持了半个时辰。   林晓与其他村民们四散溃逃。   林晓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逃回院中。没一会儿骑兵杀到院外。   他们许是吸取前一个教训,并未叫骂,而是直接翻墙硬闯。   八百名骑兵,对阵八十多个护卫,十倍兵力,自是胜算在握。   他们从不同方向翻墙,只他们没想到刚跳下院墙,就掉进敌方刚刚挖好的陷阱。   刚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就有长刀挥了过来,一刀毙命,再也发不出声音。   三千营提督心急如焚,不想久等,也不想属下做无谓牺牲,当即让士兵拿弓箭。   箭雨一点点落入院中,末尾带着火星。   林晓这边也开始往对面扔火球。为了方便抛出去,这火球做得很小。密密麻麻扔过来,很快打得敌人溃散。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两个时辰后,所有火球扔完,仅剩下最后一颗。   她舍不得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士兵跳墙而入。   士兵从墙头大批跳落,有的落入陷阱,被旁边守候的护卫一刀毙命,有的踩着同伴的尸首很快给予护卫同样的反击。   敌兵跳入院中越来越多,皇上的护卫从八十多渐渐变成七十多、六十多、五十多……最后只剩下十来个将皇上护在包围圈里。   他们的对面却是敌方三十多名士兵,双方手执大刀,警惕地看着对方。   趁他们对峙时,敌方士兵将大门打开。   三千营提督带着其他士兵涌入院中,林晓拉动最后一个火球,抛向院门。   砰!几百名士兵在火1药的冲击下,纷纷炸开。   敌兵显然没想到他们还剩下最后一颗火球,看到三千营提督死了,这些士兵手微沉,身体差点站不住。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杀!”   双方缠斗在一起,护卫一个个倒下,皇上在中间也落了彩。   林晓扔完火球,动作飞快躲到了一间屋子,她和李天应合力将门顶住。   几名士兵从外面撞门,一下、两下、三个、四下,就在林晓等第五下时,外面没声了。   外面穿来皇帝清冷的嗓音,“走。”   林晓猛然打开房门,只见那三十多个士兵已经全部被短箭射死。皇上满脸是血现在血泊中,他左手手腕处绑着一把精巧的金色袖箭。   她脑袋一片混沌,由着李天应拖着她逃跑,他们跑了没多远,护卫就从另一户人家牵出十来匹骏马。   林晓颠得七荤八素,差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马一路疾驰,那进士家里狼烟四起。   林晓整个人犹如死狗伏在马背大口喘气。与她一骑的是个护卫,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粗鲁得按住她的背,不让她往下滑。   五里不远,尤其又有一批敌军追来,他们发了疯抽打马,几乎跑出马的极限,一会功夫就到了无量观。   进去后,厚重的大门被关上。   皇上沉声吩咐,“御敌!”   密密麻麻,上千名的护卫从屋内抬出弓箭,竹梯和投石机,准备与敌军你死我活。   看着一筐筐火球被抬出来,林晓猛然抬头,皇上早做了安排?   她没想多久,外面敌军就已经到了,这次不是一千人,而是五千人,将整个无量观团团围住。   敌军下令进攻,这次他们却是有准备。再加上武器充足,皇上甚至有闲心喝茶。像个局外人似的观摩战事。   许是林晓眼神太过灼热,让人无法忽视,皇上终于察觉到她的存在,“怎么了?”   林晓也没等他开口相邀,自来熟地拉了个椅子坐下,“皇上早有准备,为何不直接到这边?”   皇上淡淡一笑,“这里是朕最后一颗棋,自然要放到最后再用。”他顿了顿,叹息一声,“朕没想到禁军首领会背叛,这里虽有护卫,却只有五千人,若是他们将所有兵力都派过来,我们未必能抗得住。”   林晓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火球震天响,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担忧。   这场战争从晚上一直打到第二天晌午。   双方又累又困又饿,敌军也从五千人渐渐增添至五万,却依旧没办法拿下。   已经两天半过去,沈阁老心急如焚,将守城士兵又调了两万过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玉玺夺回来。”   那士兵领命而去。   两位次辅对视一眼,忧心忡忡,他们显然没想到皇上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在无量观藏匿大量武器。难不成皇上之前为荣华夫人向上天借命只是借口?他早就料到大家会反?   两个次辅打了个寒颤,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不行,他们可不能败了,他们要给家族留一点骨血。   两个次辅当即冲各自的随从使眼色,做了个手势,那随从领命而去。   沈阁老看到他们的动作,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惊惧,他冲二儿子使了个眼色,对方火急火燎离开。   等他们走了,有个次辅才开口,“没想到皇上居然连火球都有。”   之前他们不是没打过火球的主意,可那方子被萧定安死死握在手心,威逼利诱,手段用尽都无用,只能放弃。   原以为火球全部被用在边城,谁能想到京城也藏匿那么多呢。   沈阁老阴沉不定。这也是他不曾想到的。之前他一直以为皇帝优柔寡断,心软,难成大器,没想到他居然借着求道,偷偷往道观送那么多东西。也怪他大意,没将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放在眼里,居然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东西。   另一次辅抄手而立,“皇上既然连后路都想好了,当初为何又任由我们排挤亲信?难不成他是故意的?”   沈贵妃怀孕后,皇上信任的臣子皆被沈阁老以各种理由调出京城,只留下沈派,墙头草,忠君却没能力的老臣以及资历厚却倚老卖老的功臣派。   沈阁老不愿认输,只能色厉内荏嗤笑,“他一个亲政不过四年的小皇帝,哪有那个能耐,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你们切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两位次辅点头应是,只是三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如果皇上果真心思缜密,他之前万事不理就是他故意误导大家的,他是不是早算到今天?   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不敢再往下深想。    第225章   这场仗, 一直持续两天两夜,直到他们的火球和箭头全部用完,敌兵损失大半, 却依旧顽强地跳墙进来。   从人数上来看,双方兵力悬殊,能撑到现在,已是非常了不得。   眼见敌兵来袭,他们只能四处躲藏。   皇上有护卫们保护, 林晓和李天应是倒霉鬼, 东躲西藏。房屋着了火, 他们就只能躲进假山里, 被几名士兵发现, 挥刀砍了过来,那刀口雪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生死关头, 林晓这才察觉到害怕,下意识抬手, 只等那刀落下,收割她的生命。   却没想到,那刀迟迟没有落下,反倒是那执刀之人动弹不得, 从头顶到下裂开一道血痕。   几个士兵向各个方向倾倒, 眼见着有个士兵的身体就要砸过来, 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提留起来。   哐当一声响!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随即鲜血直流。   林晓胃里一阵翻腾, 差点吐了出来, 下一秒有个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样?”   林晓猛然抬头,只见一个身穿银色盔甲的年轻将领正一脸担忧看着自己。   他五官棱角分明,在小麦色的皮肤映衬下,显得特别有男儿气概,冷俊的面庞上,却是一双温柔的眼眸。   这张脸无疑是好看的,却也是熟悉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晓正在脑海里回忆对方是谁时,却听身后有士兵回禀,“萧将军,敌兵已经全部捉拿,请您示下。”   林晓微怔,很快站直身体,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人可不就是萧定安吗?   一晃几年过去,当初那个斯文俊秀的小哥哥已经长成威武霸气的少年将军。   他们身上除了相似的五官,几乎找不到半分共同点。一个文质彬彬,一个严肃冷峻。   萧定安侧头,朝林晓点了下头,就带着士兵向皇上回禀。   李天应抓着林晓的胳膊,“哎,刚刚那人是不是叫萧定安?”   林晓点头,“是啊。”   李天应腿发软,瘫软在地,“那个……你说过会保我的命,你得说话算话。”   林晓也有些头皮发麻,要是萧定安知道她为李天应求情,他会不会怪她?   林晓扯开李天应的手,硬着头皮道,“走。先回京城。他们暂时没空管你。”   李天应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害怕,紧紧跟在林晓身后。   院外,村民们跪了一地,萧定安带来的士兵密密麻麻站在外面,每人手里都握着长1枪,威武霸气,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一看就是军规森严,林晓不由自主看向皇上。   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上铠甲,在萧定安的搀扶下,上了一匹骏马。   “皇上?我能不能也跟上?”   皇上蹙眉,“你留在此处照顾荣华夫人。”   林晓摇头,“荣华夫人自有萧将军带来的人照顾,我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皇上,我也想看沈家人的下场。”   皇上看了眼萧定安,无奈一叹,“罢了,快上马吧。”   林晓眉眼弯弯,“谢谢皇上!”   皇上冲萧定安道,“你骑术精湛,且带她一程。”   萧定安闻言诧异看了眼皇上,却见对方已经等不及,调转马头,径直往外出发。   萧定安也顾不上多想,上了马,随后弯腰揽住林晓的腰肢,将她往怀中一带。   他动作迅速,林晓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他前面,两人肌肤相贴,小姑娘身上特有的奶香气让萧定安一阵口干舌燥。   偏那丫头不是个安份的,新奇地摸摸马毛,又侧头冲他笑,“萧世子,你这一定是宝马吧?”   几年未见,小丫头眉目已经长开,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要是别的姑娘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早就吓晕了,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兴致勃勃跟他讨论马。   萧定安心里涌起一丝怪异,却很快压下,轻咳一声道,“是!此马从大荣抢来的。”   “呀,是战利品,了不起!”林晓毫不吝啬朝他翘了个大拇指。   虽然萧定安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夸她,可看到她给予自己的肯定,还是让他很受用,耳根也不自觉烧了起来。   ……   这两人谈得一边骑马,一边聊天,倒苦了身后的李天应。   他不敢跟萧定安对视,气得直跺脚,“混账!竟然把我一个人丢下!”   萧定安留了一万士兵在此保卫荣华夫人安全,但李天应不敢在荣华夫人眼皮子底下晃悠,趁人不注意时,已经溜了。   萧定安带来的护卫以为他是这个村的村民,也没有加以阻止。   一路疾驰,很快到了京城,密密麻麻的士兵执箭守在城楼上,每个士兵都拉满弓弦,只等五大营提督一声令下。   萧定安勒紧缰绳,示意士兵上前喊。   “里面的人听着,沈家犯上作乱,意图杀害皇上,犯诛九族的大罪,念你们不知情,只要肯放下箭,投降,皇上饶你们不死。”   “若你们执意与逆贼同流合污,城破之日,就是你们全家斩首之日。”   不少士兵看着那明黄的龙袍,吓得手有些抖。   那真的是皇上?   不少士兵害怕,丢掉手里的弓箭,跪下求饶。   五大营提督手一挥,副将手起刀落,士兵掉了脑袋。其余士兵吓得不敢再动,只能重新捡起刚刚扔下的弓箭,继续对着楼下比划。   三遍过后,萧定安请示皇上,“皇上,沈阁老的大儿子已经被末将抓住,是否让他求饶?”   皇上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不必求饶了,朕要他五马分尸。”   萧定安面色不变,命令士兵将人带上来。   沈大老爷亲自去边城,意图害萧定安性命。可萧定安早有皇上密报,一直以对方虚与委蛇。他顺藤摸瓜抓了好几个沈家细作。   沈大老爷被架在城楼下,他的四肢及脑袋分别被一根绳子捆住,绳子另一端分别有一匹马,正嘶鸣着。   一直躲在城楼里的沈阁老看到大儿子,手中的扳指差点被他捏碎,一张脸颤动,显然快要晕过去。   随着一声令下,林晓下意识闭上眼。   天呐!她竟然看到古代的酷刑。   一声凄厉的惨叫后,是皇上那凉到极致的声音,“攻城吧。”   五匹马被人拖拽到后面,萧定安当即让人弄来投石机。   虽是投石机却不是用来投石头的,而是投火球,发射的时候,再用弓箭射出火箭,点燃火球。   这火球威力极大,掉进院中炸伤一片。   没多久,狼烟滚滚。   不到六万守城士兵奋力抵抗一天一夜。最终在对方源源不断的火球攻击下败了。   当城门被炸开,边城军冲进城内时,那些守城士兵又累又渴又疲乏,他们没抵抗多久,就被全部被伏诛。   到最后,守城士兵仅剩下不到两万活口。   这些人是俘虏,皇上并没有要他们的命,却直接将他们全家都打成军户,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京城的门楼被打开,皇宫自是没什么难度,太监和宫女趁乱逃跑,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活路。   沈贵妃身边的宫女跌跌撞撞跑进宫,扑向殿中梳妆打扮的娘娘,“娘娘?皇上回宫了。”   沈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跨下来,娇俏可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你说什么?皇上回宫了?”   她一把攥住贴身宫女的胳膊,“我爹呢?我阿爷呢?”   贴身宫女哆嗦着不停,小脸都哭花了,却还是紧紧攥着沈贵妃的胳膊,“娘娘,大老爷已经被五马分尸了。阁老,也被皇上捉住,正押在大殿。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吧。”   沈贵妃踉跄起身,神色已是慌乱至极,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回来了。   他回来了,她的皇儿怎么办?   对,她的皇儿,她还有皇儿。   “皇儿呢?我的皇儿呢?”沈贵妃发了疯似地找人,好像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贴身宫女也反应过来,喜极而泣,“对,大皇子,大皇子还活着。娘娘,您有大皇子啊。”   她四下乱找,却发现大皇子的床前站着他奶嬷嬷,正打算用双手掐住大皇子稚嫩的脖颈,贴身宫女瞠目欲裂,抢回孩子,一把推开对方,“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大皇子?”   奶嬷嬷被她推了个踉跄,阴沉着脸,似疯魔一般,就要抢夺贴身宫女怀里的孩子,“沈家既然没了活路,他又有何活路?当然是随我们一起离去的好。”   沈贵妃扑打过来,宛如一个疯婆子,双手掐上奶嬷嬷的脖子,“我杀了你。”   奶嬷嬷任她掐,只沈贵妃却没什么力,手劲儿渐渐松开,整个身子委顿在地。   没过多久,大批士兵涌进,三个女人被提溜到殿外,大皇子被士兵抱走。   沈贵妃扑腾着要孩子,却被士兵死死按住。再挣扎,一巴掌扇过去,立刻老实了。   大殿外,皇上看着那些忠于他的臣子们,他们的头颅被叛党挂起来,像是战利品。   明明这些人是忠臣,他们死时连个全尸也没有,可他内心没有一丝温度。   宫外的百姓都觉得他是皇上,全天下最大,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想要办成一件事有多难。   他想给百姓减税。明明他定的是三成税,但百姓交的却是五成乃至六成,百姓吃不饱,头一个骂的不是那些贪官,却是他这个皇帝。   他想修河道,让河道附近的村庄不会被河水淹没,但年年交纳的税负全肥了贪官们的肚馕。   他想做任何事,没有人站在他这边,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那些没本事的,担不起半点事,事情下去,还没做,就告诉他这件事有多么难,让他不要异想天开。   那些只会死读书的忠臣告诉他,要遵循祖宗之法,要爱护子民,明明百姓就快饿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就好像瞎子一般看不到。   那些因为扶持他登位,想借着这件事吃一辈子红利的大臣,他们揽权夺利,极力打压新人,不给新人出头的机会。   这些人是忠臣,却也是佞臣,比那些乱臣,好不了多少。   他们全都该死。   既然他们要忠,他便成全他们的忠。   他们怎么会想到,自己忠于的皇帝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就为了引诱他们自相残杀。   从此这大殿之上,除了忠于他的,再也无人敢反对他的意见。   “噗通!陈爱卿、柳爱卿、郭爱卿,是朕来晚了!朕愧对你们啊!”   尊贵无比的天子半跪在地,为那死去的忠臣痛哭流涕,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跟随天子入宫的将士们看着年轻的皇帝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快要晕厥过去,一个个也都红了眼。   皇上哪有罪呢,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皇上兴许也会遭了对方的暗算。皇上真可怜啊。 第226章   皇上在大殿外几度昏厥,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直到萧定安将皇后整顿完毕,“皇上, 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忠心为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皇上泪沾衣襟,几度哽咽,“都是朕的错, 若不是朕信错了人, 他们也不会被那些奸人害了。”   说到最后, 他咬牙切齿, 浑身充满戾气,“叛党呢?”   萧定安只要皇上能平复心情就好, 指了指殿内, “全部押在殿内等候您的处置。”   皇上站起身, 撩起袍脚,铁青着脸, 大步入了殿。   沈阁老一干人等造反,被害或战死的武官足有十万人, 从上至下的文官高达一千多人。   其中光扶植皇上登位的有功大臣就有七八位,最低也都是子爵。却全死于这些人之手。   到了大殿,他伸出一只手, 萧定从腰间解下自己那方宝剑。   这剑曾经是皇上赐予他的, 通体都是好钢,柔韧锋利。   扔掉剑鞘, 耀眼的银色剑芒像青蛇游动, 直逼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叛贼。   “朕待你们不薄?尔等狼子野心, 竟然意图谋反?当真是罪大恶极。”   事已至此,求饶已是无用,沈阁老心里只剩下不甘和怨恨,“不薄?你以为你派人搜罗老夫的证据,老夫不知?你早有除老臣之心。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你当初对太后娘家动手,老夫就知道你迟早会对我们动手。”   皇上冷笑,“是他们贪赃枉法,朕念及他们昔日之恩,饶他们九族,只杀了犯案之人,已是法外开恩,你们还不满意?难不成还要朕任你们予取予求?”   说到这事,沈阁老却有自己的想法。   可怜他聪明一世,竟栽在一个亲政不过四年的小子手里。他以为皇上放过太后娘家是皇上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皇上的用意。这人没将对方九族斩杀,只是因为不想被世人唾骂。不想坠了明君的名头。   或者他根本只是想宽那些拥有从功大臣们的心。希望他们不要生事。   那些不肯归附沈家的老臣定是猜到皇上这层心思,所以他们甘愿赴死。   可那些蠢货不知道他们至死都效忠的皇上其实早有杀他们的心。   是的,他到现在才明白皇上下这盘棋所图为何。   他不仅想要他们沈家九族的命,还想要那些忠臣的命。   否则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武器却不从密道偷偷带入宫中,反而藏在城郊道观呢?   若他真是战败潜逃,应该改名换姓,找深山老林藏匿起来,或是去驻地调兵遣将,而不是龟缩在道观用那有限的武器做垂死挣扎。   “比起心狠手辣,老臣甘拜下风。”沈阁老双手被绑,半跪在地,仰着头,两颗眼珠死死盯着皇上,“我落入你的圈套,如了你的意,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上淡淡一笑,“你放心,朕自会如你的愿。”   他一剑下去,沈阁老的一双手落了地,沈阁老疼得撕心裂肺,面目扭曲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皇上将剑扔给萧定安,拍了拍手,从殿外涌进一大批苦主。   这些是那些忠臣的儿女,看到家里的顶梁柱死了连个全尸也没有,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你还我爹的命来!”   他们没有刀剑,用拳打,用脚踢,用手拧,用鞋底扇……   沈阁老却依旧是笑着,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你们这帮子蠢货,你们的父亲、祖父虽死于我手,但杀的人何尝不是这个假慈悲的帝王。你们……”   他话没说完,萧定安再也听不下去,一剑切了他耳朵,“你到现在还敢诬蔑皇上,挑拨皇上与朝臣们的君臣之谊,你简直不可理喻!”   鲜血洒满整个宫殿,往日那高握权柄的三位阁老此时狼狈至极,竟连腰都直不起来,他们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地砖,双眼混沌又无神,木讷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往他们身上招呼。   清冽的声音响起,“来人!”   不多时,又有几个护卫押着几个男娃进来。   看到他们,原本一心向死的阁老们挣扎着直起腰,他们眼珠子死死盯着男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栗、颤抖,他们怎么会被抓回来?   “怎么?不认得他们了?你们给家族留下的最后一颗火苗,竟然认不出了吗?不会吧?只是几天没见而已。”   沈阁老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牙齿与牙齿之间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你……”   一个字说完,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而后整个人栽倒在地,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   皇上一只脚踩着他的老脸,揪过来一个男娃,将对方的头狠狠往地上灌,让两人面对面,让沈阁老看得更真切。   “朕曾经想放过你们。也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逼朕这么做的。你知道吗?当薛爱卿在这个殿上被你们逼死的时候,朕在想什么吗?朕在想迟早有一天要让你们这些人通通给他陪葬。”   他环顾四周,好似与人说话,“你看,我真的给你报仇了。你可以安息了。”   说完,他直起身体,淡淡吩咐宫人,“十族殆尽,一个不留。”   萧定安微怔,“十族?”   不是九族吗?   “他们的门生既当不成忠臣,也不必再祸害朕的子民,全除了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决定几千人的命。   可谁都知道皇上此时必定是愤怒至极,哪怕恩宠如萧定安也不敢触皇上的眉头,他轻声道,“刚从后宫找到沈贵妃,她……”   皇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再次沉声道,“一个不留。”   萧定安头皮发麻,点头应是,示意士兵将这殿中之人拖出去。   那几个男娃发出凄厉的惨叫,“曾祖!曾祖!救救我!”   “皇上,皇上,求您开恩,饶了我曾孙吧。”   “皇上,老臣知道错了,请您看在老臣助您登上皇位的份上饶了我曾孙吧。”   ……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士兵们拖拽之后留下的血污,无不提醒这些苦主,这些叛党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他们纷纷打了个寒颤,也不敢再放肆,纷纷向皇上请罪,想将家人带回去收敛。   皇上沉痛道,“永安侯忠君为国,不畏生死,忠心不二,朕甚感哀痛,特赐谥号‘文忠’,赏银千两,特葬皇陵,以伴朕左右……”   “平安侯忠君为国,……特赐谥号‘文正’……”   “陈平侯忠君为国,……特赐谥号‘文怀’……”   从前朝到现在,能得皇上赐予谥号的忠臣不足十人。可皇上这次却连赐了十几个谥号。   宣布完,苦主们无不跪下谢恩。   等他们离去,太监们悄悄上殿,打扫脏污。   皇上静静坐在他的龙椅上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这是他的宫殿,也是他的天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护卫们来报,荣华夫人回宫了,皇上才站起,理了理衣襟,亲自下殿迎接。   荣华夫人之前病的很重,再加上这一场动乱,差点魂归地府。   可她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病情好点时,她想找李天应,却听护卫们说,那人早就跑了。   荣华夫人无奈只能回宫。   皇上将其安置到永寿堂。   一直在后宫主事的黄章前来回报,“自您出宫后,皇后就在殿内上吊自尽,其他妃嫔也都被沈贵妃或杀死或赏人。只有冷宫中几位娘娘完好无损。”   说到这里,他面上带了几分喜意,“秦美人之前被打入冷宫时已怀了身孕,担心沈贵妃报复,只能缠着腰腹。因她在冷宫,也无人进去。”   荣华夫人喜上眉稍,“当真?”   “千真万确,已经怀了两个多月了。太医说胎相极好。”   荣华夫人双手合十,翻身下榻,给那小祠堂上了一柱香,“菩萨保佑,望她能为皇儿生下一个小皇子。”   荣华夫人高兴,皇上也高兴,他当即吩咐黄章安置秦美人,“让她恢复从前的位份吧。并且赏赐她亲人入宫觐见。”   黄章乖觉,替秦明珠谢了恩。   想到皇后,皇上叹了口气,“朕走时,来不及带她,她也是个好人家的闺女,吩咐礼部,好生操办她的丧事。”   皇后丧事自是要大操大办,但黄章还是小声道,“皇上,礼部尚书已经殉国了,现在官位空缺。”   其实不止礼部尚书,许多官位都空着。   荣华夫人回头道,“皇上有政务要处置,且去忙吧,后宫有太后照料,我这边也没事,你且放心便是。”   许是同情,沈阁老人等人并没有处死太后。   皇上点头,带着黄章出去。   一连好几日,朝堂都处于忙乱状态。   首先最忙的当属吏部官员,这次空出来的官位太多,皇上将沈阁老排挤出去的亲信全部召回,升了他们的官。然后让一直等待赐官的进士们到各地方当芝麻小官。   其次就是礼部,这个就不必说了,要亲自督办皇后丧事,还要代替皇上赐予忠臣陪葬器物。   然后就是刑部,叛党作乱,他们需要全国抓捕他们的九族,或杀或抄,总之不能有漏网之鱼。   最后是户部,判党被杀,九族被灭,他们的家需要抄,户部官员需要将他们的财产登记入库,收归国有。   当然兵部和工部也没闲着。   兵部死了那么多兵,要向皇上请示招兵。   叛党作乱,烧毁许多宫殿,需要重新修缮。工部需要绘制草图、置办材料。只等皇宫秩序恢复,他们就要进宫改造。   所有人都很忙,就连林晓也不例外。   皇上感念她救命之恩,特封她为郡主,赏银五千两、珠宝两箱、两车绫罗绸缎。   当然皇后丧事,没法办宴,林晓进宫谢了恩,担心这些东西丢失,就待在刘家租住的院子,哪也不敢去。   好在两天后,城门重新打开,李秀琴等人终于进了城。   李秀琴将女儿一通骂,“你不要命了。竟然敢私逃。你不知道娘听说京城戒严有多害怕。我打死你个不孝女。你要气死我啊。”   说是要打,手也举起来了,却迟迟没落下。   这些日子她日子着实不好过。在城外一处村庄落脚,每日都在城门外守着,想知道女儿下落。   可每次看到那些士兵守在城楼,她就一阵心惊胆战。   再后来,听说沈家作乱,皇上潜逃,她差点吓晕过去,心急如焚,嘴里起了燎泡,却又毫无办法。   直到入了城,听到皇上回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等待这几天,她差点以为女儿回不来了,现在见女儿平安无事,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林晓扯着她娘撒娇,“娘,我再也不敢了。” 第227章   皇后乃一国之母, 她的丧事自然也是国丧。   历朝历代都对国丧有规定,良国自打建国开始,便规定国丧之后的二十七日内禁止宴乐、婚嫁和战事。   当然作为朝廷命妇的林晓享受诰命, 自然也要为皇后守灵。   丧事次日清晨, 她就素服入宫, 为皇后送行,没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   守灵期间,她头戴麻布盖头, 身穿麻布衫和麻布长裙, 脚踩麻布鞋,一身丧服在朝阳门外为皇后奉辞。   旁人要跪七天七夜,林晓只跪了一个时辰,就被太监叫到后宫陪伴荣华夫人。   荣华夫人现在气色已经好多了,她便招来林晓和秦明珠伺候。   说是伺候,其实也是照顾她们。   这两人, 一个怀了孕,一个才十来岁, 外面天如此寒凉,就那么跪上七天七夜, 那腿可就废了。   荣华夫人问林晓,“你可知李天应的下落?”   林晓摇头, “我从宫中回去后, 也曾打听过他的下落, 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说来这人还是不信任自己, 竟然偷偷跑了。   荣华夫人叹了口气。   她们这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萧定安得圣上批准, 得以进宫看望姑母。   刚进殿中, 萧定安便看到坐在位子上的林晓,微微怔了下,随即又移开,向主座上的姑母问安行礼。   林晓和萧明珠也站起来行礼。   虽然萧定安现在只是个少年将军,级别还没她高,但人家未来可是继承萧国公府的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萧定安点头,冲林晓施了一礼,“说起来还要多谢郡主于危急时刻救了皇上。”   林晓摇头,“萧世子这话可不敢当,皇上雄韬伟略,又是真龙天子,收拾几个叛徒自不在话下。”   如果靠她,皇上可能早就成肉泥了。皇上能笑到最后,应该是他心思缜密,早早就给自己留了后手。   在道观时,她听黄章说,皇上身边有擅长易容术的能人,若是到了危急时刻,会有护卫装扮成皇上的样子,皇上应该还是无事的。   在这场祸事里,其实她的作用并不大,顶多解了皇上一时之忧。   萧定安抿了抿嘴,听她夸赞皇上,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   荣华夫人看着两人你来我往,面带微笑,招手让侄儿坐过来,“你怎么来后宫了?前朝不忙了?”   萧定安点头,“前朝都有大人们忙着,侄儿是外官,休整几日就要回边城,皇上开恩,允许侄儿进宫陪您。”   荣华夫人脸上的笑顿时就垮了,“你立了这么大的功,该升官才对,怎么又要回去?皇儿怎么糊涂了?”   萧定安摇头,“姑母,您可不能怪皇上。是侄儿要回边城的。侄儿担心开春后,大荣会卷土重来,那边守城军被侄儿抽调十万,只剩下二十万。若敌军来袭,可能扛不住。”他又道,“侄儿年纪尚轻,需要在边城熬资历。在京城,百年难遇战事,如何重振我们萧家荣耀。”   荣华夫人听他提起萧家,想到那些惨死的家人,心里一阵悲痛,握住他的手,“要回去也成,可你已经二十了。你见谁家男子这么大还不成亲的?咱们萧家只剩下你一棵独苗,你的婚事由我做主了。”   她看向一直静立在边上的林晓,冲对方招手,“孩子,你觉得……”   萧定安怔了下,随即脸色爆红,打断她的话头,“姑母?侄儿年纪尚轻,且边城苦寒,娶了媳妇也没法带到边城。暂时算了吧。”   荣华夫人气恼瞪了他一眼,“怎么就算了?你现在不是还在这儿吗?成完亲,你去你的边城,她怀她的孩儿,半点不耽搁。”   萧定安偷偷看了眼呆滞在原地的林晓,刚才那娇俏可人的小脸已是毫无血色,心下了然,他撩起袍子跪下,“姑母?请恕侄儿不孝。侄儿暂时不想成亲。”   荣华夫人想说什么,可看到旁边两人,冲她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林晓和秦明珠点头应是。   等人走了,荣华夫人拉住侄儿的手,“你这孩子,姑母还不是为你好。我知道你惦记那丫头,她都十五了,再有几天就及笄了。该说婆家了,你现在不把人定下来,还待何时?”   萧定安抿嘴,“姑母,侄儿对她无意。”   荣华夫人愣了下,随即怀疑地看向他,不能吧?就刚刚那一眼,摆明了对人家有想法,怎么可能无意呢?   她转了转眼珠子,“无意啊?哎,真是,瞧我这眼神,真是不好使了。既然你无意,那我以后也不用特地关照她了。我呀,担心她在朝阳殿守灵回头把腿给跪瘸了,还特地把她叫到宫里陪我说话。既然你对她无意,那她还是乖乖给皇后守灵吧。哎哟,就是可怜她小小年纪,身子骨那么单薄,外头又下着雨,天还那么冷,就那么跪在……”   萧定安纠结万分,听到后头,咬了咬牙道,“姑母,虽然侄儿对她无意,可她毕竟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才。她做的打谷机、玻璃、袖箭都特别好用。您就当是体谅人才……”   说话时,他无意间抬头,就见姑母正含笑看着自己,那洞察一切的眼神让萧定安心虚,他干巴巴道,“我就是觉得……”   荣华夫人抬手,“行,你若是不喜欢她,姑母也不逼你。正如你所说,她是个人才,要是落到旁人手里,皇儿也不会放心,不如就让你表哥将她带回宫中,嗯”她点了点下巴,“她是个郡主,娘家又不显,那就直接封她为后好了,这样皇儿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外戚干政。”   萧定安一呆,想到刚刚林晓夸赞皇上的那话,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话。   恰在此时,皇上入了殿,将荣华夫人这话听进耳里,随即大笑,“还是娘疼我。”   满宫下人立刻跪下行礼。萧定安也不例外。   皇上在荣华夫人边上落座,随即示意萧定安起身,看向荣华夫人,“这丫头有勇有谋,还聪明绝顶,最妙的是说话有趣,最是个直肠子,若她真入了宫,有她劝诫,将来必会传出帝后相合的佳话。”   萧定安木呆呆在边上站着,一声不吭,只那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手背隐隐有青筋鼓起。   皇上见他不说话,示意下人端饭。   吃完饭,皇上带萧定安回御书房,他摩挲着茶盏,“你老实告诉我,那火球方子是不是广德郡主发明的?”   林晓让萧定安对皇上说火球房子是他发明的,但萧定安这种君子是做不出占别人功劳这事,他对皇上说,火球方是一位高人发明,但那人不愿透露姓名。   萧定安点头,“非是臣不告诉您,而是她不愿外人知晓她会这个。”   皇上点点头,“倒是个谨慎的。她一个姑娘家研究火球作甚?”   “那时候大荣军破了城,她家附近几个村子都被屠戮,估计她害怕历史重演,所以才偷偷研究的吧?”   皇上想了想,“倒也说得通。估计被吓怕了。”说到最后,想到那丫头拿着袖箭冲出去时的孤勇,倒也有趣。   萧定安见皇上这神情,心里发堵,他试探问,“皇上,您?”   皇上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此次乱党作乱,朕后宫妃嫔死伤惨重,等国丧后,百官必定会选秀女入宫。”   萧定安心里一个咯噔,“那您?”   皇上好笑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萧定安抿了抿嘴,“表哥,您有那么多美人,不缺她一个……”   他说到一半,觉得自己太卑鄙了,明明知道她爱慕皇上,他却要搅和两人的婚事。实不是君子所为。   能让一个恪守礼教的人说出这番话已是难得,皇上也不逗他了,“成,朕如了你的意,不让她进宫。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让娘等得太着急。”   萧定安眼底划过一丝喜意,当即跪下给皇上磕了一个头,“谢陛下。”   皇上指着他笑骂,“用得着的时候喊表哥,不用的时候喊陛下。娘总说你老实,朕看你这几年待在边城跟那些兵痞学坏了。”   萧定安小麦色的皮肤浮上一丝红晕,羞窘又郝然,“是臣失礼了,喊表哥不合规矩。”   皇上已经过继给先皇,那就不再是荣华夫人的儿子,从名分上来说,他与皇上已经不能算是表兄弟。   皇上摆手,“朕逗你玩的。朕以后大概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萧定安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应该是每个帝王都要面临的问题吧。   从宫里出来,萧定安骑马到了刘家院子。林晓一家暂时住在刘青文家。   他断了林家成为外戚的路,他们家要是知道会不会恨他?   林姑娘如果知道他这样卑鄙,会不会怪他?   要不然还是问问,如果她对皇上有意,那他厚着脸皮再去皇宫收回之前的话。   只是这要他怎么问呢?从来也没有女子单独见外男的道理。   萧定安站在院外徘徊,马在院外不停打着响鼻,萧定安只能抚着马毛,给它顺气,让它小声些,别打扰屋里的人。   “萧世子?你怎么来了?”   那疏朗清脆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萧定安就好像被人点住穴道一样,动弹不得,他缓缓回头,看到是她,僵硬地扯了个笑脸,“我……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林晓疑惑得看着他,“什么事?”   萧定安四下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国丧期间,他们也不到茶楼喝茶。   “在下有事想与郡主相谈。”   林晓点头,她身边的巧儿去找牛车。   没多久,林晓上了牛车,巧儿和喜鹊陪着她。萧定安骑着马在边上,好像一个护卫。   喜鹊掀开帘子,冲林晓咬耳朵,“小姐,萧世子在边上给您当护卫呢。”   林晓不懂这个,但对于他如此爱护却很受用。   两人到了一处山坳,这里隐秘,没什么人。   林晓三人下了牛车,萧定安拱了拱手,“请恕在下失礼,不知广德郡主可有婚约?”   林晓摇头,“没有。”   喜鹊和巧儿双眼发亮看着他,难不成萧世子对小姐有意?那可真是太好了。   萧世子年少有为,将来又有国公府继承,小姐要是嫁给他,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们家小姐了。   这两个丫鬟心里乐开了花,但作为当事人的林晓却没有半点想头。   事实上,在宫里,荣华夫人那一眼,她多多少少也猜到点意思,但是她还真没想过成亲。   她才十五,花骨朵般的年纪,干啥想不开要成亲嫁人。她自己都是孩子呢,她还没玩够。她才不想这么快就生儿育女。   当着本人的面,萧定安打死都问不出“你对我有何想法”这种话,那样太失礼,他只能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后。待国丧后,礼部必将送一批秀女入宫。皇上不喜民间选秀劳民伤财,大概会在官眷家中选适龄闺女。”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下,打量林晓的脸色。   林晓明白了,何着他是来通知她要进宫参加选秀。   林晓急了,“我能不参加选秀吗?”   她也是官眷,年龄又刚好十五,要是皇上真的选她入宫,她以后哪还有自由。   萧定安眼睛发亮,心里像有一百颗小鹿在奔腾,声音微哑,“郡主不想入宫?”   林晓想也不想摇头,“我不想入宫。”她是傻了才入宫。   萧定安心下暗喜,原来是他误会了,她对皇上没有男女之情,之前只是单独称赞皇上而已。   “那你对……”   林晓摆手,“我现在也不想成亲。”   萧定安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呆呆看着她。啊?什么叫不想成亲?   虽然他一直拿这话当借口,但他是迫不得已,边城苦寒,万一他战死杀场,那媳妇就要守寡。万一媳妇像他娘那样受不住,自杀了,那就是害了一条性命,他怎么忍心。   可他听到什么,她不想成亲。 第228章   在萧定安的认知里, 姑娘到了一定岁数所求不过是嫁个好郎君,不是有那句话吗?嫁人是女子第二次投胎。   十五岁及笄,女子便可以嫁人。   可林晓却说自己不想嫁人。   他下意识认为这是她拒绝他的推辞。她这样聪慧, 在荣寿堂时, 一定猜到姑母的意图。可想到她满身的傲气, 不屑对人撒谎的实诚性子,这应该不是她的借口。   所以她是真的不想成亲。可为什么呢?   任萧定安如何聪慧也想不到原因。   他试探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林晓点了点下巴, 虽然她不知道荣华夫人为何要把她和萧定安凑在一起, 但是如果能借由他的口打消荣华夫人的念想,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你也知道我娘是个郎中。她曾经做过数据分析。女子最佳生育年龄为23-30周岁。小于23岁,生孩子相当危险,我这人比较惜命,不愿意冒险。”   萧定安瞠目结舌,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竟是这样。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理由, 这话要是旁人说,他恐怕会说一句无稽之谈, 危言耸听。可是李秀琴说的,她的医术就连方六曲都是佩服的, 再加上她还发明了药酒,救了无数边城军士们的命。她的论断应该是有依据的。   他怔愣过后, 却又开始欣喜起来。   若真是如此, 那他们岂不是更有戏了?   他肯定是要去边城的, 不能留在京城。可军营艰苦, 他自然舍不得她跟着自己去军营受苦。   如果她真的打算很晚成亲, 到那时他应该能够回京城, 到时候他可以长长久久陪着她。   萧定安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滚烫起来, 想到将来他们生下一儿一女凑个好字,他耳尖隐隐发红。   林晓说完,细细观察他的反应,视线不自觉在他耳尖处徘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荒谬。他该不会对她也有想法吧?   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俩虽然老早就认识,但他一直拿她当个孩子。说话的语气,那宽容的态度,就好像大哥哥包容妹妹。他何时拿她当个姑娘看的?   林晓奇异地盯着他看,萧定安只觉得耳尖滚烫,他磕磕巴巴道,“我……我也没想早点成亲。我觉得晚点也挺好。”   林晓拧着小眉头,试探问,“萧世子?你莫不是喜欢我吧?”   咱是实诚人,怎么想就怎么问。   可她这大胆发问吓了两个丫鬟一大跳,喜鹊张大嘴,目瞪口呆看着两人。巧儿捂着发烫的面颊,只觉得没眼看了。小姐……小姐,您怎么能问这么羞人的问题呢?   她心里虽然觉得不妥,可她到底机灵,拽着发傻的喜鹊往隐秘处走,给这二人独处的机会。   萧世子心里滚烫,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他拳头抵唇,虚咳一声,“嗯,我心悦你。”   林晓低下头,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她还是个高中生啊?都没成年呢,他喜欢她啥?   林晓歪了歪脑袋,拿出钻研科学的态度,刨根问底起来,“什么时候?”   可怜萧世子一个谨守本份的古代男,婚前就说出心悦这个词已是冒失,见她问得这么仔细,他轻咳一声,“就是上回骑马。我觉得你身上有股奶香味儿。”   虽然林晓没谈过恋爱,但她也知道这根本不是爱情。   她小脸纠结,目光复杂,“萧世子,你是不是馋奶了呀?”   屁个奶香味儿,那时候她可是好几天没洗澡了,要不是天气寒冷,她都怀疑他鼻子坏了,错把馊味当奶味。   萧世子脸色爆红,他一个威武霸气的将军,怎么可能会馋奶,可对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他不可能像对待手下那些兵严厉,摇头,“没有,是真的。”   林晓摆手,一口咬定,“你肯定是误会了,你这不叫喜欢。你顶多叫……”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叫啥,反正这不是喜欢。   她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菜鸟,说起理论却头头是道,“喜欢应该是脸红心跳。应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些都是她那恋爱脑同桌告诉她的。反正绝不会是萧世子这样。   萧定安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她说得确实没错,他以前只拿她当个小丫头,可她一再刷新他的认知。   他从前认为学武就要勤学苦练,可她却用实际证明,好的装备能够救千万将士们的命。从前他觉得那些东西是玩物丧志,可她却能做出许多利国利民的小发明,给百姓带来便宜,给国库增添一大笔收入。   她不像他从前见过的那些世家贵女,每天只知道涂脂抹粉,举办宴会,吟诵几首风花雪月的诗,就以为自己是利国利民的好女子。   她是个务实的人,她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落于实践中。这是一个有想法的女子,她新奇的设想总让他有种打开大门的感觉。   这样的女子相处起来很轻松,她不会跟你耍小心眼,让你猜猜猜,也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自作主张做些啼笑皆非的事儿。   当她坐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她娇俏的小脸写满了兴奋,他有种想把她一辈子揽在怀里,与她快马奔腾,带她游山玩水的宏愿。   此时她站在他面前,她小小的个头只到他胸口,她仰着脖子,那又细又长的颈子,就像是一只长脖子的小鹿,滑腻白皙的皮肤自她衣襟处露了出来,让他忍不住想要抬手触摸一下,可他刚动了动手指,发觉自己失礼,在心里臭骂自己一声,舔舔嘴唇,只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赶紧移开视线。   他抿了抿嘴,“可我对你就是这样的。”   林晓歪了歪脑袋,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是不是长高了?”   萧定安满腔旖旎瞬间消失不见,他侧头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啊。”   林晓围着他转了一圈,“你以前不是不爱穿盔甲吗?怎么现在却乐意穿了?”   萧定安言简意赅道,“以前我练的是轻巧功夫,穿盔甲太厚重,不利于施展功夫,可战场上不仅要考验武艺,持久力也很重要。所以这几年我练习臂力。臂力提高后,盔甲也就不觉得重了。”   林晓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了,以前多好看的小哥哥呀,现在变成小将军了?   萧定安见她露出失望,心下一突,“你不喜欢?”   林晓摇头,“不是”她指了指他的脸,“你晒黑了好多啊。”   又白又嫩又斯文的小哥哥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虽然现在也好看,剑眉星目,猿臂狼腰,身上多了从前没有的英武之气,可是以前瞧着好欺负,现在她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哎……   萧定安抿了抿唇,他这是被嫌弃了?“我以后一定好好保养。”   宫里有许多秘方,到时候他可以向姑母讨要。   林晓愣了下,摇头,“不用了。你这样就挺好的。”   顶着一张白脸配上这副猿臂狼腰的健硕身材,也太怪异了。   萧定安暗暗松了一口气,在边城,天天忙着打仗都来不及,要真保养,可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走吧,咱们回去吧。”   萧定安怔愣了下,啊?怎么就走了,好歹给个答复啊?   林晓用眼角瞄他,发现他脸上正纠结,心里暗暗发笑,却只能装作不知,自己爬上了牛车。   巧儿和喜鹊也走了过来。   萧定安到了嘴边的话再也没办法问出口。   牛车驶到刘家门口,林晓向萧定安道了声谢,又问,“萧世子要不要进来坐坐?”   萧定安这样的君子是做不出两手空空登门的,他摇了摇头,“下回吧。今儿不方便。”   林晓也没勉强,到院门口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牵着马正目送着她,林晓冲他笑了下,转身进了院子。   林晓进了院子,她娘看着她的膝盖,“来,快进来,我给你揉揉,跪疼了吧?”   林晓摇头,“我没事儿。我只跪了一会儿,就被荣华夫人叫到后宫了。”   李秀琴暗暗松了一口气,从身上摸出一封信,“你爹来信了。”   林晓眼睛一亮,“我爹没事吧?”   李秀琴叹了口气,把重德县也遇袭的事说了。   林晓暗骂一声,沈家丧心病狂,居然连朝廷命官都不放过。   接着往下看,原来她爹升官了,“哎呀,我爹挺牛啊,居然从正七品跳到从四品,一连升了五级。他才干了两年吧?”   李秀琴也笑了,“你爹这是凑巧了,我听青文说,沈家这次作孽杀了许多朝廷命官,其中一品大臣就有好几位,就不要说其他官了。不只你爹升了官,知府也升官了,说是当了刑部侍郎。虽然只升了一级,可是京官向来比外地官员大半级。他又是刑部官员,那可是实权部门。”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娘,您还别说刑部侍郎还真适合知府。”   那知府大人也是个妙人,守财奴的性子,指望他发家致富那是没可能,但人家能够谨守本分,也不错了。   李秀琴想到知府也笑了,“你爹说知府大人走的时候,哭得肝肠寸断。他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前的家底一文带不走,全便宜了你爹。他拉着你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乱花。”   林晓面前好像呈现那哭笑不得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秀琴看了眼天色,让巧儿进屋给她拿本黄历,“咱们得快些回去。你爹升官,又要交接,又要搬家可忙不过来。”   林晓怔愣了下,“娘,朝廷要选秀女进宫。”   李秀琴怔了下,没反应过来,“选就选呗。”   “娘,我也是官眷,我也要入宫待选。”   李秀琴眼睛瞬间瞪大,“你?那不可行。”   她急得团团转,很快就有了主意,“你别怕。娘给你开一副药,到时候让你脸上冒痘痘,头一关就刷下来。”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摆了摆手,“没事儿。我去走个过场就成。皇上不会选我的。”   李秀琴拧眉,怀疑地看着她,“这是为何?我跟你说闺女,你别小看你自己,你虽然不爱打扮,可是年龄小,长得好,又白又嫩。男人都喜欢你这种的。”   林晓摇头,“不是。”她纠结要不要跟她娘说萧定安的事儿。   她捏着下巴想了想,要不然还是算了。早恋之所以美好,不就是因为它是背着大人偷偷摸摸吗?要是大人掺和进来,那就不刺激了。   李秀琴可不知道女儿所想,苦口婆心劝道,“哎呀,保险起见,还是喝一副药吧。放心,那药不疼,就是看着吓人而已。”   林晓想了想,“也成。”    第229章   皇后下葬后, 二十七天守孝日也在不知不觉中度过。   一出孝,死气沉沉的整个京城好似瞬间活了过来。   关文淑这天来刘家,想邀请他们一块去护国寺上香, “今年刚过年就发生这种事, 咱们去上柱香, 去去霉运吧?要不然今年一整年都走背运。”   李秀琴从前不信佛,可女儿之前杳无音讯那会儿,她临时抱佛脚, 说女儿回来, 她就到庙里还愿。   现在菩萨保佑她闺女平安无事,她怎么也得去庙里添点香油钱。   林晓在家没事儿,也跟着去了。   除了她们,还有刘锦凝和桂香。   “咱们就坐一辆牛车吧。咱们家车厢比较大应该坐得下。”   关文淑道了谢。甭看只是牛车,可京城花费高,以他们的家境也是养不起牛的。   五个人再加一个车夫, 巧儿和喜鹊留在家里。   护国寺在城郊山上,老远就看到一辆辆马车和牛车停在山脚下。   关文淑笑道, “瞧瞧这人可真多。牛车就停这儿吧,咱们走上去吧。”   其他人点头表示同意。   刘锦凝下了牛车, 看到通往山上的那条道密密麻麻许多人,小脸皱成一团, “这么多人, 咱们会不会烧不到香啊?”   林晓笑道, “这寺这么大, 僧人肯定很多, 肯定能上到的。若是人多, 咱们可以在这边逛逛。今儿天不错, 山上风景肯定很美。”   春季到了,万分复苏,野花野草争相冒了出来,在一片绿叶中影影绰绰。   刘锦凝乐了,“那也不错。”   一行人提着裙摆慢慢往上爬。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很快便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到了山上,殿外正在排队,想捐香油钱,直接扔到箱子里,想上香就要在边上排队。   大人们说什么也要上一柱香,林晓却是不耐烦排队,拉着刘锦凝在山上闲逛。   两人沿着山腰往里走,很快看到一座圣坛,主持大师正坐在莲台之上给信众讲佛法。   那主持年纪极大,眉毛和胡须发白,与李天应一样苍老,一看就是得道高僧。   刘锦凝人虽小,却很机灵,“我听说以前无量观和护国寺是京城香火最旺盛的地方。自打无量观没落,达官贵人就到护国寺上香了。你瞧今儿来了很多女眷。”   林晓点点头,她刚也注意到了许女官眷都带着千金前来上香,未出阁的女子都要戴着帷帽。   想到再过几天就要选秀,林晓估摸这些人是想上柱香求个头彩吧?   她正想着哪儿有美景时,眼风一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萧定安一身蓝色直裰锦袍,腰间扎条湛蓝色腰带,挂着白玉玲珑腰佩,头戴玉冠,身姿挺拔,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有种目空一切的疏朗之感。   他唇紧紧抿着,绷成一条直线,就这么看了过来。   林晓有些惊讶他会在这儿出现。   他本来等皇后下葬就回边城,但皇上硬是留他在京城多待些日子,还派了他训练新兵的活计,他这些日子忙个不停,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她正纳闷着,萧定安却径直走过来,朝她施了一礼,“郡主。”   林晓还礼,“你这是?”   萧定安指指外面,“姑母让我前来送佛经。”   荣华夫人有抄经的习惯,抄好后,她就遣人将佛经送到护国寺供起来。   林晓恍然,她微微侧头,这才注意到她没给刘锦凝介绍。   “这是萧国公府的世子,字固方,名定安。”   刘锦凝愣了好几息,才明白此人是谁。原谅她没反应萧国公是谁,毕竟她父亲只是举人,她接触过最大的达官贵人就是林晓,而林晓从来没什么架子。自来也不讲排场,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   可看到萧定安,她就觉得此人生而高贵,是她难以想像的贵人。   听林晓一介绍,她才反应过来萧国公是谁。那个荣华夫人的娘家,满京城前途最光明的家族。   刘锦凝腿抖,上前给施了礼。   萧定安示意她起身,“不必多礼。”   刘锦凝点头应是,却战战兢兢站在林晓旁边,不曾开口。   林晓问萧定安,“你何时回边城?”   萧定安抿了抿嘴,她这是盼着他离开京城吗?他心里委屈,面上却不显,“待选秀结束后。”   林晓点头,“那你小心些。”   萧定安有些不满意,可看到旁边有外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问,“你喜欢什么东西?到时候我让人捎给你。”   林晓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爹娘都会买给我。”   萧定安有些挫败,这姑娘哪哪都好,但是就像没长大的娃娃,三两句话就想到她爹娘。   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吃醋了。他以后要对她更好,这样她心里才会惦记她爹娘一样想起她。   刘锦凝在边上听着两人交谈,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奇异的感觉。   正想着,她小心翼翼抬头,就看到萧定安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虽然他没说,但那谴责的眼神还是让她明白,她这是被人嫌弃了。   刘锦凝尴尬得不成,刚要借口离开,就听不远处传来几个女子的交谈声。   “哟,薛采薇,你还有脸出来上香啊?我要是你,臊也臊死了,哪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啊?”   林晓和刘锦凝齐刘探头,啥意思?   下一瞬,就有人为她们解疑答惑,“是啊,你爹贪了那么多银子,在大殿上一头碰死。陈家嫌你们家家风不正,主动上门退了亲。你还不安分,还来上香求佛祖保佑,佛祖怎么会保佑你这样的女子。”   一直唯唯诺诺的女子扯掉头上的帷帽,像头愤怒的小狮子,瞪着面前这几个‘闺中密友’,“我爹才没有贪银子。他是被人陷害的。”   “你说没贪就没贪啊?明明一万两银票都从你家搜出来了,你祖母亲口承认了,你还不认……”   林晓越听越熟悉,这怎么听着像那个户部侍郎的事呢。   再一听这姓,那户部侍郎好像就姓薛吧?   林晓正思量着,就见刚刚一直站在她身侧的男子阔步走了过去,“薛侍郎贪污一事,皇上已经着刑部重查。诸位女子得家中长辈教导,事情尚未出论断之前,还是不要下判断为好。”   那几个女子自然是认得萧定安的,之前他曾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许多女子都偷偷恋慕他。   自打几年前,他弃文从军,伤了许多女子的心。   几年后,他重归京城,往日的斯文儒雅全部换成了凌厉威严,让人瞧上一眼就心惊胆战。   那几个女子也不敢辩驳,向他施了一礼,就要告辞离开。   “你们还未向薛小姐道歉。”   那几个女子面面相觑,心里不忿,从前薛侍郎还在世时,他是天子近臣,她们只有巴结薛采薇的份,现在薛侍郎已经死了,薛家从此就没落,连个官宦人家也算不上。   她们凭什么要向她赔礼道歉?   阶级就是这么现实。上位者就算错,也不可能向低一级的人道歉。   萧定安眉峰紧拧,“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这个问题吓了几位女子一跳,他这是想回去告诉他们爹娘?   要是爹娘知道,她们一定会被处罚。那可不行。   识时务为俊杰,几个女子乖乖向薛采薇道了歉,也不等她原谅,就灰溜溜离开。   等人一走,薛采薇由丫鬟搀扶,向萧定安施了一礼,“多谢萧世子搭救之恩。”   萧定安虚扶她起来,轻咳一声,“不必。皇上确实有重查旧案的意思。”   薛采薇眼前一亮,眼底滑过一丝惊喜,“真的?”   可下一瞬她就失望了。   她阿奶确实贪了人家的银子,就算重查旧案也不代表能翻案,查不查又有什么意义?她不是很明白为何皇上要重查旧案。   萧定安猜她一个姑娘家,不懂得这其中道理,便解释得更细一点,“引诱犯罪和犯罪是有区别的。”   引诱犯罪只能说明那人经不住诱惑,蠢得可怜才会上了别人的当。可不代表他本人就很坏。   薛老太为了小儿子,确实贪了一万两银子。可是如果有人引诱她小儿子赌博,才致使他走上歧路,那就引人同情。大家对薛侍郎撞柱而亡也会深表同情。   薛采薇苦笑,她现在居然要靠别人同情过活吗?   只她到底也是识好歹的人,朝萧定安施了一礼,“多谢萧世子告知。小女子感激不尽。”   萧定安摇头,“萧某可当不起姑娘一声谢。皇上对薛侍郎的才华很是欣赏。所以才愿意照顾薛姑娘。你要感激的人是皇上。”   薛采薇点头应是。   薛采薇带着丫鬟离去,萧定安转身,一回头就见林晓掐着腰,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萧定安下意识瞄了一眼刘锦凝,刘锦凝浑身寒毛倒竖,“那个,我去正殿找我娘,你们……”   她也说不出让两人私下相会的话,说了一半,人就溜了。   林晓啧啧两声,“哟,萧大侠可真是侠肝义胆呀?”   萧定安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吃醋了。   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四下看了看,靠近她,小声道,“皇上对薛姑娘有意,要纳她入宫。”   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林晓气瞬间消了,“啊?”   她转了转眼珠子,“所以皇上给她父亲翻案,就是为了让她入宫?是不是要封她当皇后?”   萧定安摇头,“她爹是罪臣,当不了皇后。”   林晓一想也是,不过她心里却给皇上打了渣男标签。秦姐姐还怀着身孕呢,他居然就惦记纳别的女子入宫。   萧定安靠近她,“你不生气了?”   林晓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又重新板起了脸,“那我更应该批评你了。你这样英雄救美,你就不怕薛姑娘对你芳心暗许?要救人,我可以帮你救啊。我是郡主。她们不敢得罪我的。”   萧定安哪肯舍得她得罪那么多人,“你虽是郡主,却没什么实权,最好还是别得罪人。这种事交给我就好。”   他居然是这样想的,林晓心里甜滋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得特别小气,这不应该啊。   她兀自出神,萧定安却双掌相击。   从拐角处走过来一女子,萧定安向她介绍,“这是我们萧家养的部曲。你们回云南府这一路太危险,让她在你身边保护你,可好?”   林晓歪着脑袋打量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既然她武功这么好,为何不去保护你?”   “军营里,女子多有不便。”   林晓拍了下脑门,她是傻了吗?竟然问这种弱智问题。   她背着手,掂起脚尖冲他笑,“行,但是她得听我的。不许将我的一切告诉你。”   萧定安怔愣了下,随即失笑,“自然。”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   林晓也不客气,接过来,又从自己褡裢里掏出一个金元宝。   萧定安心里有些不舒服,难不成他以后送她东西,她都要给自己钱吗?“需要算得这么清吗?”   林晓点头,“当然了。她是人,又不是物件。不能送来送去。”   这话一出,萧定安和那女部曲都愣了一下。   林晓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惊世骇俗,她脸颊微红,解释道,“我不是想瞒着你,而是我需要隐私。”   “我明白。”萧定安自是相信她的。就她这性子,也干不出什么荒唐事。   林晓笑开了花,这种无条件相信的感觉可真好。   萧定安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只这寺庙人太多,两人不好相处太久,只得分开。    第230章   “娘?娘?”   庙外, 李秀琴正随着人潮往外涌,林晓站在边上冲她挥手,李秀琴听到女儿声音, 走过来。   她身后其他人也跟过来, 刘锦悄凝没看到萧定安, 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谁啊?”李秀琴看着闺女旁边的女子。   这女子瞧着有十七八岁,属于掉在人堆里也找不到的长相,只那双眼睛特别明亮。   “娘, 咱们过些日子不是要回云南府吗?她武功不错, 父母双亡,想找个主家生活。我就自作主张买下来了。”   李秀琴怔愣了下,这没通过人牙子,她闺女自己就买了?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   “娘,咱们快回去吧。我肚子都饿了。”   林晓晃了晃她娘的胳膊。   李秀琴无奈,只得随她, “也成,不过你已经有两个丫鬟了, 就让她当二等丫鬟吧。暂时不要让她进你的房间。”   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李秀琴是不放心的。   女儿年纪也大了, 名声可得注意着点。   林晓点头,“我知道了。”   回了家, 林晓便跟巧儿和喜鹊介绍, “这是我刚买的……”说到这里, 她拍了下脑门, “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   林晓抽了抽嘴角, “这叫什么名字啊。”她捏着下巴想了想, “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十三跪下,“请小姐赐名。”   林晓扶她起来,“以后不必动不动就跪,咱家没那么多规矩。”她想了想,“不如就叫灵初吧?”   十三念了两遍,很是喜欢。   巧儿酸溜溜道,“小姐,您给她起的名字也太好听了吧?”   喜鹊也醋得不成,“就是。给我起了个鸟的名字。”   林晓指着两人笑骂,“那可不关我的事。”她指着巧儿道,“你的名字是你家人所起。”又指指喜鹊,“你的名字是我娘起的。我可不背这锅。”   巧儿和喜鹊相视一笑,两人不过是逗小姐玩罢了。   林晓早就心痒难耐,赶紧示意灵初给她表演剑法,“你应该会吧?”   灵初点头,“会是会,但剑使得不怎么好。奴婢最擅长使鞭子。”   林晓眼睛一亮,“那就使鞭子吧?”   灵初从包袱里拿出红布绳将自己的脚踝和手腕都缠上,“这样使的时候,不会劈到衣服。”   林晓看着她这动作,缠上后,确实方便多了。只老这样缠着,这衣服放下来得多皱呀。   她脑子刚闪过念头,灵初已经绑好红绳,从腰间取出一根赤红鞭子。   她身姿矫健,那鞭子在她手里好像会活似的,一挥一勾,就缠上物件,再一收,物件就落入她手中。   这鞭子就好像她的手臂,却又多了几分凌厉与霸气。   她手上也有力气,一鞭子挥下去,那墙面被狠狠劈了一道缝。可想而知,要是劈到人身上该有多疼。   哎呀,捡到宝了,林晓小脸兴奋得不成,不停给她拍巴掌,眼巴巴看着她,“你会轻功吗?”   灵初点头,轻点脚尖踩着墙面,几个跳跃就上了房,她挥动鞭子,那房顶上的瓦片唰唰冲着对面的墙钻了过去。   她用的力道极大,那瓦片撞到墙面断了几截,却有一块坚硬,直直插入墙中。   林晓三人看直了眼,这武功了不得呀。   “哎呀!你怎么就上房揭瓦了?咱这是租的房子,不是自己家的。你可真行。”李秀琴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看着一地碎瓦,脸都绿了,指着屋顶上的姑娘一顿臭骂。   灵初收了鞭子,下意识低头。只见她脚下站的这片地被她这么一挥,变成光秃秃的木板,又因为年久失修,有些木板已经腐朽,有大大小小的缝隙,透过这缝隙刚好可以看到屋里刘青文正搂着媳妇欲亲。   听到动静,两人下意识抬头。三个人,三双眼睛,桂香一张小脸羞愤难当,猛得推开刘青文,拿帕子捂住自己的脸。羞死人了。   刘青文无奈抚额,他们刚刚圆房,正是情浓的时候,今儿休沐,他想跟媳妇亲香亲香,这肉汤还没喝到,就被这么一通吓。   这也太……   刘青文也顾不得安慰媳妇,径直出了房间。   院子里,李秀琴指着女儿骂,“你唬啊,在院子里挥几下就得了吧?你还让她上房?咋地?这么大的院子不够她发挥啊?”   林晓委屈,她就是想试试灵初会不会轻功,她哪知道灵初直接将房顶都给掀了呀。   看到刘青文出来,林晓赶紧上前告罪,“青文哥,你没事吧?都怪我,没跟她讲清楚,将房顶给掀了。我已经叫人去买瓦片了,待会就给弄上去。”   对着这么一张笑脸,刘青文原本的羞赧一下子全消了,无奈摆了摆手,“没事儿。”   很快到了选秀之日。林晓一大早就梳洗打扮,往脸上盖一方帕子,手一伸,示意巧儿将她娘调的药汁拿过来。   巧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面露纠结,“小姐,要不然您还是别往脸上抹了。以后要是传出去,说你长得很丑怎么办?”   喜鹊点头附和,“对啊。外面的人哪有机会见到您,他们只会以讹传讹,你要真是一脸痘痘,那些人肯定说你像钟无艳一样丑,到时候老爷和夫人面上也无光啊。”   林晓打开小瓷瓶,从褡裢里摸出一面小镜子,左右比划,到底舍不得抹在脸上。   她想了想,在自己手背点了两颗,“到时候就说我早上吃了芋头,过敏了。”   喜鹊点头,“这主意不错。”   林晓将小瓷瓶扔给巧儿,牛车很快到了礼部门口。   这次选秀分为三批,第一批是京官之女进宫待选。第二批是外地官员进宫待选。第三批是三代之内有人当过官的女儿。   林晓是第二批。她之前跟第一批的人打听过,选秀无外乎德容颜功。   又因为不是选皇后,所以容颜就格外重要。当然手也相当重要。   林晓随着一指秀女入了宫,站在院外等候。   由于她是郡主,所以是最早一批进去待选。   此次选秀由太后和荣华夫人两人共同决定。皇上日理万机,没空过来。   进入院子里,由女官过来检查她们的容貌和手。   看到林晓手背上两颗痘痘,那女官皱眉,示意她下去。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刚要站到边上,等候太监带她们出去,就听里面的宫女匆匆走出来,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小跑到林晓面前,行了一礼,方小心翼翼道,“郡主,荣华夫人请您进去。”   林晓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出现啥变故吧?   她内心忐忑,跟着宫女后头入了殿。   给殿中太后和荣华夫人各行了礼。   荣华夫人冲她招手,“我刚还问嬷嬷,你怎么没进来,原来你这丫头手上竟长了痘痘。”她扭头吩咐贴身宫女,“去!将王太医请来,他最擅长美容养颜。”   说着,又冲林晓笑道,“这手要紧的很,离了它,好多事情就办不成。可得好好爱护。你呀,指不定又琢磨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伤了手。赶紧让王太医给你瞧瞧,别回头又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林晓抿了抿嘴,“多谢夫人。”   荣华夫人瞅了眼殿内都是人,就冲太后道,“这选秀就交由太后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给太后行了一礼。   太后自是不会拦着,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一行人到了荣寿堂,王太医没过多久就来了。   诊完脉,看过手背上的痘痘。   林晓心中忐忑,担心对方看出来她用了药物。   王太医捋着胡子笑道,“郡主许是吃些过敏物,亦或者饮食太重,只要吃食清淡些。过几日就消了。”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想,她娘平日总说自己中医不精,可见平时太谦虚了,连太医都瞧不出来,可见她医术不错啊。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竟是个重口味的。难怪当初不肯进宫陪我这老婆子,感情你这是怕吃些清淡的。”   林晓低头认错,也没多解释。   没过多久,皇上就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萧定安。   这次萧定安真的来辞行的。   新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训练好的,他给他们制定了规矩,只要他们坚持按他的办法每日勤加练习,以后必有长进。   荣华夫人许是有了心理准备,这回倒是没再闹脾气,只拉着他的手,细心叮嘱,“一定要小心些。萧家就只剩下你一棵独苗,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一定要爱惜。”   萧定安点头应是,“姑母,您也要照顾好自己。虽然礼佛是好,但您年纪到底大了,不能一年到头都吃素,还是要吃点荤的。”   这要是旁人,荣华夫人估计早就骂出去了,可这是她亲亲侄儿,荣华夫人不仅不生气,心里还觉得暖和,“我知道了。你不是已经叫御膳房每日在我粥里加肉吗?我已经天天在喝了。”   皇上醋意满满,“娘,您真是偏心,我说的话竟还没有表弟管用。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您就是不肯吃肉。表弟一说,您就吃了。”   荣华夫人拍了儿子一下,“那也怪不得我,你那什么卤鸡,卤鸭,红烧肉,太油腻了,我哪吃得下去。”   皇上可不认这笔账,“可炒肉丝,您也没吃啊?”   “那不也是油炒的吗?”   皇上:“……”   他竟是无言以对,扭头发现林晓,“哟,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你不应该在前面选秀吗?”   荣华夫人看了眼侄儿,“乱说什么。她来走个过场就行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让她入宫啊?”   皇上刚也就是随口说说,见他娘生气,也就闭嘴了。   他不说话,林晓却有话说,“皇上,沈家已经查抄完毕了吗?”   皇上似是习惯她的性子,倒是黄章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这丫头一直口无遮拦,但是他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居然敢问皇上问题,这可不是在宫外,那时候不讲规矩。在这皇宫,处处都讲规矩。   黄章刚要叱责她没规矩。皇上却笑道,“查抄完了。”他嘲讽地勾了勾唇,“你一定猜不到朕收获有多丰盛。”   沈家自打高祖时就已经起了家,经过近三百年的积累,财产已经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财产只是一方面,皇上最介意的却是沈家所有田产加起来竟比王爷封地还多。   这些田地刚开始可都是良民的田地,他们仗着手中权势,逼百姓卖田,成为他们沈家的佃户,手段何其狠毒。皇上只要一想到生气。   林晓不知道皇上在气这个,“不知皇上有没有从沈家找到土水泥的方子?当初臣女想将方子献给皇上,却听人说方子被沈家据为己有。所以才冒险进京想向您讨个公道。”   她这么一说,皇上也想起来了。这阵子他忙得晕头转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会经她提醒,他试探问,“对了,你那土水泥真有那么好?”   林晓先是点头,又摇头,“土水泥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方子是水泥。可以用来铺路,省下一大笔钱。”   皇上也来了兴致,“你且说说看。”   林晓便把水泥的方法和好处简单说了一遍。   皇上越听越心惊,这东西如此好,岂不是可以像玻璃一样源源不断挣钱。   虽然这次抄了很多臣子的家,可他赏给功臣的陪葬品同样也很多。两者相抵,到最后国库能剩下一百万两就不错了。   而且这笔钱还是死的,花一点少一点。远不如水泥这种源源不断生钱的方子来得好。   皇上看着林晓眼底多了一丝笑意,“你这丫头不错。”他琢磨一下,到底赏她什么好呢?   金银珠宝吗?他刚赏过。诰命?他刚升过。再升就是公主了。到时候她就是皇家人,要认太后为母。   这丫头虽然发明创造是个人精,但为人却实诚,要是太后真费心笼络,这丫头指不定拿人家当亲娘。就这丫头随便发明个东西都是宝,要是她帮太后娘家东山再起,那他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太后娘家绝不能起复,升诰命暂时得缓缓。   皇上看着她,笑问,“你这东西很不错,你想要何奖励?”   林晓现在没什么所求的,她想了想,“皇上,臣女能否向您求个鼎?”   这个鼎自然不是刘家村煮福锅用的鼎,而是犯了罪可以替罪的鼎。一般只有开国功臣跟着皇上打江山,功劳太大,封无可封,皇上才会恩准赐鼎封爵。   鼎和爵都可以替罪。   良国建国已经三百年,虽然一直有外敌滋扰,但都没有打到皇城,既没有救命之恩,自然就没人能得到鼎,简而言之,现在整个良国活着的人当中就没一个有鼎的。   林晓发明水泥,利于社稷,倒也能赐,皇上几乎没有迟疑,大手一挥,“行,朕赏你两鼎。”   林晓眼睛一亮,“多谢皇上。”   黄章在边上瞧着,暗暗心惊,皇上对这丫头可真好啊。许多官员做梦都想要的鼎居然一次就赏给了她俩。还有对她的态度也是颇为宽容。   明明这丫头最是没规矩,对皇上也无多少敬意,可皇上就是喜欢她这性子,真真怪哉。   荣华夫人见儿子眉目舒展,握着林晓的手,夸道,“你丫头到底是怎么生的,竟如此聪慧,竟能想到这么好的方子。”   林晓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就爱捣鼓这些。”   荣华夫人点头,又叫了贴身宫女拿了些宝物送给林晓。   荣华夫人这边的东西都是皇上送来的。皇上最是孝顺,宫里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就送到荣华夫人这边。   她赏给林晓的几块沉香就是寻常人难得一见的宝物。   林晓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还是谢了恩。    第231章   皇上在这边陪了荣华夫人吃了顿午饭, 就继续回前面批奏折了。   荣华夫人也没留侄儿说话,让他送林晓回府。   荣华夫人如此拉皮条行为,林晓已经免疫了, 脸不红心不跳, 行了告退礼, 就与萧定安并肩而行出了宫。   宫外有许多待选秀女的下人在此等候。林晓上了牛车,萧定安骑马,跟随左右。   那些下人有的是官眷们的亲信, 有的认识萧定安, 看他护在广德郡主身边,只觉得稀奇。   出了城,林晓掀开车帘,与旁边的萧定安说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边城?”   “三日后。”   林晓有些可惜,想了想, “我后日办宴会,你来不来?”   萧定安愣了下, 宴会?   “我及笄的时候,刚好是皇后孝期, 我娘没办法帮我操办,就想借着郡主的名头再办一个宴会。”   说起宴会, 其实不止林晓一家要办宴。整个京城官员都打算办宴。   无论是升官、还是初入京城的官员, 都想跟同僚们打好关系。夫人外交也是必不可少的。   林家办宴, 也是提前为林满堂铺路。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知府, 要是干得好, 说不定哪天就回到京城了。   萧定安颔首, “好, 我会去的。”   林晓视线在萧定安的马匹扫了一眼,这马可真好啊,瞧着就帅气。   她有些好奇,“为什么京城的马那么贵呢?”   来了京城,她就发觉京城的马贵得离谱,下等马就要三十五两银子,中等马要一百两,上等马几百至几千两不等。   按她的眼光来看,萧定安这马至少得值上千两。   萧定安抿抿嘴,“咱们粮食短缺,良田都用来种农作物。官府严厉限制马场的数量。”   想要马匹健壮、跑得快,必须让它们经常跑跑,还得喂粮食,才能长膘。马场就是必不可少的。   林晓恍然,也是啊,百姓吃饭都成问题,哪能浪费土地养马呢?   林晓想到南方有许多山,牧草很便宜,都吃不完,问他,“你觉得在南方养马怎么样?”   萧定安摇头,“南方不适合养马,南方丘陵多,河水多,气候高温多雨,容易发生马瘟,而且想要马跑得快,就得要马场,让它驰骋。否则养出来的马只能杀来吃,不能够作为战马。”他叹了口气,“大荣在良国以北,最是苦寒之地,那里盛产良马,好的良马就要喜苦寒,越恶劣的环境越会造就天生强悍的马匹。”   所谓自古精兵健马皆自西北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好吧,林晓放弃了。   萧定安见她情绪低落,宽慰她,“你也别担心,咱们良国有火球,再好的骑兵冲不过关口,再强悍也是无用。”   林晓笑了,“你说得对。”   萧定安看了眼前方的路程,只觉得这条路走得太快,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他抓紧最后一点时间问,“除了捣鼓发明,你平时在家做什么?”   林晓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看书、逗弟弟妹妹、跟我爹下棋。”   萧定安眼睛一亮,“下什么棋?”   “围棋。”林晓见他神色激动,“你喜欢下棋?”   萧定安点头,“喜欢。很喜欢。”   林晓笑了,“那以后有机会,咱们切磋切磋。”她装似不经意问他,“你知道恩爱的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吗?”   萧定安心一跳,耳尖禁不住红了,他仔细想了想,“能够谈到一块去,见不着面就惦记吧?”   林晓摇头,“我觉得恩爱的夫妻应该像我爹娘那样。我爹从来不会凶我娘,我娘耍小脾气,他从来都很耐心哄着。哪怕有时候是我娘不讲道理,可我爹也不会生我娘的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怜萧定安在宫里长大,出了宫也是一人,就哪见过什么恩爱夫妻,听她这么讲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他心里泛起嘀咕,林婶子很和善啊,原来背地里竟是个母夜叉。   “你放心,我肯定也能做到。”萧定安心里泛着丝丝缕缕的甜,“你也可以打我。不过最好在房间里,在外面对你名声不好,可以吗?”   这后一句是商量的语气,明明是个威武霸气的将军此时竟像个小可爱,林晓被他逗笑了,捂着嘴笑,却还是点头,“好,好,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不许耍赖。”   小丫头娇俏的小脸配上那银铃般的笑声,萧定安一时之间竟看痴了,那笑声好似透过他的血液,从四肢百骸凝聚到心脏,一下下敲击,落在他心尖。   他不敢再看,微微低头,嗯了声,看了眼前面的屋子,又舍不得,飞快又看她一眼,“到了。后日见。”   林晓点头,下了牛车,与他施了一礼进了院子。   她到了院子,就见堂屋摆了一堆精美的匣子。   林晓打开一个瞧瞧,竟是一块上好的宝玉,“娘,就算咱们要回去,您也不至于买这么多吧?这也太奢侈了。”   李秀琴放下碗,问了她选秀情况。   林晓便简单说了,“没选上。”   李秀琴点头,这才将这些东西的来历解释,“不是我买的,是陆少卿送来的。哦,不对,他现在不是少卿了,他被撸了官。”她点了点下巴,“他这是拿来贿赂你的,想请你给他讨个官。”   林晓立刻觉得手中的宝玉像一块烫手山芋,当即放回匣子里,“娘,我哪有那本事让他当官。我又不是吏部官员。”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是他说你是郡主。如果你不帮他,就再也没人能帮他了。”李秀琴也是头疼,“我没想要这些礼物,可他放下后只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咱家牛车被你用了,我也追不上他啊。正好你回来了,你辛苦一趟,把东西给他送回去吧。我看着这些东西就堵心。”   原本林晓要自己去,刚好葛有福过来交账。   林晓便让他辛苦一趟,将这些东西送到陆家,“你跟他好好说,不是我不愿帮他,而是无能为力。”   这陆少卿当初攀附沈家升了官,沈家倒了后,他原本也应该被清算,好在他这人账目清楚,并不敢贪污,上峰向皇上求情,皇上得知他账目清楚,并没有牵连他。只作为沈家的党羽,他的官路也到头了。他想重新当官,也不是不行,但是至少也得过个三年五载,等皇上心中的恨意消了大半,那时候再提,应该也能给个小官。   现在去提这事,那就是挖皇上的心窝。甚至会让皇上怀疑,沈家还有党羽没有杀尽。她可不能为了替他求情,让皇上再杀无辜之人。   葛有福领命而去。   等他走了,李秀琴叹了口气,“其实他当初要是踏踏实实当他的官,兴许这次也能升到少卿。可他……哎,还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人呀,有时候得看命。命里没有莫强求。”   林晓点头,跟她说起水泥已经献给皇上的事,自己没要诰命,而是要了两鼎。   李秀琴目瞪口呆,“啊?那么值钱的水泥,你居然就换两个鼎?你要那破玩意干啥?又不值几个钱?”   林晓见她误会了,忙解释,此鼎非彼鼎。   李秀琴眼前一亮,“呀,那这算不算免死金牌?”   林晓唬了一跳,压低声音道,“娘,你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是免死金牌,这充其量可以免一些小罪。十恶不赦的大罪是免不了的。”   李秀琴不贪心,十恶不赦的罪哪那么容易就犯呢。她笑了,“那也不错了。就咱们家,谁能犯十恶不赦的大罪。”   林晓笑着点头。   时间一眨眼到了后天,林晓早几天,就让下人去各家送帖子。   林满堂没在京城当过官,林晓认识的官员并不多。秦祭酒家算一个,原先的知府大人现在的吏部侍郎算一个和萧定安。   她便请了秦老夫人帮忙引见几个官眷,请他们到府上做客。秦老夫人的面子,大家还是给的。   今儿有十来个赏脸过来。   刘家院子小,人数多了,也装不下,林晓很满意。   各家女眷来了,都带上礼物。   萧定安带来的礼物非常合林晓心意,一把宝剑,光看剑身就知道这剑不是凡物。   萧定安有收藏兵器的喜好,他府中也有专门打制宝剑的匠人,自打上回他向她表达心意,他就打算做把宝剑给她。   人们常说,宝剑赠英雄,萧定安送林晓一把宝剑,引起宾客们的注意。   有些人好奇,问林晓,“广德郡主也擅长舞刀弄剑吗?”   瞧这小身板不像是个练家子啊?   林蓝摸着宝剑,“不会。但是不妨碍我喜欢。”她笑盈盈向萧定安道谢。   当着客人的面,她没抽刀,担心吓到客人。   萧定安见她喜欢,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就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一定会喜欢这把宝剑。   两人旁若无人交谈,秦老夫人尽收眼底,心里一阵发慌。她这看好的孙媳妇该不会跑了吧?   秦老夫人趁其他人没注意时,悄悄问李秀琴,“晓晓出落得越来越好了。瞧瞧这郡主冠服穿着多好看呀。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她这年纪也该说亲了。你可得好好掌掌眼。”   李秀琴点了点头,“会的。”   秦老夫人心下一喜,这就是没有定亲。她两个儿子这次也调回了京城,之前他们不好自作主张为孙子定亲,现在两个儿媳都在这儿,正好可以相看了。   秦老夫人冲两个儿媳使眼色,又招手叫林晓过来,给她介绍,“这是我大儿媳妇云氏,这是我二儿媳妇兰氏。”   林晓点头示意,跟她们打招呼。   云氏和兰氏细细打量林晓,视线落到她手里那把剑,这郡主一看就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又小,被父母宠爱着长大,还没有长大,娶她回来,岂不是多了个孩子?   云氏和兰氏还是更想要世家女,娶进门就可以成为合格的女主人,而不是让她们从头教。   只当着人家的面,两人并未表现出来,夸了几句,也就完事了。   秦老夫人见她们连见面礼都没拿出来,想来这是不满意晓晓,心下堵得慌,暗骂这两个没眼光。   回了秦府,秦老夫人将所有奴仆赶出云,就对两个儿媳发难,“你们对我和你爹挑的孙媳人选不满意?”   云氏生的是长孙,她自然有话堵婆婆,“娘,大郎是宗子,郡主才刚及笄,瞧着还是个孩子,玩心那么大,她怎么当咱们秦家的宗妇。”   秦老夫人倒也没打算让晓晓嫁给大郎,她看向二儿媳,声音有点冷,“宗妇当不得,可配上二小子和三小子绰绰有余。说起来,人家还是郡主,是咱们秦家高攀了呢。”   兰氏委屈,“娘,二郎和三郎不像大郎有这么大的家业可以继承,他们要自己拼搏,要是娶了个孩子回来,她怎么打理中馈,怎么照顾好这个家。二郎和三郎又怎么能安心学业呢?”   这两人都有各自理由,秦老夫人气了个倒仰,“行行,你们可别后悔。”   云氏和兰氏见她没有强逼,暗暗松了一口气,“谢谢娘。”   秦老夫人无力挥了挥手。   上回沈家霍乱朝纲,秦祭酒在大殿之上吐了一口血,命虽救回来,却是伤了根本,太医也说会影响寿数。秦老夫人深知迟早会分家,两个儿媳翅膀硬了,也不会听她的,只觉得心寒。明明她是为她们好,可她们偏偏不领情,还自以为是,想娶个世家女进门。   她们也不想想,要是老爷倒了,就以她们丈夫的官职,哪个世家女能看得上。到时候鸡飞蛋打,啥也捞不着。    第232章   话说林满堂接到升官旨意, 整个人懵了。   他在重德县干了还不到两年,一连升了五级,当了云南府第一把手, 固然是好, 可他许多事还没干完。   养的牛还没出栏, 养的羊只卖了五百头,酸角树刚刚才移植成功,还没结出酸角果, 他就要离开了。   完全由别人来摘果子, 这种滋味也太让人难过了。   关青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见老爷恋恋不舍,就知道他犯了小心眼,“大人,你这回可是升了五级,要真等这些东西全卖了, 论功劳,你也就只能升一级罢了。皇上已是开恩了。”   庄文也道, “对啊,您这是赶上了好时候。”   好吧, 这两位就差说他不知好歹了。前任县令在这位子上熬到死,都没升上去, 甚至连平调的机会都没有。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升官机会, 你走了狗屎运, 你还不满意。你这叫没良心。   林满堂揉揉眉心, 坚决不承认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担心新县令管不好, 回头再把我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东西全贪了。”   庄文摇头, “不至于吧。您可是他的上峰,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您之前当过的县里搞破坏。”   “他有什么不敢的。”林满堂抖了抖媳妇给他写的信,“这回京城空出来一千多个官位。这人还能被派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当县令,可见是个穷鬼。穷人比富人更贪心,他们不仅想要权,还想要钱。”   庄虎没忍住,“大人,您不穷,可您也被分配到这儿来了呀。”   他说完,庄文就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庄虎讪讪地,他刚刚就是觉得大人太婆妈了。升官了还不好,让一帮人劝他,这算怎么回事。   林满堂摆手,“我是举人,没花一文钱才来了这边。要是当初肯使钱,说不定也能到富县当官。”   他揉了揉脸,觉得自己好像太矫情了。   “你们先把账目都盘一下,然后去跟商家谈牛羊出栏的价格。到时候咱们把预售表给新县令,他要敢把钱贪了,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庄文瞠目结舌,合着他人虽走了,却还要牢牢控制这里。哎,这官当得也太尽职尽责了吧。   关青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虽然他们现在辛苦了点,可至少以后不会出岔子,也挺好。   三人领命出了二堂。   走出县衙,庄文扯着二弟到背静处,“我怎么跟你说的,以后不许跟大人放肆。你怎么就是不听?”   庄虎特爽利一人,听到这话也很委屈,“我就是觉得大人也太婆婆妈妈了。”跟个娘们似的。   “你懂什么,大人这是担心自己升官是因为小姐的缘故,心里不舒坦,就想找点事做罢了。你就让他唠叨几句呗。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庄虎惊了一瞬,“啊?为什么心里不舒坦?小姐也是他生的呀。”   “要不我说你就是个榆木脑袋。那眼睛就是灯笼,只照人不照人心。”庄文点着弟弟,“你没发现咱大人从来不敷衍小姐吗?”   这话庄虎可听不懂。   庄文气他是个榆木脑袋,关青担心他气出个好歹,接了他的话头,替他解释,“大人很尊重小姐和夫人。从来没有把她们当自己的私有物,而是独立的人。你明白吗?”   这话就有些深奥了,啥叫独立的人,谁不是独立的人?   关青见他还不明白,又讲得更细致些,“比如你闺女要是跟你说,她心悦某个少年郎,要和对方成亲,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庄虎想也不想就道,“揍她,关禁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了。”   关青摊了摊手,“你知道咱大人会怎么做吗?”   庄虎摇头,他猜不出,大人常常不按常理出牌。   关青笑了,“我估摸大人会将那少年郎揍一顿。然后再将对方祖宗八代查清楚。要是那人真的可以托付,说不定会同意女儿跟他在一起。”   庄虎瞪大眼睛,“啊?大人也太宠闺女了吧?婚事都能听女儿的。”   关青摇头,“你说宠就不太合适了。只有对着自己的宠物才会用宠。他是拿小姐当同等的人。会尊重她的选择,站在她的位置思考问题。类似于平辈。你想啊,水泥那么好的东西,皇上不可能半点好处也不给。大人担心小姐又拿水泥换了他的前程,心中有愧呢。”   庄虎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明白关青的意思。   所以大人以为升官是因为小姐的关系。   庄虎挠头,“可夫人来信,不是说升官跟小姐没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只有皇上才知道。夫人哪知道呀。夫人只不过是宽慰大人罢了。她估计也猜到大人会介意。”   庄虎了然,“你要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关青拍拍他肩膀,“走吧。再过十来天,新县令就来了。咱们可得等他到来前,先把账目做好。”   庄虎点头。   新县令一直到三月下旬才到重德县。   更让人无语的是,他到了之后没多久就病倒了。   大夫诊断说是水土不服,外加受不了重德县燥热的天气。   别看外面这时候还没热起来,可重德县已提前过起了夏天,燥热得不成。   这新县令大约二十来岁,身子骨很弱,明明是个县令,却连个家眷也没带。只跟着一个同等岁数的书童。   新县令病了,林满堂自然不好跟他交结,就只能先管着账,然后让书童好好照顾新县令。   七天后,新县令病才好,人也能下床走了。   林满堂还要去府城管事。因知府大人是去京城赴任,走之前,先跟他交接。他在这边等新县令,耽搁好几天,估计府城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呢。   新县令苍白着脸,虚弱地给他行礼,“拜见知府大人。”   林满堂瞧他病成这样,“七日后,府城开会,你暂时先别去了。先好好养身体。”   他示意庄文将账目递上,“这些是我弄好的账目。前年,我刚到这边,就开始在山谷种草,铺路,养牛羊,这刚要收获,你就来了。我这边已经与商家谈好了价钱,到时候你直接将牛羊交给他们就好。得来的钱财,该用在哪些地方,我也都标出来了。你看一下。”   新县令听了个目瞪口呆,何着没他什么事儿?他只要照着这本子来就成。   “这个县城没多少良田,也没什么其他赚钱门路。你只要将这山谷、六千亩地主学堂全部管好,再注意防火防盗也就行了。只要百姓有钱赚,自然不会生事。”   新县令点头应是。   他倒是聪慧的,知道这是自己的上峰,得罪对方没好处,就乖乖当个听话的下属。   林满堂见他没反对,暗暗松了一口气,指着账本最后一页,“这边百姓都很穷,没什么钱。将这些全部花掉后,每年还剩下六百两银子。这些任你处置。”   就差明说这六百两是特地给你贪的。你就别惦记其他的了。   新县令是个新人,哪听得懂他这潜台词,以为林满堂让他用这六百两带领百姓过好日子呢。   他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林满堂又点了点前面,“我看你没带帮手过来。所以特地给你留了二十个衙役的名额。月俸也由县衙出,人选可以招募县城百姓。”   新县令眼睛一亮,他之前还在发愁,那么多牛羊,他要怎么从山谷弄到县城,没想到自己还可以雇佣帮手。   “谢谢大人。”   林满堂先是警告完了,还不忘给他一个甜枣,“要是你按照我说的来办。别的不敢说,至少你年年考评能得优。”   无论是升官还是平调,头一个你考评得是优。   新县令点头应是。   交待完所有事,林满堂就带领家里其他人出发了。   原本重德县的县衙挤得满满当当,可自打他们走了,这县衙好像一下就空了。   倒不是说搬空了,事实上,搬家有许多东西不方便带走,大的家具都没带走。   而是这县衙就只有三个县衙是公职,其他人都是知府的亲信和家人,知府高升,这些人自然也要跟着走。   新县令也不敢耽误,当即就让书童去贴告示,招募衙役。   一开始百姓根本不愿意当衙役,在山谷那边放牛养羊每天就得能二十文钱,还包吃包住。   当衙役一个月五百文钱,说出去体面,可赚得不多,谁乐意干。   可听书童说一个月有八百文,大伙争着抢着来报名。   新县令考察后,雇佣二十个年轻又身强体健的百姓。   另一边,李秀琴接到男人的信。信中告诉她,他们已经搬到府城,让她带女儿直接回府城。   李秀琴想着事情已经办完,打算带闺女回云南府。只是怎么回去,却让她犯了难。   上回雇佣镖师,他们可是差点被烧死。   想起那场大火,李秀琴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谁能想到那几十个镖师竟是沈家人养的私兵,在各地开镖局替沈家传递消息。他们在驿站从刘青文那得知沈家事情,打算按照原定计划回老家。那几十个镖师自然不可能护送他们回老家,担心他们报官找麻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火烧驿站。   那些镖师连夜乔装改扮回了京城。   沈家被抓的时候,那几十个镖师也没逃掉。   李秀琴陪着闺女去看沈家人行刑时,亲眼看到他们也被砍了脑袋。   这次再雇镖师,难保不会出现同样的事。   李秀琴让林广源好好打听镖师的背景。最好是经营几十年的老牌子。   林广源也不敢大意,点头应是。   林广源出堂屋,林晓刚好进来,“娘,我去秦祭酒家一趟。我要把罗盘给他。”   李秀琴看了眼她的黑眼圈,“你昨晚没睡,就是为了弄罗盘?”   林晓心一突,她可不是弄罗盘,可她还是点头,“对啊。我们马上要回云南了,捎东西不太方便。还是当面给他比较好。”   李秀琴想想也是,点了点头,“那成。早去早回。”看了眼外面,“要不然叫几个人陪着你去?他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上次护送他们而来的壮劳力和自家人不住在这边,但是住得也不太远,离这边只有一条巷子。   林晓摇头,“不用了。我带着袖箭,车厢里还装了机关,没人伤得了我。”   李秀琴想了想,京城刚杀了一波人,估计那些混混也不敢冒头,便没再坚持。   林晓带着巧儿和喜鹊出了院子。   上了牛车,喜鹊拍着狂跳不止的胸口,一阵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刚心脏差点跳出来,就怕夫人看穿咱们在撒谎。”   巧儿无语,亲口撒谎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她一个帮凶反倒吓得半死,这胆子也忒小了吧?   巧儿看向林晓,却见她手里捧着个造型精美的匣子。   喜鹊心脏平稳,也紧盯着那匣子,这可是荣华夫人赏赐的盒子,听说还是檀木的。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竟让小姐用如此珍贵的匣子来盛。   喜鹊是个憋不住话的,再加上她自小跟小姐一块长大,感情亲厚,有时候巧儿都不敢问的话,她却敢。   喜鹊好奇问,“小姐,您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啊?”   林晓回过神来,调皮地眨了眨眼,“不告诉你们。”   喜鹊半点不生气,笑嘻嘻打趣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要送给世子的临别礼物,一定是帕子!”   巧儿抚了抚额,这莫不是傻子吧?你何时见过小姐绣过帕子?连猜都不会猜。你哪怕猜书也比帕子靠谱啊。   林晓怔愣了下,随即失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动针线。”   喜鹊更加好奇,可她到底不敢造次,只能偷偷打量这匣子。这匣子有她半条胳膊长,宽度大概是她手掌的长度。这里面能放什么东西呢?    第233章   京城郊外, 萧定安与十几名亲随正牵着马等候。   他之前已经进了宫与荣华夫人和皇上告别,现在只等着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随着时间日久,太阳升高, 他有些焦虑, 她会来吗?会不会被事情拌住了脚?会不会被林婶子发现了, 不让她出门?   萧定安内心忐忑,面上崩得很紧,双眼更是盯着城门方向。   萧定安的随身小厮胜邪在边上陪着, 发现自家世子一直在等人, 心里暗自猜测世子要等的人一定很重要,不然世子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会紧张成这样。   他正胡思乱想间发现世子动了,往前迈了几步,他顺着世子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正朝这边而来,到了不远处, 从车上跳下两个小丫头。   胜邪正在猜测接下来的应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姐,毕竟那两个丫鬟正在躬身等着接人。   没想到那后面下来的姑娘比前两个更跳脱, 不用人搀扶,自己就蹦了下来。瞧那利落劲儿, 比前两个还没规矩。   胜邪拧眉看着,世子怎么会跟这种姑娘认识?   他正这样想着, 就见世子已经阔步走了过去, 万年冰霜的脸上化满了温柔, “你来了?”   那少女眉眼弯弯, 将手中的匣子递给他, “给你的。你送我如此锋利的宝剑, 我也送你一个临别礼物。”   萧定安接过匣子, 刚要打开细看,林晓赶紧阻止了他,“这礼物很特别,你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看,很宝贵的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东西要是拿出来,不说旁人,就眼前这人估计能当场失色,惹来其他人,到时候会很麻烦。   萧定安压下好奇心,点了点头,“好。”   他招了招手,林晓一脸懵懂,啥意思?   萧定安尴尬,扭头才发现身后没什么动静,他冲一直发呆的胜邪道,“快过来。”   胜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溜过去,狗腿道,“世子,您叫我?”   萧定安颔首,冲林晓介绍,“这是我的贴身侍从,一直帮我办外头的事。我以后能托他给你送信吗?”   这后一句是商量的语气。   毕竟是私相授受,他担心林晓不愿意,便又加了一句,“你不是一直想要了解我吗?我想隔一段时间就写信给你,告知我的境况。”   萧定安也是回去后,将之前她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在脑海中揣摩,才明白她上回提及父母,是在试探他的为人。   可一细想,她除了偶尔会犯傻,大部分时间是相当理智的。   要是搁旁的姑娘,她们可能会因为他的长相、家世、前途和财产心悦他,她们并不关心他本人如何?   可在她眼里,这些身外物好像都没有他这个人重要。   旁人会将事情想得很复杂,只有她关心最重要的问题。难怪皇上都说她为人率真,是个至情至胜的姑娘。   “他叫胜邪。”萧定安又侧头向胜邪介绍道,“这是广德郡主。你带人一路护送她回云南府。再回边城找我。”   胜邪点头应是。   林晓看着这精瘦的少年郎,他刚刚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震惊,这会全变成懵懂了。   胜邪见对方望过来,叉手行了一礼,“广德郡主。”   林晓点头,胜邪乖乖退下去,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巧儿和喜鹊也被他找借口带到旁处。   林晓看着胜邪,“你怎么给小厮起这么个名字?感觉好奇怪。”   萧定安抿了抿嘴,解释,“胜邪是宝剑的名字。”   林晓讶然,随即又忍不住笑了,“那你是不是有小厮叫鱼肠,莫邪,湛泸啥的?”   萧定安拳头抵在唇边,有些羞赧地点了下头。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可太有意思了。竟给自己的小厮起这么有趣的名字。   林晓歪着脑袋问,“那你岂不是收藏了很多宝剑?”   萧定安点头,“是啊。本来想送你一把宝剑,但是想想这些宝剑保养起来很麻烦,你用着也不方便。所以就重新给你打制了一把。”   林晓摇头,“我不要那些名贵宝剑,我就是用来把玩,不可能用它上阵杀敌。宝剑应该发挥它最大的用处这样才不浪费。我用它就是暴殄天物了。”   萧定安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厚厚一沓,“这是我写给你的信,等无人时,你再拿出来看。”   林晓好奇,什么东西,竟这么厚?她揣回袖子里,抬起头。   两人目光纠缠,林晓是好奇,萧定安是强装镇定,两人同时开口,“你……”   萧定安握了握拳头,“你先说。”   林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祝你一路顺风,保护好自己。”   萧定安笑了,“好。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顿了顿又道,“你爹娘有事也可以找我。我与皇上感情亲厚,又有姑母这个桥梁,万一真遇到事,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莫担心。”   虽然林晓知道她爹不会犯事,可是官场如战场,都是要吃人的,说不定哪天真遇上事,便点头,“行,我知道了。”   萧定安视线落在她青黑的眼圈,“你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   林晓真的很难想像平日这样冷峻的人居然会如此絮叨,她忍笑,答应。   两人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底不好开口。   就只能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题。   看着天色不早了,林晓点了点下巴,“快走吧。”   萧定安点头,“你先回去,我看着你离开再走。”   林晓哭笑不得,“我来送你的。你让我先走?”   萧定安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我看你平安进了城,才能放心。城外到底还是不太安全。”   林晓心里泛起一丝甜,这人瞧着冰冷,心里却是个热肚肠,如此贴心,她心里高兴,也没有勉强,冲站在不远处的巧儿和喜鹊招手。   喜鹊和巧儿立刻扔下胜邪跑过来。   三人上了牛车,车夫调转方向往城门方向离去,林晓掀开车帘冲他挥手。   萧定安也挥了挥手。   等马车进了城,胜邪小心翼翼走过来,“世子?”   萧定安收起笑脸,“一定要将她安全护送回云南府。对了,别让林婶子发现。”   胜邪点头应是。却满肚子疑惑他家世子啥时候认识的广德郡主?怎么才离开几年,他跟世子就生份了呢?   萧定安看着手中的匣子,这么大也不好揣进怀里。   胜邪见他为难,猜到这东西应该很重要,世子不想让外人拿着,想了想,指了指马鞍上的胜钩,“要不然用个包袱挂在上面?”   萧定安蹙眉,这胜钩是用来挂兵器的,挂个包袱要是掉了怎么办?   她说这里面东西很重要。   可萧定安还是让对方找包袱皮。   胜邪将匣子包好,正打算将包袱挂在胜钩上,却见他家世子手一伸,往自己身上斜跨着。   世子今天穿的是盔甲,后面还有披风,身上斜跨一个包袱,因为后头有个披风,太别扭,所幸调转方向,将包袱放在他胸前。   胜邪都没眼看了,暗暗抽了抽嘴角。心里暗想,世子啊,您也太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要不是这张脸俊朗脱俗,您跟那土匪也没什么区别。   萧定安可不知道他所想,他低头瞧了眼包袱,心里很满意,这样绑的话,里头的东西应该不会掉出来了吧?   他看了眼身上的盔甲,他现在要练臂力,所以就得天天穿盔甲。可这形象也太丑了,幸亏他先一步将她支开,要不然她看到他这副样子,对他的那点爱意就烟消云散了。   上回她还一脸遗憾问他,为何晒黑了呢。   他摸了摸脸,回头看了眼京城,翻身上了马,扯着缰绳调转方向,带着护卫往官道上疾驰。   胜邪看着将军离开的方向,世子这是被那广德郡主迷上了呀?竟连自己贵公子的形象都不顾了。   城门方向,林晓正站在城楼,看着远远离去的背影出神。   巧儿看了眼天色,“小姐,咱们得去秦祭酒家了。”   林晓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喜鹊跟她咬耳朵,“将军对您很重视呢,竟将东西放在胸口挂着。您里面放的什么呀?说得那般严重,连我和巧儿都不给看。”   虽然礼物没了,可她好奇心还在。   林晓自然不会告诉她们,如果她一开始就想告诉她,就不会自己做了,“这里面的东西对你们来说只是个新奇玩意儿,却是打仗时的好物件。”   喜鹊疑惑。小姐之前不就是让她们管葛管家那边取了十来个玻璃吗?这东西除了能做眼镜还能做什么?   喜鹊看向巧儿,巧儿比自己聪明,她一定知道。   谁知巧儿摊了摊手,她也不知道。   林晓到了秦祭酒家,将自己研究的水浮磁针与秦祭酒讲了。又将自己之前列的数据给他。   秦祭酒将自己的数据与她做对比,最终得出结论,她的水浮磁针法比他的指南鱼要更精确。   “完全指南是做不到的。只能从误差中寻找惯性,然后反推方向。”林晓研究这么久,最终也只能做出这个。没办法,古代的技术条件摆在这儿。   秦祭酒见她失落,拍拍她肩膀,“你做得已经不错了。你这好几回比我的都准。过几天,我去趟海边,到时候将两样东西拿到海上试行,要是准的话,到时候呈报给皇上,新船明年就能造好,到时候用在新船上。”   林晓点头,“好。”她很想这船能发现新大陆,到时候能带回许多高产的农作物。   她在秦祭酒家谈了两个多时辰,在秦府吃了午饭才告辞离开。   且说萧定安这边,带着属下一路疾驰,骏马跑了五十里,终于在一处驿站歇脚。   驿卒亲自端来洗脚水放进萧定安脚边,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他将脚放进盆里,一边打开包袱取出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样类似于工字造型的黑色东西。   下面还放着一封信,信是林晓写的,简单介绍一番。原来这东西叫望远镜,可以将很远的东西照得很清晰。   萧定安看到这一行,已是迫不及待拿起东西,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他又摆弄一下,才发现最前方是可以拧开的。   等将两个盖子都拧开后,眼睛对上那孔,只见那桌上的茶碗好像瞬间到了他眼前。   萧定安立刻惊为天人,脚也不洗了,当即走到窗边,用望远镜观看外面,漆黑的夜空只有一轮明月。   萧定安拿着东西悄悄出了门,然后站在二楼,用望远镜看向底下不停忙碌的驿卒。   没用望远镜的时候,他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可用了之后,他可以清楚看清对方有几颗黑痣。   这世上竟有如此神物。   他是个军人,立刻就想到这东西用在战场上,能给他带来多大近便。   大荣那边多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少有山。用这东西完全可以提前洞悉敌人何时来袭。别小看只是短短一刻钟,却能做很多事,对战局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萧定安压下心头的雀跃,重新回房,拿起那封信。   信中写到,这望远镜做得太匆忙,还不够精细,最多只能看五百步的距离。   五百步这也不少了,可她还是不满意,想来她应该还能做出更好的。   萧定安爱惜地摸摸信,又摸摸望远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怪不得她不让他打开呢。要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开,他估计会当场失态。   萧定安看向窗外的月亮,这才分开一天,他就已经想她了。他有满肚子好奇,为什么她可以想出如此好的东西。   虽然许多话本里会有千里眼这种神物,可从来也没人能将它变为现实。她小小年纪却能做到,这份巧思也是世间难寻了。    第234章   夜深人静时, 林晓窝在床上,开始打开萧定安给她写的信。   她以为他会写些甜言蜜语的情书,谁成想打开竟是他的生平事迹、名贵物件、亲戚谱、关系网、爱好、特长、喜欢的吃食等等。   真的, 前世警察盘问都不会问这么细, 他居然一条条全列出来了。   这是全方位将他的一切告诉她, 方便她了解他。   林晓以前就听他爸妈说,他们那会谈恋爱,介绍是这样说的, “我是某某某, 今年二十岁,在某某厂工作,工资三十七块六毛四,家里有四个孩子,父亲是干什么,母亲是干什么, 姐姐做什么,哥哥做什么……”   实诚得不得了。   她当时就像听天书, 没想到自己穿越一场,竟然遇到同样实诚的对象。   他不会谈恋爱, 但他很真诚将自己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全告诉她,这份坦诚让她汗颜, 她永远不会告诉他, 她是穿越的, 这是她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   林晓心里泛着甜, 她想起第一回 见到萧定安时, 他穿着一身劲装, 踩着人头来救她, 那潇洒的英姿让她至今难忘。   她当时想,要是她能天天见到这个小哥哥该有多好。只那时候的她懵懂,又理智,并不知道那就是喜欢。   后来他变成了威武霸气的小将军,往她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那张俊脸生生被糟蹋,她心里是相当遗憾的。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那时候的小哥哥固然清俊可人,却也幼稚天真,不像现在可爱又可靠,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是只有她待在爹娘身边才会有的感觉,她今天从第三人身上感觉到了。这让她心里泛了几分甜,又有些踏实。   林晓弯了弯唇,将这些反复看了一遍,又慎重收好,藏在密码盒里。   另一边,林广源终于找到合适的同行伙伴。   一开始他打算找老镖局,可谁能想到自己竟然在镖局门口遇到萧府的下人,他们要去云南府采买药材,因人手不够,想找些镖师护送,于是就这么跟林广源撞上了。   林广源得知他是萧府人,立刻凑上去,甚至搬出他堂弟是云南知府,要是他们一块走,到时候采买药材也能给个方便。   事实上,胜邪确实要采些药材到边城。   边城一直在打仗,朝廷之前国库空虚,军费一直很紧张,世子为了属下,通常都是自掏腰包替他们治伤。   萧国公家大业大不在乎,可胜邪是个好下属,一心想着替主子省钱。好不容易去云南府一趟,怎么能不带些药材回来。   当然他不可能主动去林府,要不然他们该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上赶子不是买卖,当然得别人来求他。   林广源一看胜邪就是个练家子,还有手里的宝剑也不是凡品。再加上他还有萧国府的腰牌,自然上了当。   不过林广源之前被那些镖师吓怕了,等胜邪答应带他们一块走,他还是带着几个小子跟在后头,亲眼看他们进了萧国公府的角门,他们与门卫打招呼,显见很熟悉。   林广源这才放下心来,回去向李秀琴汇报。   李秀琴得知林广源如此小心谨慎,当即夸赞他细心。   林广源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定于明日出发,咱们把行李好好收拾一下吧。”   李秀琴当然说好。事实上他们也没什么行李。最贵重的也就是荣华夫人和皇上赏的那几箱宝物以及铺子这一年多的收益。   不说李秀琴这边,就说林满堂,自打他到了云南府就开始整理账目。   前任知府也是个人才,他这守财奴性子体现在方方面面,账目一针一线都记得清清楚楚,谁哪天借了某某东西,又在哪天归还,不还就罚银等等,全部都记录在册。   怪不得他走的时候,一个劲儿扯着林满堂的袖子,说他全为林满堂做了嫁衣。   比起自己那四千亩地,一万头牛和两万头羊算什么呀。人家这才是实打实的金银。   文青见他乐得合不拢嘴,心里也忍不住笑,逗趣道,“大人,是不是觉得这知府当得还挺值。”   林满堂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太值了。他攒了十几年的家底全归我了。这种摘桃子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庄文和文青忍不住笑起来。   林满堂乐完之后,还不满足,“对了,那金矿挖了吗?有没有说啥时候把属于咱们那一份金子送过来啊?”   “正在淘呢。每个月都会送来一笔。”文青找出一本账目,“这上面就是记录金矿的账。”   林满堂翻开几页,啧啧,“他每个月都领到了,何着就是不给我。还骗我说金矿还没送过来。骗子!活该他一文都带不走。”   庄文提醒他,“大人,人家可是升了官。到京城当吏部侍郎了,人家不稀罕这点钱。”   林满堂收了脸上笑容,“对,他是君子,这么多金山银山,他也不稀罕。可我稀罕啊,咱要发展,要带领百姓过好日子,首先得有钱啊。没有钱,咱们连本都没有。”   关青看着好笑,“大人,那您想到什么赚钱法子吗?云南府这边可不穷。人家靠山吃山,只靠卖药也能大赚一笔。”   庄文也点头,“对啊,这府衙的衙役也不缺,咱们带来的人也没了用处,您快想想办法吧。”   林满堂摸摸下巴,“那成,你们明儿带他们先换便装,兵分四路,下乡体察民情。你们将自己看到的都记录下来。到时候我来想法子。”   关青和庄文齐齐应了声是。   第二日,下人和家人都被派出去调查,林满堂正式开始与他的下属进行第一次会谈。   说是第一次,其实林满堂刚来云南府就与他们认识。只是那时候他们看他的目光是鄙夷的,同情的,看戏的,唯独没有羡慕。   这次他连升五级,直接爬他们头上,成了云南府的一把手。这些人的表情别说多精彩了。   虽然此次有一千多个官员得到晋升,但全国有那么多官员,不是所有人都升职。大部分官员就像这些人一样,没有门路,没有出色的业绩,安安稳稳待在自己的任上。由着一个只当过两年县令的知府来领导他们。   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他们再不服气,也不敢当着面给林满堂难堪。   林满堂让他们将各县的情况都简单介绍一遍,人口、受教育情况、经济来源、田产等等。   这些人竟是一问三不知,气得林满堂当场把他们臭骂一顿。   这些可都是最基本的,竟连这都不知道,可见他们官当得有多失职。   林满堂也不跟他们废话,给他们列了一张表格。让他们照着填写,然后让他们拿出好方案带领辖下百姓过上好日子的计划。   “我跟前任知府不太一样,我相信借鸡生蛋的道理。所以只要你们的方法真的可行,我会拨银子给你们。咱们府库的银子都快堆满了。就看你们有没有机会拿到了?”   大家一听,齐齐看了过来,一个个眼里都冒着惊喜的小火花。   给钱?   虽然知道这钱不是给他们的,可百姓能赚到钱,他们也就能捞到钱。那他们也不必像以前一样苦哈哈,只拿最低层的孝敬。攒了十几年的家底,竟连打通关系都不够。   县令们听说后,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脑袋立刻活泛起来,争着想汇报。   林满堂却不急,“你们先回去,将我刚刚说的,都弄好了。三天后,再过来汇报。下次谁再敢不汇报或者写的是虚假的数据,那你们今年的考评也就别想得优了。”   他现在是知府,有考评权,而且比重还挺高。吏部那边也会重视他的评比。   这是他辖制这些底层官员的利器。   大家自然不敢跟他作对,纷纷拱手应是。   林满堂直接回了府城后院,一直在院子里玩的宝柱听到动静,立刻停止玩闹,眼巴巴看着门。   待看到进来的是林满堂,他明显露出失望之色。   郑氏瞧见,也心疼小家伙,“这孩子一直吵着要夫人和小姐。”   大多数念的都是李秀琴。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三个月不见就忘了,可他这都六个多月了,还心心念念李秀琴和林晓。   “今儿吃饭时,给了他两块奶糕,他非要留一个给姐姐。”   李秀琴为了平衡营养,再好的东西,都不让孩子多吃,担心他们吃足了,下回就不爱吃了。   所以每次都限量,三个孩子一视同仁,哪怕林晓已经是个大孩子,她也照样有。   平时李秀琴分完奶糕,下人就会将奶糕端给林晓。   宝柱会乐颠颠跟在后头,这次没看到下人过来端,他自己就端去给林晓,可是那屋子门是关着的。   他一边敲门一边喊“姐姐”。不管别人怎么解释姐姐不在屋里,他就是不相信。直到下人将门打开,他看过之后,里面确实没有人,他才坐在门槛,端着碗等姐姐。   小孩子有时候很执拗,他们听不懂真话还是假话。   当下人们说,“夫人和小姐很快就会回来”,他就以为这个很快就是很快,下一瞬那么快。就一直等,直到奶糕都被太阳融化了,他还是在等。   郑氏瞧着心疼,就将他的碗夺下来,抱他玩秋千。   林满堂听着都心酸,揉了揉他的脸,“走,爹带你玩玩。”   宝柱对他远不如李秀琴亲近,一开始李秀琴走时,他嗓子都哭哑了,谁也不要。后来哭累了,睡着了,才渐渐接受林满堂,给他抱,听他的话。   现在听他说玩,宝柱心动了,却还是执拗地问,“娘呢?姐姐呢?”   林满堂第一百零一次告诉他,“你娘和你姐已经在路上了,快回来了。”   宝柱瘪嘴,心里委屈,“你上次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林满堂词穷了,他不是不想告诉他确切数字,而是他告诉他还有十天回来。他会反问他,“十天是什么?”   他掰着指头告诉他,等你把手上指头全数完了,就回来了。   他又问怎么才能过完一天,我天天起来都是十根指头。   林满堂简直要崩溃了。他要给不到四岁的宝柱解释什么是天。   别小看这个问题,事实上这题目就相当于“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那样难。   这种问题不是专业人士,根本解释不清。而且就算专业人士来了,解释得太专业,他也根本听不懂。   所以既要解释得很专业,又要措辞简洁,这就相当困难。   林满堂觉得挣一个亿的目标都没这个问题让他崩溃。   所以到最后,举人出身的林满堂只能给孩子骑大马。   七七坐在摇椅里,乐得咯咯笑。    第235章   林满堂带着宝柱和七七玩了一下午, 直到两个孩子睡着了,出去的家人和下人才回来。   林满堂将他们先去吃饭,洗漱完毕后再到院里回话。这府城的天比重德县好太多, 不冷不热, 空气中还带着些湿润, 不会很干。   半个时辰后,院子里摆了条凳,大伙便三三两两坐在一块。   林满堂坐在最前面, 旁边文青正在磨墨准备记录。   “说说你们今天下乡情况。”   关小郎头一个开始汇报, “我去的地方,除了小孩和老人,大部分都上山采茶或挖药了。我跟那些老人打听过,他们日子过得还成,前任知府管得严,下面县令不敢贪得太多。税收交四成半。”   新陵县百姓交的是五成呢, 不过他们那儿穷,这边地广人稀, 要比新陵富一些。   虽然如此,但林满堂翻过账, 云南府每年交的税仅比贵州府高一点。在全省当中排名倒数第二。   其实也不难想像为什么会如此之低。   国家税收从两个方面:一是人头和户头,二是良田。   云南府山多地少, 地广人稀, 交的税自然也很少。这也是前任知府在任上干了十几年都没升迁的主要原因。要不是赶上沈家谋反, 皇上无人可用, 林满堂毫不怀疑前任知府也会像前任重德县令一样老死任上。   林满堂点头, “继续说。”   关小郎没了, 又有一人站起来回禀, “我今天去的村子,他们在坡地上种草药,长势极好。”   林满堂挑了挑眉,这边人倒是勤快,利用一切种植草药。   顺祥站起来,“大人,我今天去的那个村子,他们种的是水稻。而且是在梯田里种的稻谷。”   在座的都是从北方来的,哪里见过什么梯田,争相追问,“什么是梯田?”   顺祥不会形容,他就举个例子,“就是把一块小猪肉放在大猪肉上,有点类似于台阶,在上面种粮食。”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可关小郎还是有些疑惑,“你刚说他们种的是稻谷?他们哪来的水?”   既然都是梯田了,那高度肯定不低,河水也灌溉不上去吧?   顺祥挠头,他也不知道这个,主要是这边人说话,他大部分听不懂,在重德县那边都是用手语沟通。他捧着水比划了半天,那些人指着天,也给他比划了半天,他愣是没明白。   林满堂笑道,“南边多雨,下雨的时候,上层梯田积满水后,就会从上而下漫入下面的梯田,一层层往下灌溉,直到流入大地。”   大家听了个目瞪口呆,其实也不怪他们不懂,重德县少雨,哪怕他们到这边已经生活快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重德县。重德县是干热河谷的天气,与外面的天气完全不同,所以他们对这边的气候不太了解。   林满堂以前就是看过五彩梯田的旅游广告才想带妻女到这边来旅游,可那次……哎,不提也罢。   “还有吗?”   王二郎举手,“大人,我还看到有个地方也种满了酸角林,不过他们没有种牧草。”   林满堂点头,示意文青记下来。   “读书情况呢?”   关小郎摇头,“大人,据我所知这边民风开放,喜歌善舞,并不爱读书。”   其他人也点头,“我去的村子,还特地问过,方圆二十里都没有学堂。就连族学都没有。”   林满堂心塞,他也翻过卷宗,每年参加县试、府试及院试的学子在全国省份里是倒数第三。仅比贵州和广西高一点。   从高祖到现在,科举历经近一百回,云南府也仅中了一百二十二位进士。平均中1.2个进士。   所以他除了要发展云南府的经济,教育也是重中之重。   “前任知府就没有办学堂?”   文青搁下笔,回道,“有,知府大人刚到任上那一年,从府衙出资翻新一家书院,还特地请了几位进士当先生。只那里收费高昂,普通学子轻易进不去。后来几位先生陆续离开,现在只剩下山长一位。”   林满堂抚额,“他就没想降低学费?或者给书院拨款缓解书院压力?”   文青笑道,“他那性子肯掏钱修建书院已是了不得,让他每年掏大笔银子,就怎么可能。”   林满堂无语,好吧,这绝对是前任知府能干出来的事儿。   “养鸡养鸭养猪情况呢?”   “这边很少养这些,据百姓所说,此地温度高,养猪羊容易生瘟疫,所以各村大部分养的是鸡。但也不多,每家也就十来只。”   林满堂点头,这倒也能理解。就比如他们在新陵县种植那么多牧草,一亩地牧草能养十头羊,可他们也不敢真的养十头,要是生了一场瘟疫,几万头牛羊就全部没了,谁也赌不起。   所以林满堂控制牛羊数量,一亩地也只养三头罢了。   林满堂回头问王二郎,“你看的那些酸角林有多少亩?”   王二郎仔细回想,“应该能有三四百亩。不过我向他们打听过,像那样的酸角林有好几个山头。目测应该有五六千亩。”   这还只是一个县城,林满堂当即吩咐其他人,“明天你们再继续去下面查探清楚,从学堂、酸角林、茶叶和草药这几方面入手。你们也可以走得远一点。不要在附近找。咱们就以七天为限。七天后,你们回来。”他看向文青,“你给他们安排地方,记得要从各个方向入手,不能全跑一个方向。”   文青点头记下,“是”。   另一边,李秀琴一行人跟着胜邪出发。刚开始他们还有些不放心,可后来他们主动跟大家套交情,询问云南府各种药材价格,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胜邪许是为了买药材方便,一路上对他们多有照顾,再加上他是萧国公府的下人,那些驿卒殷勤备至,也不用人吩咐,竟然将一应东西提前置办好了,省了他们许多事。   就连林广源私下里都跟李秀琴和林晓嘀咕,“瞧瞧人家这才是真有眼色呢。我们还是太木讷了。”   林晓笑道,“没事儿,以后多学着点就成。”   这些驿卒和衙役都是老油条,看人下菜。你要是他们的上级,他们能抢着巴结你,那份殷勤劲儿想巴结谁,谁都拒绝不了。   这也是个人才。   这一路上,林广源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会厚脸皮和巴结。   他不仅自己学,还让跟来的几个小子一块学,甚至担心他们面皮薄,不愿意学,就给他们讲道理,“你们也别觉得丢人。只要能挣到钱,能讨贵人开心,能让家人过好日子,这比什么都强。”   大利几个面面相觑,点头应是。   一行人很快到了云南府的地界,之前重德县几十个壮劳力要回重德,林广源就在邻县给他们结了账,然后亲自送他们到渡口,看他们上了船才继续往前出发。   不是他心善,而这些壮劳力以前没出过远门,瞧着就有些傻,要是被别人骗了,那他们可就麻烦了。   三日后,李秀琴一行人终于到了府衙。   林满堂正在与下属们开会,之前他交待过不准打扰,所以守门衙役直接带着他们到后院。   李秀琴刚到后院圆拱门,就听到院子里宝柱咯咯笑的声音。   她站在门口,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抿了抿头发,这才叫人,“宝柱?”   此时宝柱正被郑氏抱在怀里荡秋千,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看过来。   郑氏看到李秀琴,抱着孩子走过来,神色有些激动,“夫人?你可回来了。”   宝柱歪着脑袋打量她,好像在看这人是谁,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郑氏见他不说话,小声提醒他,“宝柱,这是你娘啊,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喊娘吗?”   可怜他小小年纪,虽然一直记得有个娘,可孩子忘性大,已经不记得李秀琴长什么样了。   现在听到郑氏说,这人是他娘,他两颗眼珠子直勾勾瞅着她。   李秀琴已经不指望他叫自己了,接过孩子抱起来。   此时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她身上味道着实不好受,宝柱在李秀琴怀里挣扎,却没哭,小声喊着,“娘?”   李秀琴将宝柱还给郑氏,“待会儿再抱吧。我要洗个澡。”   郑氏立刻吩咐下人烧水。   其他人乌拉拉抬东西到后院。郑氏安排人将这些东西登记在册,然后放到后宅仓库。   等洗漱完毕,吃完饭,宝柱闻到李秀琴身上的梅花香,才终于确定眼前这人是他娘。许是害怕她再次丢下他,两只小手一直攥着她的衣服,头靠在他怀里,一遍遍喊着娘。   林晓瞧着吃味,蹲到他面前,刮着他的小鼻子逗他,“小迷糊,连姐姐都不记得啦?”   林晓年纪小,不喜欢用蔷薇水,但她喜欢喝奶,身上有股奶香味儿,只要是孩子就没人不喜欢,宝柱闻着这熟悉的味道,萌萌地叫了声“姐姐”。   林晓伸手要抱他,宝柱却紧紧攥着李秀琴的衣服,将脸扭到一边,小声拒绝,“不要。”   林晓啧啧一声,“小没良心,枉我还给你买了个金项圈。”   宝柱转过头来,林晓将金项圈戴在他脖子处。   小孩子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宝柱不错眼盯着,两只小手还在上面扒拉,舍不得松开。   林晓笑话他,“娘,你瞧他小小年纪就如此财迷。将来肯定也是个赚钱苗子。”   李秀琴也忍不住笑。   林晓抱起一旁,哭唧唧也想要的七七,她也给她脖子上套了一个,小丫头这才满意。   小丫头正是学问的年纪,再加上被宝柱一天七遍要娘要姐给渲染,她也天天跟着喊,当即也叫了声“姐”。   林晓更乐了,忍不住将她抱起来,“呀,终于知道我是姐姐啦?”   七七在她怀里乐得吱吱笑。   宝柱瞧着姐姐抱妹妹,在李秀琴怀里坐不住,伸手也要姐姐抱。   林晓逗他,“我抱你,让娘抱妹妹,好不好?”   宝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小眉头紧拧着,显见十分纠结,最终摇头,“我不要。”说着两只小手攥住李秀琴的胳膊。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个小滑头。”   七七不认得娘,也就没跟他抢,在林晓怀里蹦蹦跳跳个不停。   还没等林晓稀罕够,七七要自己下来跑。   快两岁的孩子走路已经很稳当,她迈着小短腿,将自己的金项圈献宝似的给屋里的丫鬟都看一遍。末了,又进了里屋,找到落地镜,她想跟镜中的小姑娘显摆。你学我也没用,我现在有金项圈,你没有。   可当她站在落地镜前,发现镜中之人也有一个金项圈,小丫头心里委屈,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第236章   林满堂这边还在与下属们开会。   这次县令们不再一问三不知, 每人为了从知府大人这边拿到钱,卯足了劲儿想赚钱法子。   他们大多集中在几个方面,一是修路, 二是开荒山, 三是将药田改成粮田。   林满堂将修路和开荒山留中, 其他主意全都驳回。   “开荒山兹事体大,你们需要上去考察,看看能不能开出来。至于修路, 等我核实清楚后, 会给诸位材料,你们只需要安排人修路即可。”   众县令听他这么说,一个个脸都绿了。材料如果由知府大人出,那他们就捞不到油水了呀。前任知府是抠门,可好歹还会给他们口汤喝,这个知府更狠, 竟连汤都没有。   林满堂笑盈盈看着大伙,“材料要置办齐全, 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全发给你们。不过我这边有个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做。”   虽然知府不厚道,可大家还是打起精神听他吩咐。   “你们刚刚已经报上来数据, 以里为单位,每里设立一个学堂, 根据相应的学生人数, 本官会给学堂拨款。这笔钱是购买书本的费用和先生的束脩费。等明年, 这些学生开始到府城参加府试和院试, 府试通过一人, 你们县就可以得到一百两银子的奖赏, 院试通过一人, 你们县可以得到两百两银子的奖赏,上不封顶。”   大家齐齐瞪大眼,啊?竟有这么多奖赏?   县试的名额是五十六个,府试是二十八个,院试是录取人数也是二十八个,整个云南府有一百来个县。   “当然要是谁敢私吞本官拨给学堂的款,那你们就做好被撸官的准备。本官生平最讨厌贪得无厌。你们教化的好,这笔钱本官光明正大奖励给你们。”   “还有咱们府城有个书院,只要中了秀才就可以免费入学。”   这些人听明白了,“大人,您是想免费供孩子读书?”   他们之前也听说过重德县有个免费学堂,百姓称呼他为好官、清官。他们当时听着还说酸溜溜的话,“他林满堂要不是有知府大人给的沙金,他能这么大方办免费学堂吗?”要是我有这笔钱,我也能办。   现在林满堂要把免费学堂在整个府城开展。   “还是不太一样,重德县的百姓很穷,所以学堂是县衙免费修建。但是其他县还是有些家底。可以自己建。当然就算建不成也没关系,随便找个空屋子,然后从家里搬张桌子凑合着当书桌。本官最多也只能掏书本费和束脩费。希望咱们县能有更多孩子读书。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地方吗?”   林满堂挑了挑眉,“上次朝中空了那么多官位,在座诸位也没能高升,可见你们平时太过懒散。本官当官时间也许没你们长,但升官经验却比你们足。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升官。本官靠的不只是门路,还有业绩。本官可以向诸位保证,只要接下来这三年,你们当中有谁能年年得优,本官一定向皇上举荐他升官。”   县令们一个个望了过来。可别小看这举荐。在座能到云南府这偏僻地方来当县令,穷是其一,最主要是没门路。   当官没门路,晋升之路就堵死了。干得再好,上峰不推荐,你也没办法。   前任知府自己就是个没门路的,他写上的折子,皇上连看都不会看。可这新知府不一样啊,他待在重德县那犄角旮旯的地方,皇上都能升他的官,说他没有后台,谁信?   这些人大部分都在三四十岁,对仕途还未放弃,听到林满堂答应会举荐,眼神发亮,看着他,“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来办。”   林满堂笑了,“你们也别担心。本官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你们将事情办得好,本官会光明正大给你们奖励。就比如铺路,只要你们铺的路符合本官的要求,从上至下每人都有奖励。这笔钱,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拿。”   这是既有钱,又能有举荐?县令们看着林满堂就像看衣食父母。这底层出来的官员就是不一样,人家会站在他们这边考虑问题。   林满堂招手,让账房过来,“按照刚刚他们给的数据表,给他们发银子。”   账房点头应是。   林满堂出了二堂,衙役已经久待多时了,“大人,您的家人来了。小的不敢打扰,让他们先回后院安置了。”   林满堂眼前一亮,让文青看着点,他径直回了后院。   进了堂屋,林满堂就看到媳妇和女儿正在哄不停哭闹的七七。   “她哭什么?”   李秀琴回头看了眼男人,哭笑不得回道,“照镜子把自己吓哭了。”   林满堂接过七七,将她往上抛了,李秀琴吓得肝胆欲裂,“你唬啊,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林满堂摇头,“没事儿,她就爱这个。抛几下,她就忘了。”   李秀琴和林晓一脸紧张看着她抛七七,没一会儿,七七就乐得咯咯笑。宝柱蹬蹬蹬跑过来,扯着他的裤管也要抛。   林满堂揉揉他小脑袋,“不行啊,你已经是大孩子了,爹抛不动你了。”   宝柱撅着小嘴不开心,很没良心,一溜烟跑到他娘怀里了。   林满堂轻拍了他后背,“小没良心。你娘不在这些天,可都是我哄你的。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宝柱给他后脑勺,趴在李秀琴怀里。   林满堂抱着小闺女,看着大闺女,“我听你娘说你没跟她商量就跑到京城了?你胆子也太肥了吧?”   林晓讨好冲他笑,故意岔开话题,“爹,上次袭击你的那伙歹人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全被杀了呗?那些是沈家同党,当时来了许多士兵,将卷宗看了一眼,直接将人就地正法,然后把头提溜回去交差了。我让衙役将他们收殓了。”   林晓点点头。   林满堂也有事问她,“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拿水泥给我换前程了?”   林晓摇头,“没有啊。你升官那会儿,我正在给皇后守灵呢。我是后来才跟皇上说的,他给了我两个鼎。”   林满堂瞠目结舌,差点惊叫出声,“鼎?可以抵罪的鼎?皇上赏赐了你两个?”   林晓点头,“是啊。我原本只要一个,皇上可能看在我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又送了我一个鼎。”   林满堂摸摸下巴,照她说这么说的话,那他升官跟女儿没关系了。   可是皇上为什么一连升他五级呢?   难不成他在重德县所做的一切,皇上都知道?   他正思量间,李秀琴拍拍闺女,“哎,你不是有好消息告诉你爹吗?怎么不说啊?”   林晓笑了,带着林满堂去库房看皇上赏赐给她的宝物,“都是些金银珠宝,我从中取了两个金项圈给宝柱和七七,剩下的都在这儿。您瞧瞧,全都是顶级好货。”   人们常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在这几箱宝物当中,应该就属黄金最便宜了。   林晓打开一个紫檀木匣子,“还有这些沉香。我也不知道有啥用。”   林满堂笑了,“可以做成手串啊。”   林晓敬谢不敏,“拉倒吧。戴着手串,我还怎么做事。万一线断了,把我东西给弄乱了怎么办?”   林满堂想了想,“等咱们回到京城,可以找大师雕刻摆件。到时候说不定能成传家之宝。”   李秀琴也跟了过来,笑道,“沉香还是味药材,是养生保健圣品。到时候剩些边边角角,我弄些补汤,咱们全家都跟着喝。”   林晓点头,“行,都听你们的。”   林满堂盒上箱子,“啧啧,皇上对你也太大方了,居然赏赐这么多宝物。”   林晓失笑,“爹,还有更好的呢。皇上已经答应云南府成立一个水泥厂,由你来经营水泥,一半交由国库,一半留着府衙自用。”   林满堂乐了,“我刚刚还跟他们说要用水泥铺路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办成了。”   林晓点头。   林满堂示意他们回堂屋,让下人将瓜果端上桌。   他们是北方人,这些南方瓜果寻常可吃不到。   林晓边吃边听林满堂道,“过几天,我带你们去看五彩梯田,你们去不去?”   林晓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李秀琴已经率先激动起来,“真的啊?有多远?咱们是不是要带些行李什么的?”   林满堂点头,“带些吧,到时候咱们还要去其他几个村子考察,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找到更多赚钱办法。”   林晓歪了歪脑袋,“其他赚钱办法?”   “这边还有许多山,地势比较陡,没有开发。如果咱们考察后,能将山开发出来,就能带领百姓赚更多钱。”   林晓听了若有所思。   李秀琴想起一事,叫了林广源进来,“对了,护送咱们过来的那几个萧府下人,你安置在哪儿了?”   “我本来想邀请他们在咱们府城住下。可他们说要在本地采买药材,在府衙后院多有不便,就在客栈住下了。”   林满堂听他们说起萧府,就有些好奇,“哪个萧府?”   “还有哪个萧府,就是萧定安那个萧府呗。这回要不是他救驾,沈家能不能灭还两说呢。他在京城待了几个月,回边城了。这些下人到云南府采买药材送到边城。你也知道边城那边药材有多贵。”   一南一北,一路上颠簸,那药费就翻了好几倍。   林满堂听他们说是萧府下人送他们回来的,当即就叫庄文,“你和广源一块去,帮他们找些药性好的铺子。这些人没买过药材,可别大老远过来买些次等药回去。你们去盯着点。”   庄文和林广源领命出去。   李秀琴嗔怪道,“广源刚回来,连家都没回呢,你就让他去办事。你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林满堂讪笑两声,“他跟嫂子都老夫老妻了。哪有那么腻歪。再说了,他将庄文领到地方,自己回来就是。庄文一个人就能办成。”   李秀琴便没再说什么。   林满堂好些日子没见闺女,又抓着她问为什么当初要偷偷跑到京城。   林晓也是无奈,将自己在驿站遇火,然后被李天应救了的事说了。   林满堂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李天应是谁。   李秀琴给他解释,他才想起来。   “你也知道他算命有多准。他说皇帝和沈家胜负五五开,那我肯定不能让沈家胜呀。所以我就让他带我回京城。哎呀,幸好我赶到了,提前藏了些火球,要不然皇上……”她挥了挥手,皇上应该不能算是她救的,便改了个说法,“要不然会死更多人。”   林晓说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她爹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    第237章   就在林满堂快要发飙时, 守门衙役进来报告,说是外面有个老头求见。   其他人面面相觑。   林满堂示意将人请进来。   待那老头跟着守门衙役进来后,林晓啧啧凑过来, “你跑哪去了?”   李天应一身道士袍仙气满满, 也不知他从哪整的, 臂弯处还搭个拂尘,活似老神仙。   李天应叹了口气,“那皇帝一直也没赦免我的罪, 我要是不溜, 我不是找死吗?”   林晓也有些愧疚,她之前跟皇上提及此事,但他总是岔开话题,显然并不打算放过李天应,她也没奈何,“皇上是个孝子, 他愿意原谅你,但是荣华夫人可能不愿意。”   她心里也有些羞愧, 要是萧定安知道李天应来找她了,会不会生她的气?   李天应似乎知道她所想, “我救过你的命,也答应替你找到皇帝的住处, 你这郡主诰命也有我一半。你当初答应替我向皇上求情, 饶我一命, 可皇上并没有答应, 我的海捕文书至今还没有撤下来。你得给我补偿。”   林晓还没开口, 林满堂挑眉, “什么补偿?”   “让我在你们家待上四年。四年后, 我就离开你们。”   林满堂对这人还是感激的,要不是他,闺女和媳妇在驿站很有可能会被烧死,只是住四年还人情,还是值得的,“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是出去算命,不能让人知道你住在府衙。”   李天应到底是朝廷钦犯,被其他人瞧见到底不好。   李天应点头答应,“我就在你们后院白吃白喝?”   林满堂也不在意,“只要你不是天天吃山珍海味,我们家绝对养得起你。你且安心住着便是。”   林满堂看向李秀琴,“那就给他安排在倒座旁。”   李秀琴点头答应。   李天应却道,“我要跟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李秀琴蹙眉,可看了眼他发白的头发,“那就住在西厢房吧。”   李天应喜滋滋应了。   林广源一伙回来后,就开始无所事事。   本来他们在重德县是担任衙役,可府城这边有现成衙役,根本不需要他们。   林广源瞧着几个少年郎闲着在家吹牛打屁,就去找林满堂。   “满堂,你要是不需要这么多人,要不然我带他们回老家吧。可不能让你一直养着他们。年纪轻轻哪能一点事都不做呢。”   林满堂唬了一跳,随即又哭笑不得,“广源哥,虽然他们当不成衙役,但我还真有事要交待他们做。只不过得等其他人一块回来。”   林广源听到他会用到大伙,暗暗松了一口气,“那成,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林满堂笑了,“你们累了一路了,这几天就先歇着,后面可能要你们出去卖东西。”   林广源歪着脑袋,“你是说商队?”   “是啊,你们也走了好几回了,应该也有经验了吧?”   林广源不明白林满堂要做什么,“你不会想贩卖药材吧?可我看府城到处都是药贩子啊?根本不需要我们特地组商队。”   林满堂摇头,“不是药材,是其他东西。我想交给你们做,也让你们跟着发财。”   林广源一头雾水,可见他现在不想说,只能压下心头疑惑出去了。   又过了四日,去各个县的人全都回来了。他们这次去的地方比上回偏远,得到的数据也更准确。   “这边许多山都很陡峭,每年都有不少百姓爬到悬崖峭壁采药坠落而亡。”   林满堂记录在册。开发山,以后百姓可以方便采药或是种植树木。不过这事急不得,现在首要任务是赚钱,其次是教育。修路的话,也要先修山下的路。   林满堂将他们说的一条条记录下来,然后再结合其他县令给的数据表,将那些收入稳定的县剔除,先带领其他贫困县致富。   云南有梯田,且大部分种的都是稻谷,这部分税收高,百姓收入较为稳定。   像那些靠采药和种茶为生的百姓,日子过得才是真辛苦。   林满堂从里面选了几样,“这次你们去看过有许多山头都种了酸角林,回头你们去重德县弄些草籽过来,然后交由百姓种植。”   文青一怔,“种那么多草作甚?这边天气热,可不能养太多牛羊。”   林满堂摇头,“不,我们自己不养牛羊,咱们可以用油纸袋装青贮草,然后运到湖广售卖。”   这边的湖广是湖南和湖北的总称,贵州东面就是湖广,只要他们将草运到湖广,而那边是长江中下游平原。气候适宜,很适合养牛羊。   文青瞠目结舌,“大人,从云南府到湖广可有一两千里。您大老远运草过去,这值得吗?”   俗话说:千里不卖马,百里不卖葱。大人怎么糊涂了?   林满堂却道,“这些草等于白得的。能赚一文是一文。而且咱们还可以趁机从别处运粮食进来。一来一回也能赚不少。”   本来酸角林里就不能长其他农作物,现在种牧草,哪怕一亩地只得两百文,百姓也是愿意干的。左右这钱就跟白捡来的一样。   一头牛每天大概吃八斤青贮草料,一亩地至少能有五千斤青贮草料。那就相当于养一头牛625天。一亩半的青贮草料足够将一头小牛犊喂到出栏。   百姓得两百文,他们千里迢迢从云南府运到湖广,就算翻八倍好了,每亩一千六百文,一亩半就是两千四百文。一头小牛犊大概在一两吊,而出栏的牛大概在十八吊,刨除所有成本,还能赚八吊。绝对是稳赚不赔。   而且青贮草料至少能储存两个月,甚至一年。百姓、运输队以及买方都有得赚,这生意绝对能长久。   关青听着林满堂细细算一笔账,他沉思良久,“大人,您只算了青贮草料的钱,可您忘了算油纸袋的钱啊。这油纸袋的钱比青贮草料都要贵。”   纸本来就很贵,更何况还加了一层油,说油纸袋比青贮草料贵一点都不夸张。   林满堂摸摸下巴,这也难不倒他,“你可以跟那些百姓商量,让他们将油纸袋好好保存,只要他们能将油纸袋完好无缺留下来,咱们可以高价回收。当然这个价格要比新的油纸袋低上几文。”   关青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属下这就去办。”   接下来的事,林满堂全部交由关青及底下小子们来办。   跟他们来的这些小庄村人不可能一直闲着,听到可以走镖队赚钱,大家也没嫌弃辛苦,反倒很兴奋。   林广源秉持自主原则,让大家过来他这边登记,小庄村的人再加上下人合起来一共有六十个。   关青是个算账的好手,“如果只靠牛车拉,需要太多时间,所以咱们分成两段来完成。一段从这儿运到叙州,另一段从叙州坐船到湖广或南直隶。一艘小的沙船可以载重二千石到三千石,咱们六十个人,第一次所有人都出发去叙州,最多也只能运六百石。咱们先在叙州租住宅子,然后留几人看守。剩下的人再回来。往返四趟,凑足一船,再往东走,每停一处,就撒一处。这样既可以节省开支,又可以让大家多赚一些钱。”   叙州是属于蜀地,他们只需要从蜀地买粮就好。从叙州往东,然后再从湖广和南直隶带回一些新鲜东西,绝对能大赚一笔。   别的不说,南直隶的笔墨纸砚天下闻名,知府大人要在各村开设学堂,就需要大量纸笔,他们运过来,绝对稳赚不赔。   关青让关虎带着胖子去重德县买草籽,并且告诉重德县县令,让他们下次用油纸袋装青贮草料。到时候直接按照斤重付钱。   关虎领命而去。   其他人都忙开了,林满堂也没闲着,他径直回了后院,告诉媳妇,他们明儿就去元阳县。   说是一个省,可从府城到元阳全程要六百多里,一天跑五十里,也得要十来天。   李秀琴前世没看过,这辈子想去圆梦,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男人竟然要把家里两个小不点也一块带去。   宝柱也就罢了,他现在快四岁,估计看到美景也能欣赏一下,可七七,她哪懂得这些?就为了看风景,来回折腾一个月,回头半道上再生了病,那才是遭罪呢。   李秀琴不能忍,两只眼珠子瞪他,0“你就不担心孩子生病?”   林满堂觉得她这想法不对,“孩子天天闷在家才会生病。你要让她多跑跑。看看大自然的美景,心情也就舒畅。”   李秀琴翻了个白眼,“她一个孩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心情也不可能郁闷啊。”   话是这么说,可林满堂还是想一大家子一块去,“没事儿,有你这个大夫在,她肯定没事的。”   李秀琴还是不同意,主要是云南府道路颠簸,孩子受不了路上的苦。   这两个就孩子问题吵起来了,各有各的道理,而且谁也说服不了谁。   闹到最后,林晓也不想去了,她本来就颠簸一个多月才从京城回来,这劲儿还没缓过来,现在再出去遭一个月的罪,她不是有病吗?再说她还要研究她的望远镜呢。   孩子都不去,两个大人自然不去了。   林满堂想了想,“要不然等路修好了,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   李秀琴眼前一亮,“我看行。全部铺上水泥路,马车走着也不颠,再选个怡人的天气,全家一块旅游多好。”   林满堂自已也听入迷了,“行,就这么着吧。”   他们决定暂时不去五彩梯田看风景,林满堂便要去乡下看茶叶。   李秀琴想着在家无聊,便也带着孩子一块去,当天就回来,林晓则是待在书房研究她的望远镜。   李天应得她允许,也到书房四处观看,当他看到书架上有许多罗盘书册,好奇问道,“你想学占卜?我教你啊。”   林晓愣了下,抬起头看着他,“我不是想学占卜,我看这些占卜书是想用到司南上面。”   李天应可不是秦祭酒,他对林晓这话听不太懂,罗盘和司南八竿子打不着,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林晓走过来,指着罗盘中央的磁针道,“这个叫磁针,有了它可以指南,可以作为航海时的指向工具。你们术士用它来占卜东西,就以为是上天的安排,其实只是因为这上面有磁,而磁和咱们脚下的土地有磁场。所以才能指南。”   李天应听了个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自己用了大半辈子的罗盘竟居然有一天被人解释得面目全非,“你的意思是这东西跟上天没关系,这世上也没有鬼神之说?”   那他岂不是不用下地狱?他这念头刚起,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如果是真的,那他岂不是不用畏惧死亡了?   林晓怔了下,想到自己穿越的身份,还是保持开放的态度,“这谁知道。兴许有呢。”她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个道士吗?你居然不信道?”   李天应:“……”   好吧,他鬼迷心窍了,这小丫头就跟许多百姓一样,对风水命理保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他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呢。   李天应看到不远处方桌上放着之前做过的罗盘,上面的精确度更加细致,上面的刻度与勘测风水的罗盘不太一样,想来这就是她刚刚所说用来指南的工具。   同样一个工具,他用来帮人看风水命理,教人躲灾劫,他救的人论个数。可她做出来的东西,用在海船上,给船员指明方向,能够让他们归家,她救的人数以万计。   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就有阴德纹,上天果然是公平的。    第238章   “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吗?总不能一直吃你们家, 喝你们家。”   林晓歪了歪脑袋,突然想到一件事,眼睛炯炯有神, “你还别说, 我还真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李天应点头, “你说。”   “你们道士不是会弄各种丹药吗?你给我弄几颗。”   李天应差点摔了,瞠目结舌,“不是……你弄那个干什么?”他四下看了看, 凑到她面前, 小声道,“你可别听外面乱说,相信什么长生不老,我告诉你,那些全是假的。”   似乎担心她真的会吃那些丹药,回头再出了事, 那他不仅没改命,还给自己添了一桩业障, “那些丹药都很阴毒。刚开始吃确实能让人兴奋,但是长时间服用, 会让人神志不清。真的,你相信我。”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 这老头真是太有趣了, 她摆摆手, “不是, 我不是要自已吃。”   “我这儿有一张火球方子, 但是我觉得这方子还不够好。我想让你帮我改进方子。”   李天应心里更崩溃了, 刚刚那丹药顶多毒死她一人的命, 可她要改进火球,那就是杀更多人。那他造的业障更多。   “这……这不行。我现在已经是三缺五弊。再做这种害人命的东西,我可能明天就没命了。”   林晓听他说得这般严重,“这样啊?那也成。我自己来改进,你帮我做烟花吧?”   李天应疑惑,“什么是烟花?”   “也是用火1药做的,不过这是用来欣赏的。就像铁树梨花那样美。用火1药就能做出来。”   李天应从未听过,“既然已经有铁树梨花,你为何还要用火1药?”   “哎呀,铁树梨花多危险啊。用火1药好歹好一些。你就说你做不做吧?”   李天应咬牙,“行!”   好歹这东西是给人带来欢乐的。   林晓见他乐意做,刚要转身继续忙活,却听李天应道,“你真的要改进那火球方子?你要知道你弄东西会要了许多人的命,将来到了地府,你可能会受苦。”   虽然她有阴德纹,可她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到地府,可能功劳抵不上人命,还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林晓摇头,“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改进火球方子虽然害了大荣兵的命,可也救了许多边城百姓的命。就算是阎王,他也不能抹杀我的功劳。”   李天应听了若有所思,是吗?还能这么算吗?   “你若真想赎罪,只靠烟花可拯救不了。我觉得你不如做炸弹。只要你救的人多,那你做这件事就是有意义的。”   李天应已经被吓破了胆,轻易不敢再沾惹这些危险物,“让我好好想想吧。”   林晓也不急,“成,你好好想想。”   另一边,林满堂带着几个小家伙,到了府城下面一个小县城,这个村子以产茶贩茶为生。   附近山上都被精心打理过,漫山遍野种的都是茶。   此时正是制夏茶的最佳时间。   顺安知晓主子们的喜好,给每人都买了一个小背篓,哪怕两个小娃娃也有。   最小的篓子背在七七身上,都快坠到她脚踝,可小家伙依旧乐此不疲,走一步,勾头往后瞅一眼。   李秀琴看她有趣,从路边摘了几朵野花递到她背篓里,小家伙乐得咯咯笑。   宝柱瞧见,迈着小短腿也跑到路边摘野花。他人虽小,手劲儿却不小,一爪子下去,娇花立刻被他揪得七零八落,好一个辣手摧花。   宝柱瘪着小嘴,两只眼睛蓄满泪水,眼巴巴看着李秀琴,太委屈了,这花刚刚看着好看,怎么我摘的这么丑呢?   李秀琴忍着笑,蹲到他边上教他,“你要从径上开始摘,不要直接揪花朵,那样很容易坏的。”   说着,连径带花一起摘下来递给他。   宝柱眼睛一亮,两只手捧着,用鼻子嗅了几下,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花是香的,可他嗅了半天,愣是没闻到香味儿,还不如娘身上香呢。   不过这么好看的颜色,也足以让他喜欢,宝柱将花小心翼翼放在背篓最底端,然后重新背起背篓,迈着小短腿开始摘花。   林满堂见他们玩得开心,自己则着几个仆从到山上帮着采茶。   茶叶就像一道道圆环套住山丘,满山都葱翠的绿色,农人在其间采茶。   等他们采累了,付了茶农银钱,找了那茶山主人要了一张桌子和一壶热水,他们就在这山脚下,用自已带来的器具烹了一壶茶。   这茶叶自然不是新鲜茶叶,而是从茶农家买来的。   李秀琴接过这茶碗,一脸嫌弃,“抹茶吗?就这么喝?多苦啊。”   林满堂失笑,“这里面加糖的。”他又将其他佐料也打开给她看,“还有姜、蒜、醋、酱油……”   这是李秀琴头一回喝茶,她从来没想到这古代居然是这么个喝法,到底喝的是茶,还是菜啊?放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满堂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很无奈,“这边就时兴这个喝法。可惜我不知道怎么炒茶。”   他前世喝也喝过茶,但他根本不懂得制茶。   李秀琴无语,“你不知道,可我知道啊。”   林满堂一怔,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知道?”   李秀琴点头,“当然。你恐怕不知道吧?茶叶其实也是一味药。茶叶在用药之前,要经过焙制,其实炒青就是由这个发展而来的。”   林满堂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还说了个他以前依稀也听过的词汇(炒青),顿时眼前一亮,“你知道什么是炒青?”   李秀琴点头,“当然知道,你也知道咱爹有多爱喝茶。青叶下锅后,立即手抓翻炒,在炒的过程中要均匀翻动青叶……”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向他,“你该不会是想炒茶吧?”   林满堂点头,“当然。既然有这么好的茶,为什么咱们还要喝这种茶呢?”   李秀琴细细一想,这炒茶法可是独一份。只是难就难在这东西是独一份。凡是独一份的东西,你首先要想办法让大家接受这样东西。   “那你打算怎么做?”   林满堂认真想了下,“我可以向皇上推荐,然后阐明好处。”   李秀琴撑着下巴,“现在这种吃茶方法,好处已经足够多了。你未必能打动皇上。”   想让皇上当代言人,茶叶新喝法未必能打动他。   林满堂却很有信心,且目光坚毅,“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这茶饼叫蒸青团茶,一斤龙凤饼需要至少600个茶工的辛苦,前后制作时间半月以上,制出来的茶叶相当昂贵。咱们要是用炒青法,味道更清新不说,能喝得起茶的人会更多,而且钱还没少赚。皇上肯定会同意。”   李秀琴还真不了解制作蒸青团茶这么复杂,如果像她男人所说,那这茶叶普通人家还真喝不起,也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消费得起,她摊了摊手,“也成。你试试看吧,兴许真能发一笔呢。”   林满堂对做生意的自信来源于前世那么多的经验,他将自已摘的茶叶提溜到她面前,“当然能赚钱。只是头一个,得先请夫人把茶炒出来。”   李秀琴从背篓里嫌弃地拈起一根茶叶,啧啧两声,“你瞅瞅你们这茶叶摘的,居然还带着枝,你这不行啊”,她又看了眼天色,“这摘完的茶叶需要摊晒,但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时间不够,要是隔了一夜,味道会差很多。”   林满堂没想这么麻烦,“那依你怎么办?”   “明天咱们再来吧。”李秀琴看了眼这些茶叶,“这些就留着咱们自家喝吧。想献给皇上,肯定要用最好的茶叶。我记得云南最好的茶是普洱茶。”   林满堂想了想,“普洱离府城太远了,咱们先用普通茶代替。等你手法娴熟了,咱们再用普洱,你看怎么样?”   李秀琴想想,自已也好多年没炒茶了,便答应了,“成,咱们先熟悉一下。”   不过她还是看着他,“我跟你说,你之前把青贮无私交给百姓是为了你的业绩,我不说什么。但这炒茶法是我的法子,你要是也无偿教会大家,那我可不干。咱们怎么也得分些好处。”   林满堂摇头失笑,“我打算将家里那些小子组建成商队,但是只靠卖草,估计他们赚不到大钱,倒是这茶叶是个来钱路子。赚的钱,三成给商队,两成给茶农。剩下的五成利润全归你,”   李秀琴呆住了,“五成?这也太多了吧?”   “多吗?”林满堂摇头,“不多。要是没有你想这炒青法,哪来的一切,就这么说定了。走吧,咱们回家吧。”   说着,将两个小娃娃从路边草丛揪出来,“走喽,咱们回家喽。”   宝柱献宝似地给他看,“爹,爹,你看我摘了很多花。”   林满堂摸摸他脑袋,赞赏地夸道,“咱们宝柱真能干。”   宝柱乐得嘿嘿笑,又眼巴巴看着他,“我要把花送给姐姐。姐姐一定会喜欢吗?”   林满堂看着背篓里被堆得乱七八糟的花,这很难喜欢吧?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前面有一棵柳树,从上面折了些枝子,编了个柳叶花环,然后将小花插在上面。   宝柱也在边上帮忙,小家伙很认真,奈何他手劲有限,根本没办法将花茎插进柳叶缝隙,试了几个,花没插1进去,倒是把一头的花朵全撸光了。   林满堂忍俊不禁,也由着他。很快他就将一个花环做好了,“怎么样?”   宝柱乐得一个劲儿拍巴掌,“真好看。太好看了。姐姐一定会喜欢。”   七七扒拉林满堂的袖子,将自已的背篓捧给他,“爹,我…要,我也要。”   林满堂又去折了几根柳叶,李秀琴瞅了眼天色,“先回去吧。”   七七没得到花环,心里委屈,忍不住就想哭出来,李秀琴抱起来,接过林满堂手里的柳叶,“走,咱们上了牛车,娘给你编。”   小丫头这才不哭了。   宝柱也赶紧提着小背篓,拿着花环跟上。   马车里,两个小家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李秀琴的手看。只见她手指灵动,没一会儿,就编出一个花环。   因为她审美比林满堂不知强了多少,经过她这一搭配,花环就像彩虹一样美。   宝柱瞧着眼热,也让她给编一个。柳叶确实还剩一些。但李秀琴看了两个小家伙的背篓,“可是花朵没有了。”   宝柱看了眼手里的花环,“没有就没有。我要叶子也成。”   李秀琴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成,娘给你编一个。”   他手指灵动,没一会儿,就编出一个柳叶花环戴在小家伙头上。   两个小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乐得咯咯笑。    第239章   马车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林满堂骑着毛驴,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瞧了一眼。   顺安看老爷心情好,骑着毛驴凑过来, “老爷?”   林满堂点头, “怎么了?”   顺安挠挠头, “老爷,小的想讨个媳妇。”   林满堂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 侧头看着他, 有些不解,你讨个媳妇就讨呗,问我作甚?   顺安可不知道他所想,提及婚事,羞得面红耳赤,只他也没个长辈, 这事只能自己来。再加上他年纪也不小,再不提, 他担心喜欢的姑娘定了旁人。他忍着羞涩开口,“小的想娶巧儿姑娘。老爷能否开恩?”   林满堂一怔, 巧儿?   呀,巧儿和他闺女同岁, 顺安今年好像是二十二, 大个七岁。   说起来, 家里已经有不少到了年岁的下人, 他们好像也确实到岁数了。就他媳妇那性子, 绝对不可能主动帮忙介绍对象。这还真就耽误了。   林满堂点头, “回头, 我会跟你们夫人说。让她帮你问问。婚姻大事要慎重,光我们同意可不行,也得问问巧儿姑娘的意见。你说,是不是?”   顺安点头应是。只内心忐忑,巧儿姑娘能不能看上自己?他其实也想亲口问问巧儿姑娘,可一面对她时,他就紧张得说不出话。就想让老爷和奶奶帮忙问一下。   要是她能看得上自己,他以后一定会对巧儿好。要是没看上,那就算了。   林满堂又道,“对了,你回头让庄管家操办这件事,看看咱们府的下人,还有哪些到了年龄没结婚,让他给安排一下。别回头误了婚姻大事。”   顺安笑着应是。   林满堂现在当了知府,也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这些下人照顾得也都尽心,也乐意给他们点好处,“如果婚事成了,就从咱们账上给每个小家支五十两安家费,再给四匹红布,四身新衣服,四床棉被,四坛酒,四斤点心和四斤红糖。你们天天当差,估计也没时间置办这些东西。至于家具,都住在府里,也不必再买了。回头要是升了官,你们还不好带走。”   顺安听到有这么多好东西,想下来给老爷磕个头,只到底不敢耽误进度,只好拱手,谢了又谢。   林满堂摆手,“不必谢,你这也是提醒我了。”   顺安羞红了脸,“老爷没怪罪小的多话,已是小的福分。”   林满堂摆手,“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天天忙着前头的公事,后院也没时间管着。你家夫人天天忙着三个孩子。这刚从京城回来。哪里就想到这些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提。可别憋在心里。”   顺安拱手应是。   林满堂有些好奇,“喜鹊比巧儿还大三岁呢,你为何不选喜鹊,反倒喜欢巧儿?”   顺安羞得面红耳赤,“喜鹊姑娘是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小的哪敢肖想。小的与巧儿姑娘说过几次话,觉得她说话好听,而且还很能干。”   林满堂点头,“你眼光不错。”   顺安挠头傻笑,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一行人到了家,林满堂让丫鬟婆子照顾两个孩子,自己则拉着李秀琴媳妇到屋里说起下人们的婚配问题。   果然李秀琴一听林满堂这吩咐,想也不想就道,“婚姻大事当然由他们自己做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虽然是下人,可与咱们之间只是契约关系,又不是把整个人卖给咱们家了。我凭什么还要操心他们的婚事?”   这话好有道理,林满堂摆手,“我没让你给他们做主,就是让你充当中间人,帮着丫鬟和小厮说和,顺便再表达下你这个主家是关心他们,并不是故意压榨他们。要是真有人说成了,你再赏他们些安家费。”   李秀琴听说不是让她分配丫鬟,暗暗松了一口气,“那成,我会找他们问问的。”   林满堂点头,看了眼外面,又小声凑到她耳边,“我身边顺安也不小了,他看上闺女身边的巧儿了,你帮着问问。”   李秀琴就像听天书一样,“巧儿?她才十五啊,跟咱们闺女一般大。”   林满堂摊手,“可这边就是及笄后就能成亲啊。你要是硬拦着,巧儿未必会感激你。你帮着问问呗。”   李秀琴一想也是。巧儿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她跟晓晓不一样,她好像有点大惊小怪了,“那成,我会帮忙问问的。但是成不成,我可没法保证。”   林满堂也没勉强,“你问问就成。成与不成是他自己的造化。”   虽然顺安是他的书童,但他也不可能为了顺安,押着闺女的丫鬟嫁给顺安吧?   李秀琴将这事记在心里。   吃完晚饭后,林晓继续回房鼓捣她的东西,李秀琴叫住巧儿,说有事跟她商量。   李秀琴让下人都出去,然后开门见山问起巧儿,“巧儿,我记得你今年十五了,是吧?”   巧儿心一跳,她突然想起老爷和夫人从外面回来后,庄管家就过来找郑娘子,两人在廊下说了一会儿话。   庄管家似乎交待郑娘子什么事儿,郑娘子一个劲儿点头。似是在向他保证。   虽然她不清楚两人之间说了什么,但当时郑娘子目光在她们这些下人身上扫视一圈,想来跟他们有关系。   现在听夫人问这话,巧儿压下心头疑惑,恭恭敬敬答道,“是,夫人,奴婢今年十五。”   李秀琴点头,“及笄后就可以嫁人了,你可有心仪的对象,或是你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   巧儿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夫人笑盈盈的,想来没有生气,她心里砰砰跳,试探道,“夫人,奴婢妹妹今年才九岁。奴婢想等她再大些,再考虑嫁人的事儿。”   李秀琴倒也没觉得意外,“等你成了亲,照样可以留在府里照顾你妹妹。”她试探问,“还是说你想赎身嫁到外面?”   巧儿摇头,“奴婢没想过。虽然能嫁给府上的小厮,但是嫁了人,就是婆家人,再养娘家的妹妹,那就是贴补外人,奴婢从小与妹妹相依为命,不想让她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李秀琴心中一叹,倒是个好姐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   巧儿抿了抿嘴,想了想,“等妹妹十二岁。奴婢再考虑嫁人的事儿。”   她这是折中的说法,十二岁其实就相当于大姑娘,规矩也都学会了,也能伺候主子领月钱,自己养活自己,到时候她也能放心嫁人。   李秀琴撑着下巴试探道,“咱们府上的小厮,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巧儿微怔了下,摇了摇头。   看样子,这孩子还没开窍呢,她对顺安没什么想法,李秀琴也不勉强,“那成,这事我记下了,以后你好好照顾小姐就成。”   巧儿点头应是,见她没什么事,便退了出去。   李秀琴叫郑氏进来,让她将巧儿拒绝一事告诉顺安,“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巧儿不愿意,你让他找旁人吧。”   郑氏点头应是。   第二日一早,主子们还没起来,郑氏将这一消息告诉顺安,他得知巧儿不愿意,心中颇有些失落。   郑氏都有点同情他了,多么好的孩子啊,能干又勤恳,在老爷身边前程也好,巧儿居然看不上他。   哎,就像夫人说的,婚姻讲究两厢情愿,勉强不得,她便宽慰道,“巧儿还有个妹妹。她暂时不考虑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必等她,还是换个人选,早点娶个媳妇进门,为你开枝散叶吧。”   顺安握了握拳头,很想找巧儿问问她对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可以改。可这念头刚出,他就打消了。这样贸然找上去,要是犯了忌讳一定会惹主子们不快,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他抿了抿嘴,“那就由婶子做主吧。”   郑氏见他垂头丧气,摇头失笑,到底还是太年轻,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巧儿不愿意,还有旁人啊?你也不必这么快就丧气,我瞧着葛有福的两个女儿就不错。尤其是那个大女儿,老实能干,里外一把抓,是个有出息的。”   只是葛有福夫妻俩在京城,这婚事得经过他们允许才成。   顺安细想了下,他与那姑娘见面的次数很少,只偶尔在院子里碰到过,长得倒是挺好看,遂点头,“那就劳烦婶子写封信到京城,帮忙问一问吧。”   郑氏拍着胸口,“好,这事就交给我。保证让你年中就娶上媳妇。”   顺安被她打趣羞红了脸。   有个小丫头跑过来,打断两人的交谈,“婶子,快点,老爷和奶奶要出发了。说早饭在车上吃就成。”   两人也顾不上说话,急急忙忙拿东西跟上。   等将该带的东西都装上牛车,郑氏才送走老爷和夫人。   不过她的工作远不止这些,昨儿管家可是交待她了,要负责给府上丫鬟和小子保媒拉纤。   正好老爷和夫人不在家,正好可以将他们叫到院子里开个小会。   郑氏让丫鬟将所有下人叫过来,然后传达林满堂的意思以及老爷和夫人的厚赏。   还别说,这到了年纪的男女,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小家。   郑氏这边一说,那看对眼的小郎君便看向心仪的姑娘。   等这边散了会,有那小伙子就找到了郑氏,郑氏再去问姑娘愿不愿意。从中跑个腿,就结成了好几家亲。   像文先生家的两个下人,萱儿和小山就凑成了一对。   顺祥想要求娶葛有福的小女儿,郑氏便写信回京城,一块问。   至于顺宁和喜鹊,两人虽然认识很久,却没有擦出爱的火花。   顺宁跟府上新来的小丫头看对了眼。那丫头长得一般,力气却比别人大一些。正好与顺宁互补。   但喜鹊的婚事却迟迟定不下来,急坏了范寡妇。   范寡妇守寡后,唯一的心愿就是给女儿挑个好人家。可旁的姑娘都陆续有了下家,可她闺女都十八了,婚事还没个着落。   倒不是说喜鹊不好,她是最早到林家来的丫鬟,府里下人也都很尊敬她们母女。   只喜鹊因为是林晓的贴身丫鬟,林晓待她比对巧儿还亲厚。   打前年开始,到林府给喜鹊提亲的人就一直没断过。而且大多数都是商贾,而且娶回去都是当正妻。   府里的小子大多都是贱籍,哪敢跟人家争。知道自己娶不着,所以连提都不敢提。   范寡妇将这些说亲人家的情况拿给女儿看,喜鹊却一个都没看上。   范寡妇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喜鹊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同意。这可就把范寡妇给气倒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三天。    第240章   这天林晓在书房磨镜片,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争吵声。   林晓唬了一跳,手里的镜片掉到桌子上,差点摔碎, 她捡起来, 发现镜片没事, 长舒一口气。   只是被这么打扰,她难免心烦意乱,示意巧儿将人叫进来, 她将镜片放进匣子里, 小心翼翼盖上,背往后靠,双手交叉,老神在在,“说吧,到底什么事?”   范寡妇讪讪地, 在这个家里,老爷和夫人都是宽厚人, 轻易不处罚奴仆,只有小姐看着好说话, 但发起火来,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喜鹊上前一步, 行了礼, “小姐, 都是奴婢不好, 没控制住脾气, 打扰到您了, 请您处罚, 千万别动怒。”   林晓抬手,“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处不处罚你们。”   喜鹊脸颊一红,扭捏地将她娘让她嫁人的事说了。   喜鹊确实也不小了,都十八了。十八岁的姑娘就是成年人了,身材和心智也都全了,林晓自己谈了恋爱,也没想让丫鬟一直单着的念头,撑着下巴问,“都有哪些人选?”   范寡妇见小姐没生气,壮着胆子上前回话,“小姐,有两个是商贾,都是府城殷实人家,在府城开了两家铺面,买卖做得还成。喜鹊嫁过去就能当少奶奶,也有丫鬟伺候。连夫人都说是门好亲。”   林晓点头,“他们可曾见过喜鹊?”   范寡妇摇头,“之前老奴放出去话,说有闺女要嫁人。是媒人帮着寻的。不曾见过。”   喜鹊抿抿嘴,“他们连我面都没见过,就想娶我,可见心思不单纯。”   喜鹊从小跟林晓一块长大,与林家人多有接触,多少也受了点影响,对婚事也有自己的见解。   夫人说过,低嫁或高嫁都不可娶,门当户对才是最好的。像小姐的萧世子,一个是郡主,一个是未来国公,两人身份相当,郎才女貌,相处很和谐。像老爷和夫人都是农家出身,也有共同话题,他们都很幸福。   可她呢?只是个下人,而对方却是小有资产的商贾。光给聘礼就有千两。她和她娘在林家吃喝都包,八年下来也只攒了不到五百两。人家凭什么娶自己?   还不是看中她是郡主的丫鬟,想借着这名头谋求好处吗?   喜鹊不想未来夫家借着她和小姐的关系占林家的好处,她更怕对方得寸进尺,慢慢消磨掉她和小姐之间的感情。那样她以后还怎么见小姐。   范寡妇是成年人,她到林家,自己三观都已经形成,虽然也受林家人影响,但到底有限,听到女儿这话,忍不住道,“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没见过面多了去了。咱们有什么好让人家图谋的?”   喜鹊觉得她娘天天在灶房待傻了,怎么会没有什么图谋呢。商人最是逐利,老爷可是知府,小姐又是郡主,只要打着林家的名头,谁敢欺负他们。   喜欢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林晓心里很感动。喜欢舍不得她,她又何尝舍得喜鹊。   她有两个贴身丫鬟伺候,巧儿能言善辩,说话好听,会讨人欢心。可她还是更喜欢喜鹊,不仅仅是因为喜鹊跟她时间最长。还因为喜鹊为人诚恳,什么事都听她的。就比如几年前,大荣兵突然来袭,她让喜鹊通知全村躲起来。那时候喜鹊半点没考虑自己的处境,二话不说,就去通知村民,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现在喜鹊因为舍不得她们之间的感情,就拒绝一门好亲,再正常不过。   不过林晓还是摆手,“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虽是我的丫鬟,却识文断字,又会理家管事,这样的丫鬟与小户家的千金小姐也差不了多少。人的一切都是不可分开的。学识、能力、长相、年龄、性格和交际手段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你不好,不得我喜欢,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这么深的主仆情谊。所以你也别妄自菲薄,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你绝对配得上。”   喜鹊若有所思,是这样吗?   林晓又道,“至于借着咱们家的势,这些你不用担心,我爹娘会公事公办的。”   说完,她看向范寡妇,“我爹升官速度很快。婶子要是将喜鹊嫁在本地,若有一天我们离开了云南府,喜鹊可就走不了了,你这人选可得想好了。”   喜鹊心里一个咯噔,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她?那她以后岂不是连小姐和亲娘的面都见不着了,她焦急看向范寡妇,“娘,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云南府。”   范寡妇自然舍不得女儿,只她也愁得慌,“可你年纪不小了呀。也不能一直耽误下去呀。”她转了转眼珠子,“对了,有一户人家不是云南府的,是京城人。”   林晓和喜鹊齐齐看向她。   范寡妇笑道,“也是个商贾,叫云德,他老家是京城人,经常带着商队两地跑。咱们老爷来云南府时,刚好救过他的命,他几乎每回来云南府,都会送些礼物给老爷。他也曾向我提过亲。而且还是大儿子。只是那时候我以为老爷可能会长久待在重德,就给拒了。”   一直站在边上的巧儿插了句嘴,“我见过那个云老爷。他年年到咱家送礼,我就看到过好几回,瞧着挺面善,想来他大儿子应该也差不离。”   这古代长子就是未来继承人,肯定会寄予厚望,绝不会是个纨绔。   林晓也觉得这人选不错,将来她爹要是回到京城当官,他们说不定能在京城见面,“这个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你先让庄管家去打听他们家的情况。要是人品不好,家里一堆腌臜事,可不能让喜鹊嫁过去。”   喜鹊听到小姐考虑得这么周到,也没再反对。   范寡妇心愿达成,喜滋滋向小姐道谢,而后乐颠颠出去找庄管家。   喜鹊走过来,给小姐奉茶。   喜鹊打十岁起就跟着林晓,两人八年感情,要是婚事定下来,喜鹊少不得要嫁到京城,她还真舍不得。接过她端过来的茶,林晓叹了口气。   喜鹊红着眼圈,“小姐,奴婢不想嫁人。”   林晓哭笑不得,“竟说傻话,你要是不嫁人,你娘恐怕天天得来烦你。我如果真的给你撑腰,你娘虽然不敢跟我对着来,但她说不定会提前赎身出府。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倒是她娘能干出来的事儿,喜鹊顿时不说话了,更何况她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嫁人,就是对嫁人后的生活充满彷徨。   林晓倒是能理解她的惶恐,拍拍她的手,“你也别担心,要是他们家欺负你,你也别忍着,偷偷让人送信给我。我来帮你。”   喜鹊被她这孩子话给逗笑了。嫁过去就是旁人家的人了,她怎么能给小姐添麻烦呢。可她还是觉得窝心。小姐待她向来亲厚,这辈子能伺候小姐,是她的福分。   喜鹊抿了抿嘴,“小姐,您以后可不能忘了奴婢。要不然奴婢会真的想哭。”   林晓失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你知道的,我记性很好的。”   喜鹊破涕为笑,“是,您记性好。一定不会忘了奴婢。”   林晓眨了眨眼睛,又示意喜鹊也擦干净,“好了,别哭了,你这还没嫁人,怎么就哭鼻子了。”   喜鹊也赶紧拿帕子抹泪,然后借口给小姐拿点心就出去了。   林晓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长大了就是这点不好,身边的人总会一个个离开你。”   小姐很少露出惋惜之情,巧儿宽慰道,“您这边也会慢慢聚拢新人,他们对您也很重要。有得必有失吧。”   林晓怔了怔,瞬间明白她所说的新人指的是谁,“他们是不一样的。”   喜鹊是玩伴,是她的小姐妹,是她的小跟班,陪了她八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八年。   巧儿便不说话了。   林晓也没伤感多久,重新打起精神,“我交给你一件任务。”   巧儿恭恭敬敬听着。   林晓看了眼屋外,“你帮我问问喜鹊,看看她喜欢什么东西,到时候她成亲,我买来送给她。别为我省钱。”   巧儿点头应是,也不再打扰小姐,跨步出了书房。   她走了,林晓却也没继续磨镜片,而是直接去了对面 ,这边原本是个空房间,后来李天应要调配烟花,便把空房间改成实验室。   其实做烟花最怕爆炸,爆炸就会造成火灾事故,林晓一开始不同意他用这个房间,担心这间着火,连带着其他房间也着火。可李天应现在就是个衰神附体,只要他出了这个院子就肯定会倒霉,所以林晓也只能随他了。   林晓进了房间,四下打量,在一个炼丹炉前发现了李天应,“李道士?”   李天应抬头,看到是她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殷勤凑过来,“你怎么来了?”   林晓看了眼屋里,担心这屋子会着火,她特地在后面开了一扇门,方便人逃出去。   林晓示意他坐过来,“我身边的喜鹊马上就要说亲了,但是我不确定这门婚事结的好不好。到时候麻烦你给他们算一下。”   李天应捋捋胡子,很爽快应了,“成。小事一桩。”   林晓从钱袋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   李天应摆手,他不仅不要好处费,而且还买一送一,冲她挤挤眼睛,“你要不要也算一下?”他点了点她眉心,“我观你最近红鸾星动……”   林晓唬了一跳,吓得赶紧四下看了看,担心被外面人听到,起身把门关上,而后压低声音警告他,“不许乱说话。你心里知道就得了,不许告诉别人。”   李天应被她这一通警告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好事啊,你那心仪对象与你乃是天作之合。你干啥不让别人知道?”   让他不说,还偏说,林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不许再提这件事。”   李天应活到这把年纪还是个童子身,他哪里懂得什么男女之情,见她又是威胁,又是瞪眼,显见是不想让人知道,虽然他想不通理由,可他不敢得罪她,只好点头,“成,我不告诉旁人。”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突然回过神来,盯着他,“你是不是天天算我家人的命运啊?”   李天应一脸心虚,抬头看房梁。   看来是真的了。林晓倒也没觉得算命有什么不好。万一他真的哪天算到他们有危险了,起码能起个警示作用。只是天天算,这就完全是职业病了,她有些不理解,“你天天给我们家人算命,你累不累啊?我可是听人说算命会损修为?你都成三缺五弊之体了,你还算呐?嫌自己活得太长啦?”   她可记得那些老道士为人算命前总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虽然下一句就是要钱,但这前一句未必是假话。   李天应摇头,“算命本身并不会损修为。如果我将命理告诉对方,并劝他向善,如果对方听进去了,我就会得善果。如果对方听不进去,并且引发更糟糕的事情,我就是造了业障。”   林晓想到萧家,恍然大悟,“难怪你现在是三缺五弊之体呢。”   害了萧家一千多条人命,这是造了多少业障啊。   李天应:“……”能不能别提这事儿。他都后悔死了。   林晓见他脸色青了白,白了青,讪讪地住了嘴,刚要离开,却听李天应叫住了她,“我决定炼制火1球。你打算怎么炼?”   他可是看过那火球威力的。那真是一扔死一堆。   林晓拉着他将自己的要求讲了,李天应拿笔记下来。    第241章   另一边巧儿到灶房找到喜鹊。   喜鹊听到动静, 回头冲她笑,“小姐是不是有事?”   巧儿摇头,“没事儿, 小姐担心你, 怕你躲起来哭鼻子。”   喜鹊哭笑不得, “我哪有那么脆弱。我就是舍不得林家。”   巧儿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喜鹊想了想, 摇头, “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她看着她,“你不用特地买东西送我。你以后好好照顾小姐,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巧儿失笑,“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她又拉回刚刚的话题,“我随口问问。咱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这问题应该不突兀吧?你大胆说, 反正我也买不起。”   喜鹊被她逗笑了,认真想了想, “还真有一件。”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我以前听夫人提起过‘黄金有价, 玉无价’,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有钱了, 一定给自己买对玉镯子。”   巧儿点头, “玉镯子是不错, 将来还能当传家宝。”   喜鹊笑笑, “还传家宝?我哪有那命啊。玉镯子戴手腕上容易碎, 咱们当丫鬟的, 戴着不方便。”   巧儿打趣道, “是啊,所以你要嫁个好人家,这样你就戴得起了。我觉得那个云家就不错。”   喜鹊见她戏谑地看着自己,哪能不知道她是拿自己开玩笑,忍不住挠她痒,“你乱说话!”   巧儿边躲边笑,“我错了,我错了……”   灶房里,两人笑作一团。   又过了几天,庄文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林晓。   上面不仅有云家的生平,还有云家大少爷的生辰八字。啧啧,庄叔可真有办法,一般男女议亲,都是男方问女方要生辰八字。除非入赘,否则很少男方给女方生辰八字的。   她拿到后,当即叫了李天应过来。然后让范寡妇将喜鹊的生辰八字写出来。   李天应拿到双方的生辰八字,开始测算。   几个人都盯着李天应瞧。   他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末了才睁开眼,冲林晓道,“这两人成婚后,虽也有磕磕绊绊,却都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可以白头到老,子孙满堂的。”   范寡妇听到后两句,欢喜得不成,只她穷怕了,还是追问,“那他们日子过得怎么样?”   李天应看了眼卦象,“倒也衣食无忧。”   范寡妇求得也不多,听到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衣食无忧便好。也不用大富大贵,咱们也不是那命。”   喜鹊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对这门婚事也多了几分期待。   范寡妇拜了又拜,又试探问,“能不能劳烦老先生再给他们选个吉日?”   李天应颔首,摆弄一阵,给了个八月初二的好日子。   范寡妇乐了,“成,这日子好。正好还剩下两个月,方便我给喜鹊置办嫁妆。”   喜鹊羞红了脸。   范寡妇向李天应道了谢,见女儿不反对,就喜滋滋找庄管家与男方商量嫁妆单子去了。   另一边,李秀琴将炒好的茶按照前世的饮法烹了一壶,先过一遍水,然后用第二遍水喝。   林满堂瞧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下飘飘然,只觉得他媳妇就是个天才,什么都会。他闺女能发明出那么多东西,大部分是随了她。   李秀琴双手捧了一杯,歪着脑袋笑盈盈着他,“请君共饮一杯茶。”   林满堂接过茶,浅浅饮了一杯,只觉得这茶香才是他以前熟悉的味道。   李秀琴也饮了一杯,“这茶还是差了一些,要是普洱会更好。”   林满堂失笑,“普洱是好。但是我让人去打听了。这边的茶山不便宜。咱家账上不多,只能买一座现成的茶山,想要更多,就得打算花钱在普洱开两座荒山,正好也能让百姓赚些辛苦钱。”   李秀琴点头,“你安排就好。我不掺和。”   林满堂笑道,“我是想告诉你,头一年可能没什么收入,要等明年才会陆续进账。”   李秀琴无奈,“我好歹也管过铺面,这点还是知道的,没那么着急。”   林满堂便放了心。   两人回了府衙,林满堂叫了庄文和文青过来,让他去普洱买两座荒山,然后开荒。   庄文领命而去,林满堂看向文青,“商队那边怎么样了?”   商队第一批卖的青贮青料就是重德县山谷那边的,来回两月,“第一批草已经卖出去了。销售挺好,但是算上人工、租宅子和租船,其实并不赚什么钱。不过好在回来的时候,咱们运回粮食和笔墨纸砚能赚些。”   林满堂敲了敲桌面,别看青贮草料翻了八倍,可路途遥远,再加上草的体积很大,所以路上花费极高。   林满堂撑着下巴,想了想,“既如此你可以变通一下。将草料卖给个人,然后再将他们的牛从水路运到叙州,叙州地多,百姓需要牛。或者直接运到京城。京城那边大户人家喜食牛肉。咱们就算只赚个路费也比只卖草强。”   虽然他卖草是为了让云南府百姓多赚点钱,可也不能自己人不赚吧?   文青细想了下,这法子好是好,可需要的人数也多。   “那就不单单只是一支商队了。”   林满堂摆手,“肯定不止一支商队。我打算卖茶。我夫人会炒茶,味道不错,我打算在京城售卖。到时候少不得要从云南府运到京城。可茶叶毕竟太少。商队只运这一样货物太少,所以再加上牛,我想就够了。到时候,让他们先把牛送到叙州,然后直接北上。”   别看现在普洱茶名声不大,可前世普洱名气还是相当响亮的。   如果普洱茶能成为贡茶,名声打响,放在他在京城开的名品店里推销,必定也能卖出去。   他打算走高端路线,东西自然就不可能多。所以需要再运些旁的东西,将牛车全部凑满。   文青明白他的意思了,“好。只是这样一来,需要招外人了。”   用自己人不用担心背叛,可难就难在自己人就这么多,林满堂摆手,“没事儿,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交给外人做。自己人负责重要事情。好好培养他们。”   文青点头应是。   林满堂将事情交给文青就直接去后院。   他刚迈进院子,老远就听到林广源的大嗓门,走进去才发现院面堆满了东西。   郑氏正带下人登记。   林满堂蹙眉,“这是谁送的?”   郑氏笑道,“是老家人送来的。夫人和林大老爷正在里面待客呢。”   林满堂眼底迸发出惊喜,老家来人了?他已经两年没见老家人了。   他三两步走进屋,乌泱泱坐的全是人。   大家看到是他来了,堵在门口的两人赶紧站起来,给他让道。   林满堂一眼便看到坐在他常坐的位置,捧着茶的男人正是他亲大哥。   林满堂惊讶地走过来,声音都激动了,“大哥?你怎么来了?”   林福全两年没见他,自是想念的紧,两人激动抱在一块,互相拍对方的背,“怎么样?都挺好的吧?”   林满堂松开他,“好,好着呢。大哥快坐。咱娘怎么样了?”   林福全见着他就高兴,“好着呢。能吃能睡,你嫂子天天在家给她做好吃的。就是娘太想你了。我原本想带她来,可这路太远了。她不肯离开家。”   林满堂叹了口气,“是我不孝。”   林福全瞪了他一眼,“你哪不孝了?你每半年就寄回去那么多银钱,咱们十里八乡就没一个比你更孝顺的。你这在外头当官,离乡背井也不容易。我瞅着你这脸色也不怎么好?是不是又几宿没睡啊?”   林满堂摆手,“不是。我昨儿在乡下一户人家借宿,我晚上睡觉认床,换了床睡得不踏实。”   林福全松了一口气。   林满堂问起老家情况,“大家都过得挺好的吧?”   林福全一五一十回答了,“都挺好的。来前都让我给你问个好。咱们村过得也还成。你给村里找的那先生书教得不错。关家小孙子第一回 考县试就通过了,把关屠夫乐得不成,一个激动就扛了半扇猪肉当谢礼。担心先生不肯收,直接就放在人家门口,半夜先生起来上茅房,直接给绊倒,连灯笼都给摔了,黑咕隆咚一顿乱摸,手上全是血,把先生吓够呛,差点人就过去了。”   “哈哈哈”   满屋子人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关屠夫竟能干出这种事儿。   只有关小郎拼命忍着,没办法,老爹干浑事,他当儿子的也不能笑话老子。可这太好笑了,他就只能背着大伙装作没听到,可他那肩膀一耸一耸的,显见是没忍住。   大伙听得津津有味,让他讲些自家的情况。   林福全说个不停,大伙拉拉杂杂说了他们这两年的生活。   等大家互相交流完对方的情况,林福全才讲明来意,“我这次来云南也是没办法了。去年你让我们村种了白叠子。可是后来也不知道咋回事,光禄寺迟迟没来人。只有边城军要了些线过去。”   大家不自觉看向林满堂。林满堂细细一想,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那时候陆寺丞投靠了沈家。沈家是江南人,一直将白叠子视为自己的私物,怎么允许白叠子在全国推广,所以他直接将白叠子从采购单上划了。   皇上那时候忙着给荣华夫人借命,自然没空管白叠子这种小事。   事情都快过去一年了,他大哥才来找他,林满堂有些惊讶,“那你怎么不写信给我呢?”   林福全点头,“写给你了呀。可一直没得到回复。我们大家猜你可能太忙,不忍心再打扰你。我们就将白叠子纺成线织成布,还染了色,一块运到兴庆府卖了。就是这价格卖得不怎么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银子,“这些是大伙的心意,让你别生气。”   他们没有林满堂的本事,能把白叠子卖出去已经了不起了。   只白叠子到底是林满堂改良过的种子,就被大伙贱卖了,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林满堂细细一想,那会儿驿站被沈家人打了招呼,他们寄到京城的信都石沉大海了,想来回信也被沈家给扣留了。林满堂也不好跟大哥解释,担心吓到他,便随口道,“我没收到信,可能是路上丢了。对了,那布你们卖多少钱一匹?”   林福全伸出三根手指,“每匹三百文。除去纺线和染布,其实赚得不多。”   这价格倒是比粗麻布贵六十文。只还是卖便宜了。那么好的棉布一匹卖四百文才是正常价格。   不过好歹也赚了些钱,林满堂便问,“那棉籽呢?”   林福全摇头,“棉籽不敢卖。所以大伙就让我给你运过来了。”他指了指外面,“除了咱们自种,都在外面呢。”   林满堂哭笑不得,居然全给他送来了。这云南府的良田种的都是稻谷,也不可能让人家种白叠子啊,他大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林满堂接过钱袋随手递给媳妇,“成,我到时候献给皇上。大哥也别担心,你们也没什么门路,能卖出去已经不错了。”   林福全暗暗松了一口气。二弟没生气就好。   “至于棉籽,我会让人送到京城,等卖了钱,我会托人送回老家。大哥先留在云南府过些日子再回去。”林满堂看了眼屋里其他人,“就你一人来的吗?”   林福全摆手,“哪能呢。还有大吉和枝秀,刚刚大吉在院里看到他弟弟,说要带他去街上逛逛买瓜果吃。枝秀被晓晓拉走了。”   大吉和枝秀在两个月前成的亲。这次也一块来了。   林满堂点点头。    第242章   另一边, 晓晓正拉着枝秀在自己房间吃东西。   她屋里吃的、用的,几乎都是云南这边的特色。   枝秀一边吃一边好奇打量,“这边跟咱们新陵可真不一样。我听我大哥说, 属于一南一北呢。咱们那边的吃食以咸香为主, 这边是甜淡还带着点麻。”   林晓细想了下, 好像是这样,“对。这边连蜀地比较近,多少也受了点影响, 喜欢在菜里加花椒。但是又不是很麻。”   枝秀眼前一亮, “那这边的花椒应该很便宜喽?”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指着她笑骂,“你可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你做生意这么入迷啊?满嘴生意经。”   枝秀小脸通红,“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   林晓知她喜欢做生意,便也给她出主意, “其实这边花椒也没便宜多少。毕竟花椒哪里都能种。”   枝秀一想也是,却听林晓话峰一转, “不过这边药材是真的好。你们要想带东西回去,我建议你带药材回去。”   枝秀皱巴着小脸, “可我不会看药材啊。”   以前她不怎么熟悉花椒,可嫁进林家, 院子里就有一棵花椒, 她也能分辨出花椒的好坏。   可药材就不一样了, 懂行的大夫都有可能认错, 就更不用说她这个半调子。   林晓摇头, “没事儿。找专业人士帮你看。庄管家就认识这边的人才。”   当晚, 林家做了顿丰盛的饭菜招呼林福全和大吉, 小庄村的人都过来陪客。   这么多人一块吃饭哪能没有酒。大家争着给林福全敬酒,祝酒词一套一套的。   林福全看着这些人的变化,再看看拘谨的大儿子,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等大家都散了,林福全拉着二弟说事。   “什么?您要将大吉留在这儿?”林满堂有点懵,“你不是想留大吉在家养老吗?”   林福全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可这会子他不这么想了,“养啥老啊?我才三十多岁,又不是直不起腰,就自己干呗。”   林满堂疑惑,“可大吉身上还有差事呢。”   “他那衙役也不能再干了。这已经成了家,再过一两年就有孩子,为了孩子打算,他也不能一直当衙役。回头孩子读书,肯定要被人说嘴。”林福全想得很全,他想趁着自己还能干,让两个儿子跟着二弟在外面见见世面,学学本事。   在老家挣钱到底有限。而且在老家待久了,人也变得很迂。说实话以前大吉比大利会看眼色会办事,可他刚刚在饭桌上瞅着,哥俩现在已经调过来了。   两个他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是将来大利有了出息,大吉将来会不会怨恨他呢?   林满堂这边正缺人手,自然乐意大吉留下帮自己,听大哥想好了,便点头,“成。就这么办了。”   林福全点头,“那我在这边待两天就回去。”   林满堂惊讶看着他,“大老远来的,我还没领你到处逛逛呢?多待些日子呀,着什么急?”   林福全摆手,“你这么忙,哪能天天陪我。我叫大利领我逛逛就成。离过年还剩下五个月。但是路上要耽误两个多月。回去正好能赶上秋收。”   林满堂抚了抚额,好吧,地里的庄稼就是大哥的命根子,他也不好再留他,“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到时候,我找个镖队送你吧。”   “不用特地找镖队。我直接到长安,到时候跟枝秀大哥一块回老家。”   林满堂这才想起,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乡试,刘文麟和刘青文要去长安参加乡试。   “那成,我让家里小子送你到长安。正好我要让他们运一批货到京城,绕道拐去长安,也就多走了两百里路,不算远。”   林福全也没拒绝。让自己人送,总比专门花钱找商队要来得好。   另一边,枝秀跟大吉商量运些药材回去卖,大吉也心动了,只他身上没什么银钱,所以就去说服他爹。   林福全对大儿媳是非常满意的。这孩子不仅勤快,而且头脑灵活,有满堂那股子机灵劲儿。所以她要做生意,他不仅不拦着,而且也不让媳妇搅和。   所以枝秀嫁进林家,除了换个地方睡,与在娘家没什么差别。   “那成,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就这样回去。”   林福全将自己带来的银钱盘算一下,他来前带了两百多两,路上花了一百两,剩下这些应该能买不少药材。   林福全将银子收起来,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大吉啊,我决定让你和枝秀留下来。”   大吉疑惑地看着他,“爹,我是衙役,我要是留在云南府,以后想要回差事可没那么容易。”   林福全也不在意,“没事。没了就没了。你瞧瞧你二弟跟着你二叔出来混,人长进不少。趁着爹娘还年轻,不用你照顾,你就在外面长长见识,多学些本事。将来有了出息,也能让爹娘过几天呼奴唤婢的好日子。”   大吉心下感动,爹这是担心他被二弟比下去,所以才让他也留下来。   “爹……”   林福全摆了摆手,“行了,别婆婆妈妈了。好好留在你二叔身边帮他做事才是正经。对了,还要生孩子,要是你们带不了,可以送回老家,我和你娘帮着带带。”   大利媳妇年初怀孕,下个月才到临盆,要是这孩子早一年生,他这次来就能顺道带回老家了。这身边也没个孩子,他真是想得慌。   大吉压下心头的激动,点头应是。   林满堂带两个儿子出去逛街的时候,林满堂也没闲着。   既然要卖茶,自然想早点将茶叶推销出去。   此时正是秋茶采摘期,这时候的茶树上长出了白毫,肥厚饱满的新芽,又因为处在稻谷开花的季节,所以被称为谷花茶。   秋茶的韵感更好,且香气优于春茶。献给皇上的东西,自然要最好的。   关青动作快,买了一百个下人,跟他们签了契书,又查明他们都是本地人,且有父母和孩子,便安排他们跟着夫人学炒茶。   这些人都是干惯农活的,一开始不习惯用手炒茶,手上被烫出大血泡。可多炒几回后,渐渐也摸出些门道,慢慢也能上手了。   半个月后,他们炒了八百斤茶叶出来。   林满堂将这些茶叶放进陶瓮里,蒙上一层牛皮纸遮挡住灰尘即可。   到了京城,再将茶叶换上精美的器具。这样可以避免半道上,器具颠簸摔碎,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林满堂已经提前写信给葛有福,让他定制一批紫砂罐,到时候放进店里售卖,也能配得上这好茶叶。   说实话一个紫砂罐的价格比茶叶贵上好几倍,可对于上等人来说,只选贵的不选对的。紫砂罐更能符合他们上等人的身份。   当然献给皇上的九斤茶叶,林满堂就在云南府找人定制了瓷器,这瓷器非常具有云南府特色,造型精美,颜色夸张,让人瞧着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云南府献上来的。   而且这九斤茶叶都是他媳妇一点一点炒出来的,绝对诚意十足。   当然他们要走镖,自然不可能只押送这八百斤茶叶,林满堂给林福全置办了许多东西,让他带回去分给乡亲们。   只是他没想到林福全也买了几十包药材,每包不超过二十斤。   林满堂刚开始还以为是李松节买药材托林福全带给老丈人的,可瞧着他大哥这紧张样儿,又不太像,他好奇问了一嘴,“这些药材是?”   林福全有些不好意思,“枝秀听晓晓说云南府的药材便宜,就想弄些药材回去卖。还别说,这药材真便宜,就这包药材,在咱们新陵县,一副药就得三百文,里面连半斤都没有,可这么多才三百文。”   林满堂哭笑不得,这么多三百文,大哥还觉得便宜。分明是买贵了,不过也怪不得大哥,药材向来都是买得越多,价格越便宜,“大哥,你只买这么点,其实没便宜多少。这边药都是按百斤称的。”   林福全一听要百斤,唬了一跳,“我可没那么多钱。”   林满堂便道,“这样吧。我还按照之前说的价给你结算棉籽,等你将药材运回新陵,就将药转手,到时候再将还给乡亲们。”   林福全之前做生意都是跟大伙一块做的。他这人天生胆子小,听到这话,就有些害怕,“这么多药能卖出去吗?”   “当然能卖出去。从云南府到新陵几千里呢。药贩子赚的就是路上的辛苦钱。”林满堂让庄文带着林福全去买药,“记得买些北方不产的药。比如三七、天冬、黄连等等。”   庄文点头应是。他从账上支了八百两银子,带着林福全去外面。   大吉和大利在后头跟着。   一行人到了药铺,庄文似乎认识那掌柜,跟他一通寒暄后,让他买些治刀伤的药。   那掌柜便给推荐了一些药材。   庄文买药那是狂撒钱,直接按麻袋买,尤其三七,他买了足足五车。   林福全看着心惊肉跳,声音都抖了,“你买这么多三七做什么?”   庄文笑道,“边城那边有钱人很少,看得起病的百姓更是少之又少,可药铺子却很红火,就是因为有三十万边城军。那边上峰为了贴补属下,经常会偷偷到县城买药。”   边城粮饷一直很紧张,那药材也不宽裕,一些小伤小病,军医就会让士兵们忍忍。碰上那不缺钱或是仁义的上峰,他们就会偷偷买些伤药。这也是关爱下属的表现。   这些都是他听胜邪说的。上次他给胜邪介绍药商,以为胜邪是想开铺子,胜邪这才跟他解释,萧世子经常贴补下属药钱。   林福全恍然大悟,愿来竟是这样。   虽然这边药材便宜,可他七七八八买了十车,八百两银子眨眼间花掉一半。   林福全捂着胸口退出来,老天爷,这一下子花掉四百两,他回去能不能捞回本啊。   他这边正心惊胆战,可庄文似乎还没买够,冲几人招手,“走吧。再去前面这家……”   林福全差点没站稳,差点摔倒,好在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扶住了他。   庄文回头,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林福全心一跳,刚要开口说话,大利忙在他前面开了口,“没事。您在前头走着。”   庄文见他们确实没事,便拐进铺子里。   林福全瞪了眼二儿子,“啥叫没事?这要是亏了,我拿什么还给乡亲们。”   大利朝他嘘了一声,“爹,你就闭嘴吧。上回萧府的下人都来咱们云南府运药材呢。你就知道这药材有多赚了。你有咱二叔卡的官印,回头还有二叔的信,经过的县城,打点都比别人少一半。这么好的机会,您还不快抓紧。您想什么呢。”   林福全心下稍安,“你的意思是能赚到钱?”   “那必须能赚啊。您至少能赚一倍。”大利跺脚,他这都是往保守了说。毕竟药材比草贵多了,利润空间也大。   林福全见二儿子这么说,腿不软了,直起腰,赶紧跟了上去。只他内心到底还是忐忑的。   不过无论他相不相信能不能赚钱,庄文已经帮他买好了,且已经付好了银钱。那药材商说明天一早就送到府衙。如此庄文就与林家父子三人告辞离开,他要回府衙办其他事。   林福全看着他的背影,心都是抖的,“他花起别人钱钱倒是半点不心疼啊?”   大利好气又好笑,他还埋怨起人家来了,“爹,您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奉了二叔的命令前来帮您买药材,您要是自己去买,回头买了假药,亏得连本都没了。”   林福全心一跳,“啊?还有假药啊?”   “怎么没有。再精明的药商都有可能看走眼。更不用说你还是个外乡人,连药材都认不全,假药贩子专挑您这样的。”大利叹气,“二叔之前一直忙着帮百姓想法子赚钱,也没空管假药这块。我瞅着接下来二叔应该会大力打击假药。”   林福全叹气,“你二叔这官当得也不容易。”他看向两个儿子,“你跟在你们二叔身边一定要好好做事,别给他添麻烦。”   大利和大吉连连点头,“您放心吧。我们知道好歹的。”   又过了两天,天晴气爽,正是易出行的好日子,林福全跟着小庄村组成的商队一块出发了。浩浩荡荡加起来足有三十多辆。   其中有二十辆是药材,还有各家稍回去的东西满满当当也装了一车,剩下的九辆,有一辆装的是茶叶,另外八辆是云南府这边的特产,这些都是要带到京城的。    第243章   送行的时候, 林晓拎着一件包袱,请林福全交给张瑞和。   林福全笑了,“难为你还一直记得他。”   林晓失笑, 不忘叮嘱他, “大伯, 这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要。万一保不住,您一定要将它砸碎。千万别让它落入别人手里。”   望远镜做好了,只是胜邪已经回了新陵边城, 估计要到明年开春才会过来。她不想等那么久。想早点将东西送到萧定安手中。正好大伯来了, 让他帮忙转交,既安全又可靠。   林福全见她说得这么严重,心下猜测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我能打开看吗?”   林晓点头,“如果你保证不跟第二人说,看看也没关系。”   林福全一紧张就爱唠叨,这毛病跟了他几十年, 听到这话,立时打消念头, 还是算了吧。回头要给泄密出去,这侄女不知道怎么恨他呢。   “成, 那我不看了。我会送过去的。”   林晓点头。   八月初二是喜鹊出嫁的好日子。   作为林晓第一贴心丫鬟,喜鹊不仅有林府送的嫁妆, 还要林晓额外给贴的二百两添妆礼以及一份特殊的礼物。   此时喜鹊在喜房中, 林晓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双手递了过去。   喜鹊想要站起来谢恩, 林晓却将她双肩按了下去, “打开看看。”   喜鹊缓缓打开, 只见里面摆放一对水色极好的墨玉手镯。光这玉的质地就价值不菲。   喜鹊一直打理林晓的首饰, 怎能认不出这套首饰是荣华夫人赏赐的, “小姐,这如何使得?”   林晓按住她,“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也知道荣华夫人赏了我那么多首饰,光这种成色的玉镯就给了我四副。我平时也不爱戴这东西。送了一副给我娘,再留一副给七七,剩下一副给你,我自己留一副,将来成亲时戴。一人一副多好。”   “奴婢何德何能,您这礼也厚重了。”   林晓摊手,“你要当传家宝肯定要最好的。可皇上赏的东西,我得供起来,也不能给你,就只能用荣华夫人给的饰品了。你就收下吧。”   喜鹊双手捏着盒子,眼眶忍不住流下泪来,小姐对她实在是太好了。竟连这么好的宝物也舍得赏给她。   喜鹊激动下跪,“小姐,奴婢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林晓扶她起来,她执意不肯,非要林晓受了她三个响头才肯起来。   “好了,擦干眼泪,以后好好过日子。我能帮你的,也都帮了。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你千万别被《女则》《女戒》洗脑了。女人一定要爱自己,然后才能爱别人。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爱你自己,这世上不会有别人爱你的。”   喜鹊双眼含泪记下。   林晓忍不住红了眼眶,从此以后,她见喜鹊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了。   担心失了态,林晓借口出去,其他丫鬟过来送添妆礼,巧儿送了一对纯金垂珠耳坠,下面是上好的红宝。这是她特地去首饰楼买的。花了她半年工钱。   喜鹊没想到她会送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要养妹妹,怎么能乱花钱。”   巧儿笑,“草儿就在府上吃饭,也不需要多少钱。我的工钱也攒了不少。咱们姐妹一场,对我毫不藏私。我心里一直感激你。”   喜鹊摇头,“我告诉你小姐的喜好,只是想让你更好伺候小姐罢了。并不是……”   “我知道。”巧儿嫣然一笑,“我还是感激你。”   在林府,对她最和善的是夫人。可夫人却要她伺候小姐。小姐因她偷过东西,对她人品多有质疑,反倒是喜鹊一直很敦厚,细心教她。   小姐现在对她这么好,也有喜鹊一半功劳。喜鹊当初教她,虽不是为她,可这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喜鹊想了想,还是接下了。等她成亲,到时候自己再送回礼便是。   喜鹊出嫁后,林晓特别不习惯。   每次她有事,头一个喊的就是喜鹊,可喊出声,迟迟没人答复,她才想起来喜鹊早就已经嫁人了。   李秀琴见她这样,担心女儿忧心,“要不然再给你拨个贴身丫鬟?巧儿一个人照顾你,到底有些忙不过来。”   林晓摆手,“不用了。就将灵初升成一等吧。我不喜欢有那么多人伺候。”   李秀琴看了眼外面。这灵初除了刚开始上房揭过瓦,一直安安静静,没闹出过幺蛾子,“那成,就随你。不过粗使丫鬟还是再拨一个过去。要不然你那院里也没人打扫。”   林晓点头答应。   她心情烦闷,带着巧儿和灵初去外面闲逛。   可今儿不凑巧,府城的道路到处都在翻修。林满堂修路的策略是先城里后乡下。   等把材料全部弄好后,他首先招了一批民工在府城各个街道铺路。一段一段地铺。   以至于林晓要去的几家铺面,前后都被封死了。店家见修路,干脆给伙计放了假,等路修好了再开工。   林晓想去的书肆没逛成,就只能折回来。   刚进府衙,就看到驿卒过来送信,林晓将人喊住,主动要看信。   驿卒刚开始不认识她,可守门衙役认识,就上前呵斥,“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咱们知府千金。给她也是一样的。”   驿卒吓得腿软,跪在地上求她,“小姐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林晓摆手,“不用。你起来吧。信给我就成。”   驿卒见她没有架子,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将信找出来递给她。   林晓看到是老家寄来的信,直接回了府衙后院找她娘。   “娘,老家来信了。”   李秀琴正在听郑氏报账。镖队还没回来。但茶叶已经炒好了。她这边已经撒出去不少钱。账上就快要空了。   李秀琴听到女儿声音,让郑氏先将账目收起来,然后理了理衣服,“拿过来,我瞧瞧。”   林晓将信给她,凑到她旁边一块看。   这信是林福全从长安捎回来的。信是刘青文写的。   原来此次乡试,刘青文高中解元,刘文麟考了第十二名。   “啧啧,我就说青文哥是天才。解元啊。比咱爹可牛多了。”   在国子监读了两年书,刘青文的知识水平直接上升好几个档次。   李秀琴自然也高兴,“你青文哥在国子监能高中不奇怪。那国子监有那么多名师大儒。倒是刘文麟居然能考第十二名,着实了不起。我听说他连个先生都没有。他这种应该叫自学成才吧?”   林晓点头,“应该是。他肯定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不过怎么说,这两人能中到底是件大喜事。   李秀琴立刻安排郑氏弄些贺礼托驿站送过去。   另一边,皇上终于收到了林满堂呈上来的茶叶。   葛有福按照林满堂吩咐将东西送到光禄寺。   按理说,不年不节送礼,很有可能摆上几个月,皇上也不会见到。   但皇上早在前几天,就收到暗卫呈上来的密信。   密信当中也提到茶叶,但是引起暗卫注意的却是林晓的望远镜。   这望远镜可不是凡品,能将几百步以外的东西清晰挪到眼前,这就是个神物。   林晓刚做成那晚,让巧儿和灵初都试戴过。这两人就是这么说的。   不是暗卫不想亲自感受,而是这广德郡主是个奇葩,她在自己书房装机关,而且还将望远镜锁在密码箱里,他的任务是监视林府上下,又不是偷东西。   不打草惊蛇是第一条。他愣是没敢打开。   皇上好奇望远镜是什么东西。他以为林晓也会献一个给自己,谁成想,他将林满堂献上来的东西都翻遍了,愣是没找到。   其实也不怪林晓没有第一时间献给皇上。就是这东西是军事用品,给皇上顶多算个玩物。   晚萧定安一步也不打紧。   皇上没发现望远镜,心中憋闷,安慰自己,她是给自己心上人,没想到他,就算了吧。   他视线落到这些陶瓷罐上,这么花俏低俗的器皿也亏林满堂有勇气献上来。   他打开一罐,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烹饪方法。   皇上便将东西丢给黄章,让他按照方法泡一杯过来。   黄章端着东西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将茶汤送上来。   看着底下清亮的茶汤,居然连茶叶都没一片,皇上微怔,“就这么喝?”   黄章点头,“是,就这么喝。林大人还特地说,不要将茶叶喝下去。”   皇上原以为这茶味应该会很淡,可他浅浅饮了一口,入口便是茶香,细细品尝,带着丝滑的甜香,那香味含在嘴里始终不散。   皇上嗜茶,但养生讲究平和,便是再好的东西都不可多食,尤其茶叶食用过多会让胃口变差、容易便秘、胸闷心悸等等,所以为了养生,他每日便只能早晚喝小半杯提神。   如果他用这种方法泡茶,那他以后岂不是一天能喝三回?   皇上立刻招太医过来。   太医捧起茶汤,观其颜色,又饮其味道,便捋着胡子道,“这泡茶法只取其魂,不取其叶,分量便减轻一多半,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皇上欣喜若狂,便冲黄章道,“以后便用云南献上来的茶叶吧。”   皇上便渐渐习惯这种新式饮茶法。   皇上是金字塔顶端的人,这天下人都盯着他的喜好。   他喜欢泡茶,后宫那些女人为了讨他欢心,便也学了新式烹茶法。没过多久,又流传到宫外。   那些达官贵人都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道泡茶究竟怎么个泡法。拿家里的团茶试着冲泡,味道根本说不上有多好。   林家名品铺瞅准时机适时推出普洱茶,还来了句广告语“皇上都爱喝的茶”。   只要贵客登门,小二便泡上一壶上好的茶请客人试饮。   这名品铺可不是一般人敢进的。这里面的东西非富极贵,身上没有千八百两银子都不敢登门。   团茶说是喝茶,其实是连茶叶沫子一块吃下去。茶叶本身就有些涩味儿,再怎么加佐料,那股子涩味是去不掉的。   有许多人吃不惯那茶味儿,但为了附庸风雅,便只能咬牙吃下去。   可现在有了这泡茶法,而且这茶汤没有涩味儿,取了茶叶的清香,竟是越喝越爱,没多久,就在京城流行起来。   这普洱茶很快就被炒高。林满堂运过来的八百斤茶叶只一个月时间就卖个精光。   葛有福再接再厉,趁着这热度推了一波预订,先交定金,两个月后货到亲自送到府上。   大家算算日子,能赶在年前,到时候给上司送这么一份厚礼,也有面子。于是各府都派了管家过来定货。   没过多久,林家铺子排满了长队,一直排到街尾,成了奇景。   对面的岳福楼二楼临窗,两个文人看着对面吵嚷个不停,摇着扇子啧啧起来,“这些人都疯了吗?二两金的茶叶(一斤),他们也敢喝。要是团茶,咱们还能理解。可我看过那茶叶根本不费什么功夫。泡开了后是一整叶。估计从茶树上摘下来,晒两个太阳,就能泡了。都不费什么功夫。”   有人就笑他,“这你就不懂了。你可别小瞧这茶叶,制作起来不容易。宫里今年的茶叶采购单听说皇上一半都划给了这普洱茶。原先那几家贡茶皇商都卯足劲儿研制这新式茶叶。可无论他们怎么研制,这晒出来的茶叶,那味儿比普洱茶差远了。”   刚刚那人啧啧称奇,“看来这泡茶法要取代团茶成为京城新宠了呀。”   “新不新宠咱不知道。但我猜对面这铺子没少赚。”   “哎,比不得。从前都是岳福楼门前排长队,这次却调了个儿,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第244章   林满堂这边接到葛有福的信, 便让庄文安排下一次走镖。   这两个月,茶工手法越发娴熟,每天炒的茶叶也越来越多, 这次走镖, 可以将剩下的三千斤茶叶全部运走。   当然只三千斤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他们还会押十六辆车的青贮草料到叙州,然后再押送黄牛到京城。   他们的镖队现在分成四队:一队是在云南府和叙州往返,一队是在叙州和湖广之间往返, 一队是在叙州和南直隶往返, 另一队是在云南府到京城往返。   因茶叶分为三种:春茶、夏茶和秋茶。所以往返京城这队一年要走六次镖。一整年都要花在路上。   庄文为了照顾大家,让他们有空歇息,便将时间给大伙错开。   每隔一次去一趟京城,剩下三次就在别的队里混。几乎每年都能有两次机会回到云南府。   亲自送走商队,庄文便要回府衙汇报,经过门房, 守门衙役将一封信递给他,说是写给大人的。   庄文便将信送到前衙办事处, 林满堂正在里面与府衙属官商议抓捕药贩子。   “咱们云南府百姓就指着药材过活。要是假药之风不加制止,以后谁还敢来咱们云南府买药材。那些吃了大亏的药贩子肯定会在外头散播咱们云南府官员不作为。诸位从今天开始凡是有人制假售假一经查到, 第一次处以十倍惩罚,第二次罚没家产, 第三次全家贬为军户, 发配到边城种田, 你们把布诰发下去, 然后分发给下头的衙役, 务必让底下百姓都知道。”他顿了顿又朝众人扫视一圈, “但也要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为了虚报功劳就指鹿为马,一经查到,本官必定严惩不贷。”   属官们面皮一紧,纷纷点头应是。   等事情交待完,林满堂便让他们出去办事。   庄文走了进去,将信函交给他。   林满堂看到是老家来人,微微有些惊讶,他大哥一个月前不是已经寄过信了吗?怎么又来了?   他打开一瞧,这信是大哥特地花钱找人写的。字里行间都文绉绉的。   写里写了两条,一是上回运到家的药材,他已经全部卖完,挣了一千二百两,这钱还是排除在长安押镖的钱。他和村里人商量明年凑一个镖队来回走镖挣钱,问问他的意见。   林满堂微微有些惊讶,“一千二百两?竟能赚这么多?”   庄文没出去,听到这话却笑道,“大人,老家那边有三十万边城军,药材不愁卖。而且您是知府,他带着您的手书,途经各县城,没人不给面子,都没怎么收费。要是别的商队,恐怕连三分之一都赚不到。”   这就是当官的好处。要不然怎么会有官官相护这个成语呢。只要是当官的轻易就不会得罪人。   更何况林满堂还是云南府一把手。那些小县令不敢不给他面子。   林福全这一路除了给守城衙役一些好处费,住的都是最便宜的大通铺,路上几乎不花什么钱。   林满堂也冷静下来了,只细细一想,寻常一副伤寒药在咱们新陵要三百文,可在云南府连三十文都不到。这药钱差了十倍。   可这路上一颠簸,赚的钱居然只有一倍半。这路上花销也太大了。   庄文听他话里话外有想法,挑了挑眉,“您的意思是?”   “我估计我这知府至少还可以干三年。咱们不如在重要县城建个脚店,然后找几个当地人管着。让大家有个歇脚的地方。你觉得呢?”   庄文疑惑,“路上不是有大通铺吗?需要这么麻烦吗?”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林满堂笑道,“既方便自己又能赚钱,多好的事儿。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出门在外处处不方便,就那大通铺啥都是最次的,一晚上也要十个铜板,贵得要死。   要是自己开个脚店,钱还是落到自己兜里,也不亏。   庄文点头应是,只欲言又止。   林满堂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庄文忐忑着开口,“前几日,同知大人来信了。”   林满堂怔愣了好久,才想起来他口中的同知大人是他的先主家。   林满堂定定想了一阵儿,要是庄文和关青走了,他该找谁来接替他俩呢?   广源哥?他要负责运茶叶到京城呢。商队刚开始,大家还没拧成一股绳呢,缺了他那就等于缺了主心骨。   关小郎?也不成,他负责的是叙州和湖广这一条线,也刚起步。   也没其他人可用了。   庄文见大人面色变幻不停,“大人,同知大人母亲过世了。他要再次丁忧。”   林满堂觉得遇到这种丧事,他不应该笑的,可是他内心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唾骂自己,心里又升起一丝凄然,生老病死是这世上最叫人无奈的事,看着至亲离自己远去,那种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他接连失去双亲,必定悲痛至极,你回头挑些好药材找人送过去。到底也是主仆一场。”   庄文沉重地点了下头,“大人,属下要再跟着您了。”   林满堂起身,拍拍他肩膀,“有你和关青帮我是我的福分。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   庄文微讶,“当初说好了是三年,我担心打乱大人的计划。”   林满堂摇头,“这你可就说错了。我以为你们只在我这边干三年,想让家里的小子们跟你们学,可商队又离不开他们。哎,人才难得呀。”   忠心又好用的人才在这古代更是难得。   庄文听到大人如此说,心下稍安。   两人说着话,关青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   “怎么了?你这急得满头大汗?可是出了什么事?”   关青喘了几口气,才冲他们道,“茶山那块有人捎信回来,说有个江南茶商想重金贿赂茶农想买炒茶方子。”   林满堂拧眉,“有人卖吗?”   关青摇头,“暂时还没有。”   林满堂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听关青道,“大人,虽然咱们已经签了契书,但属下觉得光这一纸契书变数太大。咱们得要多加两重保障。”   林满堂点头,“你说。”   “咱们不是要在普洱那边开荒山吗?不如优先招这些茶农的家人吧。再一个,要是茶农的家人当中有可靠之人,也可以让他们加入咱们的商队。反正用谁不是用。用他们还多了一重保障。”   林满堂摆手,“商队这个暂时不加。这茶叶卖得极贵,要是那些茶农知道茶叶的价格,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偷偷炒别家的茶叶然后私卖出去。你这加的不是保险,是火上浇油。”   关青细细一想,大人说得不无道理。   林满堂继续道,“那荒山可行,不过因为他们家有茶农,你可以让他们当个小管事。分点小权利给他们。总之要跟别人不一样。”   他顿了顿,“你还可以安排这些人进水泥厂工作。这样也多了一份来钱路子。”   云南府的水泥场已经建起来了,有一半接的是私人单子,另一半接的是公家单子。   公家单子需要百姓服徭役铺路。云南府再怎么有钱,也付不了一百多个县的工人工钱。就只能用免费徭役。   不过林满堂为了不出事,限制材料,给每个县发的材料就只够铺县城主干道。那点活应该累不死人。   关青眼前一亮,“可以。属下这就去通知。”   他急急忙忙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让林满堂忍俊不禁,“他这一办起事来,这性子也不再温吞了,瞧瞧多飒爽呀。”   庄文也笑了笑,见大人眉头皱紧,以为他是在担心茶农被人挖走,便宽慰道,“大人莫要担心,您是知府,那些茶农不敢得罪您的。”   茶农可是签了契书,要是他们将方子泄露出去,可是要赔偿大笔银子。就算那些茶商愿意出这笔钱,可这云南府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家,没人愿意离乡背井出去讨生活。   林满堂摇头,“我不担心这个,你和文青办事,我放心着呢。我现在担忧假药的事。”   庄文怔了下,各行各业都有制假贩假的事发生,只有假药会要人的命。   “大人,您已经交待下去了,他们不敢不听的。不如先看看效果吧。”   林满堂想想也是。   一眨眼过去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云南府各个县城,大街小巷都有衙役巡逻查验。甚至连城门口都有经验丰富的大夫帮忙检验药材。查得那叫一个严格。   只要查到必定严肃处理。   一个月下去,假药大大减少。   只衙役们也有差事,不可能天天守着药摊子,不管旁的事。   严查一个月慢慢开始放松戒备,分拨人手到旁处。   于是渐渐地这假药又冒出了头。有百姓举报,衙役们跑过去,那些假药贩子溜得也快。于是衙役就与假药贩子斗智斗勇闹得整条街都不安生。   县令为了杜绝假药贩子再次出现,只能将衙役再拨过去盘问。如此反复,花费太多人力物力。   假药就像雨后春笋,抓了一批还有一批,怎么都抓不干净。   林满堂决定来个狠的,“既然从表面无法杜绝,那就来个钓鱼执法。”   庄文不懂这个词,认真请教。   “就是找商队配合,勾那些假药贩子上当。咱们可以给予一定的奖励。”   庄文眼前一亮,翘起大拇指,“大人真是高招。”   林满堂摆手,“我这也是被逼急的。你去找些信任的商队,千万别找了内鬼。”   庄文自然知晓这其中厉害,点头应是。   “我写信函给各个县令,你找信得过的人带给各个县令,让他们全力督办此事。不能这么乱抓下去,正常生意都给搅散了。”   庄文点头应是。   他在边上磨墨,看着大人一封接一封地写信。等信上的字干了后,他将信收入信封,然后封上腊。   信写好后,他回到后院,得知正好有商队回来。他便每人给了一封信,让他们去底下送信。   领了信,这些人也不耽误,骑着毛驴就出发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腊月二十,府城依旧是温暖的。穿着一件外衫就够了。   林满堂在前衙办公,各地县令前来汇报情况。   这次会议重点是总结抓捕假药贩子的结果。   每当这个时候,林满堂就会根据大家的表现评出上、中、下三等。   做得好,他给予奖励,当然这奖励不仅只是口头奖励,还包括物质奖励。   “这次大家配合得不错。希望你们以后再接再厉。不要掉以轻心,假药贩子肯定还会卷土重来。你们每个月都要安排一两回。让那些假药贩子心惊胆战,早点收了心。”   大家齐齐应是。    第245章   转眼三年后, 腊月初一,林满堂一大早就接了皇上的诏书,让他开春到京城述职。   林满堂便招了庄文和关青交待事情。   “大人此次回京极有可能会留任京城。”   本来他就是知府, 在外地当官, 知府就是一方大员。云南府地处偏僻, 皇上也不可能把他调到京城,然后再让他外放,那样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   林满堂也是这么想的, 只他看了眼自己的房间, “在这边待了六年,当了四年知府,这乍然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关青笑道,“大人如此,我们也差不离。旁的不说, 就说咱们的商队和茶山,就这么走了, 以后可就不好挣钱了。”   人走茶凉,谁知道新任知府是个怎样的。如果是个贪的, 他们少不得要花银钱打点。那挣得绝没有现在这么多。   庄文笑道,“大人, 您不是推选了同知大人接任吗?兴许皇上真能同意呢。”   庄文说的同知大人是云南府的佐官, 姓许, 为人倒也刚直, 一直尽心办事, 是个严谨办事的性子。   这四年, 他一直勤勤恳恳做事。   林满堂便向皇上写了推荐折子。   “推荐是推荐了, 只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同意?”林满堂叹了口气,“不过走的时候,我肯定要将事务交给他。”   关青点头。   林满堂想着在这边六年,他还没带家人出去逛逛,便道,“明天我带家人去乡下视察,你们也带家眷跟上吧。咱们在这边待了这么久,她们连府城都没出去过呢。”   重德那么不算,那里都是荒山,没什么好看的。   可云南府这边的美景数不胜数,他想圆了两世的梦,带媳妇和女儿去看看五彩梯田。   关青和庄文对视一眼,点头应是。   林满堂将事情交由许同知,带着两个下属回了后院。   刚进院里,就看到女儿正在给弟弟和妹妹上课。   这几年,林晓几乎大半精力都在弟弟妹妹身上。很少鼓捣实验。   今天捧着书本教他们背九九乘法表,背不会,不许吃饭。   两个孩子之前不听姐姐的话,在地上打滚耍赖,被她揍过屁股,就乖乖听话了。   宝柱到底年纪大些,反复念了三遍,也就会背了。   七七年纪小,背得磕磕绊绊,“五七……五七……三十……”宝柱在旁边偷偷提醒她,小丫头听不清,“三十七。”   宝柱小手捂住眼,没眼看了。都说是三十五,怎么能将五成听成七呢。   林晓凉凉道,“三十五。背错一处罚读十遍。去那边读吧。”   七七瘪着小嘴,就要哭出来,“姐姐坏。”   林晓抱着胳膊盯着她,七七怯怯地看着她,不敢再哭,眼睛就这么要掉不掉悬在睫毛上,眨呀眨,眼泪眨了下去。   粉粉嫩嫩的小脸,因这眼泪染了一丝红晕,瞧着可怜兮兮的。   宝柱瞧着都心疼了,从褡裢里取出一方帕子像模像样给她擦,“别哭了啊。姐姐不疼你,哥哥疼你。”   七七不觉得他是好人,反而推他一下,小嘴一瘪,“就是你告诉我错的,我才被罚十遍的。哥哥坏。”   宝柱:“……”   我冤枉啊,我明明说的是五,是你听错了,怎么能怪我呢。   可瞧着她这么可怜,宝柱只能哄着,“好,是哥哥说错了,哥哥下次……”   “下次什么?”林晓蹲到两人中间,好整以暇看着他们。   宝柱小身子一抖,就像看到大灰狼一样,一屁股跌坐在地,“没…没什么。”   林晓看向七七,她倒也义气,没有出卖宝柱,将头扭向一边,一副我不搭理姐姐的架势。   林晓将手中的戒尺拍了拍自己的掌心,居高临下看着宝柱,“宝柱,我跟你说过了,不许提醒七七,你这不是在疼她,你这是害她。”   宝柱怂得狠,伸出两只手到她面前,小心翼翼跟她商量,“我认错,你能打得轻一点吗?”   林晓抚了抚额,认错倒快,下回照旧犯错。   “成,我不打你,我罚你跟七七一样读十倍。去墙边认罚吧。”   宝柱乐得差点蹦起来,居然不打他?只是罚他背十倍?姐姐这是吃错药了吗?   可不管是不是吃错药,不打他就是好事,生怕她反悔,宝柱拉起七七的手就到墙边,大声诵读乘法表。   林晓头疼,林满堂忍俊不禁走到她身后,“你看看你这姐姐当的,这两人已经结成同盟了。”   林晓唬了一跳,回过头见是他爹,有些诧异,“您怎么回后院了?前面不忙吗?”   林满堂摇头,“不忙”,他看了眼屋里,似乎没什么人,“你娘呢?”   “在花园招待那些夫人呢。”林晓冲他挤眼睛,“咱娘真是越来越爱夫人社交了,三不五时就叫一大堆人到咱家赏花。有什么好赏的呀?不都是花店买的吗?我看咱娘就是想听那些彩虹屁。天天听,她也不嫌腻的慌?”   林满堂心塞,他媳妇哪是想听彩虹屁啊,而是为了给女儿制造机会让闺女挑个中意的男孩子。可惜闺女眼光高,瞧不上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官二代,每每让人家下不来台。他心里暗爽,“你怎么不去?”   林晓撇嘴,“我去干什么?一大堆人吵得我耳朵疼。我就露个面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林满堂心里暗乐,面上却不显,岔开话题,“我决定明天带你们去五彩梯田,你快回房准备行礼吧?”   林晓不是小孩子,虽然云南府四季如春,但也没人腊月跑去旅游的。毕竟一年当中,官员最忙的就是腊月。   她爹又是一把手,要写考评表,要给下属开会,又要辞旧迎新,给下属画大饼,让他们明年接着干。   他怎么可能会撂下这么事不干,带他们去旅游呢?   “您这是有事?”   林满堂就知道瞒不过女儿,便笑道,“明年初八,咱们要回京城了。”   林晓眼前一亮,“真的?”   林满堂见她高兴成这样,有些不解,“你不喜欢云南吗?这边天气多好啊,瞧瞧咱家这两个小崽子养的,多健壮啊。”   林晓撇嘴,“健壮是不假。可他们天天晒太阳,你看谁家的孩子像他们这么黑啊。”   这两个孩子自打会走,那就满院子乱跑。奶娘跟在后头都不管用。一不留神就跑没影了。   林满堂不当一回事,“没事儿,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等大了,在屋里捂几天就白了。”   林晓也没话说了。   既然过完年就要回京城,那她可得多买些东西带回去。   没过多久,李秀琴也回来了,看到闺女又不给面子,半道就跑了,一腔心血全白搭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林晓赶在她发火之前溜了,“爹,娘,我要回房准备东西,你们忙啊。”   李秀琴看着她的背影,回头冲男人抱怨,“这孩子怎么就不着急呢?”   两世加起来都三十了,怎么会对异性不好奇呢?真是奇怪了。   林满堂揽着她肩膀,“你也别担心,这说明咱闺女缘分还没到。再等等。就冲皇上这么器重她,不会给她随便配人的。”   李秀琴不担心皇上,可她担心闺女一辈子当老姑娘啊,“我原想女儿在这边成亲,你以后要是调到旁处当官,咱们找个借口让他们小两口跟着一块走。到时候咱们一家又能和和美美住一起。多好啊。偏这孩子不配合。我一番心血全糟蹋了。”   林满堂担心她气坏身子,“没事儿,车到山前必有路。咱闺女要是真有一天嫁了人,你肯定会想得慌。让她再玩几年,到时候就按我当初说的办,不会让她孤独一辈子的。”   李秀琴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你的乌沙帽丢了?”   “丢就丢呗。反正我当官就是为了你们过能好。”林满堂担心她再上火,就将明年回京的事说了。   李秀琴果然很高兴,又得知要去五彩梯田,她将女儿婚事丢开,当即就让下人去准备牛车和行礼。   “一来一回要二十多天。正好回来就快过年了。”李秀琴乐道,“皇上这信来得及时,要不然咱们这次又错过五彩梯田了。”   林满堂也不禁点头。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府城。   昨儿刚有商队到了,得知要去云阳看梯田,大家也顾不上休息,便也收拾了行李跟着一块来了。   壮劳力们骑着毛驴,女人和孩子坐在牛车里,时不时掀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   越往外走,绿色就越多。   别看现在是腊月,可云南这边气温高,常年都是绿色,真真正正地如春天般温暖。   他们走一路,看一路,饿了就停下来埋锅造饭。如果刚好路过村子,他们就停下来,向百姓借锅蒸饭,当然他们也会给银钱。   这时候,女人们负责做饭,孩子们满村玩耍,壮劳力们则护着孩子,林满堂等人则是叫几个村民过来问话。   林满堂每次下乡,穿的都是便服,此次也不例外。   这些百姓从未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官员,就以为他是药贩。   大家就指着卖药为生,自然问什么答什么。   林满堂问起孩子们读书情况,“女娃也读书吗?”   这百姓没什么心眼,“读了,刚开始头一年,都不要女娃,后来里正亲自过来通知,就让村里女娃都读书了。”   当初读书时,林满堂是按照孩子年龄给的银钱,但是那些县令觉得女娃读书没用,愣是将这部分的钱给克扣了。   林满堂为了杀鸡儆猴,直接将那官员以贪污罪告到了上面,皇上当即将那人撸了官职,贬为平民。   要不是他贪的钱不够多,他命都有可能没了。   即便如此,其他官员也吓得够呛,连夜叫了里正到县衙开会,让挨家挨户通知,到了年纪的姑娘必须去读书,要是有一个不读书,里正位子就得换人做。   于是云南府的姑娘便都读上了书。   光读书还不够,林满堂担心有些先生德行不够,占女孩的便宜,就勒令村里婆子每天出一个守在窗户外面。   别以为这是侮辱先生,事实上那些先生怕自己清白受损,巴不得有人在外面守着。   这也算皆大欢喜了。   林满堂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都一五一十回答了。   总结来看,官员们收税也没有太过分,云南府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成。   吃完饭,大家继续上。   十天后,他们终于到了云阳,刚好到了一处梯田,那层层叠叠的梯田犹如天梯直上云端,四周云雾缭绕仿若仙镜。   也不知是谁,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叹,“太美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   面对此情此景,林满堂忍不住想吟一首诗,话到嘴边,硬是没憋出来。   “这仙境用世上最美妙的词都无法形容它的美。”林晓赞叹不已。她前世去过很多地方旅游,都远远不及这地方给她的震撼大。   七七和宝柱趴在车窗往下看,两个小娃娃张大嘴巴,不停抹眼睛,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待确定眼前一切都是真的。两个小家伙在车里蹦蹦跳跳,乐得手舞足蹈。   大人们也没空管孩子,他们皆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   “这儿可真美啊。”   一百多个人并排站在小道上,就像土包子似的一连串发出赞叹。   此时有个妇人背着竹篓打他们身后经过,惊奇地看着这些人像木头桩子瞅着梯田,她也勾头瞧了几眼,嘴里嘀咕,“瞅啥呢?有啥可瞅的?”   林满堂经常下乡,也能听懂一些云南话,听到这妇人疑惑,忍不住回头,指着这梯田笑道,“看!这风景多美啊。”   那妇人一脸嫌弃,“美能当饭吃啊。”   乡下人家哪知道什么美不美,吃饱了才是正经。   林满堂忍俊不禁,要是她知道他们这些人特地从府城到这边来看风景会不会以为他们疯了?   李秀琴走过来,冲妇人笑道,“大婶,我们是从府城来的,可否在这边借宿?”说话时,她示意郑氏递上铜钱。   妇人眼睛瞪时不会转了,喜滋滋将铜板收下,大手一挥,“有啊,跟我走吧。”   林满堂一行人便跟在她身后,往不远处的村子走。   大吉凑过来,“二叔,咱们进村干什么?风景不是已经看完了吗?咱们不如去旁处看看吧?现在这天还早,兴许还能赶回镇子。”   林满堂摆手,“这边风景从下往上看,不过瘾,明天咱们要爬到上面,从上往下看,那才叫美呢。”   大吉眨巴下眼睛,啊?这都够美的了,从上往下看,还能更美?    第246章   远远看去, 他们的房子像一个个蘑菇,走近了才发现,他们的房子分为三层。最底下一层用来养牲畜, 第二层住人, 顶层则用来堆放杂物, 头顶则是茅草堆的尖顶。   乡下没什么好菜招待,但他们带来的厨娘手艺好,哪怕只是简单的野菜也烹饪出勾人的香味儿。   不大的院子里, 孩子们四处撒欢, 男人们聚在一块闲聊,村里的几个百姓被叫过来陪他们。女人们有的在烧饭,有的在村子里溜达。   走到村子最中央,一块极大的空地,周围栽满了树,那里坐着一群年轻姑娘正在树下编草绳。   林晓带着巧儿和灵初靠近, 一开始以为她们编草绳是为了卖钱,可看着她们把彩色的布条系在上面, 感觉不像要卖。两人蹲在旁边,巧儿从兜里掏出一把糖, 给这几个姑娘每人分两颗。   姑娘们似乎很少吃糖,接过糖后也不吃, 小心翼翼收起来。   巧儿然后指着她们手里的草绳问, “你们编这个干什么?”   听是听不懂的, 但还是能明白她们想问什么, 就指指周围的树。   巧儿不明白, 林晓左看看, 右看看, “该不会是想绳子系在树上吧?”   那几个姑娘没听懂,见巧儿还是懵懂的样子,想着拿了人家的糖怎么也得让人家明白,就有两个姑娘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刚刚编的草绳往树上缠。彩色的布条像一根根头发迎风飘扬。   她们将这些树围成一个圈,就好像五彩世界。   两个姑娘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她们头上戴着银色的头饰,衣服是彩色的,蹦蹦跳跳间有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巧儿终于明白了,“小姐,她们是不是要举行庆典?”   林晓点头,“应该是。”   她听说云南这边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爱跳舞。他们岂不是能跟着看热闹了?   林晓兴奋得小脸通红,手指不停比划,“什么时候你们正式举行庆典?”   担心她们听不懂,她还跟着扭了两下脖子。   那几个姑娘眼睛一亮,以为她也会跳舞,当即就拉她们一块跳。   林晓没学过舞蹈,被她们带了几圈,像一只笨重的丑小鸭跑进了天鹅群,手脚都不知道搁哪放了。   几个姑娘似乎也不嫌弃,耐心教导她。   林晓是个好玩的性子,她们愿意教,她就跟着学。她本来就聪慧,除了高难度动作做不了,一些简单的舞步,她学了一遍就记住了。   有姑娘要拉巧儿和灵初一块跳,被两人拒绝了。   等李秀琴带着两个孩子来的时候,林晓已经与这群姑娘跳在一起。   她们嘴里唱着这个民族的歌谣,舞蹈一致,跳起来婀娜多姿,洋溢着青春的喜悦。   “哇!姐姐好棒!”七七兴奋得小脸通红,不教人的时候,姐姐还是很好看的。   宝柱也很给面子拍巴掌,“姐姐最棒了!”   跳完一曲,大家已是热得汗流浃背。   巧儿给林晓擦汗,有个小姑娘跑过来,一顿比划,林晓听得一知半解,也回了句,“好!”   那小姑娘这才蹦蹦跳跳回了姐妹们的队伍。   李秀琴给女儿重新绑头发,“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我怎么半个字都没听懂。”   “她刚刚说明天晚上他们村有晚会。到时候有节目,问我能不能多留一天。我答应了。”   李秀琴有些好笑,“你该不会也想跟着跳吧?”   “为什么不呢?”林晓喜滋滋道,“太有意思了。娘,我后悔了,早知道跳舞这么好玩,我当初应该学跳舞的。”   小时候李秀琴和林满堂对林晓寄予厚望,想让她多才多艺,就给她报了各种兴趣班。   可女儿性子野,不爱跳舞,非要学跆拳道。   学了七八年,身手越来越好,性子也越发不好管。有一年部队招兵,林晓瞒着父母偷偷报了名,最终因为年龄太小,被刷下去了。   再到后来,她才收了心,专心读书。   李秀琴抽了抽嘴角,当时她苦口婆心劝她学跳舞,人家非不干,用绝食抗议,一定要学跆拳道。现在居然跟她说后悔?她才不信。   七七和宝柱一边一个接着姐姐的手,“姐姐好厉害,姐姐也教我们跳舞吧?”   七七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林晓心立时融化了,“好。姐姐教你。”   等扎完头发,林晓便手把手教妹妹。   宝柱在边上也跟着学。   他毕竟年纪大一些,学东西速度比七七快多了。小身子扭得像麻花,跳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儿,逗得不少人闷笑。   李秀琴瞧着周围人越来越多,赶紧上前阻止,“行了,饭已经烧好了,赶紧吃饭吧。明天还要早起看日出呢。”   林晓只好停下动作,松开七七的手。   七七改牵住宝柱的手,两人动作一致,边走边跳,嘴里还哼着刚刚听来的歌。   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歌,因为两人根本听不懂懂,就只能听个调调,随便哼哼。   即便如此还是逗得大伙乐个不停。   吃完晚饭,大家从牛车上拿下被褥到二楼打地铺。   好在这地方温暖,直接睡在地上也不会着凉。   第二日,天还未亮,院子里就开始热闹。   大家简简单单吃了个早饭,然后又出了村子,到梯田下面看日出。   大家沿着梯田的小道慢慢往上走,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梯田优美的轮廓在黎明的晨曦中若隐若现。太阳缓缓升起,散发出柔和的光,深蓝的天空被慢慢照亮,太阳越升越高,渐渐变得耀眼、明亮。   此时还不是最美的。   等他们爬到梯田顶端,从高处俯瞰,红色的朝阳缓缓投射过来,层层叠叠,从上至下,阳光映照着清亮的水面,添了几分浓烈的色彩,一层梯田一层颜色,像一幅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那种多彩与烂漫,不由让人陶醉。   他们就站在山顶,望着这既是山又是田的地方,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将它们深深烙印在心底,一辈子也别忘记。   他们站在山上看风景久久不肯离开,山下的村民们也在看他们。   林满堂冲他们道,“他们指定在下面讲咱们是傻子呢。大清早,啥事不干就跑到上面。”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林晓背着手,很想将幅美景画出来,可惜她只学过素描,并没有学过油画,真是太可惜了。   他们站在山顶看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往山下走。   似乎觉得不过瘾,他们下了山,又去旁的梯田观看风景。   到了中午,草草吃了顿午饭,又四处溜达。   这里处处皆是风景,如果有一部相机,林晓估计现在会拿着相机按个不停。   夜幕降临,落日余晖中,五彩梯田又变幻了颜色。   早晨的五彩梯田是暖色调,傍晚就成了冷色调,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还未进村子,他们离老远就听到一阵悦耳的声响。   林晓这才想起他们今晚要在祭坛举行庆典,担心误了吉时,她拉着她娘快速奔跑。其他人纷纷跟在后头。   说是庆典,其实有点像祭祀。感谢他们的神给了风调雨顺的一年,祈求上苍明年再次眷顾他们。   村里杀猪宰羊,烹饪出精致的菜肴,祭桌上还摆放着各色糕点和瓜果等物。   村长看到他们回来了,热情邀请他们一块坐下,请他们吃肉喝酒,与他们一块共度佳节。   林满堂与他们推杯换盏,喝得痛快。   一巡酒后,男人们扔掉手里的碗,跑到场中跳第一支舞。   男人们穿着短打,下身扎着五彩绳子做成的短裙,赤着双脚,围成一圈跳起了舞。周围一群人捧着这个民族特有的乐器为他们伴舞。   这些人的舞蹈动作很直白,哪怕语言不通,大家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表演挖梯田的动作意在表现自己遒劲有力的臂膀和勤劳。   除了林满堂一家三口,小庄村的男人和女人从未见过男人跳舞,一个个都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竟然从中领略出男性之美。   一舞毕,林满堂带着鼓起了掌。   接着就是一群姑娘上场,他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比起昨天林晓跳的磕磕绊绊,她们显然跳得娴熟多了。   精致的表演服饰再配上高超的舞姿以及欢喜热情的笑容,给所有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们在这边待了两天,第三天早上,便驾着牛车告辞离开了。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腊月二十六号到达了府城。   到了家,李秀琴便抱着孩子回屋睡觉。   林满堂带着文青和庄文到前衙处理庶务,林晓则回了自己院子。   她精神好,也不觉得累,径直奔到西厢房找李天应。   李天应这次没跟他们一块去云阳,说要想赶紧将火1弹制出来。   说是火弹其实就是地1雷。李天应研制了两年就已成功了,可他是个谨慎的性子。将地1雷实验过许多次,只要发现有的埋到地下炸不了,他就要改进。   就这么实验了一年,终于才在年前赶制出来。   林晓来了,他将自己制的数据拿给她看,“你们去云阳这些日子,我在郊外做了上百次,一次都没哑火。”   林晓瞧着数据挺满意,“其实你不用太着急啊。到了京城再试验也是一样的。”   李天应却摇头,“不用了。说好了在你家住三年,我该走了。”   林晓一呆,“你可以一直住下去,我们又没赶你走。你不是说你是三缺五弊,出去就会死吗?”   李天应却很执拗,“不必了。我是萧府的仇人,你和萧世子又是那个关系,要是他知道你一直照顾我。说不定会对你有想法。你俩是天定姻缘,如果因为我散开,那我才是罪人呢。”   林晓至今也没告诉萧定安,李天应在她这边。他会怪她瞒着他吗?   李天应又道,“我前几天给我自己算了一卦,说我此次有了转机。”   林晓讶然,“转机?”   “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应该是京城。所以我打算与你们一块回京城,到了京城,咱们就分开。”   林晓见他已经打算好了,便道,“那好。我会将这方子以你的名义献上去的。兴许他会谅解你呢。”   李天应摇头,“他谅不谅解,我已经不指望了。不过我要叮嘱你一句。”   林晓点头,“你说。”   “这方子只能在大荣进犯边境时再用。不能主动攻击别人。”   林晓一愣,瞬间明白他这用意。如果是被逼无奈才用这方子反击,那他就是救人无数。如果是良国将军用这方子攻打大荣,哪怕胜了,他也添了业障。   “行,我会说的。”林晓爽快答应了。   李天应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247章   林晓将李天应的打算告诉了她爹。林满堂得知后, 思忖良久,“他想得也太简单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哪里是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林晓细细一想, 战场上那就是杀红了眼, 要不怎么会用“将在外, 君命有所不授”这句话呢。想想连君主的话都不管用,就更不用说一个道士了。   她试探道,“要不然咱们暂时不把地1雷方子献上去?他说他现在是三缺五弊, 要是这方子献上去, 提前让他送了命,咱们可就是罪人了。”   林满堂摇头,他侧头打量女儿,“李天应说你脸上有什么阴德纹,可你分明制作了火球。我觉得他现在有点杯弓蛇影。可能没他想的那么严重。”   林晓细细思量,“他说的也不一定是错的。我除了制作火球, 还发明了打谷机、玻璃和水泥,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政策, 能让许多百姓赚到钱。功过相抵,功多一些, 所以……”   林满堂摆手,“不是你这么算的。工具只能是工具, 只要咱们的心是好的, 用对了地方, 就能结善果。”他叹了口气, “而且他都那把年纪了, 能活几年。如果这方子真能帮助咱们良国不受别国欺辱, 也算是功德无量。至于他所担忧的情况, 可能会发生,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   国库连年亏空,良国现在以唯稳为主,皇上暂时应该不会开疆辟土。至于将来的事,谁能预料呢。   林晓便将方子给了他,“那您呈上去吧。您这边能快一些,我这边会晚一点。”   林满堂也没拒绝,不过碍于之前土水泥搞出来的事儿,他暂时留在手里,等到了京城,他直接呈给光禄寺,也不用再担心别人截胡。   只林满堂还不满意,“有了地1雷还不行,你们也得发明扫雷针。要不然地1雷埋在地下哑火,回头又有百姓踩到,怎么办?”   他以前看过的战争片,可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晓想了想,“等我回京城,我就来研究扫雷针。”   林满堂点头,“成。等你做好后,我一块呈上去。”   林晓答应。   这个年,林家人过得很充实。   相比六年前,云南府经过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外面人提起云南府,不再只是药材之乡,还有普洱茶和牧草。   这三样东西给云南府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   而云南府的参加乡试人数也首次突破三千大关。今年选中的举人水平较往年高了两个档次。   这些举子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因为林满堂免费开办学堂和书院,才得以重拾书本,他们对林满堂充满感激。   得知林满堂明年开春就要离开,趁着过年,便前来拜见。   他们囊中羞涩,便争着给林满堂写诗,赞美他的功绩,甚至编成歌谣传诵。   等林满堂带着家人离开时,云南府的百姓们背着土特产前来相送,争着将带来的东西往他们车上塞。   林满堂与百姓们挥手告辞,嘱咐曾经的属官好好爱护百姓。   眼瞅着越来越多,林满堂不敢再耽搁,骑上毛驴,示意前面的车夫赶紧离开。   林晓坐在前面车里,掀开车窗,看着舍不得他爹离开的百姓,心下五味杂陈,这些百姓多么质朴啊。   宝柱和七七趴在车窗,看着这乌泱泱的百姓,听着姐姐骄傲地冲他们说,“瞧瞧咱爹是个好官,百姓都知道呢。你们将来长大也要当个好人,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宝柱拍着胸脯保证,“姐姐,我将来也要当个像爹爹一样的好官。”   林晓揉了揉他的脑袋,听七七也在边上重复,“我也是。”   林晓忍俊不禁,也没说打击她的话。   林家一行人出了云南府就直奔京城,走了一个多月,在京城郊外遇到了正要进城的周木生、张瑞和、萧定安以及萧定安身后的几百名亲兵。   几年未见,三人皆有明显的变化,但瞧着还是很亲切。   张瑞和上前跟林满堂打招呼,“林知府,可认得小姥儿啦?”   林满堂下了毛驴,上前与他寒暄,“你们在边城待得好好的怎么回京城了?”   张瑞和笑道,“上个月,大荣那边老皇帝死了,新皇登基,大荣兵退了一半,估计一时半会也没仗可打,皇上招世子回京。我们便跟着一块回来了。”   萧定安视线落到牛车上,担心露了马脚又飞快收回,他热情邀请,“林叔此次回京述职,恐怕会留京任职。正好我有别院,您可以到我那边歇脚。”   林满堂跟六年前不一样,在云南府这几年,他靠商队赚了不少钱,当下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写信给我女婿让他帮忙找了个宅子。就等着我回来签契书呢。可不能失信于人。”   听到女婿一词,萧定安下意识咯噔一下,随即明白他口中的女婿说的是刘青文。   萧定安心里失落,面上却不显,“那我护送您回去吧。”   林满堂哪敢让他护送自己,回头传出去,他还怎么见人,当下摆手,“不必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快些进城吧。世子先请。”   他这个知府再怎么能耐也比不上未来的萧国公,人家那是超品的国公,可以世袭的。   萧定安牵着马正要离开,却见车帘掀开,他梦寐以求的姑娘正笑盈盈看了过来。   她冲他招手,萧定安心砰砰乱跳,下意识想抬胳膊回应,却见她嘴里喊着,“爹,我饿了,咱们快进城吧。”   林满堂听到女儿喊饿,当下就催促其他人赶走。   萧定安恋恋不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示意属下给他们让路。   林满堂还要推辞,“世子,这不合规矩。”   萧定安却指指牛车,“林叔,在下只是世子,还不是国公,后面是郡主,礼不可废。”   林满堂微怔,咦,好像是这个理儿。   他要是推辞岂不是不给闺女面子。想通后,林满堂也不再推辞,上了毛驴,领着家人往城门方向驶去。   他却没看到他的宝贵闺女此时正趴在车窗边上与萧定安遥遥相望。   四年未见,一直靠着鸿雁传书的两人,此人再见,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对方诉说,奈何时机不对,就只能记下对方的眉眼以解相思之渴。   等再也看不到,林晓放下帘子,双手捂住羞得通红的脸,心里像有一万只小鹿在奔跑,太帅了,比四年前帅多了,眉宇间的稚气全部褪去,反而添了几分禁欲气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勾得她直想犯罪。   她却不知道,此时有一个比他更心潮澎湃。   在萧定安记忆里,林晓一直都是个小姑娘,初见面的灵动活泼,之后的狡黠聪慧,无时无刻不散发青春的气息,他有时候忍不住唾弃自己竟会对一个孩子动心。   现在她完全变成一个大姑娘,就好像成熟的水蜜桃,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吞进肚子好好疼爱。   入了城,李天应趁萧定安没注意到他,与下人说了一声,溜之大吉。   进了城,林满堂便看到葛有福站在城门口等候。   行完礼,葛有福便在前面领路,“刘姑爷有位同僚放了外任,走前想把宅子出售。已经谈妥了价格,就等着您过来签字呢。”   京城人口有近百万,地方拥挤,宅子难得。有钱都无处买,只能靠关系。   之前收到皇上的诏书,林满堂便写信给刘青文请他帮忙找宅子。   两年前,刘青文中了探花,在翰林院当侍讲,听说皇上很喜欢他讲课。   刘青文收到林满堂的信,把这事放在心上,很快就按照林满堂的要求寻了一处宅子。   这宅子的主人是刘青文的上峰,还是个世家出身,可自打入了翰林这清水衙门,那就只有吃老本的份儿,京城居不易,他媳妇又不善经营,当了六年官,家产陆续被花光,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于年前请旨外任。   皇上让他到金陵府当知府,他便打算将京城的宅子卖了。   林满堂听葛有福如此说,有些好奇,“那青文如何度日?”   “他还租在原来的地方,没有买房。”   林满堂心里一叹,青文住在城郊,那他每天岂不是要两点就得起床?可真够早的。   想想以后五更(5点至7点)就要起床,他就忍不住打寒颤。   “那宅子离皇宫近吗?”   葛有福点头,“近着呢,骑毛驴只需一刻钟。”   林满堂暗暗松了一口气,那还成。   到了宅子,桂香挺着大肚子,带着两个丫鬟婆子正在等候。   下人们将行李搬下来,李秀琴与桂香寒暄,“几个月了?”   “七个月了。”桂香有些不好意思,“干娘,我这身子不方便,没能到城门口迎接您,您请见谅。”   李秀琴摆手,“可不能。孩子重要。你挺这么大的肚子,我哪能放心呀。”   说着,与她一块进了堂屋。   之前房主年前就走了,只留了个忠仆办手续,桂香每隔几日就遣家里的仆人过来打扫,屋里干干净净,也没什么灰尘,属于拎包入住。   林满堂与那忠仆去办手续,过来支银子。   李秀琴拿银票的手都是抖的。虽然这几年他们挣得不少,可这套四进的宅子竟然花了三万两,把家当全掏空了,只剩下些零散银子。   林满堂拍拍她的手,“没事,咱们还有个铺面,月月都有进项,不会让你吃苦的。”   李秀琴嗔了她一眼,“竟胡说。那铺面再怎么赚钱,也供不起这么多下人的月钱啊。”   怪不得连世家子都待不起这京城呢。果真是居不易。   李秀琴从里屋出来,桂香便将账目拿给李秀琴,“干娘,我这肚子也大了,这铺子就由您来管吧。”   李秀琴也没推辞,随意翻看两眼,随即怔住,“你这每个月怎么只拿了一成利?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给你五成吗?”   桂香摇头,“干娘,我知道您想贴补我和夫君,只是这铺面到底是你们的产业,一成利已是难得,再多拿就是贪得无厌。”   李秀琴看着她无奈叹气,“你们这俩孩子脾气一个比一个犟。”   六年了,她竟是一丁点都没发现。   桂香笑盈盈看着她,“我们现在挺好的。得您照顾,每月领了钱,我在东市开了一家绣坊,每月也能有三贯进账,再加上夫君的俸禄倒也过得去。你们养这一大家子才是辛苦。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李秀琴见她不似以前那么拘谨,眉眼间溢满幸福,也替她高兴,赞叹道,“你们这日子到底是过起来了。”   桂香摸摸肚子,嘴边勾出一抹浅笑。那是母性的光辉。    第248章   林满堂将地契交给李秀琴, 上面依旧写的是李秀琴的名字。   李秀琴看过一眼,开始数钱匣里的银票。   三万两千两的银票,三万两是三个孩子的嫁娶花费, 另外两千两是两个小的教育资金。   还有几十个小银锞子, 零散地堆在匣子里。   “咱们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了。”李秀琴看着银票, 万分纠结,要不要先拿小的银票用用?毕竟七七还小,嫁人还得十年后, 先拿着急用一下应该没事儿。   林满堂取出一万两的银票, “要不然咱们开个大杂货铺吧?这钱先借用一下。”   李秀琴疑惑地看着他,“大杂货铺?多大?”   “包罗万象,应有尽有那般大。”林满堂去办地契的路上反复思量,京城名品店生意虽好,却没办法复制。   本来走的就是奢侈品的路子,遍地开花那就违背了稀缺这一卖点, 想赚钱就得另辟新路。   他最擅长的生意就是开超市。京城这边不缺客源,绝对开得起来。   李秀琴听着不错, “可这边没有那么大的铺面啊。”   就他们租的那名品店铺面那么小,租金都那般贵, 他弄个大了数十倍的铺面,岂不是更贵?   林满堂却没当一回事, “咱们不需要开在闹市, 只需找个宽敞的地方即可。到时候好好宣传就是。”   李秀琴见他有了主意便随他去了, 她岔开话题, “咱家宝柱今年已经九岁了, 之前一直都是晓晓教, 咱们是不是应该让他拜师了呀?”   林满堂点头, “是该让他到学堂,回头我让文青帮着找个好学堂,到时候我带他去报名。”   李秀琴见他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气。   “就是可惜咱们七七不能去学堂。她比她姐姐可差远了。”李秀琴想到小女儿有些失落。   林满堂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七七资质本来就比不上晓晓,要是再没受过好的教育,这以后可怎么整?   他想了想,“不如咱们让七七扮男孩子?让她松快松快?”   李秀琴心动了,只她有些纠结,“七七要是问咱们为什么要扮男孩子,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林满堂知道他媳妇在担心什么,可七七迟早要知道她与男子不同,早点适应这个社会,她才能找到适合她的出路,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从来不指望自己的两个孩子当个大英雄去改变世界,他只想她们能活得快乐。   “你要是说不出口,那就我来说。”   李秀琴摆手,“不必了。我来说吧。”   林满堂拿着银票去找庄文了。   郑氏从外面进来,“夫人,各院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开饭吗?”   李秀琴点头,“成,开饭吧。”   郑氏迟疑,“老爷刚刚出去了。”   “他出去有事,咱们不等他了。”   吃完饭,李秀琴将宝柱和七七叫到屋里谈上学的事情。   宝柱听说自己可以去学堂读书,兴奋得两眼放光,他早就想去学堂念书了,可是在云南府,爹娘不同意,非要他跟着姐姐学。   姐姐讲课是很好,可他很想跟别的小伙伴一块玩。现在可算有机会啦。   李秀琴见他不排斥,揉揉他脑袋,看向七七,“七七,你想去学堂吗?”   七七听到这话,当即点头,“去啊。我要跟哥哥一块上学。”   李秀琴忍着心痛,开了口,“但是学堂只招收男娃。”   七七歪着脑袋,一脸困惑,“为什么只招收男娃?”   在林家,宝柱和七七待遇一模一样,李秀琴从来没有厚此薄彼。以至于七七都长到七岁,还不明白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李秀琴没有讲太复杂的东西,只讲她能听得懂的话,“因为男娃可以参加科举,女娃不成。考科举可以当官,在云南府,你爹的那些属下是不是都是男的当官,没有女的当官?”   七七蹙眉,细细思索,好像是这样,她苦恼地皱着小眉头,“娘,我想上学。”   李秀琴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想上学,那你暂时女扮男装,可以吗?”   七七眼前一亮,女扮男装?可以啊。   她像小鸡啄米似地狂点头,“好,好。”   李秀琴见她没有纠结,心里暗想,她真是杞人忧天了,七七还是个孩子,想不到男尊女卑意味着什么。那就让她去外面感受一下。她在旁边好好引导便是。   她这边安抚好两个孩子,就等关青的消息。   关青家也有孩子要念书,他反复挑选,终于城东挑到一家口碑很好的学堂。   还是三十来岁的秀才开的,因为家贫,于四年前放弃科举转为教书养家。   他教的学生中有好几位中了秀才。   他的学堂一共分为两个班:小班和大班。   小班学的是启蒙,大班学的是四书五经。   宝柱和七七之前都得林晓启蒙过。这次要报名上大班。   李秀琴以前也带晓晓拜名师,这会听到先生要考较,便充当面试官模拟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宝柱。”   “大名?”   宝柱疑惑地看着她,想到晓晓姓林,他福至心灵道,“林宝柱。”   李秀琴摇头,“你叫文天佑。”   宝柱已经九岁,这个年纪已经懂得一些道理,他当即指出,“娘,我不叫文天佑,我叫林宝柱,爹姓林,姐姐姓林,我也应该姓林。”   瞧瞧一看就是林晓教的,有一定思维能力。   可李秀琴不提不告诉他事实,“你不姓林,你的亲生爹爹姓文。”   宝柱听到自己不是爹娘亲生,小脸吓得都白了,嘴唇哆嗦,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一般,“我不是亲生的?”   林家上下没人告诉宝柱,他不是亲生的。   小庄村的人有私心,想让宝柱认林满堂夫妻为亲生父母,自然不会告诉孩子实情。   下人们,一大半是不知道,而知道的那几个则是不敢多嘴。   李秀琴颔首,便将当初小庄村被大荣兵突袭,文先生和文娘子为了救人,牺牲自己的事情说了。   这丝毫不能安慰宝柱,他恐慌地盯着李秀琴,七七察觉出他在害怕,小手紧紧握住他,“哥哥别怕,你永远都是七七的哥哥。”   李秀琴按住他的肩膀,“虽然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爹娘,却拿你当亲生孩子一样疼。但是你爹娘就你一个亲生孩子,他们哪怕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护你。你是他们的根,我们如何也不能将你据为己有。爹娘不是不要你。你明白吗?”   宝柱眨巴着眼睛,“我还可以住在林家吗?”   “当然。你就是林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永远都可以住在这儿。”李秀琴揉揉他的脑袋。   宝柱抿抿嘴,皱着小眉头思忖一会儿,又问,“我还可以叫你们爹娘吗?”   李秀琴点头,“当然可以。”   知道爹娘还要自己,不会赶自己离开,宝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多了。   “娘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别忘了你亲生爹娘。你爹叫文良,你娘姓周,叫周细娘。”   宝柱想起过年时上香,那灵堂摆放的牌位就有这两个名字,他以前还奇怪,为什么他要给两个外姓人烧香,原来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爹娘。   “我以后会多多给他们烧香,让他们在地下不要太记挂我。”   李秀琴揉揉他的脑袋,“好孩子。等以后你念成书,到时候爹娘带你回老家,到你爹娘坟前磕头。让他们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   宝柱乖乖应了声,“好。”   晚上,林满堂踩着夜色归了家。   回了屋里,整个人累虚脱了,直接瘫倒在榻上,“这京城街道纵横交错,一户挨着一户,我们沿着这片到处逛,想找个大点的铺面都找不着。”   李秀琴瞧着心疼,给他揉揉肩膀,“你辛苦啦。要不然明儿,你骑着毛驴往远点走?”   林满堂很是受用,“成。”   李秀琴拿着美□□给他捶背,跟他说起宝柱的事情,“今儿我告诉宝柱的真实姓名。这孩子吓得够呛。我估计这几天他肯定会拘谨,你千万别表现得太异常。就像以前一样就成。”   林满堂点头说好。   第二日一早,林满堂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去报名。   关青家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是关青给启的蒙。   到了学堂,先生先考较宝柱和七七,两个胆子都挺大,也不害怕,先生问什么就答什么,不会的问题就坦坦荡荡说自己没学过。   先生捋着胡子,冲林满堂道,“两位小公子之前学得还成,直接上大班吧。”   林满堂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接着便是文青家两个孩子进去。出来后,告诉结果,大的可以上大班,小的学得不行,得要从小班开始上。   交完束脩,四个孩子被安排到教室旁听,林满堂和文青便告辞离开了。   下午放学,会有人过来接送孩子。   宝柱和七七这一上学,林晓就彻底解放了,她今天特地跟父母请假,说要去秦祭酒家借书。   李秀琴对女儿向来放心,也没当一回事,很爽快就放行了。   京城郊外,林晓换完衣服,掀开车帘,跳下牛车,一眼便看到那劲装男子挺身站立在不远处。   他身后有几匹马,看到她,他牵着马迎了过来。   他的视线在她脸颊上流连一瞬,只觉得一日不见,她似乎更白了些。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萧定安忙道,“你先说。”   林晓走到他旁边,看着这通体发白的马,抚摸马毛,心里感叹这马毛可真白啊,一点杂色都没有,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散发银白的光芒,“这是你新得的宝马?以前怎么没见过?”   “对。这是我的战利品。送给你的。喜欢吗?”   林晓再不怎么识货,也知道这马不是凡品,“给我?我又不上战场打仗,用这么好的马太浪费了。”   萧定安却道,“边城将士极少会骑马。因为我们通常不会追击敌人,以守城为主。马匹送给你,能够保护你的安全。也不算浪费。”   林晓知道他在哄自己玩,“这?”   萧定安缓缓靠近她,近到他的呼吸喷在她耳边,“这马还有一用处?”   林晓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带着磁性,犹如鼓点一般敲击在她的心上,她听到自己问,“什么用处?”   “生出更多马。”   林晓退了一步,惊愕地看着他,“这是母马?”   萧定安怔了下,哭笑不得,“当然不是。”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有两匹母马。”他正色道,“若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将那两匹马一块带回去,到时候产出更多小马。”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她这一开口就把气氛全部破坏掉了。   萧定安握住她的手,仔细摩挲,“拍自己脑袋干什么?”   他扶开她额前的流海,上面已经有了红印子,他揉了揉她的额头,“这么拍,你不疼啊?”   林晓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升起一丝甜蜜。   萧定安理了理她的发丝,触手可及的地方像暖玉一样白皙温润,他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来,咱们牵着马,先让它熟悉你,到时候你再骑它,它就不会抗拒了。”   林晓看着两人双手交握的地方,又侧头看了眼他另一只手,不是说让她熟悉马吗?怎么是他牵着自己的手,而不是她牵着马呢?   萧定安似乎知道她所想,面不改色道,“咱们也要熟悉,等我们熟悉了,他知道你是我心仪的对象,就会让你骑了。”   林晓心里直抽抽,一匹马而已,就算有灵性,它脑子体积摆在这儿呢,它能想那么多吗?    第249章   碧蓝如洗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 底下是葱翠的绿草,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偶尔有蝴蝶围着花朵翩翩起舞。   林晓和萧定安一圈一圈地跑, 今儿这马场被萧定安包了, 除了两人带来的下人, 再没外人。   萧定安握着柔嫩的小手,心里就像被木绵花塞满,只觉得一辈子牵着她就满足, 他心神激荡, 侧眸看着她,“过几日我去拜访林叔林婶,成吗?”   林晓被他带着走如踩云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听到这话,陡然间回神, 突然意识到他话里的潜台词,他这是要上门提亲的节奏啊。   “我?”   萧定安侧头看着她, 他背对着阳光,那双眼却比阳光还要灼热, 烫化她的心。   林晓心口一窒,垂着头, “我们之前都是写信, 性子还没磨合呢。我这人, 你其实并不太了解。”   萧定安疑惑地看着她, “比如说?”   林晓抿了抿嘴, 谈恋爱的时候, 谁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她也不例外,其实她没他想的那般好,只要谁惹到她,她必定会让对方不痛快。   如果他敢有别的女人,她绝对会报复他。所以为了将来,她还是提前问过才好。   她歪着脑袋,“我爹只喜欢我娘一个人。哪怕她只生了两个女儿。”   萧定安先是怔愣了下,随即想到他曾经在小庄村待过那些日子。   林婶没能给林满堂生儿子,村里人没少说闲话。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张脸,被那么多人说,想来她身为女儿也不好受。   她是不是在暗示他?如果她没能生儿子,他会纳小?   萧定安停下来,松开她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他一直知道她是实诚性子,担心她为了所谓的贤妻良母就给他纳妾,“你放心,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就算你生不出儿子也没关系,大不了咱们招赘。我将来是国公,你好歹也是郡主,还是能护住咱们女儿的。”   林晓一呆,只听他继续道,“女人多了是非就多。我不喜家里太多人。”   林晓眼睛都直了,他该不会是穿越的吧?竟有如此先进的思想。   萧定安见她只顾看着自己,担心她听不进去,犯了倔,非要给他纳妾,就道,“我八岁以前是住在皇宫。七岁那年,我与表哥形影不离,表哥在正殿歇息,我就住在他隔壁,有一晚他宠幸的嫔妃前来侍奉,还端着自己熬的补汤,表哥没什么食欲,就赏给我喝了。我喝了那汤,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差点没命。”   林晓也曾跟她妈一样看过几集宫斗剧,立刻脑补出一堆争宠情节,听到这话,立刻急了,“那汤里下了毒?不是说皇上的汤都要验过才会喝吗?”   “这世上有些毒太监是验不了的。”   林晓歪着脑袋,毒就是毒,还分太监和不是太监吗?   咦,不对,太监没根的,也就是说那药是助兴的,所以太监没反应,可对正常男人却是管用的。   可那时的萧定安才七岁啊?   “那人只是想皇上宠幸她,才走上了歧路。她固然可恨,可也是因为利益太大才铤而走险。”萧定安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她个子没他高,只能抬头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他眼里似有无数颗闪闪发亮的星星,“所以咱们要好好过日子。不要让别的女人掺和进来。那样迟早会有祸事发生。”   林晓心里荡漾,她承认自己就是颜狗,第一眼就喜欢他,也只是源于他超高颜值。   可世上再好看的脸,天天地看,迟早也会腻。现在她好像第一次走近他内心,原来他并不是她以为的古板,他的思想甚至称得上跨域了两千年。他不会说太美的誓言,却真真切切让她感受到,他在换位思考。   别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哪怕在后世,许多男人也只会将错误推给别人。   就比如她小区里有个邻居,三十多岁还一直啃老,他妈妈天天请人给他介绍对象,没一个女人看得上他。偏他从不找自己的问题,反而说女的现实。   男尊女卑社会,男人从来视女子为私有物,怎么会在意她们在想什么。   林晓看着对方如钻石般闪耀的流光,不知怎么,感觉他的指尖好像火苗,被他抚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她一只手情不自禁覆上他的手背,两人目光相对,她听到他在问,“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林晓点头,“当然记得。”   那时候他踩着人头来救她,她脑海莫名想起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那时候的他就像个少侠,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萧定安坚毅的脸颊写满了柔情, “那时候你爹娘带着你逛庙会,那温馨的场景总在我梦里出现。那时候我总在想,等我重振萧家荣耀,我也要娶妻生子,有个温暖的家。”   林晓心中动容。   “所以你别太实诚,虽然你娘承受许多流言蜚语,可她到底护了你们姐妹一生,你们有个温暖的家,还是不亏的。”   林晓怔愣了下,啥意思?怎么感觉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可联系在一块,她就听不懂了呢。   她想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可现在氛围太好了,她只想沉醉,不想打破。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就是不回应,萧定安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听到了?”   林晓回神,乖巧地应了声。   两人离得这般近,这会子的她没有之前那般狡黠,乖巧得可爱,他近乎贪婪地靠近她的面庞,视线停留在她浅粉的唇瓣,像个熟透的水蜜桃诱惑他上前咬一口。   他不受控制地贴了上去……天地这么大,两人好似只能看到彼此的存在。   从远处看去,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那般亲密。   巧儿无意间看过去,整张脸像煮熟的虾子,担心其他人看到,她立刻绊住他们,“这马怎么喂啊?咱们家也没人会喂马啊?”   胜邪见她不懂,担心这些马被领回去,林家人再给养死,当即就传授许多经验,“这马……”   另一边,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终于分开,萧定安捧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问,“我过几天去提亲,可好?”   林晓靠在他怀里,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件事,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现在两人关系已经这样亲近,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他知道,肯定会很生气,她忍了又忍,“其实我还有一件事瞒了你。”   说着,她让开一步,抬头看着他。   萧定安面露疑惑。   “我……这三年多,李天应一直待在我家。上次沈家造反,我让他带我找皇上,曾答应他向皇上请求赦免他的死罪,可皇上并没有答应。他到云南府找我,我答应收留他三年。”   虽然她当时是形势所逼,可她帮着他的灭族仇人,他要生气也是应该的。   萧定安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   林晓多机灵的人啊,见他并不意外,试探问,“难不成你知道?”   萧定安点头,“之前姑母一直在找李天应,可皇上说他早跑了。然后又将李天应会出现在京城之事告诉了我,我便猜到他会到云南府找你。”   萧定安自小在荣华夫人身边长大,自然也学过佛经。无论是道教还是佛教都讲功德,林晓发明那么多好东西,身上功德极重,以李天应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肯定会缠上她。   林晓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既然你知道他会找我?为何不在云南府守株待兔?”   良国这么大,想要藏匿一个人很容易,可云南府并不大,更何况对方丝毫没有防备,他想要抓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可他眼睁睁看着李天应住在云南府整整三年。   虽然他与家人没见过面,以他对亲人的看重,不可能不恨李天应。   萧定安知道她愧疚难安,却也体谅她,“你不是欠着他人情吗?我想等你还了人情再找他算账。”   林晓定定看着他,“你不怪我?”   那可是灭族的仇人啊,就因为他的一句话,一千多条人命,一夜之间全没了。换成她,活剐了他都有可能。   萧定安摇头,“也怪不了你。如果是我处于那种境地,我可能也会选择暂时与仇人和解。”   皇上是他表哥,比起报仇,他当然会选择救表哥。   “以后他的事,你别再管了。”萧定安紧紧握住她的手,“成吗?”   林晓不忍他失望,点了点头。   嘶鸣声传来,两人瞬间回神,这才注意到马不知何时跑到前方吃草去了。   萧定安曲起手指吹了声口哨,白马踏踏奔过来。   萧定安勒紧缰绳,“来,你先上去,我牵着马,先走一圈。”   这是高头大马,没有马扎,只靠踩马鞍,她上不去。   萧定安半托着她的腰,扶她上了马,等松开时,他整个人如同雷劈,耳尖通红,怎么会有这么软的腰,好像一掐就会断似的。   林晓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她现在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马身上。这是她头一次骑马,担心摔下马,身子紧紧绷着,一动不动。   萧定安趁她没注意时,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才牵着马慢慢往前走。   两人沿着马场走了一圈,白马很温顺地走在前头,没有发狂发癫。   林晓抚着马毛称赞,“这马可真乖啊。”   萧定安点头,“刚开始的时候,不要贪快。回头喂马的时候,你亲自喂它。”   林晓点头应了。   不远处有匹快马疾驰而来,还未进马场就被胜邪拦住了。   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胜邪听后,疾步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世子,世子”。   萧定安长年练武,耳力极佳,人还未到跟前,声音已先入了耳,他微微蹙眉,之前他特地交待过,不许打扰他们。现在胜邪如此失态,肯定出了大事。   萧定安扶林晓下了马,胜邪跑至跟前,喘着粗1气,身子都是抖的,“世子,太后薨了。”   似乎是验证他的话,皇宫方向传来钟声,因离得远,这声音听得不太真切,但一下接一下,一直敲了二十七下,钟声才停。   萧定安护送林晓回牛车,叮嘱她,“回去后,记得换上素衣。门口要挂丧幡。对了,你家有白布吗?”   自打入了冬,太后身子骨就一直不见好。朝中许多大臣家中都准备了丧幡。可林家刚来京城,估计还不知晓。   林晓不想他操心这些,“有的。你骑马小心些。”   萧定安心头涌起一阵暖流,颔首,“好”。   他点头示意三个马奴牵着马跟在牛车后头。   他骑着马一路护送牛车进了城,担心别人看到影响她名声,只好转道从旁处走。    第250章   林晓到了宅子外面, 看到庄文正带着几个下人在挂丧幡。   本朝有规定,每遇国丧,官宦之家要挂丧幡, 平民之家要贴白对联, 以示哀悼。   但林晓刚刚路过布店, 店主在外面挂了牌子,上书“白布已售完”,家里哪来的白布?   “庄叔?”   庄文回头, 就见小姐从牛车上下来, 身后还跟着三匹马。他到底有些见识,一见这马就知道不凡,他走过来围着这马转悠,眼光发亮,“小姐,这马?”   林晓笑道, “我从马肆花了高价买来的,我担心家里没人会养马, 就多买了两个马奴,庄叔, 您给安排一下吧。”   庄文听她说花高价买来,心里就一个咯噔, 这位可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主儿, 她都说高价, 想来这三匹马肯定是宝马, 那可得好生伺候了。   他点头应是。   林晓刚要转身离开, 突然又道, “对了, 除了那匹公马可以用,两匹母马要好好养,最好让它们快些下崽子。”   庄文恍然,原来小姐买这么多马是为了养出马崽。   就凭这三匹宝马,生出来的马崽肯定也是宝马。   “好”   林晓进了后院,李秀琴正在指挥绣娘们缝制丧服。   这丧服是按林晓身材做的。毕竟她明儿就要进宫为太后守灵。   林晓看着这案上堆放许多白布,微微有些诧异,“娘,咱家哪来这么多的白布?”   李秀琴笑道,“还能有谁,桂香呗。这孩子也是有心了。青文说太后身子骨不见好,她年前就备好了,还帮我们多备了些。那时候咱家可不知道能回来呢。这京城有人就是好,处处都方便。”   林晓深以为然。   第二日,林晓穿着丧服入宫跪丧。   命妇们服丧,官员们自然也不例外。但林满堂现在没有官身,进不了皇宫,便留在家里,每隔一个时辰丧钟敲响,便在巷子外与其他人一块跪着。   如此反复跪了七日,直到太后下葬,才无需跪拜。   太后和皇后去世一样,都要服二十七日的丧,这二十七日禁止一切娱乐活动。   林家人便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里,就连林家开的名品店都暂时歇业关门。   林满堂捧着书本在书房看书,李秀琴听下人传话,说他在书房读书,觉着稀奇,就到书房一探究竟。果不其然,真就老老实实念书呢。   李秀琴进去,他都没反应,她推了下他后背,“怎么想起看书了?”   之前闺女催都不看,现在闺女不催了,他反倒看起来了。   “我想着暂时也没授官,不如就参加这次的春闱吧?”   李秀琴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声音陡然拔高,“考会试?”   林满堂唬了一跳,不满地往后挪了挪,“我这耳朵迟早被你弄聋,我考个试而已,你至于这么大声吗?”   李秀琴都不可置信了,多稀奇的事啊,他居然有一天主动说要参加科举,李秀琴细细打量他,“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呀?”   林满堂白了她一眼,“我能吃错什么药。咱闺女不是之前跟皇上夸海口,说让我考状元嘛。我好歹也是当爹的,哪能让闺女没面子啊。”   李秀琴这才想起,闺女为了男人能升官,撒谎的事儿。   她已经很久没见他上进了,李秀琴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可她没想到,林满堂嫌她待在这儿打搅他读书,催她赶紧离开,“这次太后丧事,会试也跟着延期一个月。我好不容易赶上个好时候,你快点出去吧。”   李秀琴气得不想理他,走到门口,实在忍不住,“你这次真能考上状元啊?”   林满堂觉得自己前世的血压要升高了,这状元多难啊,让三年前的状元重考一回,他敢保证自己还能得状元吗?   想当状元,皇上的喜好、主考官的喜好、考生的才华缺一不可。   他觉得以他的才华,状元够呛。但凡是得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一定能考上呢?   李秀琴瞅他不停变幻的脸色,就知道他想撞大运。   得,能主动考已经够稀奇了,能不能考上状元也无所谓了。   李秀琴出了书房就急匆匆到了女儿院子。   她跑得太快,丫鬟被她远远甩在身后,一溜烟进了院子,守在外面的巧儿都没反应过来。   林晓听到外面有动静,下意识将信往后藏,下一瞬,她娘闯了进来。   林晓不动声色往后退,将信塞在匣子底下。   李秀琴见女儿脸色有些红,以为她很热,就嘱咐道,“你别老是闷在家里,有空也出去走走。”   林晓连连点头,担心她娘看到萧定安写给她的信,立刻揽着她的胳膊往外推,“娘,那咱们出去走走吧。”   李秀琴见女儿如此乖巧,当下心花怒放,“成,那咱出去走走。”   “娘,您怎么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啊。我刚刚正想换衣服呢。您就这么冲进来,我多尴尬呀。”   李秀琴急着进屋,竟是忘了这茬,闺女大了,要面子,她忙道,“以后娘注意,刚刚娘太着急了。我告诉你一件稀奇事,你保证也很惊讶。”   林晓听着好笑,“什么稀奇事?难不成咱爹改拿书本了?”   在她认知里,这世上没有比这事更稀奇的了。   李秀琴两眼放光,“啊?你知道这事呀?难不成是你催你爹的?”她拍着巴掌,“哎呀,我就说嘛。他那性子,怎么可能没人催就自己看书呢。”   李秀琴喋喋不休,倒把林晓弄懵了,她一把握住她娘的手,“娘?您说什么,我爹读书了?”   李秀琴见她懵懵懂懂,指着书房,“是啊,正在书房读书呢,看得可认真了。哎呀,当初考举人,他都要你三催四请,这会子自己倒积极上了。”   林晓不信,“怎么可能?娘,您指定哄我呢。”   李秀琴见她不信,拽着她胳膊溜到书房外,透过窗户,看向里面,无声道,“你瞧!”   林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嘛,她爹正端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看书呢。   林晓看了眼西边,“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李秀琴啼笑皆非,拍了下她胳膊,“娘没骗你吧?”   林晓捏着下巴,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通,“那咱爹为何念书?”   当初她是为了让她爹升官,才骗她爹要考状元的。这会子她爹已经回京了,皇上肯定会给他排个京官,最少也得是从四品。   这官也不算太小了,她已经知足了。   也就没逼着她考科举当状元。   那为啥他还要考呢?   “你爹说不想你在皇上面前丢面子。你瞧你爹还是很疼你的。”李秀琴小声道。   林晓心里感动又有些心虚,她爹拿她话当真了,如果知道她骗他会不会生气啊?   李秀琴小声道,“别告诉你爹。让他考呗。反正又不是啥坏事。”   林晓仔细一想,也是啊,最多考不上,反正又没啥损失,考就考呗。   二月二十号,会试开考。   林满堂在闺女和媳妇的殷切目光中上了马车,提着考篮走入考场。   会试考三场,每场考三天,每一次出来,林满堂满身疲惫,吃完饭,洗漱沐浴后,倒头就睡。第二天,继续看书。   这些天,林府变得出奇安静,全方位为会试让道。   从考场出来后,林满堂浑身轻松。   他这边舒服,御史台却参了他一本,说他明明是朝廷命官,却参加科举,占考生名额。   林满堂在朝中同僚不算多,加起来一个巴掌都够数。   可朝臣对他并不陌生,皆因他有个奇异的女儿。   本来外姓之人被封为郡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像国公之女、皇后的侄女、王爷的女儿皆可封为郡主。可林晓稀奇之处在于,她的郡主之位并不是父亲求来的,而是她自己挣来的。   荣华夫人对她非常疼爱。为太后守灵那七天,别的命妇是从早到晚跪了七天,她只跪了一个时辰,荣华夫人就派女官过来接她。   上回皇后丧事,荣华夫人也是如此。   谁也不是傻子,能瞧不出这里面的猫腻?   于是大家都在猜测皇上有意立这姑娘为后。   皇上对外戚防得很严,之前宁愿让太后掌管后宫,都不愿立皇后。这次太后没了,肯定要封个皇后。而林晓这个家世不显的郡主就相当合适。   朝中许多大臣早就盯着皇后的宝座,现在出现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恨不得当下就把人按死。于是林满堂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出格的行为受到众多朝臣抵制。   皇上视线停留在萧定安身上。   皇上待唯一的表弟自是亲近,将人招回京,就封他为神机营指挥使,专门掌管火器的部队,与五军营和三千营合称三大营,隶属禁卫军。   萧定安上前一步,“皇上,微臣觉得这些御史有些危言耸听了。林满堂本来就是个举人,他参加会试,提升一下自己的水平,有何不妥?至于占了名额,那更是无稽之谈。四年前,沈家谋反,空出一千多个官位,也没能将往年的进士们全部录用。还剩下一多半。可见进士名额过多。微臣建议,今年录取进士名额减半。也能为国库增添税收。”   听说进士名额要砍半,家里有儿子要参加会试的官员都急了,“这如何使得?往年都是录取三百多人,这次突然改了,朝廷政令如何能够朝令夕改,那岂不是让读书人寒心。”   皇上挑眉,三言两语就将视线转移到进士名额上面,这小子几年不见倒是会点火了。   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大多是文官与武官吵。   良国重文轻武,文官待遇比武官要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以往武官对上文官多是输多赢少,毕竟嘴皮子没人家利索,吵不赢,也没辙。   可今儿不同,萧定安是武官不假,可他以前是文状元,吵起架来是引经据典,文官那套怼人技巧,他全会,吵架半点不输人,双方吵得人仰马翻,竟气得两个御史当场倒地气晕过去了。   偏他还觉得不知足,讥讽对方倚老卖老,“您要体力不济,就别占着官位不挪窝。也给那些至今没能当官的进士们腾位子,我才敬你是个人。”   这话就够气人了。人家都晕了,他还不放过人家。话里话外都暗示他们这帮老臣该告老还乡。   偏偏皇上在边上看戏,也不表态。大臣们心就更凉了。   萧定安的态度有一半就代表皇上,难不成皇上真的嫌他们这帮老臣碍事了?   想到四年前那场祸事,老臣们战战兢兢,也不敢再说话,生怕惹皇上不快。   皇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们,“吵呀?怎么不吵了?”   臣子们跪倒在地,“臣惶恐!”   皇上随手拍了下书案,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视一圈,“你们惶恐!朕看你们是有恃无恐。一个举人想考会试,合情合理,你们竟拿到朝堂上争吵,拿朕这大殿当什么了?你们家的菜市场吗?”   臣子们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行了,散朝吧。”皇上沉着脸。   “退朝!”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大臣们这才扶着膝盖起来,都在心里揣摩圣意。   皇上这是何意呢?难不成他真想立广德郡主为皇后?要不然萧定安也不能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啊。   有太监过来请萧定安,“皇上有请!”   萧定安跟在太监身后往御书房方向走。   有大臣晚一步离开,瞧见这一幕,心里莫名不是滋味,皇上请萧定安,说明皇上是认可萧定安刚刚在朝上的看法,这可怎么好?皇后之位难不成真要落到一个乡下丫头身上,他家闺女可怎么整?    第251章   御书房里, 萧定安上前行礼,“皇上万安。”   皇上头也不抬,说了平身, 便招呼他过来, “前几天阿娘说你要去林家提亲, 怎么这会子还没个动静?”   萧定安抿了抿嘴,他也想啊,可晓晓说她爹正在准备会试, 要是他上门提亲, 扰乱她爹心绪,回头再中不了进士,他就成了罪魁祸首。左右会试也没几日,就等等吧。   萧定安便把晓晓之前诓骗她爹的事说了。   皇上搁笔,忍俊不禁,“小丫头可真敢说啊。状元!可我记得她爹那举人好像还是破格录用的吧?”   萧定安点头, “是,因为稻田养鱼之事被录用的。”   六年前, 稻田养鱼被用到江南,经过两季试验, 稻田养鱼之事确实管用。也为江南百姓添了两成收入。   每到稻收季节,皇庄也会上献上稻花鱼, 滋味着实不错。   这也是皇上将林满堂从正七品县令升至从四品知府的主要原因。   皇上对状元一事不在意, 状元只是名头好听, 真正能不能成为栋梁之才, 得在官场打磨几年方能知晓。   皇上有些为难, 该如何给林满堂安排官位, 他斜睨表弟一眼, “你说朕该如何安排你未来岳丈的官位?”   萧定安是武官,与皇上再如何亲厚,也不敢越这一步,当下就摇头,“您要说武官,微臣还能出点主意,文官职位,实不敢乱言。”   皇上也没勉强他,与他闲话家常般,“之前朕想招他进京当个户部侍郎,可前几日,翻了他在云南府干的事,朕却是不敢了。”   萧定安疑惑地看着他。   皇上见他懵懂,指着他鼻子骂,“你跟朕装?难不成你不知晓他在云南府免费开办学堂、免费铺路么?”   免费铺路就不说了。林满堂开的水泥厂,赚的钱全部用来铺路,四年下来,一文没赚。可免费学堂却烧了许多钱。   萧定安点头,“微臣知道,但微臣也没当过文官,不知道办这两样事要花多少钱啊。”   皇上微微一怔,细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   他之前看过暗卫的密报,虽也知晓他干了这两件事,但要不是翻了账本,他怎么也想不到,林满堂居然敢花那么多钱。   “你知道吗?光一个县,他就拨了一万两。”皇上气得咬牙,“云南府共有一百多个县,开办学堂所用的书本费,他就撒了一百万两。胆子肥的他。”   萧定安这会子是真的惊讶了,国公府全部家当加在一起,也就几百万两。   他岳父只在云南府干了四年就花了一百万两,这也太……   萧定安生怕皇上拿他未来岳父开刀,努力替岳父辩驳,“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比如底下官员虚报?”   哪怕岳父失职没管住下属,也总比直接将钱花了好啊。皇上花钱都抠抠唆唆的呢,他岳父到底哪来那么大胆子将这么多钱全花了。   皇上摆手,“朕没误会他。朕瞧过,每一张单子都有他的印章和签名。”   萧定安额头滴汗,表哥是想治岳父的罪吗?   他绞尽脑汁替岳父开罪,“皇上,他哪来那么多钱啊?”   他就算没当过文官,也知晓府衙是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   皇上啧啧,“他运气好呗。他前上峰是吏部侍郎,那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不贪财,为人又抠,待在云南府当了十几年知府,攒的家当全留下了,后来云南府又发现一座金矿,他软磨硬泡要了一成过去,朕就给了。嘿,谁能想到呢,竟有一百万两之多。良国每年赋税加起来也才五百万两,朕花一文,户部侍郎就跪地上磕三天三夜。朕这皇帝当得还没个知府敞亮。”   人家那才是土皇帝呢。底下人全听他的。可自己呢?说是皇帝,可你见过哪个皇帝要花钱,底下一堆大臣拦着的?   萧定安拍了个马屁,“所以皇上不选他当户部侍郎是对的。”   当户部侍郎头一件事就是要捂紧钱袋子。皇上要花钱都得拦着。要不然钱袋子没钱,这官就成了空壳子。   皇上指着他笑骂,“为了讨个媳妇,你竟也会寻朕开心了。朕可不吃你这套。”   萧定安小麦色的皮肤微微发红,眼巴巴看着皇上,“他也是一片好心,云南府那边不重视读书,开办免费学堂也是为了给百姓启蒙。”   “他是办了好事。”皇上气道,“可花的都是朕的银子。云南府的百姓还传出歌谣,说他是青天大老爷。”   青天?萧定安心里一个咯噔,忙道,“百姓称他是青天大老爷,说明他是贤臣,只有明君才有贤臣相伴,臣弟恭喜皇上,得了良臣。”   皇上抽了抽嘴角,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他背着手,站起身,示意萧定安退下,“你的婚事,朕要重新考虑。”   萧定安心里一紧,“皇上……”   皇上抬手,“出去!”   萧定安咬牙退出去,却没出宫,递牌子去了后宫求见荣华夫人。   荣华夫人见这个点,侄子居然来了,赶紧让宫女将人请进来。   宫女便领着大皇子出去。自打沈贵妃没了,大皇子就被荣华夫人抚养。   当初秦明珠也怀有身孕,可惜生下来是个公主。这大皇子依旧是皇上唯一的儿子,自然金贵得很。   萧定安进了大殿,荣华夫人便让人端了茶盏,两人寒暄一阵儿。   萧定安便跪在荣华夫人面前,请她向皇上求情,“侄儿是真的喜欢晓晓,姑母最是疼爱侄儿,请您向皇上求求情吧。”   荣华夫人早就等着太后丧事过后,给侄儿娶媳妇呢,听到婚事出了变故,她脸色都白了,“如何就反悔了呢?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吗?”   萧定安便将事情原委简单说了一遍。   荣华夫人听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林满堂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这么花钱。   她是妇道人家,虽惊讶对方敢花钱,却也觉得林满堂这样为百姓着想的官员还是不错的。既然钱没被他贪了,那花了就花了呗。   她拍拍侄儿的手,“既如此,姑母就替你向皇上求情。争取让你早点娶到媳妇。”   萧定安见姑母肯答应,暗暗松了一口气,担心皇上过来,他陪荣华夫人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另一边,林满堂正在家里听庄文汇报,“属下将京城逛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一处民宅,那里有十来家,要是全部合在一块,地方够大,大人去看看吧?”   家里正等着钱用,林满堂放下书本,“那走吧。正好考完试,也放松一下。”   两人骑着马到了城西,这边离城中有点距离,但也不算太远。   “这里的房子为何如此落败?”   “这边打不出井,别看十几家,却只有两口井。打水不怎么方便,有能力的人家搬到旁处置了宅子。”   林满堂了然,怪不得呢。   “这地段不错,人来人往也方便,你好好与他们商谈下价格。咱们是官员,价钱宁愿给多一些,也不要少了他们。”   庄文点头应是。   林满堂瞧过后,便骑马回去了。庄文留下与百姓商议价格。   庄文动作极快,他出手大方,这一带的百姓得知他肯买他们的宅子,也没怎么讨价还价,就将房子卖给对方。   买完房子,庄文便将井封上,推倒房子,重新盖杂货铺子。   杂货铺子的草图是林晓绘制的。她没学过建筑,便按照她爹的要求,再加上自己的想法,细细绘制出来。   那盖房子的作头倒也看得懂。   又因为这是个大工程,作头很是仔细,反复确认,才开始动工。   在这期间,外面刮起一阵风,说是林晓即有可能问鼎皇后之位。   一开始林满堂等候殿试,林府闭门谢客,林晓并不知晓这一消息。还是与林家交好的官眷们得知后,给她们下帖子,邀请她们到府上做客,林晓这才知晓这事。   林晓自是否认。可偏偏其他人对此深信不疑,反问她,“为何荣华夫人对你另眼相看?”   林晓也不能把萧定安供出来,就只能借着秦明珠的名义,“应该是秦姐姐的缘故吧?我与秦姐姐关系极好,荣华夫人看在秦姐姐的面子上才如此厚待我。”   大家将信将疑,就连秦老夫人也是如此。   她孙女在皇宫是什么情形,她再清楚不过,荣华夫人对她孙女只有两分情意,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孙女缘故,就厚待广德郡主呢?   林晓知道大家不信,可她也只能装作不知。   她回了家,将这事告诉李秀琴。   李秀琴却是惊慌失措,“皇后?这如何使得?”   她这边正惊慌着,却听宫里来传话,说是荣华夫人有请。   在这节骨眼,荣华夫人居然请她入宫,林晓不想去,这不是等于火上浇油吗?可她没法拒绝,就只能回屋换了衣服,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进了荣寿堂,林晓没能看到荣华夫人,却看到皇上正坐在殿中喝茶,周围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林晓只觉得怪异,她也顾不得多想,上前行礼。   皇上招手让她坐下。   林晓也不客气,坐在边上。   皇上浅浅饮着茶,抬眸瞧了她一眼,小丫头倒是长大了,与四年前莽撞相比像是换了个人,出落得越发水灵。   “朕听说你想当皇后?”   林晓瞪大眼睛,吓得不轻,身子都僵了,想也不想就道,“怎么可能?我又没吃错药?”   皇上一怔,锋利的眉眼照过来,“什么?”   林晓额头滴汗,“我……臣女这性子不适合入宫。回头一准说错话,惹怒皇上,到时候小命不保。”   皇上似笑非笑看着她,“朕倒叫觉得你聪明伶俐,很适合当国母。”   林晓猛然抬头,仔细打量他的脸,他该不会发癔症了吧?居然说如此糊涂的话?她哪里适合了?   “这么看朕作甚?”   林晓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看看皇上有没有被人冒充?”   皇上挑眉,“哦?”   林晓试探问,“难不成萧世子没跟您提过?”   皇上面不改色撒谎,摇了摇头,“没有。”他倾着身子往她这边靠了靠,双眼含笑专注地看着她,眼底似有繁星闪烁,往日总是威严的皇帝此时笑得比花还要甜,林晓不觉得受宠若惊,她只觉得怪异,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皇上,您怎么了?”   皇上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面前带了带,“跟朕。朕许你皇后之位。”   林晓像甩掉脏东西一般甩掉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怎么可能!”她远远跳开,“哎,皇上,您正常一点。您有那么多妃子,干啥非想不开让我进宫啊。我跟你说,我不是什么好姑娘,我可坏了,逼急了,我还会咬人呢。”   她这是逼急了,这会子也不称“臣女”,改称“我”了。   她一蹦三尺高,生怕他会冲过来。这可是古代,这人又是良国的皇帝,要是他发疯,她再有本事也无用。   皇上紧紧盯着她,“你当真不想当皇后?”   林晓像小鸡啄米狂点头,“不想当,我不想当,你别逼我。”   皇上微微蹙眉,“可是因为固方?”   林晓先是点了下头,又摇头。   皇上挑眉,紧紧看着她,“何意?”   林晓咽了口唾沫,“我不当皇后是因为我不喜欢皇宫,这里规矩太大,我这人没规矩惯了,在这里提心吊胆过日子,不安全。还有我与萧世子两情相悦,您就算将我弄到皇宫,可您不觉得膈应吗?”   皇上定定看着她,林晓被他看得发毛,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就在这时,荣华夫人从里面走出来。林晓求救般地跑到她身后,警惕地看着皇上。   荣华夫人见她吓成这样,心里满意,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冲皇上道,“你瞧见了吧,这丫头对安儿没话说。你之前担心的那些根本不会发生。”   皇上还不死心看着林晓,最后一次问,“你当真不想当皇后?”   林晓缩回荣华夫人身后,连头都不愿露,斩钉截铁道,“我真不想当皇后。皇上另请高明吧。”   皇上这次没说什么,甩袖走人了。   林晓拍了拍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   荣华夫人好笑地看着这丫头,“你倒是个胆大的,居然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这话虽是笑着说,可林晓不敢大意,毕竟人家是亲娘。怎么也不可能站在她这边。   林晓摇头,“臣女刚刚只是被吓傻了。”   “怎么?当皇后委屈你了?”   林晓心里一咯噔,“是臣女配不上皇上。”   荣华夫人终于满意,让宫人送她出宫。    第252章   林晓走后没多久, 荣华夫人坐回榻上,看着宫门方向。   前些日子,侄子来求她, 她便叫了皇上来宫里。   荣华夫人试探他, “安儿也不小了, 也该为他指婚了……”   她话还没说完,皇上就道,“朕瞧着于统领的女儿就不错, 知书达理, 还会一点枪法,将来嫁进萧家,也能与表弟琴瑟和鸣。”   荣华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广德那孩子就不错。人也机灵,说话也有趣,最主要那孩子没什么城府……”   “作为当家主母, 心眼实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表弟将来是国公府的主人,他的夫人是国夫人, 管理硕大府邸,要是被下人欺负, 那才是丢表弟的脸呢。”   荣华夫人被他一顿呛,“你这是诚心想毁了你表弟的婚事?你知道他对那孩子有多上心, 你之前还极力促成此事。再说晓晓还救过你的命。就算她爹真的糊涂, 办错了事, 也不该受如此惩罚。再说了, 她还有两个鼎呢, 大不了拿一个鼎抵了, 你实在没有必要阻拦他们两人的姻缘。”   皇上面色不变, 给荣华夫人夹菜,却被她狠狠推开,“他是你表弟,你这辈子的亲人只有我和他。你虽有名义上的生父,可他自私透顶,从来没将你放在眼里。你难道要为了一些小事,就毁了你表弟一辈子的幸福?”   皇上看了眼手背上的菜,黄章心惊胆战,刚要拿帕子过来给他擦拭,却被他一脚踢开,阴沉着脸呵斥对方,“都滚出去!”   殿内之人瞬间散个干净。   皇上自己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末了才开口,“娘,我是不放心。”   荣华夫人疑惑,“不放心什么?”   皇上将嘴抿成一条直线,“他父亲赚钱能力不亚于舅舅。”   荣华夫人还是不解。   皇上浅浅饮了一口茶,“他在云南府当了四年知府,将名不见经传的普洱茶弄成贡茶,又在云南府开辟荒山种茶,四年来,光茶税这块,云南府就有五十万两。”   在林满堂没担任知府之前,云南府的税收大头是田税和人头税,茶税只占极小一部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自打他当了知府,普洱茶成了贡茶,他将云南府许多荒山都种了茶树,茶叶源源不断从云南府运出,出海的茶叶当中有一半是普洱茶。现在普洱茶已经成为良国第一贡茶。   荣华夫人瞪圆眼睛,“啊?这是好事啊,那他也算功过相抵了呀。”   之前花一百万两,现在挣回五十万两,茶叶可是源源不断的来钱路子,他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皇上意有所指道,“他有钱,表弟有兵,他们结成亲家,将置朕于何地?”   林晓再怎么聪慧,她毕竟只是一个小丫头,也仅能调动几百人。可她要是嫁给表弟,那她可以轻易得到虎符,可以调动千军万马。他怎能不惊慌?   荣华夫人这才领会到儿子的意思,她立时慌了,紧紧握住皇上的手,“儿子,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万万不能这么想。那是你嫡亲的表弟,他是我一手养大,他是什么心性,你难道不知晓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你的。”   皇上只觉得母亲的手抖得厉害,这世上的人都有软肋,他的软肋便是母亲。表弟的亲人是他和母亲,他们彼此相依。可表弟对那小丫头太好了,处处体贴,让他心中难安。   “我自是相信表弟,可林家呢?我不信。”   皇上遭受过许多回背叛,之前他放任沈家势大,差点将自己玩死,这次他如何也不敢再养虎为患。   “那你要如何?难不成你也想像对付沈家一样对付林家?”荣华夫人声音拔高,“你疯啦?”   一次也就罢了,再来一次,这朝上哪还有甘心为他卖命的臣子。   皇上一怔,瞬间明白他娘的意思,他倒也没那么狠,林家没什么根基,他也无需要对付沈家那样捧杀,“朕没想杀他们。一是那丫头毕竟救过朕的命,二是他们一家都有才华,杀了太可惜。朕只是想将他们分开而已。”   这世上没有一个皇帝愿意看到文官跟武官亲相如一家。   “朕不想让表弟和朕有嫌隙,若是她自己愿意进宫当皇后,表弟也怪不到朕头上。”谁叫他眼光不好呢。   荣华夫人细细一想,皇儿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便由他去了。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戏。   皇上回了御书房,将宫人全都撵出去,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思索。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不愿当皇后。   她难道不知道她当了皇后,林家至少有百年富贵吗?她的父亲可以封侯,爵位传五代。她的儿子是嫡子,可以继承国君之位,她是一国之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就是她死了,也有无限好处,她的灵柩会设在皇陵,享世代子孙供奉,她在地府将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有成千上万的奴仆伺候。她的名字会随着历史长河源远流长。   这么多好处,她居然都看不到,竟然给拒绝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傻的人?皇上撑着下巴,怎么都想不通。   他之前答应过母亲,要是她选了表弟,他就成全他们。   他原先是自信满满的,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输。   他输在那小丫头是朵奇葩,她不爱权力,不喜虚荣,更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既如此,他便好好笼络她,给她想要的,可该怎么笼络呢?   皇上转动手上的扳指,朝外喊了一声。   黄章托着拂尘进来,恭恭敬敬行礼,“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揉了揉眉心,“出海远航的船什么时候回来?”   之前林晓设计了适合远航的船,三年造了一艘,因为设计巧妙,不易沉船,皇上试验过后,又让船厂加单建造了十艘。   去年才出海,如果船没出事,再过几个月应该就能回来了。   “应该还有半年。”   皇上点了下头,又找出今年空出来的官位图反复琢磨。   林满堂擅长种地和经商,适合在户部和玻璃司任职。   去户部,以他那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他的钱袋子迟早会被他败光,还是算了吧。   去玻璃司?可玻璃司最大的官才正五品。起不到笼络的目的。   皇上敲了敲桌面,视线在户部上停留。户部侍郎二人,正四品。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财政等事宜。分管四个部门:一曰户部,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   既然他会赚钱,那就让他多想些赚钱法子往钱袋里存钱,不让他管度支。   皇上打定主意,便在户部侍郎上面划了个圈,丢了御笔,示意黄章拿下去。   林晓那边归了家,为了不让父母担忧,只说荣华夫人叫她进宫说说话,并没有什么异常。   李秀琴暗暗松了一口气,想起外面的流言,她愁眉不展,“怎么会传出这么离谱的消息?”   林晓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呀。皇上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他看我就像看个孩子。”   要不然刚刚她也不至于吓成那样。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就要封她为后,太突然了。   难不成古代都这样,只见过几面,对她一点都不了解,就直接下道旨意封她为后吗?   林晓也没见过皇上立后要经过怎样的程序,但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萧定安就荣华夫人和皇上两个亲人,他要上门提亲,会不跟那两人说吗?可皇上却说他没提过。这也太奇怪了。   林满堂听到女儿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要是进了宫,咱们以后连见个面都难。这富贵咱可受不起。”   李秀琴狂点头,握着女儿的手一脸心有余悸,“吓死了我。就你这性子,进了宫,我和你爹得天天为你提心吊胆。幸好虚惊一场。回头我得去庙里上柱香,感谢佛祖保佑。”   林晓听着好笑,“娘?您是不是又向佛祖许愿啦?”   李秀琴也有些不好意思,佛祖在她这边都是用到时才会拜一下,哎呀,这可不好,以后她还是多去拜拜吧,就算没有所求,上两柱香,求个平安也是好的。   他们一家暗自庆幸,倒叫监视他们的暗卫听了个目瞪口呆。   这什么一家子,竟然不想让女儿嫁给皇上。这可不是当妾,是当正妻。   这家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呀?   转眼到了会试出成绩的日子。   林满堂正在堂屋等消息。   顺安、文青和庄文三个人一大早就出去看成绩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真是愁死人了。   林晓和李秀琴望眼欲穿,不停在堂屋徘徊,林满堂虽然手里捧着书,可那手一直换来换去,显见也不平静。   林晓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装作没看到,只连连打发人出去看看人回来了没有。   巧儿跑出去,没过多久,就乐颠颠进了院子,“夫人,小姐,大喜,大喜。”   林满堂三人齐齐站起来,“多少名?”   巧儿摇头,“我没听到,只听到顺安正冲这边挥手,我瞧着像是中了。”   她话音刚落,顺安已经从外面冲进来,手撑着膝盖,满脸含笑,对上一家子眼睛,喜滋滋道,“老爷,您中了,第六名。”   林晓眼睛发亮,“哎呀,名次还挺高。爹,您够厉害的呀。”   这可是第六名,而且还是真才实学考上的。没用她催促,自己就考上了。   怪不得他敢报名参加会试呢,感情自己有两把刷子,所以才去的呀。   不管怎么样,林晓只有高兴的份儿,当即冲她爹拱手,“爹!恭喜恭喜!您中啦!”   林满堂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儿他可算扬眉吐气一把了。也不枉费这六年来,他处理政事,就看刘青文给他寄的资料。   林满堂高兴,大手一挥,“这个月所有人月钱翻倍!”   下人们乐得不成。   林晓乐过后,又追着顺安问,“刘伯父呢?他中了吗?”   刘轩已经是第六回 考进士了。在他后面的刘青文、刘文麟都中了,他却依旧没中。   顺安点头,“中了。只是名次不怎么好,好像排到两百多名。”   林晓算了下,那就是同进士了。   不过她还是道,“那也不错了,好歹是中了。”   林满堂也替刘轩高兴,“他在凤梧书院读书,到底比不上国子监。现今能中已是了不起。”   这下子刘族长应该能够安心了。进士好歹能当官了。   说话的工夫,关青和庄文也回来了。他们回来没多久,报喜的官差就来了。   住在这附近的官员们都知晓林满堂中了会试,各家便派了人过来贺喜。   一时之间林府门口挤得人山人海。    第253章   等彻底安静下来, 已是日落西山,饥肠辘辘之时。   林晓一家回了后院,吃饭时, 林晓小声道, “爹, 您中了第六名,状元之位还是可以搏一搏的,您还是回屋好好温习功课吧。等您中了状元, 咱们家再摆酒吧?”   林晓担心她爹高兴太过, 又不复习,又催促他回去读书。   林满堂幽怨地看了眼女儿,这倒霉孩子,竟然连点喘息时间都不给他。   李秀琴很不厚道,看到男人这苦哈哈的样子,她噗嗤一声笑了。   林满堂磨牙, “成,回头我要是中了状元, 你给爹掏银子办流水席。”   林晓得的赏银,林满堂夫妻俩从都记在女儿名下, 并没有归入公中。   只要她花钱,那从来都是大手大脚, 也没人限制。   不过她不爱逛街, 所以每年花钱的机会并不多, 至今已经攒下不少家资。   林晓点头, “成。我给您办, 到时候我在岳福楼给您办酒席, 您只管将朋友请来。有您这么个状元爹, 我出去也有面子呀。”   说着,还冲他挤眉弄眼。   “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儿”林满堂指着她笑骂,心里却也自豪,他到底也是女儿的骄傲了。   第二日,关文淑带着女儿刘婉凝过来恭贺。   两家人互相道喜,末了关文淑问林家什么时候办酒席。   李秀琴便道,“等殿试过了再办吧。现在就办,又得耽误好几天读书。”   刘轩那个名次,就算去了殿试,也只能是同进士,不可能一下子就拔高一百多名,所以刘家对殿试没林家这么着紧。   可听李秀琴这么说,关文淑想了想,便也将日子延后。   李秀琴拉着刘婉凝的手,“你家丫头可曾定亲了?”   刘婉凝害羞得不敢看她,四下看了看,“林姐姐呢?”   李秀琴笑道,“在她院里玩呢。说要收拾屋子,咱也不知道她又要折腾啥,你去瞧瞧吧。”   刘婉凝便起身告退。   关文淑等女儿走了才问,“你家闺女还没定下来?”   林晓今年都十九了,这个年纪再不定亲都算老姑娘了。   关文淑当李秀琴是自己人,才想着催促她快些找,再耽误下去,回头好的都被挑走了。   李秀琴摇头,“还没呢。一直也没遇到合适的。我家丫头性子倔,要是逼急了,她能上蹿下跳闹得我们两口子不安生。”   “哎呀,就没你们这样当爹当娘的,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全都由着孩子。”   自己的崽子自己护,李秀琴忙道,“也不是她的问题,就是我们两口子也遇到合适的。我想挑个出息的,家里人口简单的,这就不好找。”   关文淑细细一琢磨,她这既想要人家有出息,又想嫁进去就当家作主,这婚事可不好找。   她忙道,“要不然咱们去护国寺上香,求菩萨保佑,好好定一门亲?”   李秀琴眼睛一亮,她正好也要去庙里还愿,正好一块求了,“那成啊。明儿要是好天,咱们一块去?”她疑惑道,“你家婉凝没定亲啊?”   刘婉凝今年十五,已经及笄了,按这古代岁数来说,她的年纪已经能成亲了。刘家居然还没给她定亲,也太匪夷所思了。   “还没。”关文淑也没瞒她,“这不就等着她爹这次会试嘛。”   要是亲爹是进士,女儿的婚事又能往上提一提。所以就晚了几年。   李秀琴想想也是,“那也成。”   刘婉凝到了林晓院子,她正在指挥下人将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给挖了。   这些可都是名贵花卉,她居然不喜欢?   刘婉凝心里诧异,走过去,“林姐姐,你做什么呢?”   林晓回头,见她来了,赶紧邀请她进屋,巧儿奉茶,刘婉凝浅浅啜了一小口,林晓才告诉她,“我想在下面埋些铁器,看看能不能用磁针感应到。”   刘婉凝哪里知道什么是磁针,听到她这话,便好奇问了几嘴,林晓便给她解释磁铁相吸的原理,又拿了罗盘给她看。   看是看了,但刘婉凝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只也不好揪着这个问题,忙岔开话题,“我娘说带我去上香。你去不去?”   林晓有些不愿意,她想早点将扫地雷的工具做出来,把李天应的地1雷方子献上去。   “去吧。听说护国寺大师算命很灵的。我要去求菩萨保佑我爹殿试能平平安安通过。”   殿试其实大多数走的是过场,只要礼仪不出岔子,基本上都能通过,刘婉凝去护国寺也只是想求个心安。   她这愿望极好实现,但林晓却有个大愿望。保佑她爹这次中状元,还得求菩萨,让她爹知道真相,别冲她发火,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成。我去。”   翌日,天晴气爽,李秀琴带着林晓,关文淑带着刘婉凝,四个人乘着一辆牛车、一辆马车缓缓往护国寺方向而去。   上次上香并不像四年前那么拥挤,但香客依旧络绎不绝。   李秀琴添了香油钱,和关文淑一齐求签。林晓刚开始不在意,可她娘眼神时不时落到她身上,她敏感察觉她娘这签是为她求的。   她便也拉着刘锦凝一块听。   李秀琴将掉在地上的签捡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君皇圣后终为恩,复待祈禳无损增。一切有情皆受用,人间天上得期亨。”   她心里一个咯噔,如何就说到君皇圣后了?难不成她女儿真要入宫当皇后?   李秀琴忐忑不安,将签双手奉给站在一旁的老和尚,“请大师帮忙解签。”   这签一看就是求姻缘,那老和尚打量林晓,“此卦天垂恩泽之象,凡事成就大吉也,施主姻缘将至,乃天赐良缘。”   林晓心里一喜,那就是说有惊无险?   她这边高兴,李秀琴却是七上八下,刚想问女儿的姻缘是不是皇上?可后面还有其他香客,她不好直接问出口,只能拿着签文站在边上。   关文淑将签文呈给老和尚,只见上面写着“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去,却教明月送将来。”   老和尚面不改色道,“此乃中签,阳光送尔来,迨至皎洁之明月出之。汝虽有意外之损失,但亦将有意外之收获。姻缘不至久耶。”   关文淑和刘锦凝听着心里七上八下,意外的损失?意外的收获?什么意思?   关文淑想细问,那老和尚却不愿泄露太多天机,只念佛号,关文淑咬了咬牙,改问道,“不知住持大师可在庙中?我想见大师一面。”   这老和尚一愣,随即又在两人脸上打量一圈,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小和尚带两人到后面见住持。   李秀琴便也拉着女儿跟上。   往后面去的路上,李秀琴小声问关文淑,“你认识住持啊?”   虽然她只来过两回,可上次听到她女儿回去说过这住持德高望重,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那老和尚却丝毫没有犹豫,就让小和尚带她们进去,显见是认识。   关文淑小声道,“当然认识。”她看了眼女儿,“我女儿就在这个庙里出生。那一年,我怀着身孕到庙里祈福,夜里下起大雨,当晚便生下锦凝。住持还帮着洗礼呢。”   李秀琴恍然,“原来如此。”   她不信佛,所以不知道住持大师帮忙洗礼可是富贵人家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关文淑有些骄傲,“后来,我常常带锦凝来这里还愿。偶尔住持也会见我们母女一面。我们锦凝与佛有缘。刚刚这签文听着不好,我想求大师帮帮这孩子。”   李秀琴想到自己刚刚抽到的签,“我也有疑惑,能不能跟你一块进去?”   关文淑不敢自专,“待会儿我帮你问住持。”   李秀琴点头道谢。   一行人到了住持院落,那小和尚让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进去汇报。没过多久,小和尚就出来了,却让李秀琴和林晓进去。   四人齐齐愣住,“这是为何?”   “住持说关施主所求之事暂时无解。”   关文淑怔愣了下,随即冲李秀琴道,“那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李秀琴点了点头,带着女儿走进院中。   院内花木扶疏,景致优美,却寂静得吓人。   李秀琴和林晓推门进去。   这不是林晓第一次见到住持。四年前,她和母亲来护国寺,他当时正在宣扬佛法,她曾远远见过一面。现在离近了看,住持大师慈眉善目,穿着通体发白的僧袍,再配上发白的胡子,蹭亮的头皮,当真有几分佛相。   住持大师手里正敲着木鱼,看到两人,在几人脸上打量一圈,又神色如常让她们坐下。   小和尚抱来蒲团,李秀琴和林晓分别坐下。   室内点着檀香,味道极重,眼前之人沐浴在阳光之中,好像出世的佛陀。   她视线定格在住持身上,却不想住持也将视线落到她身上,“施主心性纯真,当无烦心事才对,如何就到了老和尚这儿?”   林晓不好意思抚了抚头发,讪讪道,“家父不日将殿试,我来求菩萨保佑他中状元。”   住持轻轻点了下头,却没有泄露天机。   李秀琴现在也顾不上男人,他能不能考上状元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闺女的姻缘,女儿怎么就跟皇上扯在一块了?   李秀琴心直口快,“住持大师,您给瞧瞧这签文吧?这啥意思?”   住持接过签文,为李秀琴解惑,“这签文出自目莲救母,目莲是佛门的尊者。他母亲在人世作恶多端,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目莲担忧母亲来到阴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母亲,果然发现她正在受一群饿鬼折磨。目莲用钵盆装饭菜给她吃,饭菜却被饿鬼夺走。目莲无奈只能向佛祖求救,佛祖被目莲孝心感动,叫目莲在人间设兰盆会,供养十方僧侣,诸天菩萨得了供奉便施法救渡地狱中的母亲。从此百姓将七月十五日为盂兰节,也叫孝亲节。后又演变为七月的‘中元普渡’。目莲用尽一切最后将母亲渡出地狱。施主所求之人的姻缘正面临同样的局势,但这签是喜局,所以施主大可放心,此签为吉。”   李秀琴不太明白为何她求的是姻缘,签文却是目莲救母的典故,但听说是喜局,而且是吉,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死心追问,“那这个君皇圣后是何意?”   “这里指的是双方长辈。”   李秀琴讶然,竟然指的是长辈。原来竟是她误会了。   “多谢大师为我解惑。”   住持却道,“两位施主宅心仁厚,以后多多做好事,来生必将富贵一生。”   李秀琴和林晓点头应是。   从院里出来,李秀琴浑身郁气一扫而空。    第254章   殿试如期而至。   林满堂一早便学了礼仪, 他跟着贡士们头一次进了良国皇宫。   女儿小的时候,他带女儿去故宫玩过好几回,对皇宫虽也好奇, 却并不似旁人, 只随意瞧了几眼, 就将心思全部放在礼仪上。   他的同年们却显然没他这么沉稳,他们拼命压抑自己的激动,却还是泄露出来, 眼睛时不时乱瞄。   好在礼部官员对此见怪不怪, 并没有呵斥,只催促他们快走,别耽误时间。   到了大殿,有几十名威武的将士拿着兵器巍然站立在两边。   他们坐在桌案后面,时间到,太监尖着嗓子提醒考试开始。   殿试有专门的试卷, 分别发给考生。   林满堂拿到试卷,殿试只考策论, 字数为两千。   今儿题目也是相当大胆,翻译成白话文竟是:为何历朝历代都没有超过三百年?何缘故?后面还备注“大胆直言, 恕其无罪”八个字。   也就是让他们畅所欲言的意思。   殿试不会刷人,只会更新名次。虽然这题目大胆了些, 但大家并没什么心理负担。   林满堂开始磨墨, 在草稿上写了几个要点, 开始答题。   与其他学子们相比, 他年纪不占优势, 但有一点却是许多学子们比不了的, 那就是他当过六年的官, 曾经是云南府的一方大员,真真切切管理过几百名属下,治理过一方土地。   他早已经忘记小时候学过的历史,但前世那么多电视剧,总会带一些历史故事。他多多少少也入了耳。   一个国家刚开始建立时,开创者都想要自己的子孙将皇位千秋万代传下去。可事与愿违,至今没有一个朝代超过三百年。理由太多。   林满堂从四个方面写:第一条便是皇帝安于享乐,不思进取。   皇帝是国家的主人,若是连他都昏聩,这个国家只会慢慢衰退。到了后期,皇子出身富贵,只从书本上学知识,没体会过人间疾苦,容易变成“不食肉糜”的昏君。他们也不懂得守好这个江山,国家焉能不亡?   第二条便是豪强强占百姓田地,致使百姓无田耕种,靠租田为生。   第三条便是官员争权夺利,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第四条便是连年灾荒,农民起义。   ……   他列了这四条,从上至下仔仔细细讲明这些危害。若是这些危害不解决,国家必定还会灭亡。   他这边下笔如有神,却不知身后站着一个人正聚精会神看着他的答卷。   皇上到了殿中,转了一圈,很快便注意到林满堂,相比旁人苦思冥想,只有他飞快答卷。   这题目是他拟的,进了官场,一个个就成了老油子,只会拍些虚伪的马屁,他想听听真话。   这些贡士年轻气盛,还没染上官场那些臭毛病,正适宜他了解他们的品行、心性与才华。   他在林满堂身后停下来,想看对方到底写了什么,却不想这人的答卷字字珠玑,直击人心。再看他的名讳,皇上忍不住惊讶。   原来这人竟是广德郡主的父亲林满堂。   说起来他只听过林满堂其人,知晓对方擅长农事和经商,却是头一次见到本人。   试卷上写着,年纪四十,可瞧着却很年轻,长得精神,说是三十出头也有人信。   这人似乎没有多犹豫,就将心里的话写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暗卫们前些日子传过来的话,说他一家子都不愿女儿当皇后。   奇葩父母养出奇葩女儿也不稀奇,只他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坦率。   皇上越看越欣赏,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怪不得广德郡主性子实诚,原来是受了父亲影响。   林满堂一气呵成,写完后搁笔,无意间扫到一抹明黄色袍角站在他身后。   他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将卷子往旁边挪了下,让对方看得更仔细。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皇上走了,林满堂仔细检查无误后,开始收拾墨条和毛笔。   又过了一会儿,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收卷!”   没过多久,便有官员过来收试卷,礼部官员过来维持秩序,带他们离开。   刘轩走到林满堂身边,小声问他,“林贤弟答得很快呀?”   林满堂刚要谦虚几句,却听到身后有个小太监喊住了他,“谁是林满堂?”   贡士们齐齐驻足看了过来,林满堂四周自动让开一些距离,他上前一步答道,“我是。”   小太监作了个手势,“皇上有请。”   林满堂在贡士们艳羡的目光中往御书房方向大步离去。   他们没注意到礼部官员与翰林院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似乎想到什么,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满堂忐忑不安到了御书房,皇上正在批改奏折。   别看今天是殿试,但该看的奏折还是要看的,听到有人跪下磕头行礼,皇上搁下笔,朝立在边上的黄章作了个手势。   黄章心领神会,喊了一声,从外面涌入十来个宫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卷画。   进了御书房,并排站立,而后齐齐将画卷展开。   林满堂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林爱卿,来点评一下这些画作。”   林满堂愣了好一阵儿,别看他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岁,可他对画画依旧是一窍不通。   林满堂瞧了一眼,如实禀告,“皇上,微臣对绘画一道知之甚浅,唯恐污了您的耳朵,还是不闹笑话了。”   皇上好脾气摆手,“既如此,那你就说说这些画中之人吧?”   林满堂不敢再推辞,点头应是,他走上前,细细打量这些画作。   这些画好不好,他看不出来,但这些人物却是良国的开国功臣,每一个都名气斐然。   赵国公、河间王、莱国公、辅国大将军、左骁卫大将军等等,每一个曾经都重权在握,只是良国建立之时,这些功臣几乎大半都战死了。   林满堂言简意赅将人物讲了一遍,皇上听罢,问道,“你对他们有何感想?”   林满堂立时夸赞,“这些人都是当世豪杰,是臣子们的楷模。”   皇上点了点头,又问,“你可认识永平侯?”   林满堂对朝中大臣都是两眼一抹黑,永平侯其人更是从未听过,他老实摇头,“不曾认识。”   皇上似乎没想到,他竟连永平侯都不认识。   这位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家资丰饶,生活极尽奢华,为人风流多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出他为博美人一笑,大肆撒钱的风流韵事。   黄章见皇上尴尬,忙上前解释,“永平侯自百年前起家,他是先太皇太后的侄子。听说他曾经一口气在你们铺子里买了五十瓶蔷薇水送给万花楼的花魁。”   林满堂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事。自打他将铺子交给媳妇管理,他就再也没过问。李秀琴见他忙着政事,又要读书,也不忍打扰他。   林满堂暗暗算了一笔账,五十瓶蔷薇水,就算他卖的蔷薇水没大食的贵,一瓶也要五十金。五十瓶就是两千五百金,两万五千两银子,永平侯竟然这么有钱吗?   “永平侯祖上只是个平民,他祖父争气,考上进士,官至宰辅,又因为生了个好女儿,入宫当了太后,娘家靠荫封得了侯爵,可传五代,哪怕现在没出过读书人,依旧富贵满门。”   林满堂心里一个咯噔,他也不是一个傻子。皇上好端端让他看功臣图,又跟他讲永平侯的发家史,岂不是让他在两者之间做对比?   一边是为良国立下汗马功劳,自己却连一天福都没享到就死了。   一边是因为生了个好女儿,不仅自己颐养天年,还庇佑子孙几代富贵。   再联想到外面的那些流言,林满堂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皇上在诱惑他?让他也当个求荣卖女之徒?   林满堂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猜得对,他忙作出不屑之姿,“每天在脂粉堆里与女娇娘被翻红浪,跟个咸鱼有什么区别。臣要是有这种不孝子孙,恐怕死了都能从地底爬上来把他掐死。”   黄章冷汗涔涔而下,这林大人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可细细一想,他这话倒也有些道理,男子汉大丈夫不想着建功立业,天天花钱捧妓1女,可不就是不孝子吗?   皇上举这例子着实有些不恰当。   可良国出过十几任皇后,把她们娘家都翻遍了,也只找到这么一个靠女儿得来爵位还活得好好的世家。   前面那些,包括刚死去没多久的太后,她们的娘家可都落魄了。   黄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靠皇后之位得来的富贵好像也不能长久啊。   他这边胡思乱想,皇上却没什么反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咸鱼?”   林满堂忙解释,“这是南方人把不想动弹的人比喻成咸鱼。甚至还延伸出一句话:做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皇上摸摸下巴,看来这招行不通了?   皇上好整以暇看着他,“那林爱卿的梦想是?”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答道,“将两个女儿好好养大,吃得好,穿得暖,住得舒服,与妻子白头到老,可以帮助更多百姓过上好日子。”   皇上和黄章惊愕地看着他。这人的理想也太实在了吧?   他就没想过建功立业,大权在握,没想过帮助林氏改换门庭,让他的子子孙孙都能享受荣华富贵吗?   皇上一言难尽,声音有些飘,“你就没想过让你的家族更上一层楼?”   以前他总害怕那些大臣揽权,可看着眼前之人没什么进取心,他反而觉得对方不争气。怎么就不贪心呢?不贪心,朕还怎么让你女儿当皇后?   自打他登基,哪怕面对沈家,他都没这么无力过。眼前之人和他的女儿都让他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   林满堂摊了摊手,“臣想过了呀。所以臣出钱让村子里的孩子都能免费读书。”   皇上定定看着他,免费读书可不代表就能中举,就能当官。只能说他们有机会摸到书本。离当官还远着呢。   这人究竟是傻,还是在跟他装傻?   林满堂在脑海里琢磨片刻,又补充道,“微臣出身寒门,乡下有一句老话叫‘富不过三代’,微臣若是什么都帮他们打拼好了,他们会不思进取。微臣想让他们明白美好生活需要自己争取,人对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懂得珍惜。”   皇上神色复杂看着他,冲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林满堂拱手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宫人们也纷纷将画卷收好,陆续退出御书房。   皇上又开始陷入迷茫,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问黄章,“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世人为了家族荣耀什么都可以牺牲,哪怕是儿女的命都能轻易舍去。可他明明唾手可得,却压根不想要。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黄章小心翼翼帮着添茶,双手恭恭敬敬奉上,“奴婢觉得林大人说得应该是真的。他这人心思简单,有薛侍郎的风骨。”   皇上捧茶的手微微一顿,仔细对比,竟也点头认同黄章的话。可不就是像薛侍郎吗?   一样为人诚肯、敢讲实话、踏实办事、不贪慕荣华、不同流合污、不结党营私,这就是他最喜欢的那类臣子。   甚至这林满堂身上还有薛爱卿都没有的优点,他懂得变通,家里也没有那么多污糟人托后腿,用起来很顺手。   这也是他为什么执意想要拆散表弟和广德婚事的主要原因。   两个臣子都有才华,他都想重用。可偏偏两人要联姻,这就让他头疼了。   皇上浅浅啜了一口茶,问黄章,“固方这几日还在往宫里递牌子?”   黄章心里一紧,点头应是。   皇上思忖良久,也没有想出对策,只能重新提笔批阅奏折。   十日后举行传胪大典,宣布登第进士名次。   文武各官站在丹墀内,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贡士们穿着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站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   中和韶乐奏后,连舞三鞭,朝臣三跪九叩,鸿胪寺官开始宣《制》,接着皇上宣布一甲前三名,“朕宣布本次新科进士的一甲排名,状元为林满堂,榜眼楚檠,探花周文非。”   林满堂抬头看了眼刺眼的天空,只觉得有无数烟花在他头顶炸开,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眼里心里都只剩下狂喜,他按照之前礼部官员教导下,领了旨谢了恩,乖乖站在属于他的位置。   其他贡士们艳羡得看着他,甚至就连那些大臣们也全都盯着他。   人群里,萧定安长舒一口气,可算考上状元了,那他可以上门提亲了吧?    第255章   林满堂早上进宫, 一直到晌午庆典才算完成,文武百官和新科进士们一块跟着礼部官员,看着金榜贴在长安门外。   官吏在前面鸣锣开道, 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坐上高头大马, 身后跟着新科进士们, 沿着六门三市跨马游街。   刘轩今儿兴致也高,虽说中状元的人不是他,可是他同乡, 也有面子啊。   他心里想着, 林贤弟果然是个大才,竟然得了状元。太了不起了。   这人不仅在心里夸,在皇宫里都没忍住,一直小声称赞,这世上都爱听赞美的话,林满堂也不例外, 心里很是受用。   今儿来的人很多,人挤人, 新科进士们穿着公服,没一会儿街两边就围满了百姓。   议论声不断传来。   “哎呀, 我瞧着状元好像不年轻了吧?应该有三十了吧?瞧着没有上回那个年轻。”   “状元肯定要稳重一点。你想要好看,一定要看探花, 上回那个探花长得就跟朵花似的。这次……哎呀, 这探花长得也不错。瞧着连二十都不到呢。”   “哎哟, 这脸可真白呀。年纪还这么小, 我要是家里有闺女, 一定让他当我女婿。”   林晓和李秀琴站在二楼, 看见父亲从他面前经过,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花朵掐下扔到他怀里。   可惜今儿砸得人太多了,林满堂担心马发疯,就一直勒紧缰绳,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抬头。   李秀琴瞧见男人神采飞扬,与有荣焉,跟女儿咬耳朵,“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爹这么高兴呢。你瞧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林晓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娘,爹哪来的尾巴。不过他倒是很得意。”   作为一个学渣,能够考上第一,那份喜悦绝对比学霸要有成就感。   林晓倒是能理解她爹,喜滋滋看着。   李秀琴气男人不肯抬头,扯着嗓子喊,“林满堂?林满堂?”   四周哄闹一片,林满堂依稀听到有人叫自己,声音很熟悉,他忍不住抬头,就见斜上方二楼,那对母女正挂在窗户冲他挥手呼喊。   林满堂也没忍住,也扯着嗓子喊,“媳妇?闺女?我考上状元啦!”   他的声音很大,百姓听到后,也都争相笑起来,“刚还说状元稳重,没想到他竟然喊起来了。”   不少妇人顺着林满堂的视线看去,便也看到那对母女,一个个都羡慕起来,原来那就是状元的家人呀。   游街结束,黄昏已至。林满堂与同科进士们互相拜别,相约过几日聚会,便三三两两散开。   顺安和庄虎一直在边上等着,林满堂上了马车,很快回了家。   今天已经很晚了,没办法招待街坊四邻,就自家准备了家宴。   小庄村的人都在商队,大部分都在走商,家里只有关青、庄文、庄虎、胖子和林满堂一家人。   这么多人正好凑一桌,大家争相给林满堂敬酒。   林满堂来者不拒,与他们喝得痛快。   林晓好奇,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秀琴瞧见这一幕,也没阻止。   酒过三巡,关青等人给他们一家人留下空间告辞离开。   宝柱和七七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没多久就困了,奶娘抱他们回去睡觉。   李秀琴叫厨房做醒酒汤。   林晓端着酒杯过来,这是她头一回喝酒,只喝了两杯,人就开始迷糊,走路晃晃悠悠,说话也开始发飘,“爹,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林满堂脸颊飞红,明明他喝的比林晓多,但他酒量好,脑袋现在还清醒着呢,听到这话,就问,“什么事?”   林晓两眼迷蒙,又咯咯偷笑,“我是骗你的。”   林满堂拿筷子夹了个花生米扔嘴里,“什么骗我的?”   “考状元,我是骗你的。”林晓捂嘴偷笑,“我怕你把书本扔了,我就骗你……要考状元。”   她说得断断续续,林满堂却不傻,自然察觉其中有猫腻,再看媳妇脸色已经白了,还心虚得想要溜下桌,他当即一个没忍住,“站住!”   李秀琴讪讪回头,很没骨气道,“跟我没关系啊,又不是我骗你。”   林晓醉得不轻,闻言就指着李秀琴,“娘也骗了你。是娘不让我告诉你。说让你考,考上了也是好事,考不上……那就考不上呗。”   李秀琴在边上冲女儿挤眼睛,可女儿压根没注意到,现在正处于酒后吐真言的状态,李秀琴无奈抚额,以后高低不能让她碰酒了。   林满堂手里的筷子朝女儿手背挥去,“好哇,你们娘俩合起来忽悠我一个人呐。”   筷子还没打到女儿手上,林晓就捂着手背哇哇大哭,指着林满堂委屈得不成,“爹坏!爹打我!”   她伸着手背给她娘看,“娘?你看,我被爹打了。手都红了。”   李秀琴瞧了眼她的手背,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林满堂以为自己真的手重,吓得酒都醒了,立刻就心疼上了,“手疼?哪儿疼啊?爹瞧瞧?”   林晓趴在李秀琴怀里撒娇,“不给爹看。爹坏!”   林满堂急得团团转,“真的疼啊?那抹上药膏吧?”说着,就示意郑氏去拿药膏。   林晓不让他看,跟他讨价还价,“我不!你跟我道歉,我才抹药。”   “行,爹跟你道歉。”林满堂想也不想就道歉。   林晓得寸进尺,“你不许再打我。”   “好,我不打你。”林满堂好脾气地应了,接过郑氏递过来的药膏。   林晓乐得偷笑,冲她娘挤眼睛,声音大到不行,“娘,我爹不打我了。”说完,还咯咯笑了两声,像个得逞的孩子。   李秀琴无奈,这都醉成这样,还知道撒娇卖乖,这都跟谁学的?   “来,我给你抹上。”林满堂手指挖了一些药膏,示意女儿伸手。   林晓可怜兮兮伸出手,递给他。   林满堂刚要将药膏往她手背上抹,哪呢?红印子在哪呢?纯粹忽悠他呢?   林满堂气得脸红脖子粗,“你!”   这孩子不打不成了,竟然又撒谎骗人。   林晓被他这凶狠的样子吓住了,哇哇大哭,又是委屈又是可怜,“爹骗我!你骗我!”   这竟是越活越回去了,醉了酒竟变成蛮不讲理的小娃娃。   李秀琴无奈撑住女儿的身子,冲他道,“行啦,她喝醉了。你还真当真了?”   林满堂噎得不轻,将药膏放了回去,又气鼓鼓瞪着这母女俩,“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骗了我。你们要赔偿我的损失。”   李秀琴心虚,嘴硬道,“我们骗你什么了?你又没什么损失?”   哎呀,这世上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人,明明她撒谎骗人,还不承认错误,林满堂都气笑了,“一家人,你们就看着我天天点灯熬油?”   李秀琴抿抿嘴,不敢抬头看他,“可你也得了状元啊。要没有闺女撒谎,你能考上状元吗?你应该感激我们。”   林满堂定定看着她,他想看看她这张嘴还能说出多少气人的话。   李秀琴被他看得发毛,自己就先让步了,到底是心虚,“那……那你说吧。”   林晓搂着李秀琴的脖子,跟着学话,“你说吧。”   说着,她还眨巴着大眼睛,就像猫儿一样乖巧。   林满堂一时之间也没想好,他就是觉得憋气。凭什么呀,为了不让女儿丢面子,不让女儿犯欺君之罪,他拼死拼活,点灯熬油苦读六年,终于考上状元。他以为自己护住了这个家,没想到女儿竟然说,她是骗他的。   太气人了。   李秀琴瞧着丈夫委屈成这样,也不逗他了,示意郑氏将礼物呈上来,“瞧瞧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奖励你的。”   林满堂接过匣子,里面一套黄金首饰。   他上辈子最喜欢戴着大金链子,手上套着大金戒指,腕上戴着金表,胳膊下面夹个公文包,每次回老家,他穿着这身在继母面前显摆,他就能欣赏到继母那张嫉妒到扭曲的脸。那是他一年当中最畅快的时候。   当然这身打扮,在自己家他是不敢的,他媳妇说他这身打扮像个暴发户,太辣眼睛。   李秀琴拿了金戒指往他手上塞,“瞧瞧,这可都是闺女给你打的。这花样是我设计的。好看吧?你可以戴上这一套过过瘾。”   可惜没有手表,她就只能弄个金手镯凑成一套。   弄完后,她拿着镜子亮到他面前,“怎么样?有没有回到从前?”   林满堂看着镜里的自己,再看看手上的戒指,心里一阵复杂,“东西都对,可我找不到炫耀的对象了。”   这份高兴就差了很多。   李秀琴想了想,给他出主意,“你可以戴这套去贫民窟走一圈,估计能收获一堆羡慕的眼神。”   林满堂翻了个人眼,“对,我不仅能收到羡慕的眼神,估计还有刀子对着我下呢。”   他将金戒指、金项链、金手镯都摘下来,想到幼稚了几十年的自己,忍不住一乐,“还别说,那时候的我可真快乐啊。”   现在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感觉了。   “你今儿不也一样很快乐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李秀琴笑他。   林满堂摸摸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笑了,正要说点什么,却见女儿直起身子,表情严肃,“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同志们,下午好。我这次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全部归功于我父母对我的栽培,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逗呢?   林晓一顿慷慨激昂的获奖感言讲完,人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李秀琴叫了灵初和巧儿进来,将人扶回房间。    第256章   话说, 萧定安在传胪大典上知道林满堂得了状元,以为皇上饶了岳父曾经犯下的错误。   下了衙,他兴冲冲骑马去郊外射了两只大雁回来。   他箭法好, 两只大雁落下来时还活着, 他让胜邪好好将雁养起来, 朝宫里递了牌子,想与姑母商议定亲之事。   如果有姑母这个长辈出面,林家也能感受到他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但他没想到姑母不想见他。萧定安心里虽然失落, 也只以为姑母今儿有事才不愿见他, 并未放在心上。   晚上,萧定安翻来覆去睡不着,换上夜行衣,骑马到了林府外面,偷偷翻墙进去。   他没来过林府,但听林晓提过, 她住在第三进,靠左那个院子。   林府有下人巡查, 只那些人哪里防得住轻功极好的萧定安,他只是轻轻闪了几下, 就轻松躲过那些下人。   他躲在黑暗处,朝林晓房间扔了个小石子, 没过多久房间蹿出一个小丫头, “谁?”   听这声音赫然是灵初, 月光倾泻照得她手里的鞭子泛着红光。   萧定安从黑暗处现身, “你家小姐呢?”   灵初见世子大半夜来找小姐, 唬了一跳, 赶紧进去请示小姐。   林晓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 她头一回喝酒,脑子晕得厉害,昏昏沉沉,脾气便不怎么好,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灵初小声道,“小姐,世子来了。”   林晓呆愣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世子是谁,只心下难免疑惑,他怎么来了?   灵初帮林晓穿上衣服,萧定安被灵初领进来。屋里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视线模糊不清,只露出一张光洁的小脸,在灯光下晕出一层暖黄的亮泽,像一颗圆润的珍珠。   林晓撑着下巴,打着哈欠,“你怎么来了?”   萧定安进了房间,便闻到一股酒味,猜到她今天可能喝了些酒,便道,“我明儿想遣媒人来提亲,可好?”   林晓有些迷糊,脑子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听到他这话,不得不提醒他,“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有心里准备。”   萧定安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林晓其实也拿不准她爹的态度,掐着手指,“我爹可能会舍不得我。他可能会为难你。”   萧定安松了一口气,“那是当然。我要将他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娶回家,岳父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林晓心里生了一丝甜意,脸颊微红,眼睫都跟着颤了颤,勾得萧定安心痒难耐,只他到底忍住了,“你好好歇着吧。明儿等候我的消息。”   林晓却舍不得他离开,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拉住他的手,“你怎么进来的?”   萧定安忍不住回握住她的手,入手之处软得可爱,他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翻墙。”   到底非君子所为,他臊得慌。好在天黑,她瞧不出来。   林晓双眼发亮看着他,兴奋得不成,“你能不能带我飞?”   萧定安一怔。   林晓双手比划,“就是以前,你曾经飞过来救我。太好玩了。”   萧定安哭笑不得,看了眼天色,“你想飞,以后我再带你。可今儿天色不早了,你又喝了点酒,还是早点歇息吧?”   “就是晚上才好。”林晓酒劲上来,越想越兴奋,“万千灯火,只有我俩在屋顶跳啊跳。飞累了,我们就坐在屋顶看星星,多美啊。”   萧定安不是很懂姑娘家的心思,可听她语气似乎很渴望,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成,我带你去看星星。”   林晓生怕他反悔急不可耐套上鞋子,与灵初交待两句便拽着萧定安的袖子往外走。   到了院外,萧定安揽着林晓的腰肢,脚尖一点,就这么上了墙。   又几个跳跃,轻松跳上房顶,他动作轻巧,又因为这些年练了臂力,带着她飞了好几个屋顶,竟也不觉得累。   林晓越发兴奋,酒劲再次上涌,竟忍不住尖叫起来,“哇!太刺激了!”   她突然这么大尖声叫唬了萧定安一跳,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房顶,好在他及时将剑插进墙壁,稳住了身子以及身上的她。   这边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家丁护院少不了,林晓这么一喊,下人们全听到了,纷纷提灯笼找人。   “怎么回事?是谁?”   “快快快!家里来了小偷!”   “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东西?”   ……   萧定安重新站稳,脚尖一点,连续跳跃,眨眼间,带着姑娘飞离刚刚那个地方。   偏偏他身边的惹祸头子还不住嘴,只觉得自己与那飞天的嫦娥也差不了多少,依旧大呼小叫不停,“哇!太好玩了!”   萧定安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心里暗想,酒还没醒吗?   他也不敢将她往人多的地方带,想了想,带着她往一处灯塔飞去。   这是个极小的灯塔,是整个京城最高的等他,但地方狭窄仅能融下两个人。   林晓站在上面,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情,她双手当喇叭冲下面大声嘶喊,“啊啊啊!太美啦!”   萧定安心下长舒一口气,幸好带她来这个地方,要是去旁处,今儿可就丢人丢大了。   林晓喊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累了,酒也醒了,脑子瞬间清醒,四下看了看,“这是哪啊?”   萧定安抚了抚她的额头,察觉无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观天台。饮天监和总明观看星相的地方。”   这里在京城西面,离皇宫仅有一刻钟的距离,四周漆黑一片,繁星闪烁,底下有大红灯笼点缀其间,与天际的星星连接在一起,组成一副极美的画卷。   微风拂过面容,带了一丝初夏的清凉,耳边传来阵阵禅声与蛙声,惬意又安静。   “这里可真美啊。”林晓情不自禁仰头欣赏这美丽的星空。   前世因为污染,她根本看不到如此干净的星空,它好像一幅黑色的油画,洒满了细碎的银星。   突然两颗流星划过,萧定安脸色变了变,下意识想牵住她的手往下走,“竟是扫把星,碰到这星星准没好事,咱们快些回去吧。”   他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捉了个空,林晓正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似在说着什么。   萧定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林晓睁开眼,乐得不成,“刚刚流星划过,你看到了吧?哎呀,我们可真幸运。”   萧定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流星幸运?那分明是扫把星啊?   林晓说完,才意识到古人把流星叫扫把星,认为看到它的人不仅自己运气不好,周围的人也会跟着倒霉。   林晓拍拍他肩膀,“咱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把流星叫扫把星,因为它流逝得快,让人抓不住,视它为灾星。但有些国家会把它叫做流星,他们认为每颗星星坠落就代表有个灵魂升天,而升天时会顺便把人的愿望带给天神。两种说法:一种是扫把星,一种是流星。一个代表灾难,一个代表祝愿,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她笑盈盈看着他,黑人分明的眸子好似会说话。认识她这些年,她大多时候都是无忧无虑,积极乐观。他以为这是环境使然,其实何尝不是她的性子。   哪怕遇到再不幸的事,她都会积极面对。   就像几年前,小庄村被大荣骑兵突袭,她失去了两位很好的长辈,她伤心难过,却也在想对策。她便是这样乐观的人。   萧定安上前抚住她的脸,轻轻摩挲,“你说的对。”   林晓回握他的手。   从远处看去,繁星星星好似成为两人的幕布,将这幅美好的场景定格永远留住。      这天晚上是林满堂穿越以来最志得意满的一天,可他翻来覆去像翻烧饼似的怎么都睡不着。   他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酣的媳妇,也不忍心吵醒她,掀衣下床,站在院里看了眼天空。想到喝的醉熏熏的女儿,他有些不放心到了女儿院里。   只是还没等他走进院子,就听到不远处墙角传来轻微的骚动声。   “你蹲下来。我踩着你的肩膀。”   “我带你跳上去吧?你放心,我这次肯定不会把你摔下来了。刚刚那是意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到我脚踝,我才踩滑了。”   “我不要。再来一次,我腰就断了。”林晓揉了揉摔得不轻的屁1股,指挥他站起身子。   萧定安无奈,只能由她踩着肩膀,让她靠近围墙,“抓到了吗?”   “抓到了。”林晓欣喜的声音传来。   萧定安示意她小声些,林晓爬上墙头,两条腿跨到对面墙里,坐在墙头背对着他,压低声音道,“你快走吧。”   萧定安刚要开口,却听到里面有人轻咳一声,“走啥走!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吧?”   林晓一个咯噔,差点从墙上掉下来,好在萧定安眼急手快跳上墙头将人搂住。只是他来得及接住她,却没时间再跨上去,就只能带着她落了地。   不远处,林满堂正提着一盏灯笼照了过来,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萧定安揽在女儿腰间的手。   萧定安吓得赶紧松开,林晓刚张嘴叫了声“爹”。   林满堂看也不看女儿,呵道,“回去!”   林晓唬了一跳,不敢再说话,撒腿就跑,生怕有人在后头追自己,等跑到院门,又趴在墙头偷偷看了过来。   萧定安朝她作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一抬头就见林叔正阴测测看着自己,吓得赶紧站好。   林满堂沉着脸,“大家公子居然翻墙!我女儿今晚喝醉了,你也喝醉了吗?”   萧定安一声不吭,任他责骂,他耳力极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忙道,“叔,咱们进去说话。”   林满堂提着灯笼将人带到书房。   “说吧!你们两个多久了?”林满堂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邪火无处发。   这皇上还没搞定呢,怎么又多出来一个?这些人拿他女儿当什么了?玩具吗?竟在这儿抢来抢去,也不问问他这个当爹的怎么想?太不尊重人了。   萧定安羞愧难当,“林叔,我一直想上门拜访,但晓晓说,先磨合性子,若是不成,哪怕成了亲也会成为怨侣……”   虽然知晓这些话会是女儿说的,但林满堂还是将错怪到萧定安头上,他沉着一张脸打断对方,“你的意思是将错怪到我女儿头上?”   萧定安心里打鼓,忙不迭道,“不是,林叔,不是晓晓的错。她只是个姑娘家,是我先对她动了心,想娶她为妻。我的心意一直没变,我已经射好了活雁,就等着明天遣媒人来提亲。虽然我知晓您可以不会同意,但我想表达自己的心意。我对晓晓是真心的。我想娶她为妻,一辈子待她好。”   林满堂心里呸了一口,以后谁要跟他说古代人都很古板,他能跟对方急。瞧瞧这翻话说得多漂亮啊,比他那时都会说,他面色越发不好,沉了脸,“花言巧语谁不会说?”   萧定安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就只能立在边上等他消气。   林满堂看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回去吧!”   萧定安不想走,“林叔,明天我?”   “不许你弄找媒人上门,这门婚事我还没同意呢。两只大雁就想娶我闺女想什么美事呢?”   萧定安急了,“林叔,当然不止活雁,还有……”   林满堂打断他,“得了,我不想听。我缺你那些东西啊?我告诉你,我们林家虽然没你们萧家有钱,但是我们林家不差钱,你少拿东西糊弄我。”   萧定安被他呛得不轻,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先离开林府。    第257章   林满堂回了房间, 将李秀琴推醒,“我问你。你老实跟我说。”   李秀琴被他这么一推也来了火气,“干什么呢?大晚上的不睡觉, 你发什么疯?”   林满堂被她劈头盖脸一通骂, 忍了好久也没还嘴。等她终于骂够了,消了气,才问她, “你知道咱闺女一直和萧定安来往吗?”   李秀琴脑子还懵着, “他俩不是一直都有来往吗?之前咱闺女还送过火1球方给他呢。”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们在谈对象。”   李秀琴脑子瞬间清醒, “怎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林满堂仔细打量她神情,见她不似作伪,“好哇, 她竟然连我们一块瞒着。太不像话了。”   李秀琴不像他那么激动, 女儿婚事一直就是她心头病,前世加现在已经三十, 居然也没对谁动过心, 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现在听到女儿有了喜欢的对象, 她就开始琢磨这人究竟能不能配得上她闺女。   萧定安家里只有他一个,无父无母, 没有极品亲戚,有房,有马(车), 有颜, 有钱,为人正直能干, 洁身自好, 哎呀, 多好的小伙子呀,配她女儿刚刚好。   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么合适的对象呢?   李秀琴越想越觉得不错,她欣喜回头,就对上男人那张阴沉的脸,她登时不乐意了,“女儿瞒着就瞒着呗?咱俩谈对象的时候,你也没告诉你爹啊?”   “那不一样。”林满堂想也不想就反驳,他跟他爹又不亲,担心对方搞破坏,所以才不告诉对方,再正常不过。   可现在他是父亲,是女儿最亲近的人,她怎么能告诉自己呢?   李秀琴完全不懂得男人的心思,“哎呀,你到底在气什么?她都十九了,这儿十五就能成亲,咱们还能留她几年呀。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可咱们也得考虑实际情况。”   她还说完,林满堂就一顿呲,“你是不是嫌她在家里碍事?想赶她走?怎么会有你这么当娘的?”   李秀琴气得够呛,当了状元就开始翻身了呗?竟然说这种话。她一个当娘的怎么可能嫌弃女儿。   她忍了又忍,“那你告诉我,你想留她多久?想让她什么时候成亲?想给她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三连问,把林满堂逼得哑口无言。   林满堂其实并不是没想过女儿的婚事。   他之前就由着媳妇给女儿挑个门第稍微差一点的人家,到时候带到京城,一家人又和和美美在一起。多好啊。   可他没想到女儿千挑万选会选上萧定安。   萧定安未来是萧国公,又是皇上的表弟,本来皇亲国戚就麻烦,再加上萧定安还是个将军,说不准什么时候边城发生战事,他就要上战场。万一他战败被杀,他女儿怎么办?   再说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娶亲纳妾,收通房,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他闺女的性子比他娘还要独,哪里忍得了这个。   而他呢?就算他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只能够到国公,可那也比不上皇上与萧定安的亲戚关系。要是他女儿受人欺负,他怎么为她撑腰?   林满堂劈头盖脸一通骂,“你总想着好,可有想过坏。若他们不能和和美美,女儿将来该如何自处?她再聪慧,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她不爱跟人动心眼,对人从来不设防。人家有的是千军万马,她就只有一个人。她拿什么跟人家斗。”   李秀琴觉得他想得也太悲观了,“你怎么就扯到争斗了?”   “你女儿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睚眦必报,谁想让她不痛快,她能搅得人家一家不安生。”林满堂怒气冲天,“她天生不爱拘束,要真与萧定安过得不美好。她能把天捅个窟窿。萧定安有皇上和荣华夫人给他撑腰,咱女儿有什么,到那时你怎么帮她?”   李秀琴被他问得节节败退,竟连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道,“他没你想的那般坏吧。若是萧定安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咱们就劝她与他好聚好散,别让她报复不就行了?”   林满堂幽幽道,“你想好聚好散,他未必愿意。这些大户人家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以前你不是还说过有个公主放言‘只有丧夫,没有和离吗?’”   当时她学给他听的时候,还觉得这公主好霸气,现在换位思考,他只觉得不寒而栗。   这些贵族子弟自来高高在上惯了,哪里会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   李秀琴无话可说。   另一边,萧定安心事重重回了家,一夜未睡。   第二日上完早朝,萧定安便到后宫求见姑母,却不想皇上却先召见了他,让他即日就带兵去樊城平定暴乱。   听说那里的县令搜刮民脂民膏,惹得百姓怨声载道,知府快马加鞭递折子告状,皇上嘱咐他,“那边去年干旱,朕已经命知府发了救济粮,估计县令没处置好。你带兵前去查看安抚好受灾的百姓。不要让世态扩大。”   如此大事,萧定安自然不敢推辞,当即点了五千名士兵。   只他有些不放心,试探问,“皇上,林家那边?”   皇上搁下笔,沉沉看着他,“朕既往不咎,封他为状元,你还有何不满意?”   皇上这次是真生气了。昨晚暗卫来报,说萧世子大半夜带着广德郡主出去看星星。   因为萧定安武功高强,暗卫不敢跟在后头,所以暗卫也不知道两人跑到哪去了。   皇上知道两人这几年私下一时有书信来往,他也没当一回事,也不追究,毕竟表弟是个循规矩蹈的端方君子,发乎情,止于礼,表弟又,知道分寸,可他万万没想到表弟竟然越矩,与她私下相会了。这就超过皇上的底线了。   他要是真将林晓娶回后宫,这两人会不会给他戴绿帽子?   皇上突然不想娶林晓了,表弟对这丫头如此着紧,要是真将她娶回后宫,表弟一定会对他心存芥蒂,那他岂不是鸡飞蛋打。   皇上从来没有现在这样优柔寡断过。他既想重用两人,又不想舍了表弟之间的情谊。真真左右为难。但让他成全两人,到底还是意难平。   这两人成亲就意味着他以后要防着两人,万一他们有谋逆之心,他就失去两位重要臣子。就算最后是他胜了,他也不会高兴。   现在听到表弟心心念念那个小丫头,皇上没忍住怒气,邪火冲他发了。   “没有,微臣哪敢对皇上有意见。”萧定安试探道,“那您不会再治他的罪了?”   他到现在还以为皇上只是想定林满堂的罪。并不把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当回事。   皇上看着他信任的眼神心里无端发闷,想了想,又问,“朕要是不宽恕她父亲,你还要娶她?”   萧定安理所当然点头,“娶啊。微臣娶她,和她父亲没什么关系。”   再说他是未来国公,萧家已经足够富贵,不需要与豪强联姻再添助力。   皇上活了这个年纪,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谁。他也不懂得爱情为何物,现在看到表弟宁愿娶个罪臣之女,那个姑娘宁愿不要皇后之位,都要跟对方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世人口中的爱情,这是荣华富贵都换不来的感情。   一个人若是太重情就等于有了软肋,也很难问鼎大位,皇上突然间释然了。   萧定安踌躇半晌,到底没有开口求旨意,要是岳父知道他向皇上求赐婚圣旨,一定会怪他以势压人。等他平定叛乱,再亲自登门请罪吧。   萧定安走后没多久,皇上想到林满堂不同意两人婚事,心里总算舒服了点,心想:臭小子,你害朕打乱节奏,朕偏不让你早日抱得美人归。还想去林府讨好老丈人,朕就让你先提心吊胆一段时间吧。   萧定安带兵离开,将府中诸事交给了张瑞和。   昨晚的事他也没瞒着张瑞和,让对方拿些贵重礼物去林府,“等我平定樊城回来,一定亲自登门赔罪。”   张瑞和点头应下,目送他离开,便带着周木生一块去了林府。   林满堂和李秀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萧定安过来。   林满堂冲妻女抱怨,“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像这种大家公子脾气大着呢。我昨晚不就是呛了他几句,他道句歉就完事了。现在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他这分明不拿你当一回事。你嫁给他也不会幸福的。”   林晓似乎并不在意,李秀琴心里却在想,这还没到中午呢,人家不得上完早朝才能过来啊?你当人家像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啊?   只她到底不敢说,这人正在气头上,她说一句,他能有十句等着她。她嘴皮子也没他利索,才不跟他打嘴仗呢。   林满堂见女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闷得不成,坐到她边上,好声好气道,“闺女,你到底咋想的呀?”   林晓冲他露出灿烂一笑,“爹,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林满堂心里一喜,“当真?”是不是又忽悠他呢?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不好管了。   林晓煞有其事点头,“当然是真的。你只管说你想让我怎么办吧?”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道,“我想让你和他分开。”   林晓很爽快应了,“行啊。然后呢?”   林满堂疑惑看着她,“什么然后?”   林晓坐直了身体,手托着腮帮子,“您让我和他分开这个容易,您得给我找个比他更好的呀。我要求不高,长得比他帅,能力比他强,而且还一心一意待我的。只要您能找到,我立马抛弃他,跟你说的那人成亲。”   林满堂目瞪口呆,是他老古板吗?闺女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你怎么能这样?你也太渣了。”   林晓很无辜,一副“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的表情,“爹?那您说我该怎么办?难不成你真想我留在家当个老姑娘?”   林满堂心里舍不得闺女嫁人,可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他想了想,“爹给你找个听话的,任你捏扁搓圆,他都不会反抗的。”   林晓撇嘴,语重心长说教,“爹啊,您这话就不对了。是人就有脾气,我欺负他,他心里就不会对我生怨言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两个人在一起最主要的是开心,合则聚,不合则散。您怎么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   林满堂瞠目结舌,他女儿思想这般开放吗?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那他?”他还没说完,只听门房来报,说是张瑞和带着周木生来了。   林满堂只好起身待客。   张瑞和示意周木生将东西奉上,笑盈盈看着二位,“这两盒是百年人参,这两盒是鹿茸和灵芝,都是珍贵药材,是我们世子一点心意,他今早刚领了差事去樊城平定叛乱,请二位一定要收下。”   林满堂哪肯收礼物,板着脸摆手,“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李秀琴听到是珍贵药材,忍不住想看,但听到男人这话,只能按下心思。   张瑞和与林满堂寒暄,每次提到少爷,林满堂就故意岔开,转头看向周木生,“你在萧府过得还成吧?”   周木生点头,“还不错,张叔一直在耐心教我,我学到不少东西。”   林满堂称赞几句,又问起虎子的情况。   周木生笑道,“虎子挺好的。”   几人扯了半天闲篇,张瑞和始终插不上嘴,最后只能带着周木生离开,礼物也被林满堂给退了回去。   张瑞和觉得这事有点棘手,只能写信让胜邪带到樊城给世子。    第258章   时间一眨眼过了一个月, 林满堂的官职下来了。   本来他是状元,按照规矩他应该到翰林院任职,但他之前是从四品知府, 自然不可能到翰林院当个小官, 皇上也不可能将干得好好的现任掌院学士撸下来给他让位。于是这任状元便按照之前的官职继续当官,到了户部任侍郎。   户部本来就是实权部门,更何况户部侍郎是仅次于户部尚书的正三品重要官位。   皇上曾经的宠臣薛侍郎就是户部侍郎, 那当真是风光无限。   众朝臣暗自揣摩皇上圣意, 觉得皇上想让广德郡主登上后位之心昭然若揭。   毕竟广德郡主是说郡主, 其实她没什么实权,只是个平民出身。如果她父亲是个大官,反对声音就会小很多。   那些觊觎皇后之位的朝臣们心里暗搓搓想要搞破坏。   还真叫他们找到林家漏洞, 而且还是和广德郡主有直接关系。   原来林满堂送两个孩子读书。   因为两个孩子聪慧过人, 先生时不时称赞他们,很快便引起班里原先考第一的同学不满。   尤其是第一次测验过后, 考第一的同学成了第三, 他心里不服气, 要与两人比试学问,想找回面子。   他们出题方式也很新颖, 互相出题。   宝柱和七七也机巧,便出了简单的乘法。对方还没开始学《术》,自然不会, 很快输给两人。   那孩子也是个要强的, 便回家苦学《术》,回来后与他们一较高下, 可还是很快就输给对方。   原来他们除了九九乘法表, 还会阿拉伯数字, 无论多难的题目,只要拿着树枝在地上算一遍,很快就能得到答案,比自己用的算筹或打算盘都简单很多。   很快阿拉伯数字在这个学堂慢慢传开,学生们学完后,又回家教给家长,一来二去,阿拉伯数字在读书圈蔓延开了。   有官员得知阿拉伯数字是从广德郡主家传出来的,就开始打探这件事。   原来林满堂在重德县当县令时,广德县主就画了图文并茂的画册,教了学生阿拉伯数字以及简易计算。   后来林满堂担任知府,他在全府普及启蒙读物,也用的的是女儿编的那两套书籍。   等这两套学会,才会教三字经之类的启蒙书籍。   一些守旧派不觉得林晓在帮孩子们,反而认为她造字是沽名钓誉,侮辱圣贤。   于是林满堂这官位还没正式上任,首先就接到朝中好几位大臣的弹劾。   这些大臣有的来自礼部,有的来自工部,有的来自刑部,都是郁郁不得志的官员,家中都有妙龄女儿,想借着女儿被皇上选中翻身,偏偏皇上挑中了林晓这个乡下姑娘。他们心有不满,就联合一起弹劾林晓。   林满堂拿回后,召了关青到书房商量该怎么反击。   关青将弹劾内容从头至尾瞧了一遍,“守旧派反对的是郡主造字。咱们就专门就这件事来辩驳。”   林满堂也觉得该写这个,两人商量怎么反驳,顺安进来通知,“小姐来了。”   他话音刚落下,林晓就气势汹汹进了屋,“爹?我听说我被人弹劾了?”   林满堂蹙眉,眼神不善盯着顺安,他都说过了,不许将这事告诉小姐,他们竟然不听话。   顺安吓得摆手,“大人,不是我说的。小的一直就在外面啊。”   林晓让他下去,“跟他没关系,我刚刚和娘去岳福楼定酒席,听到那里的食客说的。爹?您是不是接到弹劾了?”   林满堂被弹劾本来只在官宦圈传播,但谁让林满堂是状元,关于他的话题,很快就传开了。   林满堂见瞒不住,便将弹劾折子拿给她看。   林晓仔细看过后,面色阴沉,合上折子,“爹,既然这是弹劾我的,应该由我来辩驳。折子我拿回去了。”   林满堂还能说什么,只能任由她拿走。   关青见他不拦着,急了,“大人,您怎么不拦着小姐,郡主要是写了辩驳,肯定会落个牙尖嘴利的名声,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林满堂知道关青是好意。这古代对女子要求太苛刻了,精通算术不是优点,反而认为她精于算计,不够贤德。   呸!不聪明,难不成当个傻子吗?   林满堂才不想委屈他闺女,她乐意怎么着就怎么着,要是萧定安敢嫌弃他闺女,正好分开,到时候他正好给女儿换个听话乖巧的。   林满堂摆手,“不用了。随她去吧。”   关青见他不反对,心下纳罕,却到底没说什么。   另一边,林晓回了自己书房就弹劾内容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议论文。   将骂她之人从头至尾讥讽一遍。   她引经据典,言辞犀利不带脏字,批评他们闭门造车,一个个就像井底之蛙,以为读几本书就可以治理地方,分明是纸上谈兵,不堪大用。   她又说文字是为人类服务,给人带来方便的工具,她发明这个数字,许多愿意用它,说明它真的有用。   它与打谷机、玻璃、水泥一样都是工具。   仓颉造字,刚开始只是根据形状造出来的字,后来经过一代代改进才慢慢衍化成现在的字。   如果先贤们像他们只知道拾人牙慧,不懂得变通,兴许咱们还处于象形字时代,也就没有现在方方正正的文字。   他们自以为自己的道理说得通,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   因为这数字是女子发明,就冒然提出反对,说明在他们心想狭隘,眼里只有男女之分,根本看不到天有多大,地有多广。   她甚至还在后面讥讽一句:我所佩服诸公的只有一点,就是这种上不台面的想法居然敢搬到台面,这份勇气让她佩服。   论辩最后,她还“好心好意”向皇上提建议:这些人思想陈旧,就像坟墓中爬出来的老古董,他们思维僵化,已经不能适应新朝新气象,他们应该回家修缮古书,才能发挥他们最大的价值。   林晓一气呵成,将文章修整誊抄一遍拿给她爹。   林满堂让关青退出去。   林满堂看过后,心里啧啧称赞,他闺女这些年没写文章,这水平一点也没降,“这要是呈上去,你牙尖嘴利的名声可就坐实了。你当真要这么做?”   林晓点头,“当然。你们从小不就教我,要是有人打我,让我不要害怕,要勇敢打回去吗?”   林满堂欣慰,“爹当然不希望你憋着。但是你不跟萧定安商量一下吗?他知道你这面吗?”   林晓歪着脑袋仔细打量她爹,不太明白她爹的意思,“爹,这上面说的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需要跟他商量什么?”   林满堂摊了摊手,“可你必须得知道萧定安与我们是不一样的。他兴许不喜欢牙尖嘴利的姑娘呢?”   林晓蹙眉,仔细想了下,不得不说她爹说的有道理。她好像从未在萧定安面前展现这一面,不过她自来主意大,不会被别人左右,坦然道,“那不正好吗?这样他就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爹,您放心,我没您想得那般脆弱,若他真不是我想要找的那个人,我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人就短短几十年,当然要活得潇洒一点了。”   林满堂揉了揉脸,好吧,他闺女永远是他闺女。   他以前听人说,陷入爱情的姑娘就像傻子,但他没想到他姑娘谈了恋爱智商还能在线。   在这场感情里,他闺女并不是弱势方,林满堂心里满意,“那成,你尽管去做。爹支持你。”   林晓点头,“那你帮我送上去。”   林满堂也没有耽误,当即就将闺女写好的辩驳折子呈上去。   这折子很快便在御史台传开了。   弹劾林晓的官员被林晓批得一无是处,羞愤难当,立刻拿折子去找皇上告状。   一次来了五六位官员求皇上主持公道,皇上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便将人叫了进来。   皇上坐在上面,听下面臣子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突然想起暗卫回禀,说林满堂夫妻对女儿的评价是睚眦必报,看来他们还真没有说错,这姑娘就是个小狮子,谁要是惹怒她,她就上前咬一口,人家就不带委屈自己的。   皇上拿着折子,问旁边的黄章,“刚刚他们说的那数字是什么?”   黄章小声道, “听说广德郡主给它取名阿拉伯数字,代替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听说计算的时候,用它特别方便。”   这时候的阿拉伯被称为大食,阿拉伯这个称呼还没有。   皇上念了几句,没弄懂阿拉伯是什么意思。   他将林晓写的辩论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竟是越看越觉得这文章写得好,末了还感慨一句,“这丫头不是男儿身真是太可惜。”   要是个男儿身,绝对是当御史的好料子,瞧瞧这挖苦人的话一套接一套,瞧着不起眼,越琢磨越觉得话说得太损。啧啧,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偏她哪儿痛,她往哪儿扎,当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这丫头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他这一句称赞对这几位大臣无疑是晴天霹雳,大家心里发觉,只觉得来找皇上来评理就是错误。   皇上本来就有意立她为后,自然看她哪哪都顺眼。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敢辱骂当朝大臣,无论在哪个朝代都很出格,偏偏皇上对她很宽容,言语间似乎还很欣赏。   那他们来找皇上评理,岂不是自找麻烦?   果不其然,他们的猜测很快应验。   皇上放下折子,“着吏部拟旨,将王耀祖,杨起隆,耿精忠,吴世璠,李天极调到翰林院担任编修一职,即日编纂《良国全书》。”   几人一屁股坐地上,个个面如死灰。他们辛辛苦苦熬了二十几年资历,好不容易才升上四五品,皇上竟然赶他们到翰林院修书,《良国全书》是个大工程,没个十几年根本完不成,他们都这把年纪了,恐怕书还没修完,人就闭眼了。   而且这只是个从六品小官。皇上连降四级,这也太狠了。   大臣跪下求饶,“皇上,后宫女子不可干政。您切不可听一女子几句胡言乱语就降了我等的官啊。”   皇上抬眸,声音透着彻骨的凉,“什么后宫女子不可干政?她什么时候进了朕的后宫,朕怎么不知道?再敢胡言乱语,拖出去打死。”   有大臣连连磕头,“老臣说错话了。老臣是说她一个姑娘不该对官员任免指手画脚。”   皇上盯着他,“不是你们先指着她的鼻子骂吗?她不得已才反击的吗?怎么你们欺负人的时候就没想过人家也是长着嘴巴会说话的吗?”   那大臣老脸一红,还不死心,“臣只是就那数字提出论点。没有欺负她。”   皇上冷了脸,“强词夺理,还说没有欺负。你们既然知道她是女子,就该知道名声对女子有多重要。你们几个官员弹劾她一个,万一她受不住上吊自杀,这责任谁负?”   几位大臣不敢回答,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朕倒是觉得她发明的数字很好用。那图文并茂的启蒙书籍也相当不错。比起她对良国做的实事,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差远了。朕将你们调到翰林院当编修已是法外开恩,再敢心存不满,朕倒觉得不如听了她的谏言,让你们回家修古书去。”   在翰林院当编修好歹是为国家工作,自己还是个官。   回家修书那就是被撸官,成了庶民,几位大臣当即不敢再求情,磕头谢恩。   等人全都退下去,皇上耳根子总算清静了,阴沉着一张脸将折子甩到书案上,“一个个都是蛀虫,只知道吸朕的血,也没见他们干一点好事。”   黄章在边上听着,心里反复思量皇上对广德郡主可真好啊,他给皇上倒了茶,“皇上消消气。他们也只是书生意气,其实没什么坏心眼。”   皇上嗤笑,“就是没坏心眼才更显得他们不仅蠢,而且没有自知之明。”   想到林晓这牙尖嘴利的一面,皇上啧啧,“这只八哥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听她怼别人挺爽,要是天天这么怼自己,他迟早能被她气死。   万一哪天心情不顺,冲动之下砍了她的脑袋,自己肯定会后悔。   想到自己每天不用被怼,他竟然松了一口气,心里又忍不住同情他可怜的表弟,这两人以后要是打嘴仗,就凭这小丫头骂人不吐脏字的本事,他表弟恐怕只有吃亏的份儿。哎呀,喜欢什么不好,竟然喜欢八哥鸟。    第259章   辩论赛后, 大臣们终于消停了,主要皇上偏袒广德郡主的心思太明显了,就连一开始不相信流言的张瑞和都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广德郡主与大臣有所争论, 皇上站在林晓这边, 张瑞和不惊讶,但他惊讶于皇上真的听了林晓的话,让大臣们去当编修, 这可不是皇上能做出来的事。   难不成皇上真的对广德郡主有想法?   没两天, 萧定安从樊城归来, 向皇上回禀樊城发生的事,那边县令处事贪了救灾粮,已被他押解回京, 等候皇上处置。   皇上将事情交由吏部处理, 瞧他神色疲惫,让他回家休整。   萧定安想向后宫递牌子, 皇上却道, “阿娘正潜心礼佛, 过几日,你再进宫吧。”   萧定安不好再打扰, 交了差事火速回府换衣服。   张瑞和将林晓与朝臣争执,以及自己的猜测与世子说了。   萧定安一开始不相信,可联系到姑母一直不肯见自己, 他也察觉出其中有些异样。   在姑母心里, 只有皇上能超越他。要是皇上真有意立林晓为后,那姑母肯定会站在皇上那边。所以姑母心里有愧才不肯见他?   萧定安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换上衣服, 当即就叫几个下人抬了箱子去林府求见。   林满堂不肯见他, 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萧定安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林叔气还没消,他让胜邪找灵初,看看能不能约林晓出来见上一面。   胜邪兴冲冲去林府找人,谁知灵初却告诉他,林晓被林满堂禁足了,哪也不许去。   “你可知道因为何事?”   胜邪摇头,“不知道,灵初不肯说。”   萧定安思忖片刻,到底不肯放弃,半夜三更,他换上夜行衣,再次夜探林府。   林晓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窗外有声响,在外面榻上守夜的灵初听到动静,拿起鞭子追了出去。   没过多久,灵初又过来喊林晓,“小姐?小姐?”   林晓睁开眼,“怎么了?”   灵初小声道,“世子来了。”   林晓陡然间醒了,她今天听灵初说他回来了,很想见他,奈何她现在被禁足了。   萧定安不敢上前,只站在离她三步外的距离,“我听说你被禁足了,所以担心你。”   林晓见他欲言又止,打了个小哈欠,抹了下眼角生理性盐水,“我没事。”   萧定安不敢看她,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十来回,终于才轻轻开了口,“你若是真想入宫,我不会怪你。”   这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准确无误传到林晓耳里,她放下手,眨了好几下眼睛,“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萧定安听到外面那些流言越传越凶,心急如焚。外人怎么样,他不在意,可他担心林叔林婶也想让晓晓进宫当皇后。   皇后可是一国之母,将来生的儿子就是太子,他最多只能给她国公夫人的名号,他们的儿子最多也只能是个国公。   两者相比,林叔林婶想让女儿入宫为后也是人之常情。   他思考了一天,终究不忍她为难,不想她夹在父母当中受夹板气,他几乎是鼓足最大的勇气才说出刚刚的话。   他不肯再说,林晓却是气死了,抄起旁边的枕头就往他砸了过去,“你不想娶我趁早说。谁稀罕你!”   气死她了!说的这叫什么话!她是那种脚踩两条船的人吗?   萧定安见她生气,心里闷闷得厉害,也忘了男女大防,阔步走了过去,揽住她,将她往自己的胸口按。   林晓趴在他怀里,可以清楚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像鼓点似地敲击在她心里。   萧定安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声音发涩让人心疼,“我不想你为难。你父母到底养你一场。要是因为我,阻了林家前程,就算我们成亲,你心里始终也有个疙瘩。”   林晓被他气笑了,她就是不明白,这些古人为什么总把前程挂在嘴边,何着她爹的前程不是他去拼,反而要拿她婚事博吗?   林晓推开他,“你想什么呢!我爹娘从未有过让我入宫的想法。他们才没想要荣华富贵。反倒你们一个个自说自话,简直不可理喻。”   萧定安瞪圆眼睛,显然没想到竟有狂喜在等着他,“真的?”只他疑惑,“那林叔林婶为何禁你的足?”   林晓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做了点小实验,我爹娘罚我禁足,跟你没关系。”   实际上根本不是小实验。她花了一个时间做了地1雷检测仪,今天头一次实验,仪器太重,导致地1雷爆炸。   发出那么大声音,把隔壁小孩吓得哇哇大哭。林满堂和李秀琴带着林晓去隔壁家赔罪,当着人家的面禁了她一个月的足,邻居才消气。   这么丢人的事,林晓难以启齿,只能含糊盖过。   萧定安长长舒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急切道,“那我明儿就遣媒人来提亲。”   只要林叔林婶答应这门婚事,表哥总不能做出强达人1妻的事吧?如果表哥真的打算这么做,他也不至于现在还不下圣旨了,可见表哥对此事还是有所顾虑的。   万一表哥真要治林叔的罪,他到时候再求皇上和姑母。看在他的面子上,林叔也不会丢命的。   林晓点了点头,“我爹今天气本就不顺,明天气应该能消了。”   时间太晚了,萧定安担心再被岳父抓到,也没跟她多说几句话就告辞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萧定安带着官媒以及下人抬着重礼敲开林府大门。   这次场面很大,后面跟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林满堂不好直接将人往外推,将人请进屋。   官媒自打接了萧府这差事,就合不拢嘴,萧定安可是未来的萧国公,他又是皇上的亲戚,再加上他还是神机营指挥使,前途无量。   谁要是嫁给他,进门就当主母,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林大人,一家有女百家求,府上郡主生得国色天香,与萧世子也算是郎才女貌,若是能结成一对,一定能够幸福美满。”   林满堂老神在在听着。等官媒说得口干舌燥,捧茶润口时,他才道,“萧世子的确是人中龙凤,只我这闺女被我娇宠坏了,任性惯了。她有些地方与旁人不太一样。”   官媒定定听着,“林大人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   林满堂抬手,“这事我需得找皇上当个见证。”他扭头看向萧定安,“不知你可愿意?”   萧定安不知道林满堂要做什么,“林叔可否说说是何要求?”   林满堂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萧定安难堪。   他叫了萧定安到书房说话。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李秀琴都不在。   “其实你并不了解我女儿。”林满堂叹了口气,“你别看她聪明伶俐,其实她有时候也会办糊涂事。尤其对人情往来几乎一窍不通。”   “林叔,我家九族都没了,也没什么人情往来。唯独皇上和姑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很喜欢令爱。”   林满堂点头,又看向她,“她不能接受背叛。你要是娶了她,别说纳妾,睡通房,就连在外面都不能有红颜知己,她绝对接受不了这个。我们家虽然用着下人,但是从来都把下人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物件或摆设。在你眼里卑贱到尘埃里的女子,在我女儿眼里,始终是个人。”   萧定安突然想起他将灵初时送给林晓,她当时说过的话,心里隐隐有些钦佩。他生来富贵,骨子里就带着骄傲,哪怕再亲近的下人,在他眼里始终是下人,他不会屈尊降贵与他们谈心。更不用说拿他们当同等阶层看待。可她不一样,在她心里,眼里,不存在高低贵贱,只有单纯的雇佣关系。   她从平民一跃阶级成了郡主,却依旧保持原有的心性,并不仗势欺人,盛气凌人,这样淳朴的品行就像希世之宝,怎能不让他喜爱。   “林叔,你放心,我这辈子都只会有晓晓一个女子。”   林满堂抬手,“我也是从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誓言再美好也仅止于当下。你若真的能做到刚刚我说的要求,不如咱们去皇上面前立个字据。”   他想求见皇上,估计得看皇上心情,可萧定安不一样,他是皇上表弟,想见皇上再容易不过。   萧定安颔首,“可以。”   两人谈好后,萧定安递牌子入宫。   一个时辰后,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他们,“说吧,什么事?”   林满堂跪下行礼,“皇上,今天萧世子到下官府上提亲。”   皇上早知道此事,这会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哦?原来是这么个大喜事,广德郡主宅心仁厚,又聪明机巧,配萧世子,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定安心下稍安,表哥这么说,是不是代表他不会横插一脚了?   皇上在两人面上流连一瞬,“你们不在自己家议亲,跑皇宫来干什么?”他好奇问,“难不成是想赐婚?可以啊。”   林满堂忙道,“皇上,不是赐婚,下官想求皇上当个见证人。”   皇上懵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看着两人,“见证人?”   黄章叱责,“大胆!你们当皇上是什么?”   皇上抬手,打断黄章的话,“你先别说。让他们说,你们让朕当什么见证人?”   林满堂刚要开口,萧定安却先一步开口,“臣想娶广德郡主为妻,立下誓言,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再无旁人。”   皇上怔愣好半晌,蹙眉,“胡闹!你堂堂国公世子怎么能只有一个女人?”   他看向林满堂的目光中透着几分不善,“是不是广德郡主逼你的?还没嫁进萧家,她管得倒是宽,分明就是个妒妇。”   虽然他一直不满意这两人联姻,可林家明晃晃欺负他表弟,那就是打他的脸。就算她再聪明,该守的妇德也要遵守,怎么能让男人只守着她一个?太荒唐了。   萧定安摇头,“不是她,是臣自己亲口向她许诺的。”   皇上回眸定打量萧定安,想看看他表弟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干啥要死守着一个女人?   更何况那还是个八哥鸟,嘴巴那么能说,万一哪天被烦死都不好反悔。   表弟脑子这是傻了吗?   “你?!”   萧定安跪倒在地,“请皇上成全!”   林满堂也跪在边上,“求皇上成全!”   皇上左看看,右看看,“好,好,好,你们自己愿意,朕也不拦着,成,成,你们不是要朕当个见证人吗?朕就给你们做个见证。”他手一伸,“黄章,拿圣旨来。”   黄章立刻取出空白圣旨,皇上最后看了眼萧定安,走到书案后头挥笔写圣旨。   等写完誓言,皇上才想起来问,“要是做不到,你当如何?”   萧定安想了想,“任由她处置。”   皇上都被他气笑了,“好!好!朕倒是没想到萧家又出了个情种。你不愧是舅舅和舅母亲生。”   萧定安脸色白了白,却没有辩驳。待他写完后,依旧跪在地上,“求皇上莫将此事告诉姑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知道这事,一定会对晓晓心生不满。”   皇上指着他骂,“你让朕说朕也不说。回头气到阿娘,你万死不能恕其罪。”   萧定安任他责骂。   皇上看他这副窝囊样就来气。还没成亲呢,居然就被媳妇管住了,他还能有点出息吗?   得亏那丫头没什么野心,要不然他哪还能放心将几十万的士兵交给他?   捧了圣旨,林满堂和萧定安告辞离开。   皇上越想越气,“这林家得寸进尺,分明难为人。偏偏那就是个傻子,还巴巴上了当。”   黄章瞧他心疼世子,便道,“皇上这话老奴可就不敢认同了。”   皇上看他,“为何?”   “我听说林大人家中只有一妻,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他闺女耳濡目染,也不稀奇。”   皇上摸着下巴,“当真有此事?”   别看皇上让暗卫盯着林满堂一家,暗卫也事无巨细全部往上汇报。但皇上日理万机,也不可能将所有官员每天做什么都看一遍。   像家中有几个女人,皇上通常都是不看,也不关心。   黄章又道,“上次皇上有些奇怪为何林大人不想要荣华富贵,奴婢翻了他的卷宗,才知晓他不仅只有一妻,而且他妻子仅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连儿子都没有。”   皇上更惊讶了,“没儿子,他都不纳妾?”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竟然不想要传宗接代?   皇上不相信,男人喜新厌旧是本性,美人之间各有不同,有的妩媚,有的清纯,有的活泼,有的可爱,只守着一个女人,他不腻吗?   “或许他在后面置了外宅呢?”   黄章摇头,“听暗卫们说他每晚都睡在夫人房中,从无例外。”   皇上这会子更惊讶了,女人身上总有那么几天不方便,他竟然不嫌弃,还睡在一张床上?   皇上都听呆了,‘他他’好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理由。   皇上发现自己不懂林满堂,“你说他为何如此?”   黄章也曾深想过,他也算见识过许多大人物,有爱财的,有爱美人的,有爱名的,但从来没有人像林满堂这样,把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黄章想不透,只有一句,“林大人非常人。”   皇上捏着下巴,暗自猜测:难不成林满堂与他妻子也是爱情?   否则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一个男人为何不纳妾生儿子,只肯守着老妻和两个女儿过活。   不过像这种重情之人,皇上虽不能理解,用起来却格外安心。这样的人也许难成霸主,但他心存仁善,再加上他出色的才华,应该能够成为一代贤臣。 第260章   萧定安给了林满堂吃了一颗定心丸, 接下来的事倒是没再难为他。   两人年龄也不小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都挺顺利,唯独到了请期这块出现了分歧。   萧定安这边带着官媒呈上聘礼单, 李秀琴和林满堂向别家打听, 嫁妆最好是与之相当,这样女方才不会被人说嘴。   但萧定安给的这份聘礼,光聘金就给了一万两, 还不包括其他珍贵之物。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五千两。   李秀琴和林满堂为三个孩子的婚事预备了一万两。   七七还小, 暂时用不着钱, 那一万两被林满堂拿去买地、开店、装修和进货。   现在家里拿用的资金仅有两万两,钱倒是够,可关键是这大户人家成亲时用的东西, 林满堂夫妻俩压根就没给孩子准备。   李秀琴拿着从光禄寺抄回来的嫁妆单照着采买。这上面的采买单是按照郡主规制, 可以置办的嫁妆。   因为林晓是郡主,光禄寺那边也送来了郡主的几样嫁妆, 其他都是规制内。唯有一件是皇上特地赏赐给广德郡主的东西, 那就是只有郡主才可以戴的七凤冠。   这七凤冠乃是林晓受封郡主时, 皇上特地命人打制,耗时五千工时, 需要十二斤足金、东珠三颗、蓝宝一百零二颗、大小珍珠三千多颗,绝对称得上价值连城。   许是皇上早就猜到林晓家境一般,找不到匠人制作七凤冠, 所以一早就让底下人准备了。   皇上都给了这么好的嫁妆, 身为亲娘的李秀琴哪里能让别人比下去。   她带着郑氏到京城多宝阁。   刚进店,郑氏就得了李秀琴吩咐, “把你们店最好的饰品拿出来给我们夫人瞧瞧。”   多宝阁的小二不认识李秀琴, 刚开始只是给她介绍店里的饰品, 李秀琴瞧不上,兴致缺缺。   直到她露出腕上戴的玉镯,小二一眼瞧出不是凡品,当即就道,“我们店里可以定头面,都是店里最好的老师傅做的,样饰很精美,但需要品级才能定制。”   李秀琴这才想起来,古代的饰品也分三六九等,“我女儿是郡主,你们这边能定制什么样的饰品,有没有花样,拿出来我瞧瞧。”   小二唬了一跳,他们多宝阁也算接待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但最多也就是一品夫人,没想到今天竟来了个郡主亲娘。   “夫人稍等,我让掌柜亲自过来接待。”品级这么高的夫人,他可伺候不起。   掌柜得知有个郡主,也不敢大意,当即捧了画册上来,“不知您府上的郡主是何封号?”   李秀琴笑道,“广德郡主听过吧?”   掌柜恍然,“啊?原来您就是广德郡主的亲娘。”   多宝阁开门做生意,接待的都是贵客,前阵子掌柜听那些官眷说广德郡主要入宫为后,那些官眷提起她时都咬牙切齿。   可前阵子,外头又传出广德郡主跟萧国公世子定了亲。   这下子有人伤心,有人高兴。   萧世子也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意中人,许多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他,奈何他现在是武官,娶不了文官家的女儿,那些大家小姐也都死了心。   可得知他要娶广德郡主,这些大家小姐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不是说不娶文官家小姐吗?为何与他定亲的姑娘父亲也是文官?   广德郡主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这些姑娘心有不甘,暗自伤心难过。   另一部分姑娘就高兴了,广德郡主与萧世子定亲就意味着不跟她们争抢皇后之位,说明她们还是有希望的。   这些人对萧定安与林晓的婚事抱有极大的善意,巴不得他们现在就成亲。   掌柜听到这些八卦,立刻察觉到多宝阁的商机来了。   广德郡主出身寒门,是皇上破格封为郡主,现在与萧世子定亲,肯定需要很多嫁妆。而他们父母少不得要为她添置一些饰品装点门面。   掌柜让画工画了上百幅饰样,又从外地调了些珍宝进京,打算等珍宝一来就去广德郡主府上推销。   没想到珍宝还没到,郡主亲娘就来了。   看来他们现在很着急置办嫁妆。   掌柜殷勤奉上,“这些都是新饰样,还未对外公布,您可以挑选喜欢的饰样,我们着匠人打造。”   李秀琴翻转开饰样,还别说,这些饰样可比下面摆的好看多了,“我要是选了,你们还对外卖吗?”   掌柜摇头,“当然不会。咱们饰样卖的就是独一无二。”   李秀琴对这点很满意,没有重样就好,她从中挑了十来个饰样。   “我刚刚挑的饰样,最快什么时候能完成?”   掌柜见她一次就挑了这么多,忍不住激动起来,“一个饰样大概是一个月,您挑这些最快也得要一年。不过我们会让多个老师傅一块制作,大概半年就够了。”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行。就这些吧。”   她顿了顿又道,“这些花样好是好,但是宝石都太小了。我这边有些宝石,你帮我按照这些宝石定制几个花样,可行?”   掌柜心一跳,他可是把其他店最顶级的宝石都调过来了,她竟然还觉得小?   郑氏在李秀琴说过之后,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宝石,掌柜眼睛都看直了,“这些……”   他摸着匣子,不敢接手,里面赫然摆放东珠七颗、枣子大小的红宝石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一百多颗、鸡蛋大小的绿松石、鹅蛋大小的红玛瑙以及最大约有两斤重通体翠绿的玉石,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她们居然堂而皇之就这么抱着进来了?也不怕有人将宝物抢走。   李秀琴见他呆着不动,以为他在怀疑这些东西的真假,解释道,“这些是皇上赏赐的。”   掌柜心一跳,竟还是御赐?“这些太贵重了。这些……”   李秀琴盯着他,“我打听到,你们多宝阁是京城最好的首饰店。你可别告诉我,你们不会做?”   掌柜摇头,“不是,可以做。”   他两手汗湿,在自己袍上擦了又擦,直到手心无汗才将这些宝石一个个拿出来,“您有什么要求?”   李秀琴对饰品也有自己的理解。说实话这古代饰品美是美,可就是太精巧了,反倒失了些大气。   她拿了那颗枣子大小的红宝石,“这个红宝石直接做个凤冠,也不必用太多佐饰就可以夺人眼球。珍珠的话,你给我做个发冠饰样,尽量做得简洁,弄一排,这样很美。绿松石和红玛瑙可以雕个挂件。玉石可以制作成一对玉佩。”   掌柜拿毛笔记下来,这些要求风格与他们店有些出入,他想了想,“我们先画完饰样给您过目,您满意后,我们再制作,您看如何?”   李秀琴想想也觉得这样更保险,“成。”   掌柜见她要走,当即将宝石装回匣子里,盖上盖子,双手奉上,“等饰样画好,小的再去府上拿这些宝石吧。这些太贵重了,万一丢了,小店赔不起。”   李秀琴见他如此小心,也没推辞,郑氏接过匣子,递了五百两定金,拿了单子就告辞离开。   从首饰店出来,李秀琴又到了服饰店。   这次她直接报家门,女掌柜将人请进二楼。   李秀琴将嫁妆单给她,上面写着:染貂帽一顶,金厢宝石帽一顶,貂鼠裘袄一件,狐肷女朝衣一套,大红洒线孔雀补丝布圆领一件,袷蟒缎女朝衣一套,貂皮褂狐肷皮袍一套和大红妆花蟒缎女袍一套。   这些都是女方需要带过去的衣服,成亲那天要用的嫁衣和被褥需要找绣娘帮忙。   李秀琴带着郑氏采买首饰和衣服时,其他人也没闲着。   庄文负责生活用品采买,比如牙箸、金箍银茶桶、银背壶、银执壶、银匙、银杯盘、白铜面盆、红铜锅、瓷器、包头、白细布手巾、象牙梳、黄杨木梳、篦子等等。   关青负责生活配置用品,比如圆顶帐房一架,帐房一架,车一辆,浴盆一个,车鞍一副。   庄虎负责到马肆购置鞍马一匹,散马十匹,骆驼四只,驼屉四,笼头四个。   这些都是花钱能买到,但有些东西却是钱都买不来的。   比如架子床、闷户橱、樟木箱等等,这些都需要时间制作。就说这架子床,好的架子床需要上万个工时精雕细琢。而且市面上根本没人卖,大户人家在女孩生下来时,就开始让家里的木工选木材定制。就算林满堂现在找五十个工人一起做,也得要两年才能完成。   他们就算再怎么不想女儿出嫁,也不可能留女儿两年。   夫妻俩对着嫁妆单犯了难。   林晓得知此事,心疼父母,不想他们太操心,改劝父母,“爹,娘,要不然就不要架子床了吧?我觉得普通的木头床就挺好的。那些架子床好看是好看,可打扫起来也太费劲了。多浪费时间啊。”   林满堂还没说什么,李秀琴首先就反对,“你懂什么。你现在嫁的不是旁人,是国公府的世子,代表的是萧家的脸面。你用普普通通的床嫁过去,别人会看不起你的。”   林晓摇头,“娘?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李秀琴对这事相当执拗,“什么事娘都由着你,就嫁妆这事,你得听我的。你大伯母当初就因为没有嫁妆被全村人讲究。她在我面前都抬不起头。嫁妆是女人的底气和脸面。你要是没有这些,将来你的孩子会被人说嘴。你嫁人不只代表你自己,还代表夫家、娘家以及你将来孩子的脸面。”   林晓当然知道这些,“我不想你们为难。”   李秀琴握住她的手,拍拍她手背,“娘不为难,办法永远比困难多。娘肯定能想到法子的。”   林满堂也劝道,“对啊,你娘肯定能想到好法子的。你别担心,回屋去吧。”   林晓看两人眉头皱成这样不肯离开,“我帮你们一块想呗。”   李秀琴摇头,“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哪能掺和嫁妆的事,回头让别人知道,该说你没规矩了。”   林晓还想再说,李秀琴已经让郑氏将女儿请出去了。   林晓心有不甘,却也没办法,只能离开。   人是请走了,可事情摆在这儿没人解决,林满堂看着媳妇,“你刚刚为何把话说得那么满。咱上哪弄架子床?”   李秀琴也很头疼,“早知道咱们当初就该找木匠定做架子床的。”   林满堂摊了摊手,“早知道也没用啊。咱们家那时候又没钱。也没门路弄那些金贵木材。”   两人你看看我,看看你,而后齐齐看向庄文和关青。两人吓得直摆手,“我们弄不到。”   林满堂叹气,也确实难为他们了。    第261章   林满堂和李秀琴担心架子床, 好几日都心情不佳。宝柱和七七见他们愁眉不展,两个小家伙上课时心神不宁。   课间时,两人嘀嘀咕咕, “我觉得家里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 可大人不告诉我们。”   前面的小郎君比宝柱大三岁,听到两人交谈回头,“你们上回不是说你大姐定亲吗?是不是缺钱啊?”   宝柱和七七对视一眼, “不能吧?我们家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小郎君撇嘴, “怎么不能。你们家又没萧家有钱, 要给你姐姐置办嫁妆,不得要花钱吗?”   七七歪着脑袋,“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宝柱勉强相信这个说辞。   等回了家, 两个小家伙把自己这些年攒的月钱匣子全部拿出来, 全部倒在床上数。   宝柱数完后,“我这边一共有四百三十四两。”   这是他所有月钱和过年红包攒的钱。他平时也没什么花销, 就一直存下来了。   七七比宝柱小了几岁, 自然没他多, “我这边有两百六十二两。”   两个小家伙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在云南府时, 他们就去商铺买过东西,自然懂得这些钱是不笔不小的钱。   宝柱摸着这些银锞子,“有了这些钱, 爹娘肯定能给姐姐置办好嫁妆, 让姐姐风风光光嫁人。”   七七小脑袋重重点了一下。   两个小家伙一人抱着一个匣子摸到正房。   林满堂和李秀琴两人对着叹气,当两个孩子将匣子交给他们时, 还有点懵, 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下意识打开匣子,待看到里面的银锭和银锞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宝柱小大似地开口,“娘,您就别瞒我们了。你们大人总是这样,老把我们当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七七奶声奶气点头,“对,这些银子是我们攒的。你们不是要给姐姐置办嫁妆吗?这些足够了吧?”   说完,小胸脯挺得直直地,显然也在为自己骄傲。   李秀琴和林满堂对视一眼,被两个小家伙逗得齐齐笑起来。   直到两个孩子恼羞成怒瞪他们,两人才收敛。   李秀琴拿着小银锞子逗七七,“你不是最宝贝你的银锞子吗?怎么舍得给姐姐花了?”   七七撅着小嘴,“陈言嶙说姐姐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我舍不得姐姐,我想为她做点事。”   李秀琴心里感动,但还是纠正她,“你姐姐嫁了人,依旧是咱们家的人。你这话可不对。”   七七歪着脑袋打量她,“真的?我以后还可以天天见到姐姐?”   李秀琴没话说了,“虽然姐姐不住在这里。但是你们想什么时候见到姐姐,就可以去看她。”   七七眼前一亮,“好。”   李秀琴将匣子推回去,“钱拿回去吧。爹娘不缺银子。”   七七疑惑地看着她,“那你们怎么闷闷不乐的?”   小孩子就喜欢刨根问底,李秀琴对孩子耐心十足,“因为你姐姐嫁人时需要床,但是咱家那时候没钱,所以没给你姐姐打。爹娘就犯愁。”   七七指指外面,“铺子里不卖吗?”   李秀琴摇头,“不卖。铺子卖的床不是成亲用的。”   七七还是不死心,“哪里有,咱们就去哪里买呗。”   李秀琴一怔,脑子好似被她打了一拳,是啊,哪里有,她就去哪里买呗。   她当即让郑氏把庄文叫来。   庄文这几日忙得不停,听到夫人叫自己,交待底下人好好检查东西,急急忙忙回了后院,“夫人,您叫我?”   李秀琴笑道,“你这几日就去给我打听,咱们这些大户人家,谁家有适龄闺女,最好是家里正在守孝的。这些人家里肯定为她们早就打好了架子床,她们一时半会也用不着,咱们可以花钱买下来啊,或者用东西换。”   庄文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他也不敢耽误,立刻叫了几个下人去打探。   林满堂啧啧,“亏你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李秀琴有些得意,揉了揉七七的小脑袋,“多亏我们七七提醒,娘才想到。你真是个小福星。”   七七乐得傻笑,将自己的匣子合上,“娘,您用不着,那我们就回去啦?”   李秀琴捏捏她的小鼻子,“你个小财迷。行,回去吧。”   七七抱着匣子,与宝柱一前一后出了主院。   两个孩子走了,林满堂问李秀琴,“赶上人家丧事,白事和红事相撞,你不觉得不吉利吗?”   李秀琴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不吉利的?那床又没人睡过。两者不相干的事情。”   林满堂敬畏鬼神,还是觉得不吉利。   李秀琴来气了,“那你给我找个合适的。”   林满堂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到,就只能退步了,“那成。你来定吧。”   李秀琴终于满意,“家里的事就交给我,明儿你不是要去上职吗?快点去歇着吧。”   别的新科进士还在考庶吉士,林满堂已经开始走马上任了。   林满堂头回当京城,就要上早朝,也不敢再熬着,只能先回房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林满堂天不亮就起床,吃了范寡妇做的朝食,带着顺安往皇宫赶。   今日也巧了,半道上遇到进宫待选的秀女,由家丁们抬着轿子往皇宫方向赶,将路堵得严严实实,马车根本过不去。   林满堂掀开车帘,“没事,让他们先走。咱们不着急。”   顺安只能在边上纳闷,“大人,您好歹也是三品,为什么要让他们呀?”   林满堂看着一顶顶轿子往前挪动,目光幽深,“不存在让不让的问题,是人家先走在前头,咱们在后面,总有个先来后到嘛。”   顺安嘀咕,“可咱们是马车,本来就该他们给咱们让道。你瞧他们把中间道也给占了。”   “行了。世上哪那么多应该的事呀。碰上皇家这种事,对的也是错的,错的也是对的。”   顺安一怔,瞬间明白大人的意思。他这是怕这些姑娘万一入了选,进了宫当上娘娘,回头再因为这点小事给他们吃排头。   大人这官也当得太小心了吧?   走到半道,双方就分开了。大臣们走的门和秀女们走的门自然不是一个。   林满堂起得早,他到时候,只有几个大臣到了。   第一天上朝,林满堂只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听上面大臣讨论,并未发一言一语。   下朝后,萧定安主动凑过来,“林叔,我听说林婶正在找架子床?我这边正好有个亲戚,她的……”   林满堂摆手,“不用了。架子床应该是我们女方准备的,你男方准备怎么回事?”   只有高门嫁女,出不起嫁妆,才让男方贴补。但那也只是面上好看。他要是接受对方的好意,以后女儿背地里就会被人嘀咕。   萧定安抿了抿嘴,“林叔,我不是要占您的资格。我是想帮帮您。”   “我知道你好心。但是你放心,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们。”林满堂拍拍他肩膀,“真的只是件小事。放心吧。”   萧定安见他胸有成竹,只能歇了心思,只是他心里暗自嘀咕:林叔林婶在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他们上哪弄架子床?   另一边,庄文还真打听到有一位吏部官员家里正好赶上丧期,家里有个嫡女已经定了亲,要给母亲守孝,婚期要往后延三年。   李秀琴蹙眉。母亲没了,父亲肯定要续弦。要这姑娘的架子床会不会不太妥当?   李秀琴迟疑道,“就没旁家吗?”   庄文摇头,“只此一家。”   李秀琴一叹,也是,哪那么巧刚好就赶上人家守孝呢。   李秀琴挣扎再三道,“他家正在办丧事,咱们得等人家办完丧事再谈这事。反正还有半年呢,你再去打探,兴许就能遇到合适的呢。”   庄文点头应下。   两人正说着话,顺安从外面进来,过来传话,“大人说架子床的事可以晚几天。这几日不是宫中大选吗?如果有姑娘入选,那她们的架子床就可以省了,到时候咱们可以花高价买下来。”   除了皇后,位份低的主子不允许带太多东西进宫,就更不用说架子床这种大件了。   李秀琴眼前一亮,“真的?”   早就说要皇上要选秀女,一直没动静,她还以为要再过段时间呢。   顺安喜滋滋道,“是真的,早上咱们去上朝,还看到几个秀女入宫呢。”   李秀琴忙示意庄文,“你派人去宫门口盯着,等选秀名单贴出来,你记得抄一份下来,到时候咱们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把她们的架子床买下来。”   庄文点头应是。   这选秀可是喜事,入了宫就是主子,就算位份低一点,好歹也是喜事。   喜事加喜事刚刚好。   御书房里,皇上正在与萧定安下棋,“得了,按照你的要求,把选秀日子挪到今天了,你满意了?”   萧定安起身道谢。   他一早知道林叔不会同意他从中搭关系帮忙弄架子床,只能采用迂回一点的法子。好在林叔一点就透。   皇上揶揄道,“你呀,媳妇还没娶进门,又是保证又是给张罗嫁妆,你到底是娶亲还是嫁女儿呀?”   萧定安脸颊微红,岔开话题,“这次选秀由谁来担任呀?可别累着姑母。”   “放心,由薛贤妃主持。不会累到阿娘的。”皇上笑道,“阿娘现在就指着你早日成亲,给萧家添丁进口呢。”   萧定安再次脸色爆红,又岔开话题,“薛贤妃?可是薛侍郎的女儿?”   “对啊。”皇上现在想起薛侍郎还万分可惜,“她与她爹有几分相像,都是纯朴之人。”   这薛贤妃刚进宫时位份很低,但凭借她父亲的关系,在皇上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渐渐升到贤妃。又因为太后没了,皇上暂时将六宫协理之权交给她。   在后宫里,她算得上一位宠妃,可惜她运气不好,入了宫,只诞下一位死胎,再没怀过孕。   而其他宫妃也陆陆续续怀孕,却只生下公主,没人再生过皇子。   皇上想到自己子嗣单薄,心里也越发焦躁,“李天应还没找到吗?”   萧定安摇头,“自打入了京,他好像人间蒸发了,微臣不敢惊动百姓,就只能明朝暗访,速度慢上许多。”   皇上点点头,“那你再慢慢打探。”   萧定安试探道,“皇上找他有事吗?”   皇上点头,“朕想问他点事。”   萧定安蹙眉,提了条建议,“皇上有事可以问护国寺的住持,他佛法高深,兴许能为您答疑解惑呢?”   皇上苦笑,“朕不是没想过,可那住持嘴巴太紧,问不出,朕又有何办法。”   萧定安见皇上不肯透露,以为事情不太重要,便不再问了。    第262章   过了几日, 选秀名单出来了,庄文一大早就将名单送给李秀琴。   她当即写了请柬,邀请这些人来家中作客。   这次她不是女儿的名义, 而是她自己, 好歹她也是户部侍郎夫人,林满堂已经向上为她和林老太请封诰命,虽然还没下来, 但等礼部忙完选秀一事, 应该就能下来了。   到了宴会当天, 李秀琴戴上女儿送的一套紫宝头面,这是荣华夫人赏的,因为不适合她的年龄, 林晓送给了她娘。   李秀琴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再配上她自己调制的化妆品,喷上梅香蔷薇水, 换上一身淡雅的素色褙子, 腰间搭配白玉竹节女带, 瞧着年轻十岁。   七七和宝柱都看傻眼了,两个小家伙围着李秀琴不停转悠, “真好看,娘太好看了。”   下人们也瞧直了眼,“夫人这身装扮真好看。”   可她们瞧不出来哪里好看, 看着好像与平时没什么区别, 可这眉毛比平时粗了一点,也长了一点, 这眼睛也比平时精神, 尤其是这皮肤白里透红, 跟小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这身装扮瞧着素净,但穿在她身上有股大家主母才有的雍容华贵的气质。   郑氏和范寡妇一个劲儿夸赞,“夫人真应该这么打扮。太好看了。”   李秀琴手执团扇,浅浅笑着,“你们嘴像抹了蜜。快快快,别耽误了,快些去上学吧。迟到了,先生该批评了。”   两个小家伙也不敢耽搁,背起包袋,风风火火往外冲,两个书童跟在后面追。   李秀琴回头,就对上一直没说话的大闺女,她低头瞧了瞧,“怎么了?娘这身不好看?”   林晓摇头,“就是好久没看了。我差点都忘了。”她歪着脑袋问,“娘,我今天也出来待客吗?”   李秀琴摆手,“不用。今天我没邀请小姑娘,你要么出去玩要么待在自己院子里搞你那些发明。”顿了顿,她又补充,“不许弄地1雷,要是再弄爆炸,吓倒贵客,我就带着你登门道歉。”   林晓讪讪笑了,“我不弄地1雷,我去看看咱家那铺面弄的怎么样了?”   李秀琴点头,“也成。听你庄叔说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正在铺货呢。接下来就选个吉日开张。”   林晓乐了,“那我可得去瞧瞧。”   她换上出门的衣服,带着灵初和巧儿喜滋滋出了林家。   她走后没过多久,客人陆陆续续登门,李秀琴站在二门迎接。   这次除了这些客人,还有李秀琴以往就交好的秦老夫人,桂香以及刑部侍郎夫人。   来之前,李秀琴就跟桂香透了底,想让她帮忙从中说和。   结果来了之后,这些人看到李秀琴,纷纷上前向她讨要美容秘方。   李秀琴与这些人都是初次见面,但她能让林满堂只守着她一人,让这些妇人心里着实好奇。   现在瞧着李秀琴这么年轻,皮肤又好,觉得她御夫有术肯定是因为她这张不老容颜。   李秀琴没想到这么快就打通,她也没藏着掖着,将自己调配好的美颜膏拿出来,教他们如何化妆。   这些贵妇平时在家大把时间都用在保养自己这张脸。对化妆也有自己的心得,李秀琴教过一遍,她们很快就能上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美颜膏是李秀琴的秘方,不可能告诉她们。   有贵妇迫不及待问,“这瓶美颜膏多少钱?您要是有多的,能不能送我一瓶。您放心,我也不白要您的,我家里也有秘制鹅膏,皮肤皲裂时用特别好。”   “鹅膏算什么呀?我们家有鹅蛋粉,细腻顺滑,抹上去就像剥了壳的鹅蛋。”   ……   这些贵妇生怕被别人抢先,你一言我一语争着向李秀琴讨要,拿出自己的好物。   李秀琴轻咳一声,“这瓶美颜膏用材珍贵,全都是云南特有的珍贵药材,一年也出不了几瓶,我平时也舍不得用。如果真有愿意帮了我的忙,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可以将剩下的两瓶美颜膏全部送给对方。”   大家齐齐看向她,就连秦老夫人都盯着她。虽然她这把年纪,化不化妆也没什么意义,可她还有个进宫当妃子的孙女,这东西如此好,她想让孙女用上,到时候也能得皇上疼宠,早日生个皇子傍身。   “你们也都知道我家中有个大女儿,已经与萧世子定了亲。但是我们家刚起家,也没给女儿打制架子床。诸位都是有女儿的人家,你们的女儿已经入了宫当了妃子,暂时也用不到架子床,若是有谁能够割爱,我必定会出了让对方满意的价格。”   大户人家就算女儿入了宫,一时之间用不到架子床,也不可能把它卖掉,多半会留给别的女儿或是旁枝。   现在听到李秀琴想要,而且还会出钱购买,那些还没有当家作主的夫人闭了嘴,但也有些夫人已经分了家或是男人在家族里有出息,有一定话语权,都争着开口。   “我家可以。我家就一个女儿,入了宫,暂时也用不到架子床,可以让给你。”   “我家也可以。”   “我家也有。”   “我家的是金漆花鸟的楠木架子床,六根柱子,且都雕满了花鸟,镀上了黄金,光做这个床就用了十年时间。”   “金的?那颜色得多亮啊,睡觉时都闪人眼睛,而且金子用久了会慢慢变黑。还不如我家的紫檀木呢,上面绣着石榴、如意纹,将来必定多子多福,万事如意。”   “紫檀木?那也太黑了吧?本来晚上就黑,黑漆漆怪吓人的。我看我家的黄花梨就不错,上面雕着福寿双全纹饰,而且还是陈金水耗时三年做的。”   ……   这几张床各有特色,李秀琴琢磨女儿的喜欢,决定选了紫檀木,“我家女儿就喜欢紫檀木。”   那家里有紫檀木的妇人乐得拍巴掌,“哎呀,好呀,我就说嘛,紫檀木最好。还是你有眼光。”   李秀琴示意郑氏将两瓶美颜膏递给她。   那贵妇人示意丫鬟接住,“明儿,你就可以派你们府上的下人到我们府抬床。”   李秀琴道谢,她又冲面露失望的贵妇人们道,“请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我这边准备了些小礼物,请大家别嫌弃。”   说着,丫鬟给每位夫人发了一瓶蔷薇水。   五十金一瓶的蔷薇水就被她这么送人了?   大家都齐齐看着她,这也太大方了吧?   收了这么贵的礼,大家都不好再表示不满,重新换上笑脸。   等李秀琴送走这些夫人,李秀琴脸已经笑僵了,“太不容易了,终于把架子床弄到了。”   郑氏给她捏肩,“夫人也太舍得了吧?居然每人都送一瓶蔷薇水。”   “这些也是咱们店的贵客。她们拿到后肯定会送给进宫的女儿。到时候宫中兴许又能多加一笔订单,这钱迟早能赚回来。”李秀琴不在意。   桂香在边上坐着,“干娘?”   李秀琴笑道,“你今儿晚了点?不回去抱你家娃啦?”   三月的时候,桂香生了个五斤四两的儿子,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已经很久没出来交际了。   桂香摇头,从丫鬟手中递过来一样东西,“干娘,晓晓妹妹要成亲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想给她添个妆。”   李秀琴疑惑,添妆要在晒妆前一晚,怎么这会子过来添妆呢?   她接过单子一瞧,眼睛瞪时就大了,“不是?你给我五百良田做什么?你这也太贵重了。”   桂香摇头,“不贵重,一点也不贵重。当初要不是您将铺子交给我们经营,我们也置不下这么多的地。”   沈家造反,跟着沈家的官员也都跟着落了难。家都没了,他们的财产自然全部充公,空出许多铺面、良田和古董字画等等,户部组织一场拍卖会,只要是良国百姓都可以参与。   那些当官的有钱人都选择买江南那些好田,京城附近的田反倒没人买,桂香便跟着捡漏,置了一千亩差田,钱不够她就变卖嫁妆,才凑足了钱。又因为这几年精耕细作,差田已经变成良田。   李秀琴也想起这事了。当时她收到桂香的紧急信件,问她要不要置田?家里当时又要买茶山又要开荒山,又要组织商队处处用钱,自然没闲钱置田,李秀琴就给拒绝了。只是她没想到桂香会把良田让一半给他们。   “干娘,您收着吧。这是我给晓晓妹妹的,当初成亲时,要不是您给我添那么多嫁妆,我根本买不到这么多田。”   李秀琴拿着这良田烫手,“那也不能给我一半啊。青文知道吗?”   “他同意的。”桂香将田契塞到她手里,“这些是我们的心意。您收着吧。”   “傻孩子,那也不能给这么多。”李秀琴想了想,“要不然一百亩吧。五百亩太多了。”   “干娘,就五百亩吧。我听说那些公主郡主嫁人要陪嫁良田千亩,我给晓晓凑个整数,也好看些。”   李秀琴说不过她,只能道,“那成,干娘替晓晓谢过你了。”   桂香惦记家里孩子,也没久留,带着丫鬟离去。   郑氏在边上奉承,“桂香小姐真是宅心仁厚,对夫人和老爷就如同亲生父母。”   就算嫁出去的闺女也没这么贴补娘家的。一方便是夫家不允许,另一方面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李秀琴捧着下巴笑道,“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她想了想,“对了,你告诉庄文,咱们新铺子用的绣品就用桂香那铺子的。钱要给自家人赚。”   郑氏点头应是。   李秀琴看着手里的田契,“良田千亩?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要她来说田地收益低得可怜,远远不如铺面来钱快,赚得多,可这古代人好像就认良田。别人都有,独她女儿没有,那可不成。   郑氏想了想,“要不然让庄管家去问问有没有人家愿意卖良田,咱们出高价。”   李秀琴刚要开口,就见庄文从外面进来,“夫人,外面有客人求见。”   李秀琴拧眉,“何人?没帖子吗?”   现在他们家也算是官宦人家,走动都要帖子。   庄文有些尴尬,“夫人,是郑栾,曾在兴庆府担任同知。曾经是属下的主子,他出了孝,正在京城谋官,属下出去办事,刚好遇到,他想前来拜见夫人。”   李秀琴经他一提醒也想起来郑栾是谁了。当初她男人用了双滑犁,当时郑栾还是新陵县令,因为献上双滑犁,升了同知。作为回报,给了他们家一百亩良田以及一百亩坡地。   比起一毛不拔还想谋财害命的龚福海,这郑栾都能称得上大善人,李秀琴对此人的印象不好坏,“是他啊。那我可要见见了。”   因为见的是外男,李秀琴便带着丫鬟婆子到外院接待。   厅堂里,下人将捧好的热茶奉上,郑栾捧着热茶,示意管家将礼物呈上。   曾经郑栾是高高在上的县令,林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谁能想到,今天,林满堂已经是正三品侍郎,而他却是个缺都补不上的闲人。身份完全调了个儿。当真是造化弄人。   李秀琴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你好歹也是客人。”   郑栾腆着脸笑,“夫人肯见已是在下荣幸。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李秀琴示意他喝茶,“说起来,以前多亏了郑同知曾经厚待,方有我们今天。”   郑栾吓得跪倒在地,身子都抖了,“夫人万不可如此说。是在下当初贪婪愚昧,请您责罚。”   李秀琴示意庄文扶他起来,善解人意道,“郑同知不必害怕。当初我家夫君只是一介布衣,就算双滑犁真的写我夫君的名字,得到的好处也不见得比你给的更多。谈不上谁欠谁。咱们也算是各取所需。”   郑栾颤巍巍抬头,见她没有怪罪,暗暗松了一口气。他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忙用袖子擦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知大人何时休沐,下官在家中设宴,想亲自向侍郎大人赔罪。”   李秀琴笑道,“赔罪就不必了。”   “要的,要的。让我们表达一下歉意。”郑栾生怕她拒绝,忙不迭道。   李秀琴看了眼他旁边的庄文,心里暗想:到底用了人家的下人,也不能真的不见,“行啊。我会跟他说的。”   郑栾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敢多作停留,带着管家告辞离开。   李秀琴看了眼神色不安的庄文,想问他是不是想重回旧主身边,可她现在问出来,岂不是让他多想,以为她在赶她离开?还不如交给她男人,将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第263章   回了后院, 郑氏打开匣子,露出里面一尊通体发白,玉色毫无杂质的观音, 忍不住惊叫出声, “夫人?”   李秀琴示意她拿过来,郑氏捧着玉观音上前。   她这几天在外面为女儿添置嫁妆,自然也知晓这东西的价值, 这把一尊对观音怎么说也要一千两银子。   “这也太舍得了吧?”   范寡妇正好从外面进来, 瞧见这么贵重的礼物, 就顺嘴问一句,“哪来的?”   郑氏便给她解释。   范寡妇来林家最早,知道林家与郑家的瓜葛, 试探问, “这会不会是他的赔罪礼啊?”   如果只是见面礼,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吧?   李秀琴摇头, “谁知道呢。先放我屋里, 等老爷回来, 我再问他能不能收。”   郑氏点头应是,将玉观音仔细收好, 捧着匣子进了里间。   李秀琴问范寡妇,“喜鹊怎么说?”   李秀琴想给闺女添些古董,可市面上的古董大多都是陪葬品, 当嫁妆不吉利。喜鹊知晓云家早先就以贩卖瓷器起家, 那些瓷场主人手头肯定有前朝留下来的古董,李秀琴便让范寡妇打亲情牌, 问问喜鹊能不能当个中间商, 帮忙添置一些古董, 事后必有重谢。   范寡妇笑了,“喜鹊夫君答应帮忙问问。”   李秀琴长舒一口气,“成。”   范寡妇有些疑惑,“您为何不直接派商队去瓷场问呢?反而要让喜鹊帮忙,我知道您想要照顾他们,可他们白拿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李秀琴解释,“我们以前在云南府,天高皇帝远,御史台也管不到咱们。可现在老爷是京官,又是户部侍郎,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些。万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别人卖给咱们的东西,一定要按市价来。哪怕多付钱吃点亏,也不能少付钱。回头给老爷招祸。”   范寡妇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如果是夫人去买,对方为了攀上老爷的关系,估计会将东西白送。夫人不想给老爷沾惹麻烦,所以就托云家帮忙。   郑氏从外面进来,李秀琴嘱咐她,“家里的下人,你要好生给他们立规矩,哪怕严一些,也没关系。”   之前李秀琴体谅下人们,一直都善待他们。可自打老爷当了户部侍郎,她整个人就绷紧了。   实在是薛侍郎的教训太大,李秀琴可不想被人钻了空子,哪天也掉了脑袋。   郑氏点头应是。   林满堂踏着夜色进了家门,吃完饭,到浴室洗漱后,回了卧房,李秀琴还没睡,正在做她的面膜,脸上敷了一层白,跟个鬼似的。   林满堂捂着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一阵心有余悸,“大晚上的,你往脸上抹这个干什么?”   李秀琴到耳房洗漱,又回到了梳妆台前捯饬。   林满堂看到床头柜上摆放一个匣子,“这什么东西?”   “好东西。你打开瞧瞧。”   林满堂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摆放一遵玉观音,在灯光的照耀下,观音像越发慈祥,这入手生热的手感,一看就不是凡品,“啧啧,照你这么个买法,咱家那两万两够你花吗?”   李秀琴收拾好,爬到床上,“这不是我买的。是那个郑同知送的。”   林满堂疑惑,“哪个郑同知?”   “就是庄管家的前主子。占了你双滑犁的那个官。”   林满堂经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他怎么来了?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李秀琴摊了摊手,“我不知道啊。他说想请你喝酒给你赔不是。我说问问你的意见。”   林满堂敲击桌面,看了眼手心里的玉观音,将它重新放回匣子,“正好,到时候我将这玉观音还给他。”   李秀琴也没什么意见。   林满堂双手枕在脑后,“他现在在京城谋官,请我吃饭是假,想让我帮忙搭线,谋个官倒是真的。”   李秀琴不懂政事,“你不想帮他?”   林满堂摇头,“我要是从中牵线,我就跟他绑在一根绳上了。他做事虽有底线,却不懂得收敛,皇上最忌讳结党营私。”   “可你以前不是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吗?”   “话虽如此,但也得分得清什么人能帮,什么人不能帮。他这人可以交,但不可深交。为人圆滑,处处周到,反而失了诚心。我若有一天真落了难,他会因为惹祸上身躲得远远的。这样的官员,我帮他,也没多大意义。不如青文实诚。”   听他提起青文,李秀琴便将桂香给了她五百亩良田的事说了。   林满堂责怪她,“你要她五百亩良田做什么。他们家日子过得本来就不如咱们。就指着这些田过日子呢。”   “我不想要,她非要给我。”李秀琴叹了口气,“而且晓晓嫁人,咱们总得给她弄良田吧?”   林满堂摆手,“你也不必着急。再过个把月,就有一批京官下放,良田又带不走,他们肯定要卖掉,到时候咱们可以买下来。”   李秀琴眼睛一亮,只还是有些怀疑,“他们舍得吗?”   这边的田可不好买。   林满堂摊了摊手,反问她,“有什么不舍得的。如果你在云南府当官,你是愿意在京城置田,还是愿意在云南府置田?”   李秀琴想也不想就道,“那当然是云南府了。离得近,要是遇到事,处理起来也方便。”   “那不就行了。要真下放,离得这么远,收租子都不方便。还不如集中精力,在下面赚钱呢。左右这些也不是祖田,没什么舍不得的。”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到时候咱们多置些,也省得将来七七和宝柱成亲,咱们再遇到这种麻烦。”   林满堂深以为然。他俩也没想到这古代大户人家成亲这么麻烦。居然连买东西都要花心思。   李秀琴又道,“等忙完晓晓的婚事,我就找木匠给七七打架子床。”   林满堂心塞,两个女儿都出嫁,他们这个家以后就冷清了。   李秀琴有些担心,“你拒绝了郑同知,那庄管家和关青怎么办?他们会离开咱们吗?”   有个能干的管家能省她多少事儿啊,李秀琴不想庄文和关青离开,一直忧心这件事。   林满堂抿嘴道,“郑同知对他们有知遇之恩,要是不回去,他们以后能会被人讲究,说他们抛弃旧主,嫌贫爱富之类的。”   李秀琴腾地坐直身体,“可他们立的契约不是早就过期了吗?”   林满堂摇头,“明面上的契书没了,可他们有口头契约。当初说好了,等郑同知丁忧过后就请他们回去。如果咱们强留庄文和关青,也会让他们很为难。”   这古人都讲恩情,把知遇之恩,救命之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李秀琴有些失望,“难不成就没别的办法?”   林满堂没说话,静静看着帐顶,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休沐这日,林满堂带着庄文和关青来了郑家。   郑栾亲自带人在正门外迎接,进了厅堂,林满堂将玉观音原物奉还,“内子胆小,收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夜不能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将东西送还。”   郑栾变了脸色,“林大人可是对当初之事心存芥蒂。”说着就要给林满堂下跪,林满堂先他一步扶他起来,“真不是。跟那事无关,当初咱们可就说好了,我拿了田地和钱财。你们拿好处。各取所需。谈不上怪罪。”   郑栾看着这玉观音,“那这?”为何不收呢?   林满堂叹了口气,“我们不怪罪,你还送我们这么贵重的东西,岂不是让我犯错误嘛。我现在管着钱袋子,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我要是收了你这东西,那你就是行贿。你不想当官了?”   郑栾终于松了一口气,接过玉观音递给旁边的管家,忙将人请上座,“大人?”   林满堂拿了筷子,郑栾给他倒酒,“大人吃。这些都是咱们府上的拿手好菜。您尝尝。”   林满堂尝了一块烤雉鸡,这菜不仅好看,而且色香味俱全,滋味堪比五星级大酒店。   酒过三巡,郑栾见他吃好喝好,试探问,“大人,咱们也算是老相识。在下在兴庆府当了这么多年官,您也知晓在下,一直兢兢业业办事。”   林满堂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真帮不了你。我是户部的,官员升迁由吏部官员拟定,皇上审批,我压根不管这档子事儿,每个部门办事风格不一样,但有一个默认的规则:就是不能越俎代庖。我不能犯了规矩。”   郑栾见他不肯帮忙引见,有些急了,“可您是户部,您管的是钱袋子,吏部要用钱,还得找您。您的面子,他怎么也会给一点。”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让您帮这么大的忙自然不能让您倒搭钱,这些银子少是少了点,您别嫌弃。”   郑栾之前是同知,他想谋的官职自然不可能是八九品小官,最低也得是从六品,五万两银子也算是给到位了。估计这里面还有补贴的成份在里面。   可林满堂不能要啊,他硬是将银票推回去,“这钱我真不能要。倒不是我对你这人有意见,而是我实在爱莫能助。不过我没办法帮你。但是我可以给你透露了个消息。能不能让对方开口,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郑栾心都忘了跳,直勾勾盯着林满堂。   “我听说吏部侍郎左大人喜欢品茶。”   之前他得黄章提醒,知道永平侯去他铺子里买蔷薇水,回去后就让葛有福将账本拿给他瞧,翻了这才知道,不仅永平侯,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去他铺子里买东西。   左大人尤其爱品茶,听说皇上赏赐他两回,他越喝越喜欢,后来府上官家经常到铺子里买普洱茶。   郑栾眼睛一亮,品茶?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提示我已经给你了,能不能让他另眼相看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郑栾拱手致谢,“多谢大人。您的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林满堂摆手,指向庄文,“我帮郑大人也是看在昔日你能帮助过庄文和关青。他们两个曾经是我的好兄弟。说实话……”   郑栾瞬间明白了,忙道,“大人情深义重,对昔日的好兄弟也能多加照顾,在下只有恭贺的份,哪能拆散你们。”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林满堂笑道,“那我就告辞了。你且好生琢磨吧。”   郑栾亲自将人送出府,直至马车离开,他才带着管家离开。   管家自打几日前见到庄文和关青,就有一肚子话想问。好不容易前日约到了,却是什么都不愿透露。   “大人,您说他真是因为关青和庄文两个才帮您的吗?”   郑栾啧啧,“傻了吧?主仆就是主仆,就算曾经是兄弟,现在身份有别。他刚刚这么说,也只是想收买那两人,也是警告我不要再把两人要回去。”   管家细细一想,竟然觉得老爷说得有道理,“还真是想不到种地的竟然如此有心计。”   “短短十来年,他就能爬上三品大员的位子,能是什么善茬。”郑栾笑道,“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他会帮我?”   之前他还以为对方不打击报复就不错了。谁能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管家笑道,“庄文说他主子宅心仁厚,看来倒是没错。”   郑栾点点头,“还是脱不下老农民那层皮呀。希望他一直都像现在这样。”   那才是文武百官的福气呢。   管家笑着应是。   回了后院,郑栾吩咐管家,“你找人打听,看看左大人家住何处,回头让下人盯着,看看这个左大人到哪喝茶。”   管家点头应是,自去办事不提。    第264章   林满堂带着庄文和关青上了马车, 便看到对面两个大男人正拿袖子抹泪,他一阵恶寒,“怎么了?”   庄文声音哽咽, “大人, 您其实不必如此。”   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些年,他约莫也能猜到大人的喜好。大人对郑同知根本看不上眼,这次却为了他们, 给郑大人这么个大人情。   林满堂展开折扇,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他对你们有知遇之恩, 你们无法拒绝他的邀请。我帮你们,也是帮自己。不瞒你们说,我现在府上还真离不开二位。”   一个合格的管家哪那么容易就寻到。虽然这几年, 小庄村的村民也陆陆续续有了长劲儿, 可到底眼界窄一些,没经过事儿, 办事能力差庄文很多。只能慢慢磨练。   至于关青, 他识文断字, 又熟悉律法,底下那些小子读啥啥不成, 根本替代不了他。   关青也不矫情,拱手致谢,“多谢大人, 以后属下必定肝脑涂地。”   庄文也跟着附和, “以后小的一定好好办差。”   林满堂笑道,“只要你们不嫌我霸道就成。”   庄文忙道, “大人说的哪儿话。您这些年处处厚待我们, 能留在您身边, 是我们的福分。”   郑栾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不假,可郑家有许多仆人,不敢太过信任他们。林满堂是他们微末时就认识的朋友,知根知底,为他办事,他从来不会多想,也不会防备他们。   这份信任让人舒心,做起事来也不必担心被大人防备。   回了家,李秀琴听他这操作,有些糊涂了,“你不是不想帮他吗?”   “我突然觉得这样处理更好。”林满堂笑道,“既不用让他跟咱们绑一条船上,又能让他心存感激,这样广结善缘,也是一件好事。”   李秀琴无语,“你不是说他根本不会帮你吗?”   “大事指不上,小事还可以帮帮忙的。你要知道大事也是由一个个小事堆积而成。”他指着嫁妆单子,“就比如这上面,整体很大,但分散到小事,也就不难了。”   李秀琴细细一想,觉得挺有道理。   “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可以互相收些小礼,太贵重的礼就不要收了。”林满堂笑道,“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就成。”   官场上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人。   李秀琴对官场之事不懂,自然他说什么就听什么,点头应了下来。   另一边,皇上正在御书房练字,听暗卫汇报林满堂帮了郑栾,笔尖顿了顿。   黄章帮他磨墨,“看来这林大人也不是个善茬。”   这才当上户部侍郎多久呀,居然也知道结党营私了。   皇上显然比以前耐心多了,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薛爱卿大概就是因为太清,最后才那样吧。”   林满堂不愿当孤臣,他那样的人不恋权却惜命,广结善缘,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属下帮手,都在他预料之中。   黄章心一跳,皇上以前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现在居然可以容忍自己的喜欢的臣子拉帮结派,这心性还真是不一样了。   翌日早食,李秀琴起来时,林满堂已经去早朝了。   她问闺女,“家里的铺子弄好了吗?”   林晓点头,“都好了。地方很宽敞,东西也很齐全。就是那地方不在闹市,在城西,有点偏。周围住的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生意能好吗?”   李秀琴管家这么多年,但论做生意还是不及林满堂,她对他有迷之自信,“你爹亲自去看过,他说可以,那肯定没问题。”   林晓将信将疑,她可没看出来,“我问过那边作头了,说是明天就能完工。”   李秀琴拿出之前就算好的日子,“三日后是个好日子,正好开业。”   林晓点头,“也成。”   另一边,林满堂下了朝,就发现有个老臣走到他旁边,阴阳怪气冲他打招呼,“你就是林满堂?”   大家都是同僚,就算林满堂位分比这人低,也不该直呼其名,最低也得叫字,可这人偏偏叫他全名,就有些失礼了。   林满堂察觉出对方来者不善,却因为不认识对方,点头颔首,“是,在下是姓林,名满堂,字务实。”   那老臣哼道,“果然是沽名钓誉之徒。”   林满堂顿时怒火中烧,这人是疯狗吗?居然乱咬人,他哼道,“老大人,似乎对皇上处事不满?”   上回好几个臣子被分配到翰林院当编修。看来这人与那些人是一丘之貉。   老臣摆手,“国库连年空虚,樊城百姓连年吃不饱以致发生暴乱,你却在云南府开设免费学堂,老夫说沽名钓誉,有何不对?”   林满堂微怔,反唇相讥,“老大人,樊城百姓吃不饱饭,那是因为县令无能。下官在云南府开免费学堂,是因为收上来的税多,让他们能够识文断字,为国家效力。若您真不满下官做法,咱们可以到皇上面前一评高低。”   “果然是牙尖嘴利。”老臣挑剔地打量他,“你且等着,本官一定会抓到你的把柄。”   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林满堂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刘青文从后面追上来,有些担忧,“干爹,刚刚尉迟大人说什么了?”   林满堂侧头,“刚刚那是尉迟大人?”   他就算对京官不太了解,也听过尉迟恭的名头,尉迟恭出身寒门,在宁远当小县令之时,就自作主张斩了先皇宠妃的外侄,被当地百姓称为青天。后先皇赦免他的死罪,升他为刑部侍郎,后来又因为触怒皇上,被贬官。   这人经历三起三落,是历经两朝的老臣,也是当初极力向先皇推荐当今的重要功臣。   他脾气刚硬,只要看不惯,谁都敢参,在朝中像只疯狗,先皇对他又恨又爱。当今对他倒是非常喜欢,让他担任御史大夫一职,监察百官。   别看他是从三品,比林满堂还低一级,可人家身上还有侯爵,所以林满堂对他也只能称下官。   上次沈家□□,他在外地查贪墨,躲过一劫。否则就以他的暴脾气,估计早就成了沈家人的刀下魂。   刘青文点头,“是啊。前阵子,皇上派他去樊城安抚百姓。前几天才回来,听说那里的百姓饿死很多。”   林满堂长舒一口气,原来这人与上回参女儿的那伙人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还以为女儿又要被这些人拿出来说嘴呢。   “干爹,他刚刚说什么了?我瞧着你俩好像要吵起来了?”刘青文压低声音道,“你可千万别得罪他。他这人在外头名声极好。皇上对他也很宽容。”   因为他经常在外面查贪官污吏,给皇上捞钱。否则皇上哪能受得了他这脾气。   林满堂失笑,这可由不得他,人家要盯着他,他能怎么办?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没事。我会小心的。”   刘青文点了点头。   三日后,城西最大的杂货铺子“良国百货”正式开业。   良国百货里面品种齐全,吃的、用的、穿的都有,走的是中档路线,许多东西比外面还要便宜。   就比如开业这天,为了吸引顾客,李秀琴把劣等茶叶直接以十文钱一斤的价格在门口搞促销。这个价钱绝对是亏本卖。   毕竟从云南大老远运过来,光路费都不止这些。   有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喜欢喝茶,他们手头没那么多钱,只能十天半月喝一回。   家里人得知这边有卖茶叶,价格很便宜,便争着过来买。   有些条件稍微好点的百姓看到这么多人,也过来凑热闹。   他们买不起一斤,也愿意买上两三两,回去也尝尝味儿,留着逢年过节待客用。   开业前三天,靠着茶叶,良国百货生意还算不错。      休沐这天,林满堂问起新铺子生意,“现在每天进账多少?”   李秀琴昨晚才看过,不用翻账本也能报账,“昨天没促销,生意差了些。每天销售额才三十多两。”   林满堂蹙眉,他投入的成本有一万两。   每天三十两,一个月是九百两,除去工钱、打点,大概有三成利润,一个月也仅两百七十两。一年是三千两百四十两。也就是说要三年才能回本。这回报率也太低了。   林满堂侧头看媳妇,“铺子有什么问题?”   “每天来铺子的都是附近百姓。我也照你的吩咐找人在京城闹市吆喝。但是好像不起什么效果。那些有钱人根本不愿意去。”   林满堂想了想,“兴许不是主子们不愿意去,而是那些管事不愿意跑呢。”   城西到底远了点。那些管事轻易也不会换采买。   林晓揶揄道,“之前我被人弹劾,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也没有刻意宣传,就因为是状元女儿,就闹得满城皆知。现在您让人在闹市那么喊,都没人搭理。这差别可真大啊。”   林满堂眸光闪了闪,突然迸发出一个好主意,他扭头吩咐范寡妇,“我晌午要吃炒鸭信。”   范寡妇一呆,“鸭信?单炒吗?”   老天爷,炒一盘鸭信得要杀多少只鸭子啊?   林满堂点头,“当然。大伙这段时间忙着置办嫁妆,你们也都辛苦了。今晚给下人加个菜,就做红烧鸭肉吧。”   范寡妇喜滋滋应了,去外院找庄文拿银子。   庄文听说大人要吃鸭信,一次要买五十只鸭子,虽然有些惊讶大人今天如此奢侈,但还是给范寡妇掏了钱。   范寡妇拿着银子去良国百货买鸭子。   虽然铺子是林家开的,但外是外,内是内,两者账目是分开的,所以一样要给钱。   到了晌午,范寡妇做的一道炒鸭信就摆上林家饭桌。   上菜前,林满堂特地不让范寡妇报菜名,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一筷子。   七七和宝柱没吃过这道菜,将整个鸭信放进嘴里,鸭信柔韧的口感很有嚼劲,滋味美美无比。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了,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吃起来,争着夹那道鸭信。   林晓和李秀琴嫌那菜恶心,不愿意吃,就没伸筷子。   七七歪着脑袋,要给林晓夹,“姐姐吃。”   林晓挪开碗,“我不吃。”她忍了又忍,“七七,你知道鸭信是什么吗?”   七七摇头,好奇追问,“是什么呀?以前从来没吃过。”   宝柱也跟着点头,“对,从来没吃过,可真好吃。”   林晓见两个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逗趣道,“既然这是鸭子的某个部位,你们瞧着这外形,就猜不到吗?”   七七看着姐姐这不怀好意的眼神,这眼神她太熟悉不过,每次姐姐整他们的时候,就爱这么笑,再仔细回想她话的含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这是?”   林晓笑眯眯看着她。   “难道这是鸭屁股?”   林晓翻了个白眼,抚了抚额,“你家鸭屁股长这样啊,再猜。”   七七苦恼地拧紧小眉头,却没注意到旁边的宝柱已是瑟瑟发抖,等她回过神,就对上宝柱惊恐的大眼睛,而后扶着肚子狂吐。   七七放下筷子,小大人似地拍他的背,嘴里还关心着,“你吃坏什么东西了吗?怎么吐了?”   宝柱吐干净了,扭头看见林满堂正吃着鸭信津津有味,“爹?您给我们吃的是鸭舌?”   林满堂笑了,“对啊。味道好吧?”   他这么一说,宝柱更想吐了,李秀琴瞪了林满堂一眼,“你们爷俩可真会添乱,好好的话吃的。”   林满堂看向七七,又看看宝柱,“啧啧,你连你妹妹都不如,哎哟,咱们家可真是阴盛阳衰啊。一代不如一代。”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冲她爹挤眼睛,“爹,你也觉得你在家里的地位不如娘吧?”   “是啊,咱家的钱都归你娘管着。她是咱家老大。”林满堂逗七七,“七七呀,你可要把你的私房钱藏好了。要想有地位坐得稳,钱袋子就要牢牢握在手心。这是你的底气。”   小闺女才多大,竟教他这些,李秀琴哭笑不得,推他一下,“你有没有正溜?大的就教成俗事不问的大傻子,小的就教成钱精,你可真行。”   林晓已经定了亲,李秀琴最近教她管家。   可这孩子对这些俗事不上心,屁股就像长刺似的,待一会儿,就想溜出去。   李秀琴无奈,只能让郑氏教巧儿,自己再拨一个管事婆子过去,比如葛有福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一个在外面办差,一个在内院当管事婆子。到时候也能帮女儿减轻负担。   林晓翻了个白眼,“娘,您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扯到我身上。您不是教我看账了吗?我已经学会了呀。”   “光看账有什么用啊。您也得学管家。”李秀琴挥了挥手,下人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你得学些御人之道,恩威并施,他们才糊弄不了你。”   林满堂深以为然,点头附和,“你娘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你聪明,不耐烦听这些零零碎碎。但是你得做到心中有数,这样以后才能找到这些人犯错点。要不然你看谁不满意就将人撵出府,对你名声也不好。”   林晓抿了抿嘴,她的地雷探测仪还差最好一点,她只想早点弄出来,可家里一堆事,让她始终不得闲,“那好吧。我学。”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要弄你的那个探测仪吗?正好过段时间,咱们家要去乡下买地,到时候盖个院子,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林晓眼睛一亮,在城里住着方便,可地方太挤了,屁大点事就闹得街坊四邻全都知道了。   自打上回将地1雷引爆,她就再也没尝试了。要是在乡下有块地方,那可真是太好了。   林晓眉眼弯弯,“好,我肯定好好学。”    第265章   初五大朝会, 林满堂正站在中间听前面大臣们商讨国事。   他刚户部侍郎没几天,正处于摸索阶段,轻易不发表意见, 只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记录下来。   没想到, 前面几个大朝讨论完国事退下后,尉迟恭迈步上前。   大臣们看到是他,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生怕他开口参的人是自己。   却没想到他开口就是参了林满堂, “我听说林侍郎昨日晌午吃了一盘炒鸭信, 可有此事?”   说完,回头看向林满堂等他回答。   林满堂迈步上前,“确有此事。”   尉迟恭见他承认, 回头对了皇上发难, “启禀皇上,老臣要参林侍郎奢靡浪费, 为了吃炒鸭信, 他竟然一次买了五十只鸭子。”   林满堂不服, “皇上,臣冤枉。最近家中为了给小女置办嫁妆, 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臣只是怜悯他们辛苦,特地买了五十只鸭子犒赏他们而已。难道体恤仆从也是错吗?”   尉迟恭哼道, “既是体恤仆从, 那我问你那五十个鸭信是不是被单独炒了,上了你家的饭桌。”   林满堂一脸无辜, “微臣喜爱吃鸭信, 又怜悯仆从辛苦, 所以将鸭信留给自己吃,将肉留给仆从,双方满意,这有何不可?”   尉迟恭没想到林满堂如此胡搅蛮缠,“你混淆视听。明明是你想吃鸭信,所以才借着犒赏下人的名头买了五十只鸭。你为一已口欲,就花了那么多银子。你就是奢靡浪费。”   林满堂摊手,“尉迟大人这话就毫无道理可言。下官家里从前没有那么多下人,家里也没有置办嫁妆,哪怕下官有能力买五十只鸭子,下官也不曾吃过炒鸭信,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我占全了,下官为何不能吃一回?下官并没有浪费。”   尉迟恭瞠目结舌。   皇上被他们吵得头疼,“行了,既然没浪费,这事就作罢。”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退朝!”   下了朝,尉迟恭瞪了一眼林满堂,甩袖离开。   萧定安一身戎装,迈步到林满堂身边,关切问道,“林叔最近为了嫁妆一事如此繁忙,要是用得着小婿的地方,尽管说。”   林满堂摆手,“不用了。”他看向前面走得气势汹汹的尉迟恭,冲萧定安笑道,“晌午在哪用膳?”   萧定安多机灵的人呀,当即明白他的意思,“随便对付一顿。林叔呢?”   “林叔请你吃饭怎么样?”林满堂笑道,“我家闺女正在学管家,今天中午说要学几道菜给我吃。”   萧定安心一紧,是晓晓做的吗?那他可要尝尝。   “那晌午我去户部衙所找您。”   林满堂点头。   晌午,顺安送信过来,提着食盒,却发现屋里还坐着未来姑爷,他当即上前行礼。   萧定安笑道,“不必多礼。”眼巴巴盯着这食盒瞧。   他们还有半年成亲,在此期间最好不要见面,以免冲撞婚事。   萧定安心里惦记,就只能在梦里与她相会,现在看到这食盒是她所做,一颗心立时滚烫起来。   顺安也不耽搁,打开盒子,将里面的饭菜一一端出来。   “这是红烧鸡翅、鹅掌鸭信、湖米茭白、和三鲜龙凤球以及豆腐鸡蛋汤。”   萧定安刚开始还笑容满面,看到鹅掌鸭信,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有几个官员正装作不经意朝这边瞥了一眼,萧定安也不确定那些人有没有听到顺安的话,他压低声音冲林满堂道,“林叔,这些菜……”   他还没说完,林满堂已经拿筷子给他夹了,“快尝尝。”   萧定安现在哪还有心思吃饭,“林叔,您早上刚被参过……”   “如果你被参了,就不吃饭了吗?”林满堂抬眸看着他。   萧定安被他问得都懵了,他委婉道,“尉迟恭……”   红烧鸡翅里面有十五个鸡翅,少说也要七八只鸡。这勉强还能接受。   可这鹅掌鸭信,少说也有六七只鹅,二十只鸭吧?   一顿饭就吃这么多鸡鸭鹅着实有些浪费。他在边关十来年,天天吃大锅饭,已经过惯了节俭的日子。现在瞧着这么浪费,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可对方到底是长辈,他不好直接批评对方,只能拿早上被参的事当借口。   林满堂却不以为意,“没事,你放心吃。”   萧定安这顿饭吃得度日如年,他想到刚见到林叔那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看灯会,那时候的林叔朴素和蔼,怎么当了官,人就变了呢?   他该怎么劝林叔呢?萧定安食不知味,绞尽脑汁想办法,却还没等他开口,已经有他先一步夺了他说话的机会,“好哇!我抓个正着。今天,你不能再拿犒赏仆从当借口了吧?”   萧定安抬头,就见面前站着尉迟恭,此时他手里正端着那盘鹅掌鸭信,正一脸凶神恶煞盯着林满堂。   萧定安拦在林满堂前面,“这饭菜是我请林叔吃的。”   尉迟恭将那盘鹅掌鸭信交给站在门口的下属。   现在门口已经站满了官员,有尉迟恭带来的御史台官员,更多的是户部官员。   尉迟恭笑道,“萧世子,下官知道您体恤老丈人,所以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可下官的下属亲眼看到是林府的下人拎着食盒进来。您什么时候改用林府的下人了?”   萧定安没想到尉迟恭居然早有准备,一时语塞,正要说话,却被林满堂拦住,“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参我尽管参,我不怕你。”   尉迟恭笑了,“成,那咱们去找皇上分辩。”   林满堂弹了弹衣袖,作了个手势,“那走吧。”   萧定安赶紧跟上去,其他官员也不吃饭了,纷纷放下筷子,跟在后头瞧热闹。   皇宫里,皇上正在陪荣华夫人吃饭,黄章急匆匆进来禀告,他面色一变。   荣华夫人见他放下筷子,有些心疼,“吃完了再走吧。政事永远办不完。”   皇上现在哪还有心思吃饭,气都气饱了。   昨天吃炒鸭信,他还能理解。今天可倒好,变本加厉,不仅吃鸭信,还连鹅掌、鸡翅一块吃了。   他是不是以为御史台都是吃素的呀?   皇上很想骂上一句,一文钱没给朕,倒是会给朕找麻烦。   皇上气势汹汹到了御书房,将人请进来,看到萧定安也在,皇上蹙眉,“你怎么来了?”   萧定安回禀,“臣与林大人吃饭时,尉迟大人闯进来,拿了我们的饭菜。”   尉迟恭忙道,“皇上,不是老臣不讲理,非要夺了他们的饭菜,实在是臣要保留证据。”   皇上抬手,“行了,有事说事。”   尉迟恭拱手,“老臣要告林满堂奢靡浪费,这次不仅吃鸭信,还吃鹅掌和鸡翅。他这一顿饭可是吃了八只鸡、七只鹅、二十只鸭啊。”   好家伙,来的路上,这人已经将材料都数全了。   皇上看向林满堂,“你怎么说?这些东西是你家杀的吗?”   要是从酒楼买的,虽然贵是贵了点,只能说是奢靡,称不上浪费,好歹罪名能少一点。   尉迟恭面色不善盯着林满堂,要是他敢说谎,他一定戳破他的谎言,他的下人可是亲眼看到林府的下人从林府提着食盒出来的。   再说,这菜也不是酒楼的味儿啊。这是骗不了人的。   林满堂却坦然道,“是我家杀的。”   皇上心里暗骂,不省心,正要问边上的黄章,按律该受什么责罚,却听林满堂又补充,“下官在城西开了一家百货。里面卖各种东西,其中就有鸡、鸭和鹅的各种部件。”   皇上没太听懂,“什么?”   林满堂拱手道,“微臣发现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太一样。微臣喜欢吃鸭信、鸡翅、鹅掌,但有些人喜欢吃鸡大腿、鸭脖子、鹅肝,微臣就突发奇想,将它们全部拆开,分开卖。这样各取所需,岂不是皆大欢喜。”   “尉迟大人参微臣吃了鸭信、鸡翅和鹅掌,微臣承认,但说到奢靡浪费,微臣却是不认。据微臣在良国百货的定价,鸭信一斤只卖二十五文,鸡翅贵一些,一斤卖二十六文,鹅掌一斤卖二十文。这一盘菜,光材料费也不足三十文,微臣觉得这顿饭,应该称不上奢靡吧?还比不上尉迟夫人喝的一碗燕窝贵呢。”   皇上听了个目瞪口呆,竟然把各个部位拆开了卖?   虽然他们会根据房屋、面料、颜色等来区分各个阶级,但是自古以来也没有将这些牲畜分开。毕竟贫民就算能吃,可他们吃得起吗?   尉迟恭也被林满堂这骚操作给惊个够呛,竟然还能这么干?   “不是……你这?”尉迟恭没想到自己参了那么多臣子,竟然在林满堂身上翻了船,“你?”   林满堂见他说不出话,好心好意介绍道,“尉迟大人是不是不信?微臣告诉您地址,出了建福门一直往西,走半盏茶的功夫,你就可以看到一个幌子,上面写着‘良国百货’。那里就是微臣开的杂货铺子,里面应有尽有,什么都有的卖。”   尉迟恭气倒说不出话来,气煞老夫也,刚刚在户部,你怎么不说,直到进了宫,找了皇上评理,你才解释,分明是打老夫的脸。   林满堂不理会尉迟恭,拱手冲皇上道,“皇上,今儿这只是一件小事却扰了您用膳,微臣有罪。微臣想参御史台一本。”   尉迟恭立时脸不红,心不跳,回眸看着林满堂,都不可置信。   御史台自古都是参别人的,什么时候被别人参过?   皇上看了会热闹,心情正好,听到他要参御史台,也觉得新鲜,好脾气笑道,“哦?你要参他们什么?”   “微臣参御史台滋扰皇上。”林满堂一本正经开口。   屋内臣子们面面相觑。什么叫滋扰皇上?有这项罪名吗?他们怎么不知道。   “何意?”   林满堂拱手,“微臣斗胆问一句,如果微臣罪名落实,会判什么罪?”   黄章道,“皇上斥责并警告。”   林满堂摊了摊手,“您瞧,罪名太轻了。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打扰皇上,您也是人,天天这么劳累,身子骨哪里吃得消?微臣建议,像那些犯了些小事的官员可以直接罚银子。只是口头警告,处罚太轻,要是脸皮厚一点,这处罚就跟挠痒痒似的。万一您看不到参的折子,这罪就相当于没犯。尉迟大人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才不能用在这种小地方,您要让他办大事。”   尉迟恭老脸气得紫涨,这是讥讽他盯着一点小事不放呢。   他正要开口,却见皇上正摸着下巴思索,显然也有些心动,尉迟恭不敢再闹丑,免得皇上厌烦,只能压下心口怒气,等候皇上开口。   皇上似乎也心动了,只心里不愿将手中权力下放,要是底下人帮他做了这事,那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   林满堂似乎知道皇上所想,“当然参大臣们的奏折还是要呈给皇上看。若您有异议,以您的批复为主。”   皇上终于满意,“那就这么办吧。”   既能捞到钱,又不必担心手中的权利被夺走,一举两得,果然省心。   尉迟恭心一跳,“皇上,这如何使得?”   皇上抬手,“朝上是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这点小事就不必拿出来说了。当然,你们是朕的御史,无论大错,还是小错,朕都会有所奖励。绝不会委屈你们。”他看向林满堂,“每日御史台参了什么人,只要事情属实,就可以给予一定的奖励,你们户部拟个章程出来。”   林满堂点头应是。   这皇帝虽然舍不得权力下放,倒是懂得拉拢人心。    第266章   林满堂一天之内被尉迟恭连参两次, 不止户部和御史台等着看好戏,就连其他部门也都眼巴巴等着结果。   有些大臣甚至等不及,让自己的下仆在宫门外等候结果。   大家都以为一定林满堂肯定会被尉迟恭打脸。毕竟尉迟恭可是老臣, 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他在皇上面前很有分量,他参的人一般皇上都会看。   这些年被他参倒的大臣两只巴掌都数不过来,国库的收入有三分之一是尉迟恭的功劳。   林满堂是正三品侍郎又怎么样?手握国家钱袋子又怎么样, 只要栽在尉迟大人手上, 肯定会没脸。   一想到林满堂刚当上户部侍郎, 办事流程还没弄明白,就被尉迟恭打脸,他以后还怎么当官, 怎么指挥属下办事?   说不准连官位都丢了。啧啧, 也不知道这林满堂是怎么得罪尉迟恭了,   寻常遇到这种事, 可都是御史台只要发个弹劾, 当事人辩驳一下。要么认罚, 要么认错。   偏偏尉迟恭居然在大朝会上就给林满堂没脸。说他们之间没有私人恩怨,大家都不能信。   “哎哟, 这林侍郎也真是倒霉,刚刚当了侍郎还没一个月呢,居然就被参, 你说他该不会吃不消吧?”   有的笑道, “那可未必,毕竟人家是新近宠臣, 可能会比老臣更得皇上喜欢。”   这人说林满学时是新近宠臣, 其实也不为过。毕竟林满堂只当了六年官就升上正三品户部侍郎, 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有的说,“不能吧?皇上对尉迟大人一直另眼相看。”   “我晌午去户部报账,亲眼看到尉迟大人从林大人房内端出一盘鹅掌鸭信,昨儿他说犒劳仆人,今天不能还犒劳吧?谁家下人能天天吃得这么好。宫里都不行。他凭什么呀。”   “对啊,我也听说了,不只有鹅掌鸭信,还有鸡翅呢。尉迟大人本来就因为樊城暴乱窝火,正憋着火要参个人灭火,人证、物证都找齐了,我看他这回还拿什么当借口。”   ……   大家几乎一边倒站在尉迟恭身边,毕竟他这人不贪权,唯独不喜欢贪官污吏,别看林满堂只是生活奢侈,可在他看来,林满堂有当贪官的征兆。那不是有一句老话嘛,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当官才几年,生活就这么奢侈,以后肯定会贪银子满足自己的私欲。   尉迟大人这是以小见大,给皇上提个醒呢。   可这些官员万万没想到,双方出了宫,林满堂被萧定安扶着上马车,半点委屈也没有。反倒是尉迟恭表情有些不自然。   瞧这样子,尉迟恭竟是输给了林满堂。   仆人们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纷纷回去将此事禀告自己的主子。   御史台的官员们围到尉迟恭身边,别看他们现在分为许多党派,但他们明面上都是御史台的人,参林满堂奢靡一事,事关御史台脸面。   大家全都围过来,“尉迟大人?怎么样?”   尉迟恭头回丢这么大脸,心头不痛快,想到林满堂那话,心头憋着火,也没理他们,带着下人去了良国百货。   良国百货果然离得很近,往西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三叉路口有个二层铺面。这铺面极大,而且与周围房屋有明显区别,上下两层的窗户皆是清晰可以照人的玻璃的。上方还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明晃晃写着“良国百货”,边上还插着一排白色幌子,上面皆是这四个字。   尉迟恭在马车里换了便衣,下人将马车停好,就有个小二过来给他们牌子,待会儿,他们要凭借牌子领马。   尉迟恭站在门口,看着硕大的门面以及比他还高的玻璃,“竟然这么大。”   下人也是目瞪口呆,“是啊,这也太大了。”   这得花多少钱啊。听说这么大的玻璃镜就要一百多两呢。   尉迟恭惊讶一瞬,收了神色,背着手,板着脸进了店,刚进去,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设了个数个入口,边上立着两个小二,他们旁边有一排排空篮子。   两人刚要进去,就见有个小二笑道,“要不要拿着篮子?将选好的东西用篮子盛着,也省得用手拎了。”   尉迟恭示意下人接过。   下人接过篮子,试探问,“这篮子可以拿走吗?”   那小二笑道,“不行的。这个要还回来的。”   下人早有预料,毕竟编得这么结实的篮子,如果买东西就送,这百货早已亏死。   两人进去之后,只见一排排货架,从上至下分成五层,摆满了各种货品,货品架上有一排小字,上面明码标价列出了价格,既有广德郡主发明的阿拉伯数字,也有正规的汉字。   最前面卖的是生活用品,再往前走是调料区,再往前走就是生鲜区。   尉迟恭停下不动,只见一个大台子上摆放一块冰,上面放着鸡心、鸡翅、鸡胸脯、鸡脖子、鸡架、鸡肝、鸡爪、鸭心、鸭脖子……鸡鸭鹅各类部件全部被拆开,分开摆放。   这上面标价也确实与林满堂说的相差无几。   整鸡的价格每斤十二文,可这上面拆分成十几样,每样价格都高于十二文。可购买之人络绎不绝。   条件差一点的人家打打牙祭,喜欢买鸡胸脯,因为它都是肉,不像买只鸡,里面有许多骨头。   而条件好些的人家,喜欢买脖子、鸭信、鹅掌,因为这些炒成一盘,也很香。   有个小二高喊,“菜心喽。十文钱一斤的菜心,要不要?”   有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听到有菜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来,“我要。这些菜心全给我。”   他跑得太快,差点撞到尉迟恭,赶紧向对方赔罪,却不忘冲那小二喊,“我要,我要。”   尉迟恭探头瞅一眼,只见好好的白菘,这小二将它掰开,剥了一层又一层,只要三分之一嫩的地方。剩下的老的,就弄到旁边区域买,两文钱可以买三斤。   而整颗白菘的价格是一文钱一斤。   尉迟恭的仆人抹了把汗,“这可真会做生意啊。”竟然还能这么卖?   “这边上了新品!拉蒜器!拉蒜器!拉蒜器!这可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好东西。广德郡主发明的好物件。来来来!你们瞧瞧!”   呼啦啦凑过去许多人,只见那小二将剥好的蒜瓣往那盒子里一丢,盖上盖子,轻轻拉了几下绳子,再打开盖子,里面的大蒜真的变成了蒜末。   “哇!”大家直呼惊奇。   “不止可以切蒜,葱啊,姜啊,包括肉都一样可以。”   尉迟恭也忍不住凑过去,如同刚才一样,只是轻轻拨弄几下,完整的猪肉就真成了碎末。   有人忍不住呼喊,“多少钱?”   “一个只要一百文,买不上吃亏,买不了不当,以后剁菜再也不用担心切到手,一天一文钱,攒上三个月就可以买到一个拉蒜器,这东西用上几十年。”   有人嫌东西太贵,有人家里婆娘就是管灶上的,觉得东西不错,用起来方便,咬了咬牙掏钱买了。   买的人当中,最多的还是那些厨子,比如在混沌铺子,天天要将馅料切得细细的,有了这玩意能舍多少功夫,买一个不亏。   于是一箱拉蒜器,只吆喝这么几声,居然就卖完了。   尉迟恭的仆人瞧着老爷没动,在边上忍耐不住,抢了一个。他家婆娘在后院忙,每回到家根本来不及给他做饭,每次都对付着吃。他明明最爱吃饺子,有了这个,包饺子就方便了。   尉迟恭没看到仆人,他静静站在边上,看着客人来来回回挑东西,挑完后,客人一块到前面结账。   尉迟恭立了半个时辰,而后带着下人转身离开良国百货。   尉迟恭两人不知道,就他带着仆人逛百货的功夫,其他六部已经将事情原委打听清楚了。   “你知道为什么林大人这次没事吗?”   有那刚从外面回来的官员,不知道情况,好奇问,“为什么?”   那大臣神神秘秘道,“因为林大人家开了个百货铺子,听说里面什么都有的卖。还有专门卖鹅掌、鸭信,反正鸡、鸭、鹅的各种部件。”   “啊,真的?”那人忍不住激动起来,“我最爱吃炒鸭心,可一次就要杀十几只鸭,咱也吃不起。这以后可就妥了。”   有那嘴馋的大臣当即就打发仆人回去,让家里的管事去良国百货买菜,而且也点起了炒鸭信。   不到两天时间,良国百货随着林满堂被尉迟恭连参两回,成了上流圈子挂在嘴边的新名词。   只要见上一面,大家都会问:你家去良国百货买东西吗?   说实话大家在八卦完林满堂与尉迟恭的恩怨后,心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这良国百货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什么都能买到?他要不要让家里掌事也去瞧一瞧。他其实也喜欢吃鸭信来着。   于是,良国百货成为官宦人家采买必去地方之一。毕竟这边菜的价格与东市差不离。总不能去城西买完鸭信,再跑去城东买蔬菜吧?那还不够费事的呢。索性就在一个地方买。   与此同时,那道鹅掌鸭信成了京城上层圈最流行的菜肴。   这天晚上,林满堂下衙回来,李秀琴兴奋得不成,将今天的账本拿出来给他瞧,“看看,今天生意多好啊。一天就卖了八十多两银子,翻了一倍还多。”   到底是大户人家采买力强,每天光买菜就能花掉几百文。   林满堂随手翻了眼账本,又问,“那些鸡鸭鹅能卖完吗?”   李秀琴喜滋滋道,“能卖完。大户人家大多数都来买鹅掌、鸭信之类的。那些读书人或是小户之家喜欢买肉。那些饭馆食肆喜欢买鸡架之类调高汤。那边每天都能卖出几百只鸡鸭鹅。就这还不够呢。葛有福今天还问我,能不能多卖些,那些大户人家喜欢吃鹅掌,但是每次也只能卖二三十家。我担心杀得太多,肉和架子不好卖,有些犹豫。”   百货那边也是交由葛有福来管。名品铺那边生意稳定,交由葛有福的大儿子管着。   林满堂笑道,“没事。你让他试着再加一百只。但是要把好卖的东西价格往上提一提。然后把肉和骨头的价格降一点。这样保证东西就能卖出去。要保证来的大户人家八成能买到。要是每回都买不到,他们下回可能就不愿意来了。”   李秀琴点头应下,“成。”   她看着自家男人满眼都是星星,“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用一盘鹅掌鸭信就让他们全都到咱们铺子里买东西。这宣传手段真是绝了。”   林满堂谦虚摆手,“我也是受了闺女的启发。咱们在闹事吆喝,面对的是普通百姓,对那些大臣不管用。可大朝会就不一样了,来的都是朝中臣子。哎哟,我是真没想到尉迟恭会在大朝会上参我。我以为是在小朝会呢。”   李秀琴听他这语气还美呢,气得拍了他一下,又责备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他知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别小看她男人这条谏言。御史台监察百官,那大臣们也都夹着尾巴做人,哪那么容易就让御史抓到把柄。参这些小事,一为功绩,一为在皇上面前露脸。   现在她男人直接将人家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生生夺了一半,怎能不怨恨?   林满堂摇头,“应该不会。这尉迟大人官声还可以。就是为人有些拧巴,转不过弯来。”   这样的人只认自己的理,就觉得天下的富人就该把钱拿出来平均分给穷人。心是好心,但这怎么可能呢?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富人的钱也并不都都贪的,大多数都是一代代积累,辛苦赚的。   他只看到富人朱门酒肉臭,可曾看到他们小时候吃了那般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方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李秀琴也听过尉迟恭的名头,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经常讲他不畏强权,为百姓请命的光荣事迹呢。   “我听说他把家里的财钱全捐出去了,一天三顿都只吃素,家人穿的都是麻衣,可是真的?”   林满堂仔细回想了下,他见过的尉迟恭一直穿的都是朝服,但露出来的里衣确实都是旧衣,“应该是真的。”   李秀琴唏嘘,“我算是知道了,这清官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她男人要是把钱财都拿出去接济旁人,让家人吃糠咽菜,她能天天跟他干架。   林满堂笑道,“今儿看起来他吃了亏,可是我也教了他一个人间道理。”   李秀琴好奇看着他,“什么道理?”   “不要浪费人力物力。既然抓到把柄,就要多为皇上挣钱啊。”林满堂笑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别不把豆包不当干粮。天天弄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烦皇上,他们也不怕皇上厌烦。”   天天抓贪官也没错,可贪官哪是那么好抓的。一年也抓不到几个。倒不如也在这些官员们身上卡些油,反正他们也不缺银子。   李秀琴忍俊不禁,“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生气?”   林满堂笑道,“你当我傻啊。再说了,就算皇上知道也没事,我不是让他赚到钱了吗?”   李秀琴目瞪口呆,“所以你提出那条谏言只是为了安抚皇上?”   林满堂摇头,“我就是发现皇上好像挺缺钱的。”   李秀琴撇嘴,“谁不缺啊,咱自家也缺呢”。   林满堂没说话,上回给他发任书的吏部官员有意无意提起,让他多为皇上赚钱。他最近就在琢磨怎么为皇上捞钱。   既然御史台有参人之责,哪能白参呢,怎么也得交一笔罚银。现代迟到早退还要扣工资呢,官员犯了错哪能只有一句口头斥责就轻轻放过呢。    第267章   皇宫里, 皇上听完暗卫汇报,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这一生每一天都在算计。   在齐王府时,齐王妃不贤, 不允许庶出子女出去, 每次舅舅送他东西都要打通十几个关卡才能收到东西。   他从小便在他娘的教导下学会观察人品, 努力从中找出缺陷, 而后给予对方好处, 让他们为自己卖命。事实证明,用钱砸, 效果最为显著,但对方背叛他时也是毫不犹豫。   他曾经吃过几回亏,被齐王妃责罚,差点小命不保。   他玩过的心计,耍过的手腕不计其数,就从未见过林满堂这样, 为了赚钱, 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亏他连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可怜他的尉迟老爱卿清廉一辈子, 刚硬一辈子,临到了, 被人这么打脸。   黄章咂摸皇上这态度,一会儿生气, 一会儿笑, 到底什么意思?他琢磨好一会儿, 他恭维道,“林大人这脑子才叫活呢。为了目的,什么都敢干。我听说他百货铺子里的鸡鸭鹅都在京城乡下采买, 这乡下的百姓今年肯定会改养鸡鸭鹅贴补家里了。”   皇上细细一想,虽然这人做事方法离谱了一点,可好歹办的是好事,他那点被人欺骗的憋屈感慢慢消失了。   “但愿他能在政事上多花些心思,别整天就知道捣鼓他破铺面。堂堂正三品大员,难不成就缺那点银子?”   黄章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正如黄章猜的那样,因为良国百货的鸡鸭鹅销售火爆,京城附近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养起了鸡鸭鹅,百姓又添了一笔收入。   这日又是休沐,林满堂难得有个空闲时间,原本打算带着孩子们去百货逛逛,没想到还没出门,家里来了客人。   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林家认识好些年的陆主簿。当然他现在不是主簿了,早已没了官职,在家当个闲人。   这次前来林家,也不为旁的,想卖地给林满堂,打算回老家,“京城居不易,我原本还做着当官的美梦,可这几年撒出去那么多钱,依旧没人敢应。现在,再不离开,以后我恐怕连盘缠都没了。”   林满堂见他面色颓然,“你不是有孩子在京城读书吗?你把地卖了,让他们怎么生活?”   陆主簿面露苦色,“有了我这个爹,他们哪还有前程啊。还是老老实实回老家当个教书先生吧。”   “你又不是沈家党羽,上次都没事,应该也牵连不到孩子们。你切不可做此决定。”林满堂对陆主簿印象倒是不坏。   先不说之前他们打了好些年交道,就算后来沈家劫了他们的土水泥方子,也是陆主簿偷偷写信告诉。   这份情谊,林满堂还是记在心里的。   陆主簿挣扎再三,咬了咬牙,“实不相瞒,我之前得罪过一位官员,我听说此次他要留京,要是我们不离开,我担心他会打击报复。”   林满堂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仇?可能化解?”   陆主簿摇头,“当初我用荔枝讨好沈家,当了少卿。前任少卿就是因为没被沈家拉拢,才被排挤出京。此次回来,我可能落不了好。”   虽然是前任和现任的关系,但林满堂觉得也怪不了陆主簿,毕竟不是陆主簿陷害的他。   不过现在陆主簿已经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一个没有官职的读书人哪里斗得过官爷,他会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林满堂思忖再三,没说买不买他的地,只说会考虑一下,邀请他留下吃饭。   陆主簿受宠若惊,忐忑不安吃完了这顿饭。   李秀琴和林晓也算是认识陆主簿好些年,从未见他如此战战兢兢,都有些唏嘘。   林晓看着她爹一直在发呆,好奇问道,“爹,您想什么呢?”   林满堂敲了敲桌面,“我是觉得他其实不该受此牵连。”   “他到底是沈家拱上位的。皇上连沈家门生都给斩了,饶了他一命也是看在他从未贪墨的份上。”   林满堂眼睛一亮,“对了,就是这个。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官,一直兢兢业业,不敢贪污。我听说他只敢收下头的孝敬,账面上的清清楚楚。想当初他去咱们村下生猪单子,可咱们家里没那么多银子孝敬他,可他也不嫌少,也不从中使坏。可见他还是很好打发的。”   说陆主簿是清官,不能算,因为他收孝敬。可你要是不给,他也不会找你麻烦。   他当时可是主簿,要是真找林家麻烦,以路途艰辛为由,让林家多送十来头猪,林家拿他也没办法。可他没有这么做。可见心还是善的。   要是搁那郑栾,要是不乐意将双滑犁拱手相让,估计郑栾也会给他个教训。从这点来看郑栾的底线不如陆主簿高。   这也是他对陆主簿印象比郑栾好的缘故。   李秀琴撑着下巴,“我就是觉得他好可惜啊。之前一直想升官,当了十几年主簿,好不容易升上去。突然眼前出现个大机会,他没忍住,心动了,也抱住了。谁能想到呢,居然这么倒霉,赶上靠山倒了,一下子被撸到底,连个九品小官都当不成,鸡飞蛋打,之前再多的好都没用了。”   林满堂也是唏嘘不已。   林晓觉得她爹这意思好像不太一样,试探问道,“爹,您是不是想推荐他当官啊?”   林满堂也没否认,“我想推荐他到户部当个主簿。他好歹也是能踏实办事的人。”   林晓没当一回事,“那您推荐试试呗?”   林满堂双手交握在一起,“如果由我推荐,那他就跟咱们绑在一根绳上。到时候他犯错,我也会受牵连。我有些下不定决心拉他一把。”   李秀琴倒是能理解自家男人。这古代讲究连坐。像那沈家谋反,不是九族,就因为拜了沈家为师,小命就丢了。她男人能约束自己人,未必能约束其他人。尤其这陆主簿之前没禁得起诱惑。   林晓想了想,替她爹出主意,“爹,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他先给你当个幕僚。”   官员一般都会在家里养幕僚,有些事情不方便官府的人插手,就让幕僚去办,办起事来会方便很多。   李秀琴一愣,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你要是不放心他性子,我觉得留他在身边几年也成。谁知道他这几年有没有改好。万一心性没养成,回头再犯错误,你可就要受连累了。”   林满堂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当幕僚就不用担心对方会牵连自己。要是自己遇到事,他还能帮自己出主意,一举两得。   “那成,我给他写封信,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吧?”   陆主簿曾经当过官,可能未必愿意在他府上当个没官没职的幕僚。   林满堂写了信,让庄文亲自送去,并且嘱咐庄文,“他要是不愿意,你也别勉强。”   庄文明白大人的意思,接了信出去了。   林满堂便带着一家老小上了马车直奔良国百货。   这天是休沐,不止林满堂,许多官员也都带着家眷前来良国百货看看。   良国百货定位在中高档,穷苦百姓看到外面奢华的玻璃窗,轻易不敢进来,来的顾客大多数都是读书人或是官眷。   门口有块极大的空地可以停放马车、牛车。   七七和宝柱下了马车,眼睛都看直了,“这里也太漂亮了吧?”   七七拉着林晓的手,“姐姐,这玻璃不会有人抢吗?”   她可是知道这玻璃镜有多贵的。   林晓带两个孩子到门旁,指着旁边一个隐藏木门,“等晚上关门,可以将木门拉过来。就没人能动这玻璃了。”   七七和宝柱左右看看,两个小家伙越看越新奇。   这在现在是多么平常的事,可这边没有,林满堂和李秀琴心疼两个孩子,牵着他们的手进了店。   上回开业,门口只有竹子编的篮子,后来小推车做好,这边又多了小推车。小的孩子可以坐小推车上。下面有四个轱辘。   七七坐在小推车上,看着下面的轱辘,看着平坦的水泥地,“坐上一点都不颠,比马车还舒服。”   李秀琴被她逗笑了,“马车之所以颠是因为外面路不平。”   京城这边的路还不如云南好呢,这边只有大户人家门口才铺了水泥地,主干道都没铺。主要是国库没钱,铺不起。   七七惬意地捧着小脸,指着架子上的松子糖,“我要吃那个。”   林满堂不惯着孩子,笑道,“只能买半包。”   说着,拎着那半袋松子糖放进小推车里。   宝柱羡慕地看着她,林满堂一回头就对上他渴望的眼神,“你不能吃糖,你现在正在换牙呢。”   宝柱正赶上换牙,现在说话都有点漏风,轻易不张嘴,生怕大家嘲笑他。   宝柱瘪着嘴,将视线移开。   一楼逛完,去二楼逛。   古代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好在这小推车不重,可以抬上去。   楼上卖各种衣服,大人、孩子、老人、男人、女人都有。甚至还有各种书籍。   宝柱对衣服不感兴趣,看到有书,登登登跑过去,“这也太多了吧?咱们挑几本喜欢的。”   七七也仰着脑袋看着这一排排书。从上至下有八层,每一层都摆放各种各样的书籍。   有经史子集、游记故事、传记、律法杂论等等,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两个孩子看花了眼,林晓在边上瞧着,帮忙挑书。   李秀琴和林满堂逛着衣服区。   李秀琴指着一款面料给林满堂看,“这就是棉布做的衣服。瞧瞧是不是还挺像模像样的?”   林满堂当初把棉花种子送到京城,皇上便让人在京城周边种植,他没有强制种植,根据大家意愿自己选择种还是不种。   当初种子不算多,第一批种植的人家都发了一笔小财。   第二批种植跟着喝了点汤,后面再种植收益就很一般了。   棉布的价格也渐渐趋于稳定。   李秀琴打听过京城附近的白叠子多数都是用来保暖,很少纺成线,织成布。   她要开百货,她就找人收购白叠子,然后请人纺织出来,织成布,染上色,再让桂香的铺子制成各个年龄段能穿的外衣以及里衣。   她之前看过账本,大人的外衣和小孩的里衣卖得比较好。   林满堂摸摸面料,“织得还可以。”   “就有一点不好,这边棉花不是很多。只勉强能撑到过年。”   林满堂笑道,“那也不错了。等今年棉花下来,你带他们挣到钱了,估计明年他们肯定愿意多种。”   只要能挣到钱,百姓跟风速度很快的。   李秀琴想到鸡鸭鹅,笑了笑。   一家人在这边逛了两个时辰,期间有不少低层官员跑到林满堂面前露脸。   林满堂态度和蔼,与他们寒暄几句,这些低层小官没想到林满堂如此平易近人,激动中又带了几分雀跃。   林满堂半点没放在心上,与他们告别后,就带着家人到一楼用餐区,吃了盖浇饭就告辞离开了。   倒是两个小家伙兴奋得不成,上了马车,七七一直说个不停,“我还是头一回吃到米饭上面有菜的饭。”   李秀琴抚了抚额,“这有什么难的。等回了家,你直接用个盘子装,然后把菜夹在饭上,不就是盖浇饭了?”   七七歪着脑袋,眼睛里全是怀疑,“是吗?”   盖浇饭居然只是米饭加菜?   “当然是了。”   七七看向撂车安帘的姐姐,在她看来,姐姐就是家里最全能的人,任何事只要问姐姐,必定能给你答案。   可惜姐姐一直看着外面,没理会她,她不提不得提醒,“姐姐?”   林晓刚刚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可掀开帘子,却什么都没发现,她暗暗蹙眉,难不成她看错了。   林晓收回视线,放下帘子,点头,“是啊。没什么区别。”   七七撅了嘴,她还想回学堂跟同窗显摆呢。原来只是米饭加菜啊?   马车越驶越远,一直躲在暗处的萧定安才从一辆马车后面现了身,看着马车越来越小。   胜邪瞧着主子这样,心里默默叹气,主子一大早就起来,守在这儿。明明早就看到人来了,却不敢靠近。就这么痴痴望着。   就因为有人说未婚夫妻婚前见面会冲撞,主子就只能躲在后面痴痴看着。这都快赶上望妻石了?   回了家,庄文过来汇报情况。   陆主簿接到林满堂的信,当场就跪下地叩谢林满堂,并且让庄文给他代话,“一定会好好办事。”   林满堂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让我把田契送过来。我给拒绝了。”   林满堂点头,“拒绝挺好。咱们不缺这个。” 第268章   休沐后的第一次小朝会, 尉迟恭自请去云南府查验账目。   他话音刚落,百官齐齐看向林满堂,目光无不带着同情。   尉迟恭是御史大夫, 御史台最大的官, 没有圣上旨意, 他必须待在京城监察百官,自请去云南府, 其实做的是七品监察御史的工作。   良国十三省, 每省均有七至十一名监察御史, 品秩均为正七品, 而他是从三品,要不是为了对付林满堂, 他没必要自甘堕落跑去云南府。   之前吃一盘炒鸭信只是一项小错, 那尉迟恭去云南府摆明是想揭林满堂老底。竟然这么狠。   萧定安在武将第一排,想到之前老丈人花了一百万两银子,他心跟着跳了跳, 眼底隐隐带了几分忧虑。   皇上高高在上,扫了眼面色骤变的林满堂轻轻启了下唇, “准!”   下了朝, 大家都远远躲着林满堂,生怕惹祸上身。   倒是萧定安和刘青文一左一右跟上来。   刘青文对林满堂在云南府做的事其实并不太了解。   他是翰林院的侍读, 根本接触不到底下的政务,林满堂在信中也不会告诉他做了什么。   但刘青文比林满堂更加了解尉迟恭其人。   那是个老顽固, 脾气又硬, 干爹对上他,输多赢少。   林满堂给了刘青文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他就算想找我的茬, 也得拿出有利证据。而我在这方面自问没有任何问题。”   刘青文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干爹没有犯错,以尉迟大人的清廉的名声,也拿干爹没辙。   刘青文想陪干爹走向户部,无意间发现萧定安正看着自己,他立时心领神会,向干爹告辞。   等刘青文走了,萧定安看了眼四周,觉得安全才开口,“林叔,您在云南府是不是花了上百万两开办免费学堂?”   林满堂惊讶看着他,他怎么知道?   别怪他会惊讶,六部之间向来是各司其事,互不干涉对方庶务。除了御史大夫、内阁和皇上可以查看六部账目,其他人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萧定安还是个武官,与文官向来井水不换河水。   萧定安指了指皇宫,“偶然间听说的。”   林满堂恍然,却也没当一回事,点头承认,“是啊。”   萧定安自打知道这件事就为岳父担忧。他也曾想过写信让晓晓劝劝岳父,以后再花钱莫要自作主张。   可细细一想,岳父现在虽是户部侍郎,但他其实不管度支,根本花不了钱。想来皇上也是防着岳父这一点。   他便暂时将这事压下心底,想着等以后成了一家人,他再慢慢跟岳父讲这其中利害关系。   可还没等他们成一家人,尉迟大人居然要去云南府查账。   他与尉迟大人也是老相识,樊城暴乱时,老大人看着那些惨死的百姓,曾数度落泪,甚至将自己的口粮省下一半接济百姓,那是真真正正的清官,不是为了名声才做善事,也难怪外面人会称他为青天。   想当初云南百姓称岳父为青天时,皇上发了一通脾气。可尉迟大人这个青天却是得皇上默许的。   要是尉迟大人去云南府发现岳父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肯定参岳父一笔。   而皇上好不容易揭过此事,尉迟大人这么一参,岳父很难全身而退。   林满堂安抚似地拍拍他胳膊,“你别担心,我自问没有做错事,不会有把柄。”   萧定安都被岳父这自信的语气给弄懵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   一百万两银子发下去,谁能保证账目清清白白,底下没一个人贪污?   不说别的,就拿他最熟悉的军营来举例,也有吃空饷的事情发生,他岳父哪来的自信?   又过几日,新科进士们的官职终于下来。   刘轩在京城下面的小县城当了个八品县丞,一大早接到任免,关文淑便让大儿子过来报信。说是林满堂休沐这天,全家人到他们家喝酒吃饭。   李秀琴满口答应,冲女儿笑道,“刘家可算如愿了。”   林晓点头,“他们家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之前家里有三人读书,只靠关文淑和刘锦凝做刺绣赚钱,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以后就好了。   李秀琴深以为然,又冲晓晓道,“锦凝这孩子也不小了,之前一直没给她定亲,现在她爹好不容易考上。肯定会给她说亲,你有没有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林晓仔细回想刘锦凝的话,“她说只要男方一家人品好就行。”   李秀琴啧啧,“我有时候觉得这孩子太过通透。比你都成熟。”   这么大的孩子挑选对象,不都冲着脸吗?可锦凝那孩子,完全没有考虑这点。反而认为人品最重要。   林晓捧着小脸,臭美道,“娘?我要是成熟,您可就老了。您不想永远当个年轻漂亮的娘吗?”   李秀琴噗嗤一声笑了,拍了下她脑门,“就爱搞怪!”   说完,扭头冲站在边上的丫鬟道,“你去把庄管家叫来。”   丫鬟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庄文来了。   李秀琴将刘轩授官一事说了,“你去打听一下,看看有哪些官员放了外任。问问他们的管事,有没有卖地的打算?”   庄文点头,试探问,“是直接打听,还是找个中间人?”   直接打听,就是双方交好,有个面子情,以后也能有来有往。   要是找个中间人,那就是互不相干,谁也不占谁便宜。   李秀琴想了想,“你先别透露姓名。等你打探好,跟大人说,问问他的意见。”   庄文点头。   李秀琴又道,“如果你一个人办不了,可以让陆正则跟你一块去。咱们趁这次多买些地。铺子那边天天卖很多菜,咱们可以多种些菜。防止以后有人搞破坏,咱们再受制于人。”   庄文不敢耽误,领命而去。   等他走了,林晓问她娘,“娘?铺子里有人搞破坏吗?”   李秀琴摇头,“明面上的破坏倒是没有。但是我听你大哥说旁边已经有人在盖房子了,就怕到时候开的也是百货。你知道的,咱们国家的人最喜欢跟风。如果对方将咱们家的菜农笼络过去,那我们还怎么卖菜?还是自给自足来得保险。”   大吉和枝秀两口子在良国百货帮忙,枝秀管的是账,大吉管的是采买。   林晓也觉得主意不错,她有些奇怪,“只是咱们有那么多钱吗?你之前不是说家里只有两万两吗?你买那么多东西,还有钱买地吗?”   李秀琴笑道,“缺钱也没事,可以到银庄那边借钱。周转一下,等下个月名品铺结款,再还他们。”   林晓腾地站起来,“去银庄借?一年至少也要一点五个点。您要是缺钱,我这边有啊。”   李秀琴拉她坐下,“你手头也只有一千多两银子。这点银子也不够啊。”   “可我还有那么多好东西呢。”   她还没说完,就被李秀琴打断,“可拉倒吧。皇上赏赐的,就得供起来。荣华夫人赏的都是稀世珍品,我想买都没处买,回头我都要弄到你的嫁妆单里,让你风风光光嫁人。”   林晓捧着发红的小脸,替他们委屈上了,“我就是觉得你们嫁个女儿好亏啊。”   李秀琴被她逗笑了,“知道养你有多亏了吧?要是真心疼爹娘,以后嫁了人也要想着回来看看爹娘。”   林晓揶揄道,“您就不怕外面说嫌话啊?”   嫁了人的闺女天天回娘家会被人说嘴。甚至以为婆家不满意,才撵回娘家。   李秀琴坦然道,“有些方面咱们要在意别人的态度,有些方面不必理会。你是为自己活的,不是为他们活的。”   林晓靠在她肩膀,“娘,有你当我娘可真好。”   李秀琴拍拍她肩膀,揽着她,阳光照在两人身上,两人不禁昏昏欲睡。   郑氏让丫鬟从屋里拿出薄被盖在两人身上,示意丫鬟动作小点,不要惊动她们。   约莫睡了半个时辰,从院外进来几个人,李秀琴和林晓才悠悠醒来。   林晓一睁开眼,竟然是桂香姐。   下人们端水过来,李秀琴拿着布巾擦脸,问桂香,“你怎么来了?”   桂香笑道,“孩子他爹刚接到调任,我就来告诉你们。”   林晓见她脸上有笑意,眼前一亮,“姐夫升官啦?”   桂香点头,“被外放到广州府当同知。”   林晓和李秀琴对视一眼,“到广州?在南边,你们跟去吗?”   桂香正在犯愁呢,“家里孩子还小,我不放心。”   李秀琴作为过来人,担心两口子分开太久回头再出个第三者,劝她,“你们还是跟去吧。现在天热,你们等八月天凉再出发。”她握住桂香的手,“青文现在大小也是六品官。万一有人趁你不在,往他后院塞女人,那你可就被动了。”   她可是太知道这些官员的德行了。在云南府时,就有不少官员给林满堂送女人,全被他给拒了。   这还算好的,要是换成上司给下属送女人,就不好拒绝了。   桂香面色一白,刚开始还犹豫,这会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   林晓在边上教她,“你可别学那些傻女人主动给男人纳小。我跟你说,回头你家里乌七八糟一堆麻烦。该泼咱就泼。回头他要是纳小,你就给他冷脸瞧。男人不能惯着。”   桂香吓得不轻,她从小学的是三从四德,让她撒泼,她可不敢。   李秀琴瞪了女儿一眼,“瞎说什么呢。女人撒泼耍赖只会让下人笑话。”   她示意下人全都退开,给桂香传授经验,“你要学会使小性。不要一味顺从男人,女人越作,男人越爱。”   桂香何时听过这个,可想到干爹当了这么大的官都不敢纳小,她对干娘是佩服的,她虚心求教,“怎么作?”   李秀琴撑着下巴道,“他不忙的时候,你要榨干他的时间。”   话音刚落,桂香脸色爆红,就连林晓这个厚脸皮也不例外。   李秀琴后知后觉拍了下脑门,“你们想什么呢?我说的榨干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个意思。你要让他做些事。比如说,你让他抱孩子,教儿子说话,给孩子启蒙。这些理由冠冕堂皇,他没办法拒绝。比如给孩子启蒙,你要跟他说,儿子将来也要考探花,一门两探花也是一件美事,他怎么可能拒绝?男人纳小,不就是因为女人太贤惠,什么事都给他弄好了,他万事不用操心,才会有精力花在别的女人身上吗?”   桂香听着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你自己琢磨吧。”李秀琴抚了抚自己的手,“只靠青梅竹马的情分可远远不够。你别成天扑在儿子身上,也要花心思在男人身上。”   桂香记在心里。 第269章   俗话说一方水土一方人。在新陵县, 一亩上好的田要十两银子,到了江南,一亩要四十两, 而在京城, 一亩要十五两。   庄文和陆正则两人去打听,跑了两日,才终于打听到,有五家打算卖田。合计起来有十来万亩。   这么多的田, 林家自然吃不下,便只能选成片的六千亩置下。   李秀琴得了准信,便将账上的银子以及他们三个孩子平时省下的月例银子全部凑在一起,也仅仅只有一万两。   这一万两里还包括林晓的嫁妆银子。李秀琴在京城一通采买,两万两银子眨眼之间花掉一万六千两,只剩下四千两。   京城大户人家嫁女, 最好的嫁妆,会给千亩良田。   李秀琴不想让女儿被人瞧不起,自然也要置。   桂香给了五百亩, 那是孩子的心意, 自然不能算,李秀琴打算再买一千五百亩, 凑个两千亩。   只这样算下来, 还差了八万两银子。   要去银庄借这么多银子, 就需要抵押物,李秀琴便将家里的宅子和良国百货都抵押给了银庄。   不是她不想用名品铺抵押,而是那边的铺子并不是林家的,而是租的,不值什么钱。   买完良田, 庄文便带着家里的下仆去庄子挨个通知。   几日后,刘青文家摆酒,刘轩及林满堂带着全家去为刘青文送行。   广州离京城近三千里,路途遥远,刘轩还有喘息的时间,刘青文却是片刻都没有。   这三个男人聚在一桌,女人们聚在一桌谈远行的安排。   刘青文向林满堂倒苦水,“孩子还这么小,桂香非要跟去。我这也不放心。干爹,要不然劝劝桂香?”   林满堂心想,我要是劝桂香,你干娘能跟我干仗,他笑眯眯道,“她去就去呗。有桂香过去照顾你,你也能安心做事。要不然回了府,就冷锅冷灶,多难受呀。”   话虽如此,可刘青文伸了四根手指,“可孩子才不到四个月呀。近三千里路,孩子哪受得了颠簸之苦呀,更何况我也不放心将他们娘俩交给镖师。”   他可是记得四年前干娘一伙差点被镖师烧死。   可他一提起这事,往日贤惠的桂香就跟他闹脾气,说他想在外面置家,不要他们娘俩了。无论他怎么保证,死活说不通。   林满堂想了想,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广州那边是不是有个市舶司啊?”   刘青文一愣,点了点头,“是啊,有一个。”   林满堂拍了桌子,“行了。再过几天,广源会从云南府回来,到时候我让他带着商队送桂香娘俩去广州。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从市舶司买些新鲜物。”   刘青文瞠目结舌。   林满堂笑道,“行啦。到时候我会让广源慢慢走,不会让桂香娘俩受苦的。”   刘青文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道谢。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你呀,不带桂香去,是为了他们娘俩好,可我跟你说,你带了他们去绝对不亏。孩子一眨眼就长大了,你是孩子的父亲,这么长时间不见,孩子跟你得多陌生啊。人家都说三岁看到老,可见三岁之前的教育有多重要。咱家晓晓这么聪明,就是多亏了我小时候教导她。”   刘青文将信将疑?不是他不尊敬干爹,而是他小时候经常听隔壁李爷爷骂林满堂这个女婿不着调。晓晓妹妹聪慧过人,真是干爹教的?   林满堂见他不信,有些受伤,“你别不信啊。”他叫了一声,“晓晓?”   林晓回头,“怎么了?”   林满堂抬了抬下巴,“你跟你青文哥说说,你小时候是不是都是我教的,所以你才这么聪明?”   林晓满脸黑线,这让她怎么接话?   倒是李秀琴很给林满堂面子,“对,小时候都是他抱晓晓,教晓晓说话,给她启蒙。我跟你们说,七七和宝柱没晓晓聪明就是因为被他爹抱得太少的缘故。”   七七和宝柱学话的时候,林满堂天天埋在书堆里念书,给孩子启蒙的工作就交给了李秀琴和林晓。   这两人不如林满堂有耐心,效果就差了许多。   刘青文刚开始还怀疑,见干娘如此信誓旦旦,还真信了。   倒是刘轩到底年纪大些,总觉得这里有什么猫腻,可他也不好拆穿,只能装作不知。   送走刘青文,刘轩也要回趟老家。   离上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回趟老家祭祖。因为时间比较紧,路上速度极快,刘锦凝和关文淑受不了颠簸,两人不回去,刘轩便带着两个儿子出发。   林家这边嫁妆准备齐全,官媒再次登门,终于将婚期定下来。   十月初十,十全十美,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婚期商定完后,萧府这边也要动工,按照未来主母的喜好,改动布局。   萧定安这边的意思是由着林晓安排,他没什么意见。   林晓这边还确实要改动,她本来就是个好玩的性子。旁的不说,府上肯定要有她的实验室。   林晓与李秀琴一起去了趟萧府,张瑞和在门口接待。   林家是四进院子,林晓就觉得已经够大了。可进了萧府,林晓才发现人家这才是真的大。   人家这宅子不是按照几进来分。   张瑞和笑道,“当今为萧家平反的时候,就将这座宅子赐给萧家,以前这宅子是座王府,占地九十一亩。”   李秀琴都听呆了,刚刚她就发现了,这王府离皇宫特别近,出了门往右走个三百步就是皇宫。   如此大,还这么近,这可是近臣的待遇。   林哓听说这么大,很好奇,“那你们府上有多少下人?”   张瑞和笑道,“包括护卫大概有五千多人。”   林晓瞠目结舌,她最近在跟她娘学管家,一个粗使婆子,每个月的月例都在五百文,三等丫鬟六百文,二等丫鬟八百文,一等丫鬟一吊。   就算全部按粗使婆子来算,一个月光下人的月例就得支出去两千五百两。   这萧府哪来那么多钱?   林晓还没嫁进来,她就开始肉疼,“这也太多了吧?”   张瑞和笑道,“不多了。这还是没什么少主子,像旁的国公府家里少说也有上万人伺候。更遑论咱们还是武将之家,光护卫就有三千人。”   林晓听了个目瞪口呆,好吧,是她见识短浅了。   李秀琴拍拍女儿手背,“行了,咱们先去看看院子。”   林晓点头应是。   她这边带人测量屋子,萧定安却在演武场心神不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到家里,可有哪些地方不满意?   武场上双方正在缠斗,好不容易胜负已分,站起来归位,按照规矩萧定安该给他们点评,却见他迟迟不说话。   那两名护卫保持跪拜的姿势,心中忐忑不安,胜邪侧头,才发现世子的异样,忙凑过来,轻咳一声提醒。   萧定安这才回神,点评几句后就让人下去。   下衙之后,萧定安一刻不曾逗留,头一回准时下衙,翻身上马直奔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门口,他直接将缰绳扔向身后,阔步往里走。   张瑞和迎上来,他一边走一边问,“怎么样?”   张瑞和笑道,“其他的地方,郡主都很满意。她只要了主院右侧的院子。说要当实验室。”   萧定安蹙眉,“只改动这些?”   “对。”张瑞和笑道,“郡主非常满意。”   为了成亲,萧定安将府上休整过。路面全部铺了水泥地,窗户全部嵌上玻璃,挂上窗帘,就连衣柜的造型也是林家那样以挂为主的造型。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满意就好。”   八月底,尉迟恭从云南府归来。   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他到了京城,没有第一时间去告状,而是到了林府找林满堂。   林满堂好不容易有个休沐时间,正在后院晒太阳,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尉迟恭来了,他立时醒了,有些不可思议,“他来找我干什么?”   李秀琴让丫鬟给他拿见客的衣服,揶揄道,“兴许他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林满堂摇头,“怎么可能。我又没犯错,哪用得着改过?”   换完衣服,林满堂示意李秀琴准备茶水。   李秀琴点头,吩咐丫鬟去沏茶。   林满堂溜溜达达去了前院,看到气势汹汹的尉迟恭,上前与他寒暄。   末了,林满堂将人请到书房。   丫鬟端茶上来,林满堂示意尉迟恭品茶,“这是普洱茶,尉迟大人刚刚从云南府回来,想必也喝过。您尝尝?”   尉迟恭粗人出身,他疯了才会花几百两银子买几两茶,可人家让他喝,他也不能不喝,就浅浅饮了一口。   滋味还成,但是跟这价钱相比,就不值得了。   尉迟恭是个急性子,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我刚从云南府回来。查了你的账。”   林满堂不动如山,掀了眼皮瞧了他一眼,等他下文。   尉迟恭坐直身体,因为脸长年板着,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说话更是铿锵有力,“你的账目没有问题。”   去云南府之前,他是自信满满的。上百个县,每个县一万两银子。从上往下发,经过那么多双手,很难保证没人贪污。只要他抓住有一个官员贪污,林满堂就是失职。可事实上,还真就没有。   因为林满堂之前杀鸡儆猴,直接将贪污的官员全家打成了军户。   也因为林满堂给了这些官员好处,只要谁将这事办的好,他都会给予奖励,这钱可以光明正大的拿。谁也不许眼馋。   他在云南府的时候,官员对他怕得要死。可等他走了,大家又全都想他。   因为这个知府很大方,他会听取你的意见,你要有好点子,他会给予肯定,而后全府推广。   他在任上每一笔款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不曾贪污一文。   尉迟恭查过那么多官员的账,几乎一查一个准。就是因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查账,多多少少都能找出问题。   可林满堂经手那么多银,却能做到分文不取,这份心性让他为之侧目。   当然在尉迟恭看来,官员不贪这是本分,没什么值得夸赞的,让他惊讶的是林满堂的赚钱能力。   他在云南府当四年知府,开了五分之一的荒山,百姓收入直接翻了十几倍。   原先百姓只是能填饱肚子,现在却有一半人家盖起了砖瓦房。   尉迟恭常年苦大愁深的老脸此时咧开,嘴角努力上扬,双目灼灼盯着他,“你有如此强大的挣钱本事,老夫恳请你帮助全国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林满堂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拿帕子抹掉嘴角的茶啧。   一个对你喊打喊杀的人突然冲你笑,这怎么那么诡异呢? 第270章   丫鬟机灵, 很快给林满堂重新换了一杯茶,这次林满堂捧着茶刮擦茶盖,始终没说什么话。   尉迟恭以为他不肯, 开始讲起自己的生平, “我从小是个孤儿,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稍微长大点,我跑去隔壁村学堂后面偷偷跟着识字,先生瞧我有读书天份, 便将此事告诉老族长,老族长考较过我的学问,便倾全族之力供养我。”   “那时候,我们族很穷,家家户户过得都很艰难,自家都养不活, 哪有钱财供我读书。是老族长挨家挨户做工作,才让族人同意。有一年,好不容易是个丰年, 家家户户多收了一斗粮, 大家都很高兴,老族长还说我读书辛苦, 过年时给我炖条鱼吃。可没想到第二天官兵上门收粮, 说丰年要多收一斗粮。村里那些叔叔伯伯们给衙差跪下磕头, 额头都磕出血泡,也没能换回他们心软。后来我才听人说,咱们县里换了个新县令,那是个怎么喂都喂不饱的大坑。”   “从那时起,我便立下宏愿, 以后一定要当个清官,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说到这里,尉迟恭双眼赤红,潸然泪下,“在樊城时,我看到那些穷苦百姓被饿死,心如刀绞,可却毫无办法。林大人也是穷苦人出身,应该能体会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窘迫。对于穷人来说,吃饱饭都是千难万难。其他事情压根连想都不敢想。”   林满堂静静听着,尉迟恭其人有点像他前世爱看的电视剧里的人物。那个额间顶着月牙,满脸黢黑的包青天,他廉洁公正、刚毅正直,不附权贵,铁面无私,英明决断,敢于为百姓打抱不平。   前世影视剧翻拍那么多包青天,就没有一个会开辟财路,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可见再聪明的人也有短板,包青天不懂得生钱之道。   人的眼界与他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尉迟恭从未真真正正赚过一文钱,又哪里知道怎么赚钱。   林满堂低低一叹,“尉迟大人是个好官,下官心里佩服,可是让全国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是皇上的职责,我只是户部侍郎,没办法越俎代庖。”   尉迟恭急道,“你可以给根据每个省帮百姓出赚钱法子,你那个云南府不就搞得很好吗?”   他举起普洱茶,手指敲了敲茶杯,急道,“这茶以前我连听都没听过,现在一两普洱茶能卖到二十金。多的是人抢着买,你肯定能想到更多赚钱法子。”   林满堂心下微叹,他闺女弄的玻璃、水泥哪个不是一本万利的赚钱法子,可依旧填不满国库这个大窟窿。可见问题根本不在这上面。   林满堂不紧不慢道,“大人,像樊城暴乱,皇上给拨了那么多赈济银子,这算是件好事吧?可事实上还是死了许多百姓。可见再好的政策也得要合适的人来做,才能有好结果。”   尉迟恭被他这话给问住了,情绪也慢慢平稳下来,是啊,这些年他天天抓贪官,怎么都抓不尽。不正是因为皇上用的人不对吗?   林满堂摊了摊手,“其实咱们国家根本不缺钱。”   用后世的话来说,良国贫富差距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   尉迟恭就是底层出身,比林满堂还要明白这点,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首富,“是啊,钱都被握在那些富人手里。要是能把他们富人的钱平均分给百姓,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林满堂被这幼稚话逗笑了,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   他讲了一个小故事给尉迟恭听,“我也不记得在哪本书看过这么一个故事。   有一个人问另一个人,‘如果你有一百亩好田,你愿意将它们分给其他百姓吗?’   另一人回答:‘愿意啊。’   那人又问,‘如果你有一百头牛,你愿意将它们分给其他百姓吗?’   另一人回答:‘愿意啊。’   那人又问,“如果你有一口锅,你愿意将它分给其他百姓吗?”   另一人回答:‘我不愿意。’”   尉迟恭惊了,“为何?”   林满堂摊了摊手,“那人也是这么问的。另一人回答:‘因为我真有一口锅’。”   尉迟恭愣了好一会儿,久久不语。   林满堂笑道,“你看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你的愿望就算再过两千年都不可能实现。”   尉迟恭坐在原处,思忖良久,“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顿了顿,觉得全国百姓不靠谱,他又补充一句,“尽可能多的百姓。”   林满堂点头,“可以。我这边倒是真有一条来钱路子。但是我担心尉迟大人未必肯。”   尉迟恭猛然抬头,急切追问,“什么法子?”   林满堂从脖子处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书柜,从里面取出一本账册,交给尉迟恭看。   尉迟恭不明所以,接过来。   “这上面是我从户部誊抄下来的数据,我自己做了数据分析表。”   尉迟恭每年都会到户部查账,但他查的是贪官个人账目,从未看过总账,更没有做过数据分析。   林满堂这张表格,将良国近三百年来的账目分析得相当透彻。   高祖时期,良国每年的税收在1500至2200万两之间。而后逐年下滑,直到现在的500万两。   “我做过粗略分析,为何良国税收会下滑如此厉害,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土地兼并,越来越多有功名的人占有土地,这些人可以免一定数额的税。建国初期,豪强占有的土地大概不到三成。可现在这部分的土地已经上涨到七成。”   良国规定,秀才可以免收二十亩田税,举人可以免收一千亩田税。官越大,免的税越多。   尉迟恭考上举人时,村里的田地便都落到他名下,用此避税。   连清官尉迟恭都如此做,就更不用说其他官员了。   尉迟恭看到这张报表,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枉他清廉一生,竟然也是税收减少的罪魁祸首之一。   林满堂好似没看到他的脸色,继续道,“将田地挂在举人名下,这还是比较合理的避税手段,也是朝廷默认的,更可气的是不少豪强会采用隐田隐户的方法避税。   从建国之初到现在将近三百年,良国登记在册的良田不增反减。这少的良田哪儿去了?不就是被隐去了吗?若是能将这事解决,我敢说朝廷每年至少能为朝廷多征收两倍税。只要国库有了钱,咱们就可以少收穷苦百姓的田税,让百姓也能有喘息的机会。”   话说得好听,但他真要提出税务改革,那就是与全国豪绅地主作对。甚至满朝文官都会反对,因为这些官员也是豪强之一。   别说林满堂不敢冒然提出,就连尉迟恭都不敢。   “第二个原因就是皇家。从高祖到现在,皇室在册成员已达10万人,而他们的封地已经占了良国百分之八十的土地。”   良国从高祖时期都会赐给藩王封地。刚开始是一省一省地给,到后来是一府一府划分,因为皇室庞大人口,到先皇时期,亲王就只能按县划分。   虽然这些藩王并不管理地方政务,但他们每年都可以收到所在封地税收的一成。   别小看这一成,现在国家税收500万两,一成就是五十万。   “封地还只是一小部分。另一方面,户部每年都要倒贴宗室一百万两。”   皇室成员只要在册就有品级,像他闺女这个郡主每年可以领米320斛,银钱320两。数量看似不多,可这数字乘以10万,数目宠大吓死人。   当然如果只出不进,每年国家收的税还不够填补宗室。   所以,王室每年都要向朝廷进贡,而且必须是贵礼。   像刘备就因为祖上献的黄金不够纯,被贬为庶民。   宗室每年送的礼大部分跟俸禄相抵。但即便如此,户部每年都要拨给宗人府一百万两。   再加上许多王室成员为了满足奢靡生活,还会大肆购买田地。他们身上有爵位,可以免一定数额的田税。   三项加起来,皇室花费占总税收三分之一还多。   林满堂摊了摊手,“您一年抓贪官最多也就有十万两。这可是一百五十万两,而且还是年年都要支出去。您要是能解决这个,绝对是为国家办了件大好事。”   尉迟恭活了这把年纪自然也不是傻子,“既然你知道这事,为何不禀告皇上?”   林满堂接过账册,“我才当户部侍郎几日,认识的官员少得可怜,想跟这十万人掰手腕,输多赢少。”他顿了顿,“而且未必会有官员愿意帮我。”   尉迟恭目光幽深,“你想让我做这个出头鸟?”   “您可以不做。但是我暂时没办法做。”林满堂将账册拿起来,打算放回柜子里,账册却被尉迟恭按住,“你刚说没人会帮你?我来帮你。”   林满堂却笑了,劝他,“要不然再等等?”   尉迟恭疑惑地看着他,“等什么?”   “皇上只有一个大皇子。将来……”林满堂没再说下去,尉迟恭却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皇上子嗣单薄,大皇子才五岁,万一……将来皇上即有可能会从宗室过继皇子,现在他们与皇室作对,将来皇子登位,肯定会打击报复他们。   林满堂会怕也在情理之中,说实话尉迟恭也害怕。   他之前打击那么多贪官污吏,上位者乐见其成,所以无论是先皇,还是当今都愿意供着他。   可他现在跟皇室作对,万一皇上没有子嗣继承皇位,他的下场绝对会很凄惨。   这也是林满堂刚刚说的,不会有朝臣帮他的主要原因。   尉迟恭抽回账册,“我回去好好想想。若我真的打算写折子,一定会告诉你。”   林满堂站起来朝他施了一礼,“老大人是真正为民的好官。此事事关重大,老大人如果深思熟虑后,也不打算做,也不是您的问题,您别有心理负担。”   尉迟恭没有回答,起身将那杯已经凉的普洱茶一饮而尽,叹了句,“好茶。”   说完,他揣着那本账册,告辞离开了。   林满堂与尉迟恭的谈话,到了晚上,暗卫一字不落复述给皇上。   皇上听后,站在御花园看了一夜的月亮。   第二天,皇上发了高热,起不来床了。荣华夫人也不念佛了,亲自到乾清宫照顾皇儿。   一波又一波太医在外伺候,新封的皇后带着妃子们站在外面心急如焚。   汤药换了又换,高烧依旧不退。荣华夫人一边催促太医赶紧换医,一边又命人将护国寺住持请进宫。   住持带着上百个和尚在殿外念经祈福,三日后,皇上烧终于退下去。   荣华夫人看着儿子终于清醒,双手合十,“多谢佛祖保佑皇儿,我儿终于醒了。阿弥陀佛。”   皇上看着痛哭流涕的亲娘,声音暗哑,“朕这是怎么了?”   荣华夫人扶着他起来,“你病了,吓死娘了。你这孩子怎么半夜不睡觉,跑外面看什么月亮呢。”   皇上想要解释,喉头痒得厉害,忍不住咳了几声,荣华夫人赶紧给他喂了热水润润口。   等皇上舒服点,听到外面传来密密麻麻的梵音,微微一怔,“外面是?”   荣华夫人笑了,“是护国寺住持。这次你能醒来多亏有大师为你祈福。等你病好了,可要到护国寺还愿啊。娘可是许了住持给佛渡金身。”   皇上虚弱地点了点头,“都听娘的。”   荣华夫人见他说话有气无力,扶他躺下,“政事有内阁处理,你好好养病。”   说着,将他塞在被子里,皇上任她施为,没有反对。    第271章   又过几日, 皇上身体慢慢恢复,荣华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上让荣华夫人回去歇息,等人走了, 他让黄章将住持请进来。   黄章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穿着一身袈裟的住持被请了进来。   皇上看着住持,双目赤红,“朕最后问你, 朕这辈子会有几个儿子?”   住持念了声佛号,皇上心头涌起一股怒气,正要发火,却听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一宫人,进了殿内便是一顿猛磕,“皇上?”   黄章上前冷叱,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宫人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像根软骨头, 只知道喘息, 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皇上心烦意乱,挥了挥手, “拖下去。”   黄章刚要叫人, 却听那宫人终于张了嘴, 鼻涕眼泪横流,“皇…皇上,大皇子他……”   黄章心一跳,却听皇上拍着床帮,冷冷质问, “大皇子怎么了?”   说完,又咳嗽起来,黄章赶紧过去扶皇上,却被他一把推开。   黄章瞧着心惊胆战,问那宫人,“大皇子怎么了?你快说话呀?”   “大皇子,他…昨天吃了一颗荔枝卡住喉咙,没了……”   皇上只觉得血液从四肢发疯似的往脑袋冲,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整个人快要破裂了,一口鲜血喷出,明黄色的身影缓缓倒在床上。   黄章脸色骤然大变,先一步扶住皇上,冲外面喊,“太医!太医!”   宫内乱作一团,宫外也不安分。   林满堂站在书房里不停转圈圈,他对面坐着几个幕僚也都很急切,“大人,皇上已经好几日没上朝了,您要不要递折子进宫见见皇上?”   林满堂挥手,“早就递了,被内阁打下来了。”   他背着手,有些忧心忡忡,“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呢?”   文青摇着扇子,“皇上正当壮年,只是一场风寒,应该没事的。”   谁能想到呢,初秋的天竟还能得风寒。   就在这时,庄文急急忙忙从外面冲进来,他这些天守在宫门口等消息。   进了书房,他示意下人离远些,反手将门关上。   众人见他如此郑重,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林满堂急切问道,“皇上怎么了?”   庄文喘息几声,“大皇子夭折了。皇上病情加重。内阁已经被叫到宫里了。”顿了顿,他又补充,“尉迟大人也去了。就是他的下人偷偷告诉我这一消息的。”   林满堂呆若木鸡,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禁拍了下自己的乌鸦嘴,他前几日不过是随口一说,这怎么还成真了呢?   文青和陆正则对视一眼,只觉得眼前不妙。   朝堂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现在文武百官也都在皇上掌握之中,怎么偏偏皇上在子嗣上这么困难呢?   刚选完秀,后宫一堆女人,可就是没人能给皇上添个子嗣。   没有子嗣,大臣自然而然会分为几派,朝堂必定再次不稳。   等皇上百年之后,皇帝换人座,大人官运未必能有现在这么好,文青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   林满堂摆手,“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只要尽好本分就成。”   又过几日,皇上终于再次醒来。   稍微精神些,又将护国住持叫过来,旧事重提。   护国住持依旧只念佛号,不肯回答。   皇上忍无可忍,“好,朕不逼你,朕且问你,李天应在哪里?”   护国住持面色一变,皇上想找李天应,以那人的性子势必会再泄密。   连最后一个位子也没了,皇上心中怒火可想而知,“你若不说,朕可以让护国寺成为良国第一大寺,自然也可以让它消失不见。”   佛教之所以能够成为第一大教最根本的原因是它得到朝廷支持。如果皇帝都不支持它,那护国寺几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护国住持念了一声佛号,“施主问又能如何?有些事还是随其自然比较好,强行逆转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皇上听他话里意有所指,“你是说朕不能有子嗣?”   护国住持垂眸不语。   “朕也不让你告诉我李天应具体位置,朕且问你,他是否还在京城?至少能不能找到他,就看天意了。”   护国住持敲了几下木鱼,终于吐口,“李施主还在京城。”   皇上挥了挥手,黄章将护国住持请出去。   没过多久,萧定安被请到殿内。   他行完礼,打量皇上脸色,暗暗松了一口气,“皇上气色还有些不好,需要好生歇息才是。您有什么事尽管让底下人来做。”   皇上脸色稍缓,冲他招了招手。   萧定安迈步上前,皇上握住他的手,“朕要找到李天应。你将京城全面戒严,务必将此人找出来。”   萧定安猛然抬头,“外面人心惶惶,再将京城戒严只会让百姓更加胆战心惊。”   皇上抬手,眸间闪过一丝冷意,“无碍。朕被刺客下毒,你只需找到刺客便是。”   萧定安领命而去。   他走后没多久,荣华夫人端着亲自熬的药进来,责备道,“你这病刚有起色,怎么又起来了?”   皇上接过药碗,咕咕而下,荣华夫人将空碗随手递给丫鬟,又喂一颗蜜饯到他嘴里去去苦味,又扶他躺下,“娘知道你失了儿子,心里有怒火。你要是有气就冲娘发吧。是娘着急你的病情,不让太医离开,大皇子才会因为吃了一颗荔枝,被堵住喉咙,没能得到及时救治,才没了命。”   皇上脑子就像有万千虫蚁在啃噬,只觉得疲惫得很,他没办法怪罪阿娘,只闷声道,“将照顾大皇子的宫女太监全部杖毙。此事不必再议。”   唯一的孙子死了,荣华夫人自然也很难过,再加上是她宫里的人没有照顾好孩子,心里越发愧疚,自然也没有为宫人求情。   皇上握住她的手,“娘?”   荣华夫人抬头,看着皇儿渴慕依赖的眼神,心里软的不像话,只觉得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也值了,“怎么了?”   皇上眼里泛起泪花,“娘?我可能没办法为您报仇了?”   荣华夫人不解。   “我没有子嗣,李天应可以预知天命,朕想找他问问可有解救之法。”   他能拿捏李天应唯一的筹码就是赦免李天应的死罪,让他的无量观再次成为良国第一观。   可萧家一千多人的性命因李天应一句谶语而死,他母亲对李天应恨之入骨。他小时候也亲口许诺会给母亲报仇,可现在他却要食言了。   荣华夫人不想饶过那贼道士,可她更不想儿子没有子嗣传承,以后再断了香火,她几经挣扎,终于吐口,“若他有办法让你后继有人,我可以饶他一命。”   皇上脸贴着荣华夫人的手心,慢慢摩挲亲娘的手背,“娘?可是表弟那边?”   “你表弟那边由我来说。你也是他最亲的人,他会理解你的。”荣华夫人揽着儿子的消瘦的肩膀,“娘只想你好好的。”   皇上紧紧靠在她怀里,只觉得亲娘的怀抱才是最舒心的,“娘,孩儿以后都会孝顺您的。”   荣华夫人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傻孩子。娘只要你们过得好,娘就知足了。至于仇,以后到了下面,自有阎王为我们清算。”   皇上轻轻点了下头,药性上来,眼睛缓缓闭上。   皇上被刺客下毒,禁卫将城门封锁,全面戒严。   萧定安沿着城东挨家挨户找人,一连找了三天,依旧没有收获。   皇帝病情逐渐好转,已经可以下床。   他素来关心国事,便让黄章将这段时间的奏折拿来,让黄章念给自己听。   内阁三位辅臣皆是皇上一手提拔,对皇上忠心不仁,奏折也全是揣摩皇上意思来批复,并未包藏私心。   皇上让黄章给盖了大印,便将奏折全部发下去。   到了晌午,吃完饭,皇上闭眼假寐,“将内阁没有批复的奏折呈上来。”   黄章拿了一封奏折,“这是广德郡主的奏折。前段时间就已经献上来,因为不太急,内阁那边便没处理。”   皇上点头,“念吧。”   这是林晓为李天应献地1雷的奏折,所求自然是为了将功赎罪。   皇上听到是李天应,缓缓睁开眼,“她知道李天应在哪儿?”   黄章摇头,“听说这地1雷方子是进京之前,李天应给她的。进了京,李天应就溜了。”   皇上也想起这回事了,之前暗卫曾经向他汇报过。   皇上重新合眼,只听黄章继续补充,“李天应肯求皇上,地1雷方子只用于防御,不可主动攻击敌人。”   皇上一怔,“这是何意?”   黄章笑道,“奴才听暗卫说过,这李天应现在是三缺五弊之身,要是造太多杀孽,他极有可能会没命。”   皇上缓缓睁眼,嘴角勾了勾,“既如此,那便用它引他出来。”   黄章微微一怔,很快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合上奏折,“奴才这就去办。”   皇上颔首,等黄章快退到门口,他在后面补了一句,“不可徒增杀孽。”   黄章点头应是。   京城封锁六天后重新解禁。   林晓这段时间无事所做,生生被关在笼子里,憋坏了,城门解禁,她带着两个丫鬟到茶楼喝茶,感受一下人间烟火。   一行人到了茶楼,包了二楼二间,要了一壶上好的普洱茶,看着下面车水马龙,只觉得祥和。   “小姐,您在二楼看什么呢?”灵初在边上站着,没觉得什么新鲜的。   巧儿给林晓递了一杯茶,“奴婢听说萧世子将刺客抓到已经送到刑部大牢,都不用等秋收,今日就问斩。这儿是主街,萧世子肯定会经过这儿。咱们小姐这是想见未婚夫了吧?”   林晓小脸微红,死鸭子嘴硬,“我想见他?开什么玩笑。我是想看看那些刺客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在皇宫里给皇上下毒,而且还成功从皇宫溜出。这得多好的身手才能办到啊。”   她这么一说,灵初也好奇了,“小姐说得还真有些奇怪。皇宫禁卫军每天有上万值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萧世子武功那么高强,从小又在皇宫长大,熟悉地形,他都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这些刺客到底有何来历,竟然如此神通广大?”   这两人都这如此说,巧儿也不好再打趣,只能跟着一块盯着楼下街道。   不多时,一名身穿戎装的少年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从尽头缓缓迈进,几十个戴着枷锁的囚犯跟在后头,他们形容狼狈,走路蹒跚,眼神凶狠,但灵初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武功高强的样子。   因为刺客来临,百姓纷纷拿烂菜叶、臭鸡蛋、土坷垃扔这些罪犯。   人群吵杂间,林晓听到有个百姓朝那些囚犯狠狠吐了口唾沫。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其中甚至有不少衣着光鲜的读书人。   “我听说皇上此次差点被毒死,要用地1雷将这些炸死。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处。”   “什么是地1雷?”   “谁知道呢,听说是李天应发明的。我有个亲戚在萧世子手下当护卫,听说那地1雷跟火球有些相似。火球,你还记得吗?当初沈家谋1反,萧世子带兵在城外往城内扔了许多火球,杀了许多逆臣贼子。老吓人了。”   “哎呀,杀刺客还用这么麻烦?”   “皇上这不是找不到人试试效果吗?皇上仁德,不想无辜百姓送死,就让刺客来试。反正这些人死有余辜。”   “那确实是死有余辜,竟连皇上都敢下毒,胆也太肥了。”   有人不想议论皇上,就岔开话题,“你刚刚说李天应?他是谁啊?”   “哎呀,连他你都不知道啊。他可是能够预知未来的道士,听说算命极准。” 第272章   “小姐, 萧世子快要过来了?”巧儿探头瞅了一眼,提醒林晓。   未婚夫妻最好不要见面,以免不吉利。   林晓原本不信这个, 可奈何身边之人无数次提醒她, 她也只能照做,她收回视线,坐回茶室, 面色越发阴沉, 刚才百姓的对话入了她的耳。她没想到皇上竟会拿这些死囚实验地1雷。明明她之前呈上的折子上面写了不能残害百姓。   为何皇上还是要用地1雷杀人?   林晓看向灵初,“你跟着那些囚犯,看看他们去哪行刑?等他们行刑完毕, 你再回来禀告我。”   灵初和巧儿皆是一愣, 见郡主脸色都变了, 察觉事情有些不妙,也不敢大意, 点头应是。   灵初领命离去。她一路跟着这些军士押送囚犯,看着他们沿着京城主干道走一圈,又开始沿着次道继续走,一直到日落西山,身后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 只剩下一些伶仃闲汉跟着, 军士们才押送这些囚犯往城西而去。   离城西约十里处,离观星塔仅几百步距离,一处空旷地,几百名军士围着一个圈。这些囚犯被军士从囚车撵出来。   萧定安骑在马上,挥了挥手,他的副将翻身下马, 甩着鞭子指着中间空旷地,“往里走,一直往里走!”   这些囚犯都是死囚,虽然知道自己早有一死,但是被砍头好歹只是尸首异处,拼凑在一起,好歹也能下葬。   可用那地1雷一炸,那就是尸骨不全,全都碎成渣渣,再怎么穷凶极恶的囚徒此时也怕得很,一个个立在边上踌躇,谁也不敢迈进去。   萧定安四下环顾,没发现李天应的身影,再看了眼日落西山,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也不敢耽误时间,示意行刑。   副将扬起鞭子,驱赶囚犯往里走,那些囚犯跪下不停求饶,他们昨晚已经被喂了哑药,说不出来一个字,此时只能跪在地上,不停求饶,磕得脑门咕咕往外冒血。   灵初在边上瞧着有些不忍心,只能侧头避开。就连那几个闲汉看到这些死囚拖着残腿像一只只待宰的羊羔发出微弱的呼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可那些见惯生死的将士们也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并没有动容,反而示意不远处的弓箭手射箭。   箭头像雨点似的簌簌飞过来,那些囚犯四下逃窜,有的被射中腿,有的被射中脚,鲜血很快染红了他们站的那片土地,却换不回将士们心软。   眼见他们一点一点被将士们逼近包围圈,突然从不远处的草丛里跳出来一位老者。   这老者浑身脏兮兮,穿着一身土布衣服,雪白的头发和胡子已经打结,与泥土一个颜色。   他从草丛里奔跑过来,冲着那些军士们又蹦又跳,不停挥手,“住手!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萧定安嘴角勾了勾,“你终于肯出来了?”   李天应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们不就是想逼我出来吗?好,我出来了。你们不许炸他们。放了他们吧。”   萧定安摇头,“他们每个人都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不能放。”   说着,他一挥手,示意副将将囚犯押回去,秋后问斩。   至于李天应,萧定安早就让人准备了一辆马车。   李天应乖乖上了马车,副将亲自当车夫,驾着马车跟在萧世子那匹马后面,一路到了皇宫。   李天应太过邋遢,洗漱过后,送到乾清宫见皇上。   宫内自然没有庶民能穿的衣服,李天应穿着内侍衣服跪在殿内。   皇上由着黄章搀扶,坐到主位上,“你可知朕找你何事?”   李天应闻言半抬着头,看向立在边上的萧定安,“可以饶恕我死罪的事。”   萧定安眉峰拧紧,煞气逼人,谁知皇上听到,心里竟升出一丝希翼,淡然一笑,“想要朕饶你一命,你须得拿出诚意。”   李天应跪直身体,“我知道有一人可以让皇上怀有龙嗣,想要几个都行。但是我想要无量观与护国寺齐名。”   萧定安倏地一声拔出长剑,剑头直指李天应,“休要妖言惑众。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没有办法,你却说有人可以,分明就是欺君罔上。”   李天应吓得心脏差点爆裂,他往后倾了倾身子,看向高高在上的皇上,“皇上,老道所言是否属实,您只要一试便知。如果老道撒谎骗人,您可以将老道挫骨扬灰,老道绝无怨言。”   皇上抬手,萧定安将剑收回剑鞘。   “你还有何要求?”   李天应看了眼萧定安,这次跪得真诚多了,“老道一心问道,自知罪孽深重,只愿余生能够多救助百姓,将来到了地下,也能少些皮肉之苦。”   萧定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皇上叹了口气,“朕可以留你一命,你可以继续待在无理观问道。”   李天应叩谢皇上,又看向萧定安,“萧世子能否饶过老道一命?老道欠萧家的,这辈子都无法偿还,只能到地底下,由阎王来断。您何苦为了老道徒添杀孽。”   萧定安浑身上下充满煞气,手指曲起,死死握住剑柄,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斩成十八断,可表哥至今没有子嗣,哪怕为了天下,他也不能将眼前之人斩杀。   萧定安死死盯着李天应看了好半晌,殿内气氛一寸寸收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从才喉间吐出一个,“可”。   从鬼门关逃过一劫的李天应扭转方向,给萧定安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萧世子大恩大德,老道以后一定为你念经,以后你有何疑难,尽管来找老道,老道定会为你……”   萧定安忍无可忍,“住嘴!你只需办好表哥这一件事即可。”   说完,再也不想待在这里,向皇上告退,得了允许,便大步离开殿内。   皇上看着他浑身散发戾气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愧疚,“是朕对不住他和娘。”   黄章适时宽慰道,“皇上,萧世子对您没话说。他会慢慢想通的。”   皇上点点头,又看向李天应,“好了,你说吧。到底是何人可以让朕怀上龙嗣?”   李天应坐直身体,“户部侍郎林满堂之妻。”   他话音刚落,皇上已经抄起边上的茶碗砸了过去,“荒唐!”   他一个帝王怎能夺臣子之妻,而且那还是固方的丈母娘。   李天应被砸,却也不敢躲,生生挨了一下,额角很快磕破,鲜血顺着茶水流下,他也顾不上擦,飞快道,“李氏家中有一义子和一女儿,皆是早妖之相,不仅如此,她义子七个月早产,可现在却被她调养与正常孩童没什么两样。”   皇上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原来他不是那个意思。   黄章指着李天应大骂,“你是个榆木脑袋嘛,话都不会说。”   皇上抬了抬手,岔开话题,“就算她会调养孩童身体,可朕现在也没有皇子给她调理。”   李天应却道,“她前世乃悬壶救人,福德深厚。再加上她擅长调理身体,或许能为后宫娘娘调养身体,皇上也能早日诞下龙子。”   皇上定定看着他,“那依你所言,朕会有子嗣?”   李天应回禀,“皇上乃真龙天子,几千年才出的明君,子嗣不是问题。”   这当然是假话。李天应这一生都在为自己当初的谶语后悔。   如果当初没有那条谶语,皇上应该是在三十五岁登基为皇,那时候的他吃尽苦头,方取得帝位。可现在呢?皇上提前二十七年登基为帝。这世上之人的寿命都是有定数的。没有人可以承受如此极致的富贵,更何况还是提前二十七年。   皇上受不住这富贵,所以子嗣变得格外艰难。唯一可以改变这一格局之人,只有李秀琴。   一是她福德深厚,二是她擅长调理病体。他在林家待了四年,亲眼看到她一点点将两个早夭折之相的孩子调理与常人无异。   皇上疑心重,自然不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若真如此,护国寺住持为何不肯言?”   李天应跪下磕头,“皇上命相因老道而改,自然只能由老道来解。护国寺住持不愿沾上因果,所以才不愿告知。”   皇上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可他现在也只能相信眼前之人。   皇上冲内官挥了挥手,“将他安排到萧国公府,待朕有了皇子必会信守诺言。”   李天应吓得瑟瑟发抖,“皇上,您说过会饶老道一命?”   皇上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你且放心,萧世子不会要了你的命。”   内官进来拖人,李天应却不肯离开,死死抱住桌腿,“他不会要老道的命,可他会折磨老道。老道这把年纪可经不起吓。”   “无碍。”皇上哼道,“你现在是三缺五弊之体,你不敢死。”   说完,不想再跟他废话,随手挥了挥。   内官也不敢再耽误,将李天应的嘴堵上,两条胳膊架起来,就这么拖出去。   他这边一离开,皇上就示意黄章以皇后旨意宣林侍郎之妻进宫。   黄章命内官去林家宣旨。   没过多久,又折回来继续伺候,皇上摩挲手上的玉扳指,问黄章,“前些日子林侍郎为他夫人和母亲请封诰命,你将圣旨找出来送到礼部,挑个黄道吉日宣旨吧。”   黄章点头应是,命小太监好生照顾,自己亲自去礼部一趟。   又过了一会儿,荣华夫人带着太医进来。   太医给皇上诊完脉后,“启禀皇上,您的身体已经大好,再吃上两副药巩固一下,应该就能好了。”   荣华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这可太好了。”   太医收完脉案,刚要告退,却听皇上问他,“李太医可知如何给早产婴儿调理身体?”   不怪他不相信李天应,而是打娘胎出来活蹦乱跳的孩子都容易早夭,就更不用说早产儿了。   李太医微微一怔,跪下回话,“早产孩子需得精心调养。不得马虎。”   皇上点头,“那李太医可曾医治过早产婴儿?”   李太医想了想,“倒是医治过,不过多是打娘胎时的热症。”   那就是对调养身体没什么经验。皇上挥了挥手,李太医告退。   荣华夫人见他神色疲惫,“你怎么了?可是不相信李太医的医术?”   皇上摇头,把李天应的话说了。   荣华夫人蹙眉,“她一个乡下女子就算学过医,也只是东拼西凑,没有拜名师,医术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皇上却道,“可她发明过酒精,救了无数边城将士的性命。”   荣华夫人不忍心打击他,担心他病情加重,只能握住他的手,宽慰道,“如果这么说,看来她确有过人之处。”   皇上点了点头。 第273章   司礼监到林家宣读皇后口谕, 让李秀琴即刻进宫。   林家上下无比震惊。   林晓想着宫里最近发生很多事,担心母亲去皇宫不安全,给领头太监塞了一张银票, “本郡主可否陪我娘一块进宫?”   领头太监收了银票, 脸上堆满笑,“广德郡主恕罪,皇后只招了林夫人进宫。您要是想见皇后, 需要递牌子。”   林晓有些失望, 李秀琴惊讶过后,握住女儿的手,“没事, 你好好在家看着弟弟妹妹, 等你爹回来。”   林晓点了点头, 只能看着她娘回屋换了身体面衣裳,由着宫人抬轿往皇宫方向而去。   等这些人走了, 林晓让庄文去户部通知她爹。   庄文也不敢耽搁,点头应是。   李秀琴之前跟着女儿一块学习规矩,对宫规倒也有所了解。   第一次进宫,一定要三跪九叩。   但领头太监似乎很急,让她叩了几下意思一下, 就连连催促她赶紧到后宫, “皇上有旨,请林夫人为宫妃诊脉。看看她们身体是否有恙?您这么跪下去,这耽误的可是娘娘们的时间。可不能让她们久待。”   李秀琴也不犯贱,既然不用跪,那当然好了,她立刻起身, 让太监在前面带路,“劳烦公公。”   领头太监见她不拘小节,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秀琴走了几步,向他打探情况,“皇上为何宣我一妇人为娘娘们诊脉?太医院不是有很多太医吗?”   领头太监笑道,“是李道长向皇上举荐夫人,他说夫人最擅长调理身体。”   李秀琴眸光一转,“皇上找到李道长了?”   “是啊。”   李秀琴小声跟他打听,“那李道长现在何处?”   “在萧国公府,皇上暂时并未动李道长。”领头太监笑道,说到这里,他便不肯再说,只催促李秀琴赶紧跟上。   李秀琴满腹疑问,奈何对方不肯吐露半句,只能跟在他身后往后宫方向走。   到了坤宁宫外,宫外有宫女久候,看到人来了,连连催促李秀琴赶紧进去。   李秀琴跟在宫女身后,到了宫内正殿,只见屋里坐满了宫妃,身后还站着丫鬟。   主位上正坐着一位华丽宫服的女子,她年纪大约十五六岁,头戴九宝凤冠,威严毕现。   李秀琴现在还没有诰命,上前跪下行礼,“民妇李氏,向皇后及各宫娘娘问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抬了抬手,“免礼。”   皇后身后站着的嬷嬷示意李秀琴上前,“快过来为皇后娘娘诊脉。”   李秀琴起身,半抬头慢慢走上前。   到了跟前,连个坐的墩子都没有,她只能跪下为皇后娘娘诊脉。   过了一会儿,她诊完,“皇后娘娘身体康健,没有大碍。”   皇后娘娘暗暗松了一口气,示意她给其他宫妃诊脉。   李秀琴便从右边开始诊。这些宫妃年龄大概在十五至三十之间,除了极个别有宫寒之症,可能怀孕机率会比旁人低上许多,大部分都没什么问题。   李秀琴据实以答,可皇后赏了些她东西,面上却不见喜色,示意司礼监将人带到乾清宫,“皇上还等着她回话呢。你把这番话给皇上复述一遍吧。”   李秀琴跪下谢恩,随刚刚那太监一块出了坤宁宫。   在路上,李秀琴已经琢磨开了,大皇子刚死,皇上唯一的男性继承人也没了,心里着急,病急乱投医,宣她进宫,也是多一重保障。   前世她和男人多年没有孩子,也是求医问药,看了许多大夫,久病成医,她对不孕不育也有一定心得。   只是宫妃们没有问题,那问题多半出在皇上身上。可她要怎么跟皇上如实禀告呢?   万一她说实话,皇上大发雷霆,要了她的小命,可怎么办?   她现在总算能体会到她男人为什么当官战战兢兢,不如做生意爽利了,实在是头上悬着一把剑,让人没办法洒脱。   李秀琴满腹愁思,想不出答案,乾清宫却已经到了。   太监进去禀告,没一会儿就宣她进去。   乾清宫很大,硕大的殿内皇帝坐在主位品茶,他旁边还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看她的年纪,应该就是她女儿口中常说的荣华夫人。   李秀琴跪下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给荣华夫人请安。”   “免礼。”皇上定定看着面前穿着锦衣华服的贵夫人,听说她今年已经四十,可看起来却很年轻,说她二十七八都有人信。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显见日子过得很舒心,没受过什么罪。   皇上收回视线,“你给宫妃们已经诊过脉了?她们脉相如何?”   李秀琴自打进了殿,只刚开始抬头瞧过一眼,就飞快低下头,连皇上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行完礼,她就觉得一道锋利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那种眼神带着审视,让人心生不安。   她定了定神,据实以答,“丽妃娘娘之前生过孩子,身体亏损厉害,就算将来怀孕,可能孩子也保不住。辰妃娘娘小时候应该受过凉,身体不易受孕,其他娘娘身体都很健康,没有大碍。”   皇上与皇后脸色一样,不见高兴,“哦?既如此,她们为何迟迟没有身孕?或是为何生下孩子,接二连三都会夭折?”   李秀琴抿了抿嘴,抬头看向皇上,动了动嘴唇,又飞快低下头,“民妇不敢说。”   皇上打量她一眼,想到她那胆大包天的女儿,心里一叹,“朕恕你无罪!”   李秀琴大着胆子,看向皇上,又看向四周站立的宫人。   黄章心领神会,冲宫人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等他们全都离开,李秀琴直直看向黄章。   黄章一怔,他也要退下?他看向皇上,皇上点了下头,黄章不敢废话,躬身退下。   等人全走了,李秀琴撞着胆子向前,她不敢站在皇上面前,担心待会儿皇上生气揣她一脚,而是站在荣华夫人面前,小声回答,“民妇斗胆,为皇上把脉。”   她虽然没有明说,可她要为自己把脉,摆明说他有问题,男性的自尊心,身为皇上的尊严,让这个年轻的皇上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李秀琴,“你说什么?!”   李秀琴身子抖了抖,却还是硬着头皮,直视皇上,重复一句,“民妇斗胆,为皇上把脉。”   皇上脑门突突直跳,荣华夫人赶紧将人扶住,急切问道,“皇儿,你怎么样?”   皇上撑着额头,挥了挥手,“朕没事。”   荣华夫人见他还好,又看向李秀琴,“你的意思是问题可能出皇儿身上。”   已经到这份上了,李秀琴进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只是猜测。也有可能是缘分还没到。”   这后面一句就是安慰了。如果真没有缘分,皇上就不可能有孩子。可宫里接二连三有宫妃怀孕,可见皇上本身没问题,只是这精子质量不行。   荣华夫人不知想到什么,握住皇上的手,“就让她为你诊诊。”   皇上面色赤红,气急败坏,“娘?您怎么也听她胡言乱语?”   荣华夫人急道,“你忘了?咱们在齐王府待了八年,那时候咱们娘俩的日子可不好过,谁知道有没有着了别人的道?”   皇上的面色霎时变成了灰色,他不可置信看着李秀琴,“有这种药?”   李秀琴硬着头皮点头,“民妇不会配这种药,但是这世上有让女子绝孕的药,自然也有让男子绝孕的药。”   皇上呆愣当场,荣华夫人急了,“那有解药吗?”   李秀琴点头,“有。”   荣华夫人捂着胸口,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攥住儿子的手,“给她诊。难道你的尊严比孩子还要重要吗?”   皇上羞愤无比,心口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箍着他,让他连气也不能吐,挣扎好半晌,到底是亲生孩子的渴望让他战胜了一切,“好,你诊!”   李秀琴不敢大意,迈步上前,刚要跪下,荣华夫人却扶她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这样更方便。”   李秀琴也不客气,点头道谢。   皇上刚刚大病一场,身体还有些虚,李秀琴花了近一刻钟诊脉,末了又问了些很隐秘的羞耻问题。   荣华夫人雷得外焦里嫩,整张脸红透。就连见多识广的皇帝都呆愣好半响。   皇上之前还觉得李秀琴跟她女儿不一样,一看就是贤良淑德的夫人,可刚刚她能问出那种问题,可见她胆子不比她女儿小。   皇上定了定神,好半天才一脸复杂回答,“是,还算粘稠。颜色有点红。”   李秀琴心想,应该是血精症,首先要消除炎症。   荣华夫人不是无知妇人,听到有点红,立刻看向李秀琴,“有问题,是不是?”   李秀琴点头,“民妇先给皇上开两副药吃着。只是皇上暂时需要多锻炼、按时吃早饭、每天至少保持四个时辰以上的休息时间、心情放松、忌酒。这样生出来的皇子才会健康。”   皇上颔首,“那依你所言,多久有效?”   李秀琴想了想,皇上现在正缺皇子,太过心急,那她不如给皇上排个侍寝表。   “民妇可以按照宫妃们的月事,给皇上安排侍寝表,不知皇上能否同意?”   皇上:“……”   刚说她胆子大,没想到她就提出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   荣华夫人刨根问底,“这是为何?”   李秀琴赶紧解释,“女子受孕的最佳时间是在21岁到30岁左右,女子月事刚完之后的7到15天,比较容易受孕。或者你们自己计算侍寝表?”   荣华夫人关注点在前一个,“最佳时间是21岁到30岁?这是为何?”   李秀琴也不好说这是实践证明,就只能解释,“因为这段时间生的孩子会比较聪明。像我家晓晓,就是如此。”   荣华夫人想到晓晓那聪明劲儿,心想聪慧的小皇孙也不错,她点了点头,“行,你先开药吧。至于侍寝表,我会让人安排。”   李秀琴点头应是。   荣华夫人喊了一声,黄章从外面进来。   “给她拿一套文房四宝。”   黄章点头应是。   没过多久,他就从书房捧着一套文房四宝进来。   李秀琴磨完墨,写了一张方子,交给黄章,“皇上病还未好全,为免药效相冲,还是等吃完那副药,再吃这个吧。”   黄章心一跳,怎么成皇上吃药了?   皇上没有回答,荣华夫人却笑道,“好。我会督促他的。”   她接过黄章手里的药方,示意黄章亲自送李秀琴出宫。   李秀琴哪里受得了这待遇,连连推辞。   荣华夫人却摆手,“去吧。”   李秀琴不好再推辞,只能由着黄章送出去。   到了外面,李秀琴才知晓荣华夫人为何让黄章亲自送她。   黄章屏退身后跟着的太监,刚刚还谄媚带笑的脸一瞬间换成修面阎罗,阴沉不定,“咱家奉劝夫人,今儿在乾清宫发生的事,你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否则后果自负。”   李秀琴吓得不轻,连连保证,“不会的。”   黄章重新换上一张笑脸,“咱家也是为夫人好。管得住嘴,才能有福享。”   李秀琴点头应是。   黄章又笑道,“皇上已经着礼部封夫人为三品淑人,不日旨意将会送达府上。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李秀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点头应是。   快走到宫门口时,后面有太监追上来,“黄总管,这是皇上和各宫娘娘赏的东西,林夫人忘拿了。”   黄章笑了,“瞧咱家这记性,竟然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忘,真是该死。”   他将东西递给李秀琴。   李秀琴赶紧接住,捧着一堆礼物战战兢兢出了宫。 第274章   李秀琴出了宫, 爬上马车,一路到了家。   此时还没到下衙,林满堂却早早回来了, 看她额头冒汗, 赶紧扶她坐下,“你怎么了?”   李秀琴拍了拍自己的脸,当过那么多年医生, 医闹都经过好些回, 都没这回吓人。   林晓坐在另一边,握住她娘的手,“娘?是不是跟李天应有关?”   李秀琴回神, 看着女儿, “啊?你知道?”   林晓摇头, 指了指灵初,“就是昨晚, 我去茶楼喝茶,看到那伙刺客被游街示众,我听百姓说,皇上要用地1雷炸死他们,就让灵初去看看情况。没想到是皇上设的局要抓李天应。娘今早就被宣进了宫, 我猜这事可能跟李天应有关。”   李秀琴抚了抚女儿的脸, 点了点头,“是跟他有关。他知道我会医术,就向皇上推荐我给各宫娘娘诊脉。皇上刚失了大皇子,想早点有子嗣傍身。”   林满堂和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   林满堂刚要问看得怎么样?谁知李秀琴担心他们再刨根问底,抢过话头, “你们别问了,毕竟是皇家的事。”   林满堂和林晓对视一眼,心里各有思量,到底没再追问。   又过几日,礼部官员捧着册封诰命的诏书,封李秀琴为三品淑人。   不仅有命妇们穿的诰命服,还有皇上赏赐的贵重首饰。   之前皇上也赏过给林晓,她嫌这些饰品太压脑袋,不愿意佩戴,可李秀琴不一样,她就喜欢这些东西。   等礼部官员们走后,丫鬟婆子纷纷上前恭喜主子。   郑氏知道主子的喜好,命丫鬟将穿衣镜搬过来。   李秀琴拿着三凤冠往自己头上比划。不愧是皇家出品,这做工、这份量太奢华了。   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李秀琴嫌弃得不行,“这也不搭啊。来,给我换诰命服。”   说着,就命丫鬟们将首饰和衣服抬回后院,自己要赶紧换上许命服威风威风。上次办宴会,有好些夫人穿的就是许命服,威风得不行,她羡慕得不成。   这次她也要威风威风。   林晓看着丫鬟婆子簇拥她娘回后院,揉了揉眉心,“真是白担心她了。”   前几天,她娘去了趟宫里,好几晚失眠。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睡着,没过多久,又会被噩梦惊醒。   林晓便猜到她娘准被吓住了。   她娘有时候胆子很小,比她还娇气。可是自己的亲娘,她还能怎么办?就只能平时多留意呗。   没想到,几件衣服,几样首饰,就让她娘容光焕发了。   巧儿探头往里瞅,“小姐,咱跟去瞧瞧吧。我觉得夫人穿上诰命服肯定很好看。”   说句犯上的话,她觉得小姐穿上诰命服都没夫人好看。   明明小姐年轻漂亮,气势也足。但跟夫人比起来,总缺了点味道。   至于是什么味道,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衣服让她增色,好像她就该穿这样贵重的衣服。   林晓点头,带着两个丫鬟往后院走。   等她到了主院,李秀琴已经换好诰命服,头上的饰品也被换成了三凤冠。   林晓好像看到了前世的母亲,那时候她母亲总爱穿奢华至极的衣服,衬得她雍容华贵、端庄优雅,好似一轮高不可攀的月亮。   下人们看到盛装打扮的夫人无不赞美,“夫人,您穿这身诰命服真是太适合了。”   “您要是穿这身去参加宴会,那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品级比您高的,没您年轻漂亮。长得好看的,没您品级高。您绝对会是这个。”有丫鬟翘起大拇指。   李秀琴看着心花怒放,“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夸张。”   她喜滋滋照着镜子,心里暗想,就冲这些东西,再去皇宫遭一回吓,也值了。   嗯,没想到自己的愿望很快再次实现了。   吃完饭,李秀琴打算去园里溜食,回去睡个午觉,谁知荣华夫人派了太监请她进宫。   李秀琴便穿着那身许命服,进了后宫。   到了荣寿堂,看到焕然一新的李秀琴,荣华夫人呆愣好半晌,随即笑道,“你这么一穿,我刚刚差点认错人。”   李秀琴跪下行礼,等荣华夫人扶她起来,她才笑道,“多亏皇上赏赐臣妇诰命,今天特地穿进宫让您瞧瞧。”   “好看。”荣华夫人上下打量,“我也算见过世面,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把诰命服穿得如此好看。”   她视线落到李秀琴微胖白皙的脸颊,“你呀,也该让晓晓多吃些。女人呀,还是胖一些好看。她太瘦了。”   李秀琴笑道,“她还在抽条,等她到了我这岁数,就是想瘦都瘦不了。”   荣华夫人就喜欢她这脾气,拍拍她的手,“这次我叫你来,想麻烦你件事。”   说着,视线扫了睛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   等宫人全都退出去,荣华夫人小声道,“皇儿身子有恙,传出去,恐动摇民心。你既擅长调理身体,不如给后宫那些女人也开些补身的方子。”   李秀琴恍然,别说是皇帝,就是普通男人在生子方面有问题,也羞于承认。   李秀琴没有二话,“那当然好。”   荣华夫人拍拍她的手,“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李秀琴忙道,“夫人请讲,只要是治病救人,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自然义不容辞。”   荣华夫人笑道,“我自然信你。不瞒你,皇儿今年三十有二,后宫诞下的皇子公主不在少数。皇子几乎全都夭折。公主虽然还有几个,也都养到了岁数,可身子骨一直不见好。我的意思,你帮她们调理一下。也算是功德一件。”   原来竟是这事儿,李秀琴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很爽快就答应。   荣华夫人见她答应,便让宫人去将公主叫来。   没过多久,六位公主由各自的贴身嬷嬷带进殿内。   这些公主年龄最大的有十二,最小的被宫女抱着,想来不超过三个月。   李秀琴逐一诊脉,察看她们的病情,又问她们的饮食习惯、起居、睡眠质量等等。   每位公主情况不一样,她定制了不同调理方案。   像年龄最大的公主,这个年龄属于懂事阶段,为了自己的身体,再苦的药都吃得下去。   可那个襁褓里的公主,别说她吃不了药,就算她能吃,都不难喂,就只能让母亲喂,然后通过母乳喂养,让她吸收。   荣华夫人见她的医疗方子不仅仅开了药方,还包括一日三餐、睡眠时间、活动范围、兴趣爱好等等。   待最后一个看完,李秀琴搁下毛笔,冲荣华夫人道,“夫人,诊完了。”   荣华夫人点头,“劳烦李淑人了。”   她扭头吩咐嬷嬷们照着这些医疗方子执行,便让她们带着公主退出殿内。   等人全都走了,荣华夫人让李秀琴给皇上也写一张医疗方子。   李秀琴也没废话,点了点头,重新提笔。   荣华夫人拿着写好的方子,指着后面的一些注意事项,“这些很重要?”   李秀琴点头,“咱们就拿睡眠时间来说,最佳睡眠时间应该在亥时四刻至辰时前(22点-7点)。”   荣华夫人头一回听到这说法,有些接受无能,不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吗?起得这么早,还怎么上朝。睡得这么晚,这得浪费多少油灯啊?   荣华夫人有些迟疑,“可皇上每天都是五更起来上朝。”   李秀琴摊了摊手,“如果睡眠时间不够就等于慢性自杀。睡眠时间是相当重要的。”   荣华夫人压低声音问,“依你所言,皇上的病不是别人下毒?”   李秀琴低头想了会儿,如果是现代,可以有仪器检测皇上的头发,这样就知道他有没有中过毒。   可古代没有条件,李秀琴自然不敢乱说,“这病原因有三种:一是中毒,二是遗传,生父和生母如果有一方得病,子女就有可能遗传到。三是后天形成。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   荣华夫人蹙眉沉思,“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李秀琴点点头,正要告辞离开,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李秀琴立刻站起来,跪下行礼。   没过多久,穿着龙袍的皇上便进了殿,落座后,抬了抬手。   李秀琴恭恭敬敬站在一边。   荣华夫人与皇上闲聊几句,末了将自己找李秀琴来的事说了。   皇上得知她给公主诊脉,笑道,“还是娘想得周到。”   他视线落到李秀琴身上,“说起来,朕有一事想请教李淑人。”   李秀琴不敢自专,忙谦虚道,“臣妇不敢当。”   皇上挥手,“你既如此懂得调理身体,为何至今没给林爱卿诞下男嗣呢?”   这几日,他都在吃李太医开的药。李秀琴开的药方,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看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新方子。   不过根据药效应该是清热解毒的汤药。   李秀琴半垂着头,“启禀皇上,臣妇生小女儿时,遇上大荣兵来袭,受了惊吓,孩子差点没保住。后来用药调理,生产时差点没命。夫君怜惜,不肯让我再冒险,就一直避孕。”   皇上完全惊呆了,“你是说你夫君不愿你怀孩子?”   李秀琴点点头,还不忘补充,“女人生子就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一遭。因生产而死的妇人数不胜数。我夫君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一脸复杂。你夫君不让你生孩子,你还真就不生了?   你自己不想生也就罢了,你还不主动给你夫君纳小?   皇上在心里腹诽,荣华夫人却直接开口问,“你夫君待你倒是情真意切。可你为何不为他考虑,给你夫君纳妾?让他将来也有香火承继呢?”   李秀琴心里吐槽,如果皇上问这话,她还能理解,毕竟这些男人都爱三妻四妾。可荣华夫人,您一个女子,怎么也这么想?   大概就是看不惯女人自轻自贱,李秀琴硬邦邦道,“因为臣妇善妒,心里容不下他有旁人。”   这次不仅皇上和荣华夫人惊讶,就连黄章都为之侧目。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个女人大喇喇说出,她善妒,容不了旁人。   荣华夫人抽了抽嘴角,心里暗想,有这么个善妒的娘,那广德郡主该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李秀琴说完,还不忘找补一句,“孩子贵精不贵多。臣妇虽然只有两个女儿,却一直精心养育,她们并不比男儿差。”   皇上已经没耳朵听了。虽然确实是这样,但你不要这样讲出来啊。显得多不谦虚。   皇上摆了摆手,“你也就欺负朕的林爱卿老实。要是换了旁人,谁能受得了你呀。”   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没兴趣听他们如何相爱,只能赏赐些礼物,让黄章送她出去。    第275章   李秀琴都走了好一会儿, 荣华夫人都还没缓过劲来,直到皇上示意宫女给她递上热茶,她才回神。   “娘?怎么了?”   荣华夫人接过茶, 吹了几下, 啜了一小口,才轻声道,“我就是头回见到这样的妇人。”   皇上笑道, “前朝还有个喝醋的妇人。这也不稀奇。”   荣华夫人点点头, 有些担忧,“她闺女不会像她一样吧?”   皇上笑容一窒,固方向林家做的保证, 他千方百计瞒着他娘, 就是担心阿娘心里有想法。果不其然。   皇上定了定神, “娘,您管她会有什么想法呢。只要她能为萧家留后不就行了?”   “可她没有啊?”   “她娘怀小闺女不凑巧, 刚好遇到战事。广德在京城,咱们肯定不会让她有危险,绝对不会出现她娘那种情况。您就放宽心吧。我倒觉得那丫头比那些世家贵女身板结实多了。听说她在云南时,爬一天山都不觉得累。”   荣华夫人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这还没成亲呢, 她竟然担心侄子会绝嗣。   “是娘多心了。只要她能让萧家有后, 我也不是那多事之人。”荣华夫人笑道。   皇上点了点头,看着刚刚李秀琴写的医疗方子。   荣华夫人正要跟他讲这个,“我刚刚特地问过她,她说睡眠时间、一日三餐、活动量都很重要。既然李道长说她医术高明,不如你就照着试上半年。”   她说得简单,皇上看着这医疗方子却皱起了眉, “照她所写,朕每天岂不是要晚一个时辰起床?那朕还怎么当明君?”   荣华夫人急了,“只是晚起一个时辰。怎么就不是明君了,你就算做再多的事,也得有人写下来。史书都是由后人写的,过继的子嗣哪有亲生子嗣贴心。”   皇上看着这单子沉思。他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如果照这单子起居,饮食外加锻炼身体,他至少每天要少处理公务两三个时辰。   那他处理的奏折也会少了许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又不知会滋生多少贪官污吏。   荣华夫人握住他的手,“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必须学会放权。要不然你这身子迟早会累垮。”   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与他的出生和经历有关。   在齐王府时,荣华夫人母子备受欺凌,要不是萧定安的爹经常送东西进来,他们可能根本活不下来。   皇上从小便知道钱的好处。   等他过继给先皇,成为皇上,他悲苦的生活突然变了个样儿。   身边那些凶神恶煞的下人全都换成了贴心周到的宫人。就连那个高高在上的齐王妃也对他毕恭毕敬。甚至多年对他不管不问的父亲也开始讨好他。   这让他意识到权利的好处。   所以他牢牢抓着这两样,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   现在到了不得不放权的地步,皇上几经挣扎,终于点了头。   翌日早朝,皇上突然宣布将早朝向后挪一个时辰,理由给的也很充分。体谅朝臣辛苦。   除了个别御史言之凿凿自己不辛苦,其他大臣都暗自猜测皇上身体还没好全,只是换了个说法。也都默认此事。   接下来,内阁三位辅臣就发现,皇上越来越信任他们。   沈阁老在位时,内阁可以代皇上批阅奏折。   自打沈阁老没了以后,皇上便改了规矩,下面官员呈上来的折子,内阁只能写上建议,然后由皇上批复。   现在不一样了,对于不太重要的折子,皇上由着他们自己处理。不过折子内容与批复会有司礼监登记在册,以便将来皇上查看。   即便皇上还留有一手,但也足以令内阁欣喜若狂,这代表皇上开始信任他们了。   内阁三位辅臣担心这是皇上的考验,不敢大意,依旧小心谨慎处理政务。   转眼过了几天,皇上去荣寿堂陪荣华夫人用膳。吃完饭,荣华夫人将自己亲自熬好的汤药递给他,“这药已经喝了四天了,你有没有感觉好点?”   皇上将一碗汤药咕咕而下。喝完后,嘴里含了颗蜜饯。他最近在调作息,也按照医嘱,行房时间改成三四天一次。   “我还没试。”   荣华夫人想着时间到了,“要不然今晚去宫妃那边。”她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册子,上面记载了宫妃们的月事,她按照上面记载,“今天可以去秦淑妃、荣贵人、月嫔、刘婕妤、高美人那边。”   皇上想了想,“那就秦淑妃吧。正好也可以去看看三公主。”   秦淑妃就是秦明珠,因为生了三公主,被晋升为淑妃。   荣华夫人笑了,“去看看也好。今天秦淑妃还带着三公主来看我,我瞧着这几位公主当中就属老三最康健。听说她现在严格按照李淑人给的医疗单子养生。小丫头瞧着比以前还要精神。”   皇上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外面宫人进来通报,说是齐王在宫外求见。   荣华夫人蹙眉,“他怎么来了?”   荣华夫人对齐王没什么感情。当初要不是想替萧家翻案,她根本不会入齐王府。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齐王风流多情,将她纳进王府,宠了不到三个月,就喜新厌旧,宠别的女人去了。   齐王妃善妒,又不贤,他们母子生活一直不好。有一回皇儿发烧,齐王妃勒令伺候的下人不给他们买药,她半夜偷偷跳出院子,去找王爷做主,想求他救救皇儿,可他只顾得宠幸新得的美人,哪里顾过他们母子死活。   到最后,她被齐王妃抓住,吊在树上暴打。好在皇儿命大,自己挺过来,才捡回一条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次,皇儿才会落下病根,以至于子嗣成了困难。   荣华夫人不想见他,想也不想就撵人,“他怎么从封地出来了?你让他赶紧走。我不想见他。”   那宫人头回看到荣华夫人发火,吓得不轻,生怕被罚,连滚带爬逃出殿内。   皇上拍拍他娘的手,“娘,您别担心。”   荣华夫人点点头。   皇上还要处理政事,起驾往御书房方向走。   刚出荣寿堂,皇上便吩咐黄章将齐王带到御书房。   黄章领命而去。   御书房里,他处理几封奏折,黄章急匆匆进来,小声上前回禀,“皇上,齐王不是一个人来的。”   皇上微微一怔,抬了抬手。   黄章站直身体,冲外面喊了一声,“带进来。”   话音落下,一个干瘪老头牵着一个三岁男娃走了进来。   别看这是皇上生父,从礼法来说,两人现在是叔侄关系。   齐王要给皇上下跪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另一个男娃也在边上喊,“侄儿正嶙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头也不抬,也不曾理会他们,视他们如无物,依旧处理政事。   这两人也不敢有意见。正嶙到底年纪小,熬不住,偷偷抬眸看着书案后面的皇叔。   只一眼,皇上后面的太监就瞪了过来。   正嶙吓得不轻,小身子都跟着抖了抖。   齐王赶紧将小孙子抱住,抚摸他的背,示意他跪好,别出声。   皇上足足晾了他们两个时辰,直到自己坐累了,身子都僵了,好似才发现他们的存在。   “哦?皇叔什么时候来的?”皇上装模作样一副忙昏头的模样,绕过书案,扶皇上起来。扭头又责备黄章,“皇叔来了,你怎么也不通知朕一声。该罚!”   黄章忙告罪,“皇上正在处理政事,奴才不敢打扰。”   齐王哪里不知道皇上在给自己下马威,他很是“善解人意”,笑得一脸褶子,“皇上莫过黄公公,是皇叔来的不是时候。”   皇上从善如流,还真就不处罚黄章了,“到底是皇叔宅心仁厚。皇叔可是有事?”   齐王也不废话,将自己的小孙子推到前面,“这不是正嶙三岁了吗?我听说皇上失了大皇子,民间有个说法,抱个男娃养在膝下,能招来男娃。就想让皇上试一试。”   皇上沉着脸,看向正嶙,“是她让你来的吧?”   齐王垂着头,缩着肩,一副窝囊样,“我…她也是为你好。”   自打这个皇儿过继给了先皇,又登基为帝。齐王就不敢在皇上面前自称本王。只敢用‘我’字自称。   皇上气笑了,“这么些年,朕以为她学乖了,变老实了,没想到她还没死心呐。”   当初皇上登基,为了报复齐王妃,就给齐世子赐了一门亲。   那女子是个悍妇,五岁就开始舞刀弄枪,为人最是泼辣,二十岁还嫁不出去。   她嫁进齐王府第一天就将齐世子的通房全部撵出府嫁人。   齐王妃自然不干,摆出婆婆的架子,与那女子整天斗法。齐王妃要脸,要名声,最爱软刀杀人,可那女子不在乎名声,你敢对付我,我就到处嚷嚷,让你丢脸。   齐王妃闹到宗人府,要求宗人府为她主持公道,可宗人府那边得了皇上默许,只会和稀泥。   婆媳斗了二十多年,各有胜负。曾经高高在上的齐王世子变成了怕媳妇的怂蛋,连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后院至今只有世子妃一人。   现在,齐王已经老了,年轻时分到他手里那些产业已经被他陆陆续续败光。现在齐王府入不敷出,只靠着世子妃的嫁妆贴补。   前几天,世子妃遣散一半奴仆,放他们出府。王府日子越发窘迫。   那两个女人得知皇上唯一的皇子没了,就动了心思,让齐王带着正嶙来找皇上,希望对方能过继正嶙。   齐王知道皇上对他和齐王妃有怨言,也不敢摆生父的架子,更不敢打亲情牌,只好声好气道,“你试一试呢。万一有用,皇位也不至于落到旁人身上。”   皇上淡淡一笑,“你回去让她死了心吧。就算朕这辈子都没有皇子,也绝不会过继她的孙子。”他挑了挑眉,“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小心些。要是她敢做一丁点错事,朕绝对会大义灭亲。她且等着瞧。”   齐王吓得不轻,“你…你好歹也是皇上,怎能没有容人之量。”   他这话刚说完,就将黄章大声叱责,“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胡言乱语。来人,齐王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齐王身子一抖,跪倒在地,“我……我不是故意的。”   正嶙小小年纪也吓得不轻,一个劲儿跪下求饶,“皇叔饶命。”   皇上看着正嶙,心里怒气更甚,他连个皇子都没有,凭什么亏待他的人有孙子,他背着手,阔步出了御书房。   黄章却招了招手,冲宫人使了个眼色。   那宫人撸起袖子,走至齐王面前,左右开弓,一顿抽。   他这下了大力气,二十下,齐王当即掉了两颗牙,和着血水一块吐了出来。   黄章笑眯眯道,“齐王以后不可再以下犯上。皇上英明神武,满朝文武大臣,哪个不称赞。您不能仗着亲戚情分,就乱说话。再次再敢犯上,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齐王泪如雨下,哪敢再说半个字,搂着小孙子哭哭啼啼出了宫。   他走后没多久,正在御花园散步的皇上却招了暗卫,让他们盯着齐王妃。   他今年才三十二,皇宫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生有皇子,虽然一个都没活下来,可不代表他以后没有皇子。那些王爷王妃就算眼馋皇位,也没人敢在这当口提出过继的要求。   齐王妃明知道他恨她?为何还冒险提这种要求?难道她知道他得了病。认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个健康的皇子?   所以先让他出气,等他气消了,过继皇子时,才会考虑她的孙子。    第276章   时间一眨眼过去一个月,刘轩老家回来,就带着下人去了下面县城当县丞。   关文淑特地给林家送了特产,“我吃过那么多沙果,咱新陵的沙果最好看,汁1水多,又脆又甜。你尝尝。”   李秀琴让郑氏东西接过来,道了谢,“你怎么不跟着一块去呢?”   关文淑笑道,“我两个儿在凤梧书院念书,女儿要张罗婆家。我这暂时也走不,好在有下人跟着去照顾他,我也放心。”   李秀琴也。   关文淑握住她的手,“你要认识合适男别忘了咱锦凝,这孩么样,你知道的。来肯定个贤妻良母。”   李秀琴也很喜欢刘锦凝,小小年纪就如此懂,让人心疼,她点头答应,“好。如果有好的,我一定着锦凝。”   关文淑道了谢,在林家待了一会儿,就告辞离了。   另一边,皇上让暗卫探查的结果终于有了进展。   皇上齐王府的庶,齐王的封地只一个小县城,齐王年轻时风流多情,后院美女无数,花钱如流水,齐王府的后院庶庶女一大堆。   齐王妃再会打理,也抵不上他如此花消。   自打当今登基,齐王妃便知道皇上不会放过她,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在外面做生意生怕着了皇上的道。   可祖产和嫁妆毕竟有限,花一点少一点。等自己的嫁妆花完,她就打起了庶庶女的主意。   身为王爷的女儿,哪怕庶庶女,他只要不犯错误,就会有爵位继承。   庶女被封为县主或乡君后,齐王妃就会她嫁给商贾之,然后留下一半彩礼用来填补齐王府的亏空。   而庶被封为郡王或郡公后,齐王妃也会给他娶家世低的女,这女无一例外都家中有钱的商贾之家。   因为没有分家,齐王妃他的亲娘牢牢捏在掌心,让他送钱给自己花用。   可再多的钱也有花完的一天。齐王府花销甚大,再加上下一代生得越来越多,王府日越过越差。   齐王妃这才冒险打起了皇位的主意。   皇上听到暗卫汇报,心下微沉,“我那庶兄庶弟都有嗣?没有夭折?”   “也有孩夭折,但活下来的嗣也很多。”暗卫如实回禀。   皇上看着手里的汇报,他小时候在庶出兄弟之间并不出挑,齐王妃要对付庶,不可只对付他一个。   皇上决定情不可如此简单,“你再详细查齐王妃的底,包括她的娘家。”   暗卫点头应。   又过了半个月,暗卫终于南边回来,查来的消息汇报给皇上,“属下刘家上下全部查过一遍。除了齐王妃的庶兄嗣不丰,其他人都没么问题。”   皇上眼前一亮,“如何不丰?”   “他纳的女人很多,而且多良家女,可这年没有一个成年的男丁,大部分都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养的最大的男丁也才六岁。他有两个成年的女儿已经嫁了人,可属下打听,嫁人没多久,就病死了。听说她在娘家时身体就不好。”   皇上示意暗卫退下去,放下手中的奏折,去了荣寿堂。   荣华夫人正在上香,上完香回头,便看到儿站在身后,也不知么,“你怎么来了?今天国不忙吗?”   皇上扶她坐下,“娘?我让人去查了齐王妃的底。可我的病并不意外。”   荣华夫人哪坐得住,握住他的手,“不意外?难道真有人下毒?不齐王妃?我就知道她不好人。”   见她这么激动,皇上哪说得下去,赶紧安慰她,“娘,您别激动,您身体不好,大夫说了,您心态要保持平和。”   荣华夫人捂住心口,感觉心房跳得不那么快了,她才问,“娘没。娘撑得住,以前那么苦的日,我都撑过来了,没理由现在撑不下去。”   皇上见她脸色红润,这才继续口,“我让暗卫去苏州府查了刘氏的底。原来刘氏有个庶兄,跟朕的情况一模一样。”   荣华夫人有不敢相信,“也孩接二连夭折?”   皇上点头,“。”   荣华夫人的脸色变得铁青,嘴唇直打颤,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抓她!一定要抓她!太恶毒了。”   她双手止不住颤抖,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妇人。竟然让人绝嗣。   皇上点头,“抓她容易。只她到底皇家人,又朕的辈,无凭无据抓她,恐怕会引起那御史弹劾。朕的意思找证据。那李淑人不会诊脉吗?不如让她给对方诊脉。看看他不得了跟朕一样的病?”   荣华夫人垂眸了,齐王妃到底嫡妻,她现在也只侧妃,如果没有证据,外人只会以为他母仗势欺人。她无所谓,可她皇儿要当君的,身上可不有污点,“,就依你。”   皇上点头,“她那庶兄正好在京城当个七品小官。你日就让李淑人进宫,让她日后到茗仁君二楼,普洱茶雅间帮一位男诊脉。其他的由朕来安排。”   荣华夫人点头表示记下。   日后,李秀琴一大早便换了身衣服,主动要带女儿出去喝茶。   林晓最近在整理的《齐民要术之农作物篇》,之前因为白叠,皇上不让印出来。现在白叠已经大肆植,没有这方面顾虑,林晓趁着成亲前,把书印出来,算答谢爹娘。   她已经自己闷在屋里大半个月,李秀琴觉得她再这么下去,人就发霉了,今天说么也要拉她出去透气。   林晓也不好推辞,只她看着她娘打扮得珠光宝气,担心她也这么装扮自己,捂着脑袋往后退,“去可以,但我不弄成你这样。要不然我走路都不自在。”   李秀琴压下蠢蠢欲动的双手,“你呀,真没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富贵,你偏偏躲得比兔快。你到底不我闺女?”   林晓嫌弃得撇撇嘴,“我不你闺女,你自己不知道啊?反正我受不了把那么重的首饰往头上戴,头皮勒得那么紧,脑袋像要炸似的。”   李秀琴拍了她一记,“啦。不要再废了。快换件出门的衣服。把你头梳一梳,不要求奢华,但至少也见人。”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叫巧儿进来。   没过多久,穿着浅粉衣服,头戴玉色发饰的林晓出来。   李秀琴她上下打量一遍,“好看好看,就太素净了。”   林晓生怕她再磨叽,推她往前走,“我觉得这样挺好。又不逢年过节,不用把灯笼往身上套。走吧,再不走,雅间该被人抢了。”   两人上了马车,巧儿和灵初跟上。   林晓有奇怪,“娘,您怎么没带丫鬟或婆?”   李秀琴指了指这点空间,“四个人就够了。再多一个,会很挤的。我有么需要让巧儿和灵初帮我做,也一样的。”   巧儿忙道,“对。夫人尽管吩咐。”   林晓翻了个白眼,笑她,“就你会撒娇卖乖。”   巧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到了茗仁君,掌柜亲自出来接待,请她上了二楼,又上好的普洱茶端上来,并且有两盘精致的点心。   掌柜要亲自烹茶,李秀琴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出去吧,有我会叫你的。”   掌柜点头应,也不敢打扰她,径直出了房间。   李秀琴用热水始烫杯,林晓觉得无聊,坐到窗户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百姓。   这家茶楼对面正好药堂,有个大夫正坐在门口义诊,门前排了一溜队。   “娘,咱家最近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李秀琴笑道,“云南府那边新知府你爹之前的属下,对咱家座茶山也很照顾。用不了多久,咱欠的钱就可以全部清了。你不用担心。”   去了宫里两趟,李秀琴收获颇丰。皇上许知道她家里有困难,没有赏赐金银首饰,而直接给了银票,足有一万两。李秀琴暗自猜,这银票也有让她保密的意思。至于后妃赏赐的东西,除了皇后和荣华夫人赏的东西,其他人赏的都被李秀琴拿到名品铺卖了。都内造的东西,每样价值都在两百两往上。两样加起来,足有两万两。她全拿去钱庄债了。   林晓点点头,“那就好。”   李秀琴端茶过来,一人一杯,陪她一起看下面的街市,“这样安静的日真的太美好了。”   林晓捧着下巴,“娘,你不觉得太无聊了吗?我觉得你其实可以一展所学。”   在重德县的时候,她娘个药铺帮人诊脉治病,可到了云南府,她娘要管着茶山和商队的账目,根本无暇他顾。   到了京城,她娘为了她的嫁妆忙忙叨叨。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林晓觉得她娘不应该为了孩,就一直闲在家里。   她和七七迟早要嫁人的,就宝柱,来也要娶妻生。分给她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她不母亲成为空穴老人。她知道母亲伟大,也感谢母亲的付出。可她不希望自己的母亲生命里除了丈夫和孩,就没了自己的喜好。   母亲再伟大,首得个人。有人就有自己的喜好,她娘最喜欢学医,不应该就这么放弃。   李秀琴被她逗笑了,“我怎么一展所学,你也知道我会的东西根本不适用。”   她专业外科医生,没有仪器,做手术全靠运气。她怎么让她的病人拿性命来赌。   林晓摇头,握住她的手,“我不说动刀。我说调理身体啊。你不最擅这个嘛。”   李秀琴微微一怔,有接受不了,“可我站在巨人肩膀,那并不我自创的。”   林晓摆手,“医学用来治病救人的,不你自创的又有么要紧。而且你别以为你顶了自创的招牌就占了大便宜。实上枪打出头鸟,就因为你头一个,才会有许多人质疑你。”   就像她一始也跟别人说,阿拉伯数字不她自创的,不沽名钓誉。可那人觉得她在推诿,后来她干脆不解释了,由着他说,只向他证阿拉伯数字有多实用。   李秀琴对出名没兴趣,但她确实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学医,只医治自家人。   “现在后宫嫔妃都找你治病,我觉得你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打响自己的招牌。”林晓笑道,“而且你学了之后,可以认识许多郎中。这人都敝帚自珍,不愿自己的医术教给旁人。如果你愿意你的所学跟他交换,说不定可以精进你的医术。”   别说这说到李秀琴心坎里去了。   古代有许多珍贵方都失传了,李秀琴对许多方都很感兴趣,“我会好好的。”   她手里的茶全部喝完,末了空杯搁下,让林晓在这里等她,她出去一下。   林晓以为她要上茅房,便道,“让巧儿跟你一块去吧。”   李秀琴摆手,“不用了。娘又不小孩,要人跟着。”   林晓便没让人跟着她。   李秀琴出了雅间到了隔壁,推门,便看到雅室有两个男,其中一个站在边上,另一个正趴在桌上。   站着的男示意李秀琴给那人诊脉,李秀琴也没好奇对方谁,坐到桌对面,拿起男右手始诊脉。   诊完后,她冲男点了下头,又飞快离。 第277章   到了下午, 荣华夫人知道了结果。   “果真是一样的病。肯定是被下了同样的毒。”荣华夫人看着儿子,“现在该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撺掇刘氏兄长报官抓她?”   皇上却不像他娘这么天真,“刘氏有什么理由害自己的庶长兄呢?稍微用脑子想都知道刘氏是受人指使。而罪魁祸首就是刘氏的母亲。这是他们刘家的事, 刘氏兄长为了家族,也不可能告官。”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那个蛇蝎毒妇?”荣华夫人咬牙切齿, 心里实在不甘。   皇上眸光寒意乍现,“朕自有法子让她身败名裂。”   荣华夫人忍不住抓住他胳膊, “要是那刘氏撕咬起来,会不会将你中毒的事抖出来。要不然再等等, 等你有了子嗣, 咱们再与她计较。”   皇上拍拍他娘手背,“娘, 你别担心,朕心中有数。”   荣华夫人自是信他, 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些。”   皇上点了点头。   齐王府,齐王妃正在与齐王生气,两人年轻时,齐王妃还要讨好齐王, 可两人老了,互相调了个儿。   皆因齐王现在还能吃得好,睡得好, 都要多亏了齐王妃善于筹谋。   “你怎么这么没用?那是你亲生儿子,你就是发次狠, 他又能拿你如何?”   齐王的脸现在已经肿得老高,连话都说出口,只要一张嘴就疼得不成。   齐王妃看到他这窝囊样就来气, 一拍案几,桌上的茶碗晃了晃,滚烫的茶水烫到她的手背,疼得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齐王妃怒火中烧,绷着一张脸,“这谁倒的茶?怎么连点眼力见也没有?这么烫让本王妃怎么喝?”   齐王听到她这叫声,也顾不上嘴疼,示意她小声些,“这茶是刚刚儿媳来看我,她的丫鬟倒的。你小声些,别让她听到。”   齐王妃一想到那个女人就来气。   不贤德,整天就知道盯着她儿子,连上个茅房都让书童在后面跟着。   可现在家里就指着人家的嫁妆过活,齐王妃就只能忍,她面上下不来,“要不是为了正麟,我会忍她?”   齐王别开眼,一声不吭。   齐王妃看到他这样,心里越发愤恨。   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让那个小贱种生下来。   那不孝子攀上高枝,登上皇位,就开始打压亲爹,嫡母。偏偏宗人府也不管管,任由他胡作非为。   难不成他真要她死在他面前,他才肯过继正麟?   齐王妃暗自生闷气,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丫头,“王妃,王妃,郡主回来了。”   齐王妃唯一的嫡女成康郡主,只比皇上小三岁。   自己的亲生女儿,齐王妃自然是千挑万选,选中一门三尚书的许家,而且还是嫡长子许起隆。   许家当初以为皇上与成康郡主是兄妹,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谁知皇上登基后,根本不待见这些兄弟姐妹,不仅没有优待,而且还极力打压。   许起隆因为成康郡主,仕途不顺,整日以书画为伴。   凡文人雅客皆自诩风流多情,许起隆在女色上头也没有节制。成康郡主哪里受得了这个,常常与夫君闹脾气。   这次也不例外,成康郡主气势汹汹回了娘家,向亲娘抱怨,“他这次太过份了,竟然要纳贵妾。我可是堂堂郡主,下嫁给他,是他许家烧了高香,他竟然如此对本郡主。以后本郡主还怎么见人?”   成康郡主与齐王妃很相似,看不惯夫君纳小,就将恨意全集中在女人身上。   要是往常齐王妃肯定要跟女儿一块骂人,可她现在正心烦着呢,哪有功夫劝女儿,就只好道,“只是贵妾,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为许家生了两个嫡子,你的位子稳着呢。何必计较这个。”   “娘?什么叫只是贵妾?只差一步就是妻了。那还是良家女,我连发卖的资格都没有。许起隆弄她进府就是跟我作对。你不帮他,你还偏着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娘?”   齐王妃坐不住了,“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不许他纳妾?女子要贤德,你想被宗人府斥责吗?”   成康郡主气愤难当,不停拿帕子抹泪,“娘!”   齐王妃也心疼自己的女儿,拉着女儿去了里屋,“娘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必须得忍。你没有娘家撑腰,他又占理。你不吃瘪,又能如何?”   成康郡主双手扯着帕子,“娘,要是她生了男娃怎么办?你是没看到许成隆有多着紧那女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从来没有那么对过我。除了老大,他还给启过蒙,那个小的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娘仨看在眼里。我怎么能不着急。”   齐王妃思忖再三,到底是不想丢掉许家这门亲,拍拍女儿的手,“你放心,娘肯定会帮你。”   说着,齐王妃关上房门,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成康郡主看着她的动作,“娘?这是什么?”   齐王妃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匣子的锁,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压低声音道,“这里面可是好东西。只要男人吃了它,以后就再也生不出儿子。就算生了,也会夭折。你敢不敢给他下毒?”   成康郡主吓得整个人都傻了,“娘?这……”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齐王妃嫌弃得不行,“这些年他纳了一个又一个,你还指望他会浪子回头吗?你以后能靠的就是你的儿子。只要他以后没了其他儿子,肯定会培养你的儿子。”   成康郡主想到男人对他们娘仨漠不关心的样子,到底狠了狠心,握紧瓷瓶,眸间闪过一丝阴狠。   又过几日,李秀琴正在指挥下人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部移走。   她打算把花园全部改种药草,以后就当她的药园。   林晓也在边上帮忙,“娘,你还别说,我已经好久没种过地了。偶尔这么种一次,还挺有意思。”   李秀琴坐在躺椅上,看着头顶那轮太阳,“太阳太高了,你还是上来吧、再过十来天就要成亲了,你可不能晒黑。”   林晓才不在意这个,“晒黑一点健康。”   “健康什么呀?”李秀琴给女儿传授护肤心得,“晒太阳太多容易得雀斑。以后老了有你受的。”   林晓被她念叨头疼,只好放下锄头,坐到她旁边。   巧儿送过来一壶茶,林晓接过来,浅浅啜了一小口,“娘,我早就说嘛,你要找个事来做。管账交给下人就好了。要是谁敢贪污,直接将人发卖就是。没必要事事操心。”   李秀琴觉得女儿心大,“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再忠心的下人看到那么多钱财哪能不动心呢。以后,娘会抽出半天时间来精进医术。”   虽然时间少了点,但能迈出这一步已经不错了,林晓很满意,“成。”   两人正说着话,关文淑带着刘锦凝过来了,邀请她们一块去茶楼喝茶。名义上喝茶,实际上是相看。   “男方是我夫君同年的弟子。今年二十,已中了举,先生推荐他到凤梧书院拜师,托我夫君照顾。我夫君在乡下走不开,就让大儿子接待。信中也说了,这人没有定亲,如果相看上了,定会从中撮合。你们也跟我一块瞧瞧吧。”   李秀琴没想到刘轩和关文淑还挺开明,竟让女儿也跟着相看,“成啊。咱们人多,肯定能看出好坏。”   关文淑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李秀琴便让她们在这边等着,她带着林晓进屋换出门衣服。   出来时,李秀琴还特地让林晓戴上帷帽。   林晓嫌碍事,不愿戴,李秀琴忙按住她的手,“到底是偷偷相看,不能光明正大,要是被别人知晓,肯定会给你刘叔刘婶招祸。咱们还是戴上吧。”   林晓想了想,也就没再推辞。   一行人坐着马车出了茶肆。   因为是偷偷相看,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坐在一起。   林晓等人上了二楼雅间,刘家大哥坐在一楼大堂等客人。   关文淑叫了一壶茶,给每人斟了一杯茶,“咱们来得有点早,约的时间是在未时。”   李秀琴摆手,“没事。反正咱们也没旁的事,等等也成。”   等一壶茶喝完,对方依旧没来,林晓觉得无聊,看了眼窗下,谁知这一看,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伙人正撕扯在一起,身边围了一圈百姓。   “哎哎,你们快来瞧瞧,那边好像出事了。”   她这一招呼,其他人立刻凑过来,齐齐探头往下面瞅。   李秀琴眼神好,“好像是官员押着一伙人正往这边走。哎呀,后面跟着很多人,把路都给堵死了。”   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闹什么,李秀琴回头,示意灵初去下面看看情况。   灵初点头,拿起鞭子蹬蹬蹬下了楼。   那伙人一点一点往这边而来,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百姓。   底下声音吵杂,官爷们的大声呵斥声,男人和女人的求饶声以及围观百姓交头接耳议论声,吵吵嚷嚷听得不太清楚。   林晓依稀听到有人说,“好像是抓1奸?”   刘锦凝疑惑,“我怎么听着像是下1毒呢?”   关文淑注意力不在那些百姓身上,她刚刚一直盯着中心人物,“我怎么觉得刚刚那一男一女身上的衣服不一般。料子好像是云锦。”   李秀琴探头多看了一眼,“云锦?那就不是普通百姓了?”   正说着话,灵初推门进来,“夫人,小姐,好像是许府出事了。”   林晓不知道哪个许府,倒是关文淑知道,“是不是那个一门三尚书的许府?听说这一辈他们家没有一个出仕。”   “对,就是那个许府。”灵初又道,“好像是许家大房夫人,也就是成康郡主给夫君下毒,被他夫君的同窗好友当场认出茶里有毒。”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女子给夫君下毒?这可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遇赦不赦的那种。   李秀琴啧啧,“她胆子也太肥了吧?居然这么狠。”   林晓撇嘴,“她为何这么做?”   就算男人再怎么混账,也不能下毒啊。和离也成啊。怎么就走到这步棋呢?这可是连累满门。   “好像是她夫君要纳贵妾。她气不过,担心会抢了她儿子的地位,一时想不开才铤而走险。”   李秀琴和关文淑都是母亲,自然能够明白女子的难处。想必成康郡主也是走投无路才如此冒险。   雅间里安静得吓人,众人脸色变换不停,想法各异。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巧儿推门进来,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音提醒,“小姐,夫人,人来了。”   大家立时打起精神。 第278章   “秀琴, 你觉得怎么样?”马车里,关文淑小声问。   李秀琴看了眼脸颊飞红快能染布的刘锦凝,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少年郎不错。看人的时候眼神很正。”   关文淑心里也满意,对方年龄、样貌、家世都与刘家相当, 锦凝嫁过去,日子不会差。   林晓撑着下巴, “可他现在还在读书啊?难道要锦凝赚钱供他读书?”   关文淑摆手,“那倒不用。我听说他们家在京城有一家铺面, 每月也能有二三十两收入, 足够他读书了。锦凝嫁过去,只要帮他打理家宅就行。”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也还成。”   关文淑问女儿,“你觉得呢?”   刘锦凝微垂着头, “娘做主就好。”   关文淑喜滋滋道, “那我回去就写信给你爹。”   林晓心里暗叹,只相看一面,见说句话都没有,居然就这么定下了?   这也太草率了吧?   可是一细想, 好歹这婚前还见过一面呢,有许多人家婚前都不给见面,直接就是盲婚哑嫁, 那不是更惨。   到了林家,李秀琴邀请她们进来坐坐, 关文淑急着回去,再加上天色也不早了,就拒绝了, “下回吧。”   李秀琴也没强留,让车夫将她们送回家,就进了院子。   刚进后院,换上家常衣服,郑氏就过来汇报,“你们走后没多久,门房收到萧府请帖。”   林晓疑惑看着她,“什么请帖?”   郑氏从一堆请帖中找出一封。   林晓接过来看了一眼,“原来是受封典礼。”   李秀琴不太明白,接过请帖一瞧,原来是世子受封为国公的典礼。   原本萧定安年满二十及冠后就可以受封为国公,可他那时在边城打仗,礼部自然不好大老远跑过军营为他受封,一直推到现在。   从年初到现在,礼部一直忙着太后丧事、选秀女,直到现在才有空办理国公典礼。   李秀琴合上册子,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女儿,“你们还有几天就举行婚礼了,婚前最好不要见面。以免不吉利。”   林晓嫌弃得不行,“我就发现你们这些人越来越迷信了。”   李秀琴无语,“我不相信这些,可固方很信这个,你也知道他全家都因为这没了。最怕不吉利,你就听他的吧。左右只有几天功夫了。”   林晓小脸抵在案几上,鼓着腮帮子叹气,“这么大的场面肯定很热闹,错过了,太可惜了。”   李秀琴一边将帖子收好,一边道,“等你成亲,到时候十里红妆,绝对比这庆典还要热闹。”   林晓摆手,“那不一样。那天我要盖上盖头,坐在花轿里,我根本看不到的,好不好?”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李秀琴哼笑,打量她,“你什么时候爱凑热闹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晓努努嘴,敲击桌面,“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事事。”   李秀琴疑惑,“你不是打算把那《齐民要术》印刷出来吗?怎么没事可做了?”   “那个之前就是完本。最近只是在画插图而已。又没什么难度。”林晓撇嘴。   李秀琴想了想,“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让你忙起来。”   林晓坐直身体,眼巴巴看着她,“什么主意?”   “咱们百货那边不是需要许多棉布吗?但是你也知道这儿的织布机太老旧了,既然你有时间,不如你就将它改进一下?”   林晓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想到这里,她也坐不住了,“那我现在就回去帮你们弄。”   一眨眼功夫就跑个没影,李秀琴无奈,“听风就是雨,就急成这样子。”   郑氏笑道,“小姐这是想赶在成亲前将机子做好,等成了亲,做起事来总归不方便。”   李秀琴摆手,“她才没你想得那么多呢。成了亲,她也还是老样子。”   郑氏笑笑,没说话。   李秀琴吩咐郑氏,“她说不定又要熬夜,你让巧儿和灵初照看着点,催她早点睡。要是实在不听,就让她们炖些吃的。”   郑氏点头应是。心里腹诽:刚刚还嫌弃,现在又心疼上了,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三日后,萧定安受封国公,上门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这些年一直待在宫里的荣华夫人特地从宫里出来,为亲侄子贺喜。   林满堂夫妇到了萧府,也成为坐上客,许多不认识的达官贵人都过来打招呼,李秀琴刚开始还记得几个,后来人太多,她就记不住谁跟谁了。   只能笑着跟人家打招呼,问及政事,她就是一问三不知。   倒是有几位熟人,就是上回她买架子床认识的当家夫人。   入了宫,那就是皇家人,除了省亲,宫妃很难出宫。宫妃们大多都是托有门路的太监递信回娘家。   这些夫人也从各自女儿口中得知,李秀琴每次进宫是为了给宫妃诊脉。   于是这些人便知道李秀琴还是个大夫,擅长妇人病,就想过来跟她打探自己女儿情况。   李秀琴每次入宫为那么多宫妃诊脉,除了秦明珠和皇后,她几乎一个也认不得,就只能说过得还成。   家里没有女儿入宫的夫人听了她们之间的对话,有些诧异,“你竟然是个大夫?”   李秀琴摆手,“不算。我擅长调理身体。家里有两个孩子,看的医书多些,所谓久病成医大概就是我这样了。”   各家夫人信以为真,也没太当一回事。   好不容易庆典结束,李秀琴和林满堂上了马车,李秀琴整张脸都笑僵了,与林满堂抱怨,“这谁跟谁呀,我都不认识。”   今儿萧府大喜事,只要是上得了台面的官员几乎全来庆贺了。   林满堂之前给她科普过诰命等级,也给她讲过诰命服的区别。李秀琴大部分人都认得。   “都是几品的?”   “六七品,三四品都有。”一二品自然不会屈尊降贵主动跟她打招呼,李秀琴头都大了,“我没失礼吧?”   林满堂摆手,“没失礼。”   翌日早朝后,皇上特地留下尉迟恭,示意黄章给他看座,“您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还是坐着吧。”   尉迟恭面冷心软,自小学的是三纲五常,这样关爱臣子的帝王,才值得他效命。   皇上关切地问他,“老大人最近精神不济,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身体有恙?”   尉迟恭先是叩谢皇上关心,末了又羞愧万分,“老臣无碍,只是最近在看户部账目常常熬夜。”   “老大夫万万要注意身体。朕现在皇位能坐稳,多亏有老大人坐镇,底下这些官员要不是有您威慑,不知又要滋生多少贪官污吏。您万万不能有事。”   一翻话说得情真意切直把尉迟恭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双眼赤红,忍不住潸然泪下,用袖子掩面,“老臣没事。只要皇上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老臣必定万死不辞。”   皇上哑然失笑,“老大人可不能这么说。”   他回忆当初,“在朕小的时候,那时候还在王府,我娘就给我讲老大人的故事。说你刚正不阿,是个为民做主的清官。那时候朕就在想,若有一天朕当了皇上,一定会重用老大人。”   尉迟恭在先皇时期经历三起三落,自打先皇掌权,一直对他信任有嘉。就算偶尔他气极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脾气,皇上都没有骂过他,这份尊重让他恨不得为皇上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尉迟恭也一直这样报答皇上的赏识,可那天与林满堂相谈,他才发觉原来他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剥削农民的一员。   尉迟恭羞愧万分,“皇上,老臣愧对皇上厚爱。”   说着,站起来,要给皇上下跪。   皇上扶他起来,“老大人万不可如此说。你为国家,为朕做的一切,朕会牢牢记在心里。您放心,只要您想做的事,只要是利于国家的事,朕都会在背后大力支持您。将来,您要是先朕一步离开,您的灵柩也会安在朕旁边,世世代代守护着朕。”   能够随葬在皇陵对于老臣来说这是无上的光荣,尉迟恭心潮澎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道,“多谢皇上。”   皇上吩咐黄章,“老大人万万保护好身体。这里是一盒补药,您回去记得服用。良国不能没有您。朕也不能没有您。”   尉迟恭接过匣子,跪下谢恩。   出宫时,皇上还特地用一顶小轿送尉迟恭出宫。   满朝文武也就尉迟恭有这个待遇了。   出了宫,尉迟恭带着仆人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去了林府。   林满堂在书房招待了他。   “我决定写折子向皇上提谏言。”   林满堂挑眉,“哦?哪一条谏言?”   第一条谏言是改革税制。第二条谏言是收回皇家封地,增加赋税。从难度上来说,第一条比第二条更难。   尉迟恭背着手,“第一条暂时还做不了。你现在官小,有心无力。而我年纪老迈,就算皇上同意,没有大臣鼎力支持,终究也成不了事。”   让皇上和满朝文武同意很简单。关键是如何让这条政令完美执行下去,这才是难事。   林满堂点头,“老大人说得有理。”   尉迟恭拳头砸在桌案上,眼神坚定,“就由我来对上皇家。我活了这把年纪,能有一个值得我效命的君主在上面照着,是我的幸运。我得为皇上鞠躬尽瘁,方不负他的信任。”   林满堂听他话中竟隐隐带了死志,到底不忍这么个老大人就这么白白去了,便劝道,“老大人若是想以一已之力硬碰硬,我觉得不妥。我看你不如跟皇上商议一下对策。皇上足智多谋或许能为老大人支招。”   皇上八岁就登基,靠着一无所有到现在执掌朝堂,总不能靠的是运气。他的手段心机绝对不输旁人。   尉迟恭听他还是不愿掺和,有些失望,“那可是你提出的谏言?”   林满堂摊了摊手,“我毕竟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大家子。我不能让一大家子的命成全我的忠心。”   尉迟恭定了定神,到底没有勉强,“也罢。”   林满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日早朝过后,尉迟恭没有回御史台,而是求见皇上。   皇上便让他到了御书房。   尉迟恭把自己的谏言拿出来给皇上看,上面还附有一张林满堂做的数据分析图。   官场上部门之间互不通气。有些大臣没在户部干过,自然不知道皇家会花这么多钱。而皇上每天折子都看不完,不清楚户部账目也很正常。   尉迟恭建议修改免税田亩。   “举人免一百亩田税,进士两百亩,官员三百亩,有爵位的宗亲四百亩。”   皇上看着这数据表久久不语。 第279章   这是一个清晨, 宗人府这边连夜审案。成康郡主受不住刑,交待提供毒1药之人是她母亲齐王妃。   齐王妃被带到宗人府协助调查。这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齐王妃在女儿被抓之时, 还心存侥幸。   可听到女儿把自己供出来,她万念俱灰, 很想一死了之,却被一直监视她的暗卫暗中阻止。   就这当口, 宗人府官员破门而入,将人带到宗人府。   齐王妃原本以为自己咬死不认, 对方也耐她不得。   可她没想到这些官员手段如此下作, 只三个手段,她就吓得求饶, 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先皇无子,想从宗室过继, 他挑中当时年仅八岁的皇上。齐王妃知道皇上恨她, 在当天便给他下了毒,绝了他的子嗣。   宗人府官员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吓得差点晕过去。   皇上竟然被她下了毒。原来这么多皇子公主夭折竟是因为齐王妃的手笔。   皇上看到奏报,久久不语。   原来他的毒是这么来的?   皇上没有隐瞒的意思, 在大朝会上就说了出来。   官员们对齐王妃恨得咬牙切齿,要灭刘氏满门。   养出如此狠毒的女儿,刘氏绝对不无辜。这时候没人敢说, 刘氏是外嫁女,罪不及娘家。   刘氏嫁的是王府, 总不能灭皇室满门吧?   那就只能灭刘氏。更何况刘氏庶长兄也中了此毒,这毒的来源肯定是刘氏。灭她满门也不冤枉。   尉迟恭上前回禀,“齐王妃残害皇子, 她的子女皆是罪臣,也该被判刑。”   皇上到底不忍残害同胞兄弟,“除了齐王妃所生孩子,庶子到底曾是朕的兄弟,朕也不忍杀他们,将他们贬为庶民,就此作罢。至于朕的皇叔,他纵容妻子残害皇子,失职之罪,念他曾是朕之生父,收回他的爵位,贬为庶民。”   众人大臣齐齐跪下,“皇上宽厚待人,实乃百姓之福。”   皇上淡然一笑。   大朝会上的事情很快传开。皇上中了毒,那就意味着皇上以后都不会有皇子。那就只能过继?   皇上的嫡亲兄弟被他贬为了庶民,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就有机会了?   先皇有二十多个兄弟,没了齐王,还有其他王爷,他们子嗣众多,要是过继一个孙子给皇上,这样等孙子登基,他们至少还可以再保百年富贵。   不少王爷蠢蠢欲动,纷纷找关系,想将自己的小孙女推销出去。   朝臣们人心浮动,不少大臣纷纷上折子提醒皇上过继皇子。   皇上留中不发,没有任何表态。   但立太子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事,关乎江同社稷,哪怕皇上再不愿意提及,朝臣们奏折像雪花一样投过来,还是让了步。   让各位王爷每人带一个小孙子进京。注意是每一位王爷,不仅仅只是先皇的兄弟,还包括从高祖时期一代代继承王位的那些王爷。   三百年里,哪怕经过惨烈夺嫡,至今有封地的王爷也有近两千人。   这么多人齐聚京城,与选秀也差不离了。   皇上给的理由也简单,都是皇室宗亲,为了良国能够世世代代传下去,他一定要挑一棵好苗子。   朝臣们见皇上都退了一步,自然也不敢逼得太狠。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于是各地留守封地的王爷们全都疯了。   别以为封地大的王爷日子就好过。封地越大,越说明他们与当今关系就越远。皇上赏赐东西,也会分个亲疏远近。他们这些出了五服的,自然不算太亲近。   而没了皇上的恩宠,王爷也就跟一般的土财主差不多。甚至有些王爷为了保住富贵,还要花钱去官府打点。   现在有机会让自己的孙子登上帝位,谁肯错过。   有的王爷故意挑年龄大一些,这样已经养熟,将来登了基才会念及旧情。   有的王爷为了让自己孙子入选机会更大,故意挑年龄小一点,这样皇上才能放心。   ……   这些王爷还没进京,皇上便招了林满堂到御书房商议。   到了御书房,林满堂便看里面站着好几人。这些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荣华夫人、尉迟恭、萧定安、户部尚书以及内阁三位辅臣。最让他惊讶的是他媳妇居然也在。   林满堂疑惑,走到她身边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李秀琴也是一头雾水,“我进宫为宫妃们治病啊。不知道为什么被叫到这里。”   林满堂看向尉迟恭,总觉得这事与他有关。   皇上也没有废话,“你们也都知道朕被齐王妃下了毒。”他下巴点了点李秀琴,“万幸的是李淑人医术高明,幸亏有她,朕才知道自己中了毒。她已经给朕开了药,现在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林满堂看向媳妇,“怎么没听你提过?”   李秀琴没吭声,皇上笑道,“是朕不让她说的。这到底也不光彩。”   林满堂疑惑,既然觉得不光彩,为何现在又说出来呢?   皇上似是知道他所想,“朕也是被逼无奈。”   他示意尉迟恭把他写的谏言给大家看。   每人一份,上面是林满堂做的数据分析图。   官场上部门之间互不通气。有些大臣没在户部干过,自然不知道皇家会花这么多钱。   尉迟恭建议收回封地以及修改免税田的额度。   “举人的话,老臣建议免一百亩田税,进士两百亩,官员三百亩,国公至王爷四百亩。”   一下子砍成十分之一,在座之人也受了些损伤。   但他们要么是尉迟恭这种真正为国为民,愿意牺牲个人利益换取国家利益。要么是林满堂这种,不指望田税过活。   虽然这几个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但还是有官员提出异议,“官员们未必愿意。尤其是翰林院、国子监那些清贵衙门,他们都指着家里的田租度日。若是颁布这条税法,恐怕他们会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官员还算好的,到底有俸禄可领,就怕那些举子们闹起来。那些人疯起来可不是好疯的。   尉迟恭上前一步道,“所以咱们才会分为两步,打着选太子的名义将王爷们叫到京城,然后咱们要说合他们同意削减藩王花销。如果连皇室都让步了,其他人没理由不让步。”   林满堂瞠目结舌,什么时候嫉恶如仇的尉迟恭也会用这种手段了?他视线不自觉落在皇上身上,直觉这主意是皇上的意思。   合着皇上是在那些王爷前面栓一根萝卜,让他们跟着他的思路走。   这话说得好听,可这不是骗人吗?   “将来他们知道自己上了当,肯定会闹起来。据臣统计宗人府在册皇室成员已达十万人,逼急了他们,肯定会闹事的。”   皇上笑道,“放心吧,朕会想法子安抚他们的。”   林满堂哪能放心,他反而更悬了。在座就这几个人,诱使王爷们入套非他们不可。   尉迟恭这性子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个遍,说话跟个炮筒似的,一点就着,根本不会哄人。   萧定安是武将,那张冷脸就够吓人的,谁愿意听他说话。   户部尚书是他的上级,那就是个老油条,最擅长的就是打官腔。每次官员到户部支钱,不跑个好几趟,把预算缩到最小,他根本不给批。让他做,到最后肯定推到他头上。   内阁三位辅臣,那都是日理万机的老臣,公务繁忙,根本不可能屈尊降贵哄骗王爷。   那这差事……   林满堂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一扭头就发现大家齐齐看向他,尤其是皇上正用春天般温暖的眼神抚慰着自己的臣子,“林爱卿,朕听说你口才了得,曾经又当卖过东西,想必能够胜任这项任务,朕就将这项艰巨而又伟大的任务交托给你了。朕对你有信心。”   林满堂抖了个机灵,皇上这是想让宗亲恨死他吗?   他这是成心想他绑到一条船上啊?回头皇上要不是生不出儿子,他肯定会被那些……   他视线到媳妇身上,得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他媳妇都已经被皇上绑上船了。   林满堂无奈看了眼自己的傻婆娘,拍了拍胸膛,“皇上,您放心,这件事包在臣身上。臣一定会拿出真本事,让他们争着将自己的封地交上来。”   皇上心里暗笑,抬了抬手,“封地交不交还是次重要的。重要的是让他们同意削减免税田的政策。”   王爷对封地没有任何权力,而封地的产出全看皇上心情。皇上要是找借口不给或是少给些,那些王爷也拿皇上没办法。   可免税田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国策,上了律法的国策,皇上要是敢抵赖,那就不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皇帝,而是谎话精,以后哪还有威严。   林满堂点头应是。   回了家,林满堂和李秀琴默默对坐,眼底有些无奈。   李秀琴拍拍他手背,“没事的,那些王爷手里没有兵权,就算真的在心里记恨你,也不敢表现出来。”   林满堂握住她的手,“我不担心那些王爷,我主要担心咱们家连退路都没有。你真的能治好皇上的病?”   李秀琴无奈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想当初咱们俩的病比他严重多了。”   至少皇上能生,他只是精子质量不行而已。   林满堂有些想不通,“为何那些御医没有诊出来呢?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医术比不上他们吗?”   林满堂都有些糊涂了。说自己医术不高的也是她,可她又能诊出那些御医都看不好的病。她的这医术到底高不高明?   李秀琴见他糊涂,给他举例,“那我问你到底是扁鹊、华佗医术高明还是这些御医高明。”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道,“当然是扁鹊、华佗了?人家那可是神医,这些御医哪里比得过人家?”   “你看你就孤陋寡闻了吧。事实上,这些御医是站在扁鹊、华佗的肩膀上,一代代研习他们的著作,琢磨出更多新方子。他们的医术比起扁鹊、华佗只高不低。只是他们的名气没有扁鹊、华佗大,你就以为医术没他们好。这叫认知的偏差。”   林满堂琢磨了良久,“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   李秀琴自信满满,“对啊。这些御医擅长的是伤寒。如果单论伤寒,那我医术确实没他们强,但是要论调理身体,我现在是属于进士,而他们连童生都算不上。”   林满堂细细一想,好像也挺有道理,“那成,你就专心给皇上调理身体,等那些王爷来了,我会好好忽悠他们的。”   李秀琴点头。   林满堂看了一眼院外,“怎么家里静悄悄的?咱女儿呢?”   “她弄织布机了,说要想趁着出嫁前,把它赶出来。”   林满堂无奈,“这还有几天就嫁人了,她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她急什么呀?全家最闲的就是她了,万事不管,每天只要吃好睡好就成了。”   林满堂叹气,“以后要是嫁人,咱们连见她一面都难。”   李秀琴没说话了。 第280章   “爹, 娘,你们快过来看看,我弄好了。”   林晓从外面冲进来, 人还没到,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   林满堂和李秀琴齐齐站起来。   林晓跑到跟前, 手舞足蹈一通比划,“爹, 娘,改良版织布机已经弄好了。快跟我瞧瞧吧。”   李秀琴看着她的黑眼圈,“你是不是又几夜没睡啊?着什么急呀。”   林晓讪讪笑笑, 摸摸脑袋, 一手拉一个, “走, 走,你们快去瞧瞧。”   两人被她带了几步, 无奈一笑。   到了林晓院子, 就听到东厢房传来织布机有节奏的吱呀声。   推开门, 李秀琴便看到巧儿正坐在织布机前织布。   巧儿边上还摆着一台旧织布机。   林晓小脸兴奋, “爹, 娘,我仔细算过了, 用这种新式织布机速度可以提升五倍。”   李秀琴细细对比这两样织布机,从用材来看,两者相差无几, 只是这新式织布机用了飞梭,用起来要省力。   林满堂示意灵初坐在老的织布机前面,让两人一块织布。   一盏茶功夫过后, 巧儿已经织了半截,灵初才只织了几寸。   林满堂摸摸下巴,“这倒是利国利民的好法子。我觉得……”   李秀琴先他一步开口,“你不会要把它捐上去吧?我跟你说,咱们家还欠着钱庄好几万两银子呢。咱们还是先想着自家吧。这织布机仿得很快的,只能做一回生意。你好歹也让咱家捞这一笔。”担心他不同意,又将女儿推出来,“何况晓晓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改良出来,咱们一文钱没赚,全被别人赚了,你觉得公平吗?”   林满堂无奈,“我又没说不让你赚。你激动什么?”   李秀琴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发现你现在跟尉迟恭越来越像了。我还以为你没家了呢?”   林满堂叹气,“我哪能跟尉迟大人比啊。我呀,先小家后大家。得了,这事就由你来办吧。”   李秀琴计谋得逞,心里满意,“我办就我办。我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她又看向女儿,“闺女,你放心,娘肯定不会亏待你,赚的钱分你一半。”   林晓摇头,“一半太多了,家里还欠着钱庄那么多钱。给我三成吧。省得我总感觉自己是个赔钱货。”   李秀琴疑惑,笑容跨了,“谁说你是赔钱货?”   难不成是下人碎嘴?居然如此没规矩,敢嚼主人的舌根?   林晓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觉得的。我换位思考啊。要是我有个闺女,把家底全掏空,还倒欠钱庄那么多钱,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李秀琴没想到女儿竟然如此感性,她闺女平时大大咧咧,万事不入心,没想到也有心事了。看来她急着把织布机改良出来,也是想为家里做点事,这孩子太招人疼了。   李秀琴心里热呼,嘴上嗔怪起来,“瞎说什么呢。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要是你因为嫁妆少了,被人指指点点,娘还不得心疼死。”   林满堂也道,“你娘说的对。更何况只是暂时欠一下,咱们家那两个铺面生意好着呢。要不了多久就能还上的。”   林满堂最近一直忙着政事,哪怕上级再怎么省钱,可户部这钱依旧如流水般花去,林满堂心疼银钱,对家里的事就顾不上,也不怎么了解。   林晓摊了摊手,“爹,你好久没管家里生意不知道,咱们家百货对面盖了个比咱们家还大的铺子,前几天开业,咱家生意被他们抢去一半。”   林满堂看向媳妇,“怎么没听你提过?”   “你天天忙着公事,我哪有功夫告诉你。”李秀琴摆手,“也没事。咱们好歹有些主打品,生意也还成。”   幸亏她买了良田,让佃户改种了棉花。要不然生意还真被对面抢了。   林满堂没再问下去。仿冒品自古都有,别说古代了,就是到了现代,也无法杜绝。   李秀琴不想他烦心,顺势岔开话题,“你呀,还没当母亲,所以才觉得养孩子是件亏本的事。可等你有了宝宝,你就会发现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是这世上最珍贵的感情。”   林晓不太能理解,“那可不一定哦。我这人很自私的。我有好东西肯定会先想着自己。”   李秀琴拍了她一下,“竟胡说!”   林晓笑了笑。   又过了一天,林家商队从各个地方赶了回来。   这次海船送来不少新鲜货,都是从榜葛剌带回来的,比如象牙、玛瑙、珊瑚、沉香、龙涎香、奇南香。甚至还有几样新奇动物,长颈鹿、斑马和鸵鸟。   这些动物运到京城时,引起不少百姓围观。   市舶司那边将将这些新奇动物进献给皇上,并请皇上为其命名。   皇上看着这些动物,想到古书所言麒麟,形高丈五,鹿身马蹄,肉角,将长颈鹿命名为“麒麟”。   皇上给萧定安每样送了一匹。萧定安没功夫养这些动物转送给了林家。   林晓对这些动物不感兴趣,倒是家里两个小家伙兴致很高。一放学回来,就直奔后院,非要喂它们吃草才开心。   白养这些动物也是一笔开销,李秀琴便让人在良国百货门口圈了一块地方,专门有来吸引客人。   李秀琴又选了几样货品摆在外面做促销,生意空前火爆。   十月初九,林晓添妆礼,各家都送上礼物。   这几年,跟着商队,大家都赚了一笔丰富的家资。   今年年初,他们不少人回老家探望亲人。   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本来就是世上最快意的事情。   看到他们混得好,小庄村村民也让家里的孩子跟着他们混。商队也渐渐扩充。   这次前来送添妆礼的人有许多都是熟面孔。   王高、关屠户、林福全、许成祖等等,都是村里的老人。   他们此次进京,是运送布匹过来,也是为了运药材回去。半道上,得知林晓与萧定安成了亲,便过来观礼。   可惜的是,林老太年纪大了,没有跟过来。   这些年他们靠着倒卖药材,赚得也不少。个个财大气粗,居然每人送了一幅金头面。   老一辈送过,接下来就是小一辈。   林福全送过了,可大吉、大利还是送一份礼物过来。   不过来的是枝秀和大利媳妇。   两人知晓林晓不会做针线,就做了两套里衣、肚兜以及鞋子。   这鞋子还根据她的品级,用了金线缀了一圈珍珠。奢华无比。   林晓连连夸赞她们手艺好。   枝秀听着笑,“我平时在百货那边忙,绣活不及你二嫂。你将就着穿吧。左右这些里衣是穿在里面,不会太丢人。”   这话说得太谦虚了。林晓可是知道枝秀性子要强。   因为是军户出身,小时候连吃饱饭都难,自然没学过针线。   可嫁给大吉后,她就跟人学了针线。又因为她肯吃苦,手艺越来越好。   林晓将东西收好,又拉着她的手问,“你在百货那边怎么样?生意还好吗?”   枝秀点头,“好着呢。刚开始那家开业,打折力度很大,抢了不少生意。可他们舍不得花钱用玻璃装窗户,也没有门路弄水泥,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不乐意去。后来,我们太太搞了促销卡。又把生意拉回不少。前阵子从国外弄来的动物吸引不少客人。吸引不少客人。你也别操心了。”   她说得时候兴奋得不成,大利媳妇拉着她手,“你小心些,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动作还这么大。”   林晓看了眼她的肚子,“你怀孕了?”   枝秀有些羞臊,放轻动作,“是啊,怀了。”   “恭喜恭喜!”   枝秀也有些不好意思,“明天客人多,我就不能来看你了。你见谅啊。”   林晓摆手,“你这还在前三个月,确实要小心。我又不是嫁到外地,什么时候不能看到。不急于一时。”   枝秀见她体谅,暗暗松了一口气。   正说着话,刘锦凝也来了,她亲自送上自己绣的荷包以及一枚簪子。   刘家家境刚刚有起色,自然送不起太贵重的东西。   刘锦凝有些羞愧。   林晓却细细打量这荷包,赞不绝口,“你这绣活真是越来越好了。”   刘锦凝见她不嫌弃,心里放了心。   林晓小声问她,“你定亲了吗?”   刘锦凝点头,“定了。婚期定在明年春天。”   林晓啧啧,十六岁就嫁人,这速度够快的呀。   “他见过你吗?对你感觉怎么样?喜不喜欢你?”   刘锦凝小脸通红,一直红到耳朵根,“见是见过,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林晓欣赏完她这害羞的表情,心宽慰她,“肯定喜欢。你长得这般好。他没理由不喜欢你。”   刘锦凝小声道,“但愿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私密话,刘锦凝就随着母亲告辞离开了。   等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七七和宝柱两个小家伙也来了。   七七就是个守财奴性子,打小就知道归拢东西。   今儿姐姐成亲,她难得大方一回,买了花丝镶嵌的托盏。   林晓接过这通体真金,精致小巧的托盏,抽了抽嘴角。   最近市面上流行花丝镶嵌,一经问世,立刻成为最顶级的工艺,与景泰蓝、玉雕、牙雕、雕漆、宫毯、京绣合称京城八绝。就连皇家都用这种工艺做东西,比如饰品、托盏、摆件等等。   这么一个托盏,材料加做工少说也要二百两金子。   林晓疑惑,“你哪来那么多钱?”   七七有些得意,“你不是让庄叔找书肆印《齐民要术》吗?我刚好听到,就自告奋勇去找人。我自己掏腰包印书,然后自己兜售。这些钱都是我赚来的。”   宝柱在边上补充,“还有我。”   林晓更惊讶了,“你们怎么卖?”   “我们找同窗帮忙卖啊。”宝柱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让他们比赛,谁要是卖的书最多,我就带他们到家里来玩。”   林晓疑惑,“咱家有什么好玩的?”   七七急道,“他们想摸摸麒麟。”   虽然麒麟在百货门口展示,但李秀琴担心交叉感染,不让百姓摸,只能在边上看着。   看得到,摸不着,那群孩子心里痒痒,就恨不得摸上一回。   林晓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你们倒是鬼精!竟然这么会算计。”她笑得像个狼外婆,“说,你们卖书到最后赚了多少钱?”   七七抬眼望天,不肯回答。   宝柱与她统一战线,“一般般吧。反正没多少。”   说着,他将自己送的双鸾衔寿果金簪送给她。   这也是通体花丝镶嵌工艺制成,两只金色的鸾鸟衔着寿果,鸾鸟的羽翼根根分明,小巧的身材饱满而又灵动,两只鸾鸟踩在花蕊之上,这花蕊有点类似弹簧,只要稍有微动,鸾鸟便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林晓惊讶这古代工艺如此高超,看得暗暗惊奇。 第281章   十月初十, 萧定安与林晓成亲。   两府宾客满座,好不热闹。   林晓穿着金枝牡丹嫁衣,这身嫁衣是上百个绣娘花了三个月绣的, 上面一根根金钱都是货真价实,在阳光照耀下, 耀眼无比。   她头戴金玉凤冠,再配上精致的妆容, 让一众人都看呆了。   林家上下忙得不成,尤其李秀琴和林满堂一个忙着招待女眷,一个忙着招待同僚, 忙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新房里, 林晓正被喜婆用线绞面, 她坚决不同意。   喜婆拿她没办法, 又指使不动巧儿和灵初,就只能去请夫人。   李秀琴正在前面招待女眷, 听到喜婆找她, 示意关青媳妇接待, 自己便匆匆到了女儿院中。   喜婆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李秀琴摆手, “不绞就不绞吧。就听她的吧。”   喜婆都惊呆了,听过惯孩子的, 就没见过这么惯孩子的。   “夫人,这可是习俗。”   李秀琴摆手,“习俗还不是人定的。我闺女能不能幸福跟这习俗也没什么关系。”   喜婆还没说什么, 巧儿已经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夫人忙道, “夫人, 小姐叫您。”   李秀琴以为女儿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进了女儿闺房。   林晓拉着她的手,开始撒娇,“娘,我不要用面粉抹脸。我要你给我画。”   李秀琴看着女儿这小模样,心里也疼得紧,“娘不是教了巧儿吗?她化妆手艺好着呢。”   “可她不是娘。娘,以后你就是想给我化,也没机会了。你要珍惜。”   跟进来的喜婆听到这话一脸古怪。   这到底谁是娘,谁是女儿?   谁知李秀琴听到这话,宠溺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成,娘珍惜。娘抛下那么多客人,来伺候你这个祖宗。”   林晓有些小得意,“女儿还想跟您说私房话。”   李秀琴一边给她净面一边道,“行,私房话,你说吧。”   林晓示意其他人退出去。   大家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出了屋子。   “娘,我问你,那个……头一次疼吗?”林晓有些害怕。   李秀琴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害怕这个。”她顿了顿,“要是你疼记得说出来。让他怜惜一点。但是长疼不如短痛。也别太矫情。迟早要有这么一下的。”   林晓咬着唇,所以还是疼?   外面传来敲门声,“夫人,又有客人来了。”   李秀琴仔细打量女儿的妆容,将凤冠为她戴上,“很好。这妆容跟你的衣服和发饰都很搭。”   林晓看了一眼,赞不绝口,“还是我娘懂化妆。”   李秀琴给她理了理头发,确保完美,才笑道,“好了,娘要出去了,你要是饿的话就自己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林晓点头,目送她娘急急忙忙离开。   没过多久,喜婆和下人全都涌进来。   当喜婆看到林晓的妆容,有些呆了,“这怎么没化呀?”   巧儿在后面暗笑,“化了。您没看到我们小姐眼睛更大,皮肤更透了吗?还有点红呢。”   灵初对夫人这手化妆技巧也是颇为叹服的。跟易容术也差不了多少。   喜婆想说这妆容不够喜庆,可也知道这位小祖宗脾气硬,到底惹不起人家,就只能随她去了。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萧国公府的轿子停在林府门口,吸引不少百姓围观。皆因这是皇家嫁公主时用的轿子,做工耗时不说,而且上面贴满金箔,随便刮下一片金叶就足够贫苦百姓一年花销。   也因为这轿子,许多百姓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家门围观这场盛大的婚事。   因为林家离萧家只隔了两条街,走过去连一刻钟都不要,如果走直线,嫁妆抬到夫家,这边还没抬完。于是负责抬嫁妆的下人们特地绕了个圈,从右边走,沿途经过皇宫门口,再从左边走进萧国公府大门。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样样皆是精品。   也让京城这些达官贵人见识到林家的财力。   林家跟世家可不一样,他们发家比较晚,却能够攒下这么多家私,而且还在极短时间内就将女儿的嫁妆凑齐,光这份办事能力就让人佩服。   这些女眷们纷纷向李秀琴打听这些嫁妆从哪买的。   李秀琴也没什么不敢对人的言的,便将自己知道的挑挑捡捡全都说了。   女眷们无不恭维李秀琴是个贤内助,怪不得林侍郎如此爱重夫人。   李秀琴与她们相谈甚欢。   另一边,林晓进了萧国公府,荣华夫人作为男方长辈,接受新人跪拜。   礼成后,林晓被喜婆搀进喜房,巧儿和灵初在边上伺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定安从后面进来,按照喜婆指示挑盖头。   与萧定安关系极好的功勋子弟及武将们在边上看热闹。   他们成过亲,都是过来人。自是知晓这些喜婆化妆有多夸张。再美的女子经过她们那一手化得跟个僵尸没什么区别。   他们得从那厚厚的白1粉中仔细辨认,才能够观摩出她们真正的五官。   大家都想看萧定安出糗。要是新娘子吓住这个战场名将,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萧定安拿着喜称,察觉周围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缓缓挑开盖头。   林晓抬头,就发现一双双眼睛黏在自己脸上。   她清清楚楚看到那些男人先是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慢慢转化为震惊,而后就是倒吸一口冷气过后的惊艳。   她最在意的人,眼底更是化不开的柔情。   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每天只能书信来往,在喧闹声中,只能看到彼此。   周围传来起哄声,“哟,新娘子太美,新郎官看直眼了。”   “来来来!好兄弟,能娶得如此佳人,可是人生一大乐事,走,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   凭什么他们的新娘子像鬼一样,他的新娘子美若天仙。   萧定安连跟林晓打声招呼的声音都没有,就被这些人架走了。   等这些男人一走,女眷们便涌了进来。   “我是陈中军(官名)的妻子,我姓蒋,萧夫人可以叫我陈蒋氏。”   林晓一愣,随即点头向她打招呼。   另一女眷也过来介绍,“我是周左掖(官名)的妻子,我姓武,萧夫人可以叫我周武氏。”   大家接二连三介绍自己,林晓记性再好,一下也记不了这么多。   等她们打完招呼,就有嬷嬷过来催促,“各位奶奶,前面开席了,你们快些去前面吧。郡主还要歇息呢。”   女眷们便各自离去。   等她们离开,林晓才有空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拿掉,真的太重了,她脖子都快压断了。   她到耳房洗漱,出来后,嬷嬷送来吃食,“郡主,您先用些吧。”   林晓点头,简单用了些,填饱肚子。巧儿将碗筷撤下。   林晓才有空问嬷嬷,“不知嬷嬷是?”   这嬷嬷上前行了大礼,“老奴是荣华夫人特地从宫里派来伺候国公和郡主的。老奴姓丛。”   林晓点头,“丛嬷嬷,以后就由你来管着后院规矩吧。”   丛嬷嬷见她没有反对,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一身醉酒的萧定安被胜邪扶着进来。   他迷蒙双眼,看到屋里有人,便示意她们全都出去。   丛嬷嬷提醒,“国公,还没有喝交杯酒,吃桂圆呢?”   萧定安拍拍脑门,到耳房洗漱了下,冲淡身上的酒味,才迈步进来。   林晓看他脚步沉稳,不像醉酒的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喜婆被丛嬷嬷叫进来,给他们一人端一杯酒。   在喜婆唱吉祥话的祝福声中,两人手挽着手饮下一杯酒。   末了,喜婆又端来桂圆、花生和枣子,寓意早生桂子。   林晓便在他们催促生中吃了几颗桂圆、花生和枣子。   最后,又端来一盘生饺子。   林晓在羞羞答答中回答喜婆的问话,“生”。   仪式结束后,下人们相继离开喜房,林晓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真是累死了。   林晓笑盈盈看着萧定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冲他撒娇,“我累了。你过来给我揉揉。”   萧定安微微有些惊愕,她这使唤人的态度也太自然了吧?   看着她娇嗔的小脸,萧定安心神荡漾,腿不受控制走过来。   萧定安手上有劲儿,动作幅度极大,揉得林晓舒服得不成,惬意地哼哼。   萧定安见她喜欢,手下又加重几分,“怎么样?”   林晓点头,毫不吝啬,“太会按摩了。以后你要多给我按按。”   萧定安微微一怔,“你在家都是如此吗?”   林晓回头,“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吩咐男人做事?”萧定安一言难尽。他也不是不能帮她按,可是这不是下人做的活计吗?他好歹是一家之主。   林晓面对面,捧着他的脸,“你知道我爹娘为什么如此恩爱吗?”   萧定安摇头。   “因为我爹娘是平等的。从内到外皆平等。”林晓拍拍他肩膀,“从今天开始,你要收起你的大男子主义。疼自己的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帮我按摩肩膀,我帮你按摩。这是夫妻间的情趣。”   萧定安就哪里见过什么恩爱夫妻,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也不犟嘴,呆呆点了下头,“好。”   林晓见他这么乖,忍不住摸摸他发红的耳朵,入手之处便是滚烫。   美人在怀,还笑得如此甜蜜,他哪还忍得住,化作饿狼扑了过去。   一夜好梦。   第二天醒来,林晓意识回神,发现身边已经没人。   “巧儿?”   外面有人进来,萧定安笑道,“快起来吧。我们还要进宫谢恩呢。”   林晓身体像被碾过似的,一动就疼,可她还是自己穿衣下床,萧定安看到她这动作,“让下人来吧。”   林晓摇头,“不用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能动就自己动吧。”   虽然如此,可萧定安瞧她实在可怜,走过去,帮她穿衣。   毕竟没穿过女子衣服,他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林晓指挥得当,他也不是笨人,还是将衣服穿好。   林晓到耳房洗漱,出来后又坐在梳妆镜前化妆。   这次她不是自己来,主要是她不会梳古代女子发型。   巧儿进来,很快就给她梳好发型,戴上发冠,再化上美美的妆容,让人眼前一亮。   上轿子时,林晓突然想起来,小声问他,“昨晚咱们办事的时候,外面是不是有人伺候?他们能不能听到?”   萧定安点头,“当然有啊,要不然我要水,他们怎么会听到。”   林晓气得小脸通红,她昨晚那么疼,嚷嚷出来,岂不是下人全听到了?   萧定安也有些尴尬,小声道,“没事的。他们嘴很严,不会传出去的。”   林晓瘪嘴,虽然不会传出去,可被外人听到也很别扭啊。 第282章   林晓和萧定安到了皇宫门口, 进去没多久便有一顶小轿,荣华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这是荣华夫人特地命老奴过来, 抬您过去的。”   林晓小脸一红,心里暖和得不像话。有这样心疼人的长辈是她的福气。   到了荣寿堂, 林晓下轿,就看到皇后带着嬷嬷和宫女从里面出来, 她眼角微微泛红,显见刚刚哭过。   林晓和萧定安立刻上前行礼,皇后看到小轿, 心中着实艳羡, 却还是抬了抬手, “免礼。”   末了, 就带着下人乘着轿辇离开。   林晓收回视线,小声问萧定安, “她怎么了?”   萧定安压低声音道, “回去再跟你说。”   林晓收起好奇, 跟着萧定安一起进了殿内。   荣华夫人早上起来本来兴致很高, 想着侄子终于成亲, 接下来萧家就能有后,没想到皇后过来请安, 没说几句话,就哭哭啼啼,把她好心情全给搅和了。   嬷嬷正在劝她宽心。等宫人通传, 又见到侄子和侄媳妇进来,荣华夫人收起情绪,拉起林晓的手问, “习不习惯?要是下人有怠慢的地方,尽管批评。”   林晓自然说事事都好。   荣华夫人见林晓气色还好,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这侄子在女色上面特别严苛,简直跟他表哥截然相反。昨晚头一回开荤,她真怕这丫头受不住。   好在这孩子底子好,身板结实,现在活蹦乱跳的。   “你要是有空,就进宫来瞧瞧我这老婆子。”荣华夫人嗔了侄子一眼,“他和他表哥都是忙人。连句贴心话说不到两回,就会被人请走。我呀,就缺个可心的晚辈。”   林晓笑着点头,“那当然。”想到宫里规矩多,她又道,“不如姑母到萧国公府住些日子,也让我们尽尽孝心?”   荣华夫人闻言有些心动,可想到皇儿连个皇子都没有,最近要忙的事比较多,“最近不成。宫里乱着呢。过些日子吧。”   她拍拍两人的手,“你们早点给萧家开枝散叶,姑母还是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甜蜜了。”   林晓小脸通红,昨儿刚成亲,这就催生孩子了吗?这也太快了吧?   萧定安见她神色有异,忙道,“我们会要孩子的。”   荣华夫人朝嬷嬷使了个眼色。   没多久,嬷嬷便端了个匣子过来。   荣华夫人将匣子推过来,又是紫檀木的,光匣子就很贵重。   “这里面是我们萧家祖传徽印,向来只传长子嫡孙。之前萧家被抄,后来又被追回。你们可要好好收起来。”   林晓有些好奇,“我可以看看吗?”   荣华夫人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林晓打开匣子,便看到有一块如玉玺大小的玉,玉玺上面雕刻的螭,而这块玉雕刻的是白虎,战伐之神。这块通体透明,泛着微绿,仿佛整块玉里都浸着水一样,晶莹剔透。   哪怕林晓见惯好东西,也不得不称赞这块玉价值极高,她当极称赞,“好玉。”   萧定安笑道,“那当然,这玉可是从高祖时期传下来的。与玉玺是同一个矿坑挖出来的。不过玉玺是呈黄色,这个是绿色。”   林晓见这么贵重,担心不小心磕了碰了,赶紧将玉放回匣子里,又递给萧定安,“那还是你收着吧。这么贵重,万一我给弄丢了,那就可太可惜了。”   萧定安很少见她害怕,见此也忍不住笑话她,“是谁胆子胆大包天?今儿胆子倒小了。”   林晓笑道,“那不一样。我之前胆大包天伤害的是我自己。这次要是胆大包天,伤害的可就是这玉。而且传承了三百年的宝玉,丢了多可惜。”   萧定安见她言之凿凿,只好收下,“成,我自己收着。”   荣华夫人见他们小两口亲密无间,好像寻常夫妻,心下满意,“你们留在这边吃顿饭再离开吧。”   林晓也想尝尝御膳,点头说好。   没过多久,皇上下朝到这边吃饭。   荣华夫人看到林晓这瘦巴巴的样子,就招呼她多吃些,“来,我听你娘说你这孩子无肉不欢。快尝尝咱们御膳房做的烩鸭条。”   林晓夹了一筷子,滋味确实不错,她当即称赞几句。   “你要跟你娘多学学。我觉得她那体态就很好。”   林晓笑道,“我娘要是知道夫人如此夸赞,她肯定高兴。”   她娘体态丰腴,用她娘的话来说,就是中年发福。   林晓不想变成前世那个微胖女孩,一直刻意减肥,控制自己的体重。   荣华夫人点头。   皇上给荣华夫人夹菜,“娘,李淑人也给您开了食补方子。您也要多吃些肉,不要总是吃素。”   荣华夫人长年斋戒焚香祷告,肉吃得极少。   上次李秀琴进京为她诊脉,说她有些贫血。   皇上生母,住在良国最富贵的地方,竟然贫血,李秀琴要是说给前世那些同事听,估计他们都不能信。可事实上就是,这老太太拜佛拜得太诚心,饮食上也与和尚没什么两样。   荣华夫人有些不情愿,林晓也跟着一块劝,“是啊,姑母,您还是多吃些肉吧。您要长命百岁,将来才能看着皇孙长大成人。我娘常常跟我说,寿数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只要管住嘴,迈开腿,活到九十九绝对没什么问题。”   黄章在边上吐槽,荣华夫人可是皇上生母,真真正正的千岁,她竟然说活到九十九?   这姑娘说话也太实诚了吧?   荣华夫人兴致很高,“好,好,我吃。”   婆子见她愿意吃荤,便去给她盛了一碗肉粥。   好些日子没吃肉,荣华夫人吃点有点撑,她要去御花园散步。   皇上便扶着她,林晓和萧定安跟在两人身后。   “今天一大早,皇后就哭哭啼啼来到殿内,你们又怎么了?”荣华夫人有些无奈,“这个媳妇可是你自己选的。你们成亲才几个月呀,就闹成这样?”   皇上面色有些沉,“她管不住宫人们的嘴,朕罚了她的宫人,她与朕顶嘴。朕收了她的宝印让她长长记性。”   荣华夫人听到是这样,“可我怎么听她说,那话是她宫里的嬷嬷听其他宫说的呢?那嬷嬷也只是回来禀告她罢了?”   “事情都传开了,不正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朕罚她,难道不对?”   荣华夫人见他生气,拍了拍他胳膊,“你脾气别这么急。你也知道她小门小户出身,生母又早逝,没人教她,一下子管理这么大的皇宫,规矩自然管不好。你要慢慢来。”   “朕之前体谅她,摔了朕的镇纸、西宫大火扑救不吉时,朕都可以忍,也一再给她机会。可现在宫人到处传朕将来没有子嗣传承?朕焉能忍?”   皇上气狠了,“下次她再来叨扰您,就不是收三个月宝印这么简单了。”   荣华夫人对皇孙着紧不亚于皇上,闻言怒气横生,“竟然传出这种闲话?”   皇上见她生气,反过来劝她,“没事了,娘,都是宫人乱传,听信谣言。朕已经将他们撵出去了。”   荣华夫人点头,“撵出去好,这样没有规矩就该撵出宫。”   她又问,“那这三个月后宫由谁来管?”   “暂时交给薛贤妃,她之前管过,对六宫庶务也很熟悉。”   荣华夫人怔了怔,“也成。”她拍了拍手,“娘知道皇后这次不对,不过她到底是你的妻子,等处罚过了,你还要给她面子。”   皇上对现在的皇后宽容多了,闻言点头,“朕已经为她找了嬷嬷,专门教她管理后宅。等她学完,也能少犯些错。朕可不想自己的后宫成了筛子。”   荣华夫人深以为然,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要是那些王爷塞了细作进来,打探到内幕消息,那才是要命呢。   身后,林晓听着两人之间的谈话,默默叹气,这后宫可真复杂,幸亏她没进来。   从宫里出来,林晓和萧定安便回了萧国公府。   萧定安有三天假期,可以一直陪着他。   林晓回屋睡午觉,萧定安让她先回去。林晓以为他有事,也没当一回事。   可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感觉有什么不对,睁开眼才发现萧定安已经回来了,正打算扒她的裤子。她当即唬了一跳,“你干什么?”   萧定安忙把手里的药膏拿给她看,“这是我找府医拿的。他说这个可以治伤。”   林晓闹了个大红脸,夺过药膏,“我自己来。”   说着,也不等他反应,自己跑进耳房,没一会儿就传来水声。   萧定安脱掉身上厚重的衣服,躺在床上,昨晚闹得太狠,他也累得不成,眼睛阖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林晓进了屋,看到他睡着,想从他身上跨过去,还没等动作,就见他突然跳起来,以手做刀警惕地看着她。   林晓吓得不轻,拍了下他胸口,“做什么呢。吓死我了。”   萧定安恢复清明,见到是她,立刻放松,“我在军营习惯了。冷不丁旁边躺了个人,有些不习惯。”   林晓爬到床里,“你以后不会都这样吧?”   萧定安苦恼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林晓转了转眼珠子,拍了拍床,示意他躺下。   萧定安闻言照做,林晓便将脑袋枕在他胸口,“你不是说我身上有奶味吗?那我贴得这么近,你应该能习惯吧?”   说实话有这么颗脑袋压着自己,睡起觉来不太舒服。可萧定安不想以后都拿她当贼防,点头同意她的主意。   午觉醒来,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林晓给他按摩,“怎么样?有知觉吗?”   萧定安摇头,“还没有。”   林晓一直揉了一刻钟,他肩膀才慢慢恢复知觉。   “你想做什么?我陪着你。”   林晓看了眼身后,两个丫鬟涌进来收拾被褥。外面还站着几个丫鬟。   她指了指丫鬟,“家里一直都这么多下人吗?”   萧定安点头,“一直都是这么多。咱们家只有我们两个主子,下人已经算少的了。”   林晓有些不习惯,“我不喜欢这些人听我们的墙角,也太别扭了。”   萧定安脸颊微红,想到昨晚那畅快事儿,他心神荡漾,忍不住又口干舌燥起来,“那你想怎么样?”   林晓拉着他的手出来屋子,打量这主院。   丛嬷嬷在外面伺候,林晓招呼她过来,“丛嬷嬷,下人住在哪里?”   “一等丫鬟住在左厢房。”   林晓比划了下两者之间的距离,还算安全,她和萧定安商量,“咱们在左厢房里装上铃铛,到时候有需要可以拉绳子通知他们。不让他们站在外面守着。要是春秋还好,换成夏天和冬天,他们肯定要受罪的。”   萧定安颔首,“行,都听你的。” 第283章   夫人一声吩咐, 下人立刻去布置。   林晓实验过,铃铛声音清脆,绳子一拉, 左厢房的下人就能听到。   装完后,林晓吩咐丛嬷嬷, “我不习惯有那么多人在院子里晃荡。身边就跟着巧儿和灵初就成。”   丛嬷嬷看了眼巧儿和灵初,“夫人, 是不是太少了?像您这样的身份,大丫鬟最低也得四个,还有二等丫鬟六个, 三等丫鬟八个, 粗使婆子四个。”   林晓摆手, “一等丫鬟就她们两个。至于其他的就按照你们之前的来定。如果要打扫房间, 最好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没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丛嬷嬷看了眼国公。   萧定安颔首, “以后后宅之事全听夫人的。她说怎么就是怎么。”   丛嬷嬷点头应是。   等丛嬷嬷出去, 林晓拉着萧定安, “你不是有练武场吗?不如让我瞧瞧你的武功吧?”   萧定安见她这么快就恢复神采, 笑话她, “你不是累吗?”   “我午休过后恢复体力了呀。”林晓拉他起来,“你现在武功一定很强吧?也让我开开眼界。”   她早就想知道萧定安武功有多强了。   萧定安拿她没办法, 意有所指道,“如果你晚上精神也能像现在这么好就好了。”   虽然她体力一直不错,完胜其他贵女。但是跟萧定安长年习武之人一比, 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刚开始她还陪着他疯,可闹了两回,她就睡得人事不知, 怎么摇都不醒。   萧定安刚开荤,哪里尽兴。   林晓闹了个大红脸,拍了他一记,“瞎说什么呢。当心别人听到。你也太不知羞了。”   萧定安拳头抵着唇,轻咳了一声,耳尖通红。   两人到了练武场,那里正有一群护卫正在练习。因为练得太久,出了一身汗,有几个护卫赤着上身。   看到女主子也来了,那几个护卫臊得通红,赶紧穿衣服。   他们已经很小心了,可林晓眼睛尖,还是将他们的好身材尽收眼底。   她两眼放光,拍拍萧定安的胳膊,略微带着兴奋,“哎,你看到了吗?那几个护卫的身材可真好。”   她说话时,两只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那几人的背影瞧,丝毫没看到身边的男人已经气炸肺。   萧定安早知道她胆子大,但是就没见过她胆子能大成这样,居然直勾勾看男人身体,而且还夸他们。   一群排骨,身材哪里好了,真是没见过世面,他身材明明比他们好。   他磨牙,在她耳边哼道,“真那么好?”   林晓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声音不对,一抬头就见他双眼正锁在她身上,两眼又气又笑,还带着点委屈。   林晓讪讪笑了,“确实不错。”见他面目扭曲,她又腆着脸补充,“没你好。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萧定安这才满意,“你想看什么?”   林晓不懂武功,什么都想看,走过去看着练武场边上的刀枪剑戟,“你们平时练什么?”   “十八般武器都要练,战场上最常见的是枪和刀,我们通常都是两两对战。 ”   林晓最喜欢实战,听到这话,两眼放光,“就两两对战吧。我还没看过武功高的人打架呢。我想一定很刺激。”   萧定安瞧着兴奋的小脸,深觉她幸亏是个姑娘,否则就以她这性子,将来肯定是个惹祸头子。   萧定安将身上的外衣退下,胜邪过来给他扎袖口和腿脚,没一会儿宽大的家常袍子就被扎成走动方便的劲装。   换完后,他跳上场中,手指向刚刚那几个赤着上身的护卫,“你们几个一块来。”   护卫们看着他们,纷纷露出看好戏的表情。那几个护卫脸都绿了。跟国公打?那他们岂不是死定了?   这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以壮志断腕的勇气踏上台子。   其他护卫四散退开,给他们让地方。   一打五,双方都没有兵器,直接近身肉1搏。   林晓瞧着心惊胆战,胜邪乖觉,早早为她搬来了椅子,巧儿和灵初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后。   林晓担心萧定安打不过,小声问站在一边的灵初,“他一对五能胜吗?”   灵初双眼直勾勾盯着场中,一副迷妹样,“国公武功高强,他可是拜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宗师为师。他的轻功天下无敌。”   林晓还是不太放心,要是这五人合力抱住他,就算轻功再好,也没用啊。   她这念头刚想,那边已经开始了,而且五人合力抱住萧定安,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他们速度快,萧定安速度比他们更快,在他们出手之间,已经先一步闪身躲过。   五人将人团团围住,一起对他出手,有的往上身攻击,有的往下盘扫去,配合得天衣无缝。   萧定安眼急手快,下手干脆利落,见招拆招,没一会儿,那五人身上。脸上就各自挂了彩。   后来五人调整策略,采用持久战,先让两人一左一右攻击,剩下三人休息,等那两人打累了,三人再上去。   如果直接开打,那两人没有胜算,可他们采用拖延法,就是为了消耗国公的体力,那就不一样了。   萧定安也察觉他们这计策,他也调整策略,专门攻击一人,直到将那人打趴下。   另外四人不得不上前搭救,没一会儿,又被迫卷入争斗。   一个接一个被打趴下,倒在地上起不来,最终五人只能投降。   林晓拿帕子过来,萧定安脱掉上半身,露出扎实的肌肉,遒劲有力。   他拿着布巾擦汗,林晓凑过来,两眼放光,“你刚刚打架的样子真是太帅了。”   萧定安擦汗的手一顿,茫然地看着他,“帅?”   “就是英武的意思。”林晓歪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个英气勃发的男人,连躺汗的样子都那么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萧定安很享受这样的目光,心跳得越发快,面上却不露声色,耳尖通红。   林晓趁人不注意时摸了下他的胳膊,硬邦邦的,就跟硬铁似的。   卡了下油,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挪开视线,岔开话题,“你刚刚怎么不用轻功啊?灵初说你轻功很好的。”   萧定安低头看了眼被她摸过的地方,又抬头看到她不敢看自己,心里暗笑,“她没上过战场,不知道在战场上用轻功是件很吃亏的事情。”   林晓拉他坐下,胜邪又拿了张椅子。   林晓坐下后,追问,“为什么?”   “用轻功就要用内力,要一股一股往上抬,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怕是一息都有可能杀死一个人。”萧定安想到自己刚进营那会儿,“那时候我练的还是轻功功夫,因为体力不够,只坚持半个时辰,我就浑身没力气。身上不免受了很多伤。后来我的上峰就跟我说,不要用轻功,要练臂力,只有将臂力练好,才能在战场上活命。”   林晓捧着小脸,“你的意思是轻功只是花架子?”   “也可以这么说。”萧定安摊了摊手,“在战场上不实用。”   林晓点点头。她愣神的时候,萧定安拉她起来,“来,我教你练武。你现在身子骨还是太弱了。”   林晓眼前一亮,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你以前说我年龄大了,已经不适合练武了?现在怎么又说能练了?”   “那时候我练的是轻功,我现在说的是体力,我教你一套军体拳可以强身健体。”萧定安指了指外面,“士兵的年龄都在十五以上。那时候骨骼早就长好了。所以练军体拳就最合适。”   林晓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打拳。   她学习能力强,萧定安只教了一遍,她就全记下了。   “你只要每天练两个时辰,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你就能举起一百斤的关公刀。”   林晓差点摔倒,“两…两个时辰?”   “练武是持之以恒的过程,不能有一天懈怠。”萧定安颔首。   林晓立刻不干了,“花这么多时间练拳,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我不干。”   说着,她跳下练武场。   萧定安立刻追上去,苦口婆心劝她,“你现在体力太差了。我觉得还是练一下比较好。”   林晓看了眼自身,“我不觉得我体力差啊。跟你比起来,我肯定差,可是跟其他女子比,我这还算好的呢。”   担心自己又变成前世那个微胖女孩,她每天都会在园子里散步。身材一直保持不胖不瘦。   萧定安心说,哪里不错了?昨晚你睡过去了。   林晓见他不说话,又面露羞涩,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即转了转眼珠子,“你让我训练可以。但是我要是变得跟你一样结实,皮糙肉厚,你不觉得你是在抱男人吗?”   萧定安面露惊恐,是这样吗?   “你不相信啊。你见多识广,肯定也见过孔武有力的女人吧?她们出了那么多的力,胃口大多都很好。就会把自己吃成一个胖子。你喜欢胖子?”   萧定安哪那么容易就被她糊弄,蹙了蹙眉,“也不一定会变胖吧?你看灵初打小练武,她也不怕啊。”   林晓摆手,“谁说不会。灵初是打小脸,她有内力,吃什么都不会变胖,我只要吃一点东西就会变胖。我现在好不容易才保持现在的身材,可不想变得又黑又壮。”   萧定安也没训练过女兵,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成那样,见她反应如此强烈,到底没再逼她。   行吧,以后大不了,他克制一点。   林晓见他放弃,又提出去看他的宝马。   萧定安养的马都是稀世宝马,很难得。   “前几天有两匹名马刚生了一匹小马。”萧定安带她到小马驹栏前细看,“等将来咱们有孩子,到时候小马驹可以给它当坐骑。”   林晓点点头,摸摸这通体发白的小马驹,“这马毛可真白啊。一点杂色都没有。”   “是啊。”   两人正说着话,林晓突然听到一阵咆哮声,听不清是什么动物,但这声音一出,这些柔顺的马开始发脾气,不安分,想要扯开缰绳跑出去,马奴忙过来安抚。几匹马才慢慢恢复安静。   林晓疑惑,“什么声音?”   萧定安笑道,“没什么声音。就是我养了一些动物。”   林晓拧眉,“这么大声?狮子?野猪?还是大虫?”   萧定安对她这刨根问底的性子也是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是大虫。”担心她害怕又补充,“你别怕,这些大虫都被锁在隔壁院的笼子里,不会伤害到你的。”   林晓确实怕老虎,对他这喜好也有些无奈,“在家里养大虫?”   萧定安有些心虚,“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把它们养在庄子里。”   林晓尊重他的喜好,“不用了。既然你喜欢,那就养着吧。只要锁好笼子就成。”   “好。” 第284章   成亲第三日回门, 前一晚,林晓怎么也不肯与萧定安胡闹,就怕第二天早上起不来。   果然, 早睡早起,人精神多了。   张瑞和已经将回门礼备好了,林晓和萧定安上了马车, 两个丫鬟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到了林家,林满堂和李秀琴早早便在门口等候, 两个小家伙今天没去上学, 特地请了假。   等人到了, 两个小家伙一人抱住林晓的一条胳膊,“姐姐,我好想你。”   林晓何时见过他们如此乖巧。在家的时候,就是钱串子, 对着亲姐姐, 亲娘孝使钱眼子, 今儿倒是变样了。   林晓示意巧儿,“来,给他们带的礼物呈上。”   七七和宝柱闻言眼睛一亮, 登时过去瞧自己的礼物。两人打开一瞧,竟是一对纯金打造的金匕1首。   这礼物又豪又奢,两个小家伙两眼放光,直接将匣子盖上,生怕爹娘看到抢了去。   林晓抬头,她爹娘已经与萧定安寒暄好了,正笑盈盈看着她。   自打穿越过来,一家人还没分开三天呢, 李秀琴细细打量女儿,“瘦了。”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娘,有种瘦叫娘觉得你瘦。”   她高考那年为什么胖了十五斤,就是因为她娘说她读书辛苦,总是给她炖各种补汤。   林满堂看着闺女气色红润,赶紧邀请人进来。   现在正是饭点,先吃饭要紧,李秀琴直接带他们到了饭厅,“今儿特地做了一桌好菜。你们可要赏脸吃光。”   萧定安点头应是。   上了饭桌,便发现一半的荤素搭配。   这都冬天了,桌子上竟有这么多素菜,萧定安微微有些惊讶。   李秀琴笑着解释,“前阵子家里不是买了田吗?我就搭了几个花房,专门种冬天蔬菜。你瞧刚长成一茬,就等着你们来呢。”   林晓喜滋滋道,“那我可有口福了。爹,娘,您是不知道,咱们家顿顿吃的都是肉菜。青菜少得可怜,我真怕我又变成大胖子。”   李秀琴忙道,“再过几日,菜会长成,到时候我让庄子给你们送去。”   林晓点头说好。   萧定安在底下碰了碰她的胳膊,林晓想了想,她是出嫁女了,不能回娘家占便宜,忙补充,“我不是也有一千五百亩良田吗?到时候我让他们去学着弄个花房,到时候天天吃。”   李秀琴笑着应下,又给萧定安夹菜,“你们习武之人最喜欢饮酒吃肉。但是从养生来看,鱼生火肉生痰,要荤素搭配才更好。”   萧定安受宠若惊,忙点头应下。   李秀琴又笑道,“待会儿,我给你也把把脉,到时候给你开几张食补方子,保证让你精神百倍。”   萧定安来过林家这么多回,从来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闻言自是欣喜若狂,这是拿他当女婿看了。   林晓冲萧定安咬耳朵,“我娘熬的汤滋补又养颜,味道好着呢。我保证你喝了还想喝。”   萧定心立时暖和起来,“那我可要多喝几碗。”   这次回门,萧定安从前想要的温暖在今儿倒是体会到了。   回门后,萧定安恢复上朝。   林晓对内务不太上心,管家依旧是张瑞和,内院管事换成郑氏。   没错,李秀琴担心女儿吃亏,将自己的心腹郑氏也给了女儿。   不仅如此,管理庄子,她特地挑了顺宁和顺祥。两人经过历练,这几年处事越发娴熟。负责收租,管理庄户,完全可以胜任。   内务有人处理,林晓吃完饭,就带着两个丫鬟在院子里闲逛消食。   不知不觉几人又逛到马圈。   林晓给小马驹喂草料,又撸了下马毛,“你们瞧,它多可爱啊?将来一定会是名马。”   灵初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传来仆人慌乱的脚步声,林晓以为大冲挣脱笼子,示意灵初去看看。   灵初点头应是,拿着鞭子便上了墙。   她蹲在墙边,“郡主,母大虫生了,他们正在帮忙接生。”   林晓眼前一亮,小老虎?   哎呀,大老虎凶神恶煞会吃人,可小老虎不会啊?像个猫咪一样可爱。   林晓心痒难耐,让灵初下来,到了隔壁院子。   这院子很宽敞,四周堆着十来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凶猛的野兽。其中就有狮子、狗熊以及大虫。   其中大虫数量最多,种类最为齐全。   左面棚子下有一只母老虎正在生产。   “生了。”   林晓探头瞅了一眼,便看到母老虎正在不停舔虎宝宝,除掉虎宝宝身上的胞衣、羊水等黏黏糊糊的东西。   紧接着又生下另一只虎宝宝。生完后,虎妈妈舔舐自己以及生产的地方。   在此期间,虎妈妈不许任何人靠近,下人也只能提供干净的被褥,水等等。   “哇,这两只虎崽真可爱。”林晓捧着小脸,细细打量这一家三口。小老虎正趴在母亲怀里安静地睡觉。   “夫人,您小心些,母老虎这时候比较暴躁,您千万别抚摸它。”   林晓有些可惜,“这两只小虎崽什么时候可以睁开眼?”   “大概十天。”   林晓点了点头,又瞧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院子。   接下来几日,林晓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看看小马驹和小虎崽。她也渐渐喜欢上这三个可爱的小家伙。   没过几日,各路藩王陆陆续续到了京城,林满堂作为户部官员亲自接待,给足藩王脸面。   一次招待两千名王爷,礼部那边专门拨了几处空宅子,将这些王爷安排进去。   翌日,皇上在皇宫为这些王爷接风洗尘。   王爷、王妃以及他们的孙子出席宴会。   宴会上,推杯换盏,王爷们暗自较劲,争着将自己带来的贺礼献上。   皇上表面夸赞,心里却在吐血。这些人靠着爵位肥得流油,可怜他一国之君穷得叮当响。   说出去谁能信?   皇上在席会上,让宫人将这些小皇子带下去,会让大儒考较他们的天资。并且指示林满堂作为考察官,一个月后,推荐十个名额上来,到时候他会从中甄选一位好苗子。   王爷们看了眼林满堂,自是欣然应允。   宴会后,林满堂让家里人盯着这些王爷的动静。   很快,就有人过来回报,这些王爷去宗人府的地牢探望齐王妃。   很快大家便从那疯婆子口中得知,皇上中了毒。   一开始王爷们对这事保持怀疑的态度,毕竟哪一个男人中了这样毒都会想尽办法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可皇上却在大殿之中说出来,有些不理智。   可细细一想,齐王妃可是皇上的长辈,他要杀她,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要不然御史台那帮人哪肯让?   也有人说,皇上可以背地里偷偷将人杀了,反正有的是人给他卖命,杀一个妇孺还不是小事一桩。   这些人向来谨慎惯了,就亲自到宗人府走一遭。   齐王妃的儿子受她连累,跟她一块入了牢,娘家也被关进来,主犯明日问斩,从犯也要流放三千里。   齐王妃破罐子破摔,在牢里辱骂皇上。牢头既不上报,也不阻止,就由着她去。   王爷们听了个满场,再看到疯疯癫癫的齐王妃,刚开始还心存怀疑,又信了几分。   吃了断头饭,齐王妃抱着自己的儿子又哭又笑。   翌日,天晴气爽,王爷们亲眼目睹齐王妃以及刘家主犯被五马分尸,齐王妃儿子好一点,被判斩首。   被贬为庶民的齐王过来为儿子收尸。   齐王妃及刘家主犯的尸体却要悬挂城门三日,才能被放下来。   这几人一死,那些王爷彻底相信皇上中了毒。就算齐王妃曾经再怎么苛待皇上,也不至于恨成这样。   于是接下来,林满堂就成了香饽饽,成了王爷们争相宴请的头号对象。   御史台们正盯着自己,林满堂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们的邀请,便一一婉拒。   王爷们想法设法给林满堂送美女、银票、珠宝等等,可林满堂一概不要。   本次竞争力最大的五位王爷,分别是福王、定王、简王、献王和赵王。   他们子孙出息,经过一代代积攒,家资已达上千万两。   福王是个急性子,他是头一批给林满堂送礼的人,听到管家说礼物被退了回来,他在书房转圈圈,“本王还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人不爱这些东西?”   管家却道,“王爷,兴许咱们送得太张扬了。毕竟京城耳目众多,林侍郎小心谨慎也很正常。”   福王蹙眉,“你的意思是偷偷送?”   “对,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不让任何人发现,只要你知,我知就行。”   福王也觉得有道理,“那你快去打听,用什么办法才不能让人发觉。”   管家连连应是。   不仅福王另辟蹊径,其他王爷也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早在皇上宣布由他来决定人选时,林满堂就猜到自己会成为这些王爷的香饽饽,但他没想到这些人贿赂的套路那么多。   上朝和下朝这短短一刻钟的距离,他的马车走两步就会被绊住。   掉在地上的香囊、等着人捡的钱袋、声名大噪的青楼名妓、被恶人追债的清纯佳人等等。   林满堂目下无尘,视一切如无物。   他这边坚固如铁桶,王爷们却是心急如焚。   这天,福王在书房转圈圈,他的老管家匆匆从外面赶来,“王爷,王爷,我打探到了。”   福王赶紧迎上来,“打探到什么了?”   管家气喘吁吁,“老奴花了重金终于打听到,林侍郎身边有个幕僚,姓关,名青,是林侍郎的心腹。他每隔三日都会约朋友到茗仁居喝茶。如果咱们能通过他约到林侍郎,入选的几率肯定会大一些。”   福王眼前一亮,“那他下次什么时候去茗仁居?”   “明日早上就去。”   福王心下暗喜,“那他喜欢什么?”   管家也是个人才,早就将一切打听清楚,“听说他是个秀才,平日喜爱舞文弄墨。”   福王想了想,“咱们来时不是带了几锭徽墨,再拿上一只松鼠毫灰笔,两刀董合宣纸以及白釉黑花卧虎瓷镇纸。”   这几样东西都是笔墨纸砚中的顶级贵品。就连皇家都没有几样。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就说这松鼠毫灰笔,乃是象牙透雕葡萄,全身乃松鼠毛制成的笔,有锋长精细的特点,乃毛笔之最。   这董合宣纸更是董氏纸业生产的精品,可以万年不腐。因为制作工艺复杂,每年只供皇室,而且数量极其稀少。   白釉黑花卧虎玉镇纸乃是前朝制瓷大师庞春和的作品,这瓷是官窑生产,曾用在御书房的镇纸。前朝灭亡,福王祖上带兵进宫,搜罗来的宝物,一直留到现在。   “一定要将他拿下。”   管家心里肉疼,王爷这回可是下了血本,“老奴一定办到。” 第285章   这天早上, 关青拿着折扇溜溜达达一路到茗仁君,刚进去就点了他最爱的普洱茶。   “给我送到雅间。”   小二点头应是。   福王管家与属下在一楼大厅看着关青提着袍角慢慢上了二楼。没过多久,小二提着茶跟了上去。很快又从楼上下来。   福王管家示意属下留在一楼, “如果他朋友来了,你记得先请他喝茶。”   管家点头应是。   福王管家提着礼物上了二楼。   文青正在烫杯,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头也不抬,爽朗应道, “请进。”   他烫完杯子, 一抬头发现是个陌生人, “你是?”   他细细打量面前之人,他身上穿着上好的丝绸袍子,气度与张瑞和有几分相似。   关青微讶,“阁下可是走错了地方?”   福王管家关上门, “没错。在下找的就是你。”   关青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不知这位老者如何称呼?”   “在下是永安福王的管家, 在下姓胡。”   关青面色不变,从善如流,“久仰久仰。”   胡管家将礼物推到他面前, “这里面两锭徽墨,一只松鼠毫灰笔,两刀董合宣纸以及一方白釉黑花卧虎瓷镇纸。”   关青出身寒门,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东西,闻言有些惊愕,脸上露出一丝贪婪,又很快收敛,将礼物推了回去, “胡管家,无功不受禄。您送这么贵的礼,恕草民不敢受。”   胡管家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关秀才别忙着拒绝。在下要求也不难,只要关秀才能够让林侍郎在明日辰时到同心湖宝船,这些礼物就是你的。”   关青看着这些礼物挣扎良久。   胡管家劝道,“只是见一面,王爷只是想邀请林侍郎赏湖喝酒。关秀才若是不放心,也可以一块前去。”   关青不确定看着他,“真的只是见一面?”   “那是自然。咱们王爷宅心仁厚,绝不会为难人。关秀才尽管放心。咱们小皇子能不能入选就指着林侍郎呢。王爷绝不会对林侍郎不利。”   这话也有道理,关青摸着这礼物,到底是贪念作祟,咬咬牙道,“好,明日,我会让林侍郎前去。”   胡管家暗暗松了一口气,“在下这就回去告诉王爷。明日定不会让林侍郎与关秀才失望。”   他走后没多久,关青与友人喝了茶才回了后院。   林满堂下了衙直接到书房。   庄文、关青、陆正则皆把自己收到的东西摆放在桌子上。   “据属下观察,所以王爷里,福王出手最大方,送的礼物皆是名品。”   庄文颔首,“据属下探听这福王是所有王爷里家资最丰厚的,他祖上几代不是求仙就是问道,祖产挥霍较少,他的子嗣也是所有人里最少的。不过也没几个纨绔。”   林满堂点头,“皇上的意思是封地可以不收回,但是减少免税田的国策必须执行。咱们尽可能多让几个王爷联名上奏,先让他们承受一波风浪,然后再……”   他滔滔不绝将自己的主意说出。   其他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这折子一上奏,那些举子肯定会反对。到时候皇上再安抚几位王爷,他们为了皇孙,也会受了皇上的好意。”   林满堂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庄文笑道,“没想到这皇位继承人不仅拼能力还要拼财力。”   “那明日如何安排?”   “明日早上先赴福王的约,中午再赴简王,晚上再赴定王的约。后日再……”   总之他一定要将这些人全都忽悠住。   “如果全由我一人说合就太慢了。大的几位王爷比较难搞,我来搞定。那些封地较小的王爷,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你们一口咬定你们偷听到的。能忽悠一个是一个,如果没忽悠住也没关系。但是姿态要摆高一些。记住,上赶子不是买卖。”   四人点头应是。   翌日,林满堂休沐,吃完早饭,便着了便衣去了同心湖。   天气一天天转冷,树叶枯黄,一片片往下掉落,湖边行人少得可怜。   林满堂带着顺安上了船,福王没有露面,一直坐在船里,看到两人过来,立刻上前与之寒暄。   “林侍郎可是个大忙人,听说你很受皇上器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品大员,林侍郎真是前途无量啊。”   林满堂笑着摆手,“福王过誉了,在下能有今天都是皇上抬爱。”   福王笑着请他坐下,又招了歌姬进来奏乐。   那女子衣衫半露,肤如凝脂,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让人见之望俗。   福王暗暗打量林满堂,却见他看着对方的眼神并没有半分波澜。   美人计无用,福王心下有些失望,却还是让对方谈奏。   “这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这位阎大家,自己仿照古籍谱的曲子,林侍郎听听看。”   林满堂哪里懂得古琴,坦然笑着,“在下出身寒微,对古琴一窍不通,恐怕要扫兴了。”   福王心里暗骂这人脾气古怪,面上却大方表示无碍,挥手示意歌姬退下,他又招来一桌上好菜肴。   原本他已经不指望这次能讨好到林满堂,没想到一抬头,就见林满堂对满桌菜肴露出垂涎之色。   福王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菜肴,当即一怔,原来这林侍郎竟是个饕餮?   他当即给胡管家使了个眼色。胡管家心领神会,下去吩咐厨子再做几道拿手菜。   福王示意林侍郎尝尝,“这些菜都是福州那边的家乡菜,本王对京城口味不适应,特地带了厨子进京。林侍郎尝尝。”   林满堂也不客气,当即夹起筷子品尝,“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高水准的菜肴。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宫的御宴,下官也吃过不少,可从未吃过如此精致的菜式。”   福王笑眯眯给林满堂倒酒,“林侍郎若是喜欢,以后尽管来本王府上,必定扫榻相迎。”   林满堂浅浅嗅了一下酒,当即拍桌叫绝,“这酒清亮如水,犹如琼枝玉露,闻一口便觉得满足,该不会是女儿红吧?”   “这是三十年的女儿红。还是上回我来京城时,让人埋到京郊宅子,今早特地启开招待林侍郎。”   “福王盛情款待,下官受宠若惊。”林满堂一杯接一杯喝着,“福王有话不妨直说。下官必定知无不言。”   福王心下一喜,示意胡管家再拿酒过来,又给林满堂倒酒,“本王想问问孙子此次能否被皇上看中?”   林满堂端着酒杯啜了一小口,细细品味后方道,“福王想让自己的孙子被皇上过继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下官说句实话您孙子的希望不太大。”   福王为他斟茶的手顿住,面上急道,“哦?”   林满堂点出,“福王家资丰富,奈何孙子已经十二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知事了,谁乐意收养这么大的孩子当膝下。就不怕养不熟?”   福王表情有些裂了。虽然他确实有这私心,但是你戳破心思讲出来真的合适吗?   林满堂恰到好处拍了拍自己的嘴,“王爷息怒,在下口无遮拦,让王爷见笑了。”   福王摆手,“这里没有外人,林侍郎有什么话尽管说。”   “王爷,皇上没有子嗣传承,他现在只想当一位贤德圣主,可惜国库空虚。他想施行政策奈何库里没钱,再好的政策也是白搭。”林满堂笑道,“而王爷封地在福州,常年靠着走海路赚钱,您的优势也在此。”   福王蹙眉,有些不相信,“皇上真这么穷?皇上不是有玻璃和水泥吗?那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林满堂叹气,“再日进斗金又如何?从先皇起,国库就空了,要不是靠着抓贪官填补国库,官员连俸禄都发不起了。在下天天看看账本,全都是空亏,等着钱往里面填。说实话现在库房空空如也,听看守的底层官员说,国库现在空得连老鼠都不稀得进。”   福王对这话是半信半疑的,不过他既如此说,想必国库不富裕也是真的。   为了自己的孙子能被过继,福王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银两,他敲击桌面,试探问,“那依林侍郎所言,在下为皇上送多少钱的寿礼比较合适?”   他这人也直接,既然皇上缺钱,那他为皇上献贺礼时,可以多送些金贵物。   林满堂摆手,“哎哟,王爷,送重礼可不合适。您这回要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还不得次次送这么多?要是有一回没送,宗人府就有可能斥责。而且您一下送那么多,不是戳皇上肺管子吗?”   福王颔首,“是这个理儿。那依林侍郎所言,本王应该如何做?”   林满堂撑着下巴,想了想,“说实话,咱们户部已经提出一条谏言,但是苦于没人引领,不敢冒然提出。”   福王不明所以,“林侍郎有话不妨直说。”   林满堂点头,“福王不缺钱,您哪怕光靠祖产也可以再富贵百年。您不如建议皇上减少免税田的数额。”   福王一怔,“免税田?”   林满堂笑道,“按照王爷的品级,您的免税田是三千亩。朝廷征收三成税,每年两季,撑死了也才一千五百两银子。这笔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却可以解皇上燃眉之急,一举两得多好。”   福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林满堂见他不说话,再接再厉劝道,“将来您孙子登上皇位,这国库肯定会积攒一笔钱,他治理国家也会变得很容易。这条政策对您孙子可是大好事。”   福王拍了拍桌面,“林侍郎这法子不错。每年一千五百两,十年也才一万五千两,本王每年送给皇上的贺礼哪次不是二十万起头,就这还不受皇上待见,原来本王是用错了方法。”   林满堂知道他有钱,“皇上爱财也爱名。您送太贵的礼,他面子下不来。他是一国之君,却连一个封地的王爷都不如,您说他心里能好受吗?”   还真是这样,福王立刻引林满堂为知己,“本王封地在福州,无诏不能进京。奈何天高路远,本官不了解皇上脾性,还是你们这些大臣了解皇上,林侍郎不妨给本王多说说皇上的喜好。这样本官以后送礼也能送到皇上心坎里。”   林满堂便说了些皇上的雄心壮志,总归一句话,送金子不一定能讨皇上开心,但你要送一条生金路子,皇上一定会开心。   两人越谈越投契,福王当即表示,明天就写奏表,提出减少免税田数额。   林满堂当即称赞皇上高明。   福王给他倒酒,两人你来我往,没一会儿两人喝得烂醉如泥,就这两人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顺安扶着林满堂家,胡管家扶着福王各自上了马车。 第286章   翌日上完朝, 皇上用完膳,到御书房批阅奏折,黄章从外面拿一批奏折进来。   “启禀皇上, 有几位王爷主动请旨减少免税田。”   皇上抬头,“哦?拿来给朕瞧瞧。”   黄章小心翼翼捧着几封奏折上前,皇上拿起最上面的那封奏折,一目十行看下去,笑了笑,又扔回他手里, “数一数有几封?”   黄章点头应是, 低头数了数,“回皇上话,共有八封。”   皇上颔首, “全部留中不发。让他再加把力。”   黄章点头应是。   一连十天过去, 林满堂等人都在应酬中度过。   林满堂搞定了三十来位有钱的王爷, 大多都表示会上奏折。   关青上前回道, “大人, 我今天接触了五位王爷,有三位一口答应递折子, 属下观察过, 他们言语中对孙子赞赏有加, 想必天资聪颖, 能够在选嗣中能够占有优势。所以愿意下本。而那些没答应的,手头不宽裕, 天资又不够聪慧。”   林满堂看向庄文和陆正则,他们这边的情形与关青相似。   “也就是说现在比较难的是孙子没什么才能,而家里又没什么钱。就指着田产过日子?”   “是这样。”   林满堂陷入沉思, 三千亩免税田对于福王这种土财主来说,就是牛九一毛,可对于没钱的王爷,那就是命根子。   要是夺了他们的命根子,那就是逼他们去死。   “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关青等人面面相觑,到最后庄文上前,“属下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满堂笑了,“这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且说说。”   “既然他们为了自己的孙子能当选,就给大人送美女、金银珠宝,咱们为何不学习一下呢?”   林满堂蹙眉,“咱们给他们送?”   庄文摆手,“不是。据属下观察,这些王爷有的是家中子嗣众多,所以钱财花得不够。而有的却是有不良嗜好。比如好色,好酒,好赌。咱们就给他们准备奏折,让他们盖上大印就行了。谁也没规定,奏折一定要本人写,对不对?”   他这主意一出,众人都一脸惊愕,纷纷看向林满堂。   “等他们清醒了,肯定会猜到是皇上的主意。到时候会不会沾上骂名?”   林满堂撑起身,“也没必要。”他抬了抬手,“这法子好是好,但有漏洞。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要是他们真豁出去骂皇上,皇上肯定要背黑锅。”   关青点头,“对啊,事发之后,很容易就猜到是皇上的主意。”   “所以我要在场,并且是联名上奏。趁他们醉酒,怂恿他们盖上大印。”   庄文脸色一变,“大人,不可。就如您刚才所说,他们清醒之后,肯定会知道上了您的当,到时候您就麻烦了。”   “他们是王爷,在这边待一个月就得回封地。大不了,我躲着他们走便是。”   关青几个面面相觑,“可您太冒险了。”   “这条政务本来就需要唱双簧才能成功。皇上要唱白脸,我就只能唱黑脸。”林满堂叹气,“你们也别为我担心,他们这些人只是纸老虎,奈何不了我的。”   大家见他主意已定,不好再劝。   皇上从暗卫口中得知此事,看着奏折久久不语。   接下来几日,林满堂开始接受王爷们的邀请,他酒量好,与这些人推杯换盏,很快就将对方灌醉,得到自己想要的印章。   时间一眨眼到了二十五天后。   这天早朝,林满堂便将自己与其他王爷联名上奏的奏折呈上,希望减少免税田,这条政令一出立马引起朝臣一致热议。   朝中有许多大臣自诩清贵世家,而这类人家就指着田租过活。现在林满堂要让他们交税,就是挤压他们身为上等人的特权。这怎能不让他们羞恼。   一个个便对林满堂展开语言攻击。   林满堂却也不怕,“诸位都是朝中大臣,就算没有田租,也可以靠俸禄过活。可那些王爷呢?他们听说国库空虚,身为皇家人,想为国家出份力,主动提出减少免税田。他们才是真正为国为民。在座诸位却是只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田,从来没想过国家尽忠。你们天天口口声声,爱国爱民,却连交税都不愿意,简直笑掉大牙。”   臣子们被他气得不轻,“你信口雌黄。”   尉迟恭及三位内阁上前帮腔,就连萧定安也上前。   萧定安的属下见国公上前,也上前帮腔。   双方就在大殿吵得不可开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他们吵得难舍难分之时,黄章拍了拍手,大臣们不敢再造次,纷纷回到自己位子。   “朕这几日收到近五百名王爷的奏折,希望减少免税田。朕刚开始还于心不忍,可听到林爱卿的话,朕才明白皇叔们爱国之心甚高。朕准奏!”   说着,他还特地给每位联名的王爷都赏赐了东西。如东珠、珊瑚、宝石等等。   散朝后,大臣们看着林满堂的眼神都淬着毒。   尉迟恭拍拍林满堂的肩膀,“别担心,他们终有一天会理解你的。”   林满堂点了点头。   另一边,林晓在国公府终于摸到小老虎。   之前母老虎看得太紧,根本不让她伸手,可是经过她天天喂食,母老虎对她不再抵触,终于肯让她摸了。   小老虎毛茸茸,就像一只大猫,乖巧可爱,让人摸了还想摸。   它翻跟斗抢食吃的样子更是可爱。   林晓让巧儿将自己的画板拿过来,她要给小老虎画像。   巧儿点头应是。   没一会儿,就在院子里布了画板,林晓搓着手指,一点一点描绘小老虎。   画了一个时辰,她手指快要冻僵时,终于将整只老虎画完,她拿起来欣赏,“你们觉得怎么样?”   灵初不懂画,也觉得她画得不错,“很像,就像真的一样。”   巧儿也探头瞅了一眼,“郡主这手画功简直出神入化,要是拿给那些书画大家瞧,肯定会震惊他们。”   林晓心里满意,想想自家男人擅长绘画,等晚上回来,让他点评,便让巧儿将画收好。   这边正打算离开,却见周木生从外面急匆匆赶来,“郡主,出事了。”   周木生一直跟着张瑞和,帮他处理外面的事情。   听到他说出事,林晓也急了,“什么事?”   “有好多藩王堵在林家门口,要找林大人算账。”   林晓对朝中之事不太清楚,林满堂两口子也没跟她讲接下来要做的事,她此时是一头雾水,“找我爹算什么账?”   周木生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今天早朝,林侍郎联名一些王爷上奏减少免税田。不少王爷说上了林大人的当,往林家扔臭鸡蛋呢。”   林晓听了差点气炸肺,也不废话,当即就要带人回林家。   周木生忙阻止了她,“郡主,林家前后门都被堵了,您现在回娘家,肯定会这些人围住,到时候林侍郎还得出来救您。”   林晓心急如焚,强迫自己镇定,“国公呢?他有没有带人去?”   “国公已经命中军带了三千军士去驱散人群。国公去皇宫颁圣旨了。”   “颁圣旨?”   “是啊,属下出来时,看到不少举人得到消息,往林家走。国公担心军士们一走,这些人又会卷土重来,有圣旨才是万事大吉。”   林晓让巧儿去取自己的帷帽,“咱们先躲在背静处,等人走了,咱们就进去看看。”   灵初点头应是。   另一边,李秀琴正在厅堂转圈圈,她的面前站着许多下人。   没过多久,葛婆子从外面匆匆赶来,“夫人,外面又来了一伙人,将前后两道门堵得死死,旁边巷子里有不少人往家里扔臭土坷垃。”   李秀琴没想到这些斯文人竟也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她看向葛婆子,“老爷呢?与几位幕僚商议如何了?”   葛婆子摇头,“老爷让您安抚好少爷和小姐。他说会处理的。”   李秀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孩子,他们惊魂未定,显然也被这些人吓住了。   被李秀琴寄予厚望的林满堂此时也是焦头烂额,这才半天功夫,居然就传遍全城,集结这么多人在他门口,看来京城举子数目不小啊。   “大人,您别担心,属下已经使人通知了京兆尹,他们很快会派衙役过来的。”   他却不知道京兆尹对林满堂也是恨之入骨,接到报案,却故意磨磨蹭蹭就是不肯派衙役。   等了一刻钟,神机营陈中军带着三千军士前来驱赶。   有意思的是,前来堵林家大门的王爷并不是被林满堂骗的那伙人。   福王等人有钱,不在乎这三瓜俩枣。那些又穷又没钱的王爷,虽然被骗,可他们收了皇上的圣旨,再加上孙子有可能会被过继,心里还抱有希望,自然不敢闹上门来。   反倒那些没有被林满堂糊弄住,又没得到赏赐的王爷们听到小朝会上的事,纷纷来找林满堂算账。   这些人不肯离开,“他这是逼我们去死。国家律法说改就改,岂非儿戏?他有什么资格?”   三千亩免税田一下子被消减成四百亩,也就是说有两千六百亩田要交税,让这些不事生产,又不会经商的王爷们气愤难当。   今日要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根本不肯离开。   这些王爷们如此,那些举人更是如此。   但凡考上举人,哪一个不想更进一步。从举人到进士看似一步之遥,却也要苦读好几年。   这个年纪大多都已经成家,有家小拖累,本来靠着挂靠田,得一笔收入。可现在一千亩直接变成一百亩,谁能接受?   于是大家便来始作俑者算账,希望皇上能够收回成命。   他们不肯离开,军士们也不可能将人全部抓回牢里。   双方呈对立状态,没过多久,萧定安捧着圣旨前来。   凡闹事者,要么取消功名,要么取消王位。   这政令一说,大家便知晓皇上的态度,纷纷收拾东西回去想办法。   不到半个时辰,围观人四散退开。   林晓带人进了林家。   林满堂正在前厅答谢萧定安,“幸亏有你拿着圣旨前来。要不然我明天连上衙都能成了困难。”   萧定安笑道,“哪儿的话,您也是受害者。”   正说着话,林晓来了,“爹,娘?你们怎么了?”   李秀琴忙迎上来,“我们没事。就是你爹提出减少免税田,引起那些王爷注意。”   林晓不太理解,“爹,好端端,您提这个干什么?”   林满堂摊了摊手,“我也是没办法,国库没钱。收不上来税。免税田越来越多。”   林满堂担心她胡思乱想,宽慰她,“没事的。这些人已经走了。”   林晓又不是小孩子,能由他糊弄。那些王爷倒还好说。良国对王爷管控特别严格。只能待在自己的封地,不能与朝臣结交。只能当个富贵闲人。   那些举人要是考上进士当了官,她爹就是给自己招了一伙仇人。   万一这些人对她爹不利,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林晓去后院,看着被摧残过的药田,没一块好地方,心里有些愤恨。   “你别担心,等过段时间,这事就淡下去了。”李秀琴见女儿一直看着院墙,便猜到她这是生了气。   林晓摇头,“我就是觉得家里不太安全。要不然我给你们装个机关吧?”   李秀琴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正好我在家也没事干。”   李秀琴想到今天闹成这样,到底还是同意了,“成。你想装就装吧。到时候我让下人注意些。”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287章   回家后, 林晓非要拉着萧定安将事情经过说了。   萧定安被她缠得没办法,便将岳父之前统计的数据说给她听。   他只记得大概数据,林晓听了陷入沉思, “也就是说国家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   怪不得历史上那张居正要改革税法呢。到了一定时候,要是不改革,国家就会越来越穷。   “你也别太操心了。”萧定安搂着她,“皇上已经下了旨,那些人不敢再找岳父闹事的。”   林晓点了点头,“以后你不许瞒着我。”   萧定安微讶, “这是政事。”   “政事也不行。咱们是夫妻,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不告诉我,就是拿我当外人。”   萧定安瞠目结舌, “可是这是国家大事, 我告诉你一后宅女子, 太不妥了。”   林晓拍了他一下, “怎么就不妥了?我是不是你妻子?”   萧定安总听他的那些下属说女人最喜欢胡搅蛮缠。他以前还不觉得, 今儿可算是领会到了。朝中大事本来就要保密,他不告诉她, 她居然扯到家事上去了, “我没说你不是我妻子?”   林晓见他不情愿, 转了转眼珠子蛊惑他, “如果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出主意啊。你知道的, 我其实还是挺聪明的。”   萧定安被她逗笑了,“有这么夸自己的吗?你也太不谦虚了。”说着,就想揽着她睡下。   林晓才不会被他糊弄, 将他脸推开,执拗地问,“行不行?”   萧定安根本没法答应。身为官员,保密是第一准则。   林晓退而求其次,“这样吧,如果是军事机密,你可不告诉我。但是政事上的事必须告诉我。”   萧定安想了想,她这是担心她爹,便爽快答应了。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家以为这件事应该会慢慢过去,没想到三日后有一群人跪在宫门口,请皇上收回成命。   萧定安带人去看,足有五千多人。   这些当中有举子、有进士,更多的是王爷以及乡君、郡君、郡主和公主的家人。   原来政令一下,皇室宗亲便都知晓了。   良国王爷不能随便离开封地,这些有诰命的女子却是可以进京的。   她们为了嫁个好人家,通常都会选择住在京城。   此次削减免税田,受伤害最大的自然是她们。女子收入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也不方便出去经商。现在免税田一下子减少这么多,她们自然不甘心,便让自己的儿子跪在皇宫门口求皇上收回成命。   看守城门的禁军自然不敢动这些皇亲国戚,只好去请萧定安。   萧定安带兵赶到,拿出圣旨。   这些人依旧执迷不悟,“皇上削减免税田就是逼我们去死。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跪死在宫门口,也让全天下百姓看看皇上是怎么不念同胞之情,对我们赶尽杀绝的。”   萧定安示意禁军将人团团围住,“皇上已经颁旨,若是诸位再执迷不悟,别怪本将军不念旧情,将你们通通抓进牢里。”   有人不怕,“抓啊,你们抓吧。把我们通通抓进牢里。”   萧定安见怎么都劝不住,再加上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影响恶劣,便让禁军将人全部抓进牢里。   那些人也不反抗,所谓法不责众。三天前,他们没有组织,参差不齐,这次不一样,他们明显有计划。   萧定安将人送到京兆尹,与府尹大人交接,这府尹大人不肯收留这些人,“他们到底犯了何事?”   “他们聚众闹事,不尊皇命,按律要将他们关在牢里七日。”   府尹大人却道,“闹事?我怎么没看到他们身上有伤?”   萧定安忍着不耐,“他们在宫门口闹事。要皇上收回成命。这是公然抗旨?”   “这么大的罪名?那我们京兆府可不敢收。咱们这边只收留强盗。据我观察,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按律应该押送到宗人府才对。”   “宗人府牢房才多大?关得了这么多人吗?”萧定安来了气,“你是不是要我进宫请旨才肯收下他们?”   府尹大人笑嘻嘻与他打官腔,“国公哪里的话,不是本府尹不收人,而是没资格收……”   两人正在打嘴仗,有个军士骑快马跑过来,“国公?国公?”   那人到了跟前,趴在萧定安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来萧定安这边刚走,还不到一刻钟,又有一批人过来跪。   这次是朝臣,他们穿着官服,跪在宫门口,依旧是求皇上收回成命。   萧定安脸色铁青,“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是想造反吗?”   要是搁战场上,他早就将这些混蛋砍了。   军人服众命令是天职,哪像文官磨磨唧唧,一件事情总是用各种理由推诿。   萧定安看了眼府尹,硬邦邦道,“这些人,你不收也得收。要是敢放跑一个,本国公唯你是问。”   说着,跨步离开京兆府,身后的士兵将这些人留在京兆府急匆匆走了。   等这些人全部出了衙门,师爷上前,“大人,这些人该怎么办?”   府尹很想撒手不管,可思及萧定安的身份,那又是个冰痞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能忍着不耐,“将这些人全部押送到牢房。”   师爷有些犹豫,“可咱们京兆府的牢房也不多啊。里面还关押许多犯人呢。”   “你随便找几个牢房塞进去不就行了?反正只能扣留七天。”   师爷点头应是。   萧定安骑着快马一路到了宫门口,之前汇报有一千名官员,等他到时已经扩到五六千人。   后面还跟着王妃、县主、郡主、公主等女眷。   看来这些人是铁了心想要皇上收回成命。   陈中军匆匆过来回禀,“国公,这些人不肯离开,您看怎么办?”   萧定安摆手,“我去进宫禀告皇上。”   那些举子、进士以及皇亲国戚都没关系。可这些官员却不能不听。没有他们,政务还怎么处理?   他这边刚走没多久,林晓就知晓了。   她没有直接去宫门口,而是回了趟娘家,到她爹书房找资料。      萧定安到了御书房,却得知皇上在太极殿,那里可以看到宫外情景。   他站在高处,将皇城外的景色尽收眼底,也看着那群人跪在宫门口久久不散。   萧定安过来时,皇上已经站立良久,现在已经是冬天,冷得厉害,他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病弱的苍白,他却丝毫不在意。   听到跪拜,他头也不回,“起来吧。”   萧定安还没开口,皇上叹息,“都说朕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可是朕想要点银子却是千难成难。他们每一个都肥得流油,却天天跟朕哭穷。朕可以理解他们有自己的私心。可他们都是朕一手提拔,朕都说了这是为了国家好,可他们就是听不到,硬要跟朕对着干,根本不听朕的话。固方,你说朕该如何办?”   四年前沈家谋1反,皇上全部换上忠于自己的臣子。   可这些人未必全听话。日子久了,他们就有了自己的私心,忘了曾经的豪言壮志,所思所想皆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为了自己的利益。   什么为国尽忠,全都是屁话。真正为国的臣子凤毛麟角。   比起免税田,皇上真正寒心的地方便在此。   萧定安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知道皇上的脾气,那是世上最钢硬之人,没有人可以阻止他想要办的事情。   他在等皇上下令,来个杀鸡儆猴,这些人不敢不听话。   可这样一来,皇上必定会被文人抹黑,也就当不了名君。   这是一场官员与皇帝之间的较量。皇上稳操胜券,但赢了也等同于输,没什么好庆幸的。      宫门口,跪那么多官员很快引起百姓的注意。   他们互相询问,到底出了何事。等知道朝廷颁布这条政令,大家立时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人群里有人小声道,“其实皇上也是受小人蒙蔽了,那林侍郎以前就是个农民,可他嫁个闺女,居然花了十万贯。他肯定是贪了国库的钱。所以他就让大家为他填窟窿。好卑鄙的心思。”   大部分的百姓根本不懂政事,自然也不知道林满堂才当了不到一年的户部侍郎。可不妨碍他们讨厌贪官。   对于大部分穷人来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病,那就是仇富。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人想起来前段时间那场盛世婚礼。当时无数百姓嫉妒林晓好命。   这会子成了贪污的证据,“对啊,我听说他给闺女陪嫁,光良田就给了一千五百亩。这些钱不就是贪来的吗?太可恶了,居然敢贪咱们老百姓的钱。”   “这样的贪官就该判斩首。”   “打倒贪官!”有人趁乱煽动百姓,让大家去林府闹事。   许多百姓跟在后头看热闹。   一刻钟的路程,眨眼便到了林府,这些人将林府团团围住。   之前那些文人,心里再不满,可顾忌文人身份,也只是往院子里扔土坷垃,并不敢真的闹起来。   可这些百姓就不一样了,这群人疯起来,连衙役都治不住。   这些人翻墙从外面跳进院子,却很快就掉入陷阱。   下人们站在院子里提醒,“不许再跳了,我们院子里装了陷阱,要是腿残了,可不关我们的事。”   那些人听到里面的惨叫,不敢再跳,纷纷聚在林府门口敲击房门。   书房里,林晓听到外面传来躁动,心里越发慌乱,她让灵初出去看看。   没过多久,灵初进来汇报,“是百姓在外头闹事,说大人是贪官。”   林晓目光微沉,加快手上的动作,“你去把广源大伯找来。”   灵初点头应是,急匆匆去后院找林广源。   林广源过来后,林晓便将自己写的稿子给他,“广源大伯,你将这稿子背下来,然后去宫门口说给那些人听。”   林广源嗓门大,再加上这些人历练,胆子大了很多,能够镇得住场面。   只他还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林晓摆手,“行,怎么不行?这些官员敢跟皇上对着干,可他们不敢跟百姓对着干。他们觉得自己占理,实际上,只要咱们将道理掰扯明白,自会有人替我们收拾他们。我会给你找帮手。我爹不能绝不能成为牺牲品。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清官。我不能让世人误会他。”   林广源点了点头,“好,你放心,我一定将这事办好。”   林晓笑笑,“宫门口就交给你,其他地方交给我。总之,我们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说完,她便带着灵初出去了。   前门和后门都没办法走,林晓便让灵初带她翻墙出去。   两人跳墙出去,没过多久,找了良国百货的小二。让他们放下手头的工作,让他们照自己的吩咐行事。 第288章   林晓将自己写的发言稿每人发一张, 又让枝秀从账面上,每人支一两银子,“这是我写的发言稿,你们照着背诵, 然后每人去一条街, 一家家商铺说给客人们听。这银子就是你们的。”   能在良国百货当小二必须要识字, 他们接过纸,再看了眼手上的银子, 只是背一下就能有这么多钱, 这么好的事当然要做。   每个人都加紧背诵。她写的这发言稿通俗易懂,几乎没用多少功夫, 他们就全部背下来了。   等他们背得滚瓜烂熟后, 到灵初和林晓这边背诵,只要背完, 就可以挑一个街道。   等他们全部走了, 大吉扶着枝秀, 有些迟疑,“这样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林晓看了眼枝秀的肚子, “这几天,你陪着大嫂先住在外面。我先回家了, 那边还有一群百姓堵在家门口呢。”   大吉心急如焚, 却也只能先顾着媳妇。   林晓带着灵初回了林府,围观百姓依旧没有散去。   煽动百姓情绪的人依旧乐此不疲, 林晓示意灵初将这些人的脸记住, 末了从背静外走出来。   她还没走到跟前,人群里有人指着她道,“快!快看!贪官女儿回来了!”   百姓们一听这话, 齐齐回头,面目狰狞往这边冲了过来。   灵初见他们靠近,执起鞭子一甩,逼得这些人只能往后退。   林晓抬了抬手,扯着嗓子示意大家安静,“都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你爹是贪官,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人群里有人吆喝,“大家说是不是?”   “对!打倒贪官!”   “打倒贪官!”   林晓抬了抬手,灵初一甩鞭子,那鞭子裹住刚刚叫得最欢的男人,将他直接从人群里提溜到自己面前。   灵初掐着他的脖子,那人面目涨得青紫,围观百姓一片哗然,有人还想出声,被灵初鞭子狠狠一甩,不敢再动弹,只敢扯着脖子喊,“你快放了他!”   “你们再敢靠近,我就掐死他!”   双方剑拔弩张,呈对立状态。   百姓面面相觑,很快没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晓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才开始说话,“你们说我爹是贪官?可我爹担任户部侍郎才一年。而且他的职责只管进钱,根本不管花钱。他怎么贪?”   “他没贪国库的钱,也不代表他是清白的。他以前可能贪了?”   林晓扫视大家,“我爹以前在云南府当官。你们以前也知道云南府,咱们十三个省,云南府每年交的税都是倒数第二。可自打他当了知府,云南府每年交的税排在第三。仅次于江南。就因为这样,皇上才破例提拔我爹当户部侍郎。你们都知道尉迟大人吗?”   人群里有人说,“谁不知道尉迟大人?他可是青天大老爷。”   这话一出,引起大家一致附和,“对,尉迟大人专门抓贪官。他是个难得的清官。”   林晓点头,“曾经有人向他举报我爹是个贪官。他曾经也去云南府查过我爹的账,可是回来后,他说我爹一文钱没贪。他还向我爹请教怎么样可以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你知道我爹是怎么说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林晓嘴角勾了勾,“我爹说,只要国家富,就可以少收百姓的税,这样百姓就有好日子过。可是国家很穷很穷,不瞒你们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咱们国库连百万两银子都没有。你们想想,国库没有钱,怎么办?那就只能征税,往里面填钱。我爹跟你们一样,都是平民出身,他知道百姓过得很苦。所以他坚决不同意再加百姓的税。”   “既然不加百姓的税,那就只能让有钱人多交税。所以我爹才会建议皇上削减免税田,以后能多收些税。”   这些百姓有的听得稀里糊涂,而有的脑子却活络。   “哎,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说,如果有钱人的税收不上来,就要给咱们加税了?”   “啊?真的假的?”   “是这个意思!我听明白了。”   围观百姓纷纷瞪着眼,“啊?那这林侍郎是好人啊。他不让皇上加百姓的税。那咱们还来围他家?那不是……”   有位年纪大的老者敲击拐杖,“糊涂啊!”   “对啊,咱们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对!对!皇上让这些有钱人多交税,是为了多收钱。可皇上要是收不到钱,就开始收咱们的。”   “哎呀,娘咧,咱们这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这些人也不管林满堂到底是不是贪官了。要是皇上加收他们的税,大家的日子才是真的不好过呢,于是大家纷纷作鸟兽散。生怕坏了皇上的好事。   几个起哄架秧子的人拦都拦不住,“哎,哎,你们别走啊。他可是贪官啊。”   穿蓝衣长衫的男子气道,“这群人真是胆小如鼠。”   他们没有完成任务,回去该怎么跟大家交代呢?   几人刚要离开,却发现路被人拦住,那个小丫头正甩着鞭子冲他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们几个以为煽动百姓来林家打打砸砸,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想得倒美。”   蓝衣男子色厉内荏道,“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你们以下犯上,自然有律法处置。”灵初笑眯眯道。   话音刚落,林家大门打开,从里面蹿出几个下人,手里拿着绳子,将他们捆绑好。   那一直站在边上不动的广德郡主瞟了他们一眼道,“将人押送到京兆府。要是他敢徇私,我就敢告御状。”   那几人腿都软了,纷纷求饶,“郡主,郡主饶命啊,我们也是受人指使。您给个机会吧,我们上有老,下有小。”   林晓没兴趣听,迈步进了林家。   李秀琴正在前厅安抚两个孩子,看到女儿回来,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样了?”   林晓扶她坐下,“没事。围在门口的百姓都走了。至于舆论这边,也能压下去。”   林晓看着七七和宝柱,“他们怎么没去上学啊?”   宝柱瘪着嘴,“师兄师弟们都不跟我们玩,说我们害他们家要交许多税。”   七七对着小手指,她这个年纪不太明白为什么之前和善可亲的同窗一下子变了脸,“姐姐,爹爹为什么要收他们的税?不收不行吗?”   林晓摸摸她的脑袋,“不收税哪行呢。不收税,官员的俸禄、边城将士的军饷、粮草、河道、救济难民的钱从哪里来?”   七七皱着小眉头,“可我还想上学。”   林晓笑了,“没事,等过段时间,你们就可以继续上学了。”   七七眼睛发亮,“真的?”   “真的。”林晓抚了抚她的小脸,“姐姐保证。”   七七重重嗯了一声。   林晓示意奶娘带他们回后院。   等他们走了,林晓示意灵初去外面打探情况。   刚出了大门,灵初就回来了,指着外面,“大老爷回来了。”   李秀琴和林晓赶紧迎了出去。   林广源和大利等人全虚全尾回来了。   “怎么样?说服他们了吗?”林晓迫不及待追问。   林广源点头,“我照着你写的那张纸说了一遍,还没说完,宫里面就有太监传皇上口谕,宣他们进宫。我们就回来了。”   林晓微怔,回头问李秀琴,“我爹有没有跟你说他打算怎么办?”   她爹做事一样谨慎,这次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露,让人逼迫成这样呢?   李秀琴摇头,“不知道啊。你也知道你爹那人嘴巴很严的。他不想说,我逼他也没用。”   林晓点了点头,示意大家进去。   大家在前厅刚坐下没多久,后院的人纷纷到前面来打探消息,“怎么样了?”   “没事了。闹事的人都走了。”   正说着话,顺安过来汇报消息,“皇上命国公带人查抄翰林院掌院的家。”   此次闹事的官员都是清水衙门,比如翰林院、国子监等等。   而这里面官最大的就属翰林院掌院。国子监闹事虽多,但祭酒劝教谕们不要闹事,可底下人根本不听。   林广源拍击桌子,“抄家好。那些人不是个东西。在那边哭穷,口口声声说满堂是佞臣,还要清君侧呢。”   林晓拧眉,“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闹到抄家的地步吧。”   他们只是逼皇上收回成命,最多撸官而已,抄家那都是犯了大罪。   顺安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国公带军士贴封条。许多户部官员在院子里盘账呢。应该是抄家吧?”   “那肯定是抄家。”   林晓还是不敢相信,立刻招呼灵初,“走,咱们去瞧瞧热闹。”   其他人也呼啦啦跟在后头观看。   路上,林晓看到不少百姓站在路边咬耳朵谈削减免税田一事。   林晓说的话,他们直接化为自己的理解。   在路边互相劝,“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跟那些人闹事。皇上这是要从有钱人身上收税。要是收不到他们的税,就该加咱们的税了。”   “我肯定不会去。我又不傻。”   “对喽。”   灵初忍俊不禁,小声冲林晓道,“郡主,还是你有办法。”   林晓笑了笑。   一行人到了翰林院掌院家门口,翰林院掌院的家眷都被撵出来,被一群将士围起来。   林晓示意灵初上前打听。   这些人都是萧定安的属下,灵初自报家门,那些人自然不敢得罪主母身边的下人,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灵初跑过来,“郡主,翰林院掌院在大殿哭穷,尉迟大人却说掌院收受贿赂,两人当堂吵了起来。皇上就说为证掌院清白,让国公抄他们的家,用事实证明。”   林晓:“……”   还能这么干?这古代还真是一点人权都没有啊。   “那侍卫还说,翰林院掌院带人在宫门口闹事就是公然抗旨。他在大殿说自己家没钱,要是查出来有钱,他就是欺君。”   “不止是他,还有几个官员也被抄家了。老爷正在别处抄家呢。”   林晓蹙眉,原来皇上的后手在这儿。他没想过用舆论打压这些官员,也没有煽动百姓,而是用事实证明你们欺君了,你们家里有钱,我没逼你死。   这方法还真是直接啊。   林晓不知道的是,抄家只是第一步。   当这几位官员家被抄后,林满堂还让人估了价。最后得出结论,这些人家至少有三万以上的银子,最多的甚至达到上百万两。   这么多银子如果都算穷人,全天下就没有富人了。   皇上大发雷霆,当朝治了那官员的罪,甚至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皇上还通过了一项决策。   这决策是林满堂当庭提出的,直接将这些人按死,从此没有人敢说他们穷人,也没人敢为他们抱屈。 第289章   天气越来越寒冷, 入了冬,林晓不爱动弹,就只能窝在家里看书打发时间。   这天, 她吃完早饭, 太阳出来, 她便让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没一会儿, 她昏昏欲睡, 巧儿给她盖了被子。   就在这时, 灵初从外面走进来, 脚步声惊响林晓, 她揉了揉眼, 看向灵初,“怎么了?”   灵初手里捧着几本书,“郡主, 您不是要吃炒栗子吗?我路过一家书店,刚好听到小二在吆喝,就买回来了。”   林晓指着灵初冲巧儿笑, “瞧瞧我就说人会变的吧?我天天看书,她竟然也跟着看书了。”   灵初好武,偏偏不爱看书, 一看字就头疼。居然主动买书。   巧儿过来拿被子,“那是,郡主学识渊博, 您有时候用成语, 她都听不懂。不学哪成。”   林晓点点头,“也对。”   灵初见她们一唱一和,忙跺脚打断两人, “不是啊。我买这些书不是给我看的。”   林晓和巧儿对视一眼,啥意思?   灵初赶紧将书递给她看。   林晓接过来,看着书的标题,《天水冰山录》。   她总觉得这书名有些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她打开一瞧,竟是前几日皇上抄的那几位官员的家产清册。   这书还是根据姓氏分为好几个册子。   巧儿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印这种书?”   巧儿再聪慧,也只是一后宅女子,不太明白为何要印这种书,这有什么意义呢?   林晓看了眼序言,编书者明确定出为何要印这本书,将背景交代得一清二楚,同时又说明书里的财物,哪些是正当收入,哪些是不明收入。   正当收入就不必说了,不明收入说不清楚,那就是贪污。从此便会被定在耻辱柱上。怎么都摘不掉贪官的帽子。   皇上这招够狠。   皇上怕的从来不是这些人的逼迫,他怕的是自己会被文人墨客抹黑,成了昏君。所以他要先发制人。   对文官来说,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名声烂了。   一旦沾了这种名声,整个家族的子弟都没有出头之日。   林晓想通这一点,连衣服也没换,匆匆往娘家跑。   林满堂这几日都在熬夜加班,今天皇上特批他在家休息,女儿冲进来时,李秀琴正在为他按摩肩膀。   “爹?”   林满堂睁眼,就见女儿穿着家常衣裳,头发还有些凌乱,“你这是怎么了?就这么跑来娘家?”   虽然两家离得近,但她好歹也注意点吧。这样成何体统。   林晓哪还顾得上这个,忙坐到他边上,将书递给他,“爹,这书是?”   林满堂低头,“原来你都知道了呀。没错,这主意是我出的。”   林晓挑眉,“您出的?”   她还以为是皇上出的呢?如果是这样,那皇上也太狠了。   林满堂拍了下扶手,眸底闪过一些寒光,“那些人想让皇上清君侧,如果我不反击,他们还以为我是软柿子呢。”   林晓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有些害怕,“可您这样会得罪不少人的。”   “傻丫头,在官场上混,谁能一点都不得罪人呢?”林满堂叹气,“说实话,我也是被逼无奈。我若是不帮着改革税制,五年之内必定亡国。如果连国都没有了,咱们哪还有家?”   这话就吓了李秀琴和林晓一跳。   李秀琴急匆匆看了眼屋外,发现没人,忙把人关上,回头就冲林满堂道,“你疯啦?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林满堂叹了口气,“就算在大殿上,我也敢这么说。我天天看户部那些烂账,我就恨不得将那些贪官给砍了。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半点不考虑底层百姓。”   他看向女儿,“你是没看到那些账,我敢说,良国百分之八十的田被百分之二十的人握在手里。从高祖开始,每年的佃户数都是以百倍的速度在增加。这些佃户哪来的?不就是因为不得不卖田地,所以才不得已成为佃户吗?”   李秀琴急了,“那也不至于五年吧?我觉得还是很太平啊?”   “太平什么呀。”林满堂摆手,“我以前也觉得太平,可是自打我天天上朝,我才知道这个国家天天就没安静过。樊城暴乱不是第一次,之前已经有好几次暴乱,都被地方镇压了。要是再不改变,迟早会出现农民起义。”   农民起义就是国家动乱的开始。上位者要是处理不好,就有可能改朝换代。   好在这位皇帝不是个昏君,还知道安抚百姓。才没有酿出大错。   林晓疑惑,“可您光削减免税田也不管用啊。治标不治本。”   李秀琴也直勾勾看着他。   林满堂点头,“我知道。但是要一步步来。一次打得太狠,那些人会反扑。也要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林晓明白了,“所以你才要建议出贪官录。让这些官员从骨子里就怕您。”   林满堂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了。”   林晓小声问,“你就不怕皇上真的会拿你祭旗啊?”   虽然她与皇上相处时间不太久,但当皇帝的心都硬着呢。   “那你就错了。在皇上心里,我比那些官员好用多了。”林满堂拍了拍手,“只要我有用,皇上绝舍不得杀我。”   那些人若是在皇上心里有地位,也不会被安排到清水衙门了。   一个个脑子都被门夹了,居然妄想仗着人多势众就逼迫皇上。      贪官册印出来之后,朝廷再也没人敢对政令有意见。也没人再跟皇上哭穷。   之前跪在宫门口逼迫的官员们一个个缩成鹌鹑,生怕被皇上点名。   而之前被抄家的那几名官员。账目清楚的,皇上都发还了。但他们犯了欺君之罪,官位直接被撸,仗责四十,扔出宫外。   而账目不清楚的,皇上真就抄家了,判了全家流放。   如果按照律法,欺君之罪应该被判斩首,可皇上这次发了善心,没有要他们的命,被文武百官称一句仁义。   下了朝,皇上背着手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想到今天朝上没人敢反对,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   这是他当皇帝以来,最舒心的一次,哪怕沈家败了,他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那时候看着沈家的家财比国库还多,他的愤怒多于高兴。   可这回不一样,这次他再也不用担心国库会收不到税了。   他正兴奋着,太监进来汇报,“尉迟大人、林侍郎求见。”   皇上抬手,没多久,林满堂和尉迟恭走了进来。   两人行完礼,尉迟恭先开了口,“皇上,这次提案虽然通过了。但是老臣担心那些人会采用隐田。”   隐田就是本来一千亩的良田,在官府登记的田亩变成两百亩。其实这就跟免税田没什么差别。   皇上好心情立时败得一干二净。   这隐田之事历经几朝都存在。一直也没有好法子解决。   “依两位爱卿所言,该如何解决?”   林满堂看向尉迟恭,他之前说了提案,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尉迟恭也知道这条提案若是冒然提出,恐怕连三位内阁都不能同意,他苦思冥想,倒也想了个好法子,“老臣希望成立一个督御史?”   皇上疑惑,“何意?”   “成立督御史负责监管全国各地官员、皇亲及举人的田地,若是有隐田之事发生,立刻将其捉拿归案。”   皇上挑眉,“如果这些人被地方收受贿赂,该当如何?”   成立一个部门没关系,但是他不想圈养贪官。   林满堂道,“不如将这个部门归到户部名下。由户部侍郎统领,我们户部根据账目挑出田亩变更太大的地主查起。”   皇上挑眉,“归到户部就不会收受贿赂了吗?”   “当然可以。咱们不同地方派不同人查。每次派不同批次的人下去勘察。”   皇上摆手,“你这法子不太好。若是真如此,可能官员会有危险。”   他想了一会儿,最终道,“这样吧。你们户部成立督御史部门。若是你们户部有怀疑对象,可以拟个册子,到时候我派一队军士保护他们。务必要一击极重,要不浪费时间。”   林满堂点头,“可以,到时候看看全县良田数目有没有减少。若是少了,说明县衙也有贪官,到时候从上至下都要受罚。”   皇上扔了一封空白折子给他,“依你。”。   林满堂趴在御案上写折子。   写完后,皇上盖了大印。   林满堂和尉迟恭正要告辞离开,就见外面有太监进来,进来便跪下磕头,向皇上道喜,“皇上,储秀宫淑妃娘娘身边的丫鬟来报,说淑妃娘娘有喜了。”   皇上大喜过望,腾地从位子上站起,“当真?”   “是真的,刘太医已经诊过脉,怀了一个多月身孕。”   皇上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黄章跟在后头喊,“哎哟,皇上,您慢着点。奴才给您准备御辇。”   太监赶紧跟了上去。   林满堂和尉迟恭面面相觑,踏出御书房。   尉迟恭拍拍林满堂的肩膀,“令夫人医术果然高明。”   林满堂动了动嘴唇,其实他想说,皇上本来就没问题。可他又担心太监们听到不好。以为这孩子还会夭折。      后妃有孕,宫外很快便知道了。头一个得到消息的自然是最关心皇上有没有子嗣傍身的王爷们。   福王在书房里转圈圈,“居然有孕了?那还过继个屁啊?”   胡管家在边上劝他,“皇上有子嗣不奇怪,之前他也生了不少,可养大的就没几个。”   福王一怔,好像也是啊。   “王爷要耐心等待,万不能露出不满,以免触皇上眉头。回头再失了机会。”   前几天有王爷拎不清,舍不得免税田,跑去宫门口逼迫皇上,他们的孙子已经取消参选资格。昨儿孩子被送出宫了。福王可不想自己的孙子被送回来。   “你说的对,他有孩子又怎么样?不一定是儿子呢。就算他运气好,生了儿子也不怕。他之前生了那么多呢,最大的也才养了五年。那贱人可是说了,中了那个毒,这辈子就甭想有子嗣。到最后也是空欢喜一场。”   “对啊。王爷,您要有耐心。”胡管家苦口婆心劝道,“想当初先皇就是因为不够耐心,所以儿子孙子一大堆,死得一个都不剩了。”   福王点点头,将怒气全都憋了回去。   他这边忍住了,但是有些王爷却坐不住。   千里迢迢从封地来了,孙子也送进宫了,还没过继,人家居然怀孕了。   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到时候还过不过继?   于是那有钱的王爷使大笔银子贿赂太监宫女想将孩子弄掉。   可还没等他们动手,没几日,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是又有两位宫妃怀孕了。   三位宫妃,运气再不好,也有一个是男胎吧? 第290章   宫妃有孕最直观的感受是皇上不肯再挑选嗣子。朝臣们也没有相逼。毕竟过继再好, 哪有亲子来得安全。   只大家担心宫妃就算生下皇子,也未必能养大。   可上朝时,皇上却精神抖擞告诉大伙, 不用替他担心, 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治病之人不是别人, 正是林侍郎之妻, 李淑人。   皇上破例升她为二品郡夫人。   虽然大臣们也听家里的女眷说过,李秀琴好像会医术, 但也以为只是兴趣爱好, 没想到她竟连御医都解不了的毒也会治。   大臣们心里如何想不知道,但他们面上全都是贺喜皇上。   朝会上发生的事很快传到各位王爷耳中,大家反应各异。   福王在屋里大发雷霆,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故意诓骗我们进京, 就是为了免税田。阴险小人, 串通臣子齐齐耍我们。”   胡管家赶紧将门关上, 示意王爷小声点, “隔墙有耳啊,王爷。”   福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拂到地上,气得拍桌子, “我怕什么。明明是他拿我们当猴耍。我就不信他会不知道。”   胡管家也是没想到皇上心机如此之深, 他急得团团转, “可小少爷还在皇宫里。将来小少爷能不能封为世子还要皇上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王爷。”   福王气没消, 又添了堵,“忍忍忍,你就知道忍?再忍,他刀子都要架到咱们脖子上了。”   胡管家苦口婆心劝道, “王爷,皇上这次虽不地道,可形势比人强,咱们又拿他如何呢?”   福王心里都明白,所以才更气。   来前有多大希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不止福王,其他王爷的气不比福王少。尤其是那些既没钱,就指着祖产过活的王爷,来京城一趟,赔得连裤衩都快没了,焉能不气。   可他们再气也没辙,他们手头没有兵权,在朝中也没有人脉,没人肯为他们出头说句公道话。   这些王爷郁闷,林满堂此时也不好过,他被自己的妻子烦得睡不着。   李秀琴不蠢,今天家里为了答谢皇上加封诰命,她特地邀请官员女眷到家中,那些女眷一再恭维她医术高明。她这才知晓皇上在小朝会上,将自己治好他的事说了。   三位宫妃只是刚刚怀孕,皇上为何如此心急将这事抖落出去?   皇上摆明是想趁着这些王爷都在京城,看看他们的反应。如果表现不好,很有可能圈禁在京城,不肯放他们离开。   李秀琴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对,“我说的对不对?”   林满堂被她烦得没办法,只好坐起来,“是啊,你猜对了。可又能怎么办呢?当初你干啥非要给皇上治病,那些御医都治不好,你说你会。你当初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他媳妇这次可算把这个家坑惨了,连他也都上了贼船。   李秀琴见他埋怨自己,也觉得委屈,“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那我还是个大夫吗?”   林满堂说完就后悔了,他怎么就把这话给秃噜出来了呢,忙软了声音,“是,不该怪你。你没错。只是咱们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反悔也晚了。你就受着吧。”   李秀琴心里害怕,身子颤抖,“我治好皇上,让那些王爷的梦碎了,他们会不会杀了我?”   林满堂见她害怕,忙搂住她,抚着她的后背,“没事的。跟你没什么关系。”   李秀琴推开他,“怎么没关系?病是我治好的。”她细想,“还有你弄那免税田,那些人肯定恨死你了。”   林满堂无语,对方还没报复呢,她就吓成这样,“没事。那些王爷就是纸老虎,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   “可我听说那些王爷手里很有钱。他们会不会雇凶杀人?咱们家的下人可没一个会功夫。”   林满堂怔了怔,“要不然我让女婿给咱家派几个护卫?”   李秀琴点头,“好,就这么办。”   林满堂拍拍她肩膀,“好了,明天咱们就去找人,现在先睡吧。”   李秀琴刚要躺下,外面就传来下人们叫嚷的声音。   林满堂和李秀琴当即掀开被子,披上衣服冲了出去。   葛婆子迎上来,“大人,夫人,起火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院墙外一团团火把往院子、窗户和屋顶上扔。   下人们纷纷打水扑火,火慢慢被扑灭。外面的贼人不死心,纷纷跳上屋顶,揭开瓦片,将火把往屋里扔,火把沿着帷幔瞬间将屋子点燃。   家里下人不会武功,林满堂只能拿女儿做的袖箭射这些贼人。   贼人躲闪不及,有的踩中林晓设的机关,被牢牢困在屋顶,动弹不得,大火燃烧时,贼人被活活烧死。   林满堂为了抓到幕后主使,救了两个黑衣人,将他们捆起来留着天亮再审问。   大家忙着救火,保护财物。   周围邻居也过来帮忙扑火。   离这边只有两条街的萧府。   两位主子此时正在睡梦中,林晓枕着萧定安的肩膀,像个树懒紧紧挂在他身上。   萧定安由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惯,要是哪天她不枕了,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们睡得正香时,外面传来箜篌的声音。   在军营里,除了会敲锣打鼓,也会吹箜篌提醒有敌情。   萧定安睡眠浅,很快睁眼醒来,掀开帘子,就见胜邪在外面回报,“国公,林府着火了。”   萧定安立刻翻身起床,刚披好衣服,想到妻子那执拗劲儿,赶紧将人摇醒。   林晓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男人衣服齐整,“怎么了?”   “你娘家着火了。”   林晓脑子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穿衣下床。   两人到了院子,下人们早已被萧定安派去救火。   萧定安便带着林晓上了墙,用轻功带她到林府。   一夜过去,林府财物抢救回来大半,人倒是没受伤,每个人都有些狼狈。   只是三万两的宅子烧得只剩下灰烬了。   林晓气急败坏,“一定要将幕后贼人绳之以法,简直无法无天。”   李秀琴看着女儿这张脏兮兮的小脸,“已经抓到两个放火贼人。一定跑不了的。”   天才蒙蒙亮,还不到上朝时间。   林满堂却顾不得,他示意庄文将那两个贼人押过来,又看向萧定安,“借用马车,我要押这两个贼人进宫告状。”   萧定安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我陪您一块去吧。”   林满堂点头。   两人押着两个贼人入了宫。   皇上大发雷霆,叫尉迟恭进宫,而后让他负责此案。   尉迟恭多年审案经验,无论嘴有多紧,他都能撬起来。   不到半天功夫,那两个贼人就招了,只是幕后主使爵位比他高,他没法抓人,于是进宫先禀告皇上。   当朝大臣差点被烧死,皇上自然不会姑息,立刻派禁卫去将几位幕后主使押过来。   此次主谋是几位王爷,他们不事生产,生活奢靡,后宅纳了许多小妾,生了一堆子女。   这次进京,孙子没有被选上不说,还要多交税,他们不敢恨皇上,就将所有错怪到林满堂身上,于是就有了昨晚那场大火。   皇上绝不可能容忍这样的罪行,当即赏了几位王爷毒酒,全家贬为庶民,家产全部没收。   另一边,林晓安排所有人将东西搬到萧府,又让张瑞和给他们安排住处。   李秀琴搂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握着闺女的手,“我真是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   林晓拍拍她的手,“娘,放火之人已经抓到,肯定会查出幕后主使,到时候让他们赔偿咱家损失。”   李秀琴点点头,看了眼烧成废墟的房子,“我原以为你爹当了官,咱们应该不会被人欺负,没想到依旧没有保障。”   林晓知道她娘吓住了,也是,前世他们生在和平时代,哪里见过一言不合就放火杀人呢。   林晓目光深邃,“娘,想要平安,就要时刻警惕,绝不能给犯人可乘之机。待会儿我找张叔,让他安排几个护卫随时保护你们。”   别说他们了,就是皇上,不也一样会有危险。这里没有监控,所以破案率极低,这也给了宵小之徒可乘之机。   李秀琴点头,“好。”   林晓扶她上马车,两个孩子被保护得很好,大火燃烧时,他们被奶娘第一时间抱住院子。后来其他人都在救火,他们帮不上忙,就坐在门口马车里。   两个小家伙一夜没睡,此时眼皮都在打架,还是不肯睡觉。   林晓抱他们上马车时,七七紧紧拽着林晓的衣襟,“姐姐,为什么我们家会着火?”   林晓摸摸她的脸,“没事。很快就会抓到犯人的。”担心那些人丧心病狂,她又补充,“爹爹做了一件好事,触及许多人的利益,那些人狗急跳墙报复咱们家。七七,你是爹的女儿,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贪玩,好不好?”   七七重重点了下头,奶声奶气应了声‘好’。   宝柱也在边上附和,“我会看着她的。”   林晓拍拍两人的脑袋,“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一行人到了萧国公府,萧府下人已经收拾好院子给他们住。   大家忙了一夜又累又困又饿,林晓便让大伙先吃饭,吃完饭再回房补觉。   吃完后,林满堂回来了。   李秀琴迎了上来,脸色铁青,“怎么样?幕后主使抓到了吗?”   林满堂点头,坐到椅子上,“已经抓到了,总共有十来位王爷参与。皇上已经赏了他们毒酒。家产被抄,全家被贬为庶民。”   李秀琴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手握成拳捶了下椅子扶手,“死的好。”   林满堂点了点头。   李秀琴心疼得不成,“这次咱们家至少损失上成两银子,皇上就没表示?”   他们家可是为了替皇上办事才遭这些人报复,皇上这会子装聋作哑,也太不地道了吧?   林满堂摇头,“皇上命户部主簿下午过来登记,所有损失由户部照着单子原价赔偿。”   李秀琴心终于顺了,“这还差不多。”   林晓见她爹累成这样,让下人将菜端来,吃完饭再回房休息。   饭菜还没端上来,宫里就来了公公,说是奉皇上之命赏赐。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赏赐?什么赏?   林晓让人将下人们叫到前厅,又让一家人穿戴整齐到前厅接旨:宫妃有孕,李郡夫人医术高明,特将福瑞王府赏赐给林家。   福瑞王府是先皇最宠爱的儿子福瑞王的府邸,因谋反被查封。   这福瑞王府位于萧府对面,面积只比萧府小了两亩,却比林府那四进宅子大了十倍不止。里面建筑更是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   圣旨宣完,林满堂和李秀琴还一副魂游状态,他们这就坐拥京城第二豪宅了?   这套宅子起码得四五十万两吧?皇上这么舍得?这怎么跟做梦似的?   林满堂先缓过劲来,给公公塞了个红封,上前向他讨教,“公公,这不合规矩吧?我只是侍郎,这可是王府。”   不说别的,就是这院墙的高度、大门都不符合他的品级啊。他住这宅子就是僭越。   公公笑道,“这是皇上特地恩赏您的。皇上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不好明面赏你,就借着令夫人的名义一起补偿了。你可明白?”   李秀琴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她就说嘛,就算她治好皇上的病,可孩子还没生下来,皇上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给她这么丰厚的赏赐,原来是赏赐他们两个人的。   林满堂亲自将公公送出府,回来后,发现他媳妇一改之前的郁气,双手捧着一盏茶傻乐。   林满堂早就知道他媳妇心大,一场大火换一套宅子,她的气就全消了,他无奈坐到她边上,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那王府封了二三十年,光修缮就得花不少银子,你乐什么呀?”   李秀琴白了他一眼,“那怕什么。光靠这地,咱们也发了呀。”   林满堂刚要说这是御赐府邸不能卖。却听他媳妇已经在那边规划,“咱们家现在没那么多钱,咱们先收拾五分之一出来住,剩下的咱们再慢慢来。”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亏,“不如咱们把最前面和最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封道墙,把后面的院子租出去?要不然开销太大了。”   林晓无语,“娘,您要想收租金,还不如把烧毁的地方重新盖上宅子,到时候更好租出去。王府用的都是好东西,您用廉价木材和瓦片修缮不好看。”   李秀琴细细一想,也是啊,她手头钱财不多,要是现在就修缮房子,那不就相当于在锦袍上打补丁吗?   “行,听你的,我现在就去看看账上还有多少钱,咱们先把房子盖起来。”   林满堂在后面喊道,“先修缮,咱们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李秀琴头也不回,喜滋滋出了前厅,“我知道了。”   看着她矫健的步伐,林满堂严重怀疑早上那个累得大喘气的媳妇不是她。   林晓也被她娘这爱财如命的行为逗得乐不可支,“爹,您看咱娘多容易满足啊?”   林满堂最喜欢他媳妇的就是这点,只要给了补偿,她保准不记仇,“算了,你娘提心吊胆好些日子了,现在有件事能让她高兴,我也能轻松一点了。”   林晓点头,看了眼他青黑的眼圈,“您吃完饭先回房补觉吧。”   林满堂起身,“你也好好休息。大概要叨扰一些日子了。”   林晓撅着嘴面露不满,“爹,您说这话可是拿我当外人了?”   林满堂好脾气笑笑,“好,爹不说外道话。爹回房吃东西。”   林晓重重点头,目送他出去。 第291章   一夜之间, 十几个王爷殒命。他们心里默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知道皇上的态度, 没人再敢触皇上的霉头。   皇上特地办了场宴会邀请各位王爷到皇宫一聚。   席间皇上对众皇叔表示歉意。   王爷们不敢拿大, 纷纷表示不介意, 只要皇上后继有人就是好事。   皇上笑道, “还是皇叔体谅侄儿的难处。不过让皇叔们千里迢迢跑来,朕也过意不去。前段时间有几位官员犯事被贬, 官位空了下来, 林侍郎这边提出让皇叔们的儿子担任。朕也同意了。”   这话一出,在座之人都愣住了。   这些年皇室一直把王爷当猪养,不准不让他们接触政事, 还不让他们与朝臣结交。为何现在同意让他们的儿子出来当官了?   林满堂也很震惊, 因为这提议根本不是他说的。他又不是宗人府的官员, 哪里知道这些王爷有几个儿子, 他们的儿子又擅长什么。   可皇上都这么说了, 他也不可能打皇上的脸。   “福王世子敦厚纯善,听说极善书画一道,国子监空出来的教谕正适合他。”   “定王叔第三子自小喜爱古书, 翰林院正要编一本全书, 很适合他。”   “……”   几位官位都被安排妥当, 而众位王爷也从中品出味来了,这些官职都是清水衙门, 没什么实权。   皇上还是忌讳皇亲与朝臣接触。可这次王爷们并不介意。   清水衙门也好啊,总比富贵闲人来得好。   几位王爷心甘情愿跪下来谢恩。   皇上示意他们起来,“要是他们官做得好,朕也会予以重任。反之要是仗着自己是皇亲, 就胡作非为,朕绝不姑息。”   “那是自然。”   三日后,这些王爷带着从京城买的东西陆陆续续回了封地。皇上带着文武百官亲自相送。   回去的路上,皇上特地叫了林满堂随侍御撵。   “可是怪朕?”   林满堂自然不会怪罪,皇上有意卖他一个人情。让这些王爷不要嫉恨他,他自然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   皇上嘴角含笑,“只要你尽心竭力为朕办事,朕绝不会亏待你。”   林满堂点头应是。   皇上看了眼后面,尉迟恭脚步蹒跚跟在后头,他叫了黄章,示意给尉迟恭安排一顶小轿,“尉迟大人年事已高,可千万不能累着。”   林满堂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黄章与尉迟恭说了几句话后,尉迟恭朝着这边又跪又拜,还用袖子抹泪,显见是感动得不成。   林满堂心里一跳,这皇帝别的不突出,收买人心这招倒是使得炉火纯青,别看只是小小一件事,对于尉迟恭来说却是他最需要的,也是皇上对他的尊重。没看到周围许多大臣一脸羡慕嘛。   他正暗自想着,就听皇上发出一声低叹,“尉迟大人到底老了。要是他再年轻二十岁,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了。”   林满堂没说话。这皇帝确实可怜,当了十来年傀儡,好不容易登上皇位,国库又空了。   皇上看了眼林满堂,“林侍郎愿意当第二个尉迟大人吗?”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摇头,“尉迟大人铁面无私,微臣比不上尉迟大人。”   言外之意,他私心重,做不到尉迟恭这样无私。   皇上倒是很赞同他这话,“你私心确实很重,但你也有你的过人之处。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至少尉迟大人不会挣钱,你会!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皇上这是夸他吗?他怎么觉得皇上这是在蛊惑人心呢?      另一边,李秀琴正带人修缮房子。   虽然户部那边已经补了损失,但是林家家底摆在那儿,账面上的余款并不多,李秀琴只能先修福瑞王府小半部分。   不过好在这宅子质量过关,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多,他们家的钱财勉强够用。   但是李秀琴想要盖套新宅子就不太现实了。   林晓想借她娘钱,先把宅子盖起来,李秀琴坚决不同意。她还欠着钱庄几万两呢,再借,何时才能还呢?   她可不想让其他人说她女儿是个倒家贼。哪怕女婿不计较,也不能这么做。   林晓拿她没办法,就只能由着她。   这天李秀琴带着下人去对面打扫房子,林晓在家闲着无聊,想起好几天没去撸小老虎,手都痒痒了,吃完饭就走进那院子。   她突然到访似乎惊了下人一大跳,胜邪更是结结巴巴,“夫人,您怎么来了?”   夫人这几天不是一直跑去对面修缮房子吗?今天怎么没去?   林晓见他额头冒汗,一脸心虚的样子,“我怎么不能来?”她拧眉,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小老虎死了吧?”   胜邪摇头,“没有,没有。它们好着呢。不信您瞧。”   他叫下人将笼子掀开,就见两只小老虎已经睁开了眼,正萌萌地看着她。   林晓眼神立时化了,接过下人准备的吃食喂它。   母老虎在边上一动不动,由着她喂食,看到她撸小老虎也没有动弹一下。   林晓撸够了,刚起身,就听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呜咽声,她眉心拧紧,“什么声音?”   下人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胜邪。   胜邪干笑,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上前回禀,“夫人,没什么,估计是那些畜生发出的声音吧?”   林晓觉得不太像,再加上他刚刚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摆明有事瞒着自己,林晓错身走过去,依稀看到角落那个棚子下有一团东西正在蠕动。因为光线太黑,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林晓问旁边的下人,“什么东西?”   那下人根本不敢回答,林晓有些失望。   茅草下,那东西不停摇晃笼子,动作越发激烈,终于笼子上的茅草被它抖落,它扒拉掉眼前碍眼的头发,紧紧盯着她看。   原来竟是一个人,浑身脏兮兮,他四肢百骸都被捆绑,嘴上也被绑起,像个牲口似的,被紧紧困在一个笼子里。   林晓一眼认出了他,“李天应?”   李天应狂点头,眼泪和鼻涕一块流下,嘴角隐隐有血丝流出。   “你这是?”   她正要上前为他解开,就听身后传来胜邪的声音,“夫人,他是国公的仇人。是国公下令将他关在这里的。”   林晓回头,就见胜邪眼神阴鸷盯着李天应,而后又恭恭敬敬朝她施了一礼。   林晓看了眼凄惨的李天应,“他怎么会在那里?”   她娘说过,是李天应推荐她娘入宫为娘娘看病。后来司礼监的太监说他在萧府。   她以为萧定安结果了李天应,一直没敢问。   没想到他没有杀了李天应,竟然把人关进笼子里。   胜邪闷声道,“皇上答应不杀他,却将他安置在国公府,国公对他恨之入骨,就让它日日与野兽作伴。”   林晓默默叹气,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万一他死了,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胜邪哼道,“刚开始国公也有这个担心,可经过属下观察,这老道命硬着呢,被猛兽吓了好几回,硬是扛下来了。”   “可他一直脏兮兮的?就不怕生病吗?他到底年龄大了一些。”   胜邪摇头,“国公吩咐每十天给他洗一回澡,看一回诊,不会让他生病的。”   林晓也不好再说什么。   胜邪跪在林晓面前,“夫人,您是国公的妻子,之前为了您,国公哪怕对他恨之入骨,明知道他在云南府愣是没有动他。属下知道您心善,可您能不能将您的善心分一点给国公呢。他有仇不能报,心里的苦谁能理解。”   林晓想到自己曾经许过的诺言,到底转身走开了。   李天应在她身后呜呜叫着,发出好大一声响,她硬是没回头。   胜邪默默松一口气。   晚上,萧定安一回府,守在前厅的胜邪就将这事告诉了他。   “夫人没有要放他出来?”   胜邪摇头,“但属下看得出来夫人很关心那老道。”   萧定安定定看着眼后院,示意他回去歇息,自己迈步回了后院。   掀开帘子,萧定安刚开始还担心她会向自己求情,没想到看到他回来,她坐在梳妆台前神色如常冲他打招呼,让他先去洗漱。   萧定安洗漱完毕,走过来,才发现她正在画图。   “这是什么?”   林晓笑道,“我娘不是修缮房子吗?她让我帮忙装机关。上次大火,要不是我装了机关,那些贼人还抓不住呢。我娘让我再装一次,最好是防火的。”   萧定安有些惊愕,“防火?很难吧?”   房子之所以会着火就是因为房梁是木头。再加上屋里的家具、帷幔等等。木头是极容易着火的。   林晓摊了摊手,“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毕竟她又不可能将房梁拆了全部换成铁的。”   她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多装几个水管,万一着火,只要第一时间拧水管开关,管子里有水,就可以扑火啦。”   他们灭火不及时,也因为水井只有两处,离得太远,来回太费时间。   萧定安惊叹她这主意好,“那这水管日常能用吗?”   “当然能用。”林晓想到前世的自来水,又不忘补充,“还可以提供热水呢。”   萧定安想象不到,“那你好好做。”   林晓点头,又画了几笔,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萧定安靠过来,见她打算睡觉,嘴贱问了一句,“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林晓抬头,不明所以看着他,“什么?”   萧定安抿了抿嘴,一声不吭,林晓便猜到他说的是李天应的事,她想了想,“我只是觉得提起这件事就会让你不快。如果为他求情,那就是在你伤口撒盐。再说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虽然我跟他确实有点关系,但是我跟你更亲。我答应你的事就不会食言。”   萧定安暗暗松了一口气,搂着她躺下。   林晓枕在他肩膀,听着他的心跳声,“如果你折磨他能让你心结放下,那这事就值得。但我觉得你好像并不高兴。”   萧定安声音有些沉闷,“我答应过皇上不杀他。”   “我不是让你原谅他,也不是让你放过他,我只是想让你放过自己。你每次看到他,都会回想你家人死得多惨,只能一遍遍折磨你自己。李天应也得到自己应有的下场,他现在连死都不敢死。”   “他活该。”萧定安恨声道。   “他确实活该,他最不该的就是让你一直耿耿于怀。”林晓搂着他的脖子,“你活得不快乐,我也心疼,你姑母心里有个疙瘩,也不好受。既然改变不了过去,那就别让阴影一直伴随着你。咱们要展望未来。”   屋内死一般的安静,大地陷入沉睡,屋内只有女子清浅的呼吸声,他睁着双眼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92章   萧定安一夜未睡, 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上了朝。   皇上瞧他这没精打采的样子,下了朝便召他到御书房,“你今儿怎么了?是不是与媳妇吵架了?”   萧定安摇头, “没有。”   还没说完, 自己就打了个哈欠。   皇上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你这副样子,朕可不放心将皇宫安全交给你。要不然朕放你一天假,你回家好好陪媳妇。让她早点消气。”   萧定安摇头,“真没事, 我们没吵架。我就是失眠, 昨晚睡不着而已。”   皇上蹙眉,示意黄章倒杯浓茶过来。   黄章领命下去,皇上让萧定安近前,“可是有什么事?朕能不能帮你?”   萧定安想了想,到底实话实说,“是李天应的事。”   他恨李天应,恨不得除之后快,晓晓说得没错,他折磨李天应并不会让他快乐, 甚至每一次折磨李天应,他都要想起萧家的惨事。灭族的阴影一直环绕着他。他的戾气也与日俱增。   皇上蹙眉, 心里也有些愧疚,“朕知道这次委屈你了。你和娘一直想为萧家报仇。”   “不是这个。”萧定安将林晓的话重复一遍。   皇上目光幽深,萧家满门被灭已经成了表弟和他娘的心魔。表弟还好一点,毕竟萧家是在他出生之前就被灭了。他没有直观感受到那些亲人被杀。   他娘就要痛苦多了。他娘当初可是亲眼看到萧家满门被斩,回来后整整做了三个月的噩梦。听舅舅说,当时他娘瘦得都快成皮包骨头。   否则以他娘豪门贵女的身份何至于自轻自贱非要嫁进齐王府当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妾, 必是恨极了先皇。   他娘当初的侧妃之位还是他过继给了先皇向先皇请旨升上去的。   他娘无时无刻不想找李天应报仇,可偏偏为了他,又不能将其杀死,就只能拼命压抑自己的痛苦。   李天应活着一天,他娘就不能解脱。林晓说的放过是让表弟将人移出府,来个眼不干为净。   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不能从根上铲除表弟和娘的心魔。   皇上转动手上的蓝宝石戒指,目光微冷,嘴角勾起一抹笑,“你还记得小时候,每年下雪后,朕都会带你到山上打猎吗?”   萧定安怔愣了下,不明白话题怎么跳跃得这么快,却只能跟着接话,“当然记得。”   皇上定定看着他,“你从小在武学上便展现过人的天赋。反而朕对武学上一直表现平平。可每次狩猎,你的猎物都没有朕的多。你可知为什么?”   萧定安动了动嘴唇,他一开始以为是底下人故意放水,让皇上多打猎物,以讨皇上欢心,可后来他才知晓真相。   皇上意有所指道,“对猎手来说,身姿矫健,赤手空拳能打死一只猛虎就是好猎手。可对猎人来说,尽可能保全自己,抓到更多的猎物才是好猎手。你是个好猎手,却不是个好猎人。”   萧定安陷入沉思,久久不语,直到耳边传来黄章的轻唤声,“国公?国公?”   萧定安这才回神,赶紧接过参茶,将茶一饮而尽后将空碗交给黄章,向皇上道,“微臣先出去了。”   皇上颔首。      回了萧府,萧定安招来胜邪,“你将李天应放了吧。”   胜邪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国公竟然叫他放了灭族仇人?“不会是夫人叫您放的吧?”   她怎么这样呢?明知道国公有多恨李天应,却还要逼国公放人,怎么会有如此拎不清的女人。   萧定安重重叹了口气,“与她无关。我只是觉得天天折磨他,我自己也不痛快。姑母也不痛快。”   胜邪怔了怔,不太明白国公的意思。折磨仇人不快乐,难道放了他,就会痛快吗?   可看着国公不容置疑的态度,他到底不敢表示不满,只能依言照做。      李天应被放出府,林晓很快就知晓了,她去看小老虎时听到下人嘀咕,说是打扫笼子,将那人穿过的脏衣服都扔了。   她以为相公会把李天应移到别院,让底下人招呼他。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折磨,李天应每惨叫一声,相公就会想起萧家有多惨。这根本不是报仇,这是自虐吧?这种想杀了对方,却又不能杀的痛苦,她曾经也有过,那种压抑,求而不得的感觉才最是痛苦。   但她没想到他居然放了李天应?   林晓想不通,会不会是因为她说了那话,他误会了,因为顾忌她的感受,所以他才放过了李天应?这让她生起几分自责,要不是她多嘴,他兴许不会压抑自己呢。   等萧定安回府后,林晓到底没忍住,“你为何会放过李天应?”   萧定安眉心微拧,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有股想要将此人挫骨扬灰的冲动,他压抑着这份躁动,若无其事道,“没事。当初答应过表哥的,只要宫妃有孕就放过他。”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便不再提这件事。   又过了几日,林府屋子修缮完毕,李秀琴打算带女儿去上香,求个良辰吉日搬家。   她这次依旧约了关文淑,“你刘婶说自打锦凝定亲,家里就一直出事,前阵子她好好走在路上摔了一跤,把自己的腿摔折了。前几天刘大郎回家,差点跌进湖里淹死。锦凝那孩子更倒霉,好好在家晒被子,从天上掉了只雁子砸中她的头。要不是她躲得快,兴许就没命了。”   林晓觉得这么多意外也太巧合了,“该不会是人为的吧?”   李秀琴摇头,“不是。周围根本没有别人。至于那只雁子也是飞得太累,自己累死的。不是人射死的。她想去上柱香拜拜神。”   林晓对鬼神之说一直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听到去上香拜神,便也点头赞同,“行啊,去上柱香也能求个心安。”   “明天天气好,咱们一块去。”   “好。”      翌日天晴气爽,阳光高照,难得的好天,一行人顺利抵达护国寺。   快过年了,此时护国寺人满为患,他们在庙门口排队等了半个时辰,队伍才动了一小截。   就在这时从山下走上来一个穿青衣的下人。他到了庙门口也不排队,直接将站在门口的一家人蛮横地挤向一边,被挤的人没有防备,差点被他摔倒。   今儿来上香的香客有富家小姐、有官员家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他们远远没有这几人豪横。   粉衣丫鬟扶着老夫人起来,冲着刚刚推她的人下人骂道,“哎?你怎么回事,横冲直撞,差点把我们家老夫人挤倒了。”   那下人见老夫人身上穿着布衣,嘴角勾了一丝讽笑,得意洋洋道,“我来排队。”   粉衣丫鬟气得不轻,“你来这儿排队?新来的香客要排在后头,你懂不懂规矩啊?”   那下人鼻孔看人,嚣张又跋扈,“你可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啊?居然敢让我们排在后头。”   不少人纷纷驻足,想看看这下人的主子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大的派头。   林晓也好奇往后看。   只见三个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女踏着石阶缓缓而上。   最年轻的应该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戴着帷帽,看不出长相。但看她身上的衣服和首饰想必也是一位大家闺秀。   小姐旁边的妇人估计是她娘,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那领头的男子大概四十多岁,却是吊儿郎当,大冬天手里还摇着一把纸扇,学风流雅士故作潇洒,但那副鼻孔朝天的架势,瞧着就很欠揍。   林晓感觉到刘婉凝的身子僵硬得不像话,额头一直在冒汗,她小声问,“你怎么了?”   刘婉凝将自己的身子往她身后藏了藏,小声道,“他是薛贤妃的叔叔。”   林晓怔愣好半天,才想起薛贤妃是谁。   这薛贤妃颇为受宠,因皇后出身低微,管不好后宫,现在代掌后宫大权。   没想到她受宠,她的娘家人就张狂起来,其中最张狂的人是谁当属她叔叔。   当初害了薛侍郎撞柱而亡的罪魁祸首,竟又借着侄女的势再次耀武扬威起来。   也不知宫里的薛贤妃知不知道这个叔叔在外给她招祸。   林晓这边还在思量,那边已经吵起来了。   薛旺全有个宠妃侄女,可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人。   这青衣下人运气不太好,撞的正是尉迟恭的夫人,眼见自己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居然被别人抢了,她焉能不气。别人怕薛旺全,她却是不怕的。   她不仅不怕,还往前站了一步,狠狠盯着薛旺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勇模样,“本夫人就站在这儿,就是不让你,你又能拿本夫人如何?”   薛旺全不当官,自然不认得尉迟夫人是谁,可看她这神气的样子也猜到对方身份不低。   薛夫人是女眷,当初薛侍郎在世的时候,大嫂也曾办过几场宴会,薛夫人认识尉迟夫人,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薛旺全听到是尉迟夫人,额头开始滴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薛夫人主动给他递台阶,“算了,咱们排后面吧,反正咱们也没急事。”   薛旺全却不肯给她这个面子,要是他真乖乖去后面排,他今儿这脸就丢光了。他不可能乖乖到后面排队,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看到尉迟夫人身后站着几个衣着普通的妇人,他刚要将那几位平民扯开,没想到有人主动让出位置,“我这边不急,你们站我的位置吧。”   林晓刚开始只是看戏,没想到关文淑会主动让位置给对方。   李秀琴也有些愣了,她以为关文淑是畏惧薛旺全的权势,忙扯了下她的袖子,斜睨了薛旺全一眼,“文淑,你别怕她,我谅他也不敢得罪我们林府。”   薛旺全凝视着李秀琴,总觉得这人瞧着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身边的夫人小声解释,“老爷,这人好像是林侍郎的夫人。她旁边站着的夫人是她女儿广德郡主。”   薛夫人恨不得昏死过去,这一天之内竟然遇到两位大佛。   薛旺全腿也软了,他侄女再得宠,也比不上这两位啊。   他讪笑着哈腰,“这位夫人说得对,我们就排在后面吧,不用你让。”说着就要拽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到后面排队。   关文淑却将人喊住,“慢着。”   她回头冲李秀琴解释,“其实我只是想报答他们而已。”她拍了拍女儿僵硬的身体,拉着她过来,“想当初要不是这位夫人借了稳婆给我们,我那年兴许就要难产死了。”   李秀琴微微一怔。原来竟是这样?   关文淑带着女儿上前冲薛旺全的夫人施了一礼,“当初我们同时在护国寺祈福,天气不好,只能留在庙中。当晚一同生产。不知薛夫人还记不记得?”   薛夫人是个以夫为天的女子,有些懦弱,哪怕她根本不记得这件事,可为了让相公面上好看,她硬是点头,“对,对,我记得。”   关文淑视线转向戴着帷帽的小姐,“这位就是令爱吧?”   说着,拉着刘锦凝给薛夫人拱手,“快谢谢这位夫人。当初要不是这位太太好心,你可能就生不下来了。”   刘锦凝下意识往后退,不想近前,却又不得不上前施礼。她连看都不看两人,抿了抿嘴,上前低声叫人,又施了一礼。   关文淑蹙眉,往常闺女都大大方方,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扭捏?   难不成她是怕这薛旺全?被刚刚他那颐指气使的态度给惊住了?   关文淑来不及多想,就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薛夫人母女,“以前就想着报答夫人的恩情,今儿这位子就让给您吧。”   薛夫人谦虚摆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关文淑笑笑,带着女儿到后头排队。当初薛家前途无量,她男人只是小小举人,她拿着重礼去感谢,人家连个面都没露,礼物也不肯收。   关文淑只想当面道声谢,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也算解了她的心结。   排了两个时辰的队,烧了香求了签,关文淑便想到后头让住持大师看一次。   李秀琴和林晓也没有急事便一块去。   这次住持大师让四人都进去。   “大师啊,自打定了婚,家里就一直在走背运。劳烦您给瞧瞧我女儿的婚事是不是有问题?”   住持瞧了一眼签文,又仔细打量刘锦凝,却见她头也不抬,“施主当真不悔吗?”   众人皆是一愣,刘锦凝抬起头,年轻娇嫩的脸上写满了刚毅,“无怨无悔。”   住持一叹,轻轻颔首,“你的姻缘全系在你身,老僧也无从得知。”   关文淑听着这两人之间的谈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女儿有心上人?可瞧着她的样子不太像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了家,关文淑打发下人出去,拉女儿到屋里说话,担心外面人听到,压低声音问女儿,“刚刚住持大师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可是有事瞒着我们?”她小声道,“你要真有心仪的公子,你说出来,爹娘可以为你参详。”   刘锦凝摇头,“娘,女儿天天待在家里,哪有心仪的公子。”   关文淑不信,女儿要是真没心仪对象,为何大师那么说。她以为女儿羞涩,难以启齿,就小声道,“虽然你现在已经定亲了,但是你们还没有成亲,一切都还来得及。你也不必顾忌爹娘的面子,什么事都没有你的幸福重要。大不了咱们给男方多赔几次礼。你老实跟娘说,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公子?”   刘锦凝根本无从解释,就只能回答,“真的没有。娘,你要相信我。我根本没有心仪对象。”   关文淑见女儿神色自如,难不成真是她多想了?她想了想,“娘已经提前问过你好几回,是你自己说没有心仪公子的。这转眼就过了年,婚期也没几个月了,要是你真想反悔最好在成亲前。要是成完亲闹出笑话,娘都保不住你。你爹虽不像你阿爷那么古板,可你要是做出丑事,他也饶不了你。”   刘锦凝怔愣了下,摇头,“女儿真没有。”顿了顿,她又道,“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女儿相信父母的眼光。”   关文淑细细打量女儿瞧不出半分勉强,终于放下心来,“那成吧。”   说完,她便起身出去了。   刘锦凝坐在梳妆台前,静坐许久,也不知想到什么,起身到衣柜里打开自己的箱子,从箱子里面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放着一块年代久远的婴儿肚兜,她情不自禁看向外面,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前尘往事早该忘了,她也永不后悔。 第293章   林晓和李秀琴回到家里, 问她娘,“薛贤妃怀孕了吗?”   李秀琴摇头,“没有。她属于不易受孕体质。”   林晓点点头, 又叹了口气,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你瞧那人颐指气使的样子,真想给他个教训。”   李秀琴握住女儿的手, “算了。他只是嚣张了点,也没犯什么大错,你现在教训他, 会给你爹和女婿招麻烦的。”   要是薛贤妃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她男人和女婿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肯定会下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呢。   林晓点点头, 没再说了。   另一边,薛旺全一家回了府, 薛夫人让女儿先回房, 就拉着相公, “相公, 今天大师说采桃与卫家三郎是门当户对。咱们将婚事定下来了吧。采桃都十五了, 转年就十六了,再不定亲, 就快成老姑娘了。”   薛旺全一肚子火,“卫家就是个破落户,那卫家三郎只是个七品小官。采桃嫁给他能幸福吗?”   “我知道你想让采桃高嫁, 可咱家采桃样貌摆在那儿,嫁给高门,我担心她笼络不了女婿的心。卫家就挺好啊, 虽然门户是低了些,可起码女婿前程指着咱们家,肯定会对采桃好的。”   薛旺全哪是个会为女儿考虑的,他只想借着女儿攀高枝,不想被人看不起。可想到自己多年也没个儿子,他就来气,“要不是你这么多年也没给老子生个儿子,我至于像现在这样,走出去就被人看不起吗?”   薛夫人听他又提起儿子,一声不吭,任由他责骂。   薛旺全骂得起劲,丝毫没留意到厅堂里进来了人。   走进来的薛胜宗实在听不下去了,“二叔,你又骂婶婶?”   薛旺全回头,看到侄子回来了,立刻换上笑脸,“胜宗回来了啊?累不累啊?”   薛胜宗对二叔这狗腿行径更加看不起,只对方到底是自己二叔,也不好在下人面前让他没脸,便苦口婆心劝道,“二叔,婶婶也没拦着你纳妾。这些年,你也纳了不少良妾,可一直也没有孩子出生,我看错也不能全怪在二婶身上。”   要是别人跟他说这话,薛旺全早就骂回去了,可他将来还要指着大侄子给他养老,只能将怨气憋回肚里,硬邦邦回他,“不是她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薛胜宗点头,“那有什么不可能。想当初皇上不也中了毒,要不是林侍郎的夫人诊出来,谁能知道,生不了孩子不单单是女人的错,有可能男人中了毒呢?”   他只是随口说说,让二叔别整天吵吵。可他说得无心,薛旺全却是听进了心,眼睛发亮,定定看着自己的侄子,“对,你说得对,我也可能是中了毒。”   说完,他叫了随从就冲了出去。   薛夫人见他这样,在后头叫他,可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   薛胜宗安慰道,“婶婶别担心,二叔没事的。”   薛夫人有些犹豫,“我就是担心他再去赌坊,你知道的,咱们家再也折腾不起了。”   提起赌坊,薛胜宗脸色变了变,连安慰她的心思都没了,站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薛夫人身后的陈嬷嬷小声道,“夫人,您怎么又提起赌坊了?您明知道大少爷最忌讳这个。”   薛夫人拿帕子抹泪,心里委屈,“我失言了。”   陈嬷嬷给她捧茶,“厨房正在炖汤,您待会儿给大少爷送去一碗。可不能让大少爷生气。”   薛夫人眼泪又泪了下来,她一个长辈居然要给晚辈赔礼道歉,这搁哪家都行不通啊。这日子真是过得窝囊。   陈嬷嬷在边上劝了一会儿,薛夫人才渐渐放宽心。   等薛夫人不哭了,让陈嬷嬷拿些礼物送到城东一户姓刘的人家,“她夫家姓刘,至于男人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今儿要不是她们给我们让位置,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呢。”   陈嬷嬷笑道,“难怪今天夫人回来得这么早。那确实应该感激人家。”   “对啊,你不知道咱们两家还真是有缘。她家女儿跟咱家采桃都是在护国寺生的,当初我还借了稳婆给她呢。”   陈嬷嬷手上的茶盏唰得一声掉在地上,就吓了薛夫人一大跳,“怎么了,这是?”   陈嬷嬷赶紧弯腰捡起茶盏将碎片捡起来,“夫人,这也太巧了吧?都过了十五年,居然又在护国寺遇到了。该不会是知道咱们娘娘在宫里得宠就想攀上来吧?”   想当初薛侍郎死的时候,薛家直接从官宦人家变成平民,不少人落井下石。   自打薛采薇进宫,得了宠,薛家重新翻红,又有不少人攀上来。   薛夫人自来就是个软耳朵,听到陈嬷嬷这话,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蹙了蹙眉,“你说得对。这中借机攀附的人不值得交。还是算了吧。”   陈嬷嬷长长舒了一口气。      另一边,薛旺全带着随从敲响萧国公府的大门。   虽然他没有带帖子,但他指名道姓想求医。   萧府下人也不敢作主,就去客院请示李秀琴。   李秀琴是个大夫,听到有人求自己治病,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便让下人将人请进来。   林晓闲着无事,也没走,就坐在边上瞧着。   当薛旺全进来时,李秀琴微微蹙眉,“怎么是你?”   林晓对这人生理性厌恶。   薛旺全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见两人如此厌恶自己,担心她不给自己治病,进了厅堂就行了个大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给广德郡主请安,给李郡夫人请安。”   李秀琴打量他的神色,“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在护国寺耀武扬威还不够,还跑到萧府来闹事?”   就是给薛旺全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萧国公府闹事,他哐哐哐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脑门都磕出血了,“李郡夫人,小的哪里敢来这儿闹事。小的是真有病,想求您救救小的。”   李秀琴没说话。   薛旺全担心她将自己撵出去,也顾不上丢不丢脸,“小的今年四十有二,至今也没个儿子。想请您给想想办法,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秀琴微讶,“可你不是有个女儿吗?”   薛旺全点头,“只得一女。”顿了顿,又补充,“不,不对,之前也生了三个女儿。可只养到三岁,她们就都接二连三死了。”   林晓坐直身体,“死了?”   “对。大女儿养到三岁,被人贩子拐走,死在路边。没过多久,我媳妇又怀上了,可养到三岁,又死了。那时候我们家住在村里,有个孩子看到是那孩子中了邪,自己跳进河里淹死的。”   李秀琴抬手打断,“什么中了邪?兴许是孩子想玩水,没想到却淹死了。不一定是自杀。”   薛旺全摇头,“不是。她以前从不玩水。二女儿死后的第二年三女儿出生了。这次又是养到三岁,我亲眼看到她自己抹着脖子自尽的。你说要不是中了邪,她那么点的年纪怎么会想到自杀呢?”   林晓和李秀琴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有点诡异。   李秀琴到底是医生,她想了一会儿,怀疑是抑郁症,“那你的三个女儿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不愿意跟人玩之类的?”   薛旺全仔细想了想,“三个女儿,我就感觉是一个模子生出来的。当然都是姐妹,长得像也不奇怪,可是每当她们过完三周岁,她们就会性情大变,不愿说话,也不愿意亲近我们。明明三岁之前,跟旁人家孩子没什么两样。”   李秀琴想不通这些,“后来呢?”   薛旺全叹气,“后来,我大哥考上进士,当了官,我们全家就搬到了京城,我和我媳妇就有了采桃。那时候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我媳妇每隔一段时间就到护国寺烧香拜佛。最后我媳妇在护国寺生的采桃。许是由佛祖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到现在。可是从那以后,我们夫妻就再也没有孩子。”   说到这里,薛旺全伸出胳膊,“我后来也纳了不少小妾,可她们没一个怀孕。前阵子听说齐王妃给皇……她大哥下毒,我才想起来,兴许我也中了毒呢。李郡夫人,求求您,给小的诊一次脉吧。”   李秀琴示意他坐过来,“行,我帮你看看。”   薛旺全喜得见牙不见眼,呲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李秀琴旁边的位子上,伸出胳膊让她诊脉。   李秀琴诊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脉,又问了些私密问题,薛旺全这么厚的脸皮都撑不住,脸色爆红小声回答。   李秀琴摇头,“你没有中毒。”   薛旺全急了,“我没中毒,那我为何这些年一直没个孩子?”   李秀琴摊了摊手,“孩子也要讲究缘分。我帮不了你。”   薛旺全很想发火,可对面两个女人不是他能得罪的,他拼命压抑着火气,“那我?”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将你的媳妇以及你后院的女人叫过来,我帮她们诊脉,但是她们这么多都没能怀孕,我看这问题应该不在她们身上。”   薛旺全已经糊涂了,“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她们的问题,那为啥没个孩子呢?”   李秀琴还是那句话,“孩子的事要讲究缘分。”   李秀琴脾气好,林晓可受不了他这责问的态度,“兴许你以前做恶太多遭了报应呢。你应该反思自己,我娘说你没病,怎么你看起来很失望,很想自己有病啊?”   薛旺全被骂也不敢还嘴,“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只是想有个孩子罢了。”   “你不是有了吗?”林晓白了他一眼,“你女儿不是养到大了吗?我瞧着她健健康康没什么问题,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薛旺全当着两个女人的面,也不好说出,女儿哪里有儿子好,就只能道,“那我明天带她们再来。”   说着,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林晓哼道,“害死他大哥,活该他断子绝孙。”   李秀琴白了她一眼,“女孩子家说话斯文一点。怎么张嘴就骂人,让人听了,该说你没家教了。”   林晓气愤难当,“我就是生气。薛侍郎那么好的官就因为有这么个烂弟弟就送了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李秀琴无奈,“也不能全怪他。沈家引诱他赌博,他定力差,没把持住而已。”   林晓哼道,“换句话说,他要是把持住了,薛侍郎就不会死了。所以定力差的男人真的靠不住。”   李秀琴无奈一笑。   翌日,薛旺全一大早就带着一群女人到萧府,李秀琴一一给她们诊过脉,全都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缘份没到。 第294章   腊月十五, 宜搬家。一大早,萧府下人和林府下人就忙开了。   要将行李搬过去,还要收拾新家, 重新安置。   第二日, 又要举行乔迁之喜。   为了冲喜去晦气,林满堂特地请了同僚过来帮着暖房。   林满堂和李秀琴在前院招待,林晓在后院帮着招待。   女眷们都很和善,与林晓打招呼,宴会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李天应的出现。   “哎,你怎么来了?”林晓看到李天应, 下意识寻找她相公的人影,没发现人,才想到他在前院。   李天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忙道, “你放心,我这人知道分寸的,刚才来的时候, 我特地避开你相公的。你是不知道他这人发起疯来太吓人, 我这条老命可珍贵着呢。”   林晓翻了个白眼,“你是个男的,跑后院做什么?这成什么样子?你还是回去吧。”   李天应摇头, “没事。我是个道士, 她们不会介意的。”   林晓看了眼其他人,好像确实不太在意他,便也没有催他离开,反而细细打量他这身崭新的道袍。   他这精神抖擞的样子与之前狼狈大相径庭, “你现在好了吧?我听说你的无量观已经拆封了,有许多香客去求签。看来无量观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护国寺第二了。”   李天应笑笑,冲她拱手,“这还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替我在萧国公面前美言几句,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放了我。”   林晓身子往后倾,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哎,免了,我可没有替你求情。我只是不想他不开心罢了。你赶紧走吧,回头他看到你又该不高兴了。”   李天应虽然知道自己讨人嫌,但被她明晃晃的嫌弃还是有些受伤,“不会的。他在前院招待同僚,我们还能多聊几句。”   林晓无语,正要怼他,就见刘锦凝来了,“晓晓?”   林晓见刘锦凝穿着一身新衣,整个人容光焕发,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有些惊讶,“你一个人来的?刘婶呢?”   刘锦凝满脸抱歉,“不好意思啊,我娘有点不舒服,她让我过来向你们赔不是。乔迁这么大的事,她都不能来。”   林晓哪敢怪罪,反而关切问道,“刘婶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大夫?”   “就是着了凉,大夫给开了药,歇息两天就没事了。”   林晓松了一口气,正要给她安排位子,眼尾扫见李天应直勾勾盯着刘锦凝,她暗暗蹙眉,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哎,你怎么了?发什么神经?”   刘锦凝刚刚就注意到这个老道眼神有些不对,只是碍于林晓的面子一直忽略。   李天应回神,笑得谄媚,“这位姑娘面相奇特,不知可愿意让老道帮你测一下生辰八字?”   刘锦凝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必了。”   说着,与林晓打了招呼,找位置坐下了。   李天应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林晓看不下去,拍了一下他胳膊,他才收回视线。   林晓也是无语,这是犯了什么毛病,非要给人家算命,“哎,你干啥一直盯着她瞧。多不礼貌?”   李天应扯着林晓到边上,“哎,你知不知道她的八字?”   林晓觉得他现在有点走火入魔,“我怎么可能知道。”   李天应也没纠结,退而求其次,“那她叫什么?”   林晓不肯给他,虽然他现在只愿意办好事,但谁知道他不会好心办坏事呢,她立时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她的面相很奇特。”李天应顿了顿,又补充,“她印堂发黑,最近是不是总走背运?我想帮她化解罢了。”   在算命这方面,林晓承认他的确很厉害,刘锦凝确实如他所说在走背运,林晓立时也紧张起来,“是啊,她确实在走背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   李天应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告诉我她的名字,我立刻就帮她化解。”   林晓没办法替刘锦凝做主,“你要是真想要,可以找她本人,我做不了她的主,你不用问我。”   说完,她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她不肯给,不过这难不倒李天应,他坐到刘锦凝旁边,自我介绍,“我叫李天应,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可以帮你算命,免费的,不要钱。”   他这边说完,刘锦凝没反应,倒是把边上的贵夫人给惊住了,“啊?你就是李天应?听说无量观已经开了,我让下人取了号,说了再过一个月才能轮到我。正好你今天来了,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娶儿媳妇吧?”   李天应有心在刘锦凝面前露一手,闻言很爽快答应,“好啊。”   说着,他从褡裢里取出三枚铜钱,往桌上一扔,连扔六次,末了问太太,“你有三个嫡出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家,下面两个还未成亲,你问哪一个。”   那夫人连赞他算得准,不用问就知道她有三个儿子,听到他问话,忙道,“我二儿子已经定了亲,你帮我算小儿子就成。”   李天应点点头。   他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没一会儿其他夫人凑了过来,纷纷看李天应算卦。   “你将在明年四月娶小儿媳,她出自江南,正当妙龄,与你家门当户对,婚后与你儿子琴瑟和鸣,是对佳偶。只……”   他顿了顿,那夫人急道,“怎么了?你快说。”   “只他们身边有小人作祟,要想和和美美,最好是将他们单独分出府。”   那夫人有些不愿意,她自来最疼小儿子,那是她的心头宝,她怎么能把他分出去呢,“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天应摇头,“这是最简单而且不需要有任何损失的办法。若你不愿意,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有血光之灾。”   这就吓人了,那夫人捂着胸口,连连向他道谢。   她算好了,另一位夫人就坐过来,让李天应帮忙找她娘家人,“我哥有个儿子,三年前留书出走,一直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想让大师帮忙算算,他现在在哪儿?”   李天应算完后,给了她一个地址,“他之前被山匪打劫,磕到脑袋失去记忆,你去找他,最好是取得他的信任,让他相信你,不能着急。”   那夫人忙不迭给向李天应道喜。   接着,李天应又给一位夫人测八字,这次测的丝毫不差,引得围观人群连连称赞。   一连算过三个,李天应看向刘锦凝,“你现在印堂发黑,明显在走背运,我可以帮你趋吉避凶。”   刘锦凝却不愿意,“我不信这个。”   “或许你应该问问你家人。他们被你带累,也走了背运。人不可以贪心,你想顺心如意,可不该将痛苦加注在别人身上?如果你真拿他们当你的家人话。”   刘锦凝脸色微微一变,定定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扒拉开人群跑了。   李天应想跟上去,却被其他夫人围住,“哎,大师,你别走啊,你给我也算一算吧?我带着银子呢。”   “对啊,也给我算算吧。”   李天应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没过多久,到了吉时,李秀琴到了后院,看着一群人围在一起,问林晓,“那边怎么了?”   林晓看了眼她身后,她男人没跟过来,小声道,“李天应来了。”   李秀琴蹙眉,“他怎么来了?而且还跑到后院。”   虽然道长是方外人士,也不至于到了男女不避的地步吧?   林晓摇头,“他说来给我们道喜。”她蹙了蹙眉,“他刚刚非要给刘锦凝算命,还说她印堂发黑,在走背运。”   李秀琴急了,“啊?那怎么办?”   “我就让他自己顺锦凝了呀。可没想到锦凝很抗拒算命,不肯让他算,席还没开,她就跑了。”   李秀琴疑惑,“不应该啊。她不是经常陪着她娘去庙里上香吗?她应该信这个才对啊。”   林晓无语,“娘,或许就是因为她信佛教,所以才不信道教啊。”   李秀琴不赞同女儿的话,“胡说。既然信佛教,那就说明她也信道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那是咱们心不诚。像刘婶这种心诚的,一般只拜一种教。”   李秀琴不想跟女儿打嘴架,“这事我会问问你刘婶的。你也知道她最近诸事不顺,心里烦着呢。”   林晓点头,“成,你问她吧。”   ……   办完乔迁之喜第二日,李秀琴就提着礼物去刘家探望关文淑的病。   关文淑还躺在床上,人有些憔悴。   李秀琴坐在边上,看她又在做针线就劝她,“你呀,一定要好好养病。既然病了,就别动针线了。”   关文淑笑笑,“没办法,我闲不住。整天闷在家里太无聊了。”   “那倒是。”李秀琴岔开话题,说起昨天李天应要帮刘锦凝算命的事情。   关文淑也听过李天应的大名。   应该说只要还活着的人就没一个没听到他的名字。他可是直接导致萧家一千多人被屠戮的罪魁祸首。   人们常说一句话可以杀人,指的就是李天应。   “听过啊。他真的说我女儿走霉运?”   “是啊。他还要给你女儿算命呢,可她好像不愿意。”   关文淑奇了,“为何不愿意?可是那老道要钱太多,锦凝没钱,所以才拒绝呢。”   “不是。我女儿说李天应分文不要。”李秀琴摇头。   关文淑怎么都想不通,“那可真是怪了。”   李秀琴左看右看,她刚才进来时就没看到锦凝,“对了,锦凝呢?你把她叫出来问问不就行了?”   “她去给大郎二郎送衣服去了。”关文淑笑道,“这孩子一直都很贴心。”   李秀琴笑笑,“你生了个女儿。你呀,好好保重自己,以后有的是福享。”   关文淑点点头,与她闲聊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另一边,萧国公府书房。   胜邪正在向萧定安汇报消息,“李天应去了刘家,与刘夫人谈了半个时辰,因为是白天,院子里好几个下人,属下不好趴在墙上。听不清他们在里面讲了什么。不过属下看得出来,刘锦凝小姐好像很不喜欢李天应。刚开始根本不愿意他进门,是刘夫人坚持要见他,她才肯放他进屋。”   萧定安蹙眉,“后来呢?”   胜邪一五一十回禀,“后来他回了无量观,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在那边占卜测算,嘴里还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怨气冲天’,‘大功德才能改’之类的话。属下也听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萧定安也听不太懂,“你继续监视。要是他有任何异动一定要告诉我。”   胜邪点头应是。 第295章   京城一处酒楼, 薛旺全正在与狐朋狗友饮酒作乐。   他现在被侄子管着,不能再进赌坊,每天就只能醉生梦死。   酒喝了一巡, 大家都醉得东倒西歪时, 他听到小二进来,“薛老爷,外面有位道长找你。说是可以为你算命。”   薛旺全醉眼迷蒙,人昏昏沉沉,听到是个道长,厌恶摆手,“去他的。要是个美娇娘, 我还乐意去见他。一个老道,谁理他。”   旁边人都点头附和,“就是。一个道长有什么架子让我们薛老爷去见他。”   小二期期艾艾道, “可他说他叫李天应。”   这话一出, 大家的酒立时醒了大半。   现在京城名人当中,李天应和李秀琴的名字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李秀琴就不必说了,她治好了皇上的病, 医术比御医们还厉害, 外面人都在传是华佗再世,医术已经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李天应的名字那就更不得了了。之前一句谶语害了萧家满门被灭,大家都以为他疯了, 死了, 没想到突然之间,他又活了,重新开起了无量观。   薛旺全不是没想过去无量观算命,可无量观每天都接待五十位有缘人, 他抽了号,要十天后才能轮到他。   现在对方居然主动找上门来,薛旺全酒晒了一半,立刻让小二将人叫进来。   李天应穿着一身纯白的道士袍,那配上他雪白的头发,长长的胡须,脸上一道道沟壑,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仙人派头。   薛旺全送走酒肉朋友,又奉李天应为坐上宾,“李道长可真是贵人。小的请都请不来。您请上座。”说着让小二重新摆一桌上好菜招待李天应。   李天应淡淡道,“不必了。老道找你有事相谈。”   薛旺全点头,“您请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夫人以及你女儿的生辰八字。”   薛旺全正想找他算命,哪有不肯的道理,想也不想就报给他听。   李天应掰着指头算了半天,还是觉得这卦象有蹊跷。   薛旺全见他算了半天,一声不吭,心里着急,连连催促,“怎么样,道长?我这辈子能不能有儿子?”   李天应没有回答,“我能不能去看看你的家人?”   薛旺全不明所以,以为他家人有什么不妥,点了点头,“行啊。那走吧。”   说着,迫不及待站起来,蹬蹬蹬下了楼,随手扔了一块银子给小二,就带着李天应回了家。   正是午休时间,主子们都在房间睡觉,薛旺全将人全部叫到前厅,让李天应逐一观察面相。   薛胜宗听说二叔叫了道长来家,还让堂妹也出来见客,只觉得荒唐,进了前厅,他就蹙眉,“二叔,您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堂妹现在待字闺中,怎么能见外男呢?”   薛旺全担心李天应生气,忙把侄子拉到旁边,小声跟他解释,“这道长不是普通人,他可是李天应。”   薛胜宗向来不信道,可也听过李天应的大名,闻言就有些惊讶,抬头瞧了一眼,又蹙眉,“他来干什么?”   薛旺全小声道,“我这不是想问问他,我什么时候有儿子吗?他说要看看全家人的面相。”   薛胜宗知道二叔想要儿子快要疯了,能干出这种糊涂事也稀奇,只好压下心头的不快,走到李天应边上,看他有没有骗人。   李天应将所有人的面相都看完了,又问薛夫人当初是不是在护国寺生产。   薛夫人点头,“是啊。”   李天应看了一眼腿软的陈嬷嬷,淡淡道,“那就难怪了。”   薛旺全追问,“什么难怪?怎么了?”   李天应笑道,“难怪我拿着她的生辰八字怎么都算不出来。原来你女儿根本就被人给换了。”   此言一出,立刻惊了众人一大跳。   尤其是薛采桃,她自来被关在家里,胆子极小,现在得知自己不是薛家孩子,有些不敢相信,“不,不会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不是薛家人?”   薛胜宗蹙眉,“道长莫要妖言惑众。采桃是我们薛家的孩子,我们自小看着她长大。”   “可她出生时就被人换了。”李天应盯着陈嬷嬷,嘴角勾了勾,“这位嬷嬷,我说得可对?”   众人齐齐看向陈嬷嬷,一开始大家都不愿相信,可看她浑身颤抖,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大家就信了几分。   陈嬷嬷跪在薛夫人面前,“夫人,老奴也是被逼无奈。老奴没想到,老奴只是去煮碗姜汤的时间,孩子竟然没了。您和老爷一连失了三个孩子,对这孩子爱若珍宝,老奴担心您会责罚,老奴一时想歪了,就去抱了刘家的孩子。”   薛夫人一巴掌打到她脸上,枉她那么信任她,她竟然偷偷换了她的孩子。   薛旺全就没薛夫人脾气那么好了,直接将人踹翻在地,“恶奴!简直该死!”   他踹了一个窝心脚,陈嬷嬷踉跄在地,差点起不来。她全身缩在一块,可怜极了。   薛胜宗别开视线,出问李天应,“那原来的采桃呢?”   薛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一事,“我前几天还遇到刘夫人,她的女儿跟我女儿一般大,那个是不是就是我女儿?”   李天应点头。   薛旺全也记起刘锦凝,那姑娘可比采桃好看多了,肤如凝脂,五官娇俏,要是入了宫,肯定能得圣宠。   薛旺全心下一喜,拉住李天应,“那道长快随我去,我要认回我的亲生女儿。”   李天应拂开他,“空口无凭,你就这么找上门,谁会认你?”   薛旺全满腔欢喜立时被人浇了透心凉。是啊,无凭无据,谁会相信?   更何况抱走孩子的人是他们家的下人。   薛胜宗蹙眉,“那抱住我妹妹的是谁?是不是那个刘夫人?”   薛夫人摇头,“我看不会是她。她生孩子比我晚,就连稳婆都是从我家借的。她当时只有个小丫鬟在旁边照顾她,我听稳婆说,她生孩子时,那丫鬟一直在边上,寸步不离。因为年纪小,不经事,抱孩子时还吓哭了。我记得很清楚。”   薛家人齐齐盯着陈嬷嬷。   陈嬷嬷捂着胸口,担心薛旺全再踢她一脚,吓得连连摇头,“真不是老奴,您就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啊。”   李天应却道,“明天早上,我把刘家人约到护国寺,究竟是谁抱走孩子,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薛旺全点头,“好,就听大师的。”   李天应看向薛夫人,“明天记得把稳婆也叫上。”   薛夫人点头答应。   翌日,护国寺香客无数,薛家人早早便到了前殿。   他们来了没多久,刘家人也来了。   薛夫人看到刘锦凝立刻迎了上来,眼神带了几分灼热,死死打量女儿的容貌,“你叫什么名字?”   刘锦凝看到她,下意识躲开,不肯与她对视。   关文淑觉得这人热情太过,也没当一回事,替女儿回答,“我女儿闺名锦凝。这位夫人有事?”   “锦凝?”薛夫人念了几句,“薛锦凝,好名字。”   关文淑蹙眉,“什么薛锦凝?我女儿姓刘。”   虽然她很感激她借了稳婆给自己,但也没必要将她女儿据为己有吧。   薛夫人刚要上前,就见薛旺全把人拉回来,“行了,你着什么急。大师还没来呢。”   薛夫人只能压下心头的急切,回了薛家那边。   另一边,李秀琴和林晓也被请来了。   林晓现在还糊涂呢,“娘,你今天神神秘秘的,干啥非要来护国寺?”   李秀琴小声道,“是李道长约我们来的。说是让我们当个见证人。”   林晓满脸不赞同,“他一个道长不好待在他的无量观,跑佛门净地干什么?”   李秀琴也想不通,“谁知道呢。可他非要我们来,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从前他也帮了我们不少。”   林晓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外面出走进来几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尉迟夫人。   林晓糊涂了,“她怎么也来了?难道也是见证人?”   李秀琴也不太清楚,不过她还是上前与尉迟夫人打招呼。   两人寒暄几句时,外面香客慢慢增多。   护国寺的僧人看着前殿来了这么多香客也有些惊愕。   更让他震惊的是,李天应也来了。   自打无量观重新开起来,护国寺香火少了许多。   僧人拦在李天应面前,“你来做什么?”   李天应托着拂尘,笑眯眯捋着胡子道,“远来是客,更何况我还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香客,你们该不会不欢迎老道吧?”   僧人看着越来越多的香客,面露怀疑,“你会这么好心?”   李天应却不与他计较,“我找住持。你们去请他来吧。”   僧人摇头,“住持大师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李天应哼道,“你就说李天应来访,关于十五年前婴孩的事,我相信他会出来见我的。”   僧人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正要赶他离开,却听后面有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他,“慢着,让他进来吧。”   僧人回头,就见住持正手执禅杖站在殿前,念了声佛号,“该来的总会来。老纳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阿弥陀佛!”   李天应推开拦他的僧人,与住持施了一礼,“老道不请自来,望住持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   住持深深一叹,“李施主道法高深,年轻时注下大错,颠沛半生,却始终参不透名利心,真是可悲可叹。”   李天应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发憷,强自镇定。   年轻时,他就想把护国寺踩在脚底下,一直没有得偿所愿,现在他寿命只剩下一年,好不容易抓到对方的把柄,他只想在生前赢禅师一回。   “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劝你坦白从宽才对。免得我在众人面前揭你的丑事,到时候让护国寺丢足脸。”   住持摇头叹气,“老纳问心无愧。李施主莫要执迷不悟。”   “哈,你现在还跟我装糊涂。”李天应哼道,“你且进去看看,这里面是谁?”   住持没有回答,李天应却道,“敢不敢进去?”   住持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拿起禅杖走了进去。   他进去后,众人皆向他施礼,李天应何时有过这待遇,心里却发嫉恨,不过他很快就没有这待遇了,世人会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大师?你且瞧瞧这两位姑娘。”李天应示意住持看薛采桃和刘锦凝,“你看看她们的面相与八字,以你多年的看相经验,你会不知道这两人有问题?”   住持面无表情,也不曾看过这两位姑娘一眼。   李天应急得跺脚,“你以为你装死就没人知道了?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旺全听得稀里糊涂,“道长,你不是说来了之后就可以知道谁是抱走我女儿的人吗?”   李天应点头,看着住持,飒然一笑,“当然。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数。”   薛夫人早就等不及,再也忍不住,上前握住刘锦凝的胳膊,眼里含着热泪,“锦凝,我才是你亲娘。”   刘锦凝神色木然看了她一眼,眼里迸发着噬人的光芒,烫得薛夫人下意识将双手松开。   关文淑都惊呆了,将女儿拉到身后,“你说什么?”   李天应笑道,“没错。你们俩的孩子在生下来那天就被人偷偷给换了。”   殿内一片寂静。   一直没有吭声的住持终于开了口,“没错。抱走薛施主孩儿的人是我。”   这话一出,大家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德高望众,佛法高深的住持居然偷别人的孩子?他怎么会做这种缺德事? 第296章   谁都不敢相信住持会做这样的事, 每个人都接受不了。   他可是护国寺的支柱,这些年他普渡众生,施粥祈福, 为无数百姓指点迷津,又救了多少百姓于水火。   百姓称尉迟恭为青天, 称住持为活菩萨。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偷别人的孩子,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晓也是惊呆了, 天天烧香拜佛之人居然做这种缺德事,以后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所有人都是从惊愕,到不可置信,再到相信。   只有李天应一早就算过,这会子颇有点小人得志的威风,“老秃驴,枉你为出家人,竟然伙同别人抱走别人的孩子, 你简直不是人。”   他如此无礼, 僧人们哪里受得了, 一个个目眦欲裂瞪着李天应, 恨不得将对方暴打一顿。   有个脾气火爆的年轻僧人气急败坏, 忍不住出声斥责, “你说什么!竟然对住持如此无理。”   李天应哼道, “我说错了吗?是他亲口承认他抱走了人家的孩子。普通人尚且做不了这样的恶事, 枉他还是一代高僧。他配得到世人对他的称赞吗?”   年轻僧人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挣扎上前, 想给对方一个教训,被其他僧人死死拦着。   住持拍了拍那年轻僧人的肩膀,“莫要动怒, 要时刻牢记戒贪、戒嗔、戒痴、戒慢、戒疑。”   那年轻僧人摇头,“师傅,我不相信您会做这种事。您一定是有苦衷的,是不是?”   其他人也都觉得这事有蹊跷。向来慈悲为怀的大师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肯定有什么内情。   尉迟夫人上前,“住持,你就与大家解释一下吧,到底为何这么做?”   住持用慈爱的目光温暖着已经脸色煞白的刘锦凝,“老纳偷了薛施主的孩子,一切都是老纳的错。不关别人的事。”   僧人不敢相信,“师傅,您快说吧,弟子不相信您会这么做。您一定是包庇什么人。是不是替人背黑锅?”   住持还是那句话,“与他人无关,当初老纳因一念之差,害了别人,这次也只是想赎罪。薛施主要是怪罪就怪老纳吧。老纳绝无怨言。”   大家面面相觑,有些难以接受。   年轻僧人挣扎上前,“师傅,我不相信您会这么做。您要是不说出实情,我们护国寺就会成为笑柄。您当真这么狠心?”   住持闭眼,念了声佛号,“名利皆是烟云,护国寺不会因为我一念之差就毁于一旦。”   这就是死活不愿开口讲出实情。僧人们无比失望。   一直没有开口的刘锦凝缓缓抬头,看着住持,眼神复杂,“该来的总会来,怎么都逃不开,大师如果为了我毁了护国寺百年基业,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您说吧。”   住持重重叹了口气,“可你……”   刘锦凝摇头,“我没事。这些年我一直胆战心惊,总担心事情会真相大白。”   听着两人之前的谈话,关文淑心里一个咯噔,不可置信看着女儿,“你早知道这件事?”   刘锦凝点头,却不再看她,示意住持继续说。   住持缓缓说起,“这件事还要从十九前年说起。那时候老纳云游四方。有一天老纳途经一座小县城开坛讲经。前来参加法会的信徒无数,那是老纳头一回认识她。”   大家都糊涂了,刘锦凝今年明明才十五。十九年前,住持怎么会认识她?   薛旺全性子急,憋不住打断他,“哎,你这老和尚说得不对,我女儿今年才十五,十九年前,她还出生呢,你怎么可能见到她。我警告你,你不许再撒谎骗人。”   薛旺全以前对大师还算恭敬,可得知住持抱走他女儿,他对这老和尚厌恶到了顶点。   住持淡声解释,“那是她前世。”   众人恍然,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薛旺全,他面上下不来,“是他自己没说清楚,怎么怪我。”   林晓翻了个白眼,示意大师继续。   “那么多的信徒,在人世接受考验,被七情六欲捆绑。只有她很特别,那时候她只是个三岁的娃娃,身上的怨气却比谁都重。”   “老纳招她近前,想为她化解怨恨,可她却问老纳,‘什么样的死法才不会痛苦?’,任谁听到一个三岁女童问这个问题都会吓一跳,老纳也不例外。老纳劝她好好活着。她说活着也行,只要老纳肯让她归入佛门。”   “老纳见她对红尘不再眷恋,就找到他母亲让她皈依佛门。”   他说到这里,看向薛夫人。   薛夫人这才想起来,“原来你就是十九前让我女儿出家的僧人。”   十九年前,大师不算太老,也没有那么多胡须,容貌与现在相差极大。薛夫人一直不知道那位和尚就是住持大师。   “那时候薛施主连失两个女儿,自然不舍得让唯一的女儿出家。更何况那孩子才三岁,谁会相信这么点的孩子一心想着出家呢。薛施主一口回绝了老纳。”   薛夫人点头,“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众人也能理解,毕竟谁舍得让自己的独女出家呢。   住持看着刘锦凝,“老纳无功而返,小施主夜里来见我,让我偷偷带她离开。老纳那时是个高僧,自然做不出偷别人家的事情。这种事是要沾因果,会有报应的。”   “再加上老纳算出薛施主今生只得一女。几番思量,老纳不忍心看他们一家人分离,终是拒绝了她。   那孩子很激动,指着老纳鼻子骂,说老纳见死不救,沽名钓誉,枉被世人称为活菩萨。说老纳不救她就是逼她去死,好,她现在就去死。   老纳当时很委屈,只当她是说着玩。   没想到,第二天,老纳刚准备启程,就听到她割破了喉咙,结果了自己。”   说到这里,住持念了声佛号。   众人都惊呆了,显然没想到这小女孩竟然如此决绝。   住持声音带着轻颤,“老纳亲自为那孩子做法事,想要超度她,可她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迟迟不肯散去。”   说到这里,他又念了声佛号。   李天应定定看着两人。   “这事一度动摇老纳的佛心。回到护国寺,老纳将自己关在戒律堂整整一年。如果当初老纳勇敢一点,肯偷偷带她走,是不是她就不会死?出来后,老纳再次看到了薛施主。老纳一眼便认出薛施主肚里的孩子就是之前那个孩子。   老纳怎么都忘不掉那孩子临死前决绝的样子。她那时想让老纳救她,可老纳拒绝了。等这个孩子三岁,她一定会再自杀。老纳不忍看她一世又一世残害自己。   所以老纳想法子将她偷走。趁着薛施主临盆那一日,老纳说要为她和孩子祈福,让她来寺庙。她便带着一位嬷嬷和稳婆来了。   因为下雨,他们只能住在寺里。   为了顺利偷到孩子,也避免薛施主责备下人和稳婆。老纳还从山下一户人家抱走一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与之交换。   老纳将偷来的孩子放在禅房,打算雨停了,就将她送到一户殷实人家照顾。老纳偷了人家的孩子,自感罪孽深重,又担心佛祖怪罪就到佛前赎罪,没想到薛施主身边的嬷嬷怕受连累,竟然偷偷换了刘施主的孩儿。而刘施主看到孩儿夭折,哭得肝肠寸断。老纳见她慈母心肠,便借口说孩子还有救,就将薛施主的孩子给她充作她的孩子。”   众人齐齐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薛旺全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说我四个女儿都是同一个人?”   住持点头。   薛旺全和薛夫人迈步上前,看着面如死灰的刘锦凝,失声叫道,“为什么?”   这些年他们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女儿一到三岁就要自杀。   刘锦凝看着薛旺全和薛夫人,好似透过他们想到久远的从前,她闭了闭眼,未语泪先流,声音透着她这个年纪没有沧桑与厌世,“到底还是让你们找来了。我不明白我到底造了什么样的孽,为何就一定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她面目扭曲,指天骂道,“老天爷,你是瞎了嘛。我只是不想要认他们做我父母罢了。为何就不放过我?”   香客们面面相觑,有人劝道,“哎,小姑娘,他们到底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不该这么对他们啊。”   刘锦凝凶狠地瞪过去,“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凭什么认为我错了?”   她喉咙间发出古怪的几声响,又死死看着李天应,“你说得没错,我面相确实奇特。因为我三岁之后,就会想起前世。”   众人一阵唏嘘,显然没想到有人竟有前世记忆。   “你们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刘锦凝似哭似笑,歇斯底里叫着,“才不是。如果你们知道自己前世惨死,你们还会不会觉得这是恩赐?”   她虚握着双手,似是想要握住什么,“我出生在一个平民家庭。父亲没什么大本事,好在大伯是个举人,会挣钱,祖母溺爱父亲,再加上没有分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十岁那年,县城乱了,他们便带着我四处逃亡,出去后,我才知道福瑞王谋反,到处都在打仗。那一年,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死人,跟我们一块逃跑的村民们一个个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一家。”   “在路上,大姐姐与我们意外走散。我大伯大伯母为了给祖母找吃的,下去找食吃,谁知难民来了……”刘锦凝手指向薛旺全,“他太狠心了,怎么都不肯停车。”   “我在车上哭着喊他停下来救救大伯父和大伯母,可他就是不听。最后害得我大伯父和大伯母被那些难民分吃了,我祖母也气绝身亡。”   刘锦凝看向薛胜宗,“后来他就让你下去找食,你也没能回来。”   “我们身无分文逃到樊城,薛旺全没本事,不会挣钱,薛夫人懦弱无能,只能靠我挣钱。”   说到这里,她满脸是泪,香客们无不同情地看着她。一个十岁的女娃娃,长得好看,还能怎么挣钱?   在座有不少都是当父母的,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受不了这个。   “刚开始我年龄小,只是学些规矩,还不算太苦。更何况到处都在打仗,比起那些家族没落的豪门贵女沦为军1妓,我算好多了。“   可是到我十五岁,生活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那些曾经的惨事脸色煞白,额头开始冒汗。   “我实在受不了了,有一回趁他们不注意连夜逃回家,看到他们用我的血挣来的钱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我开始崩溃了。他们发现了我,跪在我面前,求我回去,要是我不回去,他们会被人砸死。   “全国都在打仗,我又能逃到哪里?我只能由着他们将我送回去。”   刘锦凝说到这里,已经开始崩溃,声音带着些撕裂的暗哑,“后来终于打完了仗,成为新皇宠妃的薛贤妃找了过来。薛旺全担心薛贤妃迟早会知道我的下落。我会将他曾经抛弃自己的哥哥嫂嫂和侄子,气死自己母亲的事抖落出来。他就命老鸨将我折磨至死,死后他们还给我配了冥婚,继续吸死人的血,他们简直不是人,不配为人父母。”   “最可笑的是,我重生后,却还是要投生为他们的女儿,一次又一次,就像诅咒一般,怎么都逃脱不开。   大师说,他们欠我的,今生都会补回来。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认他们当父母。当从前的事没发生过,非要接受他们的好?只要看到他们的脸,我就想吐啊,我才不想他们当我的父母。”   众人全都沉默。 第297章   李天应见大家开始同情刘锦凝, 他哼道,“就因为成全你的私心,这老秃驴偷走薛家的孩子, 才导致刘家孩子被抱到薛家。好好的家被你拆散,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说到这里, 他又看向住持,“这些年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庙里上香, 你有无数次机会告诉他们真相,可你一次都没说过。你这什么菩萨,居然助纣为虐?”   住持没有回答,有位香客替他回答,“哎呀,你让他怎么说嘛。说出来,这小姑娘又得去死啊。”   有人附和,“就是。”   李天应反击回去, “那你觉得对薛姑娘就公平吗?”   众人齐齐看向薛采桃, 的确这换女案里, 刘家是最无辜。好端端的女儿竟然被人抱走。   住持大师向薛采桃施了一礼, “这些年老纳心里始终藏着这个秘密, 对你也越发愧疚, 只能每天为你念经祈福, 希望你一辈子顺遂快乐。小施主若是对老纳怨言, 也是应当。只是这件事全由老纳一人所为,万不能怪罪到刘施主身上。她前世受太多苦, 今生原本应该事事顺遂,福孙满堂。可是你们家富贵封顶,已至霉运缠身, 她明知道用你的八字成亲,未必能幸福,可还是要冒充下去,你就知道她有多决绝。”   薛采桃自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又因为她是独女,父母对她还算疼爱。再加上她性子还随了母亲,自小没有主意,脑子已然成了一团浆糊。   她怪吗?好像也不怪。   她让丫鬟打听过,刘家远远比不上薛家。她自出生起,她大伯就当了官,后来官越当越大,虽然后来大伯父没了,薛家过了两年苦日子,可堂姐很快就入了宫,大堂哥也考上了进士,当了六品官。   反观刘家,她的亲生父亲只是个八品县丞。在考上进士之前,一家人在城东租房子,靠刺绣养活贴补家用,日子过得很辛苦。   刘锦凝明明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在哪儿,可她依旧选择过苦日子,可见她有多恨爹娘。她的决绝是自己最缺少的东西。   在这场换女事件里,受益的人似乎不止刘锦凝,还包括自己。   薛采桃摇头,“我不怪住持,我只是……”她没了主意,看向薛旺全和薛夫人,“爹,娘,你们说怎么办?”   她不是他们亲生,他们还会认她吗?   薛旺全和薛夫人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除了刚开始那一眼,那孩子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淬了毒,不是看父母,更像是看仇人。   这样的女儿如何能要?又如何要得起?   一直木呆呆的关文淑受不住打击,软倒在地,好在刘大郎和刘二郎即时扶住了她。   刘锦凝想上前帮忙搀扶,却被刘二郎一把推开,“不用你假好心。”   刘大郎蹙眉呵斥,“你干什么?”   刘二郎气愤难当,“你说干什么?要不是因为她,我们小妹怎么会被人抱走,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刘大郎拧眉,“不关她的事。”   刘二郎跺脚,“刚开始确实不关她的事。可她一直都知道不是我们刘家人。她明知道小妹在薛家。可就是不说,她凭什么说自己无辜。”   刘大郎心里也怪锦凝瞒着他们,可是到底是叫了十五年的妹妹,感情深厚,哪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忽略他们之间的感情。   李秀琴上前给关文淑掐人中,没一会儿关文淑就悠悠醒来,一脸复杂打量刘锦凝和薛采桃,在她们两人身上反复逡巡。   一个是她的亲生女儿,虽然没有相处过,可十月怀胎,血脉相连,她看着这孩子就觉得亲切。   一个是与她共患难的女儿,家里再苦再穷,这孩子都不曾怨恨,一直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帮她做事,哄她开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一个都不舍得放开。   薛旺全见她这副神态便明白她哪个都想要,那怎么行。   他挡在薛采桃面前,“你想都不要想,这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她姓薛。”   刘大郎不服气,“可你们偷偷抱走了我妹妹。什么时候偷东西这么理直气壮了。”   薛旺全被他噎得不轻,采桃还真是自家仆人偷抱回来的。按理来说,采桃确实应该要还给刘家,可是……   薛夫人哪里舍得采桃,她一把握住关文淑的手,哀求她,“你行行好,不要抢走我女儿。这些年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不曾亏待她。我知道是下人办了糊涂事。可你也有一个女儿,咱们就错有错着吧,就保持原样吧。”   关文淑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你就不想要回你的亲生女儿?”   这世上怎么有这种父母,亲生女儿在自己眼前,竟然不想认回。   薛夫人都不敢看刘锦凝的眼睛,声音凄凉,“我哪敢要她,我要不起她。”   三个女儿死在自己面前已经成了她的阴影。既然这孩子对他们心存怨恨,那就别回来了。反正这些年没有她,他们过得也挺好。   薛旺全却有些舍不得刘锦凝,毕竟比起采桃,这个亲生女儿的容貌显然出色很多。要是精心打扮,兴许也能进宫伺候皇上,再生下一儿半女。兴许将来他们薛家能够成为太子舅父。   可触及她冷淡的目光,薛旺全满肚子算盘打得稀巴烂,得了,这还没得势就敢瞪他,要是她得了势,还不把他往死里整。   这哪里是亲生女儿,分明是仇人。   既如此,还要她回来干什么。   “不要她。我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关文淑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行,除非你们肯让我认回我的采桃。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薛旺全不高兴了,“哎,你怎么说不通呢。就保持原样不好吗?”   “我不。”关文淑将采桃拽到自己身后,“就如锦凝说得,你们一个自私自利,一个懦弱无能,谁知道你们以后会不会真心对我女儿。我要她回来。”   薛旺全气得够呛,一个八品小官的家眷都敢没大没小呛人了。可是这边还站着两个高品阶夫人。他也不敢放肆。   薛旺全向尉迟夫人讨主意,“您夫君是尉迟大人,判过那么多案子,您给说句公道话。是不是该保持原样?”   这可就把尉迟夫人给为难死了。   薛家偷了刘家的孩子,养了十五年,真当自己家的了?对刘家来说,多不公平?   要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娘,那肯定也不行。刘锦凝要是回了薛家,谁知道她不会再自杀?   尉迟夫人可不想害了一条人命。   尉迟夫人摇头,“老身不懂审案。你们还是自行商量吧。”   林晓扯了下她娘的袖子,她不想刘锦凝回薛家。   李秀琴轻咳一声,“二位,不如听我一言。”   大家齐齐看向她,都在等她拿主意。   薛旺全知道李秀琴与关文淑关系好,担心她站在刘家那边,不愿意她当中间人。   一直没吭声的薛胜宗却上前施了一礼,“李郡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李秀琴对这年轻人印象挺好,“不如两家都认吧。多了一对父母疼也是件好事。反正用不了多久,她们都会嫁人。娘家嘛,两家都算。随她们高兴。”   林晓都不可置信了,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哪还有可能大团圆,她扯了下她娘的袖子,“娘?您说什么呢?”   刘锦凝怎么可能认薛旺全和薛夫人为父母。她都恨死这对夫妻了。   李秀琴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你们不得干涉孩子的决定。亲情是不能勉强的。”   这话就相当于对薛旺全夫妻说的,刘锦凝不想认你们,你们也别勉强。至于薛采桃要认回亲生父母,你们也不得阻拦。毕竟你们理亏在先。   薛旺全夫妻自然不乐意,可周围人却满脸赞同,都觉得这主意好。   薛旺全气闷难当,一把揪住住持的僧袍,“谁叫你抱走了我的女儿。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住持任他施为,劝他一句,“施主,儿女也要讲究缘法,强求不得。”   这句话与李秀琴之前说的“儿女要讲究缘分”如出一辙,他就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没一件顺心事。   李秀琴见薛旺全不同意,摊了摊手,“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换回来好了。如果你不怕你的孩子再死在你面前的话?”   这是威胁,薛旺全看了眼刘锦凝,被她阴鸷的眼神吓得身子都跟着抖了抖。   薛旺全被逼无奈,只能同意之前的方案,“行,就两家都认。”   指望这个亲生孩子是不成了。那就好好笼络采桃的心。   薛胜宗上前冲关文淑施了一礼,“这事是薛家对您不住。采桃是您的女儿,不如你们先带她回去住一段日子。到时候咱们商谈采桃的婚事。”   关文淑点头,“好,好。”   她紧紧握住薛采桃的手不曾松开。   薛采桃怔怔看了眼被她握住的手,每当她娘握她手时,她娘都是向她抱怨她爹有多荒唐,在她面前落泪。   可关文淑的手却不一样,她握得很轻,很温暖,像是抚摸,又像是关爱,让人很舒服。   刘锦凝静静看着那对情真意切的母女,怔怔出神。   旁边有男人叫她,“堂妹?”   刘锦凝回神,就见薛胜宗站在她面前,“我知道你恨二叔二婶,但是薛家是你的根。你还有我、有大姐姐,我们一样是你的亲人。不如你今天也到我们家吧。”   刘锦凝轻飘飘移开视线,严词拒绝,“我不去。”   薛胜宗却不失望,反而笑道,“我想问问你关于前世的事情。我听着好像跟现在有些出入。而且你不想见大姐姐吗?”   刘锦凝抿了抿嘴,她还真想见薛采薇。   在前世,薛采薇是她大姐姐,一直很照顾她,又因为没有分家,她们姐妹感情很深。   后来逃难那会儿,大姐姐走散了,她一度担心很大姐姐。   只是那一世,她再也没能见过大姐姐的面。   刘锦凝最后看了眼关文淑,刚好她也望过来,正冲她点了下头。   刘锦凝想了想,还是不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便冲薛胜宗颔首,“好。”   薛胜宗暗暗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关文淑刚要带薛采桃出去,突然想起一事,问住持,“你刚刚说我们家富贵封顶,已至霉运缠身?”   住持点头,“是啊。你们家前世福报太少,今生修的福报仅能维持到现在,再往上升,会遇上祸事。”   关文淑紧张道,“那采桃怎么办?”   “采桃的八字是锦凝的。她不介意。”   关文淑急道,“那换回八字会怎么样?”   住持还没回答,刘锦凝走过来,“不用换八字。我不介意。”   关文淑急了,“那怎么行。你明知道嫁过去未必幸福,你也不说?”   住持却道,“能不能幸福只在五五之数,也不是说一定不幸福,关键还要看本人如何?”   关文淑坚持换回来,“到时候根据她们的八字挑个如意郎君。她……”看了眼刘锦凝,“这孩子也够苦的。”   刘锦凝潸然泪下,背过去擦眼泪。   关文淑握住薛采桃的手,担心她多想,“八字还是用自己的好。要不然张冠李戴,以后要是遇到祸事都不好避讳。”   薛采桃代替刘锦凝享了十五年的福,本就有愧疚之心,闻言也没有强求,“我不介意的,就换回来吧。”   住持点了点头。   一直在边上不动的李天应听着双方友好协商,对住持抱走孩子一事似乎也不再追究,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林晓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298章   刘家院子, 关文淑给薛采桃正式介绍,“这是你大哥刘锦远,二哥刘锦清。你爹在下面小县城当县丞, 我待会儿就写信给他,正式跟他说这件事。”   薛采桃一一叫人。   关文淑让下人去烧一桌好菜,又带她到房间,“我们刘家生活简单,没薛家富裕, 你要是有什么不习惯,记得跟娘说。”   薛采桃进了房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我觉得挺好的。”   她指着旁边, “那边是姐姐的房间?”   关文淑一怔, 见她没有半点勉强, 点了点头,“对。”   薛采桃笑道,“那我这边明显比她的好啊。”   刘二郎在后面笑, “那当然了。你才是我们的亲小妹嘛。”   刘大郎扯了下他的袖子, “你说什么呢。小妹也不容易,这些年要不是她刺绣赚钱养家, 我们还能不能念书还两说呢。”   刘二郎瘪嘴,“又不是我们求着她的。她自己鸠占鹊巢。”   关文淑瞪了他一眼,“你小妹有错, 但是她这些年已经弥补够多了。你能不能不要觉得你小妹欠你?要欠也是咱们欠她。毕竟咱们家过得可比不上薛家。”   刘二郎不服气,还想顶嘴,薛采桃在边上点头,“是啊, 虽然我爹不靠谱了一点,可是薛家是大房当家。我大哥大嫂很疼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我这些年真的没有受过委屈。反而听到她过得不好,我心里很愧疚。”   关文淑摸摸她的头发,“这不怪你。你又不是故意占她的身份。她自己也愿意的。”   刘大郎也劝她,“是啊。在小妹心里,这些东西都是身外物。她不在意的。”   薛采桃歪了歪脑袋,笑盈盈看着他们,“那我们从此以后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免得她不痛快,我也不痛快,好吗?”   这真是个讨喜的姑娘,永远都会为别人着想,不记仇。   关文淑满脸欣慰,虽然薛家老二不靠谱,可好歹没把她女儿养歪了。   “好,我们不会再提。”关文淑拍拍她的肩膀。   吃饭时关文淑、刘大郎和刘二郎不停给薛采桃夹菜。   薛采桃以前吃饭,都是自己吃,冷冷清清,现在被这么多关心,心里只觉得有暖流涌过。脸上全是笑。   另一边,薛胜宗和他娘子云惜也在不停给刘锦凝夹菜,“你也太瘦了,要多吃些。”   刘锦凝对他们倒是不反感,很礼貌道谢。   整个饭桌只有薛胜宗、云惜、刘锦凝、薛旺全及薛夫人五个人。   薛大夫人和薛老夫人一个身体弱,一个年纪大,饮食与他们不一样,只在自己房里吃。   吃饭过程中,刘锦凝没看过薛旺全和薛夫人一眼,将两人当空气。   薛旺全气得够呛,却不敢当着侄子的面发火,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回院子。   薛胜宗也不管他们,吃完饭,便带着刘锦凝到书房谈事。   “你之前说前世全国一直在打仗。也有我们的存在?”   刘锦凝颔首,“是。”   薛胜宗摊了摊手,“可是咱们现在并没乱?”   刘锦凝也想不通这点,老实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只是内宅女子,前世颠沛流离,今生也只在京城待过,究竟为何两世相差这么大,她也不太清楚。可她清楚得知道她不是在做梦。前世每一天都是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的记忆扎在她骨子里,哪怕死过许多回,她依旧刻骨铭心。   薛胜宗也不怀疑她会说谎,毕竟她要不是经历那么多,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在三岁那年就自杀身亡,没有刻骨的仇恨,是做不出这样残忍的决定。更何况他们薛家比刘家日子好过太多,他想知道更清楚一点,“你能不能仔细跟我说说,两个世界有什么不同?”   刘锦凝不明白他想问什么,但还是将她小时候的事情说给他听,“前世我生活在青州府,安丘县,五羊村。村子里有两百多人,大多数都姓薛,族长叫薛正仁,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薛……”   她说得一字不差,这些大名,除了本族人,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因为乡下人一般很少喊大名,通常都喊小名。   薛胜宗越听越奇,他捏着下巴想了想,“除了接触的人有变化,那人呢?比如你说打仗?谁跟谁打?”   刘锦凝刚开始是不知道的,但架不住那时候到处动荡不安,大家只想着活命,聚在一块讨论最多的就是谁的兵马最多,哪位将军最强悍,如果城乱了,他们要往哪里逃等等。   刘锦凝将自己知道的从头到尾说一遍,“先皇最后几年重病,起不来床,太子临朝后就开始对几位亲王极力打压,福瑞王率先造反,气死了先皇。再然后其他王爷揭竿而起,整个良国乱成一锅粥,王爷们打来打去,听说死了不少王爷。再到后来,边城也乱了,大荣兵趁机南下直捣京城,生擒了太子。领头大将萧宝齐将皇室杀得一干二净,将京城世家全部屠戮干净,搜刮来的财宝堆积成山源源不断运回大荣。萧宝齐还逼太子签了些丧权辱国的条约,还让太子将兴庆府划给大荣。太子贪生怕死,全都答应了。”   薛胜宗大小也是官员,自然也听说萧宝齐的名字,他是大荣那边的权臣,最为好战。   先皇最后那几年,贪生怕死,担心有人谋反,让六十万大军牢牢守着京城,对大荣用银钱安抚。大荣视良国为囊中之物,高兴就搜刮一下,不高兴也搜刮一下。   薛胜宗还记得他爹提起大荣时就会咬牙切齿。这萧宝齐是豺狼中的豺狼。   先皇最后那几年,他公然撕毁条约,狮子大开口将岁贡一再加高。先皇都忍了。后来当今登基,当今不肯再交岁贡,从私库出军费往边防派兵,守住边城,大荣才没有攻过来。   今生跟前世相比,区别就在于,几位王爷是在先皇时就造反,被先皇派兵镇压,全都赐了毒酒。最有权的几位王爷都死了,当今登基后也就没有王爷乱国之事发生。当今要对付的只是大荣这个外敌。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薛胜宗低叹,“后来呢?”   刘锦凝叹了口气,“后来太子不甘愿当傀儡,就联合臣子意图杀害萧宝齐,不料反被对方所杀。萧宝齐原本想立太子的儿子当小皇帝,可是太子妃玉石俱焚,带着所有孩子自杀。萧宝齐手中筹码没了,只能自立为皇,登基成为良国皇帝,萧宝齐在良国制定四等人制,良国百姓为第末等,他倒行逆施,没几天天下又开始大乱。”   “各地藩王自成军队,其中就有当今圣上,他在南边招兵买马,声势浩大。萧宝齐御驾亲征,赢了几场战役后,在江南水战丧了命。后来他儿子登基为帝,没过两年,也战死了。再接着他孙子继位。”   “打了二十多年仗,直到最后,圣上收回良国河山,将大荣人都赶出良国,百姓才重新过上安稳日子。”   薛胜宗敲了敲桌面,“圣上登基是多少岁?”   刘锦凝想了想,“三十五岁。”   薛胜宗蹙眉,“依你所说,那李天应之前说的谶语‘萧姓易主’,这个萧指的是萧宝齐,并不是萧国公?”   “应该是。”   薛胜宗思虑再三,细心叮嘱她,“这事你别告诉其他人。”   “好。”刘锦凝迟疑一会,“你在护国寺时说会带我进宫见大姐姐,什么时候?”   薛胜宗笑了,“我已经叫管家往宫里递牌子了,但是你也知道,大姐姐现在是妃子,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得要等宫里通知。”   刘锦凝点了点头。   薛胜宗笑道,“走吧,我带你到后院,让你嫂子给你安排院子。你到底也是我们薛家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院子呢。”   刘锦凝有些排斥,低头绞着手指,“不用了。我……我可以去别人家借住。我跟萧国公夫人是很好的姐妹,她一定会收留我的,你不用担心我。”   薛胜宗叹了口气,“别人家哪比得上自己家。我知道你记得前世的事情,所以忘不掉那些过往。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院子没经过别人同意,谁也不能进去。”   刘锦凝还是不放心,只要她看到那对夫妻,她就会想起前世,她根本没办法与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   薛胜宗见她不答应,猜到她在介意什么,想了想,叫了管家进来,“咱们老家的田租今年好像有问题,你让我二叔回老家一趟。”   管家一怔,老家田租不是他收的吗?老爷这是不相信他?   再一抬头,看到老爷冲他使眼色,管家多机灵的人,瞬间明白大少爷的意思,忙道,“对,对,老奴现在就去。您不说,老奴都给忘了。对了,上次老奴回去,族长还让我给您带话,说是老家那边要举行祭祀,得要大夫人去筹备。您看?”   “祭祀可是大事,我娘身子骨又不好,没法主持大局,你让二婶陪二叔一块回老家吧。”薛胜宗一本正经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管家点头应是。刚要退出房间,就听大少爷在后头叫住了他。   “对了,你告诉二叔二婶,采桃的婚事,我会和刘家一块商量,就不必他们操心了。”   虽然婚姻大事向来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薛家情况比较特殊。   薛旺全害死大哥,以致薛大夫人对二房恨之入骨,又碍于老太太年事已高,以死相逼,不许大房分家。薛家就由大房作主。   薛胜宗这个大房嫡子成了当家人,甚至也能插手隔房的事情。   薛旺全没有儿子,担心老了没人养老送终,对侄子言听计从。   管家点头应是。   薛胜宗回头看刘锦凝,“这下,你该放下了吧?”   最讨厌的人都走了,刘锦凝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只能住在薛家。   好在薛胜宗夫妻似乎有意弥补刘锦凝,让下人尽心伺候,倒也不是过不下去。   “虽然我知道你忘不掉前世那些惨事。但是做人还是不要太执着。”薛胜宗有些可怜这个小堂妹,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骨子里比谁都倔强。   刘锦凝不答反问,“你就不恨他们吗?”   薛胜宗怔了怔,不说前世,虽然前世他们一家都是二叔害死,可是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共情。   就说今生,二叔间接害死他爹,他怎么能不恨?他恨不得杀了二叔。可是他不能。国法不容晚辈杀长辈,他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他只能牢牢看住他们,将他们握在手心。   薛胜宗笑道,“当你不能改变一件事,你就要学着接受它,不是原谅对方,至少能让自己好受一些。更何况我们还是一家人。二叔,也不是故意要恨我爹的。”   刘锦凝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她根本接受不了,也忘不掉。   另一边,管家到了二房院子。刚走进去,就听到二老爷在屋里骂刘锦凝不孝,“你瞧瞧她刚刚的样子,一点家教都没有。连叫人都不会,板着一张死人脸,好像我们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薛夫人哭个不停,亲生女儿避她如蛇蝎,养女又去了别人家,她以后可怎么办?   薛旺全不耐烦,“哭哭哭,你就知道哭。烦死了。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薛夫人赶紧擦干眼泪,小声央求,“是是是,我不哭了。你别生气了。”   薛旺全有中一拳打到木棉花上的感觉,只觉得无力,心情更加糟糕了。   管家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看到满地瓷器,他好像看不到,只将大少爷吩咐的事情说了一遍。   薛旺全气得火冒三丈,骂了一通薛胜宗,“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就把我们撵回老家。胜宗真是越来越里外不分了。那只是一个丫头片子,心肠又那么毒,对她太好,我担心他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   管家能说什么,只能笑道,“老奴会劝大少爷的。您还是回老家吧,那边不能没有您。”   薛旺全哼了一声。不过他不满归不满,还是乖乖收包袱,准备带薛夫人回老家。   管家担心他回老家还不安分,就让两个儿子跟着他。当然除了他们,还有两个伺候的下人。   至于薛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偷别人孩子,已经被刘家报官给抓走坐牢了。   管家亲自看着薛旺全和薛夫人上了马车,才折回府汇报。   薛胜宗听后,头也不抬,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应诺。 第299章   又过几日, 薛采薇终于肯见刘锦凝。   护国寺发生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说书先生编成了话本,在各个茶肆传唱。   一夜之间,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几乎人人都知道换女案。   对于这件事,大家对陈嬷嬷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喊打喊杀。要不是她,刘家孩子怎么可能会被抱到薛家养。   可对另外两人, 大家态度明显不一样,各有各的看法。   有人觉得住持做得不对,为了帮一个孩子, 就害了另一个孩子。   也有人觉得刘锦凝不对, 上天既然给了机会让父母补偿你, 你就应该受着, 居然大逆不道,自残。   ……   宫里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薛贤妃自然也知晓这件事。   娘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这个薛家人却不知晓, 多可笑。于是她就召了娘家人进宫问一问。   薛胜宗说有事禀告,想见见姐姐。薛胜宗一个六品小官, 自然没机会面圣,他只能求助姐姐   薛胜宗是外男,本来没有机会进后宫, 可他说有关萧国公一家的事,薛采微就去请示荣华夫人。   荣华夫人听到,便破了例,让薛胜宗进后宫。   薛胜宗和刘锦凝直接到了荣华夫人的荣寿堂。   请完安后, 荣华夫人示意他们起身,问薛胜宗,“你姐姐刚刚说你有萧国公的事要向我禀告?”   薛胜宗点头应是,便将刘锦凝说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荣华夫人听了火冒三丈,死死瞪着刘锦凝,“你所言当真?”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他们萧家岂不是死得太冤枉了。一千多口人呢?居然就因为一句先皇解错了谶语就白死了?   刘锦凝被这眼神吓得不轻,“是,民女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   荣华夫人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好在身后的嬷嬷扶住了她,“夫人,您没事吧?”   荣华夫人恍了恍神,握住嬷嬷的手,“去,你去把皇儿叫来。要是他忙,就把安儿叫来。”   嬷嬷示意旁边站着的宫女去叫人,她自己给荣华夫人顺气,“您别担心,皇上会还萧家一个公道的。”   之前当今给萧家翻案,背地里不少人说当今是看在生母的份上,提出的证据多多少少有点假。   可这会儿有刘锦凝这个人,她说的话,再加上护国寺住持,兴许是真的。   荣华夫人揉了揉额头,声音透着悲恸,“人都死了,还怎么还公道?”   薛贤妃在边上,嘘寒问暖,“这事就交给皇上处理吧,您身子骨不好,万不能太过激动。”说完,按照李秀琴教的吐纳法示意荣华夫人平复心情。   荣华夫人在边上照做,没过多久,她就觉得自己好多了。   没过多久,皇上和萧定安都来了。   荣华夫人就让刘锦凝再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一遍。   荣花夫人握住儿子的手,“换句话说,谶语里的萧指的是大荣的萧宝齐,不是我父亲。”   皇上也是一言难尽,竟是这样。   萧定安已是五雷轰顶,差点神识不清,“这……这也太荒谬了。”   皇上也是气愤难当,说来说去,李天应的谶语没错,可错就错在先皇想歪了,将自己框在一个圈子里,没想到此萧非彼萧。   “你听过萧宝齐的名字?”   萧定安道,“他是边城守将,之前就是他下令屠杀边城百姓。萧宝齐为人暴戾狂妄,最为好战,他从前是个奴隶,靠战争发财,只用了十年就从身不由己到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皇上摸摸下巴,“那他现在呢?”   萧定安仔细回想,“之前在边城战役时,他的三十万大军被我用火球攻击,损失惨重,听说他也受了重伤,不得不回京养病。后来有细作回报,他对我恨之入骨,临走时还发下豪言,将来必要卷土重来,取我首级以报今日之仇。”   皇上眼底寒光乍现,哼道,“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萧定安叉手应诺,声音洪亮有力。   萧定安问刘锦凝,“那我祖父前世是何结局?”   刘锦凝前世死的时候,年纪并不大,萧国公府的事情更是发生在四五十年前,萧定安突然问她这么久远的事情,她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   薛贤妃见她皱着小眉头,笑道,“或者你先告诉萧国公府的情况。”   刘锦凝仔细想了想,“我记得皇上带兵进皇城时,你穿着戎装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那时候议论几位王爷底下有哪些名将,你的名字出现最多。不过萧家其他人,我就没怎么听过了。可能没死,但是他们的名声不如你响亮。”   想到这里,她突然道,“后来我听周围人议论说什么萧国公世代都是名将。你祖父好像是在边城以身殉国。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到底只是一个姑娘家,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   萧定安却很满足,“至少可以证明我们萧家世代忠良。”   皇上拍拍他肩膀,“你这不讲了一句废话嘛。”   萧定安笑笑。   薛贤妃又问皇上,“皇上还有何吩咐?如果没有的话,臣妾想带堂妹回自己殿说些体已话。”   皇上颔首,“没什么了。去吧。”   薛贤妃、薛胜宗以及刘锦凝三人告退。   皇上在这边宽慰了一会儿荣华夫人,就带着萧定安回了前殿处理政务。   等其他人一走,荣华夫人就让宫人全部退出去。   她走到自己的小佛堂,从蒲团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匣子,双眼燃烧着熊熊烈火,“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们萧家怎么会死得那么惨。我以为将你挫骨扬灰,日日被我碾压已经足够泄我心头之恨。可是我错了,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投生成畜生道,生生世世被人践踏。”   先皇病入膏肓之时,当今登基,荣华夫人秘密封住他的穴道造成假死相。先皇下葬时,她将先皇尸首偷了出来。   一千多条人命,全都惨死在她面前,她不把他碎尸万段,根本难解心头之恨,她用了最残酷的刑法,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死后,她也不给他留全尸,她用烈火焚烧烧了七天七夜。堂堂一位帝王,棺椁里金银珠宝无数,他却没法享用,只剩下这么轻飘飘的骨灰,真是比蝼蚁还要轻贱。   荣华夫人一脸肃穆,捧着匣子,缓缓出了荣寿堂。   嬷嬷见她有些奇怪,刚要上前伺候,她抬了抬手不让人跟着,就在人走得最多的道上,一点点将骨灰撒下。   众人觉得奇怪,可也不敢靠近,只能装作没看到。   萧定安回了府,便招了胜邪,让他将刘锦凝说的话告诉李天应。   胜邪得知萧家是被误杀,连连道,“属下就知道老国公忠君爱国,他怎么可能会造反。原来是先皇错杀了人。”   萧定安心情不亚于胜邪。   李天应算命有多准,他当初给的谶语对萧家就有多么不公平。   毕竟当时的萧家造不造反不重要,关键是萧家有造反的能力。先皇想要杀萧家,也是人之常情。   可现在呢?李天应所说的萧家根本就是他们萧国公府,而是大荣的萧宝齐。他们萧家满门就白死了。   萧家忠心耿耿为帝王守着边城,就因为帝王信了老道一句谶语丧了命,这是多么讽刺。   萧定安不能饶了李天应,他必须死。   胜邪看着国公手背青筋直跳,身上被戾气环绕,也不敢再说刺激他的话,悄悄出了书房。   出拱门的时候,他遇到张瑞和,让他劝劝国公。   张瑞和点头,“我会让夫人劝他的。你专心办你的事吧。”   胜邪也不敢耽误,直接去了无量观。   一日不见,无量观比昨天香火更盛,前来求签的善男信女数不胜数。   李天应在前殿解签,他的周围有几位小道士,正在跟他学解签。   李天应一边帮人解签,一边教自己的徒弟。   胜邪走至近前,还没靠近,就有一位小道士拦住了他,“这位善人,请到旁边拿签,等到了你再过来排队。”   胜邪亮出手里的剑,“我是萧国公的人,你直接跟你师傅说。”   那小道士见他来者不善,唬了一跳,也不敢与他相抗,蹬蹬蹬跑到师傅旁边,挤开几位师兄,趴在师傅耳边嘀咕几句。   李天应抬头,隔着几位香客,他看到胜邪,因之前被对方折磨过,他身体下意识僵硬了下。   他内心不想见对方,可又担心对方在无量观捣乱,只能让小道士将人请进隔壁房间,“记得照顾周到,别惹他不快。”   小道士听得出师傅态度有异,也不敢放弃,点头应是。   胜邪被客客气气请到旁边,没过多久,李天应就亲自过来。   胜邪随手将茶放到桌上,嘴角勾了勾,“我奉国公之命过来告诉你一件事。”   李天应示意小道士出去,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请讲。”   胜邪起身,围着李天应转了一圈,“刘锦凝拥有前世记忆这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李天应颔首,她面相奇特就奇在这边。   “那你可问过她,在她的前世里,咱们良国到底是如何乱起来的?”   李天应微微一怔,经胜邪这一提醒,他也想起来了,刘锦凝所说的前世与现在有些出入。   她口中说全国都在打仗,而现在分明没有……   也就是说她的前世其实是没经他谶语改变过的世界?   李天应心跳得奇快,他手撑在桌面,身子稳了稳,声音有些结巴,眼睛直勾勾盯着胜邪,“她…她是如何说的?”   他想知道他的谶语到底对不对?萧家到底有没有谋反?   胜邪哼道,“萧家根本没有谋反,你所说的萧,也不是老国公,而是大荣萧宝齐。”   李天应惊恐成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胜邪仔细打量他,“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大荣派过来的细作,专门坑我们大荣将士。”   这当然是气话。李天应是土生土长的大荣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就是这样才更可气,他一句谶语就间接杀了一千多人。   李天应脸上的筋肉不断抽搐着,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怎么会这样?他三缺五弊之体,不是因为他改变了历史轨迹,而是因为他间接害了一千多人的命?   看着他双眼失神,胜邪才解了气,“你欠萧家的,这辈子都无法还清,等你下了地府,你要好好为这一千多人偿命,生生世世受尽炼狱之苦。”   李天应仓皇倒地,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心脏都吓得掉到脚底去了,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胜邪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第300章   瑶华宫, 薛贤妃让小厨房准备饭菜,又命宫女端来糕点,“来,吃吧, 你们应该饿了。”   刘锦凝和薛胜宗每人拿了一块糕点垫肚子。   薛贤妃细细打量刘锦凝, “还真长得有几分咱们薛家人的容貌。我以前就觉得采桃与我长得一点都不太像。”   薛胜宗笑了,“那时候咱们都当玩笑话。还是娘娘睿智。”   薛贤妃摆手, 关切问刘锦凝,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薛贤妃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我们薛家人, 就算你不想认你父母, 可我们也是你的亲人。你怎么就如此狠心,竟然……”   薛贤妃比刘锦凝大了七岁, 刘锦凝第三世时, 薛贤妃还记得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妹妹,谁能想到,她竟然会自杀?   刘锦凝抿了抿嘴,低低道了声歉。   薛贤妃握住她的手,“你傻不傻啊, 用刀划自己的脖子,那得多疼啊。许多人为了活下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受了多少罪, 你怎么就轻易放弃呢。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你要是受了委屈,也别藏在心里, 告诉我或者你大堂哥。我们都会为你做主的。”   刘锦凝心里暖洋洋的,双眼含着泪。   薛贤妃又问了些她问题,刘锦凝据实以答。不知不觉, 竟然聊到前世,皇上有多少个皇子这个问题上。   现在满宫迫切希望皇上能有个立得住的皇子。   就像薛贤妃,哪怕她没怀孕,也希望那三位宫妃能有人诞下皇子。   如果有了皇子,那她们就是先皇的妃子,皇子为了自己的父亲,也不会亏待父亲的女人。   如果是过继,那她们的待遇就会差上许多。说不定还要殉葬。   刘锦凝仔细想了想,“您有没有孩子,我真不知道。不过那时候皇上的确有许多个皇子。听说大皇子十六七岁。”   薛贤妃蹙眉,“许多个?”   薛胜宗在边上道,“娘娘,她的前世与咱们有很大出入。当今八岁登基,她的前世里皇上三十五岁才登基,估计前世皇上没有被下毒吧。”   这些年,皇上夭折的皇子太多了。如果像前世那样全活下来,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了。   薛贤妃摸摸自己的肚子,“可惜我肚皮一直不争气。”   薛胜宗宽慰道,“娘娘莫怪,您就算没有孩子,皇上待您也是宽厚的。我们薛家堂堂正正做人,不会给您丢脸的。”   薛贤妃默默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在这边聊了半个时辰,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宫内探亲时间有限,薛贤妃现在代掌六宫庶务,更要以身作则。   出了宫,两人直接回了薛府,马车在门口停下,下人上前回禀,“大少爷,李道长在前厅等候多时了。说是想找小姐。”   薛胜宗微微有些惊愕,看向刘锦凝,“你想见他吗?”   刘锦凝想了想,“见见也无妨。”   她现在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薛胜宗点头,“那我陪你一块见客。”   刘锦凝道了谢。   两人一块进了前殿,李天应等得心急,在前厅不停转圈圈,怀里的拂尘飘来飘去,与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他的小徒弟在边上不停宽慰他,“师傅,您别心急,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李道长突然造访薛府,不知有何贵干?”薛胜宗踏步入内,直截了当问出口。   李道长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两人,也顾不上回答薛胜宗的话,死死盯着刘锦凝,“你说你的前世是什么样的?”   刘锦凝下意识看向薛胜宗,不知该不该回答。   薛胜宗想到李天应的那句谶语,点了点头。   刘锦凝便将李天应最关心的那些事说了。   李天应果然大受打击,可他还是不愿相信,“你没骗老道?”   刘锦凝见他不信,当即就给他发了个毒誓,李天应这才不得不信了,不过他依旧不死心,“在你的前世里,老道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的前世,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向先皇说出那句谶语。   刘锦凝仔细想了想,“我确实听人提过,当今身边有个神机妙算的国师,听说当今打仗之前,都会找那位国师算一卦,次次都很准。后来大军入城时,那国师也跟在皇帝身边。”说到这里,她盯着他,“那国师就是你。”   李天应脑子里空白了似的,身边的人和物似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感觉自己浑身僵硬,脚底像灌了铅,整个人苍白着一张脸,木呆呆看着前方。   如果是这样,那他当初为何鬼迷心窍,向先皇说出那条谶语?   国师,被当今信任的国师,那不是比护国寺住持还要厉害的存在?   薛胜宗和刘锦凝眼睁睁看着那老道仰天长啸,而后一口老血喷出来,整个人栽倒在地。   刘锦凝吓得失声尖叫,薛胜宗忙叫下人扶她回屋,自己又叫了管家去请郎中。   他壮着胆子上前,却发现李天应早已气绝身亡,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的小徒弟也吓傻了,不停摇晃着他的身板叫师傅。   李天应的死第一时间被胜邪报给了萧定安。   萧定安正在用刀削簪子,听到这话,他抬头,“真的?”   胜邪点头,“亲眼所见。属下摸过身子都凉了。”   萧定安哼道,“他这么惜命,没想到竟然还是死于他的贪心。当真是讽刺。”   “他要是不贪心,当初也不会说那条谶语了。人总是不知足的。”   萧定安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报了仇,以后就不必再监视无量观了。”   胜邪嘴角勾了勾,“我还以为上次就能将他杀死呢,没想到竟然让他逃了。”   萧定安答应过李天应不杀他,就只能想办法用陷阱引诱李天应自己作死。   李天应看出刘锦凝面相不同,知晓护国寺住持的秘密。他心里犹豫,要不要搞臭对方的名声。   是萧定安找了人,去无量观讥讽李天应。   他以为李天应一定是算错了卦,住持德高望重不可能做错事。   李天应心气高,最怕听别人说自己不如护国寺住持。他果然上了当。   但萧定安没想到,住持真的偷了人家的孩子,陷阱失效,猎物也跑了。   不过好在刘锦凝说的话让李天应受不住打击,气绝身亡了。   皇上说得对,只有李天应死了,他才不会想起萧家满门被灭的事情,他才可以往前看。   萧定安看着手里刻好的簪子,“怎么样?”   胜邪是个钢铁直男,哪里懂得欣赏女子饰物,但是他很给国公面子,干巴巴说了两个字,“好看。”只是他有些不解,“您为何不去首饰铺子买一个,非要自己刻?”   萧定安笑道,“去首饰铺子买哪有自己做的好。而且首饰铺子也没有这么珍贵的木材。”   胜邪一声不吭。他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您这手艺用这么贵的木材不觉得糟蹋了吗?   萧定安拍拍他肩膀,“你呀,年纪都这么大了,也该娶个媳妇了。我觉得巧儿就不错,多能干呀。”   胜邪撇嘴,“女人特别麻烦。娶进来,就要管着你。烦都烦死了。”   从前他就觉得国公很英武,可自打娶了广德县主,凡事都要先考虑她的感受。那样也太憋屈了。   萧定安啧啧,“成,那你就继续这样吧。”   他翻箱倒柜找盒子,怎么都找不到,胜邪帮他找了个木匣子,“前几天属下见您要刻簪子,属下就去买了个匣子,以备不时之需。”   萧定安赞道,“好小子,挺有远见。”   将簪子放进木匣,揣进怀里,迈着轻松的步伐到了后院。   林晓正在与弟弟妹妹说话。   这两个小鬼头下了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这边说有事与她相商。   林晓一问才知道这两个小鬼头打算办个小报。   他们的创意来自于邸报,不过邸报是官方发布朝廷大事所用,他们做的小报内容跟他们不太一样,更多是通俗小说、市井八卦等等。   林晓觉得这主意不错,“你们问过咱爹了吗?”   “问过了。他还说让我们找举人或进士好好查看内容有没有违禁内容。”七七喜滋滋道。   宝柱苦着脸,“他说他精神上支持我们。但是钱财上面要听娘的。”   七七也瘪着小嘴,“可咱娘不肯掏钱。她说她还要还钱庄的债,没有多余钱给我们。让我们再等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她跺了下脚,“为什么你们大人总要我们等,再等,我就要长大了。以后连出门的机会都不多了。”   林晓被她这气恼的小模样逗得一乐,“行。我给你们掏钱。你们想要多少钱?”   宝柱立刻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算盘,“你要是肯出五百两银子,那你可以占五成。如果你出一百两银子,只能算你一成。”   萧定安在边上听着两个小家伙商量起钱财,那斤斤计较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七七回头,看到是姐夫来了,赶紧给他行礼。   宝柱也上前行礼,“姐夫?你刚刚也听到了?”   萧定安迈步过来,“是啊,听到了。”   宝柱也不羞愧,反而顺着竿子往上爬,“那姐夫觉得我们这生意怎么样?”   萧定安仔细想了想,“我觉得不错。京城有钱人多,识字人也多。你们要是办这小报还真有可能挣着钱。”   没有什么比别人肯定自己更让人高兴的,宝柱乐得不行,得寸进尺道,“你也觉得好。不如你给我们写一篇稿子吧?就写你打仗的事儿。你以前也是状元,写文章肯定有人爱看。”   七七眼巴巴看着他,在边上狂点头。   萧定安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行,我会给你们写的。”   两个小家伙乐得一蹦三尺高,“姐夫最好了。”   林晓拿银票过来,故意糗他俩,“我就不好了?”   七七迫不及待接过银票,嘴像抹了蜜,“姐姐也好。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林晓笑了一下,起了身,“吃完饭再回去吧。”   七七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不早了,“糟糕!耽误这么长时间,再不回去,家里饭菜要凉了。我们回去了。”   林晓和萧定安也不好留他们,便让下人将他们送出府。   萧定安与林晓吃完饭,便回了主屋。   萧定安趁着她拆头饰时,将匣子神神秘秘送到她面前,“怎么样?喜欢吗?”   林晓一乐,打开匣子,这簪子造型简单,一看就不是大师的作品,不过胜在圆润,没有一点瑕疵,她很给面子点头,“喜欢。”   萧定安给她插到头上,又照着镜子看了一眼,越看越满意,“没想到我手艺还挺好。”   林晓微微有些惊讶,“你做的?”   “那当然。”   林晓回想了半天,“今天是什么特殊节日吗?”   萧定安微怔,“不是啊。”   “那你怎么送我东西?”   “不是节日就不能送你东西了?”萧定安都被她气笑了。   林晓摇头,“也不是。”   萧定安从背后抱着她,心情有些复杂,“李天应死了。”   林晓一怔,猛然抬头,“啊?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问刘锦凝前世的他是什么样,刘锦凝说他前世是个国师,他吐了一口心头血,气死了。”   林晓叹了口气,“我就说他迟早会被自己的贪心给害死。”   以前逃亡的时候,他只想要活命。可自打上回,他跟住持不对付,她就知道他心性还是没变。   萧定安见她愤怒过后,没有怀疑对方的死因,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啊,所以做人不能太贪心。知足才能常乐。”   林晓点了点头。 第301章   眨眼一个月过去。今年这新年, 林晓过得很清冷。   硕大的萧府,只有林晓和萧定安两个主子。要是往常,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却体会到冷清。   萧定安知道她在想什么, 握住她的手, “等我们生了几个孩儿,到时候家里会越来越热闹的。”   林晓点了点头, 想了想, “以前你一定很寂寞吧?”   萧定安微怔, 摇了摇头, “其实也还好, 我八岁之前一直住在宫里,后来出宫后, 忙着读书练武, 也没怎么过年。没几年又去了边城。军营里,你是知道的,到处都是人。”   林晓笑笑,觉得不能这么废下去,“不如咱们自己做一桌菜吧, 就当犒劳自己,不让下人们伺候。”   萧定安有些迟疑, “可我不会做菜。”   林晓摆手, “没关系,你给我打下手就成。帮忙烧火、洗菜, 怎么样?”   萧定安想了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行, 都听你的。”   林晓便给下人们都放了假。   说是放假,其实下人们大部分都是住在府里。   萧府许多下人都是萧定安父亲捡来的孤儿,从小养大,对萧家绝对忠诚。这些人无父无母,萧家就是他们的家。   不过能放假,他们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相约着去外面买东西。   等下人退出主院,林晓和萧定安便开始定菜单。   “咱们一人点两个菜,再烧个汤,配个白米饭,就可以了。”   萧定安微讶,“大过年呢,就吃四菜一汤,也太寒酸了吧?”   林晓拍了拍他肩膀,“老兄,咱们就两个人,四菜一汤做完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我可不想为了一顿饭就饿肚子。”   萧定安也不懂做饭,闻言也觉得有道理,“成,就听你的。”   “我要做红烧鱼,大过年怎么能没有鱼呢。”   萧定安点头,“对,红烧鱼一定要有。”他仔细想了想,“还得要肉。”   红烧鱼有了,就不能再要红烧肉,味道一样,那就没意思了,他想了想,“炒肉丝?”   林晓拿笔记下,“我觉得不错。”   “再来一道素菜,干贝万年青。”   萧定安想了下,“椰子蒸鸡吧。最近你不是上火吗?”   “椰子蒸鸡。”   “那加个芙蓉竹荪汤。”   两人定下菜谱,便到厨房忙活。   现成的食材,只是这两人很少下厨房,找起来格外费劲,光找完食材就花了两刻钟时间。   找完后,萧定安负责洗菜、准备材料、烧火。   林晓负责切菜,炒菜。   她围着围兜,拿着锅铲在灶前忙活,萧定安坐在灶膛前,不停往里添柴。   他没烧过锅,火一会大一会小,忙得手忙脚乱。   好在林晓速度够快,菜没被烧糊。   一道菜出来后,林晓夹了一筷子让他尝菜,而后眼巴巴盯着他看,“怎么样?”   萧定安尝了一口,“味道比不上平时吃的,但是我总觉得这菜里面有点特殊的东西。”   林晓微怔,“什么特殊的东西?”   “辛勤的汗水啊。自己炒的菜格外香。”   林晓被他逗得一乐,“那当然。自己炒的菜比不上大厨,但是一定是最适合你的口味,那当然好吃了。”   萧定安点头,他肚子已经开始饿了,“我再尝尝?”   说着,拿了筷子又吃了一点,林晓看着他这两筷子就将菜夹了一半,“啧啧,待会儿咱们做完,这菜只剩下一半了。”   萧定安砸砸嘴,摸摸肚皮,“没事儿,都是进了我俩的肚子,也不算浪费。”   林晓从前觉得萧定安是世家贵公子,气质颇为冷清,没想到嫁进来,她才知道他其实很接地气。   “成,不浪费。继续烧火吧。我可不想到下午才吃中午。”   萧定安做了个手势,“遵命!”   两人磨磨叽叽花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将四菜一汤做出来。   萧定安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得亏只要了四菜一汤,再多要两个菜,咱们这中午饭改成晚饭了。”   林晓给他夹菜,“来,快尝尝。”   两人都饿大劲了,没一会儿就将四菜一汤吃得一干二净。   吃多了,两人又在院子里消食。   翌日,两人进宫看望荣华夫人。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还给了林晓两人压岁钱。   初二,林晓两人到林府做客,一直逗留到晚上才归家。   接下来几日倒是没什么特别,直到初八,刘锦凝前来拜年。   林晓将人请到厅里,“你现在住哪?”   刘锦凝笑笑,“过年是在薛家过的。不过初六那天我回了趟刘家。”   说到这里,她低了下头,“我被退亲了。”   林晓坐直身体,“为何?”   “因为我前世不是个清白之身吧?”刘锦凝很平静,明明是关于她后半辈子的大事,她却半点也不焦虑,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其实我根本不想成亲。只是以前占了人家的身份,就要负责。我才不得不找一门亲。现在我一个人也挺好?”   林晓愕然,“薛府同意你一个人?”   据她所知,薛胜宗人品没问题,可让妹妹自梳在家,他绝对接受不了。   刘锦凝笑笑,“其实我今天来见你,也是来辞行的。前世的一切,我都没办法忘记。我曾经见过太多卑劣的男人,对成婚生子根本没有半点信心。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想南下广州到市舶司,求青文哥帮忙出海。我想去外面看看。我以前总听你说这个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一个世外桃园。”   林晓佩服她的勇气,可是看着她细白的皮肤,不得不提醒她,“可你这样,谁会相信你是男人。上了船,大海茫茫,万一别人对你起了歹心,你将如何自处?”   刘锦凝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萧定安从后面回来,看到刘锦凝,他微微一怔,随即点了下头。   林晓想到萧家就有商船,“对了,咱们家的海船什么时候回来?”   萧定安还真不知道这个,他让胜邪去叫张瑞和。   张瑞和过来回禀,“去年八月就回来了,因为要加水密舱,打算三月再出发。”   林晓面上一喜,“锦凝想出海看看外面的世界。能不能送她过去?”   萧定安对刘锦凝有愧疚的,要不是他,其实她的身世未必会揭开。   他一口答应,“可以。”他看向张瑞和,“就说她是萧家小姐。让船上的人照顾她的安全。”   不过他还是叮嘱刘锦凝,“虽然有人照顾,但出海真不是闹着玩的,那可是要吃很多苦头的。”   刘锦凝半点没犹豫,“海上再苦,能有战争逃荒苦嘛。我一定能坚持住的。”   萧定安劝也劝过,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多说。   林晓握住刘锦凝的手,“薛家和刘家怎么说?”   刘锦凝笑笑,“他们想让我成亲,但是人选不太好,我不想将就。我以前考虑太多,顾虑太多。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被任何人左右。我只想按我自己的想法过活。希望你能理解。”   林晓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你想不辞而别?”   “恐怕也只能这样了。”刘锦凝望着林晓,“你能不能帮我?”   她身上有钱,可是她一个女子南下广州,太过危险。   林晓思虑再三,终是点头答应,“如果这是你想做的,那我尊重你的意见。”   刘锦凝握着林晓的手,笑得温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晓晓姐,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她曾经想忘掉过往,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适应这个世界,可后来身份曝光,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正常女人。   她没办法以夫为天,她从内心就厌恶他们,鄙视他们。   她没办法做一位母亲,像母亲(关文淑)那样,为子女奉献一生,她觉得太过辛苦,没意思。像薛夫人那样,自私自我,她觉得太市侩。   她这辈子只想做自己,她知道自己想法离经叛道,可是她只想放肆得活一回。   好在,她有个姐妹支持她。   林晓笑笑,“希望你别后悔。”   “我做事从来不后悔。”   林晓一怔,也是啊,能够自杀三回,这份狠劲怎么可能会后悔,她真是多虑了。   林晓看向张瑞和,“咱们这边能送她去广州吗?”   张瑞和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与刘锦凝商量,何时出发,带哪些东西。   等两人商量完,刘锦凝就告辞离开了,“走的时候,我会给他们留信的。不会让你为难。”   林晓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羡慕得不成,“其实我也想出海看看。”   她其实想找到新大陆,找土豆、红薯、玉米,这样良国就不会再有人饿死了。   萧定安听到这话,赶紧将人搂住,“瞎说什么呢。你老老实实待在家。不许离开我。”   林晓回头,“要是你对我不好,我还真有可能出海。到时候找个孤岛,自己做女王。”   萧定安将人抱起,直接回了主卧,往床上一扔,“让你乱说话。”   没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两人打闹的声音。   又过了几日,刘锦凝留书出走,关文淑收到女儿留信,后悔不迭,前来找林晓,“这孩子一定是生了我的气。娘不是不爱她,娘只是想多补偿采桃而已。”   林晓握住她的手,“婶子,锦凝没有吃醋。她一直说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采桃。她真的想出海看看。”   她将刘锦凝的心里话与关文淑说了。   关文淑哭个不停,“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嫁人不好吗?有个家不好吗?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她摇头,“不行,不行,我要去广州找她,我要把她找回来。”   林晓拦住她,“刘婶,您要尊重她的意见。她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关文淑抹掉眼泪,“她从小就很听话。我一直认为她很乖巧,其实她一直都在忍让我们。”   林晓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就不该拦着她。船上很安全,都是萧家下人。他们不敢对她不敬。您放心吧。”   关文淑哭哭啼啼半天,最终也只能退让。   薛家那边也接到留书。薛胜宗可没办法到萧国公府见林晓,只能将自己关上书房,看着自己甄选出来的名单,默默将它撕掉。   云惜得知小姑子的决定也默默叹气,到书房劝丈夫宽心,“她会回来的。”   薛胜宗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希望她能平安回来。   另一边,薛旺全夫妻得知刘锦凝离家出走。   薛旺全头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担心女儿在外面受罪,被人欺负,而是欣喜若狂,他第一时间叫薛夫人收拾包裹,“我们终于可以回京了。”   担心下人拦着不让走,他叫薛夫人动作小点。   薛夫人有些担心,“胜宗会不会将我们赶回来。”   “不会的。之前他都同意我们待在京城,没道理现在不同意。他只是顾忌那死丫头罢了。”   薛夫人一想也是。   两人偷偷溜出村子,薛旺全哼着曲子,“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可算能走了。”   “真是没天理。居然有父母躲避自己的女儿。算那小丫头识相,自己走了。”薛旺全喋喋不休,丝毫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踏空摔进河里。   薛夫人都快吓傻了,眼睁睁看着他沉入河底,才想起来呼救。   可惜族里正在祠堂举行祭祀,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根本没有壮劳力在家。   听到动静,大家有心无力,只能叫祠堂叫人。   祠堂那边,族长没看到薛旺全和薛夫人,正在生闷气,“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在老夫从来没指望过他。”   说着自己举会祭祀,念排名。   祭祀举行到一半,正打算分吃猪肉时,外面有人冲进来,大喊大叫,“二叔掉进河里了。”   大家一听,赶紧去救人。   壮劳力往河里扎,找了半个时辰才找人拖上岸,郎中诊了脉,摇头,“死了,老夫也无能为力。”   好了,祭祀活动直接变成丧事。   这天,李秀琴派了葛婆子过来送分红。   第一批织布机已经卖了,林晓就分到白银三万两。   “夫人欠钱庄的银子已经全部还清了。还多了一万两,正打算给七七小姐打架子床呢。”   林晓也乐了,“咱娘还是很会挣钱的。第一批就挣了六万两,了不起。”   说着,打了个哈欠。   葛婆子笑,“那是。”   正说着话,张瑞和就从外面匆匆忙忙赶来,“夫人?”   林晓定睛看去,张瑞和已经到了近前。   葛婆子原本想避嫌,可张瑞和根本看不到她,直接冲林晓道,“夫人,萧宝齐谋朝篡位,已经成为大荣皇帝,正在集结五十万军队想要攻打我们良国。” 第302章   宣兴二十三年春,大荣五十万军士集结良国边城。   良国这边于十日前得知消息,快马加鞭,累死十几匹宝马,消息终于在五日前送达京城。   皇上得知此事,紧急叫了最任何的臣子到殿内商议。   边城有三十万,想要战胜对方,兵力至少要有15倍,也就是七十五万。   这么多士兵去战场,需要筹措粮草和物资。   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神机营指挥使、三千营指挥使、五大营指使挥、内阁三位辅臣以及御史中丞尉迟恭等人集思广益想办法。   户部尚书这边汇报,“户部这边能拨出来的军费有一百万两。”   军费向来是一笔巨资,一百万两用在别处能干好多事,用在军费上,那就是塞牙缝都不够。   一匹能做战的马少说也要三十两,再加上马具、弓箭、刀、铁甲、装备等,一套少说也要九十两。   就算不要战马,也得要六十两。七十五万士兵,每人六十两,那就是4500万两。   一百万两连个零头都不够,再加上士兵还要吃饭,要发军饷,战死还要发抚恤金等等。在4500万两上面翻三倍估计才勉强够数。   他这边刚说出口,兵部尚书就急了,“一百万两够干什么的。你们户部抠搜的,这次可是关系国家存亡,不能再勒紧钱袋了吧?”   户部尚书也冤得很,他不可能将老底都露出来给他看,便告诉他剩下的钱都有哪些用途。   也的确都是正当用途:有几个县城正在闹干旱,几十万百姓需要救济;河道需要修,要不然下游百姓会遭殃等等。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萧定安主动上前,“皇上,粮草一事先由老大人们商议,现在不如先发布征兵令,双管齐下,如果太晚,臣担心边城会撑不住。”   边城那边只有三十万,肯定抵抗不了五十万大军。   皇上还没开口,内阁首辅就道,“我们正在商议筹措粮草,若是没有粮草,新兵就算到了边城,也只是让他们去送死。”   萧定安定定看着他,虽然对方没有明说,可萧定安听得出来,他话里潜台词是想向大荣求和。   皇上眯了眯眼,他向来是主战派,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刚登基就自掏私库贴补军费。   现在内阁居然想要和谈,皇上焉能不气。   只是他话说得漂亮,众人也没有反驳。   皇上淡声吩咐,“吏部尚书再推两百个虚衔。”   历朝历代都有卖虚衔的事发生。这些虚官虽然不可以担任官职,也不管任何事。但它能让人从庶民升至官宦阶级。而且还可以免除一定的徭役和田税。   一个虚衔大概是五千两,两百个就是一百万两。   虚衔卖得越多,官府收的税就越少。平时皇上都是控制虚衔数目,为了打仗,也只能加推两百个。   吏部尚书应诺。   皇上又吩咐户部尚书,“给朕修的皇陵暂时停工,款项全部拨到军费上。”   皇陵开销每年都在一百万两。之前天寒地冻,所以这笔款还未动。   皇上又从私库拨了五百万两。   “剩下的军费,你们想想办法。朕不想听你们说难处。朕是一国之君,如何能与豺狼商议。先皇在世时,每年都都给岁贡,一年比一年高。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缺钱花了,就到良国来打劫。这是养强盗,朕就算与良国共存亡,也绝不会被人当肥羊宰。”   众人看了内阁首辅一眼,此时他的脸色苍白的很,显见也知道皇上这是在警告他。   内阁首辅稳了稳心神,主动道,“皇上圣明,老臣建议在大朝会上号召官员们捐款,也为国家出一份力。”他主动道,“老臣这边愿意出一万两银子。”   户部尚书哼笑,这变得倒快,为了讨好皇上,居然这么舍得。   他这边开了口,其他臣子也都跟着表态,捐一千两、两千两、五千两等等。   皇上见他们肯掏钱,满脸欣慰,“就如你们所愿。”   说完这事,皇上就封萧定安为大将军,命他征兵。命户部尚书筹措粮草,命兵部尚书打制兵器等等。   翌日大朝会,皇上在朝堂上号召官员捐款,几乎每个官员都掏了。最低的十两,最高的一千两,再多的就没有了。   跟他们的家资相比,连九牛一毛都没有。   皇上回了荣寿堂大发雷霆,“这些贪官,朕往日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们够宽容的。现在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他们依旧不肯出钱,只想着自己那点小家。简直可恶!”   荣华夫人拍拍他肩膀,“莫气坏了身子。好好与他们商议。”   她示意贴身宫女将匣子递上来,“这是你以前送给我的。你也知道娘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摆在那儿怪可惜的。不如就将它卖了当军费吧?”   这匣子里全是皇上送给荣华夫人的珍宝。   皇上有些迟疑,“娘?这些都是送给您的,怎么能卖呢?”   “这有什么不能卖的。”荣华夫人拿起一颗东珠,“你也知道娘平日就是烧香祈福,根本不爱戴这些东西。你现在需要,那就给你喽。娘听说大荣那边富庶,等你打赢他们,兴许能收到不少战利品,到时候我再挑些好看的。”   皇上看着娘的笑脸,就像有泉水在心间流淌,泡得他浑身发胀。   “谢谢娘。”   皇上拿着匣子回了乾清宫,又开了私库,从里面挑了些可以出售的珠宝摆件,让人抬了送到户部衙所,让对方帮忙卖出去。   他又召了尉迟恭到御书房。   尉迟恭到了御书房,里面只有皇上一人,坐在书案后面批阅奏章,太监和宫女全被黄章请了出去。   皇上先是称赞尉迟恭,“这次大荣来势汹汹,军费紧张,朕恐怕要辛苦老大人了。”   尉迟恭每年抓的贪官无数。这几乎是无本的买卖。   不过尉迟恭查案讲证据,他抓的贪官几乎都是证据确凿,没有冤案。   皇上这话给了暗示,让尉迟恭抓贪官,以钱财为紧要。   尉迟恭哪里听不明白,他几十年清白不可毁于一旦,挣扎万分,“皇上,贪官需要一点一点查,这事急不得……”   皇上笑笑,“那是自然。但是边城百姓等不得。”他扶尉迟恭坐下,“老大人,朕可以答应你,若是证据不足,朕也不会杀他们。将来,若是真的查证有人是冤枉的,朕可以还他们清白。”   尉迟恭心里一个咯噔,这话的意思就是先把人抓起来,先抄家。至于清不清白,慢慢查……   “老大人,朕需要你。”皇上看着他,“谁不想当一位盛世明君,可朕若是连良国都保不住,如何还能当明君?”说到这里他又笑了,“朕可以说,这满朝堂像您这样清廉的官员连一成都不到。您只要抓了,就肯定能找到他们贪污的罪证。朕等着你。”   说着,叫黄章进来,亲自送尉迟恭出去。   皇上叫了暗卫首领进来,让他写一封密信到御史台。   尉迟恭这边出了宫,屁1股还没坐热,就有一封告密信送到。   这封告密信是江洋大盗所写,说他有一晚去工部侍郎家偷盗,看到他们家一地下私库,里面财宝无数。   信中详细描写财宝有多少,长什么样。   尉迟恭曾经查过工部侍郎的账,他账面做得很干净,根本没有问题。   可现在这告密信写得头头是道,不像是假的,尉迟恭有些犹豫,可想到皇上之前的嘱咐,他到底还是决定上报。   他不打算走内阁,如果走内阁,他们要自己提交证据,可他没有证据。只有一封告密信,连署名是谁都不知道,就要告三品大官,太过儿戏。也根本行不通。   他只能另辟蹊径进皇宫告状。   果然很缺钱的皇上看到密信大发雷霆,直接让禁军将工部侍郎家查抄了。   尉迟恭带着御史台官员去工部侍郎家里搜罗证据。   证据确实没有,但钱财却是真的。   主屋下面有一条密道,底下有个密室,里面藏有无数金银珠宝。而且这些金银珠宝的来历,工部侍郎根本说不清。   其实工部侍郎是真的不清楚,他家世代为官,父亲也是工部官员。   先皇在世时,蜀地那边有一座金矿,他父亲是负责金矿的主要官员,这些钱就是贪污所得。   到这代,他不缺钱,所以一直本份做人。   只偶尔会下密道看看这些钱宝,过过发财的瘾。   没想到就是这样,竟也有人知晓。   工部侍郎被抓之后,接着又有几位官员落网。   这些都是家中藏有不明财物。有的是上几代贪污所得,有的是自己贪污。总之没有谁是清白的。   靠着这些财物,户部终于凑了一半银两,萧定安带着集结来的四十五万大军出发。   大军虽然出发,可后续的物资停旧要源源不断送去。   尉迟恭这边不能停。京城这边的官员查得差不多了,他要去外地查贪官,皇上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力。   皇上命两百名护卫随侍左右。   大荣与良国这场战役打了两年,尉迟恭在去往外地途中,遇刺身亡,随行的护卫也全部被屠杀干净。   再接着,各地藩王纷纷自立为王。   原来早在皇上命尉迟恭下来查贪官,并且靠一封告密信就能扳倒三品大官,底下官员开始战战兢兢,生怕查到自己头上。   京官贪污算是少的,毕竟在御史台眼皮子底下,可是外地官员就不一样了。   虽然每个地方都有监察御史,可每个地方都是一个小朝廷,一个监察御史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么多官员。于是就有不少监察御史为保性命,与他们同流合污。   尉迟恭带人下来查账,而且他又有先斩后奏的权力,那就是大杀器。   于是不少官员开始想对策。   有些官员铤而走险,打算刺杀尉迟恭,可都被尉迟恭身边的护卫干掉了。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尉迟恭要去蜀地查账。   本地官员早已投靠定王。定王有钱,两者唱了一出满天过海计,在山里养兵,两人联合将尉迟恭及护卫们干掉。   而后定王写了造反檄文,又有几位王爷响应。   全国乱起来了。皇上只能派兵镇压。   这场战役打了足足二十年。   期间因为粮草不够,萧定安及将士们战死杀场,萧宝齐攻入良国皇宫,成为良国皇帝,当今被逼无奈,从京城逃到江南。   命运的轨迹,不知不觉与原本的轨迹相合。   萧宝齐战死,萧宝齐的儿子登上皇位,没几年又战死,萧宝齐的孙子登上皇位。没几年卷土重来的皇上(原先的皇帝)杀了萧宝齐的孙子,再次统一良国。   良国上层阶级再次洗牌,而那个曾经算准“萧姓取而代之”的李天应早在战争来临之前就在贫困交加中死去,但他被后世称为第一术士。 第303章   林晓在屋里转圈圈,天已经黑了,要搁往常,男人早就回来了,可今天接到密报,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林晓心烦意乱,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她对男人的了解,他一定会到边城打仗,可刀枪无眼,纵使是大将军,也危险的很。   巧儿端了鸡汤进来,细心嘱咐,“郡主,您刚刚就没怎么吃饭,还是吃点吧。国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林晓接过鸡汤,清亮的汤水看着就有食欲,她也确实有点饿了。只是还没等她凑进嘴边,胃里一阵翻滚,“快点拿走。”   巧儿手忙脚乱接过,见郡主歪在一边想吐,忙将鸡汤放在桌子上,过来给她拍背,“郡主,您怎么了?是不是胃不舒服?我给您请府医过来瞧瞧吧?”   林晓摆手,“不用了。我不想喝汤,你给我弄点干的吧。”   巧儿见她不再吐,点了点头,端着鸡汤出去了。   等巧儿端着饭菜进来,林晓用了一半,下人进来回报,“国公回来了。”   林晓扔下筷子,擦了擦嘴,直接迎了出去。   萧定安穿着劲装,从外面快步进来,见这么晚了还没睡,牵着她的手引她进屋,“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林晓给他拿衣服,“怎么说?你是不是要去打仗?”   萧定安脱下衣服,有些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只能握住她的手,“晓晓,萧宝齐野心勃勃,他不攻下良国,他不会死心的。边城守将年事已高,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我不能不去。”   林晓木呆呆看着他进了耳房,听着里面的水声,心里一阵乱麻。   她也知道他应该去战场。不说他是皇上最信任的将军,就说他在军士们心目中的地位,有他在,边城将就有了主心骨。   可是她舍不得他离开,万一他没了,她该怎么办?   萧定安洗漱完毕,见她坐在床前低眉沉思,好像一座雕像,上前抚了抚她的发丝,将她搂在怀里,“你别担心,我一定能活着回来的。”   林晓抬头,“那你带我一块去。”   萧定安想也不想就拒绝,“胡闹!打仗又不是儿戏,哪里带女人。”   林晓不服气看着他,“你看不起女人?”   萧定安摇头,“我没有看不起女人。边城战事频繁,到处都是死人,你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死人,你怎么受得了。”   “我习惯就好了。”林晓握住他的手,眼神执拗地盯着他,“你刚开始杀人的时候,肯定也会害怕吧?你都可以,我肯定也行的。”   萧定安知道她性格要强,以前也欣赏她这点,可现在只觉得头疼。   他还不能敷衍她,要是敷衍她,她肯定会偷偷跑去边城。别怀疑,她的胆子比许多男人都大,就没有她干不出来的。   可他怎么舍得她去边城受苦。她从来没去过军营,根本不知道收割人命可能跟切菜一样简单。他稍微顾不上,她一条小命就有可能没了。   “我是个将军,我得以身作则,我怎么能带女人到军营呢。这样底下士兵怎么看我?我还怎么训练士兵?”   “我不是吃白饭的,我可以帮你们改良炮1弹,你知道的,我能研制出火球,就能弄出更好的炮1弹。”   萧定安拍拍她的手,“你可以在京城研制。没必要非得去边城。”   “我在京城研制,快马加鞭送到你那边得要好十几天才能到。这得延误多少军机。”林晓扯住他的手,越说越激动,从床上站起,想坐在他腿上撒撒娇,谁知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萧定安眼急手快将人扶住,连连叫府医过来诊脉。   郑氏不放心,赶紧回林府请李秀琴。   李秀琴那边也没睡,匆匆忙忙赶到,还没进院子,就听到许多下人跪下贺喜,“恭喜郡主!”   李秀琴心一跳,恭喜?那是?   她进了院子,郑氏忙迎上来,“夫人,郡主有喜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李秀琴赶紧进屋,坐下来后,便给女儿诊脉。   咦,还真是喜脉。   林晓坐起来,握住萧定安的手,“我……”   萧定安拍拍她的手,“你现在怀有身孕,怎么能跟我去边城呢。你好好待在京城养胎。等仗一打完,我就回来。”   林晓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来了。   李秀琴在边上没忍住,急得不成,“你要去边城?边城没守将吗?”   萧定安只能解释道,“守城将军年事已高,皇上不放心。所以封我为大将军,十日后就出发。”   李秀琴不想女婿去边城,可是国家大事,她后宅女子说了也不算。这可怎么办?   她突然疑惑,“你都回来了,怎么你岳父还没回来呢?”   萧定安笑着解释,“本来散会,我想跟岳父一块回来,可是他好像有事与皇上禀告,我就先回来了。”   林晓见她娘满脸疲惫,握住她的手,“娘,您快点回去吧。我没事。”   李秀琴点了点头,回了自己家。   她刚进主屋,林满堂就从耳房出来,“大晚上的,你跑女婿家干什么?”   李秀琴将女儿怀孕一事说了,林满堂怔愣了下,想到要出征的女婿,心里一阵酸涩,“那你好好照顾她。”   李秀琴知道这事改不了了,心乱得不成,“怎么又打仗了呢?我还以为他当了指挥使就不会再打仗了呢。”   林满堂叹了口气,“也没办法。非他不可。皇上能信任的将军本来就不多。守城将军都快七十了,哪里是萧宝齐的对手。”   李秀琴见他神色犹疑,“你怎么了?女婿都要去边城打仗,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林满堂觉得自己真冤,“我担心有个屁用啊。现在国库没钱,如果凑不上军费,萧宝齐可能会直逼京城,到时候咱们都得没命。”   李秀琴只觉得渗人,“不能吧?禁军几十万呢,怎么可能被人打到家门口。”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林满堂手心拍手背,“现在国库空空如也,装备没人家齐全,咱们这边的士兵穿着一身麻衣跟人家打,肯定干不过人家。”   “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窝囊废啊。”李秀琴急了,“赶紧想办法弄钱啊。”   既然女婿一定要去打仗,她当然希望他能活着回来。没有军费,再会打仗的将军也没用啊。   林满堂头发揉成狗窝,“你以为我不急啊。刚刚在御书房,我还跟皇上吵了一架。”   要是搁其他官员,他们的夫人听到这事准会觉得男人疯了,居然敢跟皇上吵。   可李秀琴知道自家男人,要不是事情严重,他根本不会与人吵架,她疑惑,“你们吵什么了?”   皇上一五一十讲了,“开完会后,皇上让我们回来想办法,我注意到皇上看了尉迟恭好几眼。尉迟恭那人,你是知道的,他根本不会赚钱,他唯一会的就是抓贪官。现在最缺钱的时候,皇上看他,目的为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李秀琴小声道,“是不是想抄家?”   林满堂拍着巴掌,“你看,连你都能猜到,那些人精能想不到吗?皇上这是想捅了马蜂窝啊。他出这么个馊点子,这不是成心想让国家乱起来吗?”   李秀琴有些糊涂了,“这点子不是挺好吗?怎么馊了?”   “还不馊啊。”林满堂掰开揉碎了跟她解释,“抓贪官也得分什么时候。现在需要用钱不假,可也需要安内。如果良国内里乱起来,这个国家就会一团糟。到时候皇上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搞不定。”   李秀琴说句公道话,“其实你也不能怪他。军费需要那么多钱,他除了查抄贪官的家,也没旁的办法啊?”   林满堂双手枕在脑后,“水至清则无鱼。现在这种时候动贪官,肯定会底下的官员人心惶惶。当官这些年,有几个官员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以皇上的精明怎么可能想不到,现在动那些贪官为时尚早。可是国库没钱,大荣士兵不日就将抵达边城,战争一触即发,根本等不得。   怎么样才能尽快凑足军费呢?   李秀琴翻箱倒柜,从自己的匣子里取出一个账本,“咱家还有两万两闲散银子,到时候都捐了吧。”   林满堂低叹,两万两是挺多,可这点银子远远不够。   林满堂一夜未睡,第二天天未亮,他就赶在早朝没开始前求见皇上。   皇上昨晚与林满堂吵了一架。确切来说,是他单方面被林满堂喷。   皇上八岁开始就顺风顺水,何时受过这等气,昨晚气得他差点将人押出去砍头,还是他拼命压制住怒火,才忍住。   皇上在荣华夫人这边用早膳,得知林满堂求见,他脸色臭得不成,“昨晚还没骂够,今早又来骂。当朕是软柿子不成?”   荣华夫人劝他,“林大人是个好官,他昨晚说得也没错,你那法子确实太冒险了。他也是为你好。你好好跟他说,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皇上无奈抚额,“娘,昨晚他唾沫星子都喷到朕脸上,朕对他已经够容忍的了。您还让朕跟他好好说,再好好说,朕哪还有皇上的尊严?”   荣华夫人好声好气劝他,“你呀,平时抱怨皇位高处不胜寒。现在有人愿意跟你说真心话,你又嫌人家态度不好。你可真难伺候。”   皇上不乐意了,“娘,你到底站在哪边的?到底他是你儿子还是朕是你儿子?你怎么总站在他那边?”   荣华夫人笑眯眯给他整理冕旒,“娘不是站在他那边,娘是担心你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将他脑袋砍了。你不是经常说他比尉迟还聪明吗?尉迟大人年纪已经大了,他还很年轻。哪怕为了这个,你也要收敛你的脾气。”   皇上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他昨晚受了那么大的气,就想让亲娘哄哄自己,现在心满意足,他无奈点头,“好,朕会看着办的。”   皇上乘坐轿辇,问黄章,“你有没有问他有何事禀告?为何不在大朝会上说?非要现在就见朕?”   黄章小声回道,“回主子的话,林侍郎说是关于捐钱一事想跟皇上商议。”   皇上腾地坐直身体,蹙了蹙眉,他该不会连捐钱一事也反对吧?   虽然这些官员都是吝啬鬼,可能也捐不了多少钱,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不要白不要。他搞什么鬼?   皇上气得脸色都青了,有些意兴阑珊,“不必见了。直接去大殿吧。”   黄章应了声,尖着嗓子喊,“去大殿。”   走到一半,皇上又想到他娘的话,“算了,还是先见见他吧。就在御书房,见完之后再去上朝也不迟。”   黄章立刻改道,“去御书房。” 第304章   皇上到御书房的时候,林满堂已经久候多时了,听到外面有动静,忙跪下磕头,没多久,他便看到明黄色的衣角从他面前刮过,紧接着就是清淡又夹杂着几分燥意的声音响起,“平身吧,不是找朕有事?说吧。”   林满堂抬头,“皇上,微臣觉得让朝臣捐款一事不妥……”   他还没说完,皇上就抬手打断,“哪里不妥?”   “皇上开口,臣子们必定会解囊。但是他们最清楚您的为人,知晓您不喜贪官,肯定不会捐出太多。防止您以后嫉恨。”   捐太多钱不是摆明告诉皇上来路不明吗?官员们又不是傻子。当然要藏起来了。   皇上看着他的黑眼圈,忍着怒气问,“朕知道他们吝啬,可上万个官员,每人捐一百两,也有一百万两。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每年收的国税也才五百万两,这一百万两就是两成国税。   林满堂笑道,“皇上,微臣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皇上坐直身体,有些急切,“什么法子?”   昨晚他也是一夜未睡,他娘给了一箱珠宝,他将私库的珠宝也拿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林满堂居然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这还真稀奇了。   林满堂昨天想了一夜。   他翻过史书,历史上那些枭雄为争夺皇位,总是想方设法筹措军费。   听闻曹孟德最喜欢盗墓,刘备铸直百钱换旧币,孙权更损,铸直千钱换旧币。   这两种办法,无论哪一种,都不适合皇上。   他是正统皇帝就注意他不能用这些下作手段。   前世,每当有战事发生,国家采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发行国债。   “国债采用不记名方式,按照一年期、五年期、十年期给予不同的利息奖励。”   这边的储户在钱庄存钱,还要自掏腰包给钱庄保管费。买国债可以有利息,对百姓而言是一笔不大的诱惑。   皇上蹙眉,“这就相当于提前发银票?”   “对。等国债上的日期到了,国家要予以承兑。”   皇上细细思量,“采用不记名的方式,这样那些官员就不会有顾忌。”他点了点头,“这法子确实不错。以你所见,应该发行多少合适?”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道,“八千万两吧。”   皇上就算见过大钱,也被他这财大气粗的架势给惊到,“这么多?底下能有这么多钱吗?”   “应该有。”林满堂很肯定道。   皇上思忖再三,还是觉得国债比捐款更靠谱。   捐款是无本起利不假,可是大家掏的不干脆。还不如借债呢。   “行,待会儿就由你推出。”   林满堂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朝会上,皇上宣布应战,问如何筹措军费。   底下官员没有给出新的建议。   直到林满堂提出发行国债,每位官员都要派发一定数目的国债。   “诸位同僚,皇上体恤我们当差辛苦,俸禄有限,只让我们帮忙派发。也承诺到期后给予兑付。   咱们之前国库没钱,那是没有办法。可今后不一样,去年皇上已经消减免税田,咱们国库今年至少能收到一千五百万税。大家不用担心兑付问题。”   官员们都被他这奇葩的骚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   他这不就相当于借条吗?而且还直接以国家名义对百姓借钱。   礼部尚书头一个跳出来反对,“我们良国泱泱大国,如何能借债度日?这传出去有损我们国家威仪。”   林满堂嗤笑,“国家威仪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当有人拿刀杀你的时候,你用同样的办法反击回去。不是满口仁义道德。”   他这话让文官们脸都绿了,却很对武官们的胃口。   这些文官可不就是林侍郎说的那样,人家都打你脸,你还在那边跟人家讲道理。整一个糊涂蛋,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手给他一巴掌,他才会老实。   也有朝臣们觉得自己不是商贾,做不出强买强卖的事情。   林满堂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皇上没有让我们上战场,只是卖卖嘴皮子,出一份力,你们也不肯,怎么敢说自己是忠君为国?”   多少清贵,视银钱如阿堵物,何时见过林满堂这样的官员,张嘴闭嘴全是银子。   无论朝臣们再怎么不愿意,可林满堂有皇上的支持,这条谏言很快就通过了,“派发的时候根本他们的品级来定。如果是清贵部门,可以少派发一点。”   一般来说,实权大的部门接触的商贾比较多。而清贵衙门一般比较清高,很少与商贾来往,皇上此举也算是考虑周全。   皇上紧接着就让吏部尚书这边卖出两百个虚衔。   这可就把吏部尚书给愁坏了。   要搁以前,一个虚衔至少能卖五千两银子。可现在一千两都没人要。   为什么呢?因为以前一个虚衔至少可以免一千亩地的田税,现在只有一百亩,少了九成。   那些肯花钱买虚衔的商贾最看重实际利益。   上回的两百个,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卖出去。这次的两百个,他上哪找那么多冤大头?这不是成心为难他嘛。   官员们看到吏部尚书垂头丧气,有些官员幸灾乐祸起来,“以前我有个弟弟要买虚衔,他死活说没名额了。现在好了吧?”   有人警告他,“你就别笑话他了。人家到底是吏部尚书,有的是人脉,这点事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可让咱们卖国债,那可怎么好。”   大家唉声叹气起来。   不说这些人,就说户部这边已经先忙开了。   皇上将印国债一事交给了户部。国债就相当于钱,绝对不能出现假冒伪劣产品。   林满堂是户部侍郎,又是提出这条谏言的人,自然是主心骨。一连五天,他都待在户部设计国债。   他这边忙,萧定安更忙。   萧定安要忙着征兵,连家都没时间回,整天待在城郊大营,心里却担心媳妇,只能派胜邪回去盯着,有事记得通知他。   胜邪骑马回了国公府,问了周木生知晓夫人一整天都待在府里。   “不过,她没有养胎,而是跑去之前她改过的宅子,说是研制火1药。”   这就把胜邪吓得够呛。她还怀着孩子呢,怎么就不知道安心养胎?   他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只能回去禀告国公。   萧定安得知这事,急得嘴上起了燎泡,“她怀着孩子,怎么能弄这些东西呢?那屋里气味多不舒服啊。”   胜邪叹气,“她戴了口罩,说是不碍事。”   萧定安抚了抚额,她性子犟,一般人根本说不动她。   “你回去盯着她,要是她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救她。”   胜邪都快听傻了,国公啥时候能硬气一回啊。这娶的是媳妇嘛,分明是个祖宗。   “是,国公。”   胜邪回了国公府,充当护卫。   林晓都是小剂量试验,最多出现很小的爆炸声,偶尔也会出现小火灾,因为扑救及时倒也没什么危险。   李秀琴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给她诊脉,看看她腹中胎儿情况,如果任何不适,就要她停止实验。   今天也不例外,李秀琴诊完脉后,看着这间实验室,还是不太赞同,“这里面灰尘太多。吸多了对孩子不好,我觉得还是等生完孩子再弄。”   林晓现在已经全副武装,从头到脚都裹了麻布,“这样还不行吗?”   “这些都是透气的,根本阻止不了粉尘。”李秀琴摇头。   林晓再不情愿,为了孩子也只能放弃。   她回了房,换掉身上的衣服,又重新洗漱,而后到厅堂与她娘闲聊,“我爹那边弄的国债分配完了吗?”   “现在已经收到一千万两了。”李秀琴叹了口气,“他说等出发前,一定能再收到两千万两。放心吧,你爹肯定不会让固方有后顾之忧的。”   一场战事,上万个京官全为派发国债忙活开了。国债有十两、二十两、五十两和一百两四种面额。印完后,林满堂就给底下官员派发。   据可靠消息透露,七品官要卖一万两国债。六品官多五百两,五品官多一千两,以此类推。   以往对商贾不屑一顾的官员纷纷屈尊降贵与商贾攀谈,争取让对方买国债。   官员有任务在身,为保自己的官位,大家使出浑身解数,不到五天时间,国债就已卖出一千万。   从这点来看,京城有钱人多如牛毛。平时大家都不显山不露水,谁也看不出来。   林晓点头,“我以前听我们老师说过,打仗其实拼的不一定全是兵力,还包括后方的财力。”   李秀琴将自己带的两万两银票给她,“等固方走的时候,你将这钱给他。我本来想将这些钱捐上去的。后来皇上没要求官员捐款,我就想着留给他私下用。战场上,上级想要下属对自己忠心耿耿,少不得要收买人心。他是个大将军,军中说不定会有细作想要他的命。你让他多弄些护卫保护他安全。”   林晓心里滚烫,她娘手头也就攒了这点钱,居然还全给她了?   “娘,您为何不买国债?”   李秀琴笑笑,“也买了一点。”担心女儿推辞,她又道,“你也别拒绝,等你们手头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林晓叹了口气,“谢谢娘。”   等李秀琴一走,林晓叫了张瑞和过来。将账面上的钱都归拢一下,“到时候都给国公带走。”想了想,“对了,还有没有什么伤药,到时候一起带去。”   张瑞和点头,“都弄好了。”   十日后,萧定安带着新集结的四十五万新兵,在郊外集结。   皇上带着文武百官为他送行,林晓心中不舍,可为免他担忧家里,一直笑着送他出行。   萧定安心中愧疚,“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你要好好保重。别太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林晓重重点头,他才恋恋不舍与她告别。   送走萧定安后,进入四月,林晓明显感觉自己食欲不振,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转眼到了六月,皇上喜得三位皇子。   八月八日,林晓发动,于破晓时分,生下一子一女。   荣华夫人和皇上亲自出宫过来看望孩子,皇上还给两个孩子赐名,哥哥叫萧景深,妹妹叫萧景秋。小名取他们最后一个字,深深和秋秋。   李秀琴亲自过来给她主持洗三事宜。   林晓生完孩子,才觉得当母亲多么辛苦。之前,她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担心孩子父亲,可生下他们,她根本没时间想男人。   李秀琴见女儿满脸母爱,笑话她,“你现在知道当母亲多么不容易了吧?”   林晓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宝贝,眼里满满都是爱,“是啊,太不容易了。” 第305章   林晓初当母亲,一切事都跟着学。李秀琴在边上耐心地教。   七七和宝柱每到休沐时就会过来看望小宝宝。   这两个小家伙对自己成为长辈非常新奇,总是乐此不疲逗两个孩子叫他们姨姨,舅舅。   可怜两个小不点,连亲娘都不会叫,又哪里会叫他们。   这天,李秀琴又来看孩子,七七和宝柱在边上逗孩子,奶声奶气重复与昨日一样的话,“我叫姨姨。”   “我叫舅舅。”   林晓在边上看着他们玩,回头问她娘,“爹最近怎么没来?”   林满堂有时候下朝早了也会过来看孩子,但最近没怎么来,所以林晓才有此一问。   李秀琴也没瞒着女儿,“卖国债的钱快要花完了。”   林晓一惊,“八千万两,这么快就花完了?”   李秀琴沉重地点了下头,“北方天气冷,刚刚送了一批冬衣过去。打仗真是烧钱啊。”   林晓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为了让战事早点结束,她也要早点将大1炮研制出来。   只是大炮跟其他东西不一样,噪声很大,在自家研究肯定不行。她得去郊外进行。   “娘,我想去郊外研制大1炮。明天你过来帮我看孩子吧。”   李秀琴听着胆战心惊,“你会研制大1炮?”   这个跟火球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火球其实本质上还是火1药,看过抗日战争片子的人都会背“一硝二磺三木炭。”   可大1炮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前世那高中课本也不教这个啊?   林晓摇头,“没研制过,但是原理不难。应该没问题。”   李秀琴想了想,“你一个人去郊外,我也不放心。”   “没事,我会让护卫陪我一块去的。”   萧定安走的时候,家里的三千名护卫被他留下来看家。林晓劝他带他们去战场,他不肯,非要留他们保护家人。   李秀琴摇头,“如果别人知道你研制这个,说不定会铤而走险。不如我告诉你爹,让他帮你想法子,最好是让你进兵部。而且你进去也有好处啊,这样你需要多少铁,他们就能提供给你。”   林晓细想下也觉得她娘说得有道理,“行,就听您的。”   李秀琴回了家,便将女儿的打算与男人说了。   林满堂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第二天求见皇上。   皇上正在发愁明年的军费,得知林晓有意研制大1炮,又听林满堂形容,这东西比火球还方便,很快就同意了。   林满堂告退后,暗卫统领进来回禀,“启禀皇上,接到暗卫密报,璐王、安王、陈王与当地官员联系过密。”   皇上挑了挑眉,这些都是没什么本钱的王爷,他们居然想趁着这当口谋求皇位?当真可笑。   皇上心里不屑,却又问道,“那福王、定王、简王、赵王和献王呢?”   这几位王爷才是真真正正的土财主,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万贯家资,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   暗卫统领摇头,“没有什么变化,也不曾与官员来往过密。”   皇上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一定要让暗卫仔细盯着。不能出一点差错。”   暗卫统领点头应是。   转眼一年过去,又到了来年三月。   今年不仅要付军费,一年期的国债到期了,户部这边要予以承兑,总共是一千万两。   户部这边专门开了承兑办事处。林满堂这边也在神不知鬼不觉加了两千万国债,期限是两年和五年。   此举得到皇上支持,为免底下朝臣人心惶惶,就没让底下官员派发,由着承兑办事处的官员帮忙售卖。   这些官员都是林满堂亲自挑选,亲自培训,要拿出最好的状态,给大家服务。   “只要国债核实无误,一定要给他们承兑,不能造成人心惶惶。”   官员们应诺。   翌日,承兑办事处开门,就有大批百姓拿着国债前来承兑。   林满堂担心有意外发生,在边上看着。   有几位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按照主人吩咐,过来兑钱。   进来后,每人领一块木头制的号码牌,上面有数字和汉字。   再往前走有十个窗口,每个窗口按照它们的尾数叫号。   第一个窗口是一、十一、二十一这样叫号。第二个窗口是二、十二、二十二,以此类推。   大厅里摆了许多椅子,大家可以坐在椅子上等候。   有些人看自己的号比较大,就先回趟家,下午再过来。   有的人看自己的号比较小,就在边上等候。   今天是第一天,前来承兑的百姓数不胜数,厅里的椅子根本坐不下。   有人兑完出来,立刻有人迎上去,“真的兑到了吗?是不是有利息?”   那人点头,“对,有利息。我已经拿到了。”   大家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天下去,有一百万两国债兑出。但卖出去的国债却只有二十多万两。   “你们一定要再接再厉,嘴巴甜一点,脸上笑容多一点。只要你们谁能卖得多,本官一定会向皇上举荐你们升官。要是谁卖得少,到时候本官也会推荐你们到旁处。”   众人心里一惊,升官什么就算了。户部本来就是实缺,升不升意义不太大,可推荐到旁处,那岂不是要调走?这哪行。   官员们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卖力兜售。   不知道是他们肯拉下脸面兜售,还是因为官府实现诺言,第二天卖出了四十多万国债。   虽然还是比兑出去的少,但是已经有所进步,林满堂还是给予肯定。   一连十日,兑换国债终于结束。   皇上召林满堂到御书房商议,“兑出去多少?收上来多少?”   “利息是3%,加上本金,一共是一千零三十万两。这次卖出的国债有四百万两。大多数人选的是两年期。”   皇上颔首,“也还成。”他突然想起一事,“你们承兑的国债有假的吗?”   林满堂摇头,“没有。”   皇上终于满意,“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响,唬了两人一跳。   自打林晓到了兵部,京城百姓时不时就听到这种响。刚开始大家还以为老天爷降下天罚,后来才知晓是兵部在研制火1球。   皇上与林满堂商讨接下来的安排,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兵部尚书求见。”   “召他进来。”   兵部尚书进来行礼问安,开始向皇上汇报喜讯,“皇上,广德郡主已经研制出大1炮。刚刚已经实验成功。”   皇上激动不已,直接从书案后面绕到前面,“当真?”   兵部尚书也没想到广德郡主居然真的能研制出大1炮。   要知道刚开始林侍郎推荐他女儿到兵部火1药房时,他还不相信对方。直到皇上说火1球就是林晓研制出来,他才将信将疑。   谁能想到呢,她居然能研制出更好更方便的大1炮。   皇上压下心头的激动,吩咐兵部尚书再实验几次,“等朕让钦天监挑个良辰吉日,让百官一块观看。”   这样底下那些官员才不敢轻易站队。   兵部尚书点头应是。   三日后,天晴气爽,万里无云。   兵部实验场地迎来上万名官员围观,皇上也在禁军的护卫下,抵达现场。   在上万人的瞩目中,林晓挥旗,一名兵部官员负责开炮。   一声巨响,炮弹射入不远处的荒山,直接将荒山从半山腰击碎,轰然倒塌。百官齐齐侧目,而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击鼓声。   皇上当场奖励了兵部官员,并封林晓为广德公主。   成为公主就是皇家人,要上玉牒,皇上为表彰她的功勋,将她记在太后名下,成为太后的义女,是他的嫡亲皇妹。   萧国公府为此摆了宴席,前来参宴的文武百官有数千人之多,全部都在祝贺她加封公主。   要知道先皇的子嗣全都死绝了。不仅皇子,公主也都没了。她这个公主就是独一无二的。   大1炮的问世让那些处于观望状态的王爷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们有钱不假,可他们没有这么好的装备,只能压下心里那点。   又两年过去,萧定安终于击败大荣五十万大军,萧宝齐在一次战役中,被他用大1炮杀死。   为了给予对方警告,萧定安开着大1炮,直捣大荣皇宫。   萧宝齐的儿子和孙子们全部自杀在皇宫里。   皇上得到奏报,当即叫朝臣们商议。   大家一致推选大荣旁支王室为继承人,最好是选个软骨头,让他们成为良国的附庸,不敢再轻易冒犯。   林满堂却语出惊人,“大荣向来喜爱抢1劫,他们骨子里流的就是强盗的血。刚开始温顺,等他们强大起来,依旧会反咬我们一口。想要彻底解决问题,不如直接将大荣纳入良国版图。”   一言激起千层浪,文官们集体炸开了锅。   曾经有位将军写了一本书,“兵者诡也”,被文官们骂个不停。   这些文官满嘴仁义道德,可在战争来临之际,最先投降的也是他们。   明明是大荣攻打良国,良国只是予以反击,凭什么不行?   这些人迂腐,不允许林满堂这样“鸠占鹊巢”,反而将林满堂骂得够呛。   皇上却对林满堂的说法表示欣赏,当场拍板决定,“就依爱卿之言。”   接着他便派了官员前去接应。   六月中旬,打了四年仗的萧定安终于回了京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一双儿女以及朝思暮想的爱人。   那是一个午后,林晓坐在椅子上,两个孩子正在学习画画。   两人画完后,想要娘亲点评,可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他们走过来,才发现娘亲睡着了。   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站在边上,在娘亲脸上画画,想让她醒来。   有东西挠自己,林晓脸上痒得很,哪里睡得着,很快醒来。一抬眼,就见两个小家伙趴在她身上,咯咯笑。   林晓一边搂一个要亲他们,两个小家伙怕颜料沾到自己脸上拼命往后躲。   娘亲力气大,他们就用小手抵着亲娘的胸口,脑袋往后仰,边仰还边摇头,“不要亲,不要亲。”   林晓非要亲。   三人笑闹时,下了马就运起轻功的萧定安回来了。他风尘仆仆,又因为思家心切,没时间刮胡子。   进了院子,就看到三个大花脸。   深深歪着脑袋,撅着小嘴,双手拦在亲娘和妹妹的面前,奶声奶气喝道,“你是谁?谁让你来我们家的?”   小家伙年纪虽小,却自诩是个男子汉,要保护娘亲和妹妹。   萧定安被这奶娃娃逗乐了,一把抱起来,“你叫深深?”   深深唬了一跳,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明明吓得不轻,却忍着不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叫深深。”   林晓起来,眼眶湿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定安揽着她,“刚回来。”   秋秋被忽略,一把抱住亲娘的大腿,“娘,娘,还有我。”   林晓抱她起来,萧定安又用自己的胡子扎女儿。   秋秋一个劲儿往后躲,嘴里嚷嚷着,“不要,不要扎我。”   林晓乐得不成,细声嘱咐,“这是爹爹呀。快叫爹爹。”   两个小家伙好奇抬头,仔细打量萧定安。   在千军万马中依旧能取人首级的萧定安此时却格外紧张,拳头紧握,声音有些干涩,“是啊,我是爹爹。”   秋秋瘪着小嘴,看了他好一会儿,皱着小鼻子嫌弃得不成,“好丑。”   深深撅嘴,“才不丑。爹好看。”说着,搂紧萧定安的脖子,“我爹爹是大英雄。”   秋秋勉为其难地改了口,“那好吧。丑英雄。”   可怜曾经也是万千少女梦的萧定安竟然有一天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嫌弃。   萧定安无奈又好笑,搂着一双儿女,看着亲爱的妻子,两人会心一笑。   阳光普照,从此都是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