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com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反派闺女三岁半[七零]》 作者:鹿峤 文案: 没父没母被亲戚压榨欺凌致死的纪榕一觉醒来穿成了梦里反派男配的三岁亲闺女,熟知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她的爸爸,追求女主真爱,弃子上京闯荡 而她过不多久就会变成凄惨可怜的路边乞丐 纪榕每天活得战战兢兢,本着活一天赚一天的念头卑微求生。 后来,她发现她的爸爸不太对劲!!! 纪葎上辈子活得自私癫狂,一直到死才明白自己选错了路 重来一世,他放弃风雨飘荡的富贵人生,选择守着女儿过平凡日子。 只是他的清贫日子没过几天,就被女儿的运气惊呆了...... 女儿树下玩沙,挖出来一堆金银珠宝... 女儿出门逛街,带回来未来首富... 纪葎:......???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榕 ┃ 配角:点击收藏一下啾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反派爸爸重生了之后 立意:我有一个好爸爸! ================ 第一章   1977年,秋季的一场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过松花大队,雨后的窗沿还在滴滴答答落着水。   乌云退却,太阳悄悄从云层里钻了出来,一股从泥土里散发出来的芬芳顺着丝丝凉凉的微风侵入人的口鼻,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午后,难得清闲下来,几个婆子媳妇的裤摆都还粘着湿润的泥土,互相招呼了下也不嫌脏地一屁股就坐在田地旁边的空地上,喝着家里人送来的凉白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话题聊着聊着慢慢就延伸到了村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八卦上。   “我就说,这城里来的知青哪里是我们乡下人能高攀上的,看那纪家老三,还眼巴巴地把人娶回去供着,这不城里恢复高考的消息刚下来,那小媳妇要去高考,听说一家子的在屋子里可劲儿闹呢。”   老太太喝完水,吧唧了一下没什么味道的嘴,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继续说,“要我说这女娃娃读那么多书干嘛,没得富贵地方看多了,谁还舍得回咱这山坳坳里,这纪老三闹到最后肯定人财两空,指不定帮着谁养媳妇呢。”   旁边的小媳妇抿着嘴笑,“可不是,我听说昨晚都闹进卫生所去了,纪三哥到现在也没回来,连我这外边人都替他不值得很,嫂子怎么就半点不知道心疼,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娶咱松花大队的闺女呢。”   嘴上说着怜惜的话,小媳妇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她自己当初巴巴地贴着纪三,对方却连眼神都没给过自己,后来娶了城里知青,村里人更是个个都夸他眼光好,谁曾想没两年光景,事情就能闹成这样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小媳妇想想都忍不住乐出声。   几个人聊着话,眼神时不时地瞟向距离田间最近的一间大屋子里,只恨自己不能变身成为飞天的蚊子苍蝇,天天躲他家听墙角热闹热闹才好。   而此刻处于话题中心的大屋子里并没有人们心心念念的八卦模样。   正是农忙,家里大部分的大人都出门挣工分去了,大一点的小孩也凑着自己的小伙伴跑去外面四处捣蛋。   偌大的房子,除了紧闭房门的一间屋,就只剩下扎着两个揪揪的小女娃守着门。   小小的人儿正坐在家里朝外的门槛上,一节一节就像藕节似的短腿伸得直直地,白白嫩嫩的小手耷拉在膝盖处,指尖不住地摩挲着那一点点褶皱,眼神直直地望向田埂里人们干活的位置,小嘴抿得紧紧地,就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一样。   良久,她垂下脑袋,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就穿越了呢?   还是穿进自己看过的书里。   小女娃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已经快看不清原来颜色的小裙子,此时那件破破旧旧的裙子被肉窝窝一样的小手紧紧捏着,经历过一开始的晴天霹雳、局促不安之后,她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接受了自己变成一个三岁小孩的事实。   接收了原主记忆之后,她知道这具身体的全名叫做纪榕,和她前世的名字一样,和她前阵子看过的书里反派的女儿名字也一样,当然,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严重就严重在她爸叫纪葎,而且真真实实就是那本书里的大反派!   纪榕回想了一下自己穿越前的事情,她父母车祸身亡后留下大额保险费,十岁不到的她被姑姑领回家,亲眼目睹了亲切疼人的姑姑在争夺得到钱财后变得面目全非,对她动辄打骂。   为了能继续读书,纪榕很小就懂了人情世故,也幸亏乡下人不讲究,也不在乎什么零工童工,她才能自己挣钱支撑自己长大。   那时候纪榕最盼望着成年,因为成年后她才能脱离那个家庭,过上梦想里的好生活。   可她没想到那一天还没到来,她先穿书了,被打回三岁的小身躯,还有一群跟前世姑姑相差无几的亲戚。   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纪榕正头疼着,就听见屋里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她疑惑地歪着头望去,头上两个揪揪随着风向轻轻摇摆,圆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她很快就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那间紧闭的屋子里,此时关着的应该是原文女主时甜甜。   时甜甜是这本书里男主家保姆的女儿,和男主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惜两者地位相差悬殊,只能被人硬生生拆散。   后来她被男主的恶毒未婚妻设计成了下乡的知青,嫉妒她的闺蜜也在她落魄的时候给了她重重一击,时甜甜心如死灰之际不慎落下了水,被刚好路过的自己的反派爸爸救了起来,反派爸爸对人家一见钟情,经过一系列追求后才终抱得美人归。   高考恢复之后,时甜甜不想放过这个可以一冲飞天过好日子的机会,也终于忍受不了家里极品亲戚的蹉跎,遂提出离婚要去参加高考,然后就被家里生怕聘礼打了水漂的奶奶锁了起来,说等高考过后再放出来。   砰砰砰砰的砸门声伴随着呼救声还没停止,纪榕站起身,小小的身板尚且只比门槛高出一些。   三岁的小孩童呆呆站着,亮得犹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珠里写满了迷茫。   说实在的,若说条件允许的话,她还真一点不想和女主沾上半点瓜葛,纪榕看的小说不多,但也知道小说定律女主光环,万一因为和女主牵连被炮灰提前嗝屁了怎么办……   谁知道…死了之后还能不能穿越回去……   门内的撞门声渐渐变小了,透过被撞开的一条小小的门缝,纪榕隐约看到有身影贴近了过来,门内的人先是凑着耳朵听了一会外面的声音,随后一只乌黑光亮透着熠熠生辉的眼睛也出现在了门缝里。   那人似乎看见了她,像是溺水很久的人透过浮萍突然发现了水面上漂浮着的一根木头,急切地想要抓住那个救命稻草,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榕榕!”   作者有话要说:  新写了个文案,在预收栏里,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蟹蟹   文名:[穿书]假千金她亲爹找来了   一觉醒来,谌颖穿成了总裁文里鸠占鹊巢欺辱真千金女主的恶毒女配。   按照剧情发展,不久后她就会被揭开豪门假千金的身份,在一通疯狂作死后被总裁和真千金啪啪打脸,下场凄凉。   谌颖决定独自美丽,努力赚钱。   >   该来的还是来了。   养母:“为了我们的家庭幸福,你明天就搬出去吧。”   养父:“我们养育你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养了二十多年的父母毫不留情的驱逐她出去。   女主:“虽然我很抱歉,但我不会同情你的。”   总裁:“没有了你后面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以后劝你对人友善。”   网友:“谌颖没有了后台,应该就没有资源了吧。”   大家都以为谌颖很快就会在娱乐圈没落,没想到她靠着新上映的剧一夜爆红,在综艺上吸粉无数,资源滚滚而来。   更没想到的是,她的亲爹竟然找来了,比原来的更牛批,甚至还买一送一附赠了个未婚夫。   这个未婚夫还是人人都眼红的影帝!   傲娇的未婚夫决定要给未婚妻下个马威:“我答应婚约只是为了家族,绝不是为了你!”   “哦,你挡我光线看剧本了。” 第二章   十月,天气已经慢慢转凉,但忽晴忽雨的天气还是让人燥到不行。   时甜甜被关在屋子里,拼命撞门的动作让她眉梢鬓角都闷出了汗,带了湿意的刘海紧紧贴住额头,已是不舒服极了,她却毫不在意。   时甜甜那声惊喜的叫唤过后并没有人应答,顺着窄窄的门缝能看到的东西并不十分清晰,但是小女孩身上永远乌漆麻黑破破烂烂的裙子却很好辨认。   这是她丈夫上一任妻子生的女儿,那个女人在生产的时候血崩当场死亡,刚刚出生的女婴身娇体弱,加上没有母乳喂养,小身子骨自然比起同龄的其他小孩都要瘦小得多。   婆婆是个重男轻女的,对于女孩的态度那就是便宜养着,长大了随便找个人嫁了收点彩礼钱争取不亏了去就行。   时甜甜刚刚嫁进来的时候看到瘦瘦小小的纪榕还是相当心疼的,尤其当小朋友无措地站在大门边上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时候,心里浓浓的保护欲突然暴涨,就想着一定要对这个没人疼的孩子好。   可谁知这孩子竟然是个‘傻’的,无论她怎么掏心掏肺,这孩子永远都是无动于衷,总是用一双空洞洞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盯着她看,一点也没有别人家的孩子可爱卖萌暖心窝。   没过多久,时甜甜就失了初来的意气风发,对这个小孩渐渐没了兴致,也就很少管了。   可谁能想到,在她被锁在屋子里无计可施已经将近绝望的时候,守在门外的竟然也是这个孩子呢。   小孩子应该已经能听懂人话了吧?让她去偷拿钥匙来开门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试试看,或许可以呢?时甜甜内心满是期待地想。   她用极尽温柔地声音引诱着纪榕:“榕榕,你过来。”   过了许久也没人应。   时甜甜忍不住又叫了几句,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气中冷风吹过的声音。   心里巨大的期望像是被人直接泼了一大盆冷水蔫了下来,时甜甜觉得心里堵得慌,脑子里只要一想到将自己锁起来的纪家婆婆和连同纪榕在内这糟心窝的一家子,就忍不住气得手指都抠进肉里。   此时如果有人仔细去看,就能发现她那双白嫩修长的手里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指甲印,分不清新旧伤痕……   纪榕就那么安安静静站着,不说话是因为她自己也理不清楚应该回应什么,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和女主的相处方式似乎就一直是女主在周围转着,原身在旁边跟着,很少说话,也不喜欢说话。   按照现代的话语来说,原身的情况大概就是自闭症前兆,缺少关爱照顾,很难对身边人完全信任......   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回应。   直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咒骂声,才打断了纪榕的思绪。   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纪榕感觉就是冲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   “今天谁送水啊,一个个都是懒骨头,老娘等半天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差点渴死了去,人呢?都死哪去了?”   纪榕没猜错,来人正是将女主锁起来的恶婆婆纪红彩纪老婆子。   小说里对于这个让女主早期受尽折磨的角色描写还是挺详细的,纪红彩出生于松花村,是家里老来闺女独苗苗,从小要啥给啥,养成了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后来到了年纪父母张罗着给她招了婿,就这么上头没有婆婆磋磨,丈夫又没脾气的,让纪红彩威威风风了半辈子。   纪老婆子一进门就啐了一口唾沫,绕了一圈才发现屋里只有一个纪榕,心里堵住的怒火没处撒便直接冲她来了一句‘赔钱货’。   转头正准备去找找其他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的熊孩子们的时候,却注意到了那道被锁起来此刻撞开条门缝的门,纪红彩只觉火冒三丈起,直接就开嗓大骂:   “你这个贱人又起什么幺蛾子,一天到晚不整点事是不是闲得慌?我儿子被你弄到现在还在卫生所里躺着呢,怎么,你还想搞事情啊,还想考大学,就你这样的东西,我呸……”   屋内的人许是吃过教训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没人回应。   纪红彩就这么没人搭腔地骂了好一阵,总算把这些天因为听人风言风语,被人躲在暗地里看笑话而腾腾腾升起来的怒火抚平了些,这才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来警告:“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把不该有的念头收起来,否则别怪我把你锁里面一辈子。”   她话音刚落,大门外又传来动静,一个三十来岁脸色蜡黄身子却有些微胖的妇人挪着步慢慢走了进来,那是纪榕的大伯母冯月红,平日里和时甜甜这个妯娌最是针锋相对。   妇人一脸犹疑的神色也不知道踩中了纪红彩心里的哪根弦,心里刚刚消下去的怒火又突然被鼓动了起来,“你这婆娘磨磨蹭蹭地走那么慢干嘛?摆出这么副晦气嘴脸,怎么?前面有豺狼野兽啊?”   冯月红被骂得一愣,使劲揪了把大腿的肉才换上一脸谄笑。   她心里忍不住一阵埋怨:自己本来就是因为怕被时甜甜的事牵连才刻意放慢脚步,没想到还是没躲过,说来说去都怪时甜甜那个扫把星子。   冯月红越想越气愤,不止是自己被害得整天被婆婆揪住一点理由就骂,还有每日做不完的各种活计,愣是累得她这阵子都直不起腰来,而屋子里的女人每天却只需要喊喊叫叫,日子过得比猪都快活。   “还愣着干嘛,不快去做饭,等着我老婆子来给你洗菜点火呢?”   “不用不用,娘您消消气,我这就去做饭。”冯月红连连摆手,离开前还狗腿子似的给纪红彩倒了杯水。   冯月红心里对时甜甜的生活羡慕得很,可她不敢跟着学,千言万语便只能化作咬牙切齿的小声咒骂。   偏巧纪榕离得近,还能清楚地听到她的骂语:“好个贱婆娘,整天就知道搞些破事来偷懒。”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个收藏不迷路,看我看我,蠢作者原地旋转跳跃转圈圈,啾咪—— 第三章   纪榕的奶奶纪红彩总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后,二儿子因为在镇上厂里有份体面工作的缘故,就拉着小家子都去那边过活了,只除了逢年过节回来一大家子团聚,也就那热闹热闹忙不过来的时候二儿媳妇偶尔会帮忙干些活做几顿饭,其他时间都是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轮流着来的。   这不时甜甜被锁起来了,所有做饭洗碗屋里屋外的活都得由冯月红来做,也就难怪她心里不忿了。   纪榕小眼珠子转了一圈,眼见着冯月红只敢在这里小声嘀咕在婆婆面前做小伏低的模样,心里一阵好笑,得亏纪红彩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婆子,才能镇得这人心各异的一家子无人反抗。   只是笑过之后心里又是惘然。   对于看过小说并且熟知剧情内容的她来说,面前所看到的场景就像一部开机到一半的电影,既定内容已经产生,本该演绎死亡的演员突然产生反抗意识,剧本难道会因为一个人的罢演而改变内容吗?   在这部小说里,同女主作对的人最后没哪个有好下场的。   偏偏她所穿的这具身体,这一家子可以说是时甜甜午夜梦回的噩梦,现在一个个蹦跶得有多欢快地羞辱女主,未来得到的报应就会有多惨烈。   想到自己未来可能面临的命运,纪榕有些难过。   -   冯月红做好了饭,家里在外面干活玩耍的人也基本都回了来,大人小孩的围坐在一起,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纪榕坐在一张用木头打起来的凳子上,小短腿悬在半空一下一下晃悠着,看起来有些肉感的爪子扒拉着指甲缝里的污垢,却是在悄悄观察着这家子。   坐在最上面一看就是主事位的是说一不二的奶奶纪红彩,她旁边三十出头五官周正看起来很严肃的应该是大伯纪军,然后是大伯的大儿子纪进福,小儿子纪进宝,二女儿纪青团......   “哎哟,爷爷的小榕榕饿坏了吧?”纪榕感觉到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抚上自己有些乱糟糟的脑袋,她不由得咧开嘴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容。   这是她爷爷姜常清,老人家穿着磨得袖口开缝的深蓝色中山装,额头眼角的皱纹随着他的笑容展开,和纪榕看过小说之后先入为主以为的模样十分不同。   晚饭吃的是杂粮粥,加了大半锅麦片和大半锅水的锅里几乎看不到多少的米粒,还有青青翠翠焯过一遍水一点油星子不沾的野菜叶,纪榕看得暗暗咋舌,明明记得小说里纪家是个还算过得去的家庭,怎么会贫困到这种地步?   纪红彩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有些不高兴了,哼哼了两句:“咱们家因为老三的事花了不少钱,以后可得省吃俭用了。”   纪红彩向来是家里分食的,碗那么大的汤勺一勺子下去,沿着锅边捞起来的满满当当的粥先给了自己。   其次是大儿子,一个一个顺着排下来,轮到纪榕手上的时候只剩下一碗稀得可以的杂粮汤。   纪榕个儿小,手上虽然有些肉窝窝,指节却也是短短的,端着足有她半张脸大的碗显得滑稽得很,她也不像同龄的纪进宝一样闹着要大人喂才肯吃,就拿着个小勺子一下一下地扒拉着粥。   空空荡荡的胃里因为进了粥而变得暖暖的,饱腹的感觉让纪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一点真实感。   “乖榕榕,别顾着喝粥,吃点菜。”姜常清看着小团子一口一口喝着粥,全然顾不上嘴边沾的粥粒的模样,忍俊不禁,忙给她夹了一筷子咸菜。   几个孙子里他最稀罕榕榕这个小不点,一是因为小丫头刚出生就没了娘招人心疼,二则因为小姑娘的乖巧懂事不闹腾。   农村里多是自己腌的咸菜,这东西拿外面卖也便宜得很,纪家每年都会腌上一大罐,想吃多少有多少。   纪红彩拿着大碗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粥,一边斜眼看向那爷慈孙乖的模样,不屑地冷哼,“不过是个赔钱货,养大了就别人家的还能给你养老不成……”   纪进福正一口粥一口菜吃得欢快,才不管桌上其他人的脸色。   冷不丁肚子被人突然捅了一下,呛得他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纪进福怒目一睁,正欲发火,就看到亲妹子冲着自己一直使眼色。   他摸了摸脑袋疑惑不解,感觉到对方伸到桌子底下的手一直拽着他指着什么,纪进福恍然大悟。   “奶,您吃菜。”纪进福连忙给纪红彩夹了一筷子菜,又福至心灵加了句:“孙子以后孝敬您。”   纪红彩这才露出笑意,咧开嘴露出一排发黄发黑的牙齿,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鸡蛋,“哎,奶的乖孙哟……”   纪进宝在一旁看得不乐意了,摆脱掉亲娘喂过来的粥,张着嘴任由口水流淌过下巴浸湿了一片衣襟,指着哥哥手里的蛋,“奶…奶,小宝…蛋…奶……”   纪进宝如今三岁,比起纪榕还得小上一个多月,话还没学利索,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冯月红瞬间被吓到了,连忙抓住小儿子乱指的手,“娘,小宝还不懂事,您不用搭理。”   家里养了几只下蛋的鸡,平日里蛋全是由婆婆纪红彩把着,她爱给谁给谁的,最不喜欢别人跟她伸手拿吃的。   反正大儿子也是她儿子,吃下去也便宜不到别家的。   冯月红可不想因为小儿子几句话让婆婆又找到理由给自己找事做……   纪红彩却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摸出来一个鸡蛋,“大福读书用脑子得吃鸡蛋,小宝还长身体呢也吃一个。”   纪青团在一旁看得羡慕不已,使劲灌了两口粥也没说什么,她知道奶奶重男轻女,自己想吃是绝对不能的。   不过转念一想,小倒霉蛋纪榕也没得吃,她心里又平衡了,纪青团有些喜滋滋地想:好歹自己的粥比纪榕多呢……   纪红彩把一碗粥喝完,感受了一下儿孙膝下绕的满足,清了清嗓子对着冯月红,“我一会得去看看老三,老大媳妇,你收拾一下,老三闺女今晚去你屋里睡。”   作者有话要说:  榕宝要见爸爸了吗?   笔芯求收藏!!! 第四章   老太太果然还是疼爱孙子的。   两个儿子都吃了鸡蛋,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冯月红也觉得浑身舒坦,甚至在心里暗暗得意地想:老三媳妇有张漂亮的脸蛋有什么用,还不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哪里比得上自己,给纪家生了两个乖孙。   时甜甜在没有嫁给纪葎以前,是知青办里出了名的大美人,生产大队里的壮汉劳力下了工就齐刷刷往知青办跑,上门说亲的媒婆络绎不绝。   冯月红每每想到自己抠搜到不行的婆婆为了给老三娶媳妇花了比自己多出整整一倍的彩礼钱,心里就恨到不行。   尤其是等时甜甜嫁进门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之后,那个女人事事比自己优越,干活的时候也有老三抢着帮忙干,甚至于冯月红偶然还看到自己男人觍着脸去帮忙挑水抬锅。   老三媳妇长得漂亮学历高而且还脾气好,而老大媳妇却只是长相一般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妇人,冯月红不止一次听见生产大队里的人拿她们两个的比较当笑话谈。   冯月红心里呕到不行,所以在时甜甜提出离婚要高考被婆婆锁起来这件事上,她没少煽风点火。   现在居然要她跑去给时甜甜那个狐狸精带女儿?   冯月红感觉刚刚还颇好的心情瞬间被破坏了,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冯月红的脸色纪青团都偷偷看在眼里,她也不乐意自己妈妈跑去陪那个小倒霉蛋。   就像自己妈妈讨厌时甜甜一样,纪青团也讨厌纪榕,讨厌她长得比自己好看的脸蛋,也讨厌爷爷对她比对自己好。   纪青团已经快六岁了,经常听着冯月红在耳边念叨的话,心里有了一些小算盘。   她睁着有些琥珀色的眼睛,一派天真无邪。   “奶奶,榕榕今晚要陪我们睡吗?那太好了。”   纪青团双手合十鼓了鼓掌,特别开心的样子,随后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自己哥哥,有些苦恼,“可是哥哥明天还要上学呢,大家都一起睡,万一榕榕像昨晚一样因为想爸爸了又哭又闹怎么办……”   纪青团的杀手锏就是自己哥哥。   纪家世代务农,老太太迫切盼望家里有个能读书光宗耀祖的孙子,所以在对待孙子读书这件事情上才半点不吝啬。   “我还听大哥说明天有考试,他要拿个好成绩回来给奶奶长面子呢……”   考试呢,多大的事啊!   纪红彩也沉默了,自己大孙子要考试,她怎么还能让那个小赔钱货去打扰他,万一害得自己大孙子考不好怎么办……   就在纪红彩犹豫今晚要不要直接把纪榕丢给时甜甜让她带着两个人一起锁起来算了的时候,姜常清说话了,“榕榕今晚就陪我睡吧!”   “不行。”纪红彩拒绝,她可没忘记昨晚那个赔钱货在自己屋里哭闹的模样,害得她整整一宿没睡着觉。   纪榕已经喝完了粥,咬着小勺子腮帮子鼓鼓的听着对面的大人讲话,一张脸里写满了苦恼,她想说自己一个人就能睡。   但是才三岁半的纪榕说这话明显没什么信服力。   这个时候,冯月红说话了,她担心婆婆还想把人往自己屋里塞,“我看榕榕老是吵着要见爸爸也不是办法,要不今晚让榕榕去陪着老三吧?老三到现在也没醒,我听人说昏迷的人是能听到身边人讲话的,他心里惦记着榕榕,说不定很快就醒了呢。”   既不用烦自己,也不用耽误孙子,还能唤醒儿子,纪红彩眼睛亮了一下,“我看行。”   姜常清看了一眼纪榕,小孩子心思单纯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姜常清却是知道小医院地方环境的,心里不同意,“什么混话,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去卫生所那种地方?”   “难道你想看你儿子一直睡着吗?”纪红彩冷硬道。   三儿子可是磕到了头当场出了血的,昨晚连夜送到卫生所,医生都说晚点送来命都没了,人没死成在卫生所里待一天就得多一天医药费,纪红彩心里只恨不能多想点办法让人早点醒呢。   ……   傍晚,松花大队红霞漫天。   这个年代没什么娱乐项目,家家户户吃过了饭没什么事做的老人就喜欢拿着水杯带上点小零食等着在村里空地上围着唠嗑。   也有小孩子趁着夜色捕捉各种小虫,反正累了就回家睡觉,日子过得舒坦得很。   早上还在八卦纪家事情的小媳妇也在这群人中,她现在没事就喜欢到处打探宣扬,“我刚刚看到纪家大妈牵着纪榕往卫生所方向去了。”   一旁正磕着瓜子的大妈点了点头,“你说都是农村里养出来瘦瘦小小的个儿,怎么他们家的纪榕就生得白白嫩嫩的。”   小媳妇朝天翻了个白眼,试图把话题再拐回来,“是不是纪三哥又出什么事情了,哎这一家子的……”   大妈也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一天就盯着人家点破事瞅,真是闲得慌了,她叹了口气,“要我说这村子里能和纪老三那闺女一样好看的没几个了,也就村子口那家买来的那个,啧啧啧,也是可怜见的。”   “就是说,三嫂要是非要离婚跑去高考了小纪榕可怎么办嘛,又成了没妈的孩子了……”   村子里的聊天内容祖孙俩都不知道,一出了人群纪红彩就松开了握着纪榕的手,迈开步伐朝着卫生所的方向走去。   纪红彩的身高不算高,但是步伐迈得很大,完全不是小短腿的纪榕能比得上的。   纪榕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小跑着,一边注意着脚下避免踩到石子发生翻车事故。   也没时间去想马上要见到那个和原身血缘关系最近同时会在不久的将来抛弃自己的反派爸爸了。   生产大队里的卫生所和纪家距离不算近,农村里没有路灯,路过一片树林时天突然暗了下来,乌漆麻黑的如果纪榕不是紧紧跟着纪红彩,恐怕都会迷了路。   走过那片树林,面前豁然开朗,纪红彩终于停下脚步。   “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下午睡过了码字时间,明天还是九点更新!   饺子真好吃,上火真难受呜呜呜,求个收藏啾咪~ 第五章   这个年代的乡下卫生所还是比较简陋的小诊所,纪榕跟在纪红彩后面在某个小隔间停下脚步,纪红彩拉开帘子。   纪榕就看到一张足有自己身子三分之二高的木板床,木板床用白色的被单罩着,纪榕努力垫了垫脚尖,可是依旧没能看见床上人的模样。   “你今晚就在这里陪你爸爸,不许哭不许闹,听见没有。”纪红彩声音冷硬,一如既往的命令口吻,“我去和医生说说。”   纪榕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小脑袋瓜转回病床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在思考是不是应该爬上去看看这个反派爸爸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她对原身这个爸爸还挺好奇的,白手起家从一个小农村里的退伍军人到家喻户晓的公司大老板,成为即使是军阀世家出身的男主都忌惮的角色,如果不是摊上女主加上性格扭曲自己作死,也不会在主角光环打压下完全没有翻身余地。   小纪榕皱着眉头,双颊鼓起就像膨胀了的小气球,想到原身最后的结局,感叹着再有能力的爸爸也和自己没有关系呀。   纪榕低头比划了自己和病床的高度距离,九十度角抬起自己的短腿,一只手拉着垂到身前的床单,想着借力上去。   但纪榕明显高估了自己手臂的力量,长大后她可以很轻松的翻墙爬树,可是三岁半的她却只会四仰八叉栽跟头。   纪榕有些不服气,又弹又跳试了几次,小小的人儿像皮球一样弹起来又掉下去,她陷入了自己无能的深深怀疑中。   一旁负责看护的小护士都快笑岔了气去,捂着嘴唇肩膀一耸一耸的,就怕出声伤了人小孩子的‘自尊’。   要搁以前人家跟她说小孩子有自尊这么样东西她肯定不相信,可是今天看到纪榕的动作行为,让她推翻了自己从前的想法。   小护士是今晚轮值的,卫生所里没几个人,所以这祖孙俩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一开始还因为小孩奶奶的语气有些打抱不平,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大人教育小孩放哪个年代都是有道理的。   没想到这小孩子,是这么可爱的,小护士忍不住想: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有人能舍得冷下语气说话,那人心肠该是有多硬啊?   “小朋友,需要姐姐抱你上去吗?”小护士终于没忍住走到小孩子面前。   纪榕半点没发现自己的行为举止已经被外人看在了眼里,对于突然出现表示要提供帮助的护士充满了好感。   纪榕朝着护士点了点头弯了弯腰:“谢谢。”   小孩子声音软糯糯的,护士感觉到随着她靠近带来的一股奶香,忍不住眯了眯眼。   还是刚毕业实习没多久的年纪,就已经幻想着要跳过离婚这个步骤直接拥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了。   护士在心里懊恼地恨呐,组织又在骗我生小孩!她都舍不得把孩子放回床上了……   纪榕终于看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爸爸了,那个在原身的记忆里一直是空白的身躯突然有了模型,是个眉毛浓厚,下颚瘦削,嘴唇苍白,侧眼尾有淡淡的浅褐色痣的男人。   这个男人,如果放在现代娱乐圈,绝对是一夜爆火的类型。   小纪榕眼睛都看直了,脑子里就像有翻腾的浪花一浪拍过一浪,瞳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她记得被自己好好保存起来的唯一剩下的全家福照片,照片里女人怀里抱着小婴儿,男人正襟危坐面向镜头,虽然表情僵硬,但是手上却紧紧地护着一旁的女人和婴儿,动作里满是疼爱。   “爸爸……”纪榕忍不住呢喃。   -   清晨,阳光被切割成一块一块,透过米白色的窗帘直射进来,床上的人用手遮挡慢慢睁开眼睛。   纪葎从简陋的病床上醒来,摸了摸身上盖着的质感粗糙的棉被忍不住蹙起了眉,他现在头疼得厉害。   刚刚梦里的窒息感还在,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比死了还难受。   纪葎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一直紧随身边的助理,甚至四周连一个相识的人都没有,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   记忆的最后片段,他挟持了此生最爱的女人,被那个女人现在的男人用枪射穿了身体。   纪葎以为自己该是死了......   但是没有。   既然没有死,那自己的保镖助理都哪里去了?总该不会一夜之间全跑路了吧?   而且自己竟然躺在这么破烂的床上,难不成是被别的什么人给救了?   纪葎动了动脚,想坐起身看看外面的状况,却发现半边身子麻得厉害几乎失去知觉。   刺痛感让他想到闭上眼睛前一秒看到的女人和男人劫后余生相拥的画面,纪葎脸色阴沉得厉害,手掌忍不住握成拳头,青筋爆发。   “唔。”   被子里传来动静,纪葎感觉到有只小小的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脑子里意识到什么,突然暴怒。   纪葎猛地掀开被子,就发现自己胸膛上躺着的小小一团,和他以为的哪家不知廉耻又送上门来的姑娘画面不同。   难道那群人打听到他在找女儿,为了笼络人改用小孩来讨好他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纪葎杀人的心都有了,只恨自己如今躺在病床上,没法出去看看那些人什么动作。   ……   纪榕感觉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醒来以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袋瓜里悄悄溜走了,是她抓不住的东西。   纪榕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眼神惺忪还满是睡意,她记得自己昨晚费劲了心思爬上床后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爸爸,一个没忍住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昨晚洗过澡刚换的小裙子此时已经变得乱糟糟的,胸前的大片水渍彰示着它曾经受过怎样的欺辱。   想不到身体变成了三岁半自制力变差了这么多,竟然没忍住流口水。   纪榕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忽了一下,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压着的男人胸前同样形状的水渍,忍不住咧开了嘴笑,“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出来啦撒花花(|||▽||| )   -   虽然很啰嗦但是我还是求一波收藏,喜欢我你就点点我呀~ 第六章   小女孩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嘴角是流过口水的印渍,圆圆的眼珠里像是装进了星星,语气惊喜而雀跃。   纪葎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1977年以前还没离开村子的时候,回到了记忆里的小姑娘身边。   纪葎记得自己每年都会往家里寄大笔钱用于赡养纪榕,但却一次也没回去看过她,他总是觉得时间还没到,想要等到把时甜甜重新娶回家再把闺女带过来,那样他们才是完整的家。   纪葎就这么等啊等,后来才知道闺女早在一九七七年的冬天就丢了,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而家里人为了能继续拿到钱隐瞒下这件事,甚至侄女还冒充纪榕给自己写信,在事情败露之后,那些人更是大言不惭,要求将侄女过继给自己。   纪葎就像是癫狂一样,心里既有愧疚又是愤怒,才有了后来的绑架时甜甜一事。   纪葎从良久的沉默中回过神,一双细长的瑞凤眼里带着探究看向了还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和自己闺女的确长得像,不知道是那些人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等他解决了那群人,如果这小姑娘没人要的话他倒也可以考虑给点钱养着,纪葎在心里盘算着。   纪榕没等到回应,人也清醒得差不多了,大眼睛眨巴眨巴,和纪葎探究的眼神对上,大眼瞪小眼,空气瞬间安静。   睡了一觉醒来再见到和前世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的纪葎,纪榕已经没昨晚那么恍惚了,从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两个爸爸之间是不一样的。   但是纪榕还是决定改变自己一开始随波逐流的想法,她要去尝试改变,她不想要命运的轨迹按照书里发展了,她不想接受一个陌生的女人取代妈妈的位置站在拥有爸爸脸的人身边,即便知道这个男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也不行!   “哎,纪三哥,你醒啦?”进来查房的护士看到了这一幕,她走到纪葎身边,轻声细语,“怎么样,头还疼不?”   “你是......?”纪葎看了走进来的护士一眼,发现是并不认识的人,但对方口气却热络得很。   “纪三哥都不记得我了,我们小时候还一起读过书呢。”护士抿唇一笑,“我是董芳庆。”   纪葎是退伍的军人,人长得英俊家境也过得去,董芳庆也有少女怀春的时候,但纪葎有个从小就定下婚约的媳妇,董芳庆再怎么暗恋也只能把心思收起来,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女人死掉董芳庆还没沾沾自喜多久,纪葎就又娶了媳妇,这一回还是村里的大红人时甜甜。   和她有同样心思的姑娘都歇了心思,偏董芳庆不服输,就这么等到了高考恢复后时甜甜闹着离婚……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董芳庆检查了一下纪葎头上的伤,将纱布又重新包了一遍,侧过身来弯下腰看向纪葎怀里的小团子,笑得温柔,“小纪榕,还记得我吗?”   纪榕缩了一下身子,迟疑得摇了摇头,她不喜欢这个护士的眼神,和昨晚单纯亲切的护士截然不同的,带着目的的样子。   “来,阿姨请你吃糖。”董芳庆却毫不在意纪榕的反应,依旧温柔着眼神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纪榕。   纪榕看了一眼纪葎,对方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小团子将身子缩得更紧了,脑袋靠向他的臂弯蹭了过去。   而纪葎,早在董芳庆笑着叫自己身上的小姑娘名字的时候就愣住了,一双眼睛直直的,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闺女还是小团子模样,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纪葎的视线移到一旁的木桌上,那里放着厚厚一本日历,纸张被撕掉的痕迹很明显,新的页面停留在一九七七年十月六号。   思绪又被拉回视线黑暗前那一幕,他那时果真是死了。   而现在,他重生了……   纪葎仰头闭上眼睛,手掌摸上了额头,感觉到脑袋里有种嗡嗡响的声音,更加疼了。   “纪三哥,脑袋又疼了吗?甜甜也真是的,怎么动手没轻没重的……”董芳庆动作有些着急,想摸摸纪葎受伤的位置,却在对方睁开眼睛的瞬间缩了回来。   纪葎的眼神……有种让她忍不住退缩的冲动。   那种不怒自威的威吓感,仿佛她是路边随便一脚就可践踏的垃圾。   “纪三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   护士几乎跑也似的离开,纪榕偷偷侧头去看,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   纪葎注意到纪榕的动作,将几乎在怀里生根的小团子拉了出来,俩只手夹在她的胳肢窝两侧,将人抱起来平举到视线相对的样子。   小姑娘一下没反应过来,小腿胡乱蹬了两下,手臂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眼神里满是错愕。   纪葎是个自我冷淡的性子,否则也不能做出丢下这么小的孩子跑去北京的事,他以为只要给钱就能让纪榕过得好好的,谁能想到会发生那样的变故。   纪葎重新审视着纪榕,看到小团子的表情动作,不知怎的眼神一下就柔和下来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句,“榕榕。”   纪榕过过很多苦日子,那些难熬孤单的日子她觉得自己都熬过来了,自诩坚强不需要任何人关心照顾。   可是当顶着她爸爸脸的纪葎用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语气用着那样的眼神叫着自己名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纪榕没忍住红了眼眶,挣扎着扑过去抱紧了面前人的脖子,“爸爸……”   小团子皱着鼻子抿着嘴唇流泪的模样像跟针一样扎进了纪葎的心里,让他失而复得的同时开始反省自己的错误。   纪葎动作笨拙地用一只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小姑娘柔柔的头发,学着曾经在火车站看到的大人抱着小孩哄的模样。   “爸爸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救赎~   -   求收藏君又来啦,评论走一波否?让我体会一下非单机的快落噗哈哈哈哈~ 第七章   医生检查过状况,确认身体没什么大碍,纪葎就领着纪榕出院了,一路上没碰上什么人,也省了跟人打招呼的尴尬。   松花大队四面环山,是个几乎被隔绝起来的小山村,天色已经大亮,层层叠叠的云彩意图遮盖湛蓝如洗的天空,远远望去,群山和云彩就像是趴在了一起,烟雾缭绕得仿佛仙人洞府。   纪榕被纪葎抱在怀里,下巴枕着他的肩头,望着不远处小树枝丫上鸟儿叽叽喳喳鸣唱的声音,第一次觉得时光是那么静谧而悠长。   到了家里,纪家的大部分人已经出门上工了,现在正是秋收的重要时节,纪军作为生产大队的副队长,更是身心力行,鼓励全家做表率作用。   纪葎从记忆中的地方挖出钥匙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老旧的陈设,带着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纪家的屋子是上一辈传下来的,面积还挺宽敞,几个兄弟各自娶了媳妇后,住的房间也都重新分配,纪葎分到的是西边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采光不是很好,但却是最安静的。   纪榕被纪葎放在床沿边上,小腿悬空,眼睛里带着疑惑地看着纪葎在屋子里翻来覆去找东西。   他是要找什么?   纪榕有些百无聊赖,想起来自己还没梳头洗漱,看了眼脚板和地面的距离,终究没能眼睛一闭心一横跳下去,她已经吃过教训了。   手上也没梳子,纪榕只能五指成爪一下一下扒拉着头发,她现在人小,一只手只有从前身体半臂左右的长度,也没法伸到头顶上去,就这么顺着发尾梳,梳着梳着,纪榕就开始神游太空,思考接下来的打算了。   纪葎回过头就看到这么副场景,小团子猫着腰,眼神空洞地用手抓着头发,肉肉的爪子如同机械一般,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模样,纪葎无奈地笑了一下,从小梳妆台上拿过来一把梳子。   小孩子的头发很柔,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洗发水就能达到飘顺的效果。   纪榕都没什么疼痛的感觉,自己的头发就被梳好了,她有点害羞,毕竟心理年龄那么大的姑娘了。   不过害羞过后却是恍若隔世的满足,她记得前世父母没出事前妈妈也经常给自己梳头发,一边梳一边哄。   “爸爸,扎揪揪。”小团子从袖子里拿出粉红色的小橡皮筋,高举起来,动作有些滑稽。   纪葎是侧坐在纪榕身边的,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可以很清楚看到纪榕的表情变化,一瞬间有些愣住。   闺女害羞的模样,惊喜的模样,满足的模样,就像变成一支画笔把他印象里黑白的简笔画重新涂满颜色。   纪葎甚至有些不能理解自己重生以前的想法了。   扎头发是比梳头发还要重一百倍的工程,尤其是纪榕的头发软,纪葎手大又粗糙,生怕抓疼了闺女,每每好不容易把头发抓成一团,还没用橡皮筋固定,调皮的头发又顺着手掌缝滑溜下去,又得重新开始一遍。   就这么人仰马翻的,等纪榕顶着歪歪扭扭的小揪站在小路边刷牙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钟。   纪葎好不容易从衣服柜里翻出来一套略有点颜色的衣服,蹙着眉头,到这一刻才发现,闺女的所有衣服竟然都是侄女穿剩下的,连一件新的都没有。   印象里这一年家里所有的钱都还被他娘纪红彩死死抓在手里,想抠出来比登天都难。   想到这么一家人,纪葎眼神渐渐变冷,自己还在农村的时候闺女就被这样对待,他是怎么会指望自己不在的时候她们会好好对待纪榕的呢?退一万步讲,闺女没有失踪好了,那些钱又真的能用到纪榕手上吗?   也许会被占为己有吧,纪葎嘲讽一笑。   眼尾余光注意到闺女已经刷好牙,走路歪歪倒倒的小身影,连忙收起思绪。   “榕榕,喝杯水。”纪葎从一旁桌子端过准备好的水,每天早上一杯水,是他从前养成的习惯。   小团子抓过杯子抿了一口,没忍住又喝了一大口,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爸爸,甜的。”   前辈子纪榕不喜欢吃甜,从来不知道只要加一点点白糖就能甜到心眼里的水的味道是这样的好喝。   纪葎也是刚刚翻东西的时候意外找到的一点白糖,当初好像是时甜甜闹着要高考,他偷偷买来哄时甜甜的。   看着小不点满足的模样,纪葎忍不住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闺女天天都无忧无虑地笑,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   前院又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时甜甜的每日一次自我拯救开始了,这一次,纪葎没有丝毫犹豫走过去开了门。   屋门蓦然被打开,刺眼的阳光像扎满了刺,让时甜甜不舒服地眯起了眼。   现在的她,还真是少有的狼狈模样,嘴唇因为被锁起来过久而变得干裂,蓬头垢面得一点也看不出从前娇俏秀丽的模样。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纪葎还没从医院里出来,无从得知时甜甜是在做过怎样的妥协后才被放了出来,反正后面一家子就跟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直到有一天,时甜甜假借出门买东西的名头上了火车逃回北京。   等到再次回来,时甜甜就带回了那个男人,用律法威迫自己拿了离婚证。   “纪葎,你回来啦?你怎么样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故......”时甜甜的眼睛里有了光,惊喜地看着纪葎,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楚楚可怜到让人根本不忍心说一句怪罪她的话。   纪葎就这么冷眼看着她,想着如果是从前的自己一定早就哄着她事事顺着她了,就像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一样。   死过一次之后他突然就清醒了。   上辈子到最后更多的也只剩下一个执念罢了,现在那个执念没了。   纪葎第一次这么专注而认真地说,“我会和你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纪葎爸爸,自己好好反省下   噗哈哈哈哈   -   来呀~用收藏砸死我吧!躺平任——biu【消音】 第八章   时甜甜靠在门边,低垂下眼角似是在消化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心里巨浪滔天,不敢相信刚刚的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也是奇怪,明明离婚是她提起来的,也是她心里迫切想要的,可是当纪葎真的同意了她的要求之后,她竟是在一阵恍惚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时甜甜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纪葎:“......”   纪葎没有回答,眼神却是盯着时甜甜的,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开始怀疑上辈子的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这个女人,他以为当自己提了离婚之后时甜甜该是欢喜雀跃一口应下的。   纪葎的行为却被时甜甜解读为了默认,她有些释然了,一定是之前推了纪葎害他磕到头的事情让他伤心难过,现在才会想要报复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时甜甜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点委屈,泫然欲泣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我心里也不好受...对不起,我们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大门外传来喧哗声,纪葎又看了时甜甜两眼,突然勾唇一笑,“好。”   转身将屋子重新锁住,来到了大门前,推开门就看见门外吵吵嚷嚷的正是亲娘纪红彩。   老太太被大嫂冯月红拉着,手指指着田地里的某个妇人站的位置,句句脏话诅咒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喷,直到看见纪葎噎了一下后才停了下来。   冯月红先抬头见到了纪葎,哎呀一声,满是惊喜,“三叔,你醒啦?”   要说冯月红看到纪葎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呢?还不是因为农忙时期工分挣得多,她们家少一个人干活就少一分收成,尤其纪葎还待在花钱如流水的医院里,只是想想,冯月红都从心疼到了肝。   纪葎抿着唇点点头,目光冷淡,重活一世他对这一家子简直是厌恶到了极点。   “早该让榕榕过去了,看我说的,这榕榕才去了一个晚上三叔身体就好了。”冯月红咧开嘴嘿嘿一笑,“刚刚董家的婆娘跟我们说你醒后回家了,我还以为她瞎编胡话哄我们呢。”   纪葎对冯月红的话视若无睹,视线转移到纪红彩身上:“娘,你把厨房钥匙给我吧!我和榕榕都还没吃早饭。”   “马上要吃午饭了还吃早饭做什么,没得吃多了撑肚。”纪红彩神色一变,一双布满泥土的手摸了摸口袋又缩了回来,显然舍不得把厨房钥匙递给纪葎,她换了个话题:“你身体好啦?”   纪葎点点头,“医生说要好好养着,注意一日三餐。”后面的话是他编的。   冯月红可不乐意让纪葎就这么进厨房,连忙出来打岔道,“三叔你要吃什么我先给你做好啊!厨房就不用进去了,哪有大男人的跑进厨房做饭的。”   “大嫂不还要上工?”   “......”   纪葎面无表情看了冯月红一眼,冷漠道:“我自己来就好,这样既不会耽误你们上工,身体多动动也能好得快点,早日复工。”   冯月红被纪葎的眼神一瞥,瞬间忘了自己说什么了,心里隐隐觉得纪葎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   “好了好了,给你,真的是来讨债的。”纪红彩被纪葎盯着直看,心里也有些发怵,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往他怀里一丢,语气厌烦冷哼道,“上辈子欠你了。”   她拽了一把冯月红就离开了。   ……   西屋里,纪葎本来打算和时甜甜把话一次性说清楚,担心纪榕年纪还小万一听到了会多想,离开前把门从屋外锁了。   “也不知道爸爸会和女主说些什么……”   纪榕幽幽叹了口气。   她试过把耳朵贴到门边,可不知道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小还是屋门距离太远,完全听不到半点讯息。   这让打定主意一定要阻止纪葎和时甜甜任何感情发展的纪榕感到无比颓败。   小团子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边,双脚弯曲抵住屁股,两只手紧紧抱住了膝盖,一对没什么颜色的眉毛拧巴在一起,脸上写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就像在控诉别人没有人性一样。   纪葎打开门就看到这么副场景,因为时甜甜,纪红彩和冯月红变得糟糕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他一把捞起小团子,“走,爸爸带你吃饭去。”   -   纪家的厨房里有灶有锅,位置还挺大,贴着墙的位置摆了一个大大的柜子,被挂上了锁。   纪葎流连北京到处讨生活的时候曾学过几招,找了跟铁丝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柜子锁打开了。   柜子里面东西很杂,纪葎看了一番,在侧边角落的地方翻出来一个铁瓷罐子,罐子打开后是装的满满当当的鸡蛋。   纪葎露出讥讽的笑,毫不犹豫拿了两个,然后在灶台上发现了纪红彩和冯月红藏着掖着不让自己进厨房的‘原因’。   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肉质鲜嫩还很新鲜的模样,纪葎毫不质疑,如果自己不是刚好回来,这块肉绝对和他丁点关系都没有。   纪榕都快被眼前的东西惊掉了下巴,嘴巴长成了O字形。   一大碗肉片汤,还有煮熟的鸡蛋,肉片汤味道浓郁,香得她没忍住差点掉了口水。   纪榕感觉自己就像好几辈子没吃过猪肉一样,肚子禁不住咕咕直叫。   “爸爸……”   纪葎笑了一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递到纪榕嘴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纪葎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抱着闺女的时候他还是手脚僵硬的,现在只一门心思觉得闺女太瘦了,得多吃点好的补补。   纪榕乖乖喝了一口,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在纪葎又舀了一勺递过来的时候躲开了,小肉爪指着纪葎:“爸爸,吃,补!”   纪葎眯了眯眼,道:“爸爸不用补。”   然而再要喂纪榕的时候对方却怎么也不肯张口了,“爸爸,不吃!榕榕,不吃!”   无奈,纪葎只能和纪榕你一口我一口全吃了。   吃进去的是肉,到了心里全翻成了蜜,甜糊糊的。   作者有话要说:  ‘糖尿病’是怎么来的,纪葎爸爸你晓得吗?   纪榕=纪三岁半,噗   -   又一波收藏走起~恨不得我是一张大网,勾掉所有路过的小可爱~啾咪 第九章   七十年代,小农村里还没有普及到收割机这种机器,所谓秋收,基本就是靠着社员们的人力,生产大队的物力,有人负责收割有人负责搬运有人负责晾晒的,个个累得汗流浃背,不过想到工分,想到过年时生产大队分发下来的东西,愣是没人吭一声苦。   到了正午,烈日当空,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辛苦工作了半天的社员们终于迎来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累得气喘吁吁的人们也没顾上和相熟的人打招呼,点头示意一下就各自回了家。   纪红彩也很累,回到屋里拿起杯子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井水,其实她干的活比起其他社员都轻松得多,因为有个在当副队长的儿子,这让她心里忍不住一阵洋洋得意。   家里出去干活的人基本都回了来,纪老大因为要安排人收工具,是最后一个进门的。   纪军从小到大出了名的嗅觉灵敏,被他娘喊着狗鼻子的绰号长大的。   这不,一进门就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肉香味,他对着媳妇挤眉弄眼嘿嘿一笑,“咱们家今儿中午吃肉对不对?味道可真香。”   岂料纪红彩闻言却面色一变,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想到了早上跟她拿钥匙的纪葎,猛地一下冲到了厨房。   紧接着厨房传来暴怒的吼叫声,那声音震得屋子都抖了几抖。   不少住在附近的人还都出来探头探脑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呢……   “天杀的谁偷了我的肉!”   纪红彩这话是在明知故问,她面上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作案人是谁,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坐在一旁凳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的纪葎,抄起厨房的烧火棍就想直接甩过去。   不过被姜常清制止住了。   “行了,不就一块肉而已吗?吃了就吃了,老三刚从医院里出来,正好补补。”   站在一旁的冯月红一听就不乐意了,偷偷退了几步远离战场后,才一撇嘴小声嘟囔:住个院又花钱还有肉吃,赶明儿我也生一场病就好咯。   果然纪老太听完又是横眉怒目,将棍子往地上一丢,指着姜常清:“死老头子,你说得倒是轻松,那么大一块肉!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吃到?感情在你眼里连肉都是小东西呢,你倒是给我变出来一块啊!”   到底是儿子不是媳妇,纪红彩不可能真的冲过去把人打出个好歹,别说纪葎还刚从医院里出来,她只能坐在地上干嚎,“我的命苦啊!生出这么个挨千刀的,还不如早早掐死了呢……”   声音越嚎越大,像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似的。   屋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纪军只能连忙把大门锁了,转回头劝自己母亲,“娘,算了,三弟可能只是太久没吃东西了,你看他昏迷这么多天的。”   纪军是真的觉得丢脸,早知道自己就不该说那句话的,他心里同时也在埋怨纪葎: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地惹母亲生气。   “三弟,你快跟娘道个歉。”   纪榕本来蹲在一边自己玩的,被纪老太的声音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乌黑的眼珠看向纪葎。   她没想到自己早上吃的肉是这么来的,心里只升起一个念头:   她爸爸是真的好刚啊!   纪葎一直坐在一边,说是被骂的那个人,其实倒不如说是个看戏的,他心里对自己的家人早就失望透顶。   对于表面看似正直无比的大哥更是半点不想搭理。   他今天在这里,是还有另外一个打算。   他想分家。   ……   纪青团自从早上偷偷听到她娘和她哥说放学赶紧回来,家里要煮猪肉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这一上午干活任劳任怨的一点偷懒都没有,就为了中午分肉的时候她娘能给她分多一块。   肉啊!纪青团脑海里浮现出那东西的形状、味道和吞咽下去时整个味蕾发出的欢呼雀跃的声音,忍不住咽了好几次口水。   现在跟她说肉没了,全被别人吃掉了。   纪青团心里恨呐,想到纪榕的爸爸偷吃了家里的肉,纪榕说不定也吃了,就忍不住偷偷去看纪榕,这一看,果然让她发现了东西。   纪青团指着纪榕嘴边一点点没擦干净的油,忍不住气愤地大喊,“奶,榕榕也偷吃肉了。”   纪红彩一听那还得了,赶紧停下了嚎叫的动作,从地上捡起那根烧火棍,一股脑又爬了起来。   纪红彩本来就不喜欢纪榕这个孙女,一出生没了娘一看就是个倒霉命的。猪肉给儿子吃了她还能安慰自己:好歹儿子身体养好了家里也多个劳力干活,总会挣回来的。   可是纪榕这个赔钱货,倒霉鬼,有什么资格吃她花大价钱买的肉?   “死丫头,你给我过来,我今天非得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免得有爹生没娘养。”   纪葎站起身,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纪红彩,面色不虞,“肉是我给的,娘大可冲着我来。”   纪葎没想到就这样都能引到闺女身上,看着纪榕缩着身子抱住自己小腿的样子,明明还只是小小的一团,纪葎觉得这一刻心脏疼得厉害。   他的榕榕,过得究竟是怎样的日子?为什么自己从前从来不知道多关心关心她……   心里的某个念头在这一刻又坚定了几分。   纪青团万万没想到奶奶出马都没能教训到纪榕,看着被三叔紧紧护在身后没受到半点伤害的纪榕,咬得牙都要裂了。   在她看来,纪榕就是个小偷,偷了所有原本都该是她的东西,爷爷的喜欢,妄想要妈妈的照顾,还有她的肉,她期待了整整一个上午的肉。   明明只是个小倒霉蛋而已,凭什么抢她的东西。   纪青团还没有学会怎么完全收敛自己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气炸了,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瞪着眼终于忍不住冲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揪纪榕的头发。   她见过奶奶和别人打架的,就是要揪她的头发,挠她的脸,最好挠的像五爪花猫一样…… 第十章   纪榕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   为了一块猪肉闹得鸡飞狗跳……   看着纪红彩狰狞的脸,纪榕下意识地抱住身边人的腿。   她的个子矮,头靠着的地方将将到纪葎膝盖的位置。   看着纪葎紧紧护着自己维护自己的模样,纪榕的思绪不知怎的就飘到了上辈子,八岁的她第一次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被温柔亲切的姑姑领回家的场景。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新的家。   可是随着赔偿款的钱到手,所有的人卸下伪装,温暖亲近的家瞬间分崩离析。   被嘲讽,被虐待,被陷害……纪榕那个时候多么希望有个人能站在自己身前,像现在的爸爸对待自己一样维护自己,但是没有奇迹。   幸好,她穿书了。   纪榕失措彷徨过,战战兢兢过,害怕过,但是这些所有的情绪现在突然消失了。   纪榕心里想着事情,并没有关注一旁纪青团扭曲的脸,索性眼角余光瞥见了冲过来的身影。   条件反射下纪榕侧了一下身子,但是她很快注意到自己现在是被困在纪葎脚下和凳子边的,退无可退。   危急关头,还是纪葎一把把她捞了起来。   纪青团扑了个空却刹不住脚,整个人直直的朝着凳子的方向而去。   纪家的凳子大多都是姜常清亲自打的,用的山上砍下来的树木,个个敦实。   纪青团只感觉眼前一花,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人就晕了过去。   “青团——”   屋里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冯月红本来还在凑热闹,等发现倒在地上的竟然是自己女儿时才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抓住纪青团的身子使劲摇晃,意图把女儿摇清醒过来。   “大伯母,你别摇了。”纪榕被纪葎紧紧抱在怀里,双手环抱勾住爸爸的脖子,脑袋歪了一下,双眉蹙着看向地上一躺一摇晃的身影。   小小的团子皱着脸,眼里写满了欲言又止,她怀疑再这样下去纪青团可能会被大伯母晃散架了去。   纪榕的话让冯月红突然找到了出气口,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纪榕,平日里假仁假义的模样也不见了。   “榕榕,刚刚明明是你待在这里的,怎么现在变成你姐姐躺着,是你对不对,小小年纪怎么心肠这么坏,你姐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可是要负全责的……”   纪榕却在听到负责这两个字的时候眸子紧缩,抓紧了爸爸的领口,似乎有什么噩梦般的场景随着这两个字一起冲击过来。   纪葎往后退了一步,保护好怀里的小团子,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冯月红,面色阴沉,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在职场上嗜血无情的模样:   “大嫂,慎言,刚刚可是纪青团扑过来的,就算需要负责,那也该是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冯月红眼神闪躲了一下,但看了眼地上的闺女,硬是梗着脖子回了句:“三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青团可是你的侄女。”   纪葎冷笑两声,眼神讽刺充满了嘲弄,直接抱着纪榕离开。   眼见着事情再发展下去可能没法收拾,纪军站出来了,“行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月红,你快把青团抱回屋子里去,我去找董太奶来看看。”   农村里信奉神婆子,像这种小孩子磕磕碰碰的大多私底下找神婆子拿碗符水灌下去就行了,根本没必要闹到卫生所去,各种检查下来花大价钱。   董太奶家就住在屋后头几步远的位置,纪军打开房门,屋门外围着的人还有些没散开,像村里一些最爱看热闹的婆子还端了碗番薯饭蹲在门前,一边和身边的人唠嗑一边往嘴里大口大口扒拉着饭。   “你们刚刚听纪红彩那声嚎没?哎哟我的乖乖待屋子里差点没把我吓死,现在心还蹦蹦跳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大妈拿筷子当牙签,戳了两下牙齿说。   “听那声音好像是说猪肉?纪家日子可真是好过,不过年不过节的还能有猪肉吃。”另外一个大妈嗦了嗦口水说。   “再好过有什么用,还不是留不住人知青,我们这些啊,说白了都是泥腿子入不了读书人的眼。”   “啧,那又怎样?纪老三好胳膊好腿的,人又长得俊,就算离了婚依旧一堆人排着嫁。”   “你们这些人都少说两句吧,俗话说的各人各扫门前雪,别管别人太多事……”   “我呸,要不是想看热闹你待这干嘛?”   那人一噎,这个时候,纪家大门被打开了来,纪军猛一看到外面围着的人吓了一跳,暗道还好自家院墙修得高,不然都不用到明天,家里的事就能传到满村皆知。   “马上就要上工了,各位大妈还围这里干嘛?散了吧,不然可该扣工分了。”   纪军只是个副队长,平白无故扣工分他做不到,不过这不妨碍他吓唬吓唬这些不懂事的老太太。   几个老太太一听不得了,也不敢继续聊天,连忙各自收了东西回了自己家。   董太奶是个九十岁左右的老婆子,在有粮食都吃不饱的年代算是比较长寿的人了,她杵着根拐杖慢悠悠地走到纪家。   一看到纪青团就斩钉截铁一句话:“撞邪了,我弄点符水喝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撞邪?纪家的人都吓了一跳,心说这大白天哪来的邪祟啊,神色各异。   纪青团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她揉了揉脑袋感觉喉咙疼了厉害。   还没张开嘴叫人,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刚做的梦。   那个梦真实到让纪青团觉得不仅仅是梦。   她梦见她的三叔会变成有钱人,很有钱很有钱那种,定期会寄好多钱过来……   她还梦见纪家会成为生产大队第一大户,无数的人都羡慕她,她有漂亮的裙子,有金链子,有各种各样好看又流行的东西。   她从前没看过的东西。   想到了自己身后簇拥无数小姑娘巴结的模样,纪青团心里美得不行。   不过唯一奇怪的是,梦里没有纪榕。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收藏点击一下好啵,救救孩子—— 第十一章   纪葎就这么一路抱着纪榕回了自己的屋子,将小团子抱坐在床炕上,两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她小小瘦弱的肩膀上,摩挲了一下骨感明确的肩胛骨,眉头不禁蹙起。   小团子真的太瘦了,几乎没有重量,仿佛随时都可以从身边消失一样。   纪葎的心中有万般思绪,但当他低下头面对闺女时,面上只剩下一片温柔。   如果是他前世那些下属在这里,看到纪葎这样的表情,恐怕都得擦擦眼睛以为自己白日幻想了。   “榕榕,不要怕,爸爸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即使是在前世面对爱而不得的那个女人,纪葎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承诺。   纪葎从前觉得自己是个冷血至极的人,眼睛都不眨就可以毁掉别人的一生,他喜欢强取豪夺,一向没什么耐心,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然而也是这样的他,面对受了委屈的闺女,会紧张到把所有的情感都忘记,一门心思只想哄面前的小团子,哪怕要把九天星河都摘下来给她,他都愿意去试试。   “不怕。”纪榕瘪了瘪嘴,她又不是特别的心里脆弱,只是突然被以前的记忆冲击到了而已,臭爸爸干嘛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纪榕心里隐隐觉得面前这个爸爸和小说里写得把孩子丢给父母跑去追老婆的反派有些不像,不过鉴于小说本来就没有写她这个小角色的戏份,根本无从考究,也只能放下心中疑惑了。   见纪葎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纪榕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在心里嘿嘿一笑,伸出白嫩嫩的手抓住了纪葎的衣服,“爸爸,给榕榕讲故事。”   “困了吗?”纪葎问。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应该是需要多补充睡眠的,纪榕虽然看着精力旺盛,但还是多睡午觉比较好。   纪榕用力的点点头,虽然她并不觉得困,不过这是个转移爸爸注意力的好法子。   “饿不饿?”纪葎又问。   纪葎都不用过去大院,就知道午饭肯定没做自己的份,他倒也无所谓,就怕闺女饿着。   纪榕摇了摇头,早上吃的肉汤还没消化下去,小孩子哪有那么容易饿呢。   纪葎轻轻笑了一下,食指戳着闺女的额头,看着闺女古灵精怪的模样。   “先给你换衣服。”   纪榕的那身衣服刚刚被她蹲在地上摩挲来摩挲去的时候早就沾上了泥土,纪葎便想直接给她换了算了。   谁知纪榕听到他的话反应那么大,瞬间就往后缩了个身子,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如果换个年龄,真像受到欺负的良家女孩。   纪葎不由得一愣,随后再也忍不住笑意从眼角溢出,他的榕榕,原来这么可爱的吗?   纪榕简直都要吓坏了,作为一个芯子里曾经是十几岁灵魂的少女,她可以忍受自己毫无底线撒娇卖萌,那是因为纪葎本来就跟她亲爹一模一样的脸。   看着纪葎保护她,她也想要亲近他。   但是!换衣服是坚决不能的。   小团子肉肉的爪子紧扣在衣襟处,眉头拧巴在一起,如同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满是控诉,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嘟着嘴巴不停地摇着头,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拒绝’的意味。   三岁半的小朋友是没有话语权的,害怕纪葎冲上来直接扒了自己衣服,纪榕也不管兀自笑得厉害的爸爸了,小小的身子偷偷挪了几步,直接向后一滚团进了被子里,紧紧地抓住那角被子,身子弯成了毛毛虫的形状。   这是摆明了拒绝合作的意思。   纪葎无奈,不明白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多心思。只能把身子挪过去用手轻轻拍了拍纪榕的后背,“好了,不换了,爸爸给你讲故事。”   纪葎的嗓音本就低沉,讲故事的时候因为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缘故,显得特别有磁性。   纪榕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前还在想,她究竟是被爸爸的声音给催眠了,还是说变成了三岁的模样,灵魂被压缩,导致连睡意都不能自己控制?   烈日炎炎的午后,一点点阳光斜着照进了大床的角落,微风徐徐。   小团子睡着的时候已经松开了被子,整个人打横躺着,呈大字型,纪葎就这么俯身看着她,安安静静地,恬雅的睡容,恨不能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纪葎想分家,同时也在想分家之后的打算。   这辈子,纪葎是再不打算离开小团子去北京那个繁华地方了,虽然有些对不起以前帮助过他的人,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什么东西比闺女更重要了。   纪葎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解她贪得无厌的性格,了解她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模样,心里也清楚地知道,即便请了村里人公证分家,他以前参军的补贴,后来回来生产大队劳作用工分换取下来的东西,想要从纪红彩手里再拿回来,简直比登天都难!   所以,他得赚钱!   纪葎在心里打定主意,又看了眼床上耷拉着嘴巴流下来一丝晶莹剔透的口水的傻丫头,轻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房门被敲了两下,纪葎转身去看,来人却是自己的大哥,男人穿着件深蓝色短袖衬衣,军绿色麻料长裤,这种布料比较耐磨,是典型的七十年代下田干活的模样。   他站在门边朝屋里看了几眼,随后扬起笑脸叫了句:“三弟。”   纪葎冲着对方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简单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床上的闺女刚刚睡着,有什么话出去外面说。   西屋的门前侧边有棵长了很多年的小叶榕树,想当初小纪榕出生的时候名字还是来源于这棵树呢,秋天的榕树叶子略微有些发黄,却仍旧是个避太阳的好地方。   两兄弟就这么站着,时间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   良久,纪军拍了拍纪葎的肩膀,“我就是来跟你说说,怕你担心,青团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你呢,身体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九点前那版不太满意重新修修就等到了这个点才更新   想做一个负责任的可爱写手,不能为了更新而更新嗷呜~   ——   爱我吗?爱我请用收藏告诉我~真心求收藏求点击求各位看官看看我~   要是再点个作收我单方面宣布我是你的人了 第十二章   纪葎看了眼大哥,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对方小时候带着自己上山摘野菜下池抓泥鳅的画面。   记忆似乎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所以才会没有注意到人是会变的。   纪葎突然想到去了镇上就很少回来的二哥,面上浮现讥笑,也许二哥才是那个聪明人吧,早早离开,即便现在纪家没有分家,但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限制了。   纪葎轻轻一摇头,“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眼神锐利地看了眼纪军,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纪葎当然不会以为对方是特意跑过来兄友弟恭的。   纪葎的眼神让纪军有一瞬间的停顿,感觉像是被毒蛇盯着,不过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接着说:“哦,也没什么大事,你身体既然没问题找个时间去把生产大队的病假销了吧,你也知道现在是农忙时候,各家各户忙都忙不过来。”   说到这里纪军隐隐有些得意自豪的意思,“也就是你,其他的人这个时候根本就请不到假。”   纪葎笑了一下,点点头,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但纪军显然会错了意,拍拍纪葎的肩膀,语重心长且带着鼓励,“现在政府全力鼓动人民劳动,建造新农村,虽然咱们松花生产大队比起其他生产大队小了点,但是咱们社员们勤奋,好好做上面的领导们都能看见的,到时候分发个奖赏下来的话,可是我们整个生产大队的荣誉。”   纪军说完话,见纪葎没什么反应,又问道:“对了,弟妹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纪葎有些意外纪军会提起时甜甜。   “娘那边处理方式也不对,好端端的怎么就把人锁起来呢?这事还是你跟弟妹多沟通沟通……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去田里看看,农忙时期半刻离不了人的。”   纪军一脸行色冲冲的模样,也没等纪葎回应什么,似乎只是突然想起这个话题而已,拿着帽子往头上一戴,就转身离开了。   -   大概是下午三点钟左右,太阳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像蜡笔勾画出来的云朵渐渐淡了颜色,天空蓝的就像最干净的海水一样。   西屋,床上的小团子挪了挪屁股,又挪了挪,一只小小的手伸了起来在周围探来探去,眼神像是睁不开一样,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小团子嘟了嘟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纪榕环视了一圈四周,没有发现纪葎的踪影。   小小的身子挪到了床沿边,身子面向床内一侧,两条腿却向外面伸了出去,紧接着是屁股,小团子的动作很小心,一点一点的,直到下半身悬空,使尽了吃奶的力紧紧抓住床板。   纪榕一点点地往外探啊探,因为看不到脚下的路,双腿颤巍巍抖得厉害,她紧紧咬着牙,仿佛整张脸都用上了力气。   “小纪榕,你醒啦?”   突然,身后传来有些陌生的女人声音,纪榕吓了一跳,一只脚控制不住地蹬了一下,像抽筋一样,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掉去。 第十三章   纪榕眼见着自己就要摔个狗吃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张手四下抓着,心里害怕得不得了。   然后就被人一把捞起,落进了一个有着熟悉味道的怀抱里。   “爸爸!”   纪榕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去正是纪葎那张帅气的脸,心脏忍不住跳跃了两下,又落到了尘埃,满脸惊喜。   “榕榕,你怎么样,没摔着吧?都怪阿姨,突然出声吓到你了吧?”   在纪葎的身后,刚刚出声的女人探出头来,嘴里关切地问着纪榕,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抱着纪榕的人。   纪榕有些愣,心想这不是医院的护士董芳庆吗?说跟她爸爸是以前的同学的那个,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了?   董芳庆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上喷得香香的,头发一半扎成个丸子,另外一半垂落在肩头,显得整个人年轻又温和。   纪榕有些怀疑,斜眼偷偷瞅了纪葎一眼:她爸不会跟这女人有什么关系吧?   不过纪榕很快自己摇头否决了,小说里可没这段,纪葎从头到尾就没跟时甜甜以外的女人有过瓜葛。   纪葎看着自己心目中乖巧听话的闺女,把她放到地上,黑着一张脸质问,“纪榕,谁让你从那么高的地方爬下来的?”   知不知道如果他没及时过来会有什么后果?   纪葎从没有过的后怕。   纪榕嗫嚅了一下,往后缩了缩肩膀,眼神瞬间变得无辜。   纪榕当然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这不是人没出事前都觉得自己是菩萨保佑的嘛......   她不敢和纪葎说自己福大命大肯定没事这样的话。   索性,董芳庆很有眼色地岔开了这个话题,“纪三哥,你别凶榕榕,榕榕肯定都知道怕了。”   董芳庆转过身提溜起自己放在外面的布袋,眨了眨眼睛,招手叫了纪榕过来,“榕榕,你过来,阿姨早上看你裙子皱得厉害,就从家里拿了些过来,看,这些都是你小芳姐姐穿剩下的,可都新着呢。”   这个年头买东西比前几年容易得多,但像买肉买布之类的还需要有票才行,农村里很多人为了省这张票都跑去黑市去买东西,而像这种农户里穿剩下来布料新颖的衣服,基本都是要留着存给下一代的,如果有谁拿出来送人,那绝对是很多人抢着要。   又省票又省钱的,大家都稀罕得紧。   纪榕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一只手被董芳庆拉着摸了摸那些裙子的布料,软软的布料虽然比不上纪榕上辈子见过的那些,但比起她身上穿的简直不要好太多了。   如果真的是个三岁的小孩站在这里,看到这些漂亮的衣服肯定都要乐开花了。   可惜,纪榕不是。   纪榕很快把手抽了回来,很有礼貌地同董芳庆道谢,“谢谢阿姨,榕榕有衣服。”   到了现在纪榕还有什么不懂的,在医院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护士对纪葎有意思了,想来现在的这些举措,都是在讨好她爸爸。   纪榕不想再让董芳庆拿自己当理由跑来见纪葎。   小朋友掐着腰站着睁着纯澈的眼睛看向董芳庆,一字一句格外认真,“阿姨不用对榕榕这么好,榕榕什么都不缺的。”   被纪榕这么看着,董芳庆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一下,收回还停留在布袋旁边的手。   垂下眼帘在心里默默骂了句:没教养的东西。   之后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张笑脸,有些僵硬地摸了摸纪榕的脑袋:“榕榕跟阿姨客气什么,真是见外。”   纪葎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闺女这副模样,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就见董芳庆转头看向了自己。   董芳庆将额角的发别到耳后,语气真诚:“纪三哥,我给你拿的那白面馒头你还是留下吧,我中午回家新做的,香着呢,你看榕榕这么瘦的,平时可得多吃点。”   纪葎在心里对董芳庆的话赞同地点点头,闺女的确瘦得很得补补的。   不过嘴上却说道,“不用了,你还是拿回去给几个侄子侄女吃吧!”   即使是没有重生过的纪葎,也知道便宜不白占,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东西。   董芳庆简直都无奈了,自己过来送东西给人的,要换做外边的随便一家,早就笑呵呵照单全收了,纪葎和纪榕两父女,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呢?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拿着炸弹来的了。   董芳庆最后是带着满满的遗憾走的,她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借机讨好一下纪榕,在纪葎面前刷存在感,现在不仅目的没达成,还感觉被推得越来越远了。   董芳庆走了以后,纪葎一脸严肃地关了屋子,蹲下身双目灼灼地盯着纪榕,质问道:“说,从哪里学的这本事。”   纪葎住医院那个晚上他是没有任何意识,要不然就该知道纪榕早就不是初犯了。   纪榕有些委屈,她以为这事算翻篇了怎么又提起来,“谁让你刚刚不在的。”   小团子皱了皱鼻头,嘴撅得像能挂酱油瓶,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纪葎,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控诉。   纪葎心软了一下,但是由于今天刚被闺女刷新认知,让他有了做父亲的责任,小儿不教不成材。   纪葎是不要求闺女将来有什么大出息,但也不能让她为所欲为,做出有可能危害自己的举措。   所以纪葎依旧没有退步,“不在你就可以跳床吗?”   最终还是纪榕先败下阵来,只见她双手合十,目带乞求,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一样。   “我错了我错了嘛,你原谅我好不好嘛~”   纪葎:“......好。”   纪葎瞬间忘了自己刚刚思考的问题,等回过神来闺女已经屁颠屁颠地跑开了,说不好究竟是真的知错了还是只是敷衍。   -   有个女人来找纪葎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前院,传到了把时甜甜关起来的屋子里。   她这会儿正闹得厉害,幸亏屋里没什么物件,不能都得被摔碎了去。   纪葎被叫着进了屋子,一进门,就忍不住邹起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纪葎:我感受到了身为老父亲,责任重大~   ——   求收藏求点击求评论~ 第十四章   时甜甜心里很不舒服。   一开始,她嫁给纪葎是形势所迫,可是后来男人的万般呵护,柔情蜜意时她不是没有过心动的,从纪葎那里,时甜甜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迫切喜爱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还好,可是随着国家政府下发新通知,宣布高考恢复,时甜甜再也没有办法假装自己不在乎了。   时甜甜心里明白,高考就是她唯一的出路,是她能回北京的契机。   一开始就选择和纪葎离婚,恶心人的婆婆和嫂子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时甜甜私心里并不想把自己的这段过往带到北京。   她永远忘不了设计陷害自己的那个女人曾经说过的话:你这样的穷人不该痴心妄想,只配嫁给跟你一样的东西。   那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时甜甜不甘心,不愿意被人看扁,即使对不起纪葎,也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纪家的老妖婆竟然这么极端,将她锁起来妄图阻止她去参加高考,而那个口口声声爱她的男人,竟然也自私地只想到自己,全然不顾她的梦想。   因为闺蜜的缘故,时甜甜和知青们的关系不冷不热,这个时候根本找不到人来帮助她。   时甜甜心里有多绝望,才会做出不小心伤害到纪葎的事情,时甜甜当时并非有意,但也不否认心里有一丝觉得纪葎自作自受的畅快感。   直到纪葎出院并且提出:同意和自己离婚的时候,时甜甜心里的畅快才突然没了,变得空落落的,甚至心里忍不住开始给纪葎的所作所为找理由,他其实没有错,只是太爱自己了。   因为爱自己,所以无法忍受和自己分开,   因为爱自己,所以不设防被自己误伤,   因为爱自己,所以在想报复自己的时候选择和自己离婚......   时甜甜犹豫了,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炫耀纪葎的事情,在时甜甜的认知里,纪葎一直都是属于自己的所有物,现在竟然被别人惦记上,她出奇愤怒了。   将屋子里的杂物摔了个乱七八糟。   纪葎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女人坐在床上,依旧蓬头垢面的脸直直地看向自己,眼中仿佛有烈火蔓延。   纪葎忍不住蹙起眉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时甜甜。   “你要做什么?”纪葎问。   时甜甜一愣,面色突然一白,原本想着的质问纪葎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吐不出来了,最后只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我想出去了。”   对,她得先出去,不能让别的女人继续挖她的墙角。   纪葎点点头,心里觉得这样的时甜甜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   是的,纪葎以为时甜甜在‘互相冷静’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就是同意了他前面说过的话。   重来一世,纪葎压根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时甜甜身上,只觉得尽快把事情解决就好了。   “行,我们离婚。”   谁知时甜甜听完却是立马换了副嘴脸,她瞪大了眼睛,脸上青红交加,想到了那个女人说话时得意的模样,怒吼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纪葎对上时甜甜咄咄逼人的样子,简直摸不清她在想些什么,唇抿得像条直线,说话完全没了耐心,“你究竟想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会尽快离婚的!   ——   新写了个文案,在预收栏里,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蟹蟹   文名:[穿书]假千金她亲爹找来了   一觉醒来,谌颖穿成了总裁文里鸠占鹊巢欺辱真千金女主的恶毒女配   按照剧情发展,不久后她就会被揭开豪门假千金的身份   然后在一通疯狂作死后被总裁和真千金啪啪打脸,下场凄凉。   谌颖:......   收拾了一堆烂摊子的谌颖摔桌子不干了,准备快刀斩乱麻脱离豪门回归娱乐圈里独自美。   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假千金的亲爹竟然找来了,还买一送一附赠了个未婚夫。   未婚夫???? 第十五章   此时的纪榕正站在松花大队的田埂上,丝毫不知道自她离开以后纪葎和时甜甜发生的事情。   午后的空气蔓延着暖洋洋的味道。   生产大队里男男女女的社员和知青们都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从田埂这边望过去,一排排成熟的稻谷就像被打上了金灿灿的光,预示着这一年的丰收。   这还是纪榕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仔细去看这个地方。   在这个公社不分家的年代,吃饱穿暖成了大家最纯粹的愿望,即使劳动很累,人人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纪榕正忍不住感慨着,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榕榕,你怎么在这边,出来玩吗?你姐姐呢?”   纪榕对突然出现的五六岁小姑娘一脸疑惑。   小纪榕因为性格的原因在这个松花大队没什么朋友,穿越而来的纪榕更不可能去找什么小朋友玩。   “你是不是忘记我了,我是董晓晓,经常和你姐姐出去玩的。”小女孩也不介意,摆摆手直接自我介绍起来。   董晓晓是董芳庆的侄女,本来觉得纪榕木讷不太喜欢和她玩的,这不突然接受到她姑的任务,为了奖励,也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董晓晓觉得自己真是能屈能伸,走上前热络地拉起纪榕的手。   “我们要去池边看别人捞鱼,你也一起去吧,可好玩了。”   纪榕摇摇头正要拒绝,哪知对方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只能被拉着走了。   池塘边。   “你看,那是我哥哥,他游泳游得可厉害了,论憋气村里没人比得上。”   董晓晓原地跳了几下瞭望,然后一脸激动指着中间被簇拥着的一个男孩告诉纪榕。   这个年代,男孩们玩什么呀?当然是怎么刺激怎么来,要说有什么比赛项目,一口气蹲水里比谁憋气的时间长那绝对算一个。   董晓晓的哥哥因为经常赢的缘故,在孩子团里可是相当牛气的人物,走路都能横着走。   纪榕看了一会有些无聊,农村里的池塘挖的不是很深,常来的孩子轻车熟路根本不怕什么。   第一次来到这种小池塘,纪榕忍不住想到处走走。   她不敢靠近水边,别的人不说,她这小个头要是掉下去,分分钟沉池底去。   翻过池塘就见到了一个小滑坡。   纪榕小小的身子一撅一撅废了很大劲才爬上去,只一眼,她就因为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一条清澈的水流细细蜿蜒而下,不知名的小花小草开遍山野,这还不算稀奇,主要四周都是绿叶葱葱的斜坡,看起来就像被圈起来的宝地,美不胜收。   纪榕张大了嘴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欢喜极了,小腿撒丫子跑开,忍不住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被嫩嫩的草叶擦过身子,有种痒痒的舒服感。   纪榕玩得开心,突然感觉腰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站起身就看到旁边有脚踩过的痕迹。   纪榕也不知怎的,就有种强烈的预感,让她忍不住弯下身子在脚印附近摸了摸。   果不其然从那个位置摸出来一块玉,玉的价值她看不出来,不过从玉边缘挂着的颜色鲜艳的红绳来看,应该是别人不小心丢了的。   纪榕站起身,刚好看到有个瘦瘦高高的男孩提着桶走过,就问道,“小哥哥,你刚刚有没有看见谁来过这里啊?”   对方却只回头看了纪榕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直接离开了。   纪榕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想着这玉也许是别人很重要的东西,纪榕决定拾金不昧,在这里等等,看看有没有人来找。   太阳渐渐西斜,风云变幻,天很快就暗下来了。   纪榕仍然坐在小坡上,一只手抓住红绳子摇来晃去,百无聊赖。   突然听到不远处有杂七杂八的声音,似乎叫着自己的名字,她连忙站起身,双手做喇叭状大喊:“我在这里呢。”   董晓晓带着一群人找了过来,看到纪榕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念念叨叨,一脸埋怨,“你跑这边来干嘛,我一转身才发现你不见了,可吓死我了,走了,该回家了。”   纪榕没有等到人,有些悻悻地。   不过她也没有对这事做多大纠缠,悄悄把玉坠往衣服里一塞,抓住董晓晓递过来的手爬了起来,正儿八经道谢:“谢谢晓晓姐姐。”   被人这么郑重道谢,董晓晓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并没有找纪榕多久,前面完全是看热闹去了。   但这不妨碍她用大孩子的口气教训纪榕,“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纪榕连连点头,小脑袋一垂一垂地,让人生怕她扭了脖子。   ......   回了家,纪葎已经坐在西屋床上,垂着眼眸正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榕跑过去一把抱住纪葎的小腿,扬起亮晶晶的眼睛,甜甜地叫了句,“爸爸,我回来啦。”   纪葎笑了笑,收起思绪。   他将闺女一把从地上抱起来,看了眼闺女身上带的泥土草屑,“跑哪去了。”   纪榕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兀自从兜里拿出来藏着的东西,“爸爸,孝敬你。”   这是...玉?   纪葎有些哭笑不得。   纪葎上辈子见过的玉不知凡几,像这么小的还真没入过眼,不过是闺女递过来的,他便询问了一下来历。   “哪里来的?”   纪榕就把自己捡到这东西的时间地点都说了,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纪葎。   纪葎沉思片刻。   “这块玉价值不知,但肯定不是什么便宜东西,我们村的生产社员要有这东西不可能拿出门随随便便掉路上。”   纪葎对这些从小看到大的社员还是很了解的,大家是一分钱都恨不能拿跟绳子拴死在裤腰带上的,要丢了这么个东西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应该是哪个知青丢的,明儿我去问问。”   纪榕点点头,对便宜爸爸的品格认知再度上了一个层面,哪里想得到纪葎是压根没看上这么块小东西。   纪葎看了一眼闺女,早就猜到对方的心思,人小鬼灵精的。   “饿了吧,爸爸带你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一般九点更新,其他时间可能是捉虫,有改变我会再通知哒   -   收藏来一波啵~   看在蠢峤儿兢兢业业的份上嘿嘿嘿,点击收藏不吃亏也不迷路~ 第十六章   晚上,好不容易把闺女哄睡着了,纪葎撑起半边身子,看着闺女睡觉时微微如薄翼颤动的睫毛,白嫩嫩的小脸,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心里的某个主意更加坚定。   纪葎悄悄挪动身子,长腿轻抬。   整个人动作小心翼翼,还得兼顾着看床上纪榕有没有醒来的迹象,偷偷摸摸宛如做小偷一样。   自打见识了闺女的古灵精怪,纪葎越发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当着小孩子的面去做。   两三步出了门,将房门轻轻合上,纪葎舒了口气,复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床上睡得正香的小不点眼睛悄悄掀起一条缝……   纪葎站在树下想了一会儿,方才抬脚朝着正屋的方向走去。   夜晚没什么消遣活动,大人们也没那么早睡觉,纪葎走到正屋纪老太住的屋子时,里面烛光大亮。   纪红彩,姜常清,纪军几人都在。   其中纪军正不知在屋子里和纪老太说些什么,争得脸红脖子粗。   而姜常清则坐得远远的,显然不乐意搭理这两人说的事情。   三人见到纪葎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老三,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过来这边干嘛?”   纪红彩想到了纪军刚刚说的话来,语气不善。   纪葎没有在意几人狐疑的视线,也不去管自己没来之前屋子里他们的谈话。   想到自己的打算,直白道,“我来谈谈分家的事。”   是的,分家,这就是纪葎今晚做这一切的缘由。   纪红彩坐在家里的长板凳上,一条腿踩着简直像个老大爷,闻言嗤笑一声,只当是听岔了,“你魔怔了?还是脑子没好全。”   对于自己的几个儿子,纪红彩不说多了解,私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说一不二的。   像分家这种事情,哪个敢在她面前随随便便说出来。   因此她没当回事。   “儿子是认真的,我们兄弟几个如今也各有家庭,二哥更是拖家带口去了镇上,早该分家了的。”   但纪葎却一脸认真,字字句句就像带了把刀子,一下下刮在纪红彩生疼的脸上。   眼见着纪红彩的脸一下爆红,整个人好像突然变成了将要爆发的火山。   纪军赶忙拽了一下纪葎的手,眼神示意了几下,“三弟,大半夜的你说什么浑话呢?还不快回去睡觉。”   然而纪葎油盐不进,脸上依旧沉着冷静,像根本没把纪军的示意放眼里。   纪老太一下就火了,站起身踹掉身下的板凳,一步步走向纪葎,摆起了一副泼妇骂街的面孔。   “纪老三,你什么意思?老娘给你脸了?”声音尖锐在这个夜间显得尤其响亮。   纪红彩一辈子活得肆意张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才不会去管儿子的面子,直接开口就骂。   骂了好一会儿才像突然想到什么,瞥了纪军一眼,目光如炬问向纪葎,“是不是时甜甜那个贱人又跟你说什么了,拾掇着你分家?”   虽然是疑问句,但纪红彩内心几乎是肯定,“我呸,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看老娘不过去撕了她的嘴!”   她说着脚步不停,怒气冲冲就要出去。   两个儿子大半夜不睡觉,一个过来劝她得为人家着想,一个直接干脆要分家,纪红彩简直都要气疯了去。   纪葎拦住了纪老太的步伐,内心并不在意对方的狠话,直言道:“我会和时甜甜离婚的。”   关于这件事情,纪葎早就想好了。   他坚决分家的缘由自然是因为自己的闺女,重来一世,即使家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纪葎也做不到心无芥蒂地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更何况,闺女还受过那么多委屈。   纪葎不愿意把这个缘由说出来,就是不想纪老太将原因归结到小闺女身上。   “离婚?做梦。”想都别想,纪老太斩钉截铁。   纪老太可没忘记自己当初花多少钱才把时甜甜这个知青娶回来的,当初本来是想着家里多个知识分子不止说出去有面子,还能免费让她教孙子念书,省下来不少钱。   现在她都没把本收回来呢,小贱蹄子就闹着要离婚去高考。   一想到花出去的钱,纪红彩就忍不住想要冲过去甩时甜甜几巴掌。   但她突然想到什么。   “你大哥刚刚还说一个家庭有个大学生是不可估量的财富,我看以后财富不财富的我不知道,现在,她时甜甜想离婚也不是不行,拿四百块钱出来这婚就跟她离了。”   四百块,当初纪葎娶时甜甜的时候花了两百不到,两年翻一倍,纪红彩算了一算,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不算亏了去。   她话音刚落,一旁站着的纪军就倒抽了口冷气:“什么,娘,四百块?你这是要逼着弟妹去死啊?”   四百块钱,那可是乡下人省吃俭用一年都未必攒得到的积蓄。   纪红彩扬着下巴,“怎么?四百块我还亏了呢,也就看在婆媳一场的面上。”   纪红彩才不管现在这个钱怎么来呢,眼睛里带着精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划算,弯弯绕绕的脑子突然就顺了。   于是片刻也不想耽搁下去。   -   纪榕在屋外猫着身子竖起耳朵偷偷听了很久,多亏纪老太嗓门大,才让纪榕听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这话听明白了,意思纪榕没大懂。   什么分家?什么离婚?   她便宜老爸要和时甜甜离婚,还要和纪家分家?   原著里,时甜甜的确是和纪葎离婚了的,可是从文章后面纪葎咬牙切齿的情况来看,剧情应该不是这样发展的吧?   而且,“小说里有这一段吗?”   纪榕觉得自己现在一个脑袋瓜瓜有两个那么大,小小的人蹲在墙角边,手杵着下巴,眉头都拧成了个川字。   只恨上天不能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新看到那本小说,逐字逐句,细细琢磨。   随着屋子里人影走动,纪榕来不及继续思考,只能窝着小小的身子,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跑回去假装睡着惹。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虫——   求收藏求收藏看我一下好惹,点击收藏一下啾咪—— 第十七章   大概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天刚蒙蒙亮,床上的纪榕就咕咚两下身子醒来了。   小团子跪坐在床上,小衣服满是凌乱,正在用手使劲揉搓着眼睛。   好半会儿,思绪才回过笼。   纪榕动作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了身旁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纪葎,小小的脑子就像转动齿轮的机器,咯嘣一下对上位了。   纪榕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偷偷跟在纪葎身后出门的场景。   一开始她只是假寐,在发现了纪葎的心不在焉后忍不住偷偷跟去探查,压根没想到会接收到那么大的信息量。   纪榕当时太震惊了,以至于听到一点点声响就像惊弓之鸟,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   回到床上时纪榕都还在想等纪葎回来要不要问问缘由,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人,迷迷糊糊就真的睡着了。   纪榕又看了纪葎一眼,神色复杂,陷入了某种回忆。   纪葎好多年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上辈子身边保镖无数,但是他却从来不敢放任自己真正睡死过去。   睁开眼睛就看到不知道该说是什么表情的闺女懵逼的状态,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忍不住摸了摸闺女的后脑勺。   纪葎:“榕榕,你这么早就醒啦?”   纪榕被吓了一跳,就像上着课偷偷午睡突然抽搐时的下坠感似的,愣了好半晌才呆呆点头。   心里无端冒起一阵心虚。   同时打定了主意就当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生怕被人发现她自己是个货不对板的。   -   简单的洗漱过后,纪榕便被纪葎领着往前院而去。   这个时候已经做好了早饭,纪家众人团团坐在一起,纪榕偷眼去看,几个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纪军:“三弟,快过来吃早饭。”   纪军招呼着往他身边添了张凳子。   纪家的早饭吃的也很简约,但考虑到一日之计在于晨,为了接下来一天大家都有劲儿干活,粥里难得加了几个番薯,个个块头都大得很,当然,只纪老太和几个大老爷们有份。   纪榕照例是稀得像水的粥,只不过这次有纪葎在,亲手给她夹了块大番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纪老太虽然有些不满,拧了拧眉到底没说什么。   纪榕在心里偷偷笑,咬了口番薯,甜滋滋的是她以前没有吃过的香味。   冯月红喂完了自己宝贝儿子,眼神看向纪葎,“三叔,我看你这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儿是一块上工不。”   纪葎斜眼瞟了一下,没有回话。   纪军灌了一大口粥才把碗放下来,“行了,三弟刚醒来呢。”   冯月红一脸不乐意,兀自又说开了,“我也是实话实说,三叔可不要嫌我说话难听,现在可是农忙时期,男人一天八个工分呢,多的十个工分都有,我都恨自己不能劈两半去领两份工了,咱家里最近开销可是不少呢......”   她话有所指。   纪青团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打她娘一开口就知道又要说三道四了,平日里纪青团才不管她娘说什么。   可今天,做过那样一个梦之后,再瞅瞅纪葎看不清神色的脸,纪青团突然有些心慌,私底下拽了拽她娘的袖子。   但冯月红哪里会领会她的意思,反而因为纪青团干涉有些不悦,伸手拧了一把闺女胳膊上的肉。   纪青团瞬间变了脸色,不敢再说什么。   纪葎冷眼看着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模样,心里冷哼一声,但想到自己今天要做的事,还是点了点头,“好。”   吃完了饭,纪家的大人们都要出门赚工分。   纪榕被留在屋子里,有些无聊,一个人窝在树旁边,拿根小棍子在地上戳来戳去,看着地上的小蚂蚁被吓得跑来跑去,一副玩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实际上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纪榕觉得自己需要重新捋捋这个故事线。   冷不丁身上传来一阵疼痛,纪榕‘嘶——’的一声,看到了身上被石头打出来的红印,有些愤怒地站起身。   身后朝她丢石子的正是纪家的宝贝孙子,大哥纪进福和小弟纪进宝,纪进福又从地上捡了块大石头,一步步朝纪榕走去,嘴里骂骂咧咧。   “小妖怪,倒霉蛋,快滚出我们家!”   纪榕当下就火了,从原主的记忆里淘出这俩熊孩子经常欺负原主的画面,忍不住捏紧了小拳头。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纪榕都很讨厌熊孩子,虽然很想准老爱幼,但是纪榕每每都被这些糟心的玩意气到忘记底线。   纪青团有些纠结地看了纪榕一眼,终于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走过去拦住纪进福的身子,“大哥,住手。”   “妹妹,你来得正好,快一起教训这个扫把星,就是因为她才害得你昨天撞了邪。”   这是哪跟哪,纪青团是一觉睡到晚上的,对纪进福口中的撞邪是浑然不知,但她还是挡住她哥,“昨天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关榕榕的事。”   竟然要跑来给自己最讨厌的人挡拳头,纪青团心里很憋屈,但她觉得自己做的是个预知梦,只要一想到纪葎未来的成就,就算梦里并没有碍眼的纪榕,只要现在纪榕还是三叔的闺女,她就得对她好。   “可是是娘说......”   纪青团连忙打断纪进福的话,“娘哪有说什么,大哥,你上学都快迟到了。”   把自己的大哥打发走,纪青团才一脸亲切地走到纪榕身前,摆出了大姐姐的姿态,“榕榕,昨天我一下没站稳就摔了过去,让你被人误会了,你会原谅姐姐的吧?”   纪榕从头到尾都很莫名其妙,不敢相信纪青团是不是吃错了药,行为这么反常。   要知道在她的记忆里,发生这种事情,纪青团不过来落井下石都算阿弥陀佛的了。   见纪榕完全没有反应,纪青团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她强撑着嘿嘿笑了一声,转了话题,“要不姐姐今天带你上山摘野菜吧,你之前不是很想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收藏——   预收假千金她亲爹找来了   一觉醒来,谌颖穿成了总裁文里鸠占鹊巢欺辱真千金女主的恶毒女配   按照剧情发展,不久后她就会被揭开豪门假千金的身份   然后在一通疯狂作死后被总裁和真千金啪啪打脸,下场凄凉。   谌颖:......   收拾了一堆烂摊子的谌颖摔桌子不干了,准备快刀斩乱麻脱离豪门回归娱乐圈里独自美。   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假千金的亲爹竟然找来了,还买一送一附赠了个未婚夫。   未婚夫????   专栏戳一下收藏哟~ 第十八章   小纪榕从来没有自己出过门,每次看到纪青团背着背篓和别人一起上山的时候,她总是一脸艳羡。   但纪青团从来不带她。   纪榕只是想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反正这一天的也没什么事情做,纪榕也不怕纪青团使坏,总不能为了她连门都不出吧!   松花大队四面环山,虽然俗话都说有山的地方就有宝,但事实是土生土长本地人的生产大队里压根没人信这个鬼话。   不过既然是深山,难免总有些容易伤到人的动物,小孩子们是被严令禁止进山的,最多在外围的山坳坳边摘摘野菜蘑菇。   纪青团从门后面拿出自己常用的小背篓,回头看了纪榕一眼,又看了看高度足够让纪榕背上就走不动道的背篓。   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在脑海里旁算着什么。   纪青团在心里哼起了歌,在她看来,纪榕不过是个拿颗糖就能骗走的小呆子,虽然她以前欺负过纪榕,但那都过去了呀,她现在对纪榕好点不就行了。   于是难得善解人意,笑眯眯道,“榕榕还小就不用背背篓了,姐姐来就行,到时候榕榕摘到野菜拿给我就可以。”   纪榕沉默着点点头,心里越发觉得纪青团过分殷勤,乌黑的眼珠里仿佛有洞察人心的意味。   她并不去揭穿纪青团的别有用心,反而还想看看纪青团要做什么。   因为纪进福去了学堂的缘故,纪家除了被锁起来的时甜甜,再没剩别的大人了,所以这次出门,还得把纪进宝也带上。   纪青团有些不乐意,但她也不敢把弟弟丢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倒霉的也还是她。   可是如果把人带过去给冯月红呢,生产大队里很多家里小孩没人带的实在没办法也会带去田里照看着,纪青团敢肯定,她娘顶多只会给她一顿教训。   缩了缩脖子,到底畏惧冯月红的拳头,纪青团只得牵起弟弟的一只手,并且垂头悄声警告他不许欺负纪榕。   纪进宝才不听呢,撅着嘴巴,口齿不清道,“……姐……姐,臭纪榕……不和她玩……”   纪进宝虽然年纪还小,但在哥哥姐姐身边呆久了,学会了一起仇视纪榕,话还没说完就先伸手想去打纪榕了。   饶是纪青团心思比别人重些,到底还是个没满六岁的孩子,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修复关系,弟弟却跟个白痴一样,忍不住揪了一把他手臂上肥嘟嘟的肉,生气道,“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卖掉。”   纪进宝吓得哇哇大哭。   但纪青团没再管他,另一只手准备去拉纪榕的手,让她没想到的是手竟然落了个空,看着面前这一哭一沉默让人头疼的小孩,纪青团撇过头,眼神晦暗,忍不住咬牙切齿。   等她好不容易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回过头,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纪青团今天领着纪榕她们来的是南边的一处小山边,是纪青团经常来的,这边的泥土湿润,长出来的野菜比较多,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接连两天的太阳,山坳边的小蘑菇早就被人摘完了,农村里没什么好东西吃,那些小孩子连刚刚冒点绿芽的野菜都不放过。   纪青团只摘了少少的一点,有些泄气,只这点东西就回去肯定要被她娘说,她又没有纪榕那样有个事事维护自己的爸爸。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埋怨路上磨磨蹭蹭着走的两个人。   要是他们走快点,说不定还剩的多一点呢。   纪青团心里有火却找不到地方发,只能忍耐着脾气建议道:“我们往里面走一点吧,摘多一点菜回去。”   纪榕没什么意见,纪进宝则纯粹是个跟屁虫。   三人拐过一条小路就要往山里走,刚好迎头撞上了另外跟她们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而且还是熟人。   来的人正是董晓晓,见到这边的两人瞬时扬起笑脸:“哎,青团,榕榕,好巧,你们今天也过来摘野菜啊?”   纪青团也冲董晓晓招了招手示意,对董晓晓竟然主动和纪榕打招呼表示了诧异,“晓晓,你认识我妹妹?”   在她的印象里,董晓晓可是一直不喜欢纪榕的。   什么时候,竟然对纪榕这么亲近了?   董晓晓笑道:“认识啊,我们昨天一起去看抓鱼呢,青团你呢,昨天去哪了?”   “没去哪。”纪青团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董晓晓的姑姑董芳庆,前段时间董晓晓从自己这里打听了一下纪葎的事情。   当时纪青团心里还在嘲笑倒霉纪榕没人要,要是换个后妈肯定能被欺负惨,于是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跟董晓晓说了。   可做了那个梦以后,知道未来的事情,纪青团哪里还能让董晓晓的姑姑出来搅和事情,谁知道会不会耽搁自己三叔的事业。   董晓晓身边的人看了纪青团一眼,低头转向了没开口的纪榕,白嫩嫩的纪榕跟村里的其他孩子不一样,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他忍不住稀罕,“这就是纪榕妹妹?长得真可爱。”   说完伸手忍不住想去摸摸纪榕的脸蛋,不知道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软。   纪青团连忙挡住了,“董明明,你不许碰我妹妹。”   纪青团一脸防贼的样子也气到了董明明,他才不管纪青团心里想什么呢,收回手冷哼一声道:“小气。”   董明明作为孩子王,在村子里也是前呼后应的,哪里有小孩敢这样跟他说话。   好朋友和哥哥闹了矛盾,董晓晓只能出来打圆场,“青团你们也要去里面摘野菜吗?外面都没剩多少。我跟哥哥打算进去转转。”   “摘一点就回去了。”纪青团心里警铃大作,含糊着应道。   “那我们一起?”   “算了,我带着弟弟妹妹们,不耽误你们时间了。”纪青团哪里能让纪榕和董晓晓两人多接触,连忙摆手拒绝了。   “没关系......”董晓晓的话还没说完,被自己哥哥拉了一下,踉跄着跟着走了。   等人走了,纪青团才回过身低头看纪榕,眼神里带着恐吓,“榕榕,董晓晓她姑姑不怀好意,你以后不要搭理他们,不然三叔就要被人抢走了。”   在纪青团的梦里,纪葎是去了北京才有得那番成就,她绝对不能够让任何人阻挡三叔进京的步伐,改变任何东西。   纪青团又想起了梦里有钱的样子,再看看呆呆傻傻的纪榕,心里忍不住羡慕:纪榕真是幸运,自己怎么就不是三叔的女儿呢?   这里的山是货真价实的山,一点不比后世人家开好路的那种,因为平时大人轻易都不会踏进来的缘故,山里的草都长得很高,还有陡坡,纪榕跟在纪青团身后,有纪青团拿着小镰刀在前面开道,踩着她踩过的足迹,倒也不怕被叶子割到手。   走在前面的纪青团一只手牵着弟弟,另一只手拽紧了衣服下摆,时不时四下张望,紧张得额头都冒了汗,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山里面,脑子里想到村里人说的山里有狼的画面,害怕到不行。   但是想到了冯月红,还是咬了咬牙狠狠心。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比较阴潮的地方,纪青团跑了过去,看到树旁边围着的大片蘑菇松了口气,用小镰刀割了几颗蘑菇。   一边给纪榕展示,解释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尽责尽职。   简单地摘了几个蘑菇,又随便摘了几把野菜,把小背篓装满,纪青团就准备离开。   纪榕一直跟着纪青团,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景象,这个山看起来的确荒凉许久,草丛茂盛。   纪榕看着看着,注意到有株草后面有晃动的痕迹,拽了拽纪青团的袖子,“姐姐,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动。”   纪青团本来就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得战战兢兢,村里人的恐吓一直在耳边回荡,摘蘑菇摘野菜完全靠的是本能,听纪榕喊了一声,就吓出了一身冷汗,第一反应就是抱起弟弟跑。   跑出一段路后才反应到纪榕没有跟过来,脸白了一下,但她心里突然诡异地升起了一个念头:纪榕不会出事了吧?出事了才好呢......   纪榕愣愣地站在原地,感叹着纪青团堪比赛跑的速度,那么小的动静也不像大型猛兽啊!   她一步步走向了动静发出的地方,听到了咕咕咕的声音。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一闪,竟然看到从密林里面有个小身影正一步步朝这边走来,看起来应该是比她大几岁的小孩子。   纪榕有些震惊,那可是密林里面啊,这小孩子胆子也忒大了吧。   那人一步步走近,就像没看到纪榕一样,直到走到发出动静的位置,从那里一揪,抓出来一只浑身被捆得紧紧的野鸡。   纪青团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回来看看状况,看到这场景眼睛瞪得溜圆。   好肥一只鸡,她咽了口唾沫,仿佛已经看到她从来没吃过的鸡腿肉向她而来。   见那小男孩提了就要走,连忙出声阻止,“等等,那是我们先发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一下哟~   点击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呗~笔芯芯 第十九章   七八岁的小男孩可比面黄肌瘦的纪青团高多了,他只是眼神直直地看了她一眼,唇抿着看不见半点情绪。   纪青团瞬间消了声,整个人愣在那里,眼睛不敢再看地上的野鸡一眼。   好像突然才想起来了,站在面前的是个什么人。   慢慢升起一丝惧怕。   唯有纪榕,小团子的身高不过到男孩腰腹左右的位置,即便是抬起头也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眼神什么的完全体会不到。   纪榕撑着下巴想了一会,这个小男孩,竟然是她见过的。   就是昨天拾到玉的位置,不过他脾气好像不咋滴,纪榕没什么跟人套近乎的心思。   她看得可清楚,那只野鸡本来就是被绑着放在这里的,想来也是绑的太死,野鸡才会扑腾出动静。   “你流血了……”纪榕突然发现男孩脚上有一点一点滴着血的伤口。   伤口很深,像是不小心踩到了某样金属制的东西,伤口边缘锈迹斑斑。   对方只是撇了一眼纪榕指的位置,将那只脚向后移了半步,丝毫没有想要止血的动作,就好像一点不会疼一样。   那动作何其熟悉,让纪榕突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明明受了伤却不希望被别人看到的样子。   纪榕轻咬了下巴,牙齿磕到了唇边的肉,忽略掉小男孩的意愿说道,“我帮你包扎起来吧,这样伤口好得快。”   但她手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止血的东西。   小团子原地踱了几下步,大脑高速运转,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   男孩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矮个子,似乎是想观察这么小的家伙哪来那么多心思。   见小团子使了使劲想撕身上的衣服却因为力气不够而泄气的样子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唇,不过他很快又将所有的思绪都收了回去。   最后只是半蹲下身子看了小团子一眼,随后直接离开了。   纪榕还愣愣的,人就走得没影了。   纪青团终于回过神来,走到纪榕身边,“榕榕,你怎么跟他说话了呀?”   纪榕一脸懵,“不能说?”   纪青团目光里带着鄙夷,“不能,那是个野孩子,他家人都不要他的,谁靠近他都没有好下场,你要跟他说话也会被打的。”   “可是...”   纪榕想替小男孩辩解些什么,纪青团却压根没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直接了当。   纪青团:“走啦,我们回家吧。”   纪榕沉默着跟着纪青团离开,但突然想到了男孩离开前的眼神,心里想到了什么。   纪榕本来就跟在纪青团的身后,小身子走得慢,纪青团也没分多少眼神过来。   她小步跑到先前那只鸡扑腾的地方,摸了摸,竟然在那里摸出来几个小小的鸟蛋,还有一株小小的野果。   看起来并不像忘记拿走的样子。   所以这是留下来给她的?   纪榕突然心情愉悦。   纪榕偷偷把蛋揣进了小兜里,野果拿在手上一扬一扬,像拿着仙人的浮尘,扬起的笑脸里,白白的乳牙在太阳底下发着光。   纪进宝一见那株野果就走不动路了,他一开始是被纪青团抱在怀里的,但实在太重了就把人放下来,肥肥的爪子被他姐紧紧抓在手里。   纪进宝伸起没被抓着的另一只手,向着纪榕的方向招呼:“我要...我要......”   这小屁孩,纪榕白了他一眼,才没有想搭理的意思。   纪青团的手一直拽着纪进宝,看到纪榕手上突然出现的野果也有些欣喜,伸手就想拿过来,只是被纪榕挡住了。   看了一眼纪榕的眼神,纪青团突然回过神来,记起了这个堂妹如今的价值。   纪青团换上轻柔的口吻,“榕榕,给弟弟俩个好不好?”   纪榕摇头:“不好。”   -   在知青办的位置找到了玉佩的主人,将自己的事情办完,纪葎跟生产队的大队长打过招呼,又请假了。   醒来之后很多想法改变了,也有很多的事情要解决。   当务之急,是和时甜甜把婚约关系解除了。   纪葎每每只要想到临死前看到的时甜甜和那个男人紧紧相拥的一幕,再看时甜甜如今的样子,心里都膈应到不行。   昨天晚上纪葎跟纪红彩提分家的事情,一方面是真的想趁机分家,另一方面则也是想利用纪红彩贪财的心,借此让时甜甜同意离婚,所以一直到很晚才收场。   纪葎拿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时甜甜还在睡觉。   虽然家里每天都有送饭过来给时甜甜,但还是能明显看出女人的身体又瘦削了几分。   屋外的阳光倾斜进来,让睡梦中的人不舒服地转了个身子,半睡半醒间,时甜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纪葎的声线清冷,像是带着地狱而来的戾气,“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   纪葎不能理解自己的重生给时甜甜带来了怎样的影响,让当初坚定要离开的人变成了坚决不离婚。   但他知道覆水难收。   “纪葎...”时甜甜呢喃了一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   这个晚上时甜甜想了很多东西,她知道了纪葎想要分家的念头,她觉得纪葎肯定是为了自己。   不可否认时甜甜的内心非常欣喜,即使被老太太折磨都觉得可以忍一忍。   可如今透过太阳看不清他的神色,时甜甜却突然有些不敢确认了。   “你要分家,是因为我吗?”   纪葎嘴角勾起一抹淡薄的笑,答非所问,“你会放弃高考吗?”   时甜甜有些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纪老太的意思你昨晚应该也听明白了。”纪葎上辈子做惯了生意,商人逐利,怎么可能考虑别人的心思。   时甜甜一下子噎住了,目光浮起怒火,是对纪红彩的。   望向纪葎的眼神里带着期盼:“我哪里有那么多钱,阿葎,你帮帮我好不好。”   “可以。”纪葎点头。   “明天,跟我去领离婚证。”纪葎说出口的话却像最无情的利剑。   “阿葎,你一定要这样吗?”   纪葎冷笑,“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我之前那是...”时甜甜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到自己该说什么了。   实际上她没有可以站住脚的理由。   纪葎也没想理她,直接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没一会儿,纪榕也回来了,小团子手上拿着跟树枝一样的东西,蹦蹦跳跳开心得很的模样,远远地看到纪葎,就冲这边疯狂招手。   纪葎走过去,抱起自己的小团子,“榕榕今天去哪玩。”   “爸爸。”纪榕蹭了蹭纪葎的脖子,想到了刚刚见到的小男孩,突然有些庆幸这辈子遇到了爸爸。   “榕榕手里的是什么东西。”纪葎明知故问,他小时候也是几座山各种转悠的,当然也是见过各种野果的。   “爸爸,野果,榕榕一个也没吃,都给爸爸。”纪榕一只手勾住纪葎的脖子,将手上的野果递到纪葎的面前,献宝似的。   纪葎戏谑,“哟,这么小就知道尊老啦。”   “爸爸才不老。”纪榕反驳。   中午,因为一行人上山采了很多吃的的缘故,一顿饭难得吃得平静。   饭后冯月红终于还是忍不住嘴,想到了小儿子说的纪榕摘到野果不给他吃的事情,“三叔,你可得好好教教榕榕,小小年纪那么护独食,大家都是一家人的吃两个果子怎么了?”   纪葎眼都没抬,口气里带着嘲讽,“哦,那大嫂也该多教教儿子,别什么东西只会张手要。”   冯月红有些被气到。   吃过饭没多久,纪葎正准备带纪榕去睡觉,就听到门外有人喊自己的声音。   出门一看,原来是知青办那边的人,来人一男一女,男人性格腼腆,女人娇俏明媚。   应该都是和时甜甜一批的知青们。   纪榕突然觉得面前的场景有些眼熟,拧眉想了一会,在触及到某个内容时突然灵机一动,面前的人,好像在小说里通过女主视觉曾经出现过。   两个知青和纪葎笑着打过招呼,女知青接过话头,一脸感激,“纪大哥,刚刚在干活没法跟你道谢,这是我家里拿来的饼干,送过来给你闺女吃。”   纪葎摆手表示不用。   女知青:“怎么能不用,纪大哥是不知道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有多贵重,丢了之后找了好一段时间呢,还以为找不回来。”   将东西硬塞到纪葎手上,女知青注意到跟在纪葎身后走出来的小女孩,小女孩靠在门边望过来,一双眸子乌亮,女知青一脸惊喜地蹲下身子,“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纪榕对面前的女知青很有好感,礼貌地回了一句,“我叫纪榕,榕树的榕。”   好乖啊!女知青在内心尖叫,控制不住自己想把纪榕抱怀里。   可是,忍住,忍住不能吓到人。   女知青觉得自己的母爱又泛滥了,“那榕榕知道你名字怎么写吗?”   纪榕点头,食指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   女知青有些诧异,抬头看了纪葎一眼,对方和自己同样一头雾水。 第二十章   女知青突然噗呲笑了一声,冲着纪榕竖起大拇指:“榕榕真棒!”   纪榕有些腼腆的笑,她刚刚好像忘记了自己应该是不会写字的了。   不过这种事情长久下去肯定伪装不了的,纪榕也怕自己露馅,就勉为其难当一下神童吧,反正纪家识字的也不少。   女知青又问了纪榕几个问题,然后发现纪榕回答问题头头是道,同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很不一样。   本来只是逗弄的心都正经了几分,心道这孩子真是聪明。   临走前,女知青还和纪榕打过招呼,抿着嘴笑意吟吟,“榕榕,姐姐叫肖萍,这个哥哥叫魏先释,有空来知青办找我们玩啊!”   很难得碰上这么聪明还不会闹腾的小孩子,肖萍有些依依不舍。   她是属于那种又喜欢小孩又不喜欢麻烦的,平日里碰到的小孩大多性格怯弱动不动就哭,肖萍一度以为自己是小孩杀手呢,还好,从小纪榕这里找回了自信。   “...好。”听到对方名字的时候纪榕有一种果真如此的了然感,犹豫了一下还是欣然应允。   纪榕上辈子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穿越之后变成三岁半的小身体,和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基本玩不来。   反而是肖萍这种亲切的大姐姐,相处的比较愉快。   肖萍和魏先释过来找纪葎说话的时候,冯月红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后边,一边翘着二郎腿把故事全看了个够,冯月红是不知道两人来送的什么事情的谢礼,也不在乎,一双眼睛全粘在了那盒饼干上。   肖知青她是知道的,城里来的大小姐,虽然比不上时甜甜漂亮,但在知青办也很有名气。   有钱人拿来的饼干,那不得从国营商店买的?或者直接进口的?那种好东西,冯月红只在别人的嘴里听过,以往只有羡慕的份儿。   在冯月红的眼里,她们家现在还没分家呢,别人送给老三的东西就跟送给她是一个道理。   只可惜就那么小一盒饼干,冯月红撇了撇嘴,心道这些知青们也太不会做人情了。   见纪葎牵着纪榕的手进门,冯月红呸呸两声,甩掉脑子里的念头,一脸笑意,“老三,知青们找你没什么事吧?”   话只是客套话,她的手已经伸到了纪葎边上,正要直接去碰饼干时却被纪葎闪身躲开了。   纪葎看着对方一双漆黑没怎么洗过的手皱了皱眉头。   冯月红的脸上瞬间没了笑意,手叉着腰不悦道:“三叔,你做什么呢,人家送过来的饼干,小孩子们都在,你一个大人总不好抢吃的吧?”   纪葎只是看了冯月红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的心思,冷笑一声,“大嫂平日也不曾分我家纪榕些。”   冯月红就是这样的人,但凡有人送东西给纪军,总是有各种理由扣下来不拿给家里分,而对待其他人则是完全不同的面孔。   自私且贪婪。   但冯月红自己完全没感觉不对啊,扯着嗓子就嚷嚷起来,一副纪葎今天不把饼干交出来这事没完没了的模样。   声音把屋子里原本正准备午睡的纪红彩惊醒来,纪红彩脸色难看极了,“嚎什么嚎,一天到晚的没点正事干是不?”   冯月红缩了下身子,委屈地应了句。   随后纪红彩也看到了纪葎手上的东西,转念就想到了刚刚叫门的知青,心里了然,眼睛一转道,“老三,你把那饼干放我屋里来,今晚一起分。”   冯月红面上立刻浮现喜色,虽然东西到了婆婆手上想全部拿到是不可能的,但起码她两个儿子能尝尝味道啊!   冯月红心里满足了,咧开一口黄牙不再多说什么。   纪葎看着她们贪婪无餍的样子默默无言,这段日子,为了和平分家,为了给闺女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他对这屋子人一忍再忍。   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脾气变得好到不行。   他直接冷了脸,选择无视,弯腰抱起纪榕径直回了自己屋。   被留在原地的纪红彩眉毛跳了几下,青筋浮了上来,不由得觉得自己这些天是不是太妥协了,导致说话的权威都没了,一时怒火攻心,但纪葎都走了,她有气也没处撒...   “娘……”   “叫什么叫,还不滚去干活!”   冯月红瞬间蔫了,不甘心地看了纪葎的背影一眼,不敢做什么,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咒骂。   老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那边纪葎回了屋,他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见纪榕一脸傻傻的样子,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刚刚院子里的小聪明。   “榕榕会写字?”纪葎问道,他有些好奇,另外还有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感,那种感觉,来源于自我谴责。   即使自己闺女之前就表现得很机灵,但在纪葎的眼里,一直觉得她就是个小孩子。   然后他今天又被刷新认知了。   对于纪葎的询问纪榕早有准备,点点头,“嗯!”   “爷爷教的吗?”纪葎记得闺女和父亲相处的不错。   村里老一辈务农的人里面识字的很少,姜常清就是极少数的例外。   “...都有。”纪榕含糊地应声。   纪葎就没再问了,他遗憾于自己错过闺女的第一次学习,但是再之后的每一次成长,他都会跟着。   纪葎满足地想象了一番,突然脑子一顿,想到了某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   那就是榕榕对时甜甜的态度。   时甜甜那个女人没有心,纪葎知道的,所以千方百计也一定要离婚,他也坚信自己一个人可以把纪榕照顾好,可是榕榕怎么想呢?才三岁半的孩子,难道又要失去妈妈吗?   纪榕出生的时候纪葎还在军队里,也不知道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小不点是怎么被养活下来的。   “榕榕想要妈妈吗?”不知怎的就把这话问出了口。   纪葎凝视着纪榕,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复。   大人觉得是对的选择,在小孩子看来又是怎样的?   纪榕愣住了,呆呆的一时竟没有回复。   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拿自己当理由让时甜甜出来吗?不,应该不是这样,纪榕觉得纪葎的眼睛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小团子双腿弯曲盘坐在床上,肥肥的爪子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衣襟,眼神空洞洞的,看得出很是迷茫。   良久,她试探地回了一句,“榕榕不想要妈妈。”   纪葎的眼神变了,似乎松了口气,可那口气还没落回嗓子眼就又被抽了起来,“为什么呢?”   纪榕觉得自己的感觉对了,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书里对女主一往情深的反派爸爸竟然真的有离婚的念头了。   纪榕又想到了自己晚上躲墙角偷听到的话,原来,不是权宜之计。   这个时候不添油加醋,难道还等着厨师上菜后吗...   小团子将两只食指相对,一脸纠结,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只剩下一句,“她不喜欢我。”   所以我也不要她。   纪葎的心里登时怒火翻涌,也不记得自己起这个话头的目的是什么了,小小的闺女在他看来可怜无比,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   没有言语,但心下主意已定。   -   第二天,天一亮纪葎就起床了,用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打发了想要叫他去上工的大哥,收拾好离婚要办手续的证明,给闺女挑了件颜色鲜亮点的衣服,又难得梳了个整整齐齐的小揪揪。   而纪葎自己,只是简单的白衬衫长黑裤,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有种别样的味道。   村里没有办理离婚证明的地方,最近的地点也得到镇上去。   一来一回时间不会短,纪葎就索性把纪榕一起带去。   正好有时间带纪榕去买两件衣服,为此,纪葎把自己仅存的积蓄都带上了。   自从昨天纪葎离开,时甜甜就一直呆在屋里,她已经停止了每天像闹钟一样敲门的动作。   现在更多的是迷茫,也有不知所措,希望有个人来跟她说她一直坚持的究竟是不是对的。   她终于可以离婚了,也快可以参加高考了,以她的成绩高考考上大学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情,曾经念念不忘的生活马上要到来了。   而且过程,比她想象的轻松多了,几乎没费什么功夫。   但越是这样,时甜甜的心里越不舒服,像喉咙口卡了根鱼刺一样,不上不下。   随着房门被打开,时甜甜几乎瞬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纪葎就站在那里,身边伴随着一个小不点,那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纪榕。   纪葎看了时甜甜一眼,眯起眼睛,紧锁眉头,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你的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   纪葎的意思,自然是让时甜甜顺便把她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最好离了婚两个人就分道扬镳。   纪葎特意找了纪家几人都出去上工的时间,就是不想和家里人多掰扯什么,按照他的想法肯定快刀斩乱麻,尽早把这麻烦处理了好。   这个年代的结婚证是纸质的,薄薄的一张纸,像是轻轻一撕就能将两人的关系粉粹。   作者有话要说:  点收藏点关注点击作者不迷路——   有喜欢现言的话可以关注一下预收《在我心尖尖》哦~ 第二十一章   离婚的手续很快,因为纪葎准备好的各种证件,几乎没什么等待,新鲜出炉的离婚证就拿到了手。   再次站在太阳底下,时甜甜有种恍惚感。   她看了一眼纪葎,对方眉头舒展,依旧是抿着唇面无表情的模样,时甜甜却觉得他的心情一定很好。   就好像,恨不能尽快和自己扯清关系一样。   时甜甜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恼意,有些不服气,觉得纪葎太不识好歹了。   时甜甜虽然出身佣仆之家,但她从小跟着主家少爷长大,读过很多的书,她是知青,她的骄傲让她做不到大庭广众撒野丢人现眼。   “你会后悔的。”时甜甜恨恨地丢下一句狠话,率先转身离开。   纪葎的神情未变,见到这个模样的时甜甜,仿佛才是他记忆里最后的模样,嘴唇扬起,带满讽刺的笑,许久,人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才回了句,“是么……”   表情里满是阴霾。   纪榕一副自己听到了惊天大八卦的模样,她爸爸这神情这动作这言语,隐隐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纪榕没有再往深了想,因为纪葎已经将她从肩膀上扒拉下来了。   纪葎:“想不想去吃饭?”   纪榕就像呆头鹅,点头。   七十年代街上的饭店数量远远比不上后世,但要说其中最有名的,那当之无愧的是国营饭店,虽然装修上比不上高级饭店的精致优雅,菜式上也没有后来的丰富多彩,但带着浓厚的时代气息,是很多人心底的回忆。   还不是饭点,纪葎带着纪榕进去店里的时候,没什么人。   纪榕拿过小菜单,瞅了一眼上面的价格,在心里默默琢磨着纪葎的身家,最后挑了最便宜的青菜豆腐,配上一碗大白饭,是时下经济基础上难得的美味了。   纪葎对上纪榕的表情有些无奈,但也知道自己早就不是上辈子小有身家的商界富豪了,带上粮票和钱,加了一道红烧鱼,其他的就按照纪榕的来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没有小说里说的服务态度不好的场景,反而因为纪葎打扮得干净帅气,惹来了不少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纪榕油然而生一股骄傲,拿起小汤勺一一试了试味道,忍不住眯起眼睛。   在纪家,所有的饭菜都是冯月红一个人包圆,味道说实话,算不得好,只是说刚好能入口的样子。   可是饭店的就不一样啦,色香味俱全,大概也是没什么人的缘故,厨师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一道菜,总之,纪榕吃得十分津津有味。   尤其是纪葎新加上去的红烧鱼,这是纪榕穿越之后第一次尝到自己最喜欢吃的鱼肉,心里感动得热泪盈眶。   纪葎看着闺女那副仿佛品尝到什么人间美味有点舍不得动手的动作,忍不住心里一阵好笑,也顾不上自己吃,一个劲儿给闺女夹菜,直把她碗头都添得满满当当。   同时心里暗暗下决心,要好好赚钱,以后给纪榕最好的生活。   他们两人快吃完的时候,门口又走进来了两人。   打头的小姑娘见到纪榕一脸欣喜:“哎,好巧,这不是榕榕吗?”   纪榕从饭碗中抬起头,看到了昨天才见过的小姐妹肖萍。   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咧开嘴笑着对她扬了扬手。   肖萍的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副上层人士的模样。   肖萍奔到纪榕身边,一脸稀罕地摸了把纪榕的脸蛋,随后才乐呵呵地跟自己同行的人介绍:“小叔叔,这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榕榕,是不是超可爱,而且一点都不怕我!”   纪榕霎时呆住了,肖萍的小叔叔,那不是...纪榕眼睛移向肖萍旁边的男人,又仔细看了几眼,男人是典型的国字脸,单眼皮,没有开口说话,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一股犀利。   这就是如今的政要新贵,世代从政的肖家接班人,也是原书男主的天生克星,看起来果真不同凡响!纪榕心里啧啧称道。   男人挑了挑眉,眼神看向始终没有说话的纪葎,口气里带着怀疑:“纪葎?”   纪葎:“肖...少将?”   竟然是认识的人,纪葎的眼瞳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   肖正希是他原先在部队时候的领导,两人的关系不错,只是后来肖正希因为职位调动的缘故离开了,彼此好多年不曾联系过,没想到在这里会又遇见。   一时之间,两人皆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肖正希咳嗽两声,润了润嗓子问道:“这是你闺女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话还没说完,纪葎已经回了句:“我退伍了。”   肖正希被打断了,但是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到他的遗憾,以及感觉到纪葎斩钉截铁的语气带来的疑惑。   沉默了片刻,肖正希从衣服里拿出来一张白色的名片,递给纪葎:“我现在工作调到这边过来了,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纪葎只点点头,拿过名片,随手放进衬衫口袋里。   吃过了饭,纪榕明显感觉纪葎的情绪有了变化,看书的时候就知道,她的反派爸爸娶女主之前是个当兵的,只是像退伍这种理由书里并没有特别说明,纪榕自然也无从得知缘由究竟是什么。   小纪榕撑着小脑袋,有些发愁。   纪葎回过神来就看到闺女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禁一乐。   小团子淡淡的眉毛拧结,眉中心有一点凹进去的位置,撑着脸的时候脸颊有一块小小的肉窝起来,眼眸漆黑嘴唇紧合,明明是再严肃正经的模样,可是出现在三岁小孩的脸上,就莫名生了喜感。   收拾好自己的思绪隐藏心底,纪葎抱起纪榕,声音低沉沙哑,“榕宝又在想什么?”   榕...榕宝...   纪榕的表情瞬间崩裂,小巴掌大的脸上一副听到了什么骇人言语的模样。   但是,纪葎的口吻……纪榕咬着嘴唇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羞意,好像又觉得嘴里甜甜的。   因为手上没有布票,纪葎并没有带纪榕去国营百货这种人名群众的商店,反而凭着记忆,找到了一条小巷子。   现在的国家,针对投机倒把的手段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严厉了,不过依旧没什么人敢光明正大出来卖东西。   纪榕有些好奇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按照她在书里的了解,已经猜到纪葎带她来的地方是传说中的黑市。   和想象中鸡飞狗跳脏乱差的环境截然不同,黑市在一个大宅子里,地方十分隐秘,卫生也做得不错,数不尽的商贩两排分开,没有高声呐喊吆喝,只有偶然卖出大单时面上浮现喜色。   但是没人敢声张自己有钱,别看这黑市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可出了宅子互相见面也只当不认识的,被人抢劫都不知道。   纪葎带着纪榕走到一个卖衣服的商贩面前,这年头买了布料自己回家裁衣服的比比皆是,成品的衣服反而无人问津。   这不,看到有人买成衣,小贩的表情十分热情。   做商贩的总是更喜欢男买家,没有妇女的爱砍价又难磨,付钱一般都爽快得很。   纪葎挑着一件碎花小裙子,这是今年比较流行的款,价格也相对贵些。   小贩只看了一眼,凑近纪葎小声夸赞道,“大哥眼光不错,这可是我昨天才拿到的货,你看这布料这棉质,买了绝对不亏了去。”   黑市里面禁止喧哗,小贩也不敢大声说话,毕竟都是些偷偷摸摸的行当。   纪榕则看上了一旁挂在角落里的棉上衣,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图案,相对符合纪榕的审美。   上辈子,纪榕就很不喜欢穿裙子,做起事情来一点不方便。   前几日那是没得选择只能将就,难得有机会买新衣服难道还要挑着自己不喜欢的小裙子吗?   纪榕不乐意,况且裙子的价格比棉衣可贵多了。   纪葎是一心觉得小姑娘家穿裙子特别好看的,见纪榕执意要看旁边颜色单调普通的上衣裤子,看着裙子有些不甘心,劝道,“榕榕,裙子好看。”   纪榕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无邪,“裙裙容易飞。”   走光!纪葎一听那还得了,想象着闺女穿着裙子被风吹的模样,一把丢开手上的裙子再也不看一眼,仿佛刚刚拿在手上的是什么液体怪兽似的。   看得还拿着裙子拼命推销的小贩目瞪口呆,暗道这人的前后变化也太大了吧!   小贩还要再说些什么挽留一下客户买裙子的心,但纪葎很快就按照纪榕喜欢的选好了黑色和黄色棉衣,又在小摊上找了两条小裤子。   动作迅速不拖泥带水。   “帅哥哥,便宜一点好不好。”纪榕一脸期待,双手捧心。   小贩都三四十岁早就当爸的人,突然被这么个小不点叫哥哥,饶是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飘飘然,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用拿货价把衣服给卖了。   这会儿再看纪榕,暗暗心惊,感叹小娃儿也太聪明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嗷,小可爱们今天看到日环食了吗?我!我看到辣!!!   把我的快落分享给你们嗷嗷嗷嗷嗷——   让窝们今年一起发大财耶耶耶~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口口都忍不住修一修,精简了一下修修修,我是修字机   离开了黑市,纪葎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将身上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这才领着纪榕准备回家。   纪榕被纪葎抱在身前,瘦小的身子就跟猴子似的,手臂不经意间摩擦到了纪葎的上衣口袋,忍不住好奇,“爸爸,这个叔叔...”   纪葎顺着纪榕的眼神看到了口袋里的名片,浑然不在意地笑笑,“名片?给你玩。”   纪榕敢肯定,肖正希的名片拿到外面肯定一堆人抢。   偏纪葎就像拿着张废纸一样,纪榕本来还好奇纪葎和肖正希的关系,现在知道问不出什么,头一扭,“榕榕才不要。”   这个年代是没有镇村直通的公交车的,也是纪葎运气好,正好碰上村里供销社出来进货的车,给了几个钱,就搭上顺风车了。   开车的人叫秦大山,嗓门大看起来是个爽快人,也不在乎纪葎少言寡语,一路上话题多得很。   车子很快行驶到村口,秦大山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了下来,招呼了句:   “我婆娘托我带点东西,老三,一起进去喝口茶?”   纪榕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那处有些年头的屋子,上辈子就很羡慕人家住老宅的。   小团子拽了拽大人的衣领,小脑袋拼命点啊点,别提有多可爱了。   四合院外面的门槛建得很高,纪榕被纪葎抱着,推开厚重的门,视野可见是大大的天井。   纪榕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眼睛扫视到天井里的场景,怔住了。   是之前山上碰到的小男孩。   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罚跪在地上,旁边一个三十多的女人拿着细长的竹枝正往他身上招呼,像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每一下都伴随着犹如鳗鱼一样的红痕,骇人至极。   纪榕瞟过去的视线注意到男孩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手臂上青筋爆发,目眦欲裂。   但女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样子。   纪榕还是没忍住,喊了句:“住手!”   伴随着她的声音,女人如梦初醒。   冷哼了一声丢下手里的枝条,对着地上跪着的男孩命令道:“跪好,敢动一下试试。”   声音里面充满了厌恶。   她对着家里来的人视若无睹,甩着脸直接走进屋子,砰的一下关上门。   纪榕连忙挣扎着从纪葎的身上下来,小跑到男孩身边。   男孩除了一张脸还算完好,身上布满了红痕,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   纪榕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问疼吗?一定很疼的。   纪榕上辈子见过很多的人,像家暴的也不在少数,人们遇见了,劝家长两句,又能改变什么呢...   秦大山的脸上浮现尴尬,看了眼纪榕又看向了纪葎,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小孩子嘛,不听话教训一下而已,养几天就没事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棍棒底下出孝子。”   纪葎此刻也冷了脸,“我看着倒像要把人打死。”   纪葎的声音压得低,秦大山一下没听清楚,“啊”了一声。   但纪葎没有再解释,直接走上前牵起了纪榕的手,“走吧!爸爸带你回家。”   纪榕有些纠结,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满脸隐忍的男孩一眼,有些犹豫:“可是......”   这个时候,原本走进去的女人又把门打开了,迎面泼了一大盆水,没有朝着纪葎的方向,但大部分却溅到了地上的男孩身上。   纪榕离得近,听到他喉咙传出一声闷哼,始终紧咬牙关。   纪葎强硬地牵着纪榕的手走出秦家,才蹲下身子,看着纪榕的眼睛,“爸爸知道榕榕很聪明,有些事情我们管不了的。”   对于不相干的人,纪葎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因为他知道世上还有比这恶心更多的事情。   可是他并不希望闺女知道这些。   -   纪葎回到纪家的时候,纪家人难得没去上工,都坐在院子里一脸严肃,其中纪老太的手上更是拿起了鸡毛掸子,整张脸耷拉下来,面色阴沉到不行。   见纪葎进门,老太太眼皮一掀,凉凉地开口:“老三,你媳妇哪去了?”   这场景纪葎早有预料,有些无所谓却十分淡定地回了句:“离了。”   纪葎的话一出口就打了纪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老太太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之言,大吼了一声,目露凶狠:“什么?”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指着纪葎,鸡毛掸子就要招呼过去,另外一只手伸着乌黑的指甲大声嚎叫道:“你要气死我是不?怎么会离了……造孽啊!我这是生了个什么混账东西!”   纪红彩只觉得心脏揪得慌啊!痛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偏偏三儿子站得远,自己又被大儿子拦着发泄不了,拳头一下一下朝着大儿子的肩膀招呼,指望他让开路来。   她今天要是再不教训一番三儿子,只怕对方都要翻天去了。   从来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甚,纪红彩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娘,你先冷静冷静,听听三弟怎么说。”纪军有些无奈,他也想知道三弟是怎么闷不吭声干了这么大件事的。   动也动不了,纪红彩只能暂时歇了气。   重新坐回凳子上,一双眼睛像厉鬼一样地瞪着三儿子,话从牙齿里硬挤了出来:“好,你说,究竟是那个女人给你灌了迷魂汤,还是你看不惯老娘过安生日子。”   冯月红左右看了一眼:“是啊三叔你快说说,弟妹之前可花了不少彩礼的,不能打水飘了。”   彩礼!这话简直戳在纪红彩的心窝上,不费吹灰之力把肉扎得鲜血淋漓。   纪葎没有说话,但是这个时候的沉默更像是默认。   纪老太一下脑补成功了,登时火冒三丈,张嘴就是一口唾沫,骂骂咧咧:我呸,个不下蛋的母鸡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看我不去好好收拾她一顿。   纪老太猜想那个贱胚子肯定还留在知青办,就要冲出门去,谁知到了门边又被纪军给拦住了。   人卡在门前不上不下,各种污言秽语简直要冲出天际。   哪怕是纪军在那里好言相哄,也完全没有用处。   纪葎眼瞅着那边鸡飞狗跳的场景,他自始至终都像个看戏人,脸上似笑非笑,直接抱着纪榕回屋了。   翌日,天还没亮,西屋的房门被人砰砰砰敲响,纪葎一脸烦躁地打开门,眼神冰冷冷地看向敲门的人,正是纪老太。   纪红彩怂了一下,但随即想到了自己的立场,眼神又变得强硬起来,她扬起下巴,“你二哥今天要回来,东西有点多,你过去帮忙接下人。”   纪葎愣了一下,看了眼一点点鱼肚白的天空,思索今天的太阳会不会打西边出来。   又不逢年过节,他二哥竟然要回来?   纪葎远远看着床上的闺女,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让大哥去?”   纪老太登时怒火翻涌,叉着腰想到了昨天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做的好事,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得阴阳怪气:“咱们家除了你还谁有空?”   这话说得,已经不是含沙射影那么简单了。   纪红彩甚至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好说话了,导致儿子一个两个的变了样,之前如果不容忍纪葎不去上班的话,也不会让他搞出这么大件事情来。   “哦。”纪葎没想从纪老太口里知道什么,直接转身关上了门。   独留纪红彩对着紧闭的房门一脸的错愕。   纪葎回屋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小不点,小团子呼气的样子都让他看得满足,眼神变得柔和下来。   ...   纪葎走了过后没多久纪榕就醒了,小姑娘揉着眼睛,想到了半睡半醒间爸爸在耳边说的话。   当时还以为是梦话。   纪榕有些悻悻地打不起精神,趴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然后就发现床头边的被窝里多了颗白白嫩嫩的水煮鸡蛋。   纪榕知道鸡蛋肯定是纪葎留给自己的,面上还是懵的,心里却像有烟花砰的绽放,五彩斑斓。   纪榕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好像原本以为自己到了绝境,可是爸爸出现了,好多事情迎刃而解。   想到纪葎,纪榕又忍不住在床上滚来滚去,乐呵了好久。   该起床了,纪榕看着床沿,对纪葎上次的教训还心有余悸。   走到床边才发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加了张木凳子,高度正好是可以给她踩着的距离。   小团子瞬间笑得眼睛眯在一起,肉肉的爪子捂住脸兀自开心。   今天没什么事情,纪榕想到上次见到的宝地,又想出门看看了。   在前院遇到纪青团,纪榕还有些诧异她竟然没有出去玩。   那边,纪青团一看到纪榕表情就变得热络起来,不管一旁玩着瓶子的弟弟招呼道:“榕榕,过来玩。”   纪榕才不想和小屁孩一起玩,但纪青团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纪榕愣是没掰开她的手来。   被迫蹲在地上,纪青团献宝似的指着纪进宝怀里的瓶子。   “榕榕,看,这是什么?”   纪榕瞪大了眼睛,瓶子里面装着的,竟然是好几只马蜂。   什么回事?这年代的小朋友连蜜蜂都玩的吗? 第二十三章   纪榕开始思考自己怎么离这两个熊孩子远点了,刚好就是这时候,纪家的大门外传来小孩子的叫唤声,嘴里喊着的是纪青团的名字。   纪榕看着纪青团有些烦躁地皱了眉头,虽然不耐烦,还是去开了门。   纪青团走了以后,纪榕就不再搭理纪进宝了,一个人走到榕树边蹲下,挖着那些沙子百无聊赖。   不知怎的,纪榕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好像还挺重要的。   看着小倒霉蛋纪榕竟然嫌弃自己不和自己玩,纪进宝瞬间不乐意了,刚好透过衣缝看到纪榕的口袋里有颗鸡蛋。   眼咻的一下红了。   他站起身,步伐走得歪歪扭扭,“臭纪榕...鸡蛋,给我...”   可是纪榕竟然哼了一声跑远了不顺从自己。   纪进宝生气极了,脑袋一歪看到了地上被装在瓶子里的马蜂,突然有了新想法。   -   冯月红今天上工的时候总觉得心里不得劲,一不小心就被镰刀割到了手,血珠马上溢了出来,虽然用田边的止血草很快处理好伤口,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家看看。   带着烦乱的心绪,远远看到纪家大门边上闺女正在跟人聊天,冯月红张了张嘴,有些不悦,但到底顾忌着周围别人家的小孩,没说什么。   “青团,你弟弟呢?”   纪青团的笑容一顿,“娘,你怎么回来了。”   冯月红的眼睛斜斜瞟了那群小孩子一眼,只说了句:“回来喝口水。”   冯月红转身就要进门,纪青团也跟自己的小伙伴打声招呼,赶忙跟进去了。   纪青团刚刚出门的时候将门半合上的,这会儿推开门,两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纪进宝,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头上身上肿了好几个大包,隐隐化脓,正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个劲儿哀嚎,小脸蛋上挠得鲜血淋漓。   纪青团顿时吓得瞠目结舌,不明白自己就出去一会儿的功夫,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对上冯月红望过来的眼神。   即使纪青团的心智再成熟,心里也是忍不住慌乱成一团。   她到底还是个五岁半的孩子,以往看顾弟弟哪里出过这种状况,一时眼眶通红,竟不知该做什么。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念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纪进宝那副模样,纪青团心里害怕极了,低垂着脑袋身子不停发抖。   这个时候,她突然视线一转看到了被动静引过来的纪榕,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瞬间忘记了自己之前做的要努力和纪榕交好的打算。   脑子里嗡嗡的全是这件事情她不能受到牵连。   纪青团瞬间站直了身子,眼神从害怕转为了不可置信,又变成了失望,忍泪含悲道:“榕榕,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帮忙看顾弟弟吗?”   对,把责任往纪榕身上推。   纪青团心里打定主意。   纪榕原本因为不想搭理纪进宝而走到别的地方去玩,脑子里还在思考着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便被这边震耳欲聋的哭声吵到了。   她忍不住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却被纪青团当成挡枪的,怎么可能乐意,口气瞬间变得冷硬起来,“你什么时候提过?”   纪榕不是软柿子,也不是任谁都能捏一把的。   但冯月红明显听进去了闺女的话,想到这几日老三带着纪榕做的事情,心里的嫉妒叠加到了一起,看向纪榕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恨意。   纪榕白了一眼对这极品母女:“谁能作证你提过这件事了?马蜂又是谁带来的?”   她只瞅一眼都知道纪进宝是被那几只马蜂蜇了,这两人就顾着找替死鬼,也不说赶紧去卫生所看看,简直谁摊上都倒霉透了。   这个时候,纪进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了出来,大声喊道:“我作证。”   纪榕:“......”   纪榕没想到这一家还带一串的,张口就来的污蔑还没人心虚。   她没说话,纪进福却已经冲到纪青团的面前,指着纪榕愤怒且无比坚定道:“就是你把瓶子里的马蜂故意放出来蛰小宝的对不对!”   纪榕闲眼看着纪进福的表演,正打算说些什么,冯月红又嚎啕大哭起来了,那哭声完全掩盖住了纪榕的声音。   索性,纪家的宅子和田地离得近,冯月红一哭就有人围过来看热闹了,其中不乏热心群众,有过来问怎么了的,也有人跑去通知纪家的其他几个人。   纪红彩是最先回来的,看见屋子里的情况蹙紧了眉头,冷声质问:“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见过点世面,见着冯月红只抱着孩子哭哭啼啼什么事也不做的模样拉下了脸,连忙招呼了刚刚的热心群众帮忙去卫生所找个医生过来。   纪进福看见最疼爱自己的奶奶过来了,瞬间像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告状:“奶奶,纪榕欺负小宝。”   纪红彩是最不喜欢纪榕的,觉得纪榕命太硬,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她看了眼身子瘦小的纪榕,又看了看被亲娘喂得肥嘟嘟的纪进宝,小宝这个孙子虽然比纪榕小将近半岁,个头却一点不小,纪榕能怎么欺负了他?   而且,小宝不是青团一直在照顾着吗......   纪红彩有心问问事情经过。   谁知道冯月红刚低下去的嗓门又高了起来,“小宝,哪里疼,哎哟我的天爷哟,怎么不疼在我身上啊,这又得花多少钱,我们家可怎么办啊——”   冯月红以前有多恨时甜甜,现在就有多恨纪榕,声音里像是淬了毒,说出口的话完全不顾忌后果:“你这个小贱人好狠的心,是不是非得闹得全家都不得安宁你才开心啊。”   不得安宁!想到这段时间如流水花出去的钱,纪红彩看向纪榕的眼神瞬间变了,在理智面前加上了自己思量。   纪榕心里很不舒服,但她还能保持冷静,即使是面对冯月红恶毒的语言,语气依旧清晰:“马蜂是你们自己抓来玩的,跑出来了怪谁?我也不过才三岁半的孩子,让我带他?”   纪榕露出一脸‘可笑否’的神情。   姗姗来迟的纪军被纪榕有理有据的说法说服了,拧眉思索了一会,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冯月红的眼神一瞪,嘴又闭上了,目光看向了小儿子。   姜常清在一边点了点头,走到纪榕的身边护住了她:“不错,纪榕并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也许是小宝自己贪玩,还是快找医生过来看看。”   姜常清因为是入赘的,在家里一直没什么地位,但在纪榕面前,他却像挺身而出的奥特曼。   要说纪红彩最厌恶什么,那就是姜常清对纪榕的这份心,搞得好像全家就他一个人明事理一样。   她当即站了出来,再不管自己先前的想法,直接反驳姜常清,“老头子,你又怎么肯定这赔钱货是怎样的性子?我看你是疼她疼过头了吧!她就是放个屁你都觉得香得很,你的心怎么那么黑呢?难道小宝不是你孙子?”   “你...”姜常清到底是有些沉闷的性子,知道自己论‘口才’比不上纪红彩,一时气急,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但纪红彩才不会适可而止,相反心里的得意更甚,冷哼道:“你什么?我告诉你,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个东西。”   得意完了,纪红彩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眼神转向了纪榕,目光狠厉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尖刺:“果然不愧是那小贱胚子养的,生出这么多邪性来,你心里是不是嫉妒小宝得到的待遇比你好?   我呸,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玩意,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做你奶奶都觉得臊得慌,你要是识相点这事就得你负责。”   纪红彩在心里算了一下纪进宝这次要看医生的钱,这么大个肿包一看就不是个小数目,现在反正把责任推到这赔钱货头上,她到时候也有了缘由去找知青办那个贱人拿钱,亦或者,直接找到赔钱货的外祖家去。   纪红彩可不怕丢脸,反正小贱人的亲娘死了外祖家又没死绝。   她们纪家可没出过这种恶毒的丫头,肯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种。   纪红彩心里忍不住想到了纪青团昏迷那天请来董太奶说过的话,那个时候老大媳妇就一直在耳边念叨着邪祟指的是纪榕的,毕竟一出生就克死娘的也不多见...   纪军听着自己亲娘的话沉默了很久,到底叹了口气,面对纪榕,露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榕榕...你,我对你很失望...”   惊天一口大锅,纪榕背得不气反笑,得,她也不用说什么,这些人一人一棍子就把她锤死了。   一口一个负责,面目可憎的样子像极了上辈子那家人。   她时常懊恼呢,时间怎么没有重回一次,她又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   纪榕的目光里渐渐燃起了怒火,看着面前两面三刀的人,到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手掌握成了拳头,心里的火山就要爆发出来。    第二十四章   纪榕很清楚这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心里明白,当一件事情的事实被极度扭曲之后人心丑陋的想法。   上辈子,她姑姑家也有一个任性的熊孩子, 明明贪玩捣蛋无恶不作,却因是个男孩子而被当做了宝,纪榕没少和他发生冲突,但纪榕算什么呢?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本来只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谁也没有想到, 顽劣的熊孩子最后会作茧自缚,一只手卷进机器里, 成了必须截肢的残疾人。   而纪榕,不过是第一时间的发现者,却被套上了加害者的枷锁,要求负责熊孩子的后半生, 那一年纪榕才十四岁。   这件事情成了她往后两年多的噩梦。   索性,她死了。   还好,她活了。   看着和那时几近相似的场景,纪榕的心里恨意油然而生。   没关系, 你们不听人话, 总还有别人是听的。   纪榕环顾了一圈这群所谓血浓于水的亲人, 又扫视到了门外还没看清楚状况的生产队社员,几个老阿婆已经搬来了凳子,心里最后的一根弦松了。   纪榕从来都知道,弱者更容易被人可怜,她现在不过一个三岁半的身子,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   而利用别人的帮助,会简单很多。   小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走去, 期间甚至不小心摔倒过几次,巴掌大的小脸很快蓄满泪水,整个眼眶都通红了,鼻子一抽一抽让人看着就莫名的心疼起来。   纪榕走到了外门,也不直接说话,只是委屈地站着,背脊靠在门边上,扬起脸蛋看向天空的位置,似乎是在努力忍着不要让眼泪落下来。   在纪家门外看热闹的基本都是松花生产大队的人,有些看不惯纪红彩平日做法的,见着纪榕的可怜样就忍不住问了句,“这是老三闺女吗?发生什么事啦?”   小纪榕因为性格的原因,平时很少出现在村子里,众人对她的印象基本都停留在白白嫩嫩不怎么会说话的小女孩上。   纪榕抽抽噎噎,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   纪红彩看着纪榕的模样,心里突然生了不好的念头,面目瞬间变得狰狞,大吼道:“让她闭嘴,把那个赔钱货给我抓回来。”   纪红彩说着还要自己动手,一个箭步冲到门边,尖锐的指甲就要抓向纪榕。   纪榕瑟缩了一下身子,假装害怕地后退了两步,实则是躲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大妈身后。   纪红彩大叫:“董翠枝,你给我让开。”   好巧不巧,那个大妈正是和纪红彩有过好几次冲突的董翠枝,董翠枝身材丰腴,虽然个子比纪红彩矮,但气势却完全不比她低。   董翠枝二话不说朝着纪红彩吐了口唾沫星子:“我呸,我就不让怎么了!”   董翠枝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要说起两人的恩怨,那还真是从孩童时期就开始了。   两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也是这么多年的死对头了,别人顾忌着纪红彩的脏话连篇,董翠枝可不怕,怎么可能说让就让。   纪红彩指着董翠枝的脸,整张嘴不停地抖啊抖,气得不轻:“你个老妖婆,别人家教训孙女你也要管,你家住海边的吗?”   “我管不管的关你屁事,你要是不心虚做这些动作干嘛?”   董翠枝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去掰纪红彩的手指,两个人之间气氛迅速升温,一触即发。   最后,还是站在身后的大队长老婆方慧拦住了她们,方慧五十几岁的年纪,眉目慈祥柔和,嘴上说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的。   面上是不容拒绝的意思,到底也是当了多年的大队长媳妇,方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人的恩怨。   平时只是不大乐意管,但也不能看着两人当着她面打起来。   “行了,你们两个人各自少说一句,听听纪老三这闺女要说什么。”   听到方慧竟然还帮纪榕那个小贱人说话,纪红彩感觉气都不打一处来,连忙站出来反驳:“她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董翠枝也凉凉地开口,她倒是放开了纪红彩的手,只是也不想错过这个可以嘲笑纪红彩的机会:“懂不懂地听听不就知道了,纪红彩你不会又做了什么恶心事吧?”   纪红彩噎了一下,见在场的人眼神都看向自己,心知这事逃不掉,一双眼睛看向纪榕,满是警告之意。   大家就看到纪榕的眼睛闪了一下,显然害怕极了,不由都在心里唾弃,这纪大妈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虐待人的。   但和纪榕的表情相比,纪榕说出来的话就简洁多了,她口齿清楚,一点一点将事情叙述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半点遗漏。   尤其是说到纪红彩要她对纪进宝负责的时候,看戏的人齐齐吸了口气,不敢相信还能这样操作……   讲完了事情的经过,趁着众人还在发愣,纪榕连忙跑到方慧的身边寻求保护,“大队长奶奶,我害怕。”   从刚刚那两人的神色猜到方慧的身份,纪榕神情放松多了。   小团子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圆球,躲在方慧的身侧,一只眼睛悄悄探出来,眼珠子里全是恐惧。   这么弱小的纪榕啊!   方慧安抚地摸了一下纪榕的脑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琢磨着纪家竟然连个拎得清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怜了这个自小就没有母亲的小纪榕了。   好一会儿,其他人从惊讶中醒过神,开始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纪老三的闺女竟是个会说话的?声音跟百灵鸟似的可真好听!”一个老阿婆充满兴致道。   “可不是。”另有人附和。   也有小媳妇替纪榕打抱不平:“不过,这纪家也太荒唐了些,三岁多的小不点,我家的不折腾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竟然还要照顾个头比她大的弟弟。”   董翠枝趁机又跳了出来:“说出来笑死个人,纪大妈可不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目光扫向门内,一脸的鄙夷与不屑。   信奉因果的老阿婆最后感叹道:“造孽哟——”   随着这些人的话语,纪红彩的脸色渐渐变得越来越阴沉,几乎想撕碎了纪榕。   可是打眼一看,发现纪榕待在方慧的身后,她虽然可以打遍全村无敌手,但到底不敢和大队长对上,只能恨得咬牙切齿。   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天平,现在这个天平斜向纪榕,那站反对面的纪老太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被人谴责议论。   纪红彩一张脸臊得慌,眼见这群人占着人多打算欺负人少,不管不顾往地上一躺,就要大吵大闹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去卫生所请医生的社员终于回来了,一道过来的还有松花生产队的大队长李创业。   李创业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会儿没巡逻的功夫,干着活的社员们会突然跑了个七七八八。   要不是凑巧碰上了去请医生的社员,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站在那里听完了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后,李创业的整张脸都黑下来了,目光里泛着郁色,冷冽地瞪了纪红彩一眼。   身为大队长,李创业平时并不怎么干涉社员的家庭问题,但也正因为是大队长,整个生产大队的人可以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正是国家大力推进新农村的重要时候,纪家闹出来这么个乱子,这要是被其他竞争的生产大队听了去,松花生产大队绝对成别人的笑柄。   李创业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他不屑于跟纪红彩这般妇人争辩,于是将眼神转移到了副队长纪军的头上,面露不满。   纪军最近私底下动作很多,大概是生产大队新一轮选举的时间快到了,既要抱住副队长的职位,又想趁机看看有没有机会往上爬。   李创业心下不快,声音都冷了许多:“这段日子县里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官员下乡巡查,怎么,你们纪家是想去报纸上丢脸吗?”   纪家的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真的被领导下乡巡查到,虐待儿童,上报纸都是轻的了。   纪军虽然作为副队长,因为平时在生产大队里名声很好的缘故,私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比起大队长来半点不差的。   可今天闹出这事,他被李创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批评,一张脸上青白交加,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卑微地点头哈腰,保证会尽快处理好自己家里的事情,不会给生产大队,给组织上丢半点颜面。   有了李创业的插手,纪家众人哪里还敢对纪榕做什么,纪军甚至口头上对纪榕认了句错,这才让别人的议论声停歇下来。   但几个人的心里,都恨上了纪榕。   卫生所过来的医生很快检查完了纪进宝的身体,得出的结论是:“马蜂蛰的刺,小孩子年纪太小了,最好住院观察一下。”   又是住院,纪红彩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进了口袋里的钱又要哗啦啦往外跑的声音。   但是她能晕吗?面前的就是个医生,你要是倒下去分分钟人家还能给她救回来。   跟着医生过来的小护士已经按照医生的吩咐给纪进宝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看到纪红彩的那副神情,赶忙憋住笑。   小护士正是上次纪榕夜晚去医院时碰到的那个,隔天去医院没有见到纪榕时还遗憾得不得了。   谁能想到再这种情况下再遇见呢?小护士看了看满脸惊恐好像还没从害怕中回过神来的小团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团子是个好团子,就是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奶奶。   -   纪葎搭了大清早的顺风车,晃晃荡荡了好半天才抵达纪老二干活的工厂,这是一家鞋厂,地方比较偏僻,是由政府规划开办的,规模不小。   因为工厂里的人在上着工,像纪葎这种外来人员是不允许进入的。   纪葎就站在门外等待,脑海中有印象这一年二哥的岗位调了薪,一个月有四十块钱左右的工资,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只是没多久自己去了北京,就没再留意这边的情况了。   通过播报员将消息传递给了纪二,纪葎等了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   纪老二原名纪民,比纪葎大三岁,穿着深蓝色的民工制服,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布帽,大概因为长期呆在工厂里的缘故,皮肤还算白。   纪民一走出来就笑着伸手要去揽纪葎的肩,嘴上问道:“三弟,今天怎么是你过来?”   纪葎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躲开纪民的手,声音冷淡:“我有空。”   一段时间不见,三弟脾气见长啊。   纪民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面上打着笑场:“难得来一次,走,带你去屋里喝杯茶。”   这年代招呼人大多都是喝水,如果哪家有茶叶那绝对算得上是精贵人了。   纪葎有些诧异,但他对这事不感兴趣,反而问起了纪民要回家的事情,“二哥怎么突然要回家?”   在纪家,三兄弟除了一人一间房外,还分有配套的被褥,纪民当初过来鞋厂,是几乎把所有家当都搬过来的,这就导致纪家那边属于他的屋子空空落落,只能每次回家都叫兄弟过来帮忙拿点东西。   纪葎本来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但他注意到纪民的笑容僵了一下,虽然只是转瞬,也让纪葎在心里猜测着纪民也许在鞋厂这边遇到了什么变故。   纪民假装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没事多回家陪陪爹娘呗。”   纪民不打算说,纪葎自然没再多嘴去问,沉默着跟在纪民的身后。   纪民如今住的是工厂分配下来的宿舍,鞋厂的待遇还算不错,考虑到有些拖家带口的民工,特意建成的单房宿舍。   虽然每个房间的空间并不算大,但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总是觉得快活些。   纪民的老婆名叫李迩,身材比较矮小,大概也是跟着纪民在镇上住惯了,身上带着一股城里人的气息,皮肤同样白嫩得很   李迩每次跟着纪民回家,对纪葎这个小叔子的性格不说摸得清楚,也大概有点了解,一边招呼着纪葎找个位置坐下,一边说话温柔尔雅,“两个小孩都出去读书了,中午吃过饭我们再一起回去。”   纪民的两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今年都是六岁左右的年纪,也才开始读书没多久。   纪民连忙附和,眨了眨眼睛打趣道:“今天中午可是吃饺子哦,三弟难得来一次,也叫你尝尝你嫂子的好手艺。”   李迩在纪家的时候不是没有做过饭,只是纪家的食材有限,到底没法像在外边自己一家子住一样用得随意,味道总是差些。   纪葎点点头,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纪二在外面过得究竟是怎样的日子,能这么随意就吃一顿饺子,要搁在老纪家,经济被纪红彩把控着,别说饺子了,饺子皮都没得多吃。   李迩的脸有些羞红,捂着嘴笑道:“哪有什么好手艺,也就家常。”   纪民哎哟一声,看向李迩的眼神里满是不赞同,语气格外骄傲:“我媳妇包的饺子,就是外面饭店都没这味道。”   两夫妻眉来眼去,纪葎没有再搭声,看向纪民的眼神里若有所思。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两个小孩子放了学,大老远地就听见他们撒欢的声音,李迩喊了句:“不要在楼道玩。”   这栋民工宿舍里住着的基本都是有家庭的人,小孩子的欢声笑语总是不绝,几户人家也不拘着,相处起来就像街坊邻居一样。   门刷的一下被打开了,从门后面探出来两个圆圆的脑袋,两个人就像在玩游戏,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嘻嘻哈哈。   “在干嘛!”纪民故意板着脸。   小女孩的身影一下窜了进来,抱住纪民的大腿就开始撒娇,这是纪进喜,纪老二家的大闺女。   纪进学没想到落了姐姐一步,有些不高兴,嘟着嘴看着纪民,伸手想叫他把自己抱起来。   毕竟纪葎在这里,纪民并没有依小儿子的意思,反而皱着眉头有些不满,“怎么进屋都不叫人,这是你们三叔。”   纪进喜抬头看了纪葎一眼,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扬起笑脸甜甜地喊了句:“三叔!”声音响亮清脆,给人一种夏天最爽口的甜瓜的感觉。   纪进学也敷衍地喊了一句,眼神依旧紧紧地看着纪民,想要他抱抱。   最后纪民也只能妥协,将人抱了起来。   纪葎看着纪进学瞬间快咧到耳后的笑,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纪榕,小闺女的性格要是再外向点就好了。   纪葎一直知道的,纪榕只是在自己面前放得开,在别人面前...   呸呸呸,纪葎想到纪榕被别人抱着的画面,顿时心里一阵不舒服,小闺女又不需要别人的喜欢,纪葎连忙把内心的想法全部打散了。   李迩包饺子调馅料的这手艺的确不一般,明明都是清水煮出来的,饺子汤里却有种别样的味道。   纪葎只是尝了一口,就知道关于二哥所说的比饭店好吃的言论非虚了。   但是纪葎自己并不是对吃多执着的人,吃了几口也只是随意,并没有纪民想象中狼吞虎咽的画面。   反倒是他的两个小孩,为了吃饺子一人一筷早就抢上了,吃着碗里的还不停看着锅里。   纪民皱了皱眉头,第一次觉得两个孩子的教养该提上日程了...   吃过饭以后,李迩收拾着去洗了碗,纪民则是跟纪葎打过招呼,拎着两个孩子一起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他们这一次回家会住上一段时日,东西还挺多的,纪民满满当当装了好几个蛇皮袋,见到纪葎错愕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纪葎从纪民的手上接过两个袋子,下了楼梯,到停车的位置还有点远。   纪进喜一脸俏皮,凑到了纪葎身边,笑嘻嘻问:“三叔,你可以背我吗?爸爸要背弟弟。”   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里面装满了期待。   小孩子忘性快,纪进喜有记忆之后跟爸妈回过几次老家,对三叔始终没什么印象,甚至有些记不清他的长相。   但纪葎这次进城来纪进喜可就完全记住了,觉得纪葎身上有种别人没有的味道,比她们学校最帅的天天有女生跟在后面追的男孩子帅多了。   这人是她三叔,纪进喜有种特别骄傲的感觉,等回学校了她一定要好好炫耀。   但纪葎又不是纪进喜,怎么可能知道小女孩的心思,在纪进喜提出要求后他甚至有些不悦。   纪葎一开始见到纪进喜的时候,因为小女孩活泼开朗的性子,他还希望纪榕能和她多玩玩,但是这个小孩任性的瞬间让他反感了。   纪葎抿紧了唇,眼神冷淡地撇了纪进喜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眼见空气瞬间凝滞,纪民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自己闺女,刻意凶巴巴地教训了句:“喜,过来自己走,你弟弟也是自己走。”   “哦。”纪进喜不情不愿地应了句。   她走到弟弟的身边,还想回头再看看三叔,但想到纪葎刚刚扫过来的那一眼,也不敢再做什么。   三叔凶巴巴,爸爸凶巴巴,都凶自己,纪进喜有些委屈。   纪葎早上过来县里的时候就跟村里赶车进城的人打过招呼,多付几个钱让对方等等自己,他是没有再叫秦大山开的那辆车了,上次的事让他过度反感,这次宁愿坐别人挤一点的车。   车子在村口就停下了,纪葎和纪民一家只能自己拿着东西回家,纪葎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总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纪葎想快点回家,奈何纪民那边带着两个小孩走得太慢了,就这样走走停停,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纪葎路过生产大队的时候,社员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偶然抬头间看到纪葎都露出怪异的神情。   但看了眼站在地里面拿着个本子左右走来走去的李创业,愣是没人敢过来和纪葎说闲话。   别人的眼神纪葎当然感觉到了,感觉有点怪异,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提着的袋子太引人注目?   直到纪葎遇上了知青办里之前帮助过的魏先释和肖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上纪家的热闹两人都没有去看,但从别人的嘴里到底了解了个大概,肖萍心里有些着急,她跟纪榕关系好,也害怕纪榕受到伤害。   就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纪葎。   听完了全程,纪葎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浑身散发出一股冰碴子一样的冷气,伴随着凛冽的杀意。   小团子受欺负了?被陷害呢?   从来没有哪一刻跟现在一样,纪葎那么想和一家人撇清关系。   纪民在一旁听着消息,眼见着纪葎的情绪改变,心知坏了,连忙过来打圆场:“三弟,你先别激动,许是别人以讹传讹传错了。”   经常有这样的乌龙,一个八卦传着传着完全变了味道。   身边的两个小孩都被吓哭了,纪民只能和李迩一人一个先安慰着。   但纪葎知道知青是不会骗自己的,三步变作两步,飞也似的朝着纪家的方向而去。   一进家门,纪葎就先扫视了一圈屋子,并没有发现纪榕的身影,他心里有些着急,顾不上屋子里的其他人,径直朝西屋自己的房间而去。   一进门,又砰的一下关上门。   纪葎看了一眼大床的位置,发现纪榕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嘴巴张张合合边缘的地方全是口水的痕迹。   如果不是刚刚听肖萍说的话,纪葎可能以为一切还跟他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样。   这么小的团子,纪葎有些心疼,看到纪榕的手伸到半空中不停挥舞,忍不住一把握紧。   纪榕的眼睛睁开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手上的触感没有消失。   纪榕眨着眼睛看向纪葎,顿时笑颜如花,一把扑进纪葎的怀里,“爸爸!”   看到纪葎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难过都消散了,纪榕在心里告诉自己:对,这辈子不一样了,她有爸爸了!   纪葎抱着纪榕,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懈下来了。   天知道从田地到奔回纪家,纪葎的心境经历了怎么的变化。   纪榕没事就好,纪葎心里想。   重生回来以后,那些属于纪榕的上辈子空白的片段全部都被展示了出来,纪葎终于明白自己上辈子追求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不过也感谢那场笑话,让他觉得这辈子的时间那么可贵。   纪葎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另外一个主意已经确定了,分家,刻不容缓。   “榕榕怕不怕?”纪葎在谴责自己,明明对家人了如指掌,为什么还要把纪榕一个人留在家里?   纪榕摇头:“榕榕没事,大队长爷爷和方奶奶都有帮榕榕。”   纪榕回屋之后想了很多,她依旧不明白纪葎的变化,但纪葎没有跟时甜甜纠缠的话,也许就不会离开去北京了。   只是一个假设,纪榕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   纪榕当然知道在纪家和自己之间纪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自己这边,但在纪家和外人面前呢?她跟纪葎说起这话也是想暗示对方……   在松花生产大队这个地方,她们家应该选择跟大队长家交好。   两个人之间各有心思,门外等了好半天没人开门的纪家几人终于忍不住了,纪军先上前敲了敲门,“三弟,在屋里不?你开下门,娘有话和你说。”   纪葎看了纪榕一眼,给了对方一个宽慰的眼神,起身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有事吗?”   纪葎还挺想看看,对方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是想做什么。   纪红彩本来就攒了一肚子气,一看纪葎的态度更火了,叉着腰直接大声开骂起来,唾沫横飞:“有事,怎么没事?你看看你养的那个小贱人,今天害我们家丢了多大的脸。   马上就要大队选举了,你大哥本来有望做大队长的,给这个小贱人祸害没了,你今天说说,你要怎么处理这个贱人。”   在大儿子野心勃勃的洗脑中,纪红彩早就将大队长的职位看成了囊中之物,刚刚在大门外顾忌着真正的大队长憋着没能说,现在一口气全发泄出来。   只恨当初纪榕她妈生下她的时候没能把她憋死一起带走。   纪葎都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开始突突跳得厉害,舔了下牙齿,似笑非笑地问道:“娘希望我怎么处理?”   幸好是纪榕没什么事,纪葎才能说服自己忍一忍,用尽量平合的心态诱纪红彩说话。   纪红彩听出了纪葎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咬着牙警告道:“我跟你说你别看这贱人年纪小就不当回事,以后有得你后悔的。”   被自己的媳妇推着,纪军也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他抬眼望向了屋内,并没能看到纪榕的身影,叹了口气:“三弟,纪榕这孩子...品性不太行,作为你大哥没必要骗你。”   纪军以前还挺喜欢纪榕这个小侄女的,毕竟三弟就这么一个闺女,偶尔有好东西也会想着她一下,但没想到...纪榕竟然是这种人,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大哥又是从哪里看出来?总不会因为你们诬陷她不成就是她的问题吧?”   一家人把黑的说成白的使劲往纪榕身上泼污水,纪葎突然不想忍了,紧紧地看着纪军的眼神,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连纪军都被纪葎的眼神吓住了,停顿了一下埋怨道:“三弟你话怎么能这么说?”   纪葎声音凉薄:“大哥觉得我该怎么说?”   纪红彩没想到自己和大儿子轮番上阵都没能让纪葎对纪榕的看法有半点偏差,怒火中烧,也不走好言相劝那套了,一言不合又打算使老招数,直接发飙。   “你今天是要护着这个小贱人是吧!”   纪红彩打定了主意要收拾纪榕那个小贱人的,也不管小儿子存心维护。   冯月红就站在边上,被小儿子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面色也苍白很多。   “三叔,你就听娘的吧!这榕榕...”   冯月红坚持站在这里,她现在是真的觉得纪榕这小丫头有点邪乎。   说话的时候面上神色晦暗不明,“上次董太奶的话我们没和你说,青团上次晕倒是撞邪了,我们几个人一琢磨,就是从榕榕那里来的,咱们家也不是容不下榕榕,但这丫头是来害命了呀!”   纪葎没想到纪家人还挺能掰扯,礼义廉耻过后,又成了魔鬼蛇神,他冷笑一声:“大嫂莫不是故事听多了,大白天的也能见到鬼了?”   纪葎觉得自己就不该浪费时间和他们说那么多:“既然你们大家对我那么有意见,那我有一个想法跟你们说一说。”   “什么?”   “我们分家!”   “不可以。”冯月红还是第一次听说纪葎有分家的心思,第一个就站出来坚定举反对牌。   开玩笑,她们家三个孩子,分家了谁来帮忙养啊!   “那大嫂可要小心,下次未必被马蜂蛰那么简单咯。”   冯月红脖子往后缩了缩,后来想到自己又没说错,又梗着脖子:“三叔在威胁我。”   纪葎一脸诚挚。   这个时候,跟在纪葎身后的纪民一家总算回来了,推开门在前院没有发现人,一股脑的全到西屋外院了。   让两个小孩一一叫过人,纪民走上前。   “爹,娘,大哥,大嫂,三弟,都在讨论什么呢?”   “二弟回来啦。”纪军正愁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转移纪葎提出分家的事情呢,见到纪民,十分热情。   纪军端着自己大哥的身份,对弟弟提出的分家同样不认同,父母在,不分家,他们家怎么能开先例。   纪葎眉毛一挑,口气里甚至带了分戏谑:“在讨论分家的事。”   在鞋厂的时候纪葎内心就隐隐猜测到某些事情,据他的记忆,纪民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兄友弟恭脾气好。   当一个这样的人突然变得殷勤,那必定是有利益性的目的。   从纪民的话语里,纪葎猜想:他或许已经下岗,准备开店创业,否则一个国企工人,为什么要放弃每个月固定的工资去冒风险呢?   而纪民要创业,有两种方法,一种不分家,家里所得均归到纪红彩手上,虽然盈亏有家里顶着,但他累死累活就成了给别人打工的了。   第二条路是分家,用分家拿到的钱投入开店,盈利多少都是他自己的。   纪葎觉得纪民这么精明的人,心里肯定早就有了答案,所以可以将话头引过来。   纪民的眼神果然亮了一下,但又怕自己表现得太刻意,装模作样地皱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分家了。”   纪民内心激动啊!没想到心心念念以为很难搞定的事情家里竟然已经提上日程了,他还琢磨了一番要怎么跟家里提及呢。   眼神看向纪葎,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   这个弟弟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纪老太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察觉到纪民的情绪变化,看着纪葎的房间,还在自顾自的咒骂:“还不是那个——”   “不过也该分家,今年市场行情不太好,工人们工资都降了,我跟李迩琢磨着在镇上开个小店,让李迩平时卖卖东西,赚点小钱。”   纪民的确是下岗了,他的岗位被一个领导亲戚代替了,没权没势的人怎么斗得过别人,但他不敢和家里说这事,就怕话一出口,老太太二话不说安排他回家发展。   冯月红一听眼睛就亮了,二叔打算做生意?那敢情好。   纪民又把话接下去说:“这年头生意不大景气,我琢磨着回来问问家里的意思,看能不能先拿点钱给我运转运转。”   冯月红那眼睛马上就黯了,感情二叔一家不是来送钱的,是来要钱的?   “家里没钱。”纪老太一下脸都黑了,她现在是谁和她提钱她和谁急。   纪民有些犹疑,叹了口气,“那我也只能和其他人借着先,也不好耽误家里跟我一起欠债...”   纪老太还想说些什么。   在一旁默默站着的姜常清却看出了几个儿子的心思各异,除了老大,其他一个个都要分家,想到了纪红彩平日里的作为,姜常清面上满是沉重。   继续由着纪红彩闹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家人分崩离析。   垂眼想了一下,姜常清站了出来,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行了,分家吧!”   语气不容拒绝。   连纪红彩都被姜常清的模样给唬住了,愣愣地看着他将分家的事情和几个儿子说了。   回过神来有些愤恨,但看到二儿子和三儿子的神情,纪红彩又实在说不出反悔的话来,一个儿子说要分家,她完全可以用孝道压死他,两个儿子要分家,她还继续固执着不分家难道要和儿子们断绝关系吗?   纪红彩有些时候是糊涂,但也不傻。   分家这事宜早不宜晚,纪红彩不过一点头,纪葎就抱着纪榕出门了,分家是需要村里人公证的,大多都是些老大妈老大爷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的就是村里的大队长李创业。   生产大队的人对于纪家要分家这件事,几乎人人都有预料到,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请了村里人过来只是当公证人,但具体的分家的财产还是得由纪红彩这个当家的来决定。   纪红彩觉得自己心就像在滴血,一抽一抽又开始痛起来,但路都走一半了,想回头已经没有可能了。   纪红彩只能忍着心痛,回到自己的屋子,在枕头底下摸啊摸,颤颤巍巍地拿出来一个红袋子,带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是一叠票和钱。   “这里是我这些年来帮你们存下的钱,今天就按四等份分了吧!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的,那几只鸡是我用棺材本养的不能分出去,其他的,你们一人一间屋子,就还是那个位子分给你们。”   纪红彩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自己逼到绝路。   说到底,老太太没有多少分家的意思,就连拿出来的东西都像是在敷衍。   几个过来走过场的人都看不过去了,蹙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下一章更新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   记得收藏作者哟——   V章评论有随机红包掉落~ 第二十五章   纪家几兄弟面面相觑。   纪民是连脸都耷拉下来, 这些年虽然一家子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但每次回来都会给纪红彩固定的钱和票,怎么也没想到, 这东西到了再拿出来的时候,只剩这么点……   纪葎则是早有预料,从一开始就知道纪老太的性格,也没抱过太多期望,现在只想快点脱离这些人…   大队长李创业看不下去了, 直接站出来,已经被纪家耽搁了一天的时间了, 口气都变得不耐烦:“分个家婆婆妈妈的究竟分不分!”   纪红彩拿着钱的手一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要说起李创业的长相,那绝对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旧社会里黑道大哥的模样。板着脸的时候特别能唬人。   要是哪家的小孩哭闹不听话, 只管说句大队长来抓人了,瞬间就能把人治得乖巧懂事。   即便是泼辣如纪红彩,见到李创业依旧怵得慌。   见到大队长终于发话了,其他几个过来做公证的人都送了口气。   姜常清果断地站了出来, 说了一句:“分。”   转身走进屋子, 不一会儿, 又拿出一个大铁盒出来:“家里的积蓄都在这里,一起分掉吧。”   纪红彩原本的神情在看到铁盒的寸寸崩裂,健步如飞,咻的一下冲到姜常清的面前抢夺过盒子,一口气把盒子塞进怀里,那架势,就跟谁要她的命一样。   再抬头看向姜常清, 眼睛里染上了憎恨,怒骂道:“老不死的,你是不是嫌命长了,谁让你把老娘的东西拿出来的!”   李创业皱了皱眉头,咳嗽两声提醒道:“我们是新农村建设的主要社员,要时刻注意个人言行。”   纪红彩噎了一下,对着姜常清丢下一句警告:“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收拾你。”   当事人都没有任何反抗,李创业只能当做自己没看到,同时在心里暗暗鄙视着姜常清,一点身为男人的尊严都没有。   李创业将眼神转移到了纪红彩手里的盒子上,语气询问目光却带着胁迫:“这东西是一起分掉?”   既然分家还要继续,那就得接着耽搁时间,李创业是不大乐意管纪家分配的事,但也没时间陪纪红彩在这里想三想四。   想着最好一步搞定。   纪红彩本能地想要摇头,可是几个儿子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纪红彩咬着牙,又在心里骂了老不死的一遍。   还是把盒子打了开来。   盒子里面竟然是整整齐齐的一叠纸币,大部分都是十块钱的,有新有旧,想来存了有些年头。   在场的人都吃惊了,就算是身为大队长的李创业,都忍不住眼睛有些发热。   纪红彩又快速把盒子合上了,警惕的模样好像有谁要偷她的钱似的。   冯月红在一旁站着,眼睛就差贴到盒子上面了,面上写满了垂涎,她嫁进纪家这么多年了,还从来不知道纪家这么有钱呢...   冯月红的心里不禁打起了小九九,整个人就像焕发生机,一点先前的郁色都没了。   这么多的钱,也不知道她们家能分多少?   但纪红彩的钱哪里是那么好拿的,虽然她手里的钱大部分都是从几个儿子交上来养家的钱里克扣下来的,但既然进了她口袋,再拿出来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   纪红彩忍不住倚老卖老,故意不妥协:“这钱要用来分家也行,但我们得提前说好他们给我养老的问题,毕竟我这年纪一大把,辛辛苦苦把几个孩子拉扯这么大,可不是说分家就可以的。”   村里的几个老人:“应该的应该的。”赡养长辈是义务。   李创业从纪红彩的话里敏感地猜测:“你是想要轮流几个儿子养还是让他们固定交钱?”   钱?纪红彩眼睛亮了一下,陡然想到了自己之前想对老三媳妇做但是没有做成的事情,心里激动,顿时把自己先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我老骨头还算硬朗,这样,分家以后,他们每户每年给我两百块钱养老,我吃自己的就成。”   纪红彩是再现实不过的人,这会儿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得噼啪响,开始思考怎么从儿子那里赚取更多利益。   可两百块钱,那在农村也是个了不得的数字了。   按照现在的物价,娶个好看的媳妇也才一百多彩礼。   刚刚附和纪红彩的几个老人顿时瞪成了斗鸡眼,脑子似乎都没转过弯来。   连提出话头的李创业都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岔了:“多少?”这纪家老太是疯了吧?   纪红彩气定神闲:“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几个儿子拉扯大,难不成还值不上两百块?”   李创业:“......”   村里人谁不知道纪家的孩子都是散养出来的...   冯月红在一旁听得心都差点揪到一起去。   两百块!!!   每年???   冯月红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点要站不稳,连忙扶住了一旁的纪军,心里狠狠地咒骂:这死老太婆,她是黑心肝的吗?   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冯月红自己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呢,越想心里越难受,忍不住将目光投到自己男人身上。   她男人可不会答应吧?   纪葎作为一个重生者,知道未来的物价飞涨,钱变得没那么值用,眼睛转了一圈,直接同意了纪红彩提出来的要求,但也有附加条件:“可以,不过得签证明!”   证明一年两百块钱拿到手后纪红彩不得再用其他缘由索财,否则断绝亲子关系。   你不仁我不义,半斤八两。   纪葎的话直接让两个哥哥都惊呆了下巴,尤其是纪民,他本来还想用别的什么方法先拖着,没想到作为弟弟的这么干脆。   纪民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纪葎是不是有什么新发展的门路?   想到了镇子上如今的状况,纪民看向纪葎的眼神愈加发亮。   李创业本来还觉得老太太是在瞎几把胡扯,没想到她儿子里竟然有人同意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他索性也不管了,视线转移到其他两个人的身上:“你们是个什么想法?”   纪民还能有什么想法,脸上像吃了黄连一样,有苦难言。   他现在能不同意吗?纪葎那边有没有门路暂且不说,就说纪民自己,原本打算的去镇上做生意的事情,一旦摊上纪红彩那是必定做不成了。   现在只是出两百块钱,纪民咬咬牙,就当求个安生日子,以后省着点用就是了。   纪民也点头同意了,这样一来,没有表态的人就剩下了老大纪军。   冯月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拽着纪军胳膊的手忍不住收紧,指甲掐进了肉里,心里一个劲儿祈祷自己男人不能同意,不能同意......   她们家可负担不起这笔钱!   索性,纪红彩对大儿子还有几分母子情谊,知道大儿子家目前的状况,就当给自己将来的日子找个依靠,大手一挥直接道:“我看这样,老大不用交钱,我以后跟老大家住。”   纪红彩心里还有几分计算,知道分家出去身边没个儿子到底不行。   反正其他两个都答应给钱了,她又不亏了去。   说到底,也都是为了自己...   但冯月红不知道啊!   冯月红松了口气,心里一下子踏实多了,也不用纪军应和,直接站出来讨好老太太:“娘,您就放心跟我们一起。”   她打着包票,心头的紧张感没有了,又开始念叨起老太太的钱来,住在一起完全没问题的。   倒是纪军愣了一下,他其实反对分家,但现在这种状况没有让他反对的机会,纪红彩向来偏疼他一些,纪军对于和纪红彩继续住一起没什么抗拒的,毕竟一年能省下来两百块钱呢...   但纪军也在思考着两个弟弟的钱究竟从哪里来的...   终于把关系掰扯清了,李创业面上的神情有些松懈,看起来总算没有那么凶了,他说:“那今天就请这些公证人写下分家协议,老人由长子抚养,其他两户每年按时交养老金。”   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重新分配,除了西屋那块地,纪葎还拿到了一百六十块钱,比他预想的状况要好很多。   一只手捏着拿到的钱和票,另一只手拿过分家协议,纪葎没有再说什么,直截了当就签了字。   从这一刻起,他总算是摆脱了纪家的人了。   纪葎心里惦记着还被留在西屋的纪榕,这边核对好信息,和几个过来帮忙的人道过谢,都没和纪家的其他几个人打过招呼,纪葎就直接回去了。   ......   纪进宝被蜜蜂蜇了以后,冯月红因为要忙着这边的事情,没空照顾小宝,就叫大的两个孩子在那边跟着床。   没有了别的孩子捣蛋,纪榕难得自在。   纪葎回到院子的时候,小团子正蹲在榕树下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棵树露出地面的树干,目露沉思。   纪葎觉得一身轻松,走过去一把捞起了小闺女:“榕榕,你在玩什么?”   纪榕的眼睛泛着光:“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   -   想推荐一下我的现言   《在我心尖尖》   A中的人都说:   学神江砚科这辈子人生最大的污点   就是找除了一张脸,其他没有优点的鹿将将做女朋友   后来,两个人终于一拍两散   就在A中女生欢呼鼓舞之际   A中校园报传来消息:某神秘小树林现热恋情侣疯狂热吻   主角,赫然是分手闹得沸沸扬扬的江砚科和鹿将将   鹿将将使劲掰着江砚科紧握自己的手:“科科,我们已经分手了。”   江砚科看向鹿将将的眼神里一片阴沉沉:“谁同意了?” 第二十六章   纪榕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   纪葎竟然真的和纪家分家了。   内心已经有个小人随着秋千高高荡起, 唇间眼角都泄露了笑意。   小纪榕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行,她得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   不能露馅。   可是...忍得好辛苦。   纪葎眼底含笑, 也不去拆穿纪榕满是破绽的表演,伸出手一把捞起纪榕,捏了捏小团子依旧细细的胳膊,眉头舒散了些。   摸了一把纪榕软软的肚子,纪葎在心里思索:要怎么样才能把小闺女养肥呢?   小肚子似乎注意到了纪葎的注视, 适时地发出声响回应。   咕—咕——   纪榕面上赧然,也不敢和纪葎说自己除了早上那颗鸡蛋外什么也没吃。   因为早上摆了纪家几人一道, 纪榕在纪家人面前处境尴尬,也没有特意出去讨嫌,饿的时候就直接闭上眼睛跑去睡觉了。   而纪家的人呢?怕早就巴不得没有纪榕这个人了。   既然已经分家,纪榕也不愿意纪葎为了这点小事又和那边冲突。   于是纪榕故作惊讶地卖了个萌:“呀!肚肚也喜欢爸爸, 在和爸爸打招呼呢!”   纪葎眨了眨眼睛,难得跟上闺女的步伐,幽默道:“那爸爸可得好好奖励它。”   分家协议上,纪家的厨房是暂时公用的, 等到其他的人把各自的厨房搭建好才会正式分开, 纪葎抱着纪榕, 想到刚刚分配到的一些番薯和面,正好就拿来做汤了。   纪葎步伐迈得大,走得快回来得也快,前院里,除了大队长,其他的几个老人都还没走。   纪民一脸热切地和纪葎打过招呼。   纪红彩本来脸上还有笑意的,抬眼一看到纪榕, 顿时黑了下来,没好气说:“不是分家了吗?你还带着这个讨债鬼过来干嘛?”   在纪红彩的眼里,害得几个儿子分家的罪魁祸首就是纪榕惹的事。   甭管后面其他的事情,纪红彩就是看纪榕不顺眼。   纪葎:“娘,厨房现在还是公用的吧?你把钥匙给我一下。”   “想给这个赔钱货做吃的?你做梦,我没有钥匙。”   “娘,你怎么这样说,榕榕还是你孙子呢...”纪民还不清楚亲娘为什么对侄女这个态度,劝道。   纪民弯下腰和纪葎怀里的小团子对望:“榕榕,还记得我不?我是你二伯,一会儿让你二婶给你烫面条吃。”   然而纪老太还是梗着脖子,一副你要钥匙,那就从我身上踏过去的表情。   纪民:“......”所以他娘已经开始跟个小孩子斤斤计较吗?   纪民想起了回来路上在生产社员那里听到的消息,他本来还以为只是别人夸大了。   公证人本来都收拾一下准备走了,见纪家出来矛盾,大队长又不在这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老人出来打圆场,随口说:“老三,不如去我家吧!”   纪葎没有点头,纪红彩就站出来指责那个说话的人了:“别人家的事关你屁事啊!”   弄得老人一脸尴尬,几个人索性都不管了。   纪葎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索性也不再多求,转身朝门外走去。   已是傍晚,天上红霞漫天,这个时期农村里还没有通电,大家都是用蜡烛照明,有些家里条件还好的都早早点上了蜡烛。   没有记忆里的灯火通明,没有城市的霓虹灯,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喧嚣,但意外地,纪榕很喜欢这种宁静。   再也没有以前的烦心事了。   农忙的时候,将小麦割好脱粒,一些没什么用的草垛也要清理出来,找块空地点把火一起烧掉,纪葎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很喜欢拿着番薯一起丢到火堆里面烧。   纪葎提议道:“榕榕,想不想吃烤番薯?”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红薯掰开后皮肉相连的画面,纪榕眼睛亮了亮,重重点头,声音清脆响亮:“想!”   两个人于是朝着火堆走去,走近了看,火堆旁边竟然还围着一圈的知青,纪葎眼神浮现过诧异。   肖萍是哪里有活动都少不了她的,一见到纪榕就格外欣喜:“榕榕,你也来了。”   视线上移看到了抱着小团子的纪葎,笑道:“纪三哥,我以后还是跟你一起喊你三哥吧,大哥的话感觉怪怪的。”   “嗯。”纪葎只轻微点了一下头,目光看着火堆。   田地里用来随便烧掉的自然都是些没什么的草,火势不猛,只是冒出来的烟直冲天际。   肖萍手里正拿着烤好的番薯在发,走到纪葎的身边,特别挑了两个又大又饱满的番薯递给纪榕:“你们来得正好,看,刚翻出来没多久的番薯,味道可香着。”   纪榕有些犹豫,虽然肖萍是个不缺钱的知青,但总拿人家东西纪榕也不好意思,腼腆道:“姐姐,我们家也有番薯。”   “榕榕跟姐姐客气什么。”肖萍牵起纪榕的小手,将番薯硬塞了过去。   这会儿的番薯烧得黑黑的,还带有一点温度,纪榕白嫩嫩的手一接过来,再拿开一看,两只爪子就像成了炭烧的,纪榕的表情都有些懵。   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还好我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   小团子眼睛都瞪直了,眼睛黑白分明,小嘴都惊讶地微微张开。   肖萍被纪榕的表情逗得噗嗤笑了一声,没忍住摸了把纪榕的脸,“榕榕真可爱。”   她忘记了自己的也是拿过番薯的,这么一摸,如愿地把白嫩可爱的小团子擦成了调皮捣蛋的小花猫。   纪葎有些忍不住了,在外人面前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像憋着笑。   纪榕还不知道呢,等肖萍走开以后,抬头睁着大大的眼睛,两只手抱着番薯举了举:“爸爸,吃番薯!”   小闺女都成这副模样了,还惦记着把手里的番薯先递给爸爸,纪葎的表情瞬间有些动容,是感动的。   纪葎不禁想到自己重生以来的日子,本以为是自己要宠着闺女让闺女幸福,结果却是纪榕在救赎他。   纪葎的内心有些复杂,蹲下身子把纪榕放了下来,接过她手里的番薯,一点一点剥开皮。   纪葎以前是个有点洁癖的人,真的成了父亲后好像这个毛病也跟着没了。   纪榕拿着另外一个番薯,按照以前的做法一手抓住一边的头,再往中间一压。   小团子的力气太小了,即便番薯已经烤得软软的,但毕竟块头在那里放着,最后只勉强掰下来一小块。   纪榕咬了一口,香香甜甜的番薯让整个味蕾都打开了,被强制压抑住的饥饿感伴随而来,纪榕不管不顾拿起大块的也啃了起来。   黑色的番薯皮扫过脸蛋,仿佛给脸上了妆,唇色都成了黑的。   纪葎拍了拍闺女的脑袋,将手里剥得干干净净的番薯递给纪榕,另外一只手拿走了纪榕手上的。   也不嫌弃,顺着闺女咬过的位置直接又咬了一口。   明明是以前吃到吐的东西,纪葎第一次觉得所有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这个番薯。   简单的味道,他记了一辈子。   两父女吃着番薯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火堆的另外一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注视着他们,神态复杂。   -   吃完了番薯,纪葎收拾了一下,带着闺女回去纪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纪家人也已经吃过晚饭,纪葎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回去自己屋。   过了没一会儿,纪民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热情地不得了,“三弟,榕榕,还没吃饭吧,我过来给你们送面条。”   纪民从纪葎的态度里悟出了纪榕的重要性,他很有对付小孩的经验,眨了眨眼对纪榕笑道。   “榕榕,这可是你二婶亲自揉的面哦,可得吃多点。”   ......   纪红彩本来倚在墙边得意地看着两父女,心里还在等着纪葎来求她给饭吃,没想到却被无视了,心里恼恨。   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现在看到二儿子竟然巴巴地给人家送吃的,还是白面揉出来的面条,心里不乐意,话里话外都带满了嘲讽:“老二,你给我回来,拿着咱家的东西去倒贴谁?有些人可不知好歹,指不定背地里怎么害你呢。”   纪民看了纪红彩一眼,心里忍不住埋怨起纪红彩的嘴毒:“娘...”   纪红彩眼一瞪,“怎么,我可没说错话,你三弟现在巴巴地养着那个小倒霉蛋,可别哪天倒了大霉还要反过来拖累我们。”   纪红彩越说越过分,纪葎没搭理,直接转过头跟纪民说:“二哥,我跟榕榕吃过了,这面条你端回去吧!”   纪葎已经对纪红彩反感极了,看着纪红彩那一脸说风凉话的模样,心里思索着明天有空要去找人给这边垒个墙,另外再打个大门。   杜绝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能。   这会纪葎就直接当没有纪红彩这个人了,转身回了自己屋,接着从里面直接把门锁上。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没想到大清早,就来了个纪葎意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一直笑得我也想吃番薯嗷呜~   今晚十二点再来一更记得订阅哟~ 第二十七章   来的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高高瘦瘦,眉眼清秀,如果仔细去看, 还能发现他和纪榕长得有点像。   少年冲着纪葎笑了一下,喊了句:“姐夫。”   大概是正处于变身期的缘故,声音有些哑。   纪葎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   面前的人名叫高方俊,是纪榕的舅舅。   和上辈子加上一起, 纪葎已经很久没和亡妻那边的人打招呼了,刚粗略一看, 差点没认出来人。   纪葎还记得自己刚娶妻那会,这个少年个子比现在可矮多了,因为跟长姐感情深厚,为了研究纪家对长姐好不好, 甚至跟家里打商量转学到松花生产大队这边的学校过来。   然后一到放学时间就往纪家跑,搞得村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们家多养了个小孩。   后来妻子生产大出血没挺过来,一年后纪葎重新娶了时甜甜,高方俊才来得少了。   “你怎么来了?”纪葎问。   之前高家曾经提出过要抚养纪榕的事情被纪葎拒绝之后, 两家就几乎断绝了往来。   “我听说姐夫摔到了头, 寻思着过来看看。”高方俊一脸真诚, “前几天上学太忙,今天才有空过来,姐夫不会怪我吧?”   纪葎:“......不会。”   这话纪葎一点也不信,比起这个,纪葎倒更愿意相信对方是听说了自己离婚的消息,过来凑热闹的。   高方俊:“那就好。”他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   随机又像想到什么,一敲脑门:“对了, 姐夫,听说你又离婚了?”   “嗯?”这个又...用得十分巧妙啊...   纪葎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个小舅子的思路,一阵无语。   不过还没等纪葎去较真高方俊的说话方式,对方眼睛转了一下,就又换了个话题:“姐夫这是打算出门?”   纪葎一脸平静,点点头:“嗯,分家了,准备去找人过来帮忙砌墙。”   纪葎一副好像说我没什么事只是出去走走的模样震惊到了高方俊。   高家并不是松花生产大队的人,所属隔壁的柏青生产大队,纪家分家不过才一个下午的事情,没那么快传到那边过去。   高方俊一脸懊恼:“早知道我叫上我哥一起来了,我哥会砌。”   “不过姐夫你放心,我虽然没做过,但这玩意儿简单得很,我一学准会。”   高方俊一副交给我你放心的表情。   纪葎看了一眼少年瘦弱的身子,满眼怀疑。   打从第一眼见到高方俊,纪葎就知道他和这个人沟通不来,有代沟,几年不见,代沟更深了。   纪葎还是第一次觉得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会这么头疼。   索性,高方俊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又想到了自己的乖乖外甥女,询问道:“对了,榕榕醒了吗?”   纪葎摇了摇头:“在屋子里。”   ...   纪榕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人脸,她吓了一跳,猛然后窜了一步,瞪大了眼睛。   高方俊意识到自己吓到人,摸了摸鼻子向后退了半步,语气却十分热情:“榕榕,睡得好吗?”   纪榕呆呆地点头,望着一脸热络地露出‘慈爱’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少年,脑子里好像有无数个问号浮现。   怎么回事?这人是谁?他为什么在我屋子?而且,好像还跟我长得有点像?   小团子迷惑不已,眼神四下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纪葎的身影。   在高方俊的设想里,他的可爱外甥女应该一脸惊喜地扑到自己怀里,他都想好了怎么安慰外甥女,但现在...   纪榕陌生的眼神转移到了自己的脸上,高方俊突然感觉心痛了一下。   他的外甥女竟然不记得他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辛辛苦苦挣钱养家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家结果亲生女儿忘了他......   高方俊脑补得有些过火,在纪榕越来越迷惑的眼神中只能蔫蔫自我介绍道:“榕榕都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小舅舅,你出生之后我还带过你一段时间呢。”   高方俊说着比划了几下:“你那时候就这么小。”   纪榕:“......”   纪榕无言了,她那个时候还没穿过来呢。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纪榕是还没明白什么状况,高方俊则还在为纪榕忘记他而难过...   过了好一会儿,纪葎回来了。   纪葎这次的运气很好,刚好村子里有户人家在建新房,自己筑了一下土砖,纪葎这边急着要,花了比市场价高的价格买了些回来,省了自己再筑的功夫。   还有几个昨天看完纪家鸡飞狗跳的事件对纪老太的做法愤恨不已的青年,听说了纪葎在找人帮忙垒墙这件事,都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当然,纪葎也是给了工钱的。   高方俊在一边看得跃跃欲试,撸了撸袖子就要过来帮忙,才拿起铲子,就被纪葎拦下来了。   不是纪葎对高方俊特别不信任,而是考虑到了纪榕,他说:“这边不安全,你帮我带纪榕出去玩吧!”   家里还没有厨房做不了早餐,纪葎从口袋里摸出来两块钱递给高方俊,“出去买点早餐吃。”   高方俊连连摆手,他哪里能拿姐夫的钱啊!   担心纪葎要硬塞,高方俊赶紧回屋抱起纪榕,像兔子一样窜没影了。   这年头可没人敢出来卖东西,也就高方俊以前在松花大队读书,知道点门路,带着纪榕弯弯绕绕走了条巷子,买到了两个大包子。   然后两人一起蹲在巷子口啃着包子,漫无目的了。   高方俊之前虽然在松花生产队这边的学校读书,但为了去看姐姐,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地方。   于是他问纪榕:“榕榕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纪榕还真认真想了一下,想到了遇到小男孩的那座山,拽了拽高方俊的袖子,“舅舅,我想去山上。”   那个男孩对山上很熟悉,明显也是常去的。   纪榕想去看看还能不能碰上那个小男孩,看看他的伤好了没有。   哪知高方俊听完却是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这边的山高方俊是知道的,但他自己都没有去过哪里敢带纪榕,要是被纪葎知晓了还不知道怎么修理他呢。   高方俊其实很怂他姐夫,纪葎以前是个当兵的,本身气势很足,冷着个脸的时候简直就像要生吃人。   小团子的眼神里带着乞求,可可爱爱的模样让人见着了都忍不住应承她,但高方俊就是闭上眼睛当做没有看见。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隔着一道墙壁的身后,有个男孩子拿起了弹弓。   男孩咬着牙,眼睛瞪着纪榕的方向,一脸阴霾,都没有什么犹豫,捡了块最大最尖的石头。   纪榕的后背被打了一下,叫了一声。   高方俊连忙睁开眼睛,见到纪榕一只手伸到后面好像怎么了的样子,赶紧看了一眼。   被打中的后背整块都红了。   心里顿时冒起了火,凶神恶煞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一眼。   高方俊小的时候也是村里的小霸王,虽然后来被长姐收拾后安生了,但手艺还没丢呢,冲过去一把揪住了一个小男孩,狠狠地敲了两下脑袋。   高方俊质问道:“你是谁家孩子。”   纪榕抬头看了一眼,吃惊却又了然,是纪进福。   纪进福没想到自己这么简单被人抓住,还揪住了后领,两只脚在地上使劲扑腾,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臭纪榕,坏纪榕,欺负我弟弟,看我不教训你。”   高方俊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水,直接朝着着纪进福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臭小子,你说什么?你要欺负谁?”   他的眼睛抽近纪进福,眼神里满是警告。   “你是什么东西?放开我。”纪进福连着高方俊一起骂。   “我是谁?我是今天教你做人的好心人!”高方俊直接揪起纪进福,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弹弓:“喜欢玩弹弓是吧?哥哥以前也喜欢玩,大家都叫老子神弹手呢?”   然后放开纪进福的衣领,后退一步看着他。   纪进福突然得了轻松,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还是抓紧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警告:“你等着,你等老子改天收拾你。”   还没说完,一颗石子朝着他的嘴冲去,纪进福连忙闭上了嘴,转身就跑。   可是一颗接一颗的石子打在他的后背上。   纪进福疼得咬牙咧嘴,拐进一条小巷里,不一会儿跑没影了。   纪榕在一旁看得浑身舒坦,连带着对这么小舅舅的态度都变了。   高方俊没有去追纪进福,冷笑着看他跑一段路后就走了回来,然后就发现纪榕的眼神都变了。   那种眼神,仿佛他是什么大英雄,高方俊沾沾自喜,神气起来:“榕榕,他以后再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来教训他。”   纪榕点头点头再点头,天知道,她想这么做好久了。   只是她身矮腿短,就是对上纪进宝都不一定能赢得过。   这么一想,看向高方俊的眼神就变成了星星眼。   在学校的时候也有些女学生喜欢高方俊,但还没有哪个的眼神像纪榕这么炙热,让即使自信如高方俊,都被看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顿时也觉得自己牛逼到不行,忍不住想在外甥女面前更威风一点,一时嘴快说了句:“舅舅带你上山玩。”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预告一下,下一章的更新时间是明天(还是今天嗷)早上六点,这是一个注定熬夜的夜晚呜~   记得看哦一定一定一定要记得哦~   爱你们~ 第二十八章   如果有人问高方俊现在现在什么感受?   那就是一句话:一时嘴快, 后悔不已!   跟着纪榕上山的途中,高方俊还一直在劝纪榕:“要不改天舅舅再带你来,先回去跟姐夫报备一下。”   高方俊在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 和纪榕打着商量。   但纪榕却很坚定地摇头拒绝了:“不,就今天。”   小小的团子面上表情也是十分严肃,一副要去做正经事的模样。   心里则是在悄悄吐槽:开玩笑,纪葎怎么可能同意她过来。   纪榕同情地看了一眼高方俊。   还是上次那条路,天气尚早, 一路上没碰到什么熟悉的人,纪榕松了口气, 想到了说起话来就没完的董晓晓。   前几日走过的路,那些被它们割掉的草垛又长起了新草,高方俊干脆把纪榕抱了起来,然后按照纪榕的指示进山了。   进了山里面, 周围开始出现大颗的树,密密挤在一起,遮挡住了太阳的照射,高方俊看了眼周围阴森森的环境, 一时竟觉得心脏的承受能力还不够。   纪榕走到了上次找到野果的地方, 在周围转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小男孩的身影,有些失望...   旋即想到了山里的野菜,家里都自己开伙了,纪榕寻思着来都来了,就招呼着高方俊:“舅舅,摘点野菜回去吗?”   高方俊点了点头:“摘点吧,中午炒了吃。”   蹲下身子找了块野菜比较密集的就摘了起来。   高方俊想到了姐夫分家以后和纪榕的生活, 担心纪葎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照顾不好纪榕,便想一次性摘多点野菜。   也算不浪费了这次机会。   不过……   话说起来,姐夫为什么要分家呢?   直到现在,高方俊的脑子里依旧是满满的疑惑,但他毕竟不是松花生产大队的人,有些事情传不到他们那边去。   像纪榕和纪家呛声,纪老太诬陷小孩子的事,这边的大队长是死死瞒着的。   高方俊越想越迷糊,索性还能记住手下动作不停,一边快速地掐着野菜。   因为野菜的分布不均匀,他只能一步一步地挪着位置,这边摘完那边摘,看到哪里有野菜身子就往哪里挪。   眼睛看到的位置都是草丛,高方俊也没有特别注意。   直到他挪到一个位置,脚一下踩空,整个人瞬间滑了下去。   一脚直接踩到了水里。   ……   纪榕小小的身子正蹲在树下摘着蘑菇,一株一株的蘑菇像在这深山里待久了,一个个吸足了养分,都长得饱满肥硕的,纪榕摘得满意。   心里喜滋滋地忍不住哼起歌。   耳边突然传来了水声,哗啦一下子的,纪榕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疑惑。   声音哪来的?   目光所及的道路边根本就没有水坑,而不可及的。   纪榕看了眼比她个头高的草丛,就算有她也看不见。   但是...   纪榕发现,高方俊不见了!!!   高方俊的个头高,不像纪榕似的走进草丛里就找不到人,纪榕环顾了一圈四周,顿时着急了,大喊道:“小舅舅,小舅舅...”   纪榕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围着空地的位置找了好几圈,后来甚至试图顺着草丛中被踩踏过的位置找过去。   可是这些脚印太分散了,纪榕压根无法分辨高方俊走的是那条路。   就在她急到准备跑出去叫人来的时候,距离纪榕不远的位置传来了一声回应:“......我在这里。”   高方俊简直就想骂人了,整个人沉在泥沟里,那泥滑溜得很,几次爬起都掉了回去。   这是什么人挖的沟啊!也太缺德了吧!   高方俊气得狠狠踩了两脚,然后意识到身子在下沉,顿时就不敢动了。   甚至连回话都不敢大声,心里已经把挖了这条沟的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高方俊那边的状况纪榕并不知道,她只依稀听到高方俊的声音,很小声,甚至带着点虚弱。   纪榕顿时想到了上次进山时纪青团警告过的话,心里害怕到不行。   只能一直祈祷着高方俊千万不要有事!   同时对刚刚提出一定要到山上来的自己致命谴责。   小团子的眼眶都红了,两只爪子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以后纪榕连忙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回忆着发出声音的方位,一步步走了过去。   高方俊好不容易拉到一根比较结实的草根,踩着泥沟边缘一点一点地把深陷进去的腿拔了出来,他的注意力太集中了,以至于纪榕走过来了都没有发现。   高方俊借着力一跃而上,手死死地扒住了那捆草根,缓慢攀爬,少年的额头上甚至有汗珠滑落,终于走到头了。   他一只脚攀住草根,手撑着地,借力撑起身,才总算脱离泥潭。   高方俊人出来的时候整个裤腿都是泥土,包括上衣也被弄脏了。   纪榕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究竟是怎么样的泥沟,竟然让人爬不上来?   纪榕忍不住想上前去看看,这地方有那么隐秘吗?为什么高方俊都没看到就掉下去了?   “哎,小孩子不能乱走!这泥里面滑得很。”高方俊是后怕了,刚刚陷下去那一刻差点以为自己掉进的是书里的那种沼泽。   他连遗言都快想好了...   这可是小孩子绝对不能贪玩的。   “哦。”纪榕糯糯地应了一声。   正准备回头看看高方俊的状况,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泥沟水里的侧边,拉着草丛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她就是敏感地注意到了。   纪榕顿时被惊吓住了,脑补到了深山里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猛兽。   其实纪榕一直给自己洗脑自己作为一个内心十六岁的‘大人’了,遇事不能够一惊一乍,一定要时刻沉着冷静。   但是现在所有的理智都抛之脑后了。   纪榕后退两步一把抱住坐在地上整理身上泥土的高方俊的手臂。   整个身子哆嗦到不行。   高方俊也察觉到了不对:“榕榕,怎么了?”   高方俊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身上臭了?外甥女嫌弃成这样?可是他左右嗅了嗅,觉得自己还是香喷喷啊!   纪榕手指了一下刚刚动过的草丛,声音里带着颤音:“那里...动了......”   高方俊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动了?   高方俊站起身,想了一下还是顺着纪榕指的位置走过去。   定睛看了一眼,登时眼睛都圆了。   好家伙!   被缠在草丛里的竟然是一尾大草鱼。   高方俊瞬间整个人都沸腾起来,激动得呀!   “榕榕,是鱼!”高方俊的音量忍不住都提高了几分。   鱼?不是野兽?   纪榕摸了摸胸口,顿时手也不抖了声音也不颤了,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   高方俊也顾不上自己刚刚爬上来的时候有多不容易了,扑通一下又跳了下去,伸手往草丛里摸去。   纪榕也蹲下来看着,脑子里突然想到了高方俊刚刚说的话,泥里滑?   高方俊那边很快就抱起来一尾足有十几斤重的草鱼,朝着草丛的方向一扔,人又下了沟去,一边兴奋地喊:“还有好多!”   这鱼好些年头了,应该不是谁特意养的,纪榕又思索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冲着高方俊的方向喊:“小舅舅,你快看看泥里面是不是有鲶鱼。”   鲶鱼没有鳞片,整个身子都是滑溜溜的,钻在泥土里很难被发现,这也能解释高方俊为什么会感觉身子往下陷了,也许,他刚好踩到鲶鱼上了。   听纪榕讲完,高方俊也是想到了这个可能,尴尬笑了两声。   手往泥土里一探,果然有。   只是那玩意儿实在太滑了。   两个人在这边摸了好一会儿鱼,眼见着时间不早,高方俊又一身湿漉漉的,这些鱼还不知道怎么带回去。   又开始发起愁来,没鱼的时候想念着鱼肉味,鱼太多了又开始忧心运输了。   高方俊想了好一会,最后打定主意,“榕榕,你认识路吗?”   纪榕点头再点头,本来就是她带着高方俊来的,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路。   高方俊:“你现在跑回家去,叫你爸爸过来,记得拿身衣服还有装鱼的筐,不能让别人知道。”   纪榕:“嗯嗯,保证完成任务。”   纪榕的身子还算干净,怕被其他人看见自己空手来回有问题,手上特意抓了一小把野菜,也不会让人眼红那种。   前面走得还算顺畅,路过田地时,董晓晓迎面走了过来。   纪榕心里就是一个念头:坏了!   想掉头又来不及,董晓晓明显就是冲着她跑来的。   董晓晓:“纪榕,榕榕!”   纪榕心里着急啊!高方俊可是从水沟里爬出来的,虽然现在有太阳,但也是十月的天了,就怕人冻着。   纪榕含糊地应了一声,打算找个借口溜走。   可是董晓晓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开始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说起了她那个一身娇小姐病的堂妹妹,不停歇地吐槽,对着纪榕倒苦水。   董晓晓最近才发现,别的小姐妹都比不上纪榕好,虽然呆,却是个合格的垃圾桶。   纪榕没有朋友,董晓晓也不怕自己的话被别人听到。   说起来连大小声音都不顾了...   纪榕只能不停地:“嗯嗯嗯。”态度极其敷衍,内心已经奔回家里,奈何身体还在路上。   偏偏董晓晓还挺较真,只要发现纪榕的眼神飘忽没在认真听,就拽她的手:“你听我说......”   纪榕绝望了,闭上了眼睛,干脆直接打算装死了。   董晓晓却停下了,凑近纪榕的耳边神秘兮兮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榕榕,我们村明天放电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两更完成啦——   通知一下:宝宝明天要上夹子,可能要晚上十一点左右才能更新,记得等我哟~   点击作者收藏不迷路~   推荐一下基友老婆的文文,是我这种不会玩游戏但喜欢看电竞人的福音了~   喜欢的快去收藏一下!   《网游之暴力奶了解一下》   这里是文案君:   网瘾少女陈默默,穿成书中白富美女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离了婚。   原先沉迷<>这个游戏的陈默默发现,在书中世界也有这个游戏,并且原主还有个土豪号,陈默默毫不犹豫的选择拿着原主的号,重操旧业继续沉迷游戏。   但是陈默默发现一个悲催的事情,原身把技能加点全加在了敏捷上面,仅有的橙装也是砸的幸运属性,幸运跟闪避贼高。   既没伤害也没奶量的奶妈,陈默默表示内牛满面。   由于原身菜鸡,又整天以弟弟的徒弟身份被优待,没少被人diss是菟丝花,久而久之就成了全服众所周知的菟丝花。   身为曾经竞技场牛批哄哄的攻击型奶妈,陈默默人生第一次被人吐槽是个菟丝花。   望着幸运跟敏捷贼高的角色号,陈默默无法反驳,含泪。   直到某一天,在竞技场单人上分匹配到陈默默这个奶妈。   敌方:“叫声‘爸爸’就让你赢。”   十秒后。   星辰青鱼:“叫声‘爸爸’就给你个痛快。”   敌方:“我不服!”   两分钟后。   敌方:“爸爸!” 第二十九章   放电影?纪榕微微睁大了眼睛, 表情有些惊讶。   这个年代虽然已经有了电视机,但那是有钱人才能享受得起的东西,像松花生产大队这种小村庄, 还没有谁家有电视呢。   而最能让大人小孩都兴奋的,无疑就是放电影了。   在黄昏时分,由专业的放映员拉上一张长长的电影布,简简单单的一台投射机,电影还没开始的时候, 村民们就要早早地带着凳子去占位子,否则去晚了, 可是要没有佳座的。   片刻的吃惊过后,纪榕还是惦记自己的任务。   没有时间询问董晓晓更多电影细节也不想瞎掰扯,她一只手按在了纪青团抓住自己的手上,神色焦急:“晓晓姐姐, 别说了,我急...”   后面的话还没说下去,董晓晓已经迅速松开了她的手,眼睛看了眼她裤子中间的位置, 一脸了然, 带着催促的语气:“原来这样, 你快去吧。”   纪榕:“......”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美丽的误会?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纪榕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向董晓晓解释,直接撒腿就跑。   那速度,看得留在原地的董晓晓愣愣地都开始有点懊恼:我是不是太啰嗦了?看这小屁孩,这得是尿裤子里了吧?   想到自己的某个弟弟尿裤子之后的惨样,董晓晓叹了口气。   另外一边,纪榕夺命狂奔, 虽然只是一个拥有短腿的小不点,却愣是跑出了人家踩单车才有的速度。   拐进自己家门,在纪葎面前刹住车。   “榕榕,你怎么回来啦?你小舅舅呢?”   纪葎被闺女吓了一跳,看了眼闺女的背后,并没有高方俊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是不是对那小子过分信任了?   就不该嘱咐他看小孩。   纪榕站在地上,抬头看了看自己和纪葎的距离,这个角度,甚至连他的下巴都不太看得清。   拽了拽纪葎的裤脚,纪榕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伸出右手手心朝内像他招了招,做了一个你俯身下来的动作。   纪葎有些疑惑,身上全是泥尘没法蹲下,但还是侧了侧身子,将耳朵递给纪榕。   两父女一个帅气一个可爱,做的动作也是搞笑得很,其他人忍不住都停下来看着他们,看到纪榕做的那些小动作都忍不住咧嘴想笑,心里觉得自家的兔崽子哪哪都比不上人家。   纪榕踮起脚尖,凑近了纪葎的身子,注意到其他人注视的眼神,突然又有些踌躇,眼睛闪了几下。   突然就觉得时机不对了。   纪榕想:她爸爸这么淡定的人,听到这消息应该不会大吃一惊吧?   可是周围这么多人呢,万一哪个耳尖听到了可怎么办?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情,过来帮忙的人也都是很厚道的人,但是人心隔肚皮,她才不相信有人能无动于衷呢……   即便是纪榕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见到钱能一脸淡定。   纪葎等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听到,回首看了一眼闺女。   纪榕咬着嘴唇,眉拧着皱成了个八字形,小鼻头紧紧皱起,一脸就是‘我有话要说但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模样。   纪葎突然心领神会了一下,也不顾身上脏,长臂一把捞起纪榕抱了起来,“是不是尿裤子了?爸爸带你去换衣服。”   然后也不等纪榕的反应,直接把人抱进屋子锁上了门。   纪榕愣了一下,“我没……”纪榕都怀疑,自己的表情是不是一脸尿急?才会让别人都以为自己会做尿裤子这种幼稚事?   纪葎眉头舒展,笑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闺女没尿裤子,不过是找个理由进屋子而已:“说吧!榕榕刚刚想说什么?”   纪葎自认对小团子还算了解,知道对方一向挺沉得住气,如果不是特别大的事情想必也不会露出那种神情。   纪榕露出几颗牙齿,甜甜地笑了一声,半倚在纪葎身上。   这会儿是毫无顾忌了,张开双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爸爸,我和小舅舅在山上捡到好多鱼,好多好多。”   纪葎面上的表情还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因为纪榕这句话惊诧万分:鱼?山上那种地方竟然会有鱼?如果有的话怎么从前没人知道?   纪葎神色复杂,突然看了纪榕一眼,想到了上次闺女出门回来之后还捡了块玉。   心道:莫非他闺女其实是捡财童子?   纪榕才不知道她爸爸的心思呢,见纪葎没给什么反应,伸出小小的爪子在他面前挥了挥,然后被纪葎一把抓下。   纪榕:“爸爸,快去把鱼带回来?”   纪葎:“...嗯。”纪葎倒不是怀疑闺女的话,只是还没从自己的想象中抽身出来。   纪榕又想到了可怜的在十月天穿着湿衣服等了自己那么久的小舅舅,连忙把小舅舅交代的衣服一起跟纪葎说了。   纪葎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给纪榕换了身衣服,从木床下面翻出来一个闲置许久的竹筐,惊喜的是,竟然还让他找出了一张渔网。   纪榕也很高兴,正愁没能把鱼一网打尽呢。   门外的墙砌到一半,这不是什么小工程,纪葎看了一下进度,就算不停歇估计也得一天左右才能全部弄好,包括他还想趁机弄个灶台厕所,时间肯定更加长了...   纪葎想了想,和其中一个帮忙的人说了打算去摘点野菜中午一起留下来吃饭的事。   抱起纪榕将她轻轻放进竹筐,弯腰一把背了起来,出门去了。   —   高方俊一个人在树下坐了很久,透过茂盛的树叶见着太阳越升越高,可纪榕却还没有回来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急了。   这座山这么大,纪榕不会在哪里迷路了吧?   心里担忧,高方俊就想到处走走看看,可是又怕别人这时候进山来刚好遇见,到时候这么一大个有鱼泥沟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来回打转间,就看到了纪葎的身影。   他一步步走来,动作舒缓,就像是去郊游的一样。   高方俊念着纪榕,就没空吐槽他姐夫,远远就问道:“榕榕呢?”   纪葎走近蹲下身子,把纪榕从竹筐里抱了出来。   高方俊一看,好家伙,自己在这里急得不行,纪榕搭了个顺风脚差点睡着,高方俊凑过去:“外甥女,舒服吧?”   纪榕拼命点头,一双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星星。   有种坐了旋转木马的感觉。   高方俊带着纪葎走到泥沟边,适才久等纪榕不来,害怕鱼脱水,他干脆找了结实的树根把鱼串起来全部丢回了水里。   现在将绑在树干的树根拉起来,一长排的鱼像极了村子里人家屋檐下长挂的玉米。   饶是纪葎有了心理准备,也让这么一大串鱼吓了一跳。   有种又被刷新认知的错觉,原来鱼还能这样整?   但纪葎作为一个常年保持面无表情的人,此时语气还是冷静:“这样放着鱼活不了多久,我带了张网过来,先把鱼放网里,网口扎紧,然后沉水里吧。”   现在还是白天,虽然说生产队的社员们都是在田里干活,但做累了的村民就喜欢到处转悠转悠找找闲话聊,他们如果这样把鱼拿出去也太显眼了些,还不如继续留在这里。   横竖这座山平时没什么人来。   这么多的鱼,要卖要吃都是个大问题。   纪葎看了一眼纪榕,对着高方俊道:“这么多鱼我也没办法处理,这样吧,等晚上入夜以后你叫上你哥一起过来,把鱼一起拿去集市上卖了吧。”   纪葎还提供了两个方法:要么是直接到黑市卖,但这么多鱼不安全,要么去跟卖鱼的商贩沟通好,用低一点的价钱售出。   纪葎是想到了纪红彩的性子,对这批鱼压根没什么心思。   高方俊连连摆手拒绝:“怎么可以,这鱼是榕榕发现的。”   要不是外甥女,他说不定还不能发现这鱼呢,能分一两条回去吃吃就已经满足了。   但纪葎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噎住了。   纪葎:“你也是纪榕的舅舅。”   高方俊想了一下,大概知道纪葎的顾虑,也不推脱了,点点头只道:“行吧,那我们卖完把钱两两分成送过来,姐夫可不要拒绝了,这都是给榕榕的。”   纪葎就没再说什么了,他现在确实需要钱,点点头,一贯常有的冷漠口吻带了点真诚:“多谢。”   纪榕在一旁看着,只觉得高方俊在纪葎面前连说话都变得规矩了很多。   心里偷笑:这莫非就是一物降一物?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决定中午先拿条鱼回去煮汤。   换过衣服,捡了一条卖相最惨的,高方俊把纪榕和自己刚刚摘的蘑菇野菜一股脑全丢进了竹筐里,将鱼直接掩在最底下。   有了野菜做幌子,即使他们是从山里面出来的,别人也只会以为那里面野菜多些罢了。   走进了自己屋子的那条路,远远地又听到熟悉的喧哗声,纪葎见到大门前围着的爱看戏的几个人,心里瞬间有种不好的念头。   “砌砌砌,砌什么砌……放开我,我警告你们,马上把墙给我推了,否则我去大队长那告你们!”   大老远,一声尖锐的伴随着让人耳鸣的吼叫传来。   这声音,纪葎一下蹙紧了眉头,浑身上下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给人一种冷得打颤的感觉,随着纪葎的走进,不由得一个个让开。   院子里,老太太的身子被人拦着,整个人气急败坏,骂起人那是一个口沫横飞,一脸别人都欠了她的模样。   骂着骂着人,还不停用尖尖的指甲戳向拦着她的人的胸膛,互相推搡间,手脚并用,眼神极其凶狠。   “你给老娘让开,你在我家干嘛呢?”   拦着老太太的人正是今天过来帮忙的青年,青年一开始是不屑于和老太太交流的,看过上次那场戏的人都知道,这老太太脾气不咋滴。   但见老太太二话不说直接要伸出一只脚来把刚刚砌好还没来得及干的土砖踹掉,青年才出来拦了一下。   毕竟这些土砖价格不菲,他们几个人又挖沟又填平混合沙石的,也是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了。   青年也没想到,他这一拦还拦出事了。   老太太直接把他当成了出气筒,各种难听的话像不用过脑子一样喷出来,听得青年额头都隐隐发青,被气的。   偏偏他作为一个壮劳力青年,还不能对老太太做什么。   纪老太五十出头的年纪,只是轻轻碰一下就开始哎哟哎哟嚎个不停,那架势活像人家要怎样她。   青年也不敢再出手了,就这么被老太天啊推着戳着一步步后退。   其他一些人多少也觉得老太太蛮横不讲理的,但却没人站出来说什么。   大家都不想引火烧身,尤其是对上纪红彩这种战斗力爆表的。   幸好,这个时候,纪葎回来了,看到男主人公回来其他人都松了口气,心里突然有点兴奋,指望着纪葎和纪红彩干上一场。   果然,纪红彩一见到纪葎就不得了了,按照自己原先的心思,本想冲过来教训一下儿子,告诉他做人的道理。   但被纪葎的眼神一扫,动作瞬间改成了站在原地哀嚎,声声句句,皆是儿子的不孝。   “哎哟我的妈哟,别人生儿子我也生儿子,我这是生了个狗屁儿子啊,养只狗都比他孝顺,这是要气死我老人家啊……”   纪葎的眼神嘲弄,看着只差在地上用打滚来申诉自己的凄惨的老太太,脸瞬间冰冷到了极致。   但他还没做什么,纪老太哭嚎时眼神触及到站在一旁看戏的高方俊,嗓门停了一瞬,马上就像点燃的炮仗,怒骂道:“你怎么会在我家?”   蹲在自己门前看着这边吵闹的纪进福也在看到高方俊的瞬间冲了过来,指着高方俊的脸,对着纪红彩告状:“奶,早上就是他打我,老疼了,奶,你可一定要教训他。”   纪进福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的力量,鄙夷地看了高方俊一眼,却发现自己高度根本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传达到对方的眼里。   于是转向了一旁的纪榕,“你等着!看奶奶收拾你。”   纪红彩一把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   转向高方俊时又恢复了老恶人嘴脸,看得连高方俊都暗道一声这变脸的速度。   纪红彩一只眼睛瞥了一眼高方俊,一副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的模样,讽刺道:“有些人就是不要脸不要皮,说话不算话烂舌头!当初谁说的以后不踏进这个门半步?现在又来干嘛?还欺负我们家小孩儿,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   高方俊看了眼面前的纪红彩,突然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笑老太太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两面派,还是其他什么。   以前他姐是纪家儿媳,纪红彩盯着他讽刺骂也就骂了,为了不让自己姐姐难做人,高方俊是一忍再忍。   现在他姐没了,说不好还是被老太太磋磨没的呢,这人还端着这种姿态,高方俊在心里阵阵冷笑,琢磨着这姐夫也分家了,高家跟纪家也没关系了,疯了才让她继续骂不停!   谁还没点小脾气了!   高方俊心里来了气,他本来年纪不大,也没有其他人那种尊老怕事的心思,一手掐着腰,也不看纪老太,直接问纪葎:“姐夫你家这养的什么品种的狗,吠得这么厉害?”   纪葎的唇边溢出一抹笑意,看了纪老太一眼,没有回话。   意思不言而喻。   纪老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高方俊竟然是在骂她,气不打一处来:“我呸,狗东西骂谁呢?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躲过了纪红彩吐过来的口水,高方俊吐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多年纪红彩的手段一点没变:“卧槽,你个老太婆巴拉巴拉的说完没有我家公鸡都没你能叫。”   纪红彩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张嘴就像裁缝手下锋利的剪刀,指着高方俊又骂道:“你们家什么公鸡呢?你们家一窝子鸡,尤其你们家那个种,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选了你们家做亲家,果然贱人生出来的也是个烂东西,专拾掇着人分家。”   纪红彩说着说着,又把话对向了纪榕。   得亏纪榕听多了,直接当做耳边风过去了。   但高方俊却忍不了。   高方俊只觉得火一下子从心口窜到头顶上了,纪红彩骂他他还能勉强当自己听不到,但连纪榕都骂,他那么可爱的外甥女是这种老妖婆能骂的?   高方俊在学校里的时候可不是什么老实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清清秀秀学习成绩也不错,但也是打过架的,当下忍不住,撸起了袖子。   “老妖婆你再敢骂一句试试?”   “我骂,我就骂怎么了,你能咋滴我?想打我?你来啊!你敢打吗?”纪红彩一脸蛮横,脸上的皱纹都随着她的吼叫甩动。   高方俊还真不是吓大的,二话不说握紧拳头。   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真像下一秒能把人打出血。   看得纪红彩顿时又有几分怂了。   这小子,不会真打人吧?   纪红彩糊涂归糊涂,但还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该退就得退的。   可是这么口气就这么吞下去?   那她也太丢脸了吧?   纪红彩看了纪葎一眼,猛地一下又坐倒在地上,一声接着一声的哭嚎谴责:“反了天了,年轻人欺负老人了,儿子分了家连亲娘都不管了......”   这个时候,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让让,大队长来了。”   声音直接把纪红彩后面的话给盖住了。   纪红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在心里愤恨地想:怎么又是李创业,怎么哪里都有他的事?一天天的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简直像个八婆。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今天自己可是站在有理的那一方的,是那群人跑过来她家砌砖头,这可是她的屋子,别人凭什么动弹,纪红彩打定了主意非要投诉死他们。   让他们赔钱,让他们赔罪,还要把地方弄好。   纪红彩一个箭步冲到李创业的面前,义正言辞:“大队长,我要举报。”   李创业只是在大队里又听说纪家闹事了,闹得不可开交,影响村容那种,不得已才过来看看。   但见纪红彩的模样神情,活像是抓住了小偷的捕快,严明公正。   听纪红彩三五下把事情解释了一遍,旁边就有人马上跟着也说了一遍,两人的说法相差上天。   李创业皱了下眉头,问纪红彩:“砌到你那边啦?你不是分家了吗?”   要问李创业在他看来纪红彩和村里人谁更会惹事。   那不用问,一问就是纪红彩。   纪红彩连忙道:“分家我也没有允许他们改我家房子啊!”   敢情这是个还不知道分家规矩的老太太,李创业解释道:“理论上来讲,分家以后那间房子属于你儿子,纪三也答应了给你养老,你就不能干涉他的事情。”   纪红彩噎了一下,辩驳道:“分家了也是我儿子的屋子,难道我连儿子都不能管?”   纪葎是一直站在一边做自己的事情的,本来不想搭理纪红彩,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声响。   纪红彩见这次李创业没有说什么,接着道:“还有,我刚刚只不过想过去一下,那个人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过去,分家以后亲娘难道就不能进门了吗?”   纪红彩闭口不提自己做的好事。   纪葎看了一眼被诬陷的好心青年,一脸嘲弄,开口说了句:“那谁有说分了家以后还能跑到别人那里大哭大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人死了娘呢。”   “你诅咒我?”纪红彩一只手指着自己,语气难以置信,眼神变了几变,牙齿都像要咬碎了人。   纪红彩抹了抹眼角,声泪俱下:“老天爷哟,没天理咯,我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儿子咒亲娘去死咯,怎么不降道天雷劈死他?”   李创业看得又头疼了,一天天出来管纪家的事他觉得自己至少短活十年了。   终于忍无可忍,李创业吼了句:“你安静点!”   纪红彩本来就是装模作样只是想看李创业表个态,看看这事怎么处理?   没有谁家儿子跟自己家这样的。   怎么说,也得补偿她点什么。   但李创业却不看纪红彩一眼,直接问纪葎:“纪老三,你是个什么看法?”   其实要李创业来说,这墙砌了还好,能省很多事。   但纪老太都用孝道压人了,他也摸不准纪葎会不会因此放弃。   纪葎直言:“砌墙。”   李创业点点头,满意地看了纪葎一眼,临了还格外好心,招呼了几个平日里比较勤快的村民:“你们一起帮下忙,尽快把这活完成。”   李创业现在只想离纪家越远越好,把事情处理完就走了。   纪红彩还在原地呆愣:怎么回事呢?这就走了?她这事还处理不处理了?   心里的气堵着还没出来,纪红彩想借题发挥,眼神扫了一眼小儿子。   对方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在混合沙土,眼睛看着地上甚至没说一句话。   太阳太大,晃得纪红彩一时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但是青天白日,她却突然觉得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是来抓口口的,没改其他   ---------------------   设置了防盗比例   购买比例是百分之八十   防盗时间72小时   蟹蟹小可爱们的支持~啾咪   今晚十二点还准备更新多一章,记得来看我哦** 第三十章   纪老太黑着脸走了以后, 纪进福没了可以耀武扬威的靠山,站在纪榕对面也丢了一脸看戏的心,最后在高方俊警告的眼神中, 灰溜溜地跑回自己屋子。   关上了门,片刻后又把门打开了。   不甘心地朝着纪榕的方向竖起中指,鄙视的眼神。   因为村长找了几个人帮忙的缘故,西屋这边的进度提快了很多。   高方俊带着纪榕远远蹲着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聊。   高方俊:“姐夫, 那你们继续做?我和榕榕再出去玩?”   每次高方俊摩擦着手掌想去帮忙的时候,纪葎都把他赶走了, 现在有点无聊了。   “你们去屋子里吧,一会儿该准备做饭了。”   纪葎想起了早上纪榕一个人跑回来的场景,到底没同意两人再出去了。   本来两人跑到荒山上面的事情,他还没算账呢。   高方俊看了一眼忙得不可开交的众人, 突然眼神一亮:“姐夫,不如我来做饭给你们吃?我手艺还不错的。”   高方俊做饭?纪葎一脸怀疑,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眼神里,饱含了太多意思, 高方俊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不服气, “你别不信。”   “嗯。”纪葎简单应了一声,点点头。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倒是一旁干活的青年听到了,刚刚被纪老太诬陷的时候还是纪葎帮他说了话,心里感激,主动站出来道:“小兄弟,这边也没灶台的,你要是不嫌弃, 我家就在斜对门,过去我家做吧!”   “这怎么好...”高方俊瞬间又犹豫了,他总不能说自己的话里有点吹牛的成分吧?   其实在家里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负责烧火的,偶尔动手做过几顿饭,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如果只是在自己家里人面前还能说献丑献丑,可是跑到别人家去...   高方俊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站在人家的厨房里,高方俊一时有些懵,家里的食材他倒是都拿过来了,只是该从哪一步做起来着?   高方俊可是把包票都打出去了。   回头看了眼坐在厨房门槛边的外甥女,小团子眼神懵懂,整个人看起来还挺呆萌的。   然而纪榕实际上内心的想法是:高方俊过来大展拳脚就算了,为什么自己也要过来。   而且,还是被这么多人围观?   纪榕看了眼旁边围着自己瞅的三个小不点,按照他们自己的介绍,从左到右的分别是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是那个青年的儿子。   三个小不点都穿着布料有些旧但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看得出来屋子里的女主人是个爱干净的,屋子整理得也是井井有条。   “榕榕妹妹,你喜欢玩弹珠吗?”七岁的小男孩看了眼纪榕粉粉地好像山上的野桃子一样的脸,吞了吞口水。   “榕榕妹妹我有小青蛙,我们一起去玩吧?”五岁小男孩抓了把光溜溜的屁股。   “妹妹才不喜欢你们玩的那些,榕榕,我收藏了好多香烟盒,你要不要去看看?”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换牙,有些害羞地挡住了嘴巴。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特别喜欢收集软香烟盒纸,谁要是有名牌香烟的盒纸,那就是整条巷子里最‘富裕’的人家。   小男孩的脸上洋溢着自豪。   高方俊黑着脸,想不到自己外甥女才这么小就被人搭讪了,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高方俊看向几个小屁孩的眼神里突然多了点什么。   有种这么多年自己也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外甥女的桃花的感觉。   但是他借着人家的厨房又不好意思凶人家儿子,只能努力温柔地说:“榕榕妹妹要在这里看舅舅做饭,不能和你们出去玩哦。”   笑容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难看至极。   几个臭小子愣了一下,尤其是最小的那个,明显瑟缩了一下,但看了看纪榕白嫩嫩的小脸蛋,还是没舍得离开。   不过很快,高方俊开始做饭了,他从竹筐里拿出了那条奄奄一息到嗝屁的鱼,十几斤的鱼看起来有些吓唬人。   几个愣头小子的眼睛都看直了,五岁小男孩跑得最快,直接蹲下身子,高方俊看了眼他光着腚的裤子,觉得农村小男孩统一的这种穿衣服方法恶趣味地很。   “舅舅,你这鱼好大啊,哪里抓的啊?”小男孩忍不住流出了一条细细长长晶莹的口水。   高方俊在心里使劲腹诽:谁是你舅舅,谁是你舅舅?   面上笑着:“当然在池塘里抓的啊!”   “哇!池塘里有这么大的鱼?我怎么没见过。”大点的男孩已经懂得提出质疑了。   “你运气不好呗。”   高方俊对于处理鱼还是比较熟悉的,直接拿着刀背刷刷刷几下就刮好了鱼鳞,再从鱼腹切开,动作无比干净利索。   看得几个小男孩齐齐赞道:“舅舅你好棒!”   纪榕看着孩子团团宠瞬间从自己变成了高方俊,心里一阵好笑。   果然在这个时代,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的重要。   杀好了鱼,高方俊看着案板上的鱼,又陷入迷茫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   熬鱼粥是先下米还是先下鱼还是一起?   ……   另外一边,纪葎几人还在干着活,因为西屋的砖还没有完全弄好,现在两个院子还是互通的,纪家主宅那边做起了饭,香喷喷的味道直往人的鼻子里窜。   纪军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看着纪葎在那边默不作声干活的模样,还是站起身。   准备走过去就被纪红彩瞪了一眼。   冯月红还在医院照顾纪进宝呢,纪青团也在那边忙前忙后,纪老二一家大清早就出了门,现在屋子里就只有纪红彩,姜常清和纪军两父子。   午餐是纪老太做的,简单无比。   只是最直接的番薯饭配菜,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这年头,好多连番薯饭都吃不起的呢。   纪红彩:“那边那么多人,你打算叫谁回来?”   纪红彩本来因为纪葎砌墙的事情生了一肚子气,怎么可能还让自家的饭去喂她眼中的白眼狼儿子,她偏要看看,没有自己就那儿子能有什么好东西吃。   纪军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个明显饭量不晓得青年,动作一顿,又坐回了位子。   一家人吃着饭,过了一会儿,若有似无的肉香味飘了过来,纪军忍不住伸着鼻子嗅了嗅。   纪进福先嚷嚷起来,神情兴奋:“啊!三叔家吃鱼!”   纪进福看见那个欺负他的讨厌鬼端着一个大锅走过来,走进了才看到上面飘着的鱼块。   那味道太香了,纪进福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了。   忍不住回头看着纪红彩:“奶奶,我也想吃鱼。”   纪红彩黑着脸:“不能吃。”   她想到了自己刚刚的念头。   “奶奶,三叔家的鱼我们为什么不能吃。”   这次纪老太没理会他,吃完自己的饭后直接回了屋。   纪进福闻着那边的香味,忍不住脚步都跟着挪了几步。   但是站在西屋的高方俊也早有准备,拿起了其他人去吃饭留在地上的锄头,挑衅地看着纪进福。   一副‘你敢来我就敢让你知道什么叫血和泪教训’的模样。   纪进福踌躇了一下,这要换成他们村的其他孩子他才不怕呢,可是早上刚被高方俊教训过,现在见到他忍不住有些怂。   最后,还是纪军一把把他拉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   高方俊挑了挑眉,一脸兴致,如果不是纪葎盯着他,估计都想跑人家屋门外看看那个小屁孩是怎么被教训的。   高方俊叹了口气,有些惋惜,把锄头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   纪葎蹙了眉头,正打算教育两句,就见高方俊手里的锄头突然脱离了棍子,整块飞了出去。   随着哐当一生巨响,掉在了近处的榕树下。   高方俊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个透。   锄头就那么直直的立在榕树底下,一半已经进入了土里,一半还露在地面。   他闯祸了!!!   高方俊看着纪葎,突然紧紧地闭上眼睛,他预感肯定会挨批,这年头,锄头可是庄稼地里的一把手,也是壮汉们的命。   但是好一会儿,没有人来搭理他。   高方俊悄悄睁开一只眼睛,面前的两人都不见了身影。   榕树下,纪榕蹲着身子,正好奇地看着那把生满了锈迹却依旧顽强的锄头。   这个位置...   纪榕想起了上次灵光一闪的东西,脑子里仿佛有什么念头在告诉她,拿开锄头。   那种感知就像是有人一直在耳边念着话,纪榕忍不住有些着急。   “爸爸!”纪榕自己拔不出来那个锄头,只能寄希望于纪葎的身上。   “要把锄头拿出来是吗?”纪葎问。   纪榕拼命点头。   这个时候,纪家那边的人都进屋里去了,至于其他帮忙干活的人,则因为西屋没有足够的位置,都去了那个青年的家。   准备吃完饭再开工。   没有其他的人,纪葎也不多掩饰,照纪榕的话,将锄头拔了出来。   纪榕指着锄头拿起来的位置,有什么光闪了一下,金色的,太阳底下有点反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二十个评论发小红包~让我发完呀哈哈哈哈   下章更新明天中午十二点,容我试试哪个点流量好到时候定时更新哈哈哈哈 第三十一章   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纪榕几乎是瞬间脑海里就出现了关于这个东西的内容,总算知道为什么熟悉了。   这一段,可不就是在小说里出现过的吗?   小说的中间, 女主回到北京上大学的时候身上带了很多贵重物品,在火车站的时候遭人是诬陷小偷,多亏了女主自己巧舌如簧,最后才没吃亏。   当时在女主的回忆章节里,有提过那些贵重的金银财宝都是从纪家的榕树下挖出来的。   但是那个内容只是简单带过, 纪榕也没有在意,谁能想到她接下来会穿书呢?   纪榕顿时惆怅。   这又是她第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把小说内容背下来的一天。   只是不知道时甜甜是怎么避开所有人的眼线将东西据为己有。   纪家又究竟有没有人知道这笔东西。   ……   纪榕绞尽脑汁, 还是想不出什么线索,又回到现实,愣愣地看着榕树地下露出来的一点点金条的痕迹。   坚硬结实的土块掩埋住了地底的风光,如果不是纪榕刚好看过这段内容有点点印象, 恐怕都没有办法发现。   她想:这批金银珠宝,究竟是被谁藏在这里的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有动作,大概谁都清楚地知道里面的东西现在不合适挖出来。   在尴尬的气氛中, 高方俊若无其事地走到纪葎的面前, 伸出一只手接过他手上的锄头块, 耸了耸肩故意调皮的语气:“姐夫,你家这锄头质量不行啊!”   然后伸出一只脚,将纪葎拿锄头带出来的土又踹了回去,压实了又踩了踩。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违和感。   纪榕:“……”   纪葎:“……”   下午,西屋的建造工作继续,高方俊因为要回家和大哥商量晚上抓鱼的事情就先回去了, 留下纪榕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百无聊赖。   纪葎又不许她在门外乱逛,怕再发生锄头意外等事故。   可是一个人在屋里,纪榕转来转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又在床上躺了躺,实在无趣得很。   纪榕突然想到了那个和自己约好要去知青院找她玩的肖萍,有些蠢蠢欲动,随即想到了也许正住在知青院的时甜甜,犹豫了。   现在的时甜甜应该在专心备战高考吧?也不知道和反派爸爸离婚的事情对她的影响大不大,纪榕想到了离婚那边时甜甜凶狠的眼神,眼睛闪烁了一下。   小说里的时甜甜可是考了市高考状元的,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那么好运了。   穿书过来的时候纪榕对时甜甜没什么恶感,纯粹只想彼此做陌生人,可是现在,想到时甜甜对纪葎做的事情,纪榕就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个局外人了。   -   而此时,被纪榕惦记着的时甜甜正在焦头烂额。   她回来知青院的时间太晚了,高考的复习资料早就被其他人分刮了个干净,而那些人,在好朋友的示意下,也并没有要借资料给她看的意思。   时甜甜无奈,只能找到最后两个置身事外的人。   肖萍和魏先释。   魏先释是肖萍的男朋友,什么事情都是听肖萍的,而对于肖萍这个人,时甜甜的心思有些复杂。   刚下乡到知青院的时候,她就听人家说,一起来的人里面有京城肖家的宝贝大小姐。   当时也有过结识的心,肖萍这人性格大方不拘小节,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和时甜甜之间总有些隔阂。   几次交涉无果后,时甜甜也放弃了多个朋友多条出路的想法。   再加上有一段时间知青办里的人总是拿时甜甜的美貌和肖萍做比较,两人见面难免尴尬。   这次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时甜甜是不会来找肖萍的。   想到肖萍,时甜甜的脑海里又想到了前两天在火堆那边烤番薯时看到的场景,纪葎...是什么时候和肖萍那么熟的?   还有纪榕那丫头,时甜甜可记得从前纪葎没那么关心她的。   可是上次去镇上的时候,纪葎对纪榕的关爱呵护,简直像把纪榕当成了宝。   在她被锁起来的时候,两人之间又发生什么了?   时甜甜心里都是恼恨,她自小生得美貌,读书起更是受无数男生追捧,即便是和付忻的那段感情里,也多是付忻在迁就她,现在不过一个纪葎,怎么就敢逼自己?   时甜甜发誓一定要考上好大学,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给看不起她的人一个教训。   -   秋日的太阳时而耀眼时而忽暗,偶尔有凉风,但空气中的燥意挥散不去。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纪榕凑着耳朵靠近了门边。   说话的人应该是她那个二伯。   因为分了家拿到了钱,纪民大清早地就去了镇上,分家的时间与他一开始设想的差距太大了,纪民本来是打算先回家一边试探分家的事情一边慢慢物色合适的店铺位置的。   毕竟家里的本金不多,而便宜位置又好的店铺却千金难求。   心里只要一想到每年要交给纪老太的钱,纪民就恨不能隔日马上开工。   晃荡了一个上午,什么也没有得到的纪民有些颓废,忍不住在想自己想要开店的念头究竟是不是对?   这个时候,纪民的脑海里再度想起纪葎的面孔。   回了家来,听说纪葎那边安排着把小院子围起来,纪民连水都没喝就过来了。   他累得汗流浃背,但还是十分热情,“三弟,你这怎么砌起墙来了?要做这事也不跟二哥说下,二哥来帮忙啊!”想顺手揽过纪葎的肩,不过想到上次的场景,手伸到半空又缓慢落了回去。   纪葎只是笑了笑,知道纪民的话也只是客套。   他心里知道纪民大概误会了些什么,也没有解释的心思,就让事情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就行   在他看来,纪民是个追求利益的人,一旦发现在他这里得不到什么,就会马上退身离开。   纪民四下看了一眼:“对了,我小侄女哪去啦?我去镇上买了点吃的回来,叫小侄女已经过去吃吧?”   纪民也知道纪葎的性子,想着讨好纪榕,纪葎总该有点回报吧!   但纪葎拒绝了:“不用了。”   纪葎没有纪民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去占他的便宜,纪民现在还和纪家人住在一起,纪葎可不想纪榕过去那边又受人欺负。   尤其是纪老太,连纪葎自己都不想和那边人多接触。   纪民看了一下纪葎的眼神,瞬间心领神会,换了种口气:“哎,娘那性子...也是老了,不然我让进喜过来陪纪榕玩吧!顺便把吃的拿过来,都是堂姐妹的,总要多在一起玩玩,免得以后生疏了。”   纪民甚至都有点后悔自己之前太少回家了,导致和三弟的关系现在就像个陌生人。   纪葎还想拒绝,但纪民已经冲着纪家大院那边喊起来:“喜,喜,你快过来。”   纪葎想到了上次见到纪进喜的模样:虽然小姑娘的品性他不是很喜欢,但纪榕就这样连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也不行啊!   纪葎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哪次出门不是一大群人的,前呼后应的小朋友们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   再看纪榕,除了和知青办的肖萍还有她小舅舅有得玩,其他基本都不怎么出门。   纪葎虽然疼爱闺女,但也知道小孩子外向些不吃亏。   大院子里,纪进喜正笑咪了眼睛吃着爸爸带回来的甜滋滋的水果糖,纪进学的糖都给她拿了。   纪进喜很喜欢帅气的三叔,听见纪民在西屋那边叫自己,心里也高兴,喊了一声“哎”,将手里的糖藏了起来,穿起小鞋子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然后在纪葎面前站定,扬起笑脸:“三叔。”   闺女懂礼貌又可爱,脖子上戴着他买的红领巾,整个就像生产大队里的先进社员一样,纪民骄傲极了,但在纪葎面前没表现出来,佯装嗔怒:“怎么跑那么快,女孩子好一步步走。”   纪进喜眼睛笑成了月牙,一个劲地跟纪民保证:“是是是。”   纪民:“喜,我刚刚买那糖果呢?拿点出来给你榕榕妹妹尝尝。”   纪进喜的笑容一下顿住了,想到了昨天远远看到的纪葎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心里有些不高兴。   三叔都不答应背自己,怎么能抱别的小朋友?   她本能地排斥纪榕,现在纪民要自己把好不容易讨着买回来的糖给那个小朋友,纪进喜才不乐意呢!   但是直接说不给,三叔会以为她是个坏孩子的吧!   纪进喜读过书,知道小孩子如果做得不对大人会不喜欢的,所以决定撒个善意的谎言:“爸,糖没了。”   纪民眉头蹙了一下,他买了一大袋糖呢,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没了?   不过观察闺女的神情又有些想笑了。   傻孩子还护食?   纪民从兜里摸出来两毛钱递给纪进喜:“那你带你榕榕妹妹出去逛逛,顺便去村里供销社买点吃的。”   纪进喜见到了钱,顿时扬起了笑,满口应是,都不用纪民再说什么,直接跑到了西屋那唯一的一间屋子门口,高扬起了嗓音:“榕榕妹妹,我们出去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更新晚上九点,啾咪~等我哦~~~咻咻咻 第三十二章   纪榕就在屋子里, 自然都听到了纪葎和纪民的对话。   对于纪民,她的了解并不深入,只单从表面上看, 这个二伯脾气温顺,看起来很好相处。   但纪榕并不喜欢纪民那种带着目的的眼神,很刻意,像是要讨好谁...   讨好纪葎?这手段让纪榕都有些迷惑了。   而对于纪进喜,纪榕就更没有印象了, 小说里没有描写纪进喜的内容,纪榕的记忆里也没怎么和她接触过。   两人的见面, 甚至只是在昨天分家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一眼。   谈不上任何了解。   但此刻纪进喜在外边邀请她出去玩,纪榕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是这会儿无聊,就应了:“好。”   之前和纪青团出门的时候, 纪青团大概是习惯牵弟弟的手了,总想要来牵纪榕的手,纪榕以为纪进喜也会这样,都想好怎么躲开了。   然而一踏出门, 纪进喜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速度之快, 让纪榕直夸变脸怪。   纪进喜不喜欢纪榕, 即便这个妹妹长得粉雕玉琢可可爱爱,但纪进喜一见就没了好脸色。   尤其是爸爸竟然还拿钱给自己,让她给纪榕买吃的?   纪进喜才不想给纪榕花钱呢。   两毛钱,她都想好了要买什么了。   这才家门口,纪进喜没有和纪榕翻脸,只能不情不愿地领着纪榕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抵达空旷的空地边。   纪进喜停下脚步, 回身看着纪榕,表情上带着警告:“纪榕,我们各玩各的,你不许说你是我妹妹。”   纪进喜从小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隐忍,但却很霸道。   纪榕还不知道这小孩子又发什么脾气呢,对方又补了句:“回家三叔如果问你有没有吃东西,你要说有,不然我揍你。”   纪进喜挥了挥拳头,摆出她经常威胁别人的话。   纪进喜冷哼了一声,高傲地一抬头。   这个时候,在空地上玩耍的一群孩子注意到这边来了新朋友,其中一个顶着小刺头的男孩子走了过来。   纪进喜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有些得意,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好多男孩子找她玩,不过纪进喜不喜欢搭理那些人。   冲着纪榕扬了扬下巴,却见小男孩直直走向纪榕,一脸兴奋。   “榕榕妹妹,你是过来玩吗?我们一起啊?”   小刺头男孩,其实就是纪榕见过的董晓晓哥哥,好像是叫董明明。   纪榕点了点头,董明明在这里,董晓晓呢?   纪榕对于董晓晓本能地产生畏惧了,还有早上的那个误会,真是又尴尬又可笑呢。   董明明才不知道纪榕的心思呢,他想起上次被纪青团搅和都没能摸摸纪榕的脸,回家以后一直听妹妹念叨纪榕,听到他也对这个小不点十分有好感。   “榕榕,请你吃糖。”   董明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把糖,直接塞进纪榕的手里,松手之后顺便摸了一把纪榕的脸。   软软的,还有点弹性。   董明明瞬间感觉心跳都加快了,还想再摸一把,可是董晓晓来了。   董晓晓最近脾气有点大,因为董明明之前一次话里帮着堂妹的缘故,两人正在冷战。   “榕榕妹妹。”董晓晓一把拉过纪榕的手肘。   “你们男孩子玩你们男孩子的,我们女孩子也有好玩的,谁稀罕你们那些弹珠烟盒了?榕榕,我们去玩吧?”   “榕榕我跟你说,我们这边好多好玩的了,可以玩跳绳,跳格子,还有丢沙包...”董晓晓喋喋不休地给纪榕介绍着,脸上扬起自豪的笑,仿佛是带着纪榕巡视自己的游乐园一般。   纪进喜本来还给纪榕冷脸的,这会儿见纪榕都被人拉走了,自己反而没人搭理。   不由得拉下脸,更生气了。   纪榕果然很讨厌。   纪进喜不觉得纪榕比自己受欢迎,于是走过去,拿起自己在学校时候万人迷的姿态:“大家好啊!我是镇上来的纪进喜,现在也在镇上上学,我给你们讲讲镇上的故事好吗?”   这个年头,家里没条件的孩子基本上都没离开过村子,一听到有人要讲故事,都兴奋起来。   董晓晓整天听她堂妹说城里的事听到都快呕了,城里镇上有什么好说的,欺负谁没进过城一样,当即冷了脸。   但董晓晓不感兴趣,不代表别人不感兴趣啊,其他的小朋友们都一窝蜂跑到了纪进喜那边。   董晓晓气得跺了跺脚,“我数到三,你们不回来我以后都不和你们玩了。”   董晓晓是谁,孩子王的妹妹,得罪了以后说不准就没人陪自己玩了,于是大家又都跑了回来。   董晓晓得意了,瞥了纪进喜一眼。   开始孜孜不倦地给小朋友们分配任务,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有弹性的绳子,当宝贝一样递给被她指派来撑绳的小朋友,然后转身看向纪榕:“榕榕,你没玩过这个吧,我教你。”   董晓晓自己琢磨出来的,想要和纪榕做好朋友,就得对纪榕好,加上她之前对纪榕的态度让纪榕误会她,那就更得加倍对纪榕好。   纪榕在她这里得到的待遇,绝对是其他小朋友都没有的。   纪进喜的脸都臭了,跺了跺脚,恨恨地看着被小孩子们围在中间的纪榕,转身准备离开了,手却被另外一个小女孩抓住了。   是一个梳着双马尾辫,穿着镇上最近最流行的白色裙子,脸白如雪的小姑娘。   ...   一直到晚上,纪榕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外面回来。   西屋这边,墙已经砌得差不多了,但厕所还没开始弄,顾虑到吃饭的问题,纪葎先把灶台弄好了,现在就是一个厕所,另外出了纪老太那档子事,纪葎也决定另外开一扇门了。   大概还需要半天的时间。   小团子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皱成一团了,脸颊上的头发被汗水弄湿了以后贴在额头上,小脸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运动过头的模样。   纪葎有些意外她竟然和纪进喜玩得来?   不过很快就从纪榕的嘴里得知:纪进喜出门以后就没搭理她了。   纪葎蹙了蹙眉头,神色不明,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招呼纪榕:“灶台弄好了,今天就可以做饭了,榕榕要先吃饭吗?”   纪榕点了点头,想到了之前纪葎做的那碗肉片汤,嗦了嗦口水。   因为时间不够,纪葎只是简单地用面做了碗面疙瘩汤。   白白软软的面疙瘩,几粒葱花漂浮在上面,纪榕只看一眼就饿了。   纪榕吃着面,想起自己先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和纪葎说的话,面还没吞下去,口齿不清:“爸爸,今晚你和小舅舅去抓鱼,我能不能一起去啊?”   小闺女的眼神拼命眨着眨着,暗示味十足。   但纪葎是一个无情的爸爸,他直接拒绝了,“不行。”   纪葎和高家两兄弟约好的时间是在晚上十二点后,那个时间,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睡了,就不怕被人发现,多生事端。   “要嘛要嘛,我想去看看。”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纪榕还想看看人家怎么卖鱼呢...   下午的时候想到了时甜甜的事,看过小说的纪榕深知时甜甜的脾性,如果按照小说内容走下去,她一定会报复纪葎爸爸的。   唯一的办法,纪榕觉得应该是让爸爸也按照小说的轨迹走下去,发家致富。   纪葎有些无奈,面对闺女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就会心软:“很晚的,你会困的。”   “才不会,榕榕现在就睡觉,今晚就醒啦。”   纪葎的脸上浮现笑意:“好。”   心里琢磨着,反正醒不来他也就装不知道。   纪葎可不相信,这么小的小不点,还能抵抗住困意?   但纪榕同样狡黠一笑,别以为她不知道纪葎什么想法的。   她才不是货真价实三岁半小孩。   “我给你烧水,先洗澡”   家里有了灶台以后,洗澡都不需要去隔壁拎水,也不用再因为洗多一点水烧多点柴就受人白眼,纪榕很兴奋地直点头。   到了晚上,十二点一过,纪葎就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站在床边,刚准备轻轻把被子给闺女盖回去。   一抬头,对上一双在黑夜里泛着光的大眼睛。   表面没什么动静,心脏却忽然停了一下。   “爸爸,要走了吗?”纪榕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都不用纪葎吩咐,就把被子给拉了起来,又铺平下去。   纪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从床边拿起了竹筐。   纪榕直接就踩着脚坐了进去,嘴上扬着笑。   看得纪葎都忍不住跟着笑了,把心里原本打算地强迫闺女不能去的念头打消掉,认命地背起竹筐。   已经提前和高方俊说好了,到了晚上他们直接到山上去,纪葎会过去帮忙。   所以这会儿也不需要等谁。   夜晚的月亮带着皎洁,落到了层层叠叠的山上,仿佛给山都披上了神秘的面纱。   路边只听得到各种小动物叫的声音,即便是脚步声,在夜里都变得格外清楚。   坐在竹筐里,看到的是完全安静下来的村庄。   纪榕不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的更新时间明天早上九点吧~ 第三十三章   纪葎背着纪榕, 抵达山上那条泥沟边的时候,高方俊已经站在了树下,和旁边的人比划了什么, 表情洋洋得意。   “姐夫,来啦。”   一见到纪葎,高方俊就特别兴奋地凑了过来,等到看到纪葎放下竹筐从后面抱出来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团子,嘿地一下笑了:“小纪榕, 你半夜不睡觉来干嘛。”   纪榕鼓起嘴巴,故意正经道:“来监督小舅舅啊!”   这话说完, 高方俊噗地一下笑开了,指着纪榕给身后站着的青年看,调侃道:“哥,你看我没说错吧!小纪榕现在多懂事。”   青年点了点头, 也走了过来:“纪榕,我是你大舅。”   纪榕这才注意起了那个青年,眉毛很厚,五官深邃, 是典型的国字脸, 给人一种很宽厚的感觉。   纪榕抬着头, 声音稚嫩:“大舅好!”   青年名叫高方强,比纪葎还要大几岁,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之前没见到纪榕对这个外甥女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弟弟总在耳边念叨时附和几句。   现在见到纪榕了,高方强瞬间能够理解高方俊为什么总念着这个小侄女了,连自己都突然有种自豪。   这么聪明伶俐的小孩, 是自己外甥女。   忍不住想从身上摸摸看有没有见面礼可以补偿外甥女,只是摸来摸去,身上除了一包烟什么也没有。   看着窘迫的大舅舅,纪榕突然有些想笑,真好,这辈子还有那么多人对自己好。   纪榕从身上找出了下午的时候董明明给她的糖,抓在手里递给高方强:“大舅吃糖,加油哟。”   高方俊吃味了,蹲下身子看着纪榕眼神直白:“小舅也没油了。”   高方强用眼神鄙视了一下高方俊,准备把自己的糖给他,就见纪榕又摸出来一个糖给高方俊,趁着高方俊没站起来那手还占便宜似的在人家头上摸了摸。   “小舅舅乖,吃糖糖。”   纪榕转身对着纪葎张开了手,撒娇道:“爸爸,抱。”   被爸爸抱在怀里,纪榕把屁股挪啊挪,直到贴近纪葎的耳朵,两只手紧紧捂住,在他耳边悄悄说:“爸爸,榕榕把糖全部给你,要加好多好多的油哦!”   纪葎本来是表面无所谓内心有些吃醋的,听到纪榕的话后那一片的醋意瞬间都变成了甜到腻歪的蜂蜜,忍不住薄唇扬起:“好。”   高方俊十分夸张地看着纪葎那挂在脸上的得意,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盯着他,直把纪葎盯得唇又抿成了直线。   因为要捞鱼,高方俊两兄弟特意找了家里最好的一张渔网过来,还带了专门的下水裤。   刚刚分家一清二白的纪葎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不过高家两兄弟也谅解,直接让纪葎站在泥沟边帮忙拉网就行。   早上高方俊捞的鱼已经被全部放到了水桶里,这会儿两人再下沟,本来以为一个小小的泥沟捞个几条就不亏本了。   拉着沉重的渔网,两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怪异。   纪榕就蹲在距离水沟半米左右的位置,这还是被纪葎严厉要求的,纪榕只能站起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水里。   这个晚上的夜光格外清晰,仿佛能让人看清所有东西。   纪榕在一旁四下无聊地看着,突然咦了一声,看着纪葎脚底刚刚踩下去的地方:“爸爸,你是不是踩到什么东西了?”   大概是因为纪榕她们今天在这边走太多遍的缘故,把这边的草直接都给踏平了,加上高方俊早上的那么闹腾,有一块土更是被掀了起来,白天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月光一照,陷在土里的锈色薄片露了出来。   纪葎顺着纪榕的眼神下移到自己的脚边,抬起脚来,果然是有一小块东西。   他心里疑惑,一只手把东西捡了起来,是一块变形十分厉害的怀表,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厂家的了,纪葎以为就是一块寻常人家丢弃的小玩意,也没什么用,随手递给纪榕。   纪榕正无聊呢,接过手仔细研究了起来,这看起来的确像是个怀表,但是纪榕心里也有点疑惑,怀表那么贵,怎么会有人随便丢掉?   纪榕撑着下巴,这么旧的颜色肯定被埋在土里好多年了。   纪榕拿着那个东西对着月光照了一下,一点古怪都没有。   无奈,只能把东西先收起来。   继续专心致志地看舅舅们捞鱼,渔网放下去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正是收网的时候,两个舅舅一左一右,步伐缓慢一点点走近。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模样,纪榕竟然也觉得紧张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纪葎在泥沟旁帮着,三个人也废了好大劲才把渔网拉到一边,用竹枝嵌入土里定位起来。   总算忙完了,高方俊伸头往渔网里看,哦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只看得到一个个黑黑的鱼头,鱼挤鱼数也数不清的数量。   高方俊早上的时候都没感觉这么多鱼呢,擦了擦鼻子有些骄傲,看着眼直勾勾看过来想看有多少鱼奈何身高又不太够的小侄女,高方俊眨了眨眼睛:“榕榕,你给小舅舅的油可一点没浪费哦。”   纪榕看着高方俊嘴唇边远远看上去就像多了根胡子的土渍,抽了抽嘴角看着对方得意地表演,还是跟着笑了。   这么多鱼,和他们一开始以为的相差太大,纪葎不由得苦恼起了销路。   按照他们一开始的想法,肯定是卖给鱼摊的人,虽然钱少了点,但也省了麻烦。   不过鱼太多了摊贩那边消耗不过来反而有可能怀疑鱼的出路。   这鱼的来历是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   “小舅舅,我们去卖鱼吧?”纪榕提议。   纪榕还挺想了解现在的物价的,整天待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就是玩,对于东西的物价除了上次和纪葎出门的时候打听到一些,其他的就无从得知了。   纪榕也想找找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方式。   纪葎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点头:“这样看自己卖鱼的确比卖给摊贩划算,两个人分开地方卖,只要小心一点没什么太大问题。”   西屋的屋子还没弄好,纪葎又得注意纪老太有没有突然又发癫,自己分身乏术,有些抱歉地看着高家两兄弟。   高方俊其实早就想体会摆摊做生意的感觉,见纪葎都提出赞同的意见,顿时蠢蠢欲动起来,眼神热切地看着高方强,等待大哥的吩咐。   高方强也觉得这个选择好,点头:“行,那我们两个分开地方卖。”   纪榕在一旁看得兴奋,奈何她个子矮,在地上跳好几次没人搭理她,就自己喊了句,“报告舅舅们,榕榕也要去。”   大概人对于没有做过的事情都是会有新鲜感的吧?纪榕还挺想尝试摆摊的感觉的。   纪葎本能地又想拒绝,但是对上纪榕的眼睛,那话到了嘴边愣是吐不出来。   看到自己大哥一脸的不赞同,都不用他说什么,高方俊摸了摸纪榕的头,一脸可怜地看着她,“榕榕乖,听话,小舅舅们是去干正经事的。”   高方俊觉得自己是了解高方强的,大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因为喜欢纪榕就让小孩子跑去耽误大人的工作。   纪榕不服气,“榕榕也会干正经事,说不定榕榕运气好,来个人一下就把鱼都卖光了呢。”   高方俊调侃,“哎哟,那我们榕榕可不是福神转世。”   纪榕,“……舅舅好幼稚。”   纪榕是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个人的,压根没有对高方俊的话起什么反应。   “行了,小弟你也别跟榕榕开玩笑,榕榕想去那就去吧。”最后还是高方强打定主意,一手拍开了高方俊逗弄小朋友的手,看着纪葎问:“纪葎,那纪榕今晚是跟我们回去?”   高家两兄弟要卖鱼,那自然是天没亮就得出门的,不可能特意等着纪榕。   两个生产大队的距离很近,纪葎想了想,“我晚点送她过去吧!”   高方强点点头,“也行。”   等到眼睛看着高家两兄弟费力地把大水桶抬离了生产大队,纪葎转身抱起了纪榕。   回了屋,拿块布让纪榕简单擦了擦身子,纪葎就叫纪榕睡觉了。   纪榕的眼睛像有神仙打架,明明已经睁不开了,想到门外的榕树,又忍不住精神了一些,“爸爸,我们不把榕树下的东西挖出来吗!”   “改天吧,榕榕快睡觉,一会儿得早早醒来。”纪葎给闺女掖了掖被角,轻声说。   在纪葎看来,没有把屋子大门修好,他是没准备去把东西挖出来的,东西怎么处理暂且不说,就纪老太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放着钱不要。   最差的结果,就是他们又得和纪家搅和在一起。   纪葎不想那样。   “嗯。”纪榕闭上眼睛,她确实是困了。   不一会儿,小团子的呼吸变得悠长,纪葎想着这一天的时间,没有睡着。   他翻了翻身子,侧过身的时候眼神望到了闺女放在床头边的那个小怀表,那个他一开始觉得平平无奇的小东西。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心里诡异地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 第三十四章   天空朦朦胧胧泛起一丝鱼肚白, 不远处,公鸡正在热情地迎接清晨,咯咯咯的声音响彻天际。   纪葎从睡梦中醒来, 想着给闺女做顿早餐,小心翼翼地爬起身。   早餐煮了红薯粥,胖胖的红薯切了一大块沉到锅里,软软绵绵的红薯丝紧紧贴着粥粒,害怕闺女一会儿饿, 纪葎又特意煮了个鸡蛋。   这鸡蛋是高方俊昨天拿过来的,自己家养的鸡生的, 不算大颗,但鸡蛋成色很好,一看就是精细养的。   纪葎走进房间,推了推小闺女的身子, 看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撩了撩闺女的头发,熟练地给她扎了个小马尾。   纪葎倒也想给闺女的头发扎出花来,可惜他除了扎马尾就只会扎揪揪。   抵达高家的时候那边的人基本都准备好了, 高家除了高方俊和高方强两兄弟, 门外还站着好几个人, 分别是纪榕的外婆包盼珍,大舅娘王秋英,蹦蹦跳跳的两个十岁左右小孩,男的叫高正阳,女的叫高江雪。   两小孩见到纪榕都很激动,从前都是在高方俊口里听说纪榕这个妹妹的,早就想去找纪榕玩了。   可是之前因为家里的缘故一直没能如愿。   这不, 一看到可爱粉嫩的小团子,高正阳就想冲过去先和妹妹玩,可惜后领被揪住了。   是他爹阻止了,高正阳瘪了瘪嘴,有些气愤,但对上高方强的眼神,瞬间又怂了。   人到齐之后,高方强招呼了一下,因为接下来的一个上午会比较忙碌,也没花时间再去客套,几个人分了队伍各自出发了。   纪榕自然是跟着高方俊的,同行的还有高江雪这个表姐。   高江雪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在高正阳的衬托下,可以说是难得的懂事了,她看得出纪榕的精神不是很足,心里虽然对这个妹妹稀罕到不行,但也没有缠着问这问那,手掌张开握住纪榕的手,朝她笑道:“榕榕跟我走就行。”   两个女孩子安安静静地走着。   高正阳用扁担把东西都搭在肩上,一边回头注意两个小女孩,见两小姑娘相处得还挺融洽,想到一会儿要进行的贩卖,有意提问道:“小榕榕,小江雪,你们都知道我们家鱼卖多少钱不?”   纪榕第无数次揉了揉眼睛,强撑起精神,动作迟钝地摇了摇头。   高江雪一边照看着妹妹,对着高方俊提出来的问题兴奋起来。   连忙举手:“小叔我知道,五毛钱一斤。”   高江雪和高正阳两人昨天就听说了父亲晚上要去捞鱼的事情,兴奋地一晚上没睡着,对着父亲带回来的鱼研究个不停。   也是缠着父亲很久,后来听小叔说了纪榕要去帮忙卖鱼,用照顾妹妹的名义换来的这次出门。   高方俊点点头,赞赏地看了高江雪一眼:“江雪加一分,那如果有人讨价还价呢?”   高江雪又较忙举手:“小本生意不能讲价。”   一说到这个话题,高江雪就体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度。   纪榕张了张口,话都没说出来,视线下移到高江雪牵着自己的手上,看得出来这个表姐很激动就是了。   昨天晚上临睡前纪榕可太兴奋了,直接导致后面大半宿都在做梦,被纪葎叫醒的时候恍惚得都不记得是什么时间了,差点误了时间,两个人急急忙忙,也没时间帮纪榕醒神。   但看表姐这么有精力,纪榕突然觉得自己也精神了些,心里要去卖东西的兴奋透过困意总算被释放了出来。   高方俊满意地看着两个小姑娘,大哥那边是大嫂还有娘都跟着,他们要卖的数量比较多。   高方俊分的数量少点,自告奋勇带了最小的两个小孩,有了自己是领队人的自觉,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情绪都收了起来。   高方俊看向纪榕,小团子的年纪实在太小了,生怕自己一会儿忙起来照看不到,带着警告地和两人说:“今天出门了你们可都得跟紧我,不能别人说什么就跟人家走,外面可多人贩子了,要是被拐走了可就回不了家了,到时候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人打。”   高方俊的眼睛里满是恐吓,啧啧啧的表情仿佛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到了被拐卖的孩子凄惨的生活。   高江雪眼睛瞟向了懵懵懂懂一脸单纯的纪榕,连忙护了起来:“榕榕别怕,表姐保护你。”   高江雪是被高方俊看着长大的,也知道小叔故意吓人呢,冲他呲了呲牙,“小叔别吓榕榕。”   东西太多,时间太早,这一路也没碰上去镇上的车子,高方俊带着两个小孩,走了整整快一个钟才到的镇上。   此时天空已经大亮,鸟雀飞舞,清晨的露水倒挂在树叶上,周围的人渐渐也多了起来。   纪榕注意到,高方俊带她们来的还是上次纪葎带她来过的那个黑市,交了一点摆摊费和押金,三个人拿着东西进了小巷。   大概因为是早市的缘故,摆摊的人比起纪榕上次和纪葎过来的时候还要多些。   高方俊也是带着她们俩挤了好久才等到了一小块空位。   来不及感叹黑市的热闹,高方俊按照大哥交代的,连忙把木桶放到地上,将鱼倒了进去,让纪榕和高江雪先看着摊,自己跑去接水了。   没办法,他不可能提着一大桶水从村里走到这来,鱼长期缺水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高江雪从小叔带的竹筐里拿出来三张小凳子,和纪榕一人一张坐在那里,两人表情都有些僵硬。   明明在家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排练,想象着到了黑市里该怎么吆喝怎样卖鱼,可是等真的坐在这里,看着别人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高江雪除了紧张就是害羞。   嘴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榕坐在小凳子上,屁股扭来扭去,眼睛到处打着转,和高江雪一样的形态,总觉得身上哪里别扭得很。   她们两个白白嫩嫩一看就没卖过东西的小姑娘坐在那里,周围摆摊的,买东西的都觉得有趣,忍不住盯着看。   但到底没人上前问价,来黑市买东西的,大多都是抱着实惠捡漏的心来的,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人家也担心会乱算价。   最后还是不远处的一个小商贩走过来凑了热闹。   “小妹妹,出来卖东西啊?”   小贩是上次摆摊在这边摆摊卖衣服的,纪榕认了出来,稍微没那么紧张。   “帅哥哥,是的,你买鱼吗?我家的鱼可好吃了。”   纪榕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天真无邪,那副模样,就是没钱的看着都忍不住买点东西了。   更别提还被称呼为帅哥哥的小贩。   小贩上次回家后反省了很久,一定要把自己这个虚荣的心收起来,坚决不能再因为别人两句好话就把底价都卖出去...   可是这纪榕一说话,他就忍不住又飘飘然了。   有种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期的错觉。   感叹自己其实是那么受小孩子欢迎——   忍不住直点头:“好好好,那给我来一条。”   高方俊早在小贩走过来的时候就提了水走过来,看到有人一脸热切地找纪榕搭话,拧着眉头看小贩的眼神简直就是看到活生生的拐子一样。   而他的蠢外甥女竟然还扬着甜甜的笑跟人家说话,高方俊简直想过去敲纪榕的脑瓜,总觉得不得劲,忍不住靠近了些想看看两人说什么。   随时准备好抓人贩子的准备。   可人家一说买鱼,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把水往地上一放,走过来就差跟小贩哥俩好了,一脸热切:“哥,买鱼啊!你看看,想来个多大的?”   一边说一边伸手进桶里,捞出来几条鱼给小贩看。   那鱼的个头让小贩一下子精神了,惊呼道:“这么大的鱼?”   块头大的鱼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像纪榕她们家满桶都是这种大鱼就真的很少见了。   纪榕连忙解释:“哥哥,我们家这个大鱼肉很嫩的,也没什么鱼刺,你放心。”   小贩却迟疑了:“这么大的鱼,多少钱一斤啊?”   虽然小朋友是很可爱,说的话也很好听,小贩一开始都打好了贵点就贵点的心思了,但这贵要是太离谱他也不能接受啊!   小贩就是住在城里面,跟寻常村里人来说算有点钱,但那钱绝对经不起霍霍乱买东西的。   纪榕张开五个手指,甜甜地回答:“只要五毛哦,外面都卖六毛的,这个鱼超划算的。”   那模样就像在说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   小贩自己也是经常进货的,对鱼的价格也还了解,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那好吧!就来一条。”   反正他家小孩子都挺多的,天天嚷嚷着要吃肉的,买条鱼回去解解馋,一次性吃个够也行。   小姑娘家这鱼大是大了点,但价格绝对算不上贵。   前面小贩皱眉的样子,高方俊差点以为自己今天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想不到峰回路转,外甥女的几句话,对方又决定买鱼了,在心里给外甥女竖起大拇指,抓起鱼火速过称,还给第一个买家抹了个零。   这个年代很多人买鱼都是自己回家杀的,回头鱼肠什么的还可以喂家里猫吃。   高方俊卖鱼的也省事多了,只需找个袋子把鱼装起来就行。   有了第一个人问价,其他看中纪榕这边的鱼的也陆陆续续都转过头来。   五毛钱,在七十年代可以买很多的东西,就是瓜子都能买五十茶杯了,可是用来买鱼买肉却是远远不够的。   摊子逐渐被人围了起来。   有些嫌鱼太大吃不完的,站在旁边的几个人凑活一起拼个单,叫高方俊帮忙分几块高方俊也不会拒绝。   动作麻溜地给人收拾好鱼,还专门用清水帮人把血冲得干干净净。   半点不缺斤少两,赢来一众好评。   人越来越多,纪榕家的摊子简直成了黑市里最热闹的地方。   有个年轻的小媳妇刚刚买了条鱼,看到口齿伶俐的纪榕就忍不住逗趣了,“小朋友,你这么聪明,那你能算出这鱼多少钱吗?”   小媳妇手上的鱼只是刚刚过了称,还没有交钱呢。   三岁半的小孩子,很多连说话都不太流畅,大家也就把这小媳妇的话当笑话听就过了。   这孩子即便是聪明了些,但你指望她会算数,懂那些七八岁小孩才懂的东西,这不是扯淡吗?   纪榕也不太乐意在外人面前显摆没什么用的才能,糯糯地开口:“姐姐,榕榕还不会算数哦。”   小媳妇佯装失望:“这样啊!”   纪榕又笑了笑,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姐姐要是买多一条鱼,姐姐想要榕榕会什么榕榕就会什么。”   纪榕是这样想的,才艺在没有任何好处面前当然是没有显露的必要了,可是如果人家买东西送点才艺她也可以买一送一的啊!   反正又不吃亏。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笑开了,唯独小媳妇笑里的神情和别人不太一样:“那小姑娘可说好咯,姐姐这就买多一条鱼。”   小媳妇说着,半点没有迟疑,又叫高方俊给她拿了最大的一条鱼。   高方俊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压根没听到纪榕和小媳妇的话,一脸兴奋地抓着鱼。   小媳妇买完了鱼,在纪榕的面前蹲了下来:“我可以也叫你榕榕吗?”   纪榕点头:“可以啊!榕树的榕。”   这孩子真的聪明得和别家不太一样,小媳妇心里想。   她抬起头来看着纪榕:“榕榕会什么呢?会算数吗?会背课文吗?”   纪榕点头,随便在脑海里找了一首小学最简单的古诗背给小媳妇听,又将小媳妇买的东西价格换算给她听。   价格一点不差。   本来看热闹的众人都惊讶了,用一脸神童的眼神看着纪榕。   也有人凑到高方俊的身边,想取取经:“小兄弟,你家这小孩怎么教的呀?”   高方俊这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看了一眼纪榕,得意洋洋:“天生的,不用教。”   有个让人骄傲的外甥女就是不一样,时时刻刻都要告诫自己懂得谦逊。   不能一不小心又成为别人的羡慕对象。   被那么多人盯着,纪榕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不太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头的。   要不是想赚多条鱼,而且看面前小媳妇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心里有种感觉告诉她不用藏拙,纪榕都不会这么张扬。   小媳妇的面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眼神看着纪榕,亲切询问道:“榕榕想不想去姐姐家玩?”   玩?纪榕看了看还有大半桶的鱼,摇了摇头:“榕榕不能走开。”   小媳妇了然,想了一下还是舍不得放弃,又问道:“我把你家鱼都买了,榕榕跟我回家玩好不好。”   这时候,即便是大大咧咧如高方俊,也察觉什么不对,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小媳妇,语气不悦:“不去,不卖。”   高方俊不知道外甥女的那个方面让人家那么感兴趣,但纪榕才那么小,哪里懂什么,指不定让人哄骗了去。   小媳妇知道自己也是着急过头了,对着高方俊有些抱歉地笑了笑:“那这位小哥告诉我你家住址好不好?我实在有点事,想改天过去拜访。”   高方俊怀疑的眼神和对方真挚的眼神对上,最终撇了撇嘴,把地址告诉她了。   小媳妇走了以后,高江雪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向纪榕:“榕榕,你也太厉害了吧!”   高江雪都已经读小学三年级了,纪榕背得那些她自然也知道,不过她同样敢肯定,自己三岁半的时候对这些东西肯定是一问三不知的。   对比之下,纪榕可不就厉害多了吗?   高江雪看纪榕的眼神都变了,原来只是想着是自己的表妹,要多照顾,对纪榕好,现在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佩服。   半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高方俊带来的鱼全部都被清了个空,比他们刚开始设想的卖到下午简直快太多了,几个人的面上都是笑容。   高江雪更是忍不住又蹦跶了起来,体验了一天的买卖生活,感觉整个人地位都不一样了。   高江雪都想好了,等她回了学校,一定要好好和她那些都没体验过的小姐妹说说这种快乐。   几个收拾了摊具,高方俊把钱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扁担一拿就准备要走呢。   早上第一个卖鱼的小贩走了过来,表情有些难看地凑近高方俊的耳朵,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高方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小贩说完了话,一刻也没多待,转身快速离开了。   而高方俊的笑顿在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各种纠结。   脑海里回旋着小贩刚刚抛出口的话,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纪榕是第一个察觉到高方俊的眼神不对的,但她不知道那个商贩和高方俊说了些什么,只能从高方俊的神色中推测应该是挺重要的事情。   高方俊犹豫了很久,见天色实在不早了,走回家还得给两个小朋友做饭吃,破罐子破摔,觉得兴许自己不会那么倒霉,还是带着两个小孩子走出了黑市。   办好手续,拿回摆摊的押金。   带着两个小孩走出宅子的门。   走了几步,周围一片寂静,高方俊终于松了口气。   但纪榕的脸色却变了,敏感地觉得周围有些安静过头了,忍不住四下打量,记得早上来的时候这附近还有住人的,怎么这会儿一点声响都没有?   脑袋里想了各种可能,电光石火间突然想到黑市的劣性,她们不会,是遭人眼红了吧?   高方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孩子,卖了一早上的鱼,那一看就是个小肥羊啊!   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反正纪榕的脸上多了几分焦急,她小舅舅这身板她还是了解的,要真的跟人打起来一个两个还好,人要多的话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高方俊虽然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相当幸运的,但想到刚刚小贩提醒的话,还是决定快些走,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担心纪榕腿短跟不上他的脚步,手一弯特意把人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牵着高江雪的手,脚下速度那叫一个迅速。   他们走着走着,身后终于出现了脚步声。   高方俊没有松口气,反而脸全白了,不敢停下来,只能不停地往前走。   直到躲进了一条小巷子,远远地看到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出现了几个穿黑衣服长得凶神恶煞的大汉……   纪榕再也没办法告诉自己她们是安全的了,看着高方俊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心里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紧紧地拽着高方俊的衣领,“小舅舅,跑。”   纪榕知道这些人的目的。   可那是她们从昨晚开始捞鱼,今天早上累得要死赚回来的钱,怎么能白白交给别人。   高方俊咬了咬牙,把高江雪也抱了起来,趁着对方还没走到这边过来,抬腿就跑。   也不按照原来的路线了,看见小巷就钻。   纪榕爬上了高方俊的肩头,看着高方俊背后追着跑过来的人,一双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对方的人个个体格健壮,距离越来越近了……   抱着两个小孩,高方俊的体力也支撑不住了。   纪榕转回过身,看着高方俊又拐过了一条巷子,这回儿走进了绝路,这条巷子的门竟然被锁上了。   纪榕都绝望了,开始在心里想那钱被人要就给人家吧!就当破财消灾,只要人家肯拿了钱就走,她们也不多计较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着。   突然,那道门被打开了,没有看到任何的人。   就像是给她们设计的一个陷阱。   就像...一踏进去就是万丈深渊。   高方俊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但纪榕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感觉告诉她天无绝人之路。   纪榕抓住了高方俊的手臂,对着已经气喘吁吁的高方俊道:“小舅舅,我们过去。”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给心乱如麻的高方俊打上了强力的镇定剂,忍不住相信了纪榕的话,朝着那个出口跑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一步、两步...   高方俊觉得自己已经没力气了, 身上背着一堆东西,怀里抱着两个小孩,简直把他毕生没用过的力都使出来了。   脚步一停下来他就将两个小孩放到地上, 高方俊弯着腰两只手掌撑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喘着粗气。   身后的门咿呀一声被关上了,高方俊停住了动作,突然有些不敢回头去看。   高江雪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站在高方俊的身边, 眼神从头到尾一脸懵,仿佛在说: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   纪榕从回到地面起就在打量四周, 这是一条小巷子,和前面的路段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被锁起来的门吧!   至于那个关门的人, 纪榕看了一眼有些愣,忍不住开口直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竟然是同村秦家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只是看了纪榕一眼,嘴唇动了动但也没有说话。   但给了纪榕一个示意的眼神,纪榕不知所然, 看了眼还没缓过劲来的高方俊, 走到了小男孩的身边。   确定纪榕跟在身后, 小男孩抬脚就走,带着纪榕拐过两个巷口,这个地方是黑市的另外一个出口,除非在本地住的,其他人很少知道。   纪榕总算弄明白小男孩的用意了,真诚实意地道了声:“谢谢!”   但是小男孩没有任何回应,径直离开了。   这小孩好像挺不喜欢说话?   想到了还在等着自己的高方俊和高江雪, 纪榕没有再浪费时间想男孩子的事情,转身又跑回了巷子里。   高方俊一口气已经喘过来了,现在扶着墙正在休息,纪榕有些急切地道:“小舅舅,那边有出口,我们快走吧!”   纪榕怕那些抢劫的人跑到这边过来,只能催促已经累得走不动的高方俊再挪挪步子。   他们走得很快,离开黑市,一路走到大街上,周围有了人,高方俊才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了下去。   “小榕榕,刚刚那小男孩是谁啊?你认识?”有了精力,高方俊就开始关心起所有在外甥女面前出现的异性。   知道是那小男孩拯救了自己,高方俊也想找个时间去道谢,但是如果那个小男孩像昨天看到的熊孩子那样对外甥女,高方俊也是不允许的。   纪榕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四周,确定那群人没有追来,松了口气:“嗯,我们村的。”   “你们村竟然还有我不认识的?”高方俊有些稀奇,他好歹在松花大队待过一段时间呢。   纪榕就把小男孩的事情和高方俊说了,高方俊听完,开始啧啧啧叹气起来:“原来是那个倒霉孩子。”   纪榕有些好奇,高方俊就把自己知道的和纪榕说了。   原来那个小男孩名叫秦招,是秦大山从外面买回来的孩子。   秦大山和媳妇结婚多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去医院检查两人的身体都没有什么问题,眼见着秦家的香火要断在自己手上,秦大山和媳妇终于忍不住跑去算了命,找的是附近最有名的庙,一算才知道,时机还未到。   这时机是什么时候呢?秦大山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回到家没多久就买回来一个男孩子。   虽然已经有个养子,但秦大山一直没有放弃生小孩的念头,给小孩取的名字也是招弟之意。   又过了几年,秦招一点点长大,秦大山对小孩的事情没那么执着了,偏偏他媳妇这个时候竟然怀孕了。   怀孕之后的秦大山媳妇脾气变得很差,因为胎像不稳好几次差点流产,眼见着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可能变成血水,秦大山又忍不住了跑去庙里了。   这一回得到的结果却是两个小孩相克。   要送走秦招吗?   可这个小孩是他们花大价钱买来的,平白无故送人,多亏!   卖掉吗?   这么大的孩子早就认家了谁还会买。   就在这样的互相折磨中,秦大山媳妇对秦招渐渐变了态度,动辄辱骂责罚......   听着高方俊讲完了秦家那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即便是纪榕都忍不住变得神色复杂……   而高方俊,就像倒垃圾一样,把话说完就开始惦记着肚子饿了,摆摆手招呼两个小姑娘,“别人的事情管不了,小榕榕,小江雪,我们回家吧!今天受惊了,一会我给你们露一手,吃点好吃的压压惊。”   纪榕瞬间想到了昨天高方俊做饭时候的场景,内心充满了抗拒。   高江雪毕竟和高方俊生活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小叔几斤几两,连连摇头,直接提议道:“小叔,难得出来我们找饭店吃吧?”   两个小孩都睁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高方俊有些泄气了,只能蔫蔫地同意,“好吧!”   高方俊也是很久没下过馆子的了,手一伸摸到了口袋里的钱,顿时有种财大气粗的豪迈感,大手一挥直接对着两个小姑娘道:“走,今天带你们见见世面。”   就这么,足足等了半个钟,纪榕才坐上了饭馆的凳子。   高江雪对着拥挤的面瘫,难得对高方俊露出鄙视的神情:“小叔,这就是你说的世面吗?”   高方俊点头,理所当然:“这可是镇上开了最多年的面馆,你看外面人挤人可不就是世面?”   高方俊一脸来了这个镇上不吃碗这个面都是枉来的神情。   两小孩皆是一脸无言,不过等面上来了嗦上一口才知道高方俊所言非虚,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   吃过了面,几个人商量着直接雇个车回家了。   高家的屋子里,其他出去摆摊的人都还没回来,高方俊走进屋子,又一脸神秘地探出头四下张望,然后啪地一下把房门关上,直接招呼两个小女孩上来床上。   高方俊从口袋里抠出藏了一早上的钱,那些钱被他的手抓着,有些已经变得皱巴巴了,但他一脸兴奋,“快,我们来数钱。”   高江雪的眼睛,随着高方俊掏钱的动作,越来越亮:“小叔,好多钱。”   纪榕也拿了把钱在手里一张一张摊平,一双眼睛里,闪现的是无数的小钱钱,这还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钱呢。   纪榕想到了后世花一大堆钱收藏旧币的人,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新的发财路。   纪榕终于能够理解一句话:人生得意数钱时...   鱼是卖五毛钱一斤的,一条十斤的鱼可以卖上五块钱,更别提十几斤的了,高方俊手里一大把的散钱,数得那叫一个既痛苦又开心。   数过一遍之后拿过两小孩摊平的钱又数了一遍,面上的表情越来越激动,拿着钱的手微微颤抖,他们这一早上,竟然赚了将近两百块钱!   两百块是什么概念?   高方俊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两百块可以买到的东西,感觉心脏都沸腾了。   高江雪还不知道两百块是什么概念,但是看到高方俊兴奋,忍不住也跟着兴奋地不得了。   高江雪一双脚踩上床站了起来,拉起纪榕的手,“榕榕,我们赚了两百块,两百块!”   然后转身看向高方俊,又夸了一句:“小叔真厉害!”   高方俊一脸得意,活像那钱是他一个人似的,“那是,也不看看你小叔什么人。”   得意之余,高方俊也没忘记小外甥女的功劳,声音里带着称赞:“多亏了我们的大功臣榕榕。”   高江雪拼命点头:“嗯嗯嗯,要给榕榕奖励。”   数过了钱,三个人瞬间忘了早上的有惊无险,一个个面上容颜焕发的。   和这边的顺利相比,另外一个队伍的高方强他们就显得没那么容易了。   高方强手上的鱼更多,一开始就选择最大的集市贩卖,因为鱼的块头太大的缘故,让很多想买的人都犹豫不决,所以即使他们摆摊摆到了傍晚,回到家的时候桶里也还是剩着好几条鱼。   彼时已经是黄昏时间,纪葎都忙活完过来接纪榕回家了。   高家众人才姗姗来迟,大概也是摆了一天的摊,一个个面上无精打采。   和纪榕队伍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说最让人忧心的高方俊竟然只在早上就把鱼卖光了,高方强都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不过后来讲到小巷里遇到的事,几人的脸色都黑了。   包盼珍在一边听得心惊胆战地,直喊着:“这些人造孽啊!”   回头检查过几人都没受什么伤才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对着天空的方向拜了拜。   站在一旁的纪葎也是才知道这回事,表情有些冰冷:“怎么没和我说?”   纪葎看着在一边被高家小闺女拉着手看东西的纪榕,他竟然完全不知道闺女今天遇到那样的事?周身的气压都沉了下来。   高方俊都忍不住摸了摸手臂,感觉一阵凉风呼啸而来,僵硬地笑了一下,逼迫自己转移视线不要去看纪葎,才回道:“忘了。”   高方俊哪敢说实话,就纪葎护闺女的性子,高方俊都怕没人能拦住他教训自己的步伐。   纪葎只是瞥了高方俊一眼,心里想着的是黑市上的那些小混混,控制不住内心翻涌而出的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  容我调整一下,确认好固定的更新时间再通知~   感谢观看的小可爱们,笔芯~ 第三十六章   高方俊又缩了缩脖子, 恨不能像乌龟一样直接缩进壳子里,两年多不见,他姐夫怎么变得这么可怕了?动不动就变脸。   就连高方强, 黑着的脸都忍不住看向了纪葎,感受到弟弟投来求救的眼神,尴尬地咳嗽一下,试图转移话题,对着高方俊问道, “你们今天赚了多少钱?”   说起这个,高方俊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神采奕奕, 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道,“我们三个今天赚了小两百呢!榕榕可厉害了,好多客户都是她招揽来的。   哥,你们呢?”   这个价格, 高方强有些惊讶,他还以为高方俊卖得那么好是搞降价了呢,可现在卖出来的价,和他们计算的差不离, 听完高方俊的话, 看向纪榕的眼神若有所思。   他的这个外甥女, 的确让人意外的好运气呢……   而纪葎,在听到高方俊的话之后全身气势也是一松,眼见得大家都羡慕起了纪榕,心里突然有种自豪感,觉得自己的闺女,自然哪里都是别人比不上的。   高家兄弟两人对过了账,两人这一天赚了差不多四百八, 面上都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高家不缺钱,但一家那么几口人,也只能在温饱方面徘徊,这下子突然赚那么多钱,都有些亢奋得找不到北。   把钱分成两份,高方强拿过其中一份递给纪葎,“这是你的。”   一开始就说好的,他没有食言。   而纪葎也没有推托,他本来就比较少言,直接伸手将钱接了过来,嘴上道了句谢:“多谢大哥。”   将西屋自己的屋子砌墙围起来,又新做了厕所灶台还有大门,加上几个帮忙的社员工钱,分家发的那点钱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现在的这笔钱,纪葎想了一下,正好也可以利用起来。   天已经快黑了,高家众人忙活了一整天,都只是草草吃了一点东西,这会儿包盼珍和王秋英两婆媳都进了厨房做饭。   纪葎看着院子里纪榕跟高家两兄妹玩得开心,嘴上不禁有些笑意,面对高方俊的留饭难得没有拒绝。   而此时的纪榕实际上也是无奈的,高正阳回来以后高江雪就像换了个性子,两个人围着自己叽叽喳喳问不停地问题,尤其是当高正阳听高江雪说起纪榕在黑市上的厉害,更是一个劲儿问纪榕是怎么学会那些的。   对着两个小屁孩,连纪榕都觉得自己心态变小了。   纪榕突然想到什么,小跑到纪葎的面前:“爸爸!我们村今晚是有电影吗?”   纪葎愣了一下,他并没有关注村子里有什么活动,不过想到一起干活的社员们偶然聊起的话题,迟疑地点了点头,“是吧...”   纪葎自己不喜欢看电影,倒是忘了闺女还是好玩的年纪。   而高正阳和高江雪,听说了松花生产大队有电影看的时候都是一脸艳羡。   高正阳更是抱怨道:“咱们怎么不放电影。”   一副也不知道那些领导干什么吃的模样。   纪榕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直接邀请道:“那要不要来我们村看电影?”   两个小孩别提多激动了,点头的力气像能把头都甩掉。   晚饭过后,高家的其他人还得整理今天卖鱼搞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高方俊又当起了领头人,负责高家两个小孩的来回。   因为是和别人一起,纪葎就没有抱着纪榕了,右手轻轻牵着纪榕的手,步伐刻意放慢。   小团子的身子矮腿更短,纪葎只能倾着身子,动作有点别扭。   高江雪看不过去了,牵过纪榕的另外一只手,想跟纪葎说她来牵着纪榕就行了,不过小朋友对上纪葎那双眼,卡在喉咙口的话顿时成了僵硬的石块,吐也吐不出来。吞也吞不下去。   看得纪榕都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她爸爸不愧是书里大反派,一个眼神都能吓哭小孩。   高正阳是个贪玩的性子,出了家门后就撒丫子跑得欢快,最后被高方俊扯着后脖子揪了回来,一只手被死死按在高方俊的手里。   但他眼睛仍旧四处乱转,看到什么有趣的就凑上去,一脸的‘你禁锢住了我的人但禁锢不住我的心’,让高方俊颇为头疼。   这不,一看到高江雪尴尬的神情,就给高正阳打眼色,让他过去给妹妹解围。   这小子倒好,直接把高方俊一起拽过去了,一把牵住高江雪的手,热切地笑道:“妹妹,我们牵手玩。”   一行五个人,全牵在一起,一字排开都能占一条公路那种。   本来以为这样子就能安生了,可高方俊走着走着,又看到了路边的萤火虫,这下好了,脱缰的野马出现了,左手高江雪,右手高方俊,全被他拽着一起跑。   连带着后面的纪榕和纪葎,都没放过。   高方俊是顾虑着小孩子没轻没重不敢用力拽,没好气地念叨:“慢点,赶着投胎啊!”   高正阳的语气里带着兴奋,嘴里说着话,人已经扑向了萤火虫。   “妹妹,你不是喜欢萤火虫吗?我给你抓。”   纪榕看得羡慕,她小的时候农村里已经很少有萤火虫了,“爸爸,榕榕也想要。”   “榕榕,我给你抓啊!”高方俊一看外甥女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忙凑过来,毕竟,他姐夫一看就不会做这种事的人。   纪葎皱了皱眉头,看了高方俊一眼,眼神就像在说:我闺女要萤火虫关你屁事。   高方俊过度解读,面上忍俊不禁,直接转头招了招手:“姐夫自己抓吧。”   纪葎显然并没有什么抓萤火虫的技巧,手法十分生疏。   纪榕看着面无表情我很冷漠的纪葎步伐轻慢地走来走去抓萤火虫,有点想笑。   寄人篱下那些年,纪榕不敢回忆父母还在的日子,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是孤儿。   没有得到,不曾怀念。   现在爸爸的感觉那么真实,纪榕张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有湿润的液体滑过,转瞬即逝。   纪葎终于抓到了一只萤火虫,两只手合在一起,走到纪榕的身边,小心翼翼放在纪榕面前。   一点点张开指缝,黑色的小虫子扇动翅膀,尾部一点点绿光不停闪烁,美轮美奂。   它很快就飞走了,纪榕没有再缠着要,让纪葎转过身,小小的团子趴在纪葎身上:“榕榕最喜欢爸爸了!”   纪葎身子瞬间僵住,小闺女清脆的声音像带着回音一般,一遍一遍地将纪葎心底的污浊洗干净,片刻后他勾起唇角回了句:“爸爸也最喜欢榕榕。”   抵达松花大队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播放了,生产大队的广场空地上坐满了人,最佳观影位置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人都是早早就来占位置的。   高正阳和高江雪两小孩拿着纪榕家里搬来的小凳子兴奋地找位坐,电影放的是七十年代最流行的抗战故事,纪榕也挣扎着从纪葎的背上下来了。   小孩子的身子瘦小,随便到哪里塞一塞都能找个地方坐。   可纪葎和高方俊就不一样了,两个大男人顾及脸面,对电影也一脸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只是远远站着。   纪榕跟着高家姐弟找好了位置,一回头发现纪葎没有跟来,目光四下寻找。   也是纪葎站的位置特殊,才让纪榕一下就找到了,她笑了笑,准备跑过去叫纪葎过来。   眼神很快触及到了另外一个接近纪葎的窈窕身影,纪榕愣了愣。   ......   高方俊跟着纪葎站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身边这台制冷的机器了,随便找个理由就溜之大吉。   纪葎的眼神一直跟着纪榕移动,见着闺女找到了位置,冲自己挥手时纪葎也是笑了笑。   董芳庆走过来的时候,纪葎压根就没注意到。   直到对方开口说话,顺着昏暗的电影透视机传递过来的光亮,才看清了来的人是谁,抿了抿唇,面上多了几分不悦。   董芳庆一早就在找纪葎了,天知道当她知晓纪葎真的离婚的时候内心有多高兴,要不是家里人不许,她早就跑去找纪葎了。   董芳庆的家庭状况不错,她家里人是看不上纪葎这么个离过两次婚还带个小孩的男人的,但董芳庆自己喜欢啊,总忍不住想靠近纪葎。   董芳庆是早早就拿着凳子在这边占位的,就等着纪葎过来招呼他坐一起呢。   董芳庆:“纪三哥,你也来看电影啊?”   董芳庆还是很有心机的,知道上赶着不值钱,这会儿矜持得很,假装得就跟偶遇似的。   但纪葎在北京上流社会早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了,怎么会将董芳庆的这种小心机放在眼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让等着纪葎回话有来有往然后可以顺便邀请纪葎去她占的位置那边的董芳庆很尴尬。   但她没有放弃,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知道纪葎对谁都是这个模样,脸上扬了一个十足的笑容,张开嘴正准备说话。   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小孩子软软的声音,“爸爸!”   一下子将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看文的小伙伴都开心平安,万事顺心~ 第三十七章   纪榕小跑着到纪葎身边, 侧身看了一眼董芳庆,脚步都没有停顿地扑进了纪葎怀里。   又是这个女人来了。   纪榕想到上次纪葎还没离婚时董芳庆到家的场景,还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呢, 没想到这才几天就卷土重来。   董芳庆也很尴尬,没说出来的话如鲠在喉,但确实不适合再说下去了。   董芳庆僵硬了一瞬,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下,扬起笑脸看向纪榕:“榕榕看完电影啦?好看吗?”   她想要摸一摸纪榕的头, 跟纪榕亲近一点。   纪榕此刻靠在纪葎怀里,缩头想躲过董芳庆的手, 她不喜欢董芳庆假惺惺的模样。   可她还没动作呢,纪葎就已经后退一步避开了。   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让纪榕在心里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纪榕想:她爸爸大概是要注孤生了。   不过没关系,她会一直陪着爸爸的, 纪榕在心里哼起小歌。   父女两的反应让董芳庆有些难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没多会,董明明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也没来得及看董芳庆在和谁说话,径直对着董芳庆道:“小姑, 妹妹和堂妹打起来了, 你快过去看看。”   董明明头发有些凌乱, 面上甚至可以看到指甲痕,一看就是劝架被误伤的。   两个侄女这么不省心,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董芳庆表情发窘,看着纪葎,发现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过这边,倒是他怀里的小纪榕, 一脸惊讶的样子。   董芳庆顿了顿,只冲纪葎点了点头,拉着侄子走了。   纪榕眼看着董芳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模样,一时心里竟有些乐呵。   至于董晓晓和她那个堂妹,纪榕才不相信董晓晓会落下风呢,这会儿该担心的恐怕是她那个堂妹吧?   纪葎看着闺女一副想笑又不能笑出来的模样,有些愉悦,也不说闺女什么,指了指电影旁边摆着卖吃的小摊,问纪榕:“想不想吃?”   纪榕知道纪葎现在没什么钱,摇了摇头:“榕榕不吃。”   纪葎知道闺女一向口是心非,这么小的孩子不用那么懂事的,他随口一问,直接抱着闺女走过去摆摊那边。   摆摊的都是松花大队里的人,其中一个是秦大山媳妇,纪葎想起上次的事情,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任何犹豫地朝另外一个摊位走去。   两家摆摊卖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削得又细又长的竹枝串着品相诱人的水果,沾上专门调好的糖汁,价格在一两毛左右,在放电影的大日子里,很多大人都愿意花点钱买给小孩解解馋。   纪葎的身子挡住了另外一个摊位,问纪榕:“榕榕想吃哪个?”   纪榕想到了高家那两个真正的小孩,如果他们要看到吃的那副兴奋的模样,笑了一下。   她想到了大舅那边也挺厚道,花这点钱不算什么,于是开始认真挑选起来。   摊子上竹签挂着的水果款式多样,看得纪榕眼花缭乱的。   好不容易挑中两串,纪榕露出小牙齿眯着眼睛就想要纪葎给钱。   这个时候,被纪葎挡在身后的小摊传来了骂人的声音,伴随着响亮的耳光,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纪榕忍不住想要探头看看。   “怎么会卖不出去?还不是你没用。”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嫌弃,朝地上啐了口水,骂道:“晦气。”   这个时候广场上都是看电影的,自然也有大人带着小孩过来逛逛,看到这情形有些和气的老人忍不住出来说叨:“大山媳妇,这大好的日子打儿子干吗?”   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今天这电影是为了庆祝秋收的,村里人哪个不是喜气洋洋?   偏这大山媳妇,做事一点也不看场合。   早就有人吐槽了,不过是没站出来。   “呸,什么儿子?这儿子给你你敢要吗?”大山媳妇一脸的嫌弃,扯着身边小男孩的嘴:“来,告诉她们,你是不是该教训?”   纪榕扭着身子爬啊爬,好不容易逃离了纪葎的禁锢,朝发出声音的小摊看去,这才发现,竟然又是那个叫秦招的小男孩。   秦招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有点默认的态度,如果是其他人家的孩子这副模样早就算了。   大山媳妇却发起火来,推了一把秦招的肩膀,直把秦招推到坐倒在地,俯身上前,对着秦招的眼睛里满是恨意:“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她一把揪住秦招的头发,也不管尖锐的指甲在秦招脸上留下的痕迹,警告道:“我告诉你,你再卖不掉东西我就把你卖掉!”   大山媳妇都快气红了眼,偏偏这小子就是一声不吭,活像受了多大欺负一样。   明明受到伤害的是她,她以前对这小子不够好吗?可她得到什么了?   她连儿子都差点流产了,家里日子每况愈下,这一切都是这个克星害的,那些只会瞎说的人又知道什么?   大山媳妇想到自己这些年因为他而在村里被人议论辱骂,越发恼恨,又扇了他一巴掌,“秦招,我劝你最好知道你现在吃的用的是谁的,没有我,我呸,没有我你早就被人掐死了。”   大山媳妇最讨厌秦招永远一声不吭的模样,好像她在打的是一块石头,可就算是石头打久了也会有土尘呢。   这小子就是个硬骨头,怎么教训都不长记性,表面顺从,内心反抗。   大山媳妇越想越气。   纪榕还是决定把今天早上秦招帮助过自己的事情同纪葎说。   “爸爸,那个小哥哥,今天帮我们出来。”   上一次在秦家,纪葎是明显不想搭理他家的事的。   可是秦招也太可怜了吧?   纪榕不觉得世上的人都值得自己可怜,但她知道有恩必报,秦招帮助过她,她不能当做没看见。   可是这么小的纪榕能做什么呢?只能把希望寄托到爸爸的身上。   听纪榕说完,纪葎才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被打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脸上很脏,一顶头发又长又乱,看得出来很久没有打理过。   纪葎对上了小男孩抬头的眼神,表情有一瞬间的怔住。   小男孩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   不过旋即纪葎就在心里自己摇头否认掉了,即便真的像,这小男孩也不可能是那家人的孩子,他们家可不像会到这种生产大队来的。   纪葎又仔细看了秦招一眼,突然发现小男孩的眼睛可比那个人好看多了。   早从高方俊闪躲的眼神里,纪葎就猜到早上的事凶险异常,本来还以为是小纪榕他们运气好躲过了呢,没想到是面前这个小男孩出手帮忙的。   纪葎的表情有些动容,他是个不喜欢欠别人恩情的人,只一眼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纪葎上前一步在女人的巴掌又准备往小男孩脸上招呼的时候,一把擒住她的手。   纪葎的声音冷冰冰的:“够了。”   大山媳妇的教训没有得逞,回过头面目凶狠:“你是谁?”   她没有认出上次去过她家的纪葎,只以为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瞪着纪葎。   见纪葎没有回答,她又道:“我打我家小孩关你毛事,识相就赶紧放手!”不然连你一块打。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表情显露无疑。   连本来没想管的大妈都忍不住出来说句话了:“大山媳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家这小孩也不是个不省心的,做错了教训一下就行啦。”   另外一个人附和:“就是,咱们都是和气的社员,现在可不提倡棍棒教育了。”   “我呸,说白了你们就是想我放过这小子。”大山媳妇看着这些人一脸自己做了天大的罪无可赦的模样,呸了一声,掐着腰直接不客气了:“有种你们把他买回去啊!在这里跟个长舌妇一样天天说闲话。”   这些人当她好欺负的不成,“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你们谁再想管这臭小子,可怜他就把他买回去,否则就不要干涉别人家的事。”   一说到钱,不少劝和的人都打了退堂鼓,也有人小声议论大山媳妇做事荒唐的,但也就是私底下说说而已。   唯有纪葎看了那小孩一眼,问道:“多少钱。”   重新拥有闺女以后,纪葎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不再觉得人命是可以用钱财购买的。   但是现在这情形,谁又能说买了是错呢?   纪葎并不知道上辈子这小孩是什么命运,但心里同样清楚,让他继续跟着这家人的话,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大山媳妇怀疑的眼神看了纪葎一眼,她家是住村子口的,因为名声不好,压根没怎么跟村里人来往,也不太记得纪葎是谁,但是看纪葎长得一表人才,穿着也得体,猜想不会是说话来诓骗她的。   有意赚上一笔,大山媳妇挑了一下眉头,似乎在用眼神给秦招估价:“一百块!我可养了这小子很多年呢,现在买回去直接就能干活了。”   大山媳妇是知道秦招这小子有多能干活的,说实在话,要不是这小子真克到她,她也犯不着一心卖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妈住院了,接下来一小段时间可能更新会比较不稳定,等我从老家回来加更哦~   啾咪~~ 第三十八章   纪葎同样看了秦招一眼, 面对坐地起价一脸贪婪的大山媳妇,嗤笑一声。   这个时代,家家户户小孩多的是, 有些家里揭不开锅的给把米都能把小孩抱走,这人是把自己当成冤大头了?   纪葎向来只有敲诈别人的份,哪里轮得到别人在他头上撒野,他看着大山媳妇的眼神都变了。   纪葎最讨厌的就是贪得无厌的人。   他换上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抬眼瞟了大山媳妇一眼, 那表情就好像在说:哦,这样, 那你留着吧我不要了。   大山媳妇面上的笑有一瞬间僵硬,眼神又上下打量了纪葎一番,思量自己之前的猜测有没有出错,不甘心问:“怎么, 嫌贵?”   大山媳妇走到秦昭面前,强硬地拽起他的手朝纪葎的方向拉扯:“这小子可壮实了,你买了又不亏。”   大山媳妇等了那么多年,终于遇到肯买秦招的人, 咬着牙不想放弃这单买卖, “那你说个价。”   纪榕趴在纪葎的身上, 偷偷回首看了一眼秦招,小男孩眼眸漆黑,嘴唇抿着,明明大山媳妇在说着卖了他的事情,但从秦招的脸上却看不到什么慌乱,就好像他不是局中人一样。   秦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纪榕忍不住想。   这年头私底下买卖儿童的父母很多,但还没哪个敢摆到明面上来, 大山媳妇做的事很快被人捅到了李创业那边。   今天是电影放映日,李创业作为大队长可忙太多了,不仅要负责社员们的秩序,还有播放电影时放映员的一些要求,前前后后,就一会没注意摆摊那边,这就又出事了。   秦大山媳妇在卖孩子。   李创业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抬头一看纪葎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眼神转到大山媳妇身上,一开口就是教育:“干嘛呢干嘛呢,买卖孩子可是犯罪的。”   李创业作为一个大队长,自认对公社成员尽责尽职,就算有些方面没办法面面俱到,至少也是公正的。   李创业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山媳妇,恐吓道,“你可得好好想想再说话,一旦卖孩子的罪名成立,警察可直接来抓你关大牢的。”   李创业别的不说,威逼恐吓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他的话一出口,前面还一脸无所畏惧的大山媳妇有些怕了。   大山媳妇嗫嚅了两下,声音都弱了几分,“大队长,这事也不能怪我啊…这小子克我,我不弄走他迟早可是要克死我咧。”   随着大山媳妇的话越说越下,她的理越直,气也壮。   当年大山媳妇怀孕,秦大山算命那事村里有些年纪的没哪个不知道,李创业头疼了一下。   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相信人只有勤奋才能创造财富,从来就不相信什么算命,可是松花生产社员的思想根深蒂固,即便政府严厉禁止了封建迷信,也会在私底下偷偷进行祭拜算命,坚信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李创业早就放弃游说这群社员了,反正事情只要不捅到上面官员那里去,他就当作自己不知道。   李创业摸了摸额头,用另一只手给自己顺了顺气,克制着语气尽量平和地建议:“那你可以把这小孩送给其他人,或者送到福利院都行,怎么能做明面贩卖的事?”   大山媳妇嗫嚅了一下,咀嚼着在心里暗道,怎么可能白白便宜别人,她花了多少钱?平白让那瘟神去做别人家的宝?他想得倒是美了。   大山媳妇只要一想到秦招给自己家带来的祸事,心里就恨不能抓紧处理他。   可她该怎么和大队长说呢,大山媳妇佝着腰,眼神扫到了站在一边的纪葎,眼珠一转直接指着纪葎道:“是这家伙要跟我买的。”   顺着她的手指,李创业的眼神转移到了纪葎身上,眉毛突突直跳,这位最近也是生产大队的风云人物,李创业都要怀疑自己其实是纪老三的专属队长了,整天围着他打转。   但大山媳妇都摆明了把责任往纪老三什么甩,李创业能怎么不作为?   李创业看着纪葎,表情认真严肃,一脸公事公办,“你要买孩子?”   李创业是知道纪老三分家分到了多少钱的,也知道纪老三只有个女儿,他当纪老三是想要个儿子养老呢,还瞪了纪葎一眼。   买小孩跟谁家买不好,偏偏看上了秦大山家的,这小孩是那么好买的吗?   纪葎撇了一眼装得畏畏缩缩的女人,对着李创业的位置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是这女人要强卖。”   纪葎的语气里带着坚定,让人不由自主相信他。   两个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李创业其实更倾向于纪葎说的话,但是作为大队长,他又不能明摆着用有色眼镜去看别人,于是将眼神投放到旁边的一群吃瓜群众。   吃瓜群众们也不知道说什么,说是纪葎要买的?可他也就是问了个价格,说大山媳妇没有强卖?可是她说的价格简直像要抢劫……   李创业沉默了……   “大队长不妨问问这女人打算卖的价格。”纪葎的意思很简单,大山媳妇不是说他强买吗?价格说出来相信各人心里各有思量。   纪葎可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表现出一点可怜的样子就对她怜香惜玉。   纪榕一直竖着耳朵听话,当听到纪葎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事情引到大山媳妇那里去,简直想要大声拍手叫好,心里也跟着激动起来,对纪葎的的敬佩又加了一分。   她爸爸果真是好样的!   李创业先前并没有在这边,也不知道大山媳妇卖孩子卖了几个钱,只是看纪葎这副深不可测的模样,低声问一旁的社员,“多少钱?”   社员们总算有了出场的余地,顿时,一个接一个,说话的声音也参差不齐:“一百块!”   李创业登时脸就黑了,一百块!黑心肝的人都不敢这么叫价吧?   他不管秦大山当初买来这孩子花了多少钱,可对方现在在他当大队长的生产大队里公然卖小孩,还是个天价!   李创业愤怒了,仿佛看到了自己上人民谴责报纸的那一天,他不想和大山媳妇这个没脑子的人说话,冲着人群大吼,“秦大山呢?秦大山在哪?”   按理说,生产大队放大电影的日子,全部生产社员都是会到场观看的,可是大家互相巡视了一眼,完全没有秦大山的身影。   秦大山去哪了?   大山媳妇连忙说:“大队长,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不成吗?找我男人干嘛?”   李创业看了大山媳妇一眼,没有搭理,依旧问:“秦大山去哪了?”   大山媳妇:“我男人喝醉酒了。”   见李创业一脸的不相信,大山媳妇转移话题道:“我们今天不是说这瘟神的事吗?关我男人什么事!”   李创业没有去搭理大山媳妇一副心虚的模样,只当她是为了卖孩子这事,咳嗽两声,眼神看向大山媳妇,语气威严:“那你是知道错了?”   大山媳妇愣了一下,满脸疑惑,“错?我有什么错!”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卖孩子,而且强卖,听说你还虐待儿童,你……”李创业指着大山媳妇,没想到这个女人一点认知都没有,暴怒了。   李创业自己也是有儿有孙的,平日里虽然看不惯人家打孩子的,但人家的孩子人家自己教育,他也不好说什么。   谁能想到会出现大山媳妇这种极品呢?打孩子不为教育,只为出气。   李创业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   虽然秦招根本就没给出任何反应,垂着头一直不知道想些什么。   就连纪榕,都觉得小小的心口像凝了一把火,想说怎么会有大山媳妇这样的人吧,可是她也知道是有的。   小团子手上不自觉用力,拽紧了纪葎的衣袖,牙关紧咬,仿佛受到羞辱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纪葎感受到了,握了握闺女的小手,将闺女的头轻轻往下一按,塞到了自己的怀里,不让纪榕再看那边的场景。   而他自己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创业。   他在等李创业的处理,作为一个村的大队长,他做什么事都最有资格。   大山媳妇却根本没感觉到气氛的紧张,自顾自道:“这小孩就是个丧门星,也不说我诓他,但我买这小孩的时候价钱可贵咧,刚好今天大队长在这里,就帮我作证,把这小孩卖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可不许跑回我家来。”   所以,大山媳妇压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充其量只是把价格喊太高而已。   听着大山媳妇越说越糊涂的话,李创业都感觉是对自己忍耐脾气的一种挑战,他就当耳边巴拉巴拉一阵风过,直接看向纪葎,开口问道:“纪老三,你是不是愿意养这孩子?”   纪葎没有说话,而是半蹲下身子看着秦招,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嘴唇轻启,像是问着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嗷,感谢大家的关心,笔芯芯,今天去医院了解了,住几天院后面慢慢养着就好了~   嗷我好爱你们,前二十个评论发红包叭,嗷笔芯芯~ 第三十九章   除了一开始看到秦招长相的时候表情瞬间错愕之后, 纪葎的表情一直没有什么起伏。   于他而言,秦招是一个帮助过小闺女的人。   坦白来讲,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依旧会装作没看见今晚发生的事情。   他想到了上辈子时甜甜歇斯底里说过的话:你的心是冷的。   纪葎不否认这句话,但他觉得时甜甜说得不对,他其实...不止心是冷的。   对于上辈子的纪葎来说,买卖人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可以用任何东西捆绑利用给他卖命的人,不管那些人最开始是不是服从, 最后都只能低头。   但对秦招,想到了小闺女期盼的眼神, 纪葎可以给秦招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可以把钱给秦招,也可以收养秦招,不过这一切,要秦招自己选择。   一直沉默着的小男孩动了动, 抬头看了纪葎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   纪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秦招来说都是没差别的。   此时的秦招内心是麻木的,见识过人心,怎敢轻言相信。   纪榕看了看秦招, 又看了看纪葎, 这两人的表情让她着急到不行。   就连刚刚心里突然涌起不舒服的感觉都被她忽略掉了, 小团子就趴在纪葎的怀里,小小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纪葎的胸口。   “爸爸。”纪榕软糯的声音像是猫爪子挠在纪葎手上,有点痒。   纪葎低头看向纪榕,面部表情都变得柔软下来。   纪榕伸长了脖子瞅了地上,再回头看看纪葎,眨了眨眼撒娇地笑了一下,扭了扭屁股示意自己要下来了。   脚刚刚踩到平地, 纪榕来不及和纪葎打声招呼,小腿一迈一步跑到秦招的身边。   大山媳妇在一边看得皱紧了眉头,面上都是不满,下意识想伸手抓住纪榕,但下一秒,大山媳妇的手被纪葎制住了。   面对纪葎警告地眼神,她只能悻悻收回手,后退了半步,嘴里不依不饶:“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可不会放过你。”   李创业看着纪葎问秦招的话看得一头黑线,对纪葎的想法不能苟同,秦招这么小个孩子,问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他说得出来么?   不过李创业也在心里打定主意了,纪老三愿意养,那秦招这孩子给他也不是不行。   李创业看着大山媳妇的模样,已经严重怀疑她再养秦招几日,自己听到的就是秦招的死讯了。   摇了摇头,李创业再看纪老三的眼神就炙热了很多,仿佛把他当成什么冤大头。   纪榕站在秦招面前,面上的表情有过纠结,她希望自己永远是爸爸唯一的小孩,可是她也希望秦招可以离开秦家。   纪榕伸出手握住了秦招的,拉着他的手拽了拽,朝着纪葎的方向,有点固执的样子,奶声奶气道:“来我家。”   小团子面上的表情太认真了,人小鬼大的样子,让周围一群人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特别严肃的场面,被纪榕一下子打散了。   秦招愣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白色和乌黑的皮肤,那么明显的对比,就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强行牵在一起。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但是手上很快被另外一只同样的白糯糯的爪子附了上来,肉爪子软乎乎的触感让秦招突然就不想挣扎了。   纪老三闺女都表态了,李创业心里暗喜,清了清喉咙,问纪葎,“这孩子...”   纪葎:“我不养会怎样?”   李创业迟疑了一下:“那…县里有福利院,专门收养这些小朋友的。”   纪葎点点头,没有说话,眼神投向秦招。   高方俊带着侄子侄女看完了一场电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纪榕和纪葎都不见了,四下寻找之际发现了旁边的空地上很多人围在一起似乎有什么热闹看的模样。   高方俊扒拉着人群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然后就看到里面的人赫然是他正在找的纪葎和纪榕。   外甥女的手上牵着另外一个小男孩的手,还在眨着眼睛使劲卖萌。   等高方俊和旁边的人打听完故事的全程,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有点懵,看个电影的功夫,他多了个八岁的外甥?   看纪榕牵着小男孩手那个热络劲儿,高方俊突然觉得,这个‘救命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高方俊站了出来,一张脸严肃得很:“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认可这个外甥!”   然而他的话没人搭理,自己两个侄子侄女已经走过去围着人家打转了。   “这就是我们新表弟吗?”   “表弟,我是你表哥高正阳,以后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大山媳妇一双眼睛从面前几人身上扫来扫去,突然露出一抹笑意,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拽过秦招的手道:“我们可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说话的模样,将秦招比喻成东西,还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李创业总算从大山媳妇那里找到一点自己做大队长的责任,勒令大山媳妇:“你放开手。”   李创业现在一看到大山媳妇就烦,在李创业的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男权主义的,他看不太起女人,感觉跟女人说话都掉了份。   “秦大山呢?你去把他叫来,醉了也给拖过来。”李创业跟着自己身边的人说道。   大山媳妇本来笑着的脸肉眼可见又垮了下来,上面两步一把抓住李创业的手肘,僵硬道:“大队长,你这又是干嘛呢,我男人醉得像个死人似的拖过来有什么用,今天也不过就一件小事而已。”   李创业眼睛看着大山媳妇那只手,冷冷地问道:“你这意思,我身为大队长连找自己社员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是吗?”   大山媳妇对上李创业的眼神,也不敢说是或不是,指了指自己:“我也是你社员啊!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成。”   大山媳妇越这样,李创业越觉得秦大山出了什么事,不过他一时还没往其他方面想,只当大山媳妇是瞒着秦大山做的这件事,更想把秦大山叫出来了。   还是小纪榕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疑惑了一句:“大山叔叔是不是做什么坏事啦,电影里坏人都怕警察去家里。”   李创业瞳孔缩了一下,再回头看大山媳妇脸上慌乱的神色,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大山媳妇拉着自己的手,吩咐了身边的社员一起向着秦大山家走去。   他倒要去看看,大山媳妇究竟在隐瞒什么。   被李创业推开,眼见着对方带了一大群人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大山媳妇脸色都变了,也顾不上秦招这边的事,连忙跟在李创业的身后,边走边解释:“大队长,你听个小孩子说什么话呢,大山能做什么坏事。”   不过李创业压根不听她的,李创业自己心里想过了,他就是过去看看,然后顺便问秦大山对秦招这事的态度。   纪榕悄悄勾唇,笑了一笑。   纪葎看了眼闺女,没说什么,牵起闺女的另外一只手。   纪榕看了眼高方俊:“小舅舅,你还不回家吗?”   高方俊摸着胸口难受道:“小纪榕竟然赶我回家。”表情要多悲伤有多难过。   不过他还是带着高正阳和高江雪走了,时间也不早了,再玩下去他大哥都该来找人了。   高方俊倒是还想去看看秦大山家那边发生了什么,可他今天带着两个小孩,哪里能由着他想做什么做什么。   高方俊叹了口气,为自己失去的八卦机会。   纪榕还牵着秦招的手,看到闹剧都结束了想抽出来,却发现根本就抽不动,泄气了。   纪葎看着秦招,心情有些复杂,从看到秦招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个什么孩子,也想过领养之后的日子,纪葎本来就觉得纪榕的性格太安静了,现在加上秦招,他叹了口气。   不过看到纪榕高高兴兴的模样,纪葎又释然了,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纪葎的手牵着纪榕的手,纪榕的另一边手被秦招牵着,三个人的背影,在月光的拖拽下变得越来越长。   回到家,纪葎抬了锅水,准备给闺女烧水先洗个澡去去那一身的鱼味。   锅刚放到灶上,就发现烧火的位置被跟在身后进来的秦招给霸占了。   秦招点火的速度很快,火光相映间,仿佛将脸上所有的阴霾都掩盖了起来。   纪葎没有说什么,依旧自顾自给锅里加水。   他知道的,像秦招这样的孩子,孤僻冷漠,他的心里并没有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这样做的原因更多是想展示他存在的价值。   他在讨好他。   而纪葎需要做什么呢?那就是接受他的讨好,不阻止不要求。   纪葎刚走出厨房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声响,是踹门的声音,纪葎本来无心理会,结果那声音越来越大,显然踹门的人没什么耐心了。   纪葎走过去打开门。   纪老太站在门外,踹门的动作还没停下,猛地一脚踹空,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因为纪葎家新做了门,门口的石头都还尖得很,直接就磕了个头破血流。 第四十章   纪葎后退一步站在门边看着纪家的人手忙脚乱地将纪老太扶了起来。   纪军更是直接指着纪葎:“三弟, 娘这个大年纪,你怎么能这样做事。”   纪军说话也不客气,指着纪葎义正言辞, 似乎已经把之前伪善的面具都揭了下来。   纪老二连忙出来拦住:“大哥,三弟从里面开门,也不是故意的,你少说两句。”   语气里满是对纪葎的袒护。   纪红彩这会儿坐在地上,摸了一把额头将手颤巍巍地递到眼前一看, 登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眼白一翻就要晕了过去。   纪民看了眼纪葎无动于衷的表情, 再看着满脸苍白的自家老娘,也不敢和纪葎再说什么,招呼了在纪老太身边扶着的李迩,一起将纪红彩抬起来回屋。   纪红彩瞪着眼睛, 一脸还不想走的表情,指着纪民,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纪民没有再多管纪老太的动作, 想到了李迩说的今天早上在黑市里看到的人, 越发觉得老三深藏不露, 也不愿意得罪他。   纪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乱成一锅粥的隔壁屋子,转身打算回屋,但被站在身边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叫住了,“三叔。”   说话的人是纪青团,纪青团此刻心情慌乱,看着三叔目光忐忑,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问道:“三叔是要收养那个...那个小男孩吗?”   纪青团每次都是和村里人一样野孩子野孩子地叫着秦家那个儿子,根本不知道人家真名是什么。   那天从卫生所出来,偶然听到纪家已经分家的消息,纪青团别提多崩溃了,还第一次失去理智地质问纪军,一个穷了太久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把钱了,可这把钱转瞬散成灰了。   纪青团的心里很后悔,同时对纪榕恨之入骨。   总觉得那天如果不是纪榕胡搅蛮缠非要抗拒,这事不会做到这么绝。   本来就是身心俱疲,没想到回到家还要接受纪老太的冷嘲热讽。   纪葎分家出去了,纪榕的位置好像一下由自己顶替上去了。   纪青团每天都在懊恼和纠结中度过。   直到今天,听到了纪葎要收养野孩子发生的事情,恍然梦醒,才开始质疑自己之前那场梦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纪葎只是看了纪青团一眼,对纪青团没什么好感,随意应了一声,“嗯。”   纪青团心里的幻想被打掉了。   三叔他...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纪青团摸索自己那场梦,有些场景像预言好的一样被推着前进,纪青团自信满满,一直坚信自己的那场梦是真的,可是现在,梦的场景被改变了。   纪青团想到了关于那个野孩子会发生的事情,眼睛里面闪过恐惧,就连之前心里的失落感都被覆盖了。   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纪葎一眼,脚步慌乱地离开了。   纪葎并没有理解纪青团突然做这些情绪的动机,从之前纪榕被误会的事情来看,这个小侄女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纪葎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锁上门走回屋子,秦招刚好洗完澡走出来,小男孩的头发湿哒哒地贴住下颚,还在滴着水,身上还穿着今天晚上那件脏兮兮的衣服,大概是洗得着急或者省水的缘故,脸上的污垢都没有洗干净。   纪葎皱了皱眉头,心里有过嫌弃,顿了半晌没说什么,直接走进厨房重新提出一桶水。   纪葎平日里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会只是语气平淡:“再洗一遍。”   纪葎板着脸的时候周围空气都像被冻凝固。   秦招伸手想接过纪葎手里的桶,但看了看纪葎的脸,终究没有动手,只是垂下眼帘,被遮盖起来的黑暗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纪榕已经洗好了澡,浑身香香软软地躺在大床上,肥肥的肉爪抓着小脚丫无声地抠啊抠,眼神直勾勾地瞅着窗外,脸颊上的两坨肉都鼓了起来。   见到纪葎进来,连忙换上了谄媚的笑,“爸爸!”   纪葎看了一眼纪榕,嘴唇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扬了起来,对于闺女突然跳出来说秦大山那件事,纪葎一开始心里确实是不舒服的。   他觉得小闺女不该为了个秦招把自己丢掉险地,如果秦大山真的是做了什么被李创业发现,大山媳妇那样的人,之后只会记恨纪榕。   纪葎看着小闺女跑下床来抱着自己腿左右摇晃卖萌撒娇地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先松开,我给秦招找件衣服。”   也罢,纪葎在心里想:大不了早点搬家就是了。   在纪葎的心里,并不想一直在松花大队生活下去,不仅是因为闲着没事就来找点事做的纪老太,还得想点办法赚钱。   纪葎知道,分家是摆脱不了纪红彩的。   纪葎蹲下身子,宽厚的手掌轻轻按着闺女瘦瘦小小的肩头:“榕榕要记得,什么时候都是你最重要。”   纪榕点了点头,心里就像吃了冰糖一样甜。   她知道,所以她一直忍,她才三岁半,还不是能跟人杠的年纪,很容易吃亏。   可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着救秦招,不由自主就把话都说出来了。   纪葎也不再就这件事对纪榕黑脸,转身从一旁的衣柜里拿出来一个布兜,这是他今天下午从榕树下挖出来的东西,都是有些年份的金银珠宝,看起来像地主家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批东西是哪里来的,在纪葎的记忆里,纪家的先祖并没有拥有这般财富的人。   索性纪葎也不是善心人,东西都送到他面前了难道还会白痴地跑去问纪家人来历么?   纪葎想着尽快把这批东西处理掉,但毕竟是和纪榕一起发现的,想到纪榕一直对这批东西的心思,纪葎决定和闺女说一下。   ...   秦招洗完澡出来,皮肤都搓红了,身上穿着纪葎新找出来的白衬衫,长长的袖子撸起来,露出晒伤干裂的皮肤。   纪榕偷眼瞟过去,小男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在广场时好多了,心里松了口气,就怕他留下什么心里阴影。   仔细一看,洗干净以后的秦招长相还是不错的,像后世杂志封面里的小正太,就是过分营养不良了些。   纪榕自持自己是个十六岁的大姐姐,心里把秦招当成了可怜的小男孩,走过去牵起秦招的手:“秦招,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秦招点了点头,眼神直直地看着纪榕,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一开始帮助纪榕只是因为她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可怜,秦招也是在村子里住久的,纪家这种是非八卦的事他也曾经听过。   又怎么会知道只是突然兴起的帮助,会让纪榕这么对自己呢...   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纪榕。   纪葎洗完了衣服,回屋发现两个小孩正在面面相觑,有些好笑,走过去摸了摸闺女的头,转头看向秦招,收起笑意。   “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好好住着吧!”   秦招:“嗯。”   秦招的声音有些嘶哑。   纪葎当初分家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会多一个儿子,就只有西屋这么一个房间,睡觉成了大问题。   纪葎抿着唇,这张床睡下三个人倒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他看着秦招,突然就体会到了高方俊那种心理。   纪葎不动声色地瞟了秦招一眼,秦招真的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个子不矮,但瘦得可以,但纪葎还是不愿意让自己闺女跟别的小男孩睡在一起。   可是他还没动作呢,傻闺女就拉着秦招的手爬上了床,一脸热情地和他说睡在这里不用客气。   纪葎无可奈何了,又不好训斥闺女,毕竟小孩子又不像他那么多心思。   摇了摇头,直接躺在床边。   第二天,纪葎一觉醒来发现躺在最里面的秦招不见了身影,表情有些意外,把闺女叫起了床,放低了声音:“收拾一下,我们出门了。”   纪榕揉了揉眼睛,“爸爸,去哪?”   纪葎:“去城里。”   纪榕一下就清醒了,想起来昨天晚上纪葎说的事情,面上表情逐渐兴奋起来,也不赖床了,整个人就像突然吃了神仙丸,生龙活虎。   纪葎:“......”   纪葎万万没想到进城的消息对闺女影响这么大,笑了笑道声果然是小孩子。   出了房门,秦招已经煮好了粥,正蹲一边用水漱口。   都不用纪葎吩咐,纪榕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屋子,找到纪葎上次和自己出门买的东西,里面就有备着多余的牙刷。   这个年代的牙刷并不少见,质量算不上好,价格也便宜得很。   但秦招拿着牙刷的时候还是有点僵硬,就好像是第一次用到这东西一样。   纪榕站一旁看得心酸,不过瘪了瘪嘴把话吞了回去。   有些人,是不希望得到别人可怜的。   吃过了饭,纪葎锁好屋子,三个人走出门。   隔壁纪家也正在吃着早餐,纪老太依旧趾高气扬地教训着人,看起来昨天的事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比如现在,老太太一眼转过来看到秦招,一口粥差点没呛到,现场表演了个晴转多云雷电交加,指着秦招的脸就要起身。   谁成想,才走了两步就被二儿子拦住了。   纪民是有意和纪葎创造关系的,怎么能让自己亲娘出来破坏,拉住纪红彩就是不松手。   纪老太愤愤地坐回位子,斜眼瞟着纪葎,嘴上就是不干不净地骂:“分家出去了你也还是纪家的人,拿着纪家的钱养着什么狗杂种,你要是有钱闲着没处花给你侄子不行啊?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上次那个贱人给你磕一下磕傻了?” 第四十一章   纪葎脚步顿了顿, 脸上的线条都绷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纪老太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像纪老太这种理也说不清的人, 越是搭理她就蹦哒得越欢快。   纪榕的两只手,一只被秦招牵着,另一只被纪葎握在手里,整个人表情有些怪异。   看了看左边,秦招抿着唇拒人千里, 再看看右边,纪葎绷着脸满是严肃, 纪榕感觉自家不是开开心心进城的,倒像进山扫墓似的。   一家子严肃正经的表情,让纪榕差点憋不住眼睛都跟着颤了几颤。   因为身边的两个人都太安静了,纪榕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周围的动静, 小团子的眼神就像雷光波一样扫射,还是初晨,大地静谧。   走了一会儿,耳边听到有少女抱怨的声音传来, 声音有点耳熟, 纪榕竖耳偷偷听了一下。   面上的表情有些惊讶。   拐过一个弯迎面撞上肖萍, 她似乎正要去生长大队上工,身后魏先释紧紧跟随。   肖萍一见到纪榕,面上郁闷的表情一扫而空,招手一下就笑开了花。   肖萍直接冲到中间先不管不顾摸了一把纪榕的脸,滑嫩嫩的小脸像天生带有治愈功能,肖萍笑嘻嘻问,“榕榕好久不见, 最近过得还好吗?”   纪榕也没有探究刚刚听到的事情,笑着点点头,眼睛弯成小月牙:“榕榕最近好好的,姐姐看起来又漂亮了。”   肖萍摸了摸纪榕的额头,从魏先释的手上拿了一罐东西,二话不说塞纪榕怀里。   “榕榕嘴真甜,我这两天回了趟家,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糖果,本来想拿过去给你们呢,路上就碰见了。”   纪榕愣了一下,有种自己每次和肖萍见面都在不要脸的拿对方东西的感觉,纪榕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肖萍的为人,暗搓搓地打算下次也送点东西给肖萍。   肖萍转头看向了纪葎,表情有疑问。   “对了,纪三哥,我小叔叔上次不是给了你张名片吗,你没打电话给他?”   在肖萍的印象里,巴结她小叔的人数不胜数,纪葎还是第一个她小叔主动递名片的呢,没想到竟然这么久都没联系她小叔。   不过肖萍也没多想,简单把她小叔交代的事情和纪葎说了。   纪葎摇头,那张名片他早不记得丢哪去了。   “小叔叔好像有什么话跟你说,他又没有你联系方式,你回头打个电话给他?”   纪葎点头,“嗯。”   纪榕对自己爸爸这言简意赅的表达方式感到汗颜,不过想到自己一家要去城里,一天的时间都说不准回得来,简单和肖萍说明去处,挥手告别了。   当然,离开前还是没能逃掉肖萍的又一次占便宜。   纪榕对着肖萍潇洒离去的背影有点无语,自从她变成这么个小团子以后,好像总有人喜欢rua她脸摸她头,纪榕每次抗拒都被当成欲拒还迎。   次数一多,纪榕也干脆躺平任摸了。   想着想着,纪榕也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眼神都变得笑眯眯的,可不是软乎乎的么。   肖萍拿过来的是她从北京带回来的进口糖,味道甜得有些腻歪,纪榕舔了舔腮帮,眼神突然偷偷看了一边的秦招。   从罐子里拿出来一颗糖递给了他:“吃糖。”   秦招从纪榕手中接过糖,脸上的样子就像纪榕吃药时一样凝重。   不过在纪榕眼神的注视下还是慢慢舒展了眉头。   这是秦招第一次吃糖,嘴巴里的糖将所有的苦涩都掩盖起来了,秦招的舌头抵着牙齿,突然变得神色不明。   纪榕又递给纪葎一颗糖,见纪葎皱了皱眉头弯腰把糖吃进去,心里就像乐开了花,从里到外都是甜滋滋的。   从松花大队到城里,需要经过镇上转车,镇上有到城里的直通大巴车,虽然时间久远车辆破烂,但还是抵不住每次挤满了人。   纪葎干脆将纪榕抱了起来,紧紧护在怀里,让秦招紧紧跟着自己。   秦招明显也没见过这种状况,小小的一辆公交车,人却挤着满满当当,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有些紧张地朝着纪葎的身边靠了靠。   等到确定车上再坐不下别人了,售票员才上车来一个个收钱。   这个年代的公共汽车票价很便宜,不过几分钱一个人,纪葎从口袋里摸出钱递给售票员。   售票员是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穿着素雅的碎花裙,看到乖乖呆在纪葎怀里的纪榕时还笑着摸了摸纪榕的脑袋,给纪葎减掉一个人的票价。   公交车开动,到城里的路不怎么好走,有些坑坑洼洼,车辆一驶过全车的人就是前仆后仰,有些夸张一点的,直接挂到别人的身上去,但大多会一脸抱歉地赔罪,都是农村里的壮汉妇女,也没人在意这些小细节。   纪榕就呆在纪葎怀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心潮澎湃,不可避免地有了一种近城情怯的激动感。   七十年代的乡镇房子大多还是自建的平房,朝着城里的方向一路走过去才慢慢出现了高楼。   纪榕的脑袋随着车辆左右摇晃,时不时看着前排靠窗边的一个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大汉,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好奇。   车上的声音有些嘈杂,毕竟人多伴随着的是声音也多,大家聊起天来压根没注意音量。   一片祥和中,前排的车位突然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声。   纪榕一直爬到纪葎的肩头上才看见那边发生了什么,是刚刚的售票员姐姐,她原本站在靠门边的,大概收费完挤不出去了,就靠在司机后面的椅子处,人太多了,大家都挤在一起,摇来晃去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身上的裙子裂开了。   看着售票员脸上怪异的神色,纪榕突然感觉也许不是那么简单。   这声尖叫没有引来什么,车辆继续行驶,纪榕扒拉在纪葎的头上就是不肯下来,眼睛盯着售票员那块。   突然,她看到有一只手用很快的速度摸了一把售票员的腰,然后收了回去。   因为是颠簸路段,很多人没把这种触碰当回事。   售票员却飞快地转回身,啪地一下给了自己身后的男人一巴掌,眼神羞愤且爆发怒火。   被售票员打的男人收起一脸的笑意,指着售票员骂道:“我艹,你她妈干嘛?”   售票员眼睛都红了,回骂了句:“流氓。”   原来,从车辆开始行驶没多久售票员就感觉有只手再摸自己后背,一开始没在意,以为只是别人不小心触碰到,谁成想那只手的主人越来越大胆,售票员也终于忍不住了。   站在男人身边的是一个壮硕的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揪起男人的耳朵问道:“怎么回事,黄焕芝,你做什么了?”   黄焕芝眼神无辜,冲着自己的女人摆了摆手,“我没做什么啊!也不知道那女人瞎说什么?”   售票员手指指着男人:“你摸我的腰!”   壮硕的女人明显也是知道自己男人的毛病的,直接扭着男人的手抓了起来:“黄焕芝!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管不住这贱手。”   说话间就想直接把男人的手扭到身后去,表情也是恶狠狠的。   “不是,媳妇,我没碰她。”黄焕芝眼神闪烁,对着媳妇不敢做什么,只能看向售票员一脸警告:“你这女人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我媳妇这么好看,我会碰你?”   大概是黄焕芝的话触动了女人心里的某根弦,也或许是男人的眼神太真诚了,女人松开了手,突然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的眼神转向售票员,在售货员裂开的裙子那里注视良久,一脸不善:“小姑娘,不会是你驴我男人吧!我刚刚就看你有点问题了,一个公交车的售票员,穿着这种裙子,还好巧不巧崩了线,被摸了也是活该吧!”   售票员怒了:“你说什么...”她穿裙子怎么了?   女人上下瞅了售票员一眼,突然嗤笑一声:“小姑娘年纪轻轻不知道检点,就知道讹人,小心我去你领导那里告发你。”   这话说完,周围的人看向售票员的眼神一下都有点怪异。   仿佛穿着漂亮裙子出门的售票员是做了什么罪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售货员都要哭出来了,眼神看着周围的人,“你们没人作证吗?”   售货员其实知道,黄焕芝不止摸了她一个人,但另外一个女人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反而是在后座很远的位置,纪榕举起了手高声喊道:“我看到啦,那个大叔摸那个姐姐,我可以作证。”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一下子就引起了全车人的注意。   售票员被夫妻两个说得步步后退,有些感激地看了纪榕一眼,没想到愿意站出来的竟然是个小孩子。   好不容易这事就过去了,却跳出来个小孩搅和事情,黄焕芝眼神瞪着纪榕:“你这小屁孩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不是欠教育。”   纪葎把纪榕从肩上抱到怀里,看着黄焕芝:“有些人长着眼睛却不如小孩子。”   纪葎意有所指,眼神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仿佛看着什么垃圾一样。   壮硕的女人已经给售票员定了罪,怎么可能打自己脸,也站出来维护黄焕芝,指着纪榕不屑道:“这么小的孩子,谁能说她没撒谎。”   她大概没想到,她的话出口没多久,坐在前排的一个男人也站了起来,男人穿着西装,面相凶狠,手腕上还有着刺青,看起来整个就是称霸街头的恶霸,他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直接冷静道:“我也看到了。”   纪葎的眼神,在接触到大汉的时候有瞬间异样,脸上包含着不可置信。   这个人,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十二章   纪葎的脑袋里, 自动回忆起关于面前男人的一切,表情逐渐开始变化。   男人名叫程一勇,以前是出名的混混头子, 因为老爷子的提携,改邪归正后成了老爷子手下的得力干将。   上辈子,为了追回心爱的女人,纪葎尾随在时甜甜之后去了北京,因为没有时甜甜明确的联系方式, 对方的大学也禁止外人进入,纪葎只能暂时在北京安置了下来。   因为没有足够的文化和能力、关系, 他只能选择最基层的工作养活自己。   纪葎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窘迫...   而老爷子则是战争时期的大财主,纪葎人生的转变,都是从遇见老爷子开始的。   老爷子家祖上就是做生意的,到老爷子手里就剩下个空壳, 后来他力挽狂澜,名气也逐渐壮大,几乎走到哪都有人看他面子。   纪葎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到他的身边做了个保镖,和程一勇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   后来纪葎一步一个脚印重新开始学习, 报纸上刊登了许多他成功人士的信息, 但没人知道, 纪葎一开始是通过老爷子的赏识,才慢慢在北京站稳脚跟的。   而程一勇,则自始至终跟在老爷子身边,成了他最忠诚的影子。   纪葎的脑海里闪过疑惑,也是好奇程一勇出现在这个小乡镇的目的。   在纪葎的记忆里,老爷子可从来不涉及这些小地方的。   而程一勇,也不像是过来做生意的样子。   还是说...程一勇其实是过来找人的?   纪葎想到了上辈子听说的那个传闻, 表情凝重。   纪榕都明显感觉到纪葎身体的僵硬了。   纪榕在心里猜测着纪葎的异常,同时眼睛好奇地顺着纪葎的眼神望过去。   和另外一只眼睛对上,是那个大汉......   纪榕有些疑惑,莫非两人还是熟人?   但在纪榕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号人物。   纪榕摇了摇头,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面上瞬间纠结。   纪榕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年龄同化了,就像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时常黑人问号脸。   几个人沉默的时候,那对夫妇调整好心态又闹腾起来了,尤其是壮硕的女人,整个就像大炮似的,直接对着壮汉喷了起来:“你又是谁?你们三不会一伙的吧?合着是想来坑害我们夫妇?”   壮汉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的身高比旁人高出半个头,气势逼人,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道:“我们可以报警,让警察过来看看谁在乱说话。”   壮汉提起警察的时候表情自然,显然是经常和警察有交集的,对警察没有半点畏惧。   但车上的其他人却议论起来:“警察?没必要吧,这么小的事情?”   “就是啊!警察那么忙,哪里会管我们...”   坐这班车的大多都是些农村来的社员,平日里见到大队长都惶恐不已的,更别提带着手铐的警察了。   就连那个壮硕的女人,都有些被壮汉的话唬住了,不过她随即想到什么,眼神在壮汉和售票员之间来回扫视,鄙夷地笑了一声:“你和这女的不会有什么头尾的吧,我骂她关你什么事跳出来这样维护?”   车上的人一下看大汉的眼神也不对了,是啊,其他人都没说什么,这个男人为了售票员连警察都要找了。   纪榕眨着‘单纯’的大眼睛,疑惑地看向那个女人:“这位大妈,我一个小孩子都知道铲奸除恶,难道你不知道吗?”   纪榕的声音,让已经偏向女人的群众们又回过头重新审视这个事件,慢慢悟出点不对劲来。   女人这下子不高兴了,觉得纪榕几次三番坏自己的事,本来因为是个小孩子还打算少说两句的,哼哼道:“你这个小屁孩管谁叫大妈呢?小小年纪一点教养都没有,再说话当心我直接把你从车窗丢出去。”   她的话一说完,就连秦招都满脸敌视地看着她。   更别说纪葎了,纪葎看着那个女人,脸上勾起嘲讽的笑容:“你怕是不知道流氓罪怎么定罪吧?”   纪葎知道过两年国家才会严打流氓罪,但现在这个时候,其实也是有措施的。   纪葎脸上的笑太吓人,他们身边好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后退,唯独那个女人也跟着嗤笑:“你在威胁我们?我告诉你,我爸就是警察,等我让我爸过来,把你们全抓起来。”   在这个年代,警察就是人民的天,有巨大的权利,谁敢想不开地和警察发生冲突。   车上好几个人都和售货员拉开了距离,一脸的‘不关我事别抓错人。’   就连那个售票员,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几分。   但是纪榕才不怕这些呢,有纪葎在身边,她也是艺高人胆大,依旧爬到纪葎的肩头,俯看那个一脸得意地女人,“大妈,你是说就算你家犯了流氓罪,整个警察局也会袒护你们家吗?”   女人惯性地点了点头,不过看到众人的眼神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对着纪榕怒吼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可大妈你的眼神就是这样的呀!我说我见到姐姐被大叔摸就是小孩子眼瞎,那个叔叔看到了就是维护姐姐,那大妈你这样护着大叔,是不是在故意装瞎呢?”   纪榕歪着脑袋,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眼里的质疑。   纪榕是谁?一个小屁孩,连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其他人暗暗有些惭愧起来。   觉得自己是不是胆子太小,贪生怕死,导致见到有人被欺负都不敢站出来帮忙......   社员的思想觉悟是很高的,一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向那个女人的眼神也不再畏惧。   这个时候,售票员身后的一个少女也站了出来,指着黄焕芝义愤填膺道:“我可以作证,我和这黄焕芝就是同村的,他以前就是个色胚,专不干好事的,前些年还因为耍流氓被抓进警察局关过,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娶了媳妇,我还以为他变好了呢,现在看来一点没变。”   有了人出来带头,后面的人也开始站出来展现自己的正义感了。   有个当警察的爹又怎样,难不成整个警察局都听她的?   一个阿婆啧啧两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原来早就有前科了。”   另外一个大妈回道:“他婆娘也真是瞎了眼睛,就这样的男人还护着,要是我家的敢做这样的事情我早就两巴掌扇过去了,还留着他作孽?”   “说不好两个都是同样货色呢?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应该把他们抓起来都送警察局,看她那个爸敢不敢睁眼说瞎话。”   “现在政府不是都提倡人人平等了吗?我看就是警察局局长也不能偏袒自己人了吧?”   群众们的话语越来越激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嫉恶如仇。   看着那对男女的眼神,就好像看到破坏社会主义的蛀虫。   那两个夫妇终于被说得没脸了,也不管车子还没到地点,冲着司机喊了声停车就灰溜溜下车了,像过街老鼠一样。   那两人走后,车上传起欢呼声,就连已经被说道羞愧欲死的售票员都咧开嘴笑了笑。   接下来的路段就平顺多了,大概有了那对夫妇做警示,后面就算有颠簸的路段,车上的人也愣是个个咬紧牙关扎紧马步,仿佛和地面钉在一起,没人敢撞来撞去了。   到了地点,纪榕依旧靠在纪葎的怀里,路过车门的时候,被售票员叫住了。   “小妹妹,刚刚真是谢谢你了。”售票员露出无比感激地笑容。   “姐姐不用客气。”纪榕说话的口气老气横秋,如果忽略她的声音,很容易把她当成同龄人来看。   售票员虽然二十几岁了,因为是个城里人,也还没结婚,见到纪榕不由得心生欢喜,心里对小孩子的印象也就此改观,甚至都忍不住想同意家里的相亲了。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一把糖,硬塞到纪榕的怀里。   因为公交车还得赶着下一趟的行程,才依依不舍地和纪榕道别。   纪葎一手抱着纪榕,另外一只手抓着秦招的袖子,三人一起下了车,才发现刚刚车上的壮汉也还站在车门不远处。   壮汉冲着纪葎打了个招呼,纪葎疑惑地走过去,“有事?”   毕竟是上辈子的‘熟人’,纪葎也不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冷漠。   程一勇的眼神在秦招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着纪葎疑问的话才转过神来,对着纪葎自我介绍道:“我叫程一勇。”   随着他的话,纪葎轻轻颔首,靠在纪葎怀里的纪榕却是瞪大了眼睛。   谁?程一勇?是小说里最后给她反派爸爸收尸的那个?   一时之间,纪榕的心里仿佛涌起滔天巨浪。   眼神直愣愣地看着纪葎难以回神,纪葎刚刚看程一勇的眼神......   纪榕就算反应再迟钝,心里也明白了某些差异。   她的爸爸并没有去北京,又是怎么会认识程一勇呢?   心里的疑云就像剥开了牙,让她窥见了一丝里面的景象...... 第四十三章   纪葎眯着眼睛看了程一勇一眼, 他可不会以为这人单纯跑来跟自己打个招呼,心里有些警惕。   但以他对程一勇的了解,这人性子还算耿直, 不是什么大坏人。   纪葎冷漠地应了声,“嗯,纪葎。”   他说起自己的名字,对方的眼神也没有一点变化,可以见得并不是带有什么刻意目的找自己的。   程一勇咧开嘴露出一个些微生疏且僵硬地笑容, 看着纪葎身边的两个小孩,尤其着重看了秦招一眼, 问道:“这都是你孩子?”   也难怪别人会疑惑,纪葎虽然已经结过两次婚,但每次的婚姻时间都很短,他自己脸长得也有欺骗性, 看起来不像做人家父亲的。   纪葎摸不清对方究竟是想问什么,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纪榕对程一勇有些好奇,整个人爬到纪葎的肩头上, 抬高了头和对方对视:“叔叔, 你找我爸爸干嘛呀?”   小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 明明一脸稚嫩,却好像有种能看穿人心的清透。   程一勇和纪榕眼睛对上的瞬间都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放缓了表情,将心里原本的念头撇掉。   早些年程一勇也是跟人真枪实弹干过架的,身上有种血雨腥风的味道,加上他面相凶狠,年轻的小子见到他都容易吓哭, 连领导都笑话他不讨小朋友喜欢。   程一勇生怕自己又吓哭小孩。   没想到小姑娘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从眼神中竟然还能深究出一分对自己的好感。   小朋友的好感?程一勇瞬间哭笑不得,看了纪榕好一会儿,才对着纪葎正色道:“多谢你刚刚帮忙说话。”   程一勇从纪葎的身上,敏感地察觉到同类人的气息,他们这样的人都有着天然的直觉,这是他选择和纪葎搭话的原因。   程一勇对这个小地方不熟悉,现在有一件事情,想要纪葎的帮忙。   而至于为什么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帮忙呢?   程一勇想了一下,大概是熟人也不见得可信吧!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   “不用。”纪葎同样回看程一勇,声音淡漠:“不是帮你。”   纪葎看着面前的程一勇,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关于他手上的那批金银珠宝,在纪葎的印象里,老爷子涉及产业链很多,其中就有珠宝这项。   如果把珠宝卖给程一勇,后续会省掉很多麻烦,但是却意味着和老爷子又有瓜葛,纪葎看着纪榕,心里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把这个想法直接从脑海中撤销掉了。   纪榕一直悄悄地注意着两人的神态,小说的内容是围绕着女主时甜甜发展的,像她反派爸爸这种配角只是片面描写,纪榕根本无从得知这个叫程一勇的人和纪葎的关系是怎样的。   不过想到小说里程一勇给纪葎收尸后做的事情,纪榕心里就是觉得和这个人接触没有坏处。   纪榕心里对程一勇有好感,在程一勇面前就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是那种小孩子独有的纯粹的笑,让本来冷硬的人都忍不住放松了神态。   程一勇看着纪榕,突然对寡淡的生活有了念头,甚至开始想自己要是有个闺女也不错,眼神里对小姑娘有些稀罕。   纪葎看着纪榕的笑,心里有些不舒服,寻思着现在也下车了,直接把纪榕放到了地上,让秦招看着纪榕,避免两人视线再次接触。   纪葎则对着程一勇直白地问道:“还有事吗?”   话都说到这里了,自然是打算跟对方告别咯,程一勇表情因为纪葎的话有些僵硬,有种许久没体验过的吃冷饭的感觉,准备道别离开。   纪榕的手被秦招牵着,扬起脸笑嘻嘻地问程一勇:“叔叔,我们要去吃饭啦,你要一起吗?”   纪榕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现在那个感觉告诉她,程一勇是今天绝对不能错过的。   小姑娘露出牙齿,眼睛里面好像有着期盼。   程一勇动作一顿,眼神似有若无地看了纪葎一眼,点了点头,“好。”   纪葎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看着程一勇,脸难得有些黑。   纪葎以前觉得自己是最了解自己闺女的,可是这一次他突然不知道纪榕想做什么。   纪榕当然感觉到自己爸爸情绪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冲着纪葎招了招手,等他弯下腰来,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纪葎都愣在当场了,过了好半晌,抿直的嘴唇悄悄弯了一点,心里的念头只剩下了‘算了,闺女做什么他都担得起。’   纪榕暗自偷笑,如果给那小说里说她反派爸爸残忍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又开始嗷嗷嗷地想给她爸爸生猴子了。   四个人里面,只有纪葎一个是对这个地方还算熟悉的,理所当然成了领头人,因为有程一勇在的缘故,纪葎也没有着急去典当行把东西卖掉。   国营饭店里,这会儿人声嘈杂,和上一次在镇上的不同,城里人口多,无论什么时间段都是挤满了人,纪榕她们一行人也是排了好久的队才等上一个空位。   几个人屁股还没坐热,饭店里的服务员就走过来了,大概也是人多心烦,服务员一张脸黑得像泼了墨,嘴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的国营饭店服务员可不像后世以服务为主,她们有些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态度不好也是常有的。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纪葎,催促道:“快点,后面一堆人等着呢!”   纪榕看那个女人一副着急得很的样子,小团子好心建议道:“姐姐,你可以把别人的单先点,我们等一会也可以的。”   服务员一听就不耐烦了,“磨磨蹭蹭干嘛呢,要整个饭店都等你们一家人吗?”   她的态度不好,还凶纪榕,看着闺女的表情,纪葎冷了脸,把菜单往桌上一摔,直接道:“不等就换个人,滚。”   程一勇也看了看服务员一眼,心里对纪葎的做法十分赞同,同样道:“把你们领导叫出来。”   别说,程一勇的模样还挺唬人,服务员都被吓得后退两步,在心里琢磨他的身份。   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也是有眼色的,像她们这种由政府部门出资开办的饭店,偶尔也会有些政府人物过来巡查。   服务员们看碟下菜,不过是见纪榕一家衣服老旧上不了档次,寻常老百姓受点白脸也就受了。   但看程一勇这架势,服务员也不敢说话了。   后来还是其他的服务员过来救场,才省下些事端来。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纪榕对程一勇的印象又有改观,凑到了他旁边,一脸好奇地问道:“叔叔,你进城里来干嘛的呀?”   纪榕看了看新出炉的沉默不苟言笑的二人组,纪葎明显没有任何跟程一勇客套的心思,突然觉得觉得最小的自己成了巨人,有种要为一个家打拼的冲劲,义不容辞。   程一勇实话实说:“准备搭回去的火车。”   纪榕继续套话:“叔叔是哪里来的呀?”   纪榕想着这一路对自己相当关照的程一勇,吐了吐舌头,心里有点愧疚,对待程一勇的眼神也真诚了许多。   普通的三岁小孩很容易就相信别人的话,但纪榕不是,她有自己的思量。   程一勇回道:“北京。”   程一勇说话的时候,暗暗看了纪葎一眼,知道小姑娘这话并不是对方的示意,松了口气。   程一勇对纪榕这个小孩子有着同样的好奇,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懂事的小朋友,对着她的问话也忍不住好笑,但还是决定不要骗小朋友了。   “哇,北京好玩吗?”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纪榕都没去过北京,对首都有着天然的好奇。   她想,等她将来有时间,也一定要去北京看看。   “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你要是过来我带你到处看看。”   “真的吗?叔叔可不能骗我。”纪榕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你不要看我是小朋友就骗我哦!’   饶是程一勇不怎么笑的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连忙捂住嘴巴,一脸正经。   “小姑娘又是来城里干嘛?”   纪榕歪着脑袋:“我来卖东西的哦。”   “哦?”程一勇有些好奇,见纪葎并没有像其他商贩一样大包小包的,能卖什么东西呢?   虽然心里有质疑,但程一勇没问出来,只当是别人的私事。   纪榕想到了自家要卖的东西了,灵机一动,关于纪葎的打算纪榕也不是不清楚,那批东西来得蹊跷,纪榕的想法也是尽快卖出去,最好还是卖给外地人,避免被纪家人知道突生事端。   纪家的人就像口香糖一样,纪榕不想让她爸爸再和纪家有瓜葛,又怎么能让其他人发现这件事呢。   而说到外地人,面前的程一勇不就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纪榕看过小说,也猜测程一勇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纪榕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辜地转身看向纪葎:“爸爸,我能告诉叔叔吗?”   纪葎觉得自己闺女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本来还迟疑,但对上纪榕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心软,点了点头。   于是纪榕把身子凑到程一勇旁边,神秘兮兮地让对方侧下身子,附在对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将自己的事情抖了出来。   小孩子的声音十分清脆,肉爪子也是软软的,这还是程一勇第一次这么近地跟小孩子接触,有种羽毛拂过耳尖的感觉。   心下一动,思考了一下纪榕的话。   程一勇:“不如卖给我吧?” 第四十四章   听到程一勇的话, 纪榕都激动了,整只爪子抓住程一勇的袖子都有点发抖,但还是抑制自己冷静下来。   纪榕转头问纪葎:“爸爸, 我们要卖给叔叔吗?”   小团子的眼睛眨啊眨,十足的暗示意味。   看着自家小闺女一脸疯狂‘卖卖卖’的表情,纪葎一时无言,想不到事情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沉默半晌,纪葎在心里打定主意。   毕竟是饭店, 人声鼎沸,时不时地人一多还会有点挤, 纪葎也没有在这时提出什么,只同程一勇道吃完饭一起找个包间看看东西。   程一勇欣然同意。   纪榕心里高兴,觉得终于了结心头事,连吃饭都觉得格外香, 给不怎么夹菜的秦招夹了几筷子菜,兀自吭哧吭哧吃得像个小猪崽一样。   吃过了饭,几人在就近的茶室里找了间包间,纪葎才将自己包装好的布兜拿了出来, 一点点打开。   布包里面, 正是他从榕树下挖出来的东西, 包含了两串珍珠和金条玉镯,都是些贵重物品。   纪葎看着程一勇一脸惊讶地看来看去的模样,表情冷静,声音低沉,问道:“程先生想以什么价格买入?”   程一勇有些诧异,表情迟疑,但还是问道:“不知可否, 冒昧问下这些东西的来历?”   程一勇随手拿起自己手边最近的金条,是战乱时期的大黄鱼,一根就足有十两重,金条上面有明确的银局信息和编号,这并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东西。   出于地点的猜测,程一勇觉得应该是以前的大地主才能拥有的。   程一勇想到了早些年地主被打压搜刮家产的事情,再看纪葎的表情神色,心里有些明确了自己的猜想,看向纪榕的眼神多少带了点别的感觉,他是知道这些年地主家日子有多难过的。   纪葎的表情没有因为程一勇的同情而产生任何变化,只冷冷道:“祖传。”   关于东西的来历纪葎心里早就过了一遍,一点都没有因为没说实话而脸红心跳,整个人淡定得很。   程一勇点点头,并没有对纪葎的话产生质疑:“纪兄弟有没有心仪价格?”   程一勇大概猜到对方把这些东西带过来是想要卖给典当行的,多半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而至于为什么半路转给自己,程一勇只当对方不想引人注目。   程一勇没有去纠结纪榕为什么会执着把东西卖给自己的问题,他想到了老爷子对金条的癖好,心里对纪葎拿出来的东西已经势在必得。   程一勇:“我直接按照市场价格估价给你吧!”   纪葎:“嗯。”   对于纪葎的淡然,是程一勇始料不及的,心里对纪葎的看法越发着重,程一勇忍不住将自己的话问了出来:“纪葎兄弟有没有兴趣做另外一单生意。”   纪葎只抬头看了程一勇一眼:“没兴趣。”   以纪葎对程一勇的了解,程一勇口中的生意绝对不是简单的,很有可能涉及到上辈子的事情。   程一勇有些好笑:“我还没说呢。”   程一勇摸不准纪葎的脾性,按照他对这类人的了解,怎么都不觉得纪葎会是拒绝机会的人。   所以对于纪葎的拒绝,既有诧异,也有不解。   但纪葎依旧摇头:“没兴趣。”   纪葎很满意现在和闺女在一起的生活,他已经没有了上辈子的追求,就想平淡一点地守着闺女长大。   眼见着两个大人的话题结束,场面一度安静,纪榕连忙又出来了,真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纪榕对着程一勇抱歉地笑笑:“我爸爸比较慢热,叔叔不要介意。”   那表情,宛若是家长说着我家孩子不懂事似的。   程一勇的表情又绷不住了,对着纪榕人小鬼大的模样,忍着笑说了句:“不介意。”   而后他又看了看和纪葎表情近乎一致的秦招,难得调侃道:“你哥哥看起来倒是遗传。”   纪榕捂着嘴偷笑,点头如捣蒜:“是哒是哒。”   小团子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星星点点的水光被遮挡了起来,小脸蛋像熟了的桃子,简直看一眼都忍不住想摸一把。   程一勇咳嗽两声,看了纪葎一眼,默默地把心思收了回来。   别人家的小团子再可爱,有爸在那都是带刺的碰不得。   程一勇转头看向了桌上的东西,心里大概估了个价格道:“我这次出门没带那么多钱,不知道可不可以留个地址改天让人把钱送过去。”   纪葎皱了皱眉头,但他还没说话,纪榕已经点头答应了。   “可以的叔叔。”   程一勇看出纪葎有想要拒绝的意思,所以小姑娘说完话后他还等了一会,但没想到纪葎竟然打消主意了。   程一勇看向纪榕:“小姑娘不怕我骗你?”   程一勇突然有些好奇了,这小姑娘看起来一脸精明,怎么那么‘好骗’?   纪榕却道:“叔叔是好人,榕榕才不怕。”   小孩子那眼神真挚得只差把心掏出来看看了,程一勇还是头次觉得自己其实长得像个好人?被一个小孩子这样仰慕?   他又咳嗽了两声,声音都忍不住上扬,但还是记得提醒纪榕,表情在触及到某件事情,变得凝重起来:“小姑娘以后可不能相信人,表面上越像好人的人通常都是伪装出来的坏人。”   “榕榕知道啦!”纪榕露出明媚的笑容,就像盛开的向日葵。   纪葎却在程一勇的话后眼神变了变,上辈子他对老爷子内部的事情并没有完全了解,也不知道程一勇说这话的用意?   莫非......   纪葎想到了上辈子那些人,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程一勇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比对,他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眼力这种东西早就练出来了,见着纪葎拿出来的珍珠个个浑圆饱满,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货,倒像富家太太佩戴过的。   程一勇并没有坑骗纪葎的意思,给出来的价格也比市场价高,仅仅只是那两串珍珠,就给出两千块钱的价格。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两千块钱,毕竟像珍珠这样的东西,寻常人家可都收购不起,这堆东西就是去了典当行,也不会比这个价格更高了。   纪榕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都震惊了,一张小嘴张得仿佛能吞进去一颗小鸡蛋。   同时心里有些了然,怪不得原书女主时甜甜会在得到这批东西后从贫穷的保姆女儿成了学校里的隐形富豪,这都直接脱困成了千元户了,可不就是有钱了吗?   纪葎则是大概猜过了价格,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见到小闺女的样子,模样好笑。   依纪葎上辈子的经历,就算没办法估个十成十的价格,但大概总还是知道的。   而程一勇看到纪葎的表情,心下同样在暗暗点头,在他看来,纪葎的种种表现和面对钱的反应都符合他心里对这个家庭猜测,心里一开始的想法都打消了,看来纪葎一家真的是地主家的。   想到这里,程一勇心里的想法也越坚定了。   等全部的东西都估过了价,纪榕的眼睛就差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了。   这个年代的银钱和她以前不同,上辈子几千块钱连一个学期的学费都不够,但在这里,却可以购买很多东西。   一想到这么大笔钱,纪榕心里都雀跃了起来。   几个人对东西最后定下来的价格都没有异议,程一勇就直接敲定了,他虽然不是公司的主事人,但一定的决策能力还是有的。   最后,程一勇把自己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拿了出来,和纪葎商定好其他欠款的送还日期,因为赶着坐火车回北京,就先行离开了。   而纪榕三人,因为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城,也没有着急回去。   “爸爸爸爸!我们是有钱人啦!”纪榕一把扑到了纪葎的怀里,被养得粗短的手臂紧紧搂住纪葎的脖子,肥肥的脸蛋直接蹭上了纪葎的,表情像绽开的鲜花,耀眼且夺目。   大概是被女儿的情绪感染,纪葎的表情也变得松快了,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这是上辈子赚多少钱都没有的感觉。   即便是秦招,表情也是肉眼可见地升起了阳光。   在秦招的心里,给自己的定位依旧是个外人,纪葎家变得有钱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还比不上纪榕的一个笑容,让他的心里有些促动。   伤痕累累的地方好像都愈合了起来。   小秦招也不知道自己对纪榕是什么心思,大概就是一直出血的伤口遇到了止血贴,不是电影里看到的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感,只是看着纪榕就觉得她是特殊的,想亲近她。   几个人离开茶楼,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已经交过钱了,纪葎也没什么表情,似乎是意料之中,对着服务员点了个头,纪葎弯腰抱起纪榕。   有了钱以后,纪葎看向纪榕身上前不久才买的衣服,又觉得不满意了,有种老父亲想要把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冲动。   刚好新分了家,家里的很多东西还是空缺的。   纪葎寻思了一下,直接道:“我们去国营商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价格均参考百度,如果有不同的就当私设吧~莫杠我嗷~ 第四十五章   七十年代的国营百货大楼, 就像后世的超市,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大东西,应有尽有。   年纪轻的年纪大的售货员, 或站或坐在柜台后面,懒洋洋地磕着瓜子聊着天。   见着人进来有的连眼皮都不抬一抬,一脸冷漠的样子,洗掉了纪榕对于百货大楼的憧憬。   纪葎却是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小心地护着纪榕避免被人挤碰到, 凑到纪榕耳边轻声询问:“榕榕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纪榕摇头,眼神完全被柜台那边的争吵声给吸引了过去。   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 穿着就像最朴素的农民工,站在柜台外面,和站在里面的售货员说话争得脸红脖子粗,而那个售货员只是爱搭不理地应上两句, 从口型看过去应该是‘没有、不可能’之类的话。   纪榕拽了拽纪葎的衣领:“爸爸,看看。”   纪葎本来没打算搭理的,见到纪榕的表情,有些无奈, 但还是走了过去。   柜台前, 老汉和售货员的争执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只见五六十岁的老汉手掌轻轻按在柜台上, 看着售货员表情固执,大概是个脾气温柔的,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同志,我们明明给过钱了,你东西得给我啊!”   而售货员却只是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愈发不耐烦了:“我都说了,没收到就是没收到, 你在这狡辩那么多干嘛?干脆点把钱拿出来不就行了。”   老汉没想到售货员完全不为所动,着急且迫切道:“同志,咱说话不是你这样说的。”   售货员更是怒,直接一挥手摆出一副赶人的模样:“你给不给,不给赶紧走开,别人还在等着买东西呢。”   眼见着售货员一副不认账的模样,老汉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指着柜台旁边的其他售货员,质问道:“她没看到,难道你们所有人都没看到吗?我刚刚把钱和票一起给这位同志的。”   旁边柜台的售货员也站出来说话了,但明显,她是站在自己同事那边的:“柜台这么忙,谁盯着你们那点钱看,我说你们两个不会是老糊涂了吧,还想赖账呀!”   “我......”老汉没想到两个售货员都是一样的口气,捂着胸口显然气急了,有意再争辩两句,却被他身边的妇人扯了扯袖子,妇人道:“算了,再给一遍吧,这东西今天肯定要买回去。”   妇人也是看出来了,这两个售货员通同一气,他们是辩不过的,寻思她们退一步,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老汉一脸的垂头丧气,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把手伸进了口袋里,翻来覆去摸了摸,突然脸色就变了。   他兜里的钱...竟然也不见了!   老人低头望向自己的口袋,表情瞬间惊慌失措。   而售货员一看这场景就呵呵笑了一声,嘴脸比之前更凶了:“同志,没带钱呐?没带钱你买什么东西!”   “不是,钱被偷了。”老汉反驳,又着急地四下张望了一圈,表情焦急且无助。   但售货员才不吃他这套呢,直接冷笑道:“呵,要不就是我拿了要不就是被偷了,你怎么不说你压根没钱呢。”   “不是,我有钱。”这会儿,老人是真的百口莫辩了,面上的血色一瞬间退了个干净。   旁边有些排着队的人看不惯售货员这么欺负一个老人家,张了张嘴也想站出来说点什么,但还没出头就被一起来的人给拽了回去,成了缩头乌龟。   这年头谁敢得罪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呢?人家可是吃政府粮的,要真被她记恨上,卖些旧的废的东西给你都还是其次,搞不好东西就是不卖给你,也是正常的。   纪榕看明白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售货员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她心里是倾向于这个老爷爷没说假话的,那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售货员在说谎,也许是收了钱然后忘了,要不就是故意收多一遍。   而从售货员们同仇敌忾的表情来看,这明显也是百货大楼的老套路了。   纪榕有些可怜两个老人,“爸爸,他们好可怜。”   纪葎同样觉得。   纪葎直接站出来道:“行了,这个老人家要买的东西什么价格,我来付。”   也是纪葎刚刚从程一勇那里拿了钱,才会有闲心来做这种善事。   纪葎看出了纪榕的心软,闺女想做的事情,他都会帮忙去做。   “哟,你有钱啊?”对于站出来要帮忙还钱的纪葎,售货员没带什么好脸色,一脸嘲讽地把手里东西一收道:“现在东西没了,不卖了。”   老汉看着无所畏惧的销售员,表情愤愤道:“同志,东西明明在你手上,怎么就没了呢?”   售货员骂骂咧咧道:“别人定下了不行吗?我还得给你打报告不成?要买就改天来!”   人家不卖,老汉也不能强买,有些泄气:“同志你这......”   售货员直接趴到柜台上推了他一把:“让让让让,后面的,要买什么......”   老汉本来还想跟售货员再磨一磨的,一下没注意售货员的举动,身子被推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他的位子很快被身后的人挤上去了。   看着旁边冲上去的人和售货员比手画脚说着要买的东西。   老汉也是无奈了。   他的脸色不好看,面上的皱纹仿佛都变深了许多,整个人看着想买的东西垂头丧气。   这世道就是这样。   纪榕窝在纪葎怀里,忍不住安慰了句:“爷爷,你别难过了。”   纪榕虽然可怜两个老人,但却爱莫能助。   蓦然听到小孩子的声音,老人侧头看了眼纪榕,又问纪葎:“同志,这是你闺女啊!”   老汉对纪葎还是很感激的,甭管对方帮没帮上忙,至少也站出来的。   纪葎点点头。   老汉看着纪榕,慈眉善目地笑了一下:“可真是个好闺女,长得俊得很。”   似乎是很努力才扬起的一个笑脸,和纪榕打过招呼后,老汉脸上的表情又垮了下去。   兴许是想到刚刚的事情了。   纪葎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没说话。   就在这时,纪葎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嗓音低沉:“纪葎,你怎么过来了?”   纪葎回头看去,对上的正是那双犀利的眼神,是肖正希。   纪葎表情有些诧异,抿了抿嘴回了句:“买点东西。”   肖正希看出纪葎并没有多少和自己打交道的意思,想到两人从前的关系,心里惋惜,但到底没说什么。   纪榕则眨了眨眼睛看向肖正希:“肖叔叔,你也来买东西吗?”   小孩子脑袋侧倾,眼神里是少有的干净明亮。   肖正希摇了摇头:“我过来巡查。”   纪榕心里了然。   百货大楼是隶属政府门下的,肖正希作为正经的政府工作人员,巡查商店是理所当然的。   纪榕心里打着小算盘,估摸了一下肖正希的性格。   小团子拍了拍手掌,真诚地感叹一声:“肖叔叔好厉害!”   然后,纪榕又换了个表情,一脸苦恼地指了指柜台的方向:“叔叔,那你能管那个姐姐吗?”   肖正希心里疑惑,顺着纪榕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是百货大楼里最普通的柜台,他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可以。”   肖正希摸不准纪葎的闺女是什么意思,但寻思着只是个小姑娘,也就按照小孩子的思维去想了。   纪榕道:“那个姐姐不把东西卖给爷爷,叔叔你和她说一下好不好,爷爷挺急用的。”   纪榕说着话,又指了指身旁的老汉给肖正希看。   在纪榕的印象里,小说里肖正希对这种行为应该是深恶痛绝的。   果然,肖正希听完,脸色都变黑了,肖正希一贯看不起仗势欺人的毛病,这回也准备着重处理百货大楼里态度问题的。   他直接走到那个柜台前面,板着脸和女售货员说了句什么。   女售货员表情诚惶诚恐,低声和肖正希道着歉,拿着刚刚被她收起来的东西,低着头快步从柜台里面走过来递给老汉。   有肖正希在,售货员也不敢坚持自己刚刚说的没收到钱的话了。   把东西给老人后售货员又低头走了回去,路过纪榕身边的时候纪榕还听到她抱怨地说了一句:“有关系又不早说。”   纪榕只是看笑话的眼神看着她,趴在纪葎的胸膛上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等到把老人的事情处理完,肖正希才走回来,站在一边问道:“你们呢?东西买好了没?”   纪葎摇头道:“没。”   肖正希就说了:“想要什么我一会儿让人送过来我办公室,你们过来喝杯茶吧?”   纪葎犹豫了一下,看着肖正希一脸诚挚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肖正希的办公室在百货大楼的最顶层,虽然只是偶尔才用到的,但整个办公室看起来干净整洁,应该是经常打扫的。   肖正希明白纪葎的脾气,也开门见山道:“我还寻思让肖萍带话给你呢,没想到今天这么巧碰上了。”   肖正希也没去问纪葎为什么拿到名片没有给自己联系的事情。   两个人之间很是默契,纪葎也没提。   纪葎道:“是挺巧的。”   肖正希的眼神又转向了一旁不动作很容易让人忽略掉的秦招,对比看了看秦招和纪葎的表情,些微诧异道:“这也是你小孩?”   纪葎在部队的事情肖正希大部分都知道的,甚至于他结婚的时候还邀请过人家。   纪葎也没有隐瞒,摇了摇头:“不是。”   但关于秦招的其他身世问题,他就没有多解释了。   肖正希也不介意,只是看了秦招两眼就转回了头,在心里感叹着一句纪葎现在的话比以前可少太多了,要不是模样没变化,他都得以为自己认错人。   不过这副不理人的姿态,倒是和以前差不离。   肖正希回忆了以前和纪葎在部队时候的日子,心里还是不甘心地询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兴趣纪葎跟着我?”   换作是其他的任何人,肖正希都不会给对方第二次机会。   但纪葎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足够让他拉下脸摆低姿态。   对着纪葎疑惑地眼神,肖正希笑了一声,直言道:“现在这个百货大楼归我管的,只是我一个人很多事情顾及不来,现在还有一个经理的职位空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来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前还有一更,记得来看我哟~ 第四十六章   肖正希对于纪葎, 那是打心眼里信任的。   百货大楼的经理可是个大职位,在这个年代,没点身份地位, 或者足够工作经验的人都是做不了的。   纪榕歪着头看着肖正希,表情里满是不可思议,不明白肖正希对纪葎究竟是图什么。   就连纪葎都沉默了半晌,最后才回道:“不用了。”   纪葎心里隐约猜测到肖正希的用意,多半也是知道了自己之前因为什么原因才从部队里退下来的, 他也许是惜才,也许是多少有些战友的情谊在。   但纪葎还是拒绝了, 即便这份工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肖正希十分遗憾,仅仅是从他眼神的变化,就可以看出他心里有多可惜。   肖正希想了想,还是道:“你不如再考虑一下吧, 我相信你的能力。”   但是纪葎依旧坚决地摇头,心里感触,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用上以前的称呼:“肖少将,这件事情我心领了。”   肖正希摆了摆手:“不用叫我少将了, 我们之间早就不是从属关系了, 以后叫我正希就可。”   纪葎点头。   掩下心里的叹息, 肖正希没有再多劝什么,而是将话题引到了纪葎今天来城里的事情上:“对了,你是要买什么东西?我让人送过来。”   说起这个,纪葎还真是没有一点打算,他摇头道:“我自己去看看就行。”   肖正希点点头,又从一边的抽屉里随意摸出来一张小票递给纪葎:“这是之前上边发的自行车票,你带着孩子也费事, 这票你拿着吧。”   纪葎正要拒绝,肖正希又道:“总不会这么多年还跟我客套这些吧!这票我是真没用,你知道的。”   肖正希的出行基本都是靠汽车,纪葎心里也了解,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想了想还是道:“我转现钱给你吧!”   肖正希都叹了口气,对着纪葎的这个脾气也是没谁了:“快走,就当我给小侄女的见面礼了。”   纪葎这才伸手接过了票,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纪葎对于这份工作的拒绝,在纪榕看来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纪榕想到了纪葎这个人和小说里不一样的举动,心中的某个猜测隐隐成了型。   纪榕知道小说里的肖正希是个厉害人物,但却从来不觉得反派爸爸得依附着他生活。   不过,和肖正希相处好一些也是不错的。   纪榕也朝着肖正希甜甜地张开笑脸:“谢谢叔叔。”   饶是肖正希那么正经的人,都感觉被纪榕的笑晃了神,脑海里想到肖萍这两次见面经常在耳边念叨的话,神情都放松了下来。   和小团子微笑着挥手道别,肖正希都忍不住开始想了:这真的是纪葎那小子生的?怎么性格差距这么大!   肖正希又想到了自家的毁天灭地大魔王,叹了口气。   因为前面发生的售货员事件,纪葎对于带闺女逛百货大楼都没了什么心思,只简单地帮秦招买了两套衣服,添了一点必需品,就带着两个小孩离开了。   纪榕这一路看到的售货员那都是毕恭毕敬的,有的售货员甚至为了讨好他们而拿出许多这个时间段压根买不到的东西,纪榕猜测这些东西应该是她们留着家用的,现在毫不吝啬。   这些售货员的表现,让纪榕不由得在心里又一次感叹着权利的好处啊!   当然,纪榕还记得端着自己,表面上对她们拿出来的东西表现得不以为然,表情都是不屑的。   出了国营商场的大门,纪葎正在纠结着往哪边走呢,就被纪榕的声音吸引了。   因为纪葎的手上拿着东西,纪榕只能被迫地又回到地面,两只手被牵着亦步亦趋往前面走。   没想到出了大门,就看见了刚刚被刁难的老汉,纪榕惊讶道:“爷爷,你怎么还在这里?”   老汉冲着纪榕慈祥地笑笑,走过来对着纪葎道:“同志,我过来给你送钱的。”   纪葎看了一眼老汉,直接道:“我并没有还钱。”   但老汉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那也是多亏你了,不然老头子我非得被人坑多一份钱去。”   纪葎只道:“不必客气。”   老汉眨了眨眼睛,坚持道:“要的要的,我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小兄弟要不过去坐坐?”   纪葎很奇怪,隐晦地看了老头一眼,不明白他隐含的用意。   纪榕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一只爪子忍不住紧紧握住秦招的手,同样摸不清这个老汉的意思。   秦招看了看纪榕的表情,忍不住表情凶狠地瞪了老汉一眼。   老汉愣了一下,看着这一个大人两个小孩的模样,忍不住乐呵出声:“别多想啊同志,只是请你喝杯茶。”   纪葎心里寻思着,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老汉的家距离百货大楼果真不远,就在一条胡同进去,走不过几步路就抵达了。   屋子看起来也是敞亮,随着老汉的推开门,渐渐露出点里面的东西来。   第一眼就把纪榕震惊住了,这老汉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竟然还是个隐藏的富人?   纪榕愣愣地看着自从穿书以后就没在见过的电视机,还有那个她家刚刚拥有了票的自行车,小声播放着歌曲的收音机...   无一不在彰显这家的生活水平,纪榕总算信了那句‘人不可貌相’了。   从始至终,大概也只有纪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了。   纪榕在观察这间屋子的时候,老汉其实也在悄悄关注着他们,见到纪葎的表情,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对于儿子说的话也认可了几分。   回过神来看着乱七八糟的家,老汉笑了笑:“家里比较乱,不要介意。”   纪葎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眼睛看着老汉的动作,更多的是想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几个人走到老汉家里的圆桌前,老汉从屋里端了几杯茶水出来,杯子都是极具年代气息的搪瓷杯,纪榕眨巴着眼睛,并没有伸手去接。   她能够感觉到老汉应该是没有坏心的,但实在琢磨不透对方的用意。   老汉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将杯子放到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来几颗大白兔奶糖道:“小闺女吓到了吧?爷爷不做坏事。”   老汉也知道自己的一些动作挺容易让人误会的,但就像纪葎一家的表情一样,老汉心里其实也是警惕的。   老汉想到了自己儿子在做的投机倒把的事情。   他现在胆子变小了很多,时不时地杞人忧天一把,因为知道政府抓投机倒把抓得严,很多事情做的时候都尽可能小心翼翼。   就像他今天从百货大楼里买的东西一样,要不是因为那个售货员实在太难缠了,而他又急用那东西,他都不会多做纠缠。   老汉想到了这段时间儿子愁眉苦脸的事情,心里也是叹了口气。   这次要不是因为资金链不足,儿子提出想拉点赞助的建议,老汉都不会把自家的事情泄露出来。   其实在百货大楼里看到纪葎的时候,老汉就有点想套近乎的心思了,不过因为担心纪葎和政府的关联,又有些泄了气。   回了家以后老汉把这事跟儿子一提,儿子也正在焦头烂额呢,商量着试探一下,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但是随着这一路走来对纪葎的一些猜测,老汉觉得,纪葎也许并没有他以为的政府关系,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找一个好的合作对象多不容易啊!老汉甚至都不敢让自己相熟的人知道这回事。   心里打定了主意,老汉咳嗽两声,便直接引入正题了。   “我老人家跟你们年轻人也聊不来,我让我儿子出来陪你们聊聊天吧!”   从屋子里出来的年轻人剃着寸头,穿着最凉快不过的背心长裤,整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个痞子。   纪榕心里的疑惑在她听说了老汉的儿子名字叫做魏中平的时候,瞬间都解开了。   这个名字,可不就是和原书女主做过交易的一个倒爷吗?   所谓倒爷,指的就是借由倒买倒卖牟利的营生,有些精明的倒爷可以推测市场商机大赚一笔,不过这些活计在这个时代可是犯法的。   可按照小说里的内容,这魏中平现在应该还没有做这个才对呀!   纪榕之所以这么深刻的记得一个只出场过几次的倒爷,还得归功于这个倒爷的能耐,他在后期可是通过倒买倒卖开了一家公司,正好就是她反派爸爸的敌对公司。   和大反派作对的普通人有什么下场呢?   当然是早早就被踢出局咯。   纪榕当时站在读者的那一面,还替这个人惋惜过...   不过现在,她只想说:爸爸做得好!   纪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纪葎的表情也有了轻微的变化。   对于曾经处理过的人,纪葎还是有点印象的,不过,即使是他,也不能否认魏中平的能力。   纪葎看着这人生涩的面孔,从魏中平的脸上还完全看不出上辈子遇到他时的圆滑样,纪葎的表情一瞬间有些耐人寻味。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了我自己嗷呜被我妈抓去壮劳力了~ 第四十七章   魏中平同样在观察纪葎, 听自家老头说起是带着两个孩子的男人时,他还以为至少得是个中年人,看到人的时候, 眼神里只剩下诧异了。   魏中平的一张脸长得像个痞子,但眼神却是耿直得很,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纪葎,也不说话。   还是纪葎在撇了魏中平一眼后率先开了口:“你想和我合作?”   纪葎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就好像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一样。   魏中平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 愣愣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已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纪葎又问道:“你准备什么章程?”   魏中平连眼神都呆住了, 如果用现在的表情包来形容,那就是整个黑人问号脸了。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纪葎:“我同意你的章程,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整个过程,魏中平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见到纪葎之前, 他其实准备了很多说服纪葎的方法,可是当纪葎这么好说话的时候,那些没有派上场的说法变成了阻隔神经的堵塞物,让魏中平的所有反应都慢了半拍。   这是魏中平第一次以最快的速度敲定一单合作。   纪榕也是第一次发现, 她的反派爸爸...原来还挺能说的......   就纪葎和魏中平谈工作的速度, 纪榕想了一下, 如果说两人都在海面上行驶,魏中平还在坐着小船晃悠的话,那纪葎绝对已经上了飞艇。   魏中平整个人还在云里雾里呢,纪葎就已经把所有手续都敲定下来了。   纪榕想到了纪葎提出的那个要求,忍不住就想要捂嘴偷笑,看向魏中平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大傻子!   她现在确定了, 纪葎绝对跟她一样,要么重生的,要么穿越的...   纪葎竟然提出了同意现在合作两两分成,但若有朝一日开成公司,魏中平只能持二成股份,其他股份由他自由分配。   现在是个什么年代啊?   大公司大集团这种东西,就像梦里花,魏中平根本想都不曾想过的,自然也同意得干脆。   但穿书而来知晓后面剧情的纪榕就不一样了,纪榕都不知道是该夸她爹手段高明忽悠得别人以为赚了大便宜,还是嘲笑未来大老板魏中平翻车了...   纪榕全程都在眼睁睁地看着纪葎弄出来一个合同让魏中平在上面签上大名,商谈好第一笔投资的时间,一颗心激动不已。   等到被纪葎牵着手亦步亦趋走出胡同口的时候,纪榕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才开始思考起自己刚刚发现的事情。   她抬头看着身边人大大的手掌。   那手心传来的温度是真的,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现在遇见的。   纪榕突然释然了,无论是不是书里的那个人...   这都是她的爸爸不是吗?   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纪榕侧身看了眼秦招,秦招的表情还是那样,纪榕有时候都怀疑他的脸上是不是还糊了张面具。   凉飕飕的风吹到胡同口,小团子的眼睛也顺着那风弯成了月牙状。   三个人搭上了回镇上的公交车,这个时候的公共汽车比不上早上来的时候多人,不过也是没有位置坐的,纪葎担心纪榕个人矮容易被人踩踏,将手里的大袋东西给了秦招,自己把小闺女抱了起来。   纪榕圆圆的脸蛋靠在了纪葎的肩头上,正好和他身后的一个阿婆对上眼,纪榕咧开嘴扬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本来因为一天的忙碌而变得暴躁的阿婆也被治愈了,甚至还戳了戳纪葎的肩膀说了句:“同志,这你闺女吗?长得可真俊!”   纪葎点了点头,回身的时候纪榕还看到他的眼睛也弯了起来。   回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纪葎带着两个孩子,马不停蹄地赶到村子里的车辆停放处,也是刚好,碰上一个就要回村的,搭上了顺风车。   纪榕把头凑到玻璃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户外,万家灯火亮,集市安静时。   纪榕的视线突然触及了一个熟悉的人,是同样准备回家的秦大山。   秦大山平时的爽利已经不见了,整个人的表情有些阴郁,显然,他也发现了坐在车里的纪葎三人。   不过随着汽车发动,他们之间很快擦身而过了。   回到村子口,纪葎拿着东西,一只手牵着纪榕下了车,三个人并排走着,在空旷的道路上,绝对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村子里一些坐在路边闲聊八卦的妇人瞬间都停下了议论声,其中有一个还直勾勾地盯着纪葎肩头的布袋,啧啧两声感叹道:“纪老三看来是发财了,最近两次出门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买什么好东西了。”   身边的人附和:“那还用说,分了家都敢这么买东西的。”   “纪老三最近连生产大队都不来了,不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你是不知道,纪家分家听说一户分了一百多块钱呢!”   一旁的妇人倒抽了口冷气,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句:“一百多??”   见到对方点头,妇人唉声叹气几句:“同人不同命啊!”   几个人这么又羡慕又嫉妒地感叹着的话,纪葎并没有听见,但却被另外一个人听到了耳朵里。   为了不直接从纪家的大门前经过,纪葎带着两个小孩特意拐了条远路回去,这条路刚好要经过知青办。   自从高考宣布恢复以后,知青办的知青们有了盼头,也不再怨天尤人,每个人乖乖拾起课本,用功苦读。   寻常时候,除了读书声,都听不到别的说话音。   但这一次却很巧,远远的纪榕就听到那边一片嘈杂,伴随着争吵的声音。   “时甜甜,我都说过几遍了,不是我做的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是欠你吗还是你故意针对我?”   一个二十岁上下年纪,穿着嫩黄色短上衣,灰棕色长裙的女人一边甩着时甜甜的手一边说道。   纪榕看戏的眼睛又转到了时甜甜的身上,她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时甜甜抓着胸口的衣服,表情受伤道:“柔柔,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认错呢?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时甜甜看着身边的女人,这是她曾经最好的闺蜜,一起从北京来的焦柔柔,两人从前无话不说,现在她却背地里陷害自己。   焦柔柔的人却一点都不温柔,瞪着眼睛看着时甜甜,眼神嘲弄:“你自己跑去魏先释面前矫揉做作的,被肖萍发现了不借给你复习资料你就算推我身上有什么用?”   时甜甜的声音弱了几分:“我和魏先释之间又没什么...”   时甜甜搞不懂,自己只是好好地和人说个话怎么就被传成这样,还有肖萍当时明明不在场的,要不是有人和她打小报告,她又怎么会知道。   而之所以怀疑到焦柔柔身上,那也是因为焦柔柔早有先例。   时甜甜的心里满是恼恨,她只不过是想找魏先释借多一份资料给需要的人而已啊!   现在的资料那么贵,肖萍反正那么有钱,难道还会在乎这点东西吗?   现在这件事情被焦柔柔抖落出来,她反而变得里外不是人了。   焦柔柔冷哼了一声:“那你去跟肖萍说呀!纠缠我干嘛。”   说到这个,时甜甜的心里升起埋怨:“要不是你串通大家都不借我资料,事情怎么会这样!”   焦柔柔冷笑一声,抽回的手交叉到腰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了一眼时甜甜。   不过随着她眼神扫视到一边走近的纪葎,焦柔柔眼睛转了一圈,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焦柔柔:“纪三哥,你来评评理,时甜甜故意勾搭魏先释未果被肖萍报复,这事和我有关系吗?”   时甜甜表情一顿,缓慢地转过身子,看到了纪葎,眼睛差点要掉下泪珠来:“阿葎,我没有。”   焦柔柔一脸看戏的样子,但没料到纪葎一点都不为所动,脚步都不停地跨步离开。   焦柔柔看着三人的背影本来有些失望。   但当她看到了时甜甜的表情,心里又笑了一下,努了努嘴看着时甜甜:“你看纪三哥这大包小包又进城了吧?看来离开了你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是时甜甜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了,时甜甜再也忍不了,恶狠狠地一抬头,“你说什么!”   焦柔柔看完了时甜甜的好戏,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理时甜甜了,手一甩直接转身进了知青办。   看戏的人也慢慢散了,只留下时甜甜,看着两人分别离开的背影,面上神色不清。   时甜甜的心里,除了恨焦柔柔,其实还恨着纪葎。   恨纪葎的不识相,恨纪葎的冷心薄情,这些恨都交叠到了一起,慢慢产生了另外一个情绪。   时甜甜的脑海里清晰地映照着纪葎对自己好的场面,丝丝缕缕的后悔无孔不入。   如果她一开始没有坚定离婚,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她一开始就只和纪葎说要去参加高考,以纪葎的为人,会同意的吧?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时甜甜想到了纪葎对纪榕呵护的画面,属于她的位置已经被取代了。 第四十八章   纪榕对纪葎的表现非常满意,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还害怕反派爸爸因为心软而重新接纳时甜甜的话,现在则是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纪榕抬眼看着纪葎,这个角度看到的并不是纪葎完美的容颜, 纪榕却觉得他此刻散发着金光。   她爸爸太给力了。   小团子昂着脑袋,眯着眼睛,脚步都停顿了下来,纪葎走了两步,疑惑地回头去看, 就收获到了对方大大的笑脸。   纪榕大声喊了一句:“爸爸你帅呆了。”   片刻的怔愣之后,纪葎偏开脸, 兀自笑开了。   -   天空蒙蒙亮,屋外袅袅炊烟,窗户边有小鸟扑腾着翅膀的声音,纪榕知道, 最早起的肯定又是秦招了。   踩着板凳小心下了床,纪榕跑到小门边,纪葎正站在台阶上刷着牙,秦招则是拿了个大汤勺在锅里搅来搅去, 伴随着空气进入到鼻子的是一股白粥的清香。   纪榕张开手拥抱了一下清风, 迈着小短腿跑回屋子拿了自己的牙刷, 挤上黄豆大小的牙膏,学着纪葎的模样站在门槛边刷牙。   一大一小性格长相迥异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出奇的有父女相。   刷完了牙,秦招的粥也熬好了,白白的米粒粘稠的粥水,熠熠发光。   纪榕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拿着一根筷子, 满眼期待地等着纪葎乘粥。   都是昨天新买的米,喝上一口小小的胃都变得暖洋洋起来,一点都不是纪家那些陈米比得了的味道。   小团子眯着眼睛享受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吃着什么人间美味。   神情动作把不苟言笑的秦招都给逗笑了。   吃完了早餐,纪葎因为要去找木匠工帮忙打张床,也不是很长的时间,就把纪榕留在家里了。   小团子手撑着下巴蹲在榕树下看着蚂蚁爬开爬去,百无聊赖,那个挖东西的坑已经被纪葎重新填平了,外表看不出什么痕迹。   纪榕回过身看向屋子,碰巧看到了秦招小心翼翼地把昨天新买的衣服脱了下来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又穿回他灰扑扑的衣服了。   看那模样,好像是想出门?   小短腿吭哧吭哧地跑了过去,在秦招面前立定,纪榕叉着腰一脸严肃地问:“秦招,你要去哪里?”   秦招低头看了眼矮小白嫩的团子,抬起自己粗糙的手看了看,皱着眉头道:“山上。”   纪榕松了口气,不是想跑回家就好。   可是那一口气还没沉到底,就又被提了起来。   纪榕又问道:“你怎么老是去山上,山上有什么宝不成?”   纪榕说完又顿住了,想到了自家从山上泥沟里捞的鱼,山上可不就是有宝吗?   她们家还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呢......   不过想到要教训小小年纪不懂危险的秦招,纪榕愣是板起了脸,理直气壮。   纪榕现在端着自己是个内心年纪大的姐姐,简直为小屁孩操了不少心。   秦招抿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纪榕没再说话。   那一脸倔强的模样,纪榕突然就泄了气,但还是强烈要求道:“我跟你一块去。”   如果换做是去其他任何地方,秦招早就一口应下来了,可是山上......   秦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板,又对比了一下小团子瘦弱的身子,拒绝了。   “小孩子,不能去。”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坚定。   纪榕就不服气了,直接道:“你也是小孩子,怎么你能去?”   小身板还朝上挺了挺胸膛,就差拍上两下向秦招显示自己的强壮了。   秦招沉默了好一会,语调缓慢:“我...不一样...”   纪榕就瞪上眼了,心说我还没嫌弃你小屁孩呢你竟然还嫌弃起我来,质问的语气问道:“哪里不一样?”   秦招发现,论起说话,他永远不是纪榕的对手。   秦招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理由拒绝纪榕的要求,纪榕那边却轻而易举地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几轮比试下来,秦招气馁了,点了点头道:“...好吧!”   纪榕于是心满意足了,开开心心地跑到床边,趴在地下用手勾着拽出来纪葎上次装鱼的竹筐,递给秦招:“这个给你背。”   纪榕牵着秦招的手出了门,上次村里放大电影时秦家的那点事看到的没看到的早就了解清了,这大清早的看到秦招,众人眼神难免有些怪异。   甚至有些迷信的人想起秦大山媳妇说的关于秦招的不详征兆,还特意绕着他走。   纪榕拧着眉头十分不开心,瞪了那群人一眼,拉着秦招跑开了。   路上,纪榕又遇见了背着书包的董晓晓和董明明,两人似乎是要去上学,远远看到纪榕都很热情地迎了上来。   董晓晓一把拉起纪榕的手:“榕榕想我了吗?”   纪榕记起前天听说的董晓晓跟堂妹打架的事情,有意想问一下董晓晓情况,不过在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后,把话又吞了回去。   纪榕对着董晓晓一时无言。   不过随着眼神的转移,看到身边孤僻的秦招,纪榕眼珠子转了一下,想到了董晓晓和董明明活泼开朗的性子,心思突然活跃了起来。   在纪榕的心里,其实一直想帮秦招找几个同龄的小伙伴玩。   纪榕心里想着事,也没有拒绝董晓晓和董明明的摸脸,还是手上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力度紧了紧,才让纪榕回过神来。   纪榕对着兄妹两个笑了一下,指着秦招刻意卖萌道,“秦招以后就是我哥哥了,你们也要和他一起玩哟~”   董晓晓:“......”   董明明:“......”   董晓晓和董明明的反应出奇一致,都是那种犹疑又带着抗拒的模样。   纪榕一看就知道这种小孩子性格,故意赌气道:“反正我以后和我哥哥玩,不然就不和你们玩了。”   纪榕不和他们玩了?这怎么可以……   董晓晓和董明明的顾忌犹豫一下全没了,齐齐点头道:“好,秦招以后就是我们朋友了。”   纪榕满意地笑了,侧身看着秦招,心里的信念更加坚定了一点,纪榕相信总有一天能让秦招融入到人群去,改变他的性格。   ……   和兄妹两个分开,秦招牵着纪榕的手又走了一段路,等到没人了才停了下来,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榕,语气无比坚定道:“不和他们玩。”   纪榕还是等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瞅着秦招小小的严肃的脸,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点头道:“好的好的小秦招。”   如果不是知道秦招说的事情,纪榕都差点被他那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唬到,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大事呢……   秦招皱起了眉头,纠正了小团子的称呼道:“是哥哥。”   纪榕又点点头敷衍了一句:“嗯嗯秦招。”   开玩笑,纪榕都多大的人了,平时卖卖萌装装嫩也就算了,让她真心实意地管一个吃过的饭还没自己一半多的小男孩叫哥哥?   纪榕有可能同意吗?当然是拒绝的。   不过她也没有表现出来。   跟着秦招走了另外一条路上了山,在秦招的引领下,纪榕总算明白了秦招为什么能在山上轻轻松松地捕捉到野鸡了。   秦招竟然还在山上设置陷阱了。   纪榕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学会这一个看似简单实际复杂的陷阱的,看向秦招的眼神直接从小屁孩伸展到了高智商男孩。   山上的这块地草丛茂盛,秦招紧紧抓着纪榕的手,在前面一点一点探着路,还要一边注意纪榕的手不要被草割破。   走到做过标记的地方,掀开布置好的草垛,里面一只灰色的小兔子正在到处乱窜。   兔子应该也是掉进去没多久的,挣扎的力气还挺大的。   纪榕还是第一次看到野生的兔子,眼睛里面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眼睁睁地看着秦招小心地伸进去一只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了兔子的后脖颈,揪出来后另一只手捉住兔子乱蹦的后腿。   动作和眼神都无比熟练,纪榕看着看着,突然就生出秦家真是误把宝藏当野草的感觉。   把兔子捆好丢进竹筐里面,两个人都很高兴,纪榕还伸长了脖子去和竹筐里面兔子黑茶色的眼珠对视。   一边看一边走,突然一个剧烈的踉跄,纪榕感觉地动了一下。   秦招连忙扶住纪榕:“小心。”   只轻轻地一下,大地又恢复了平静。   纪榕瞪大了眼睛,还在思考刚刚那一下是不是地震来了。   纪榕上辈子活了十六年,只听一些老人说起从前爆发的大地震,自己亲身体会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所以纪榕也不是很敢确认。   纪榕看了一圈周围满是树木草丛几乎被包围起来的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那一下真的是地震的话...那会不会还有余震呢?   纪榕抓紧了秦招的手,指甲在秦招的手心里抠出痕迹。   纪榕拽了几下秦招的手,心里想的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但奇怪的是,一向听她话的秦招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纪榕发现,秦招的表情是从来没有的严肃,他的眼睛像是被钉在了某一块地方。   纪榕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只是密林。   什么也没有看到...   随着两人的拖延,地面又剧烈晃动了一下,纪榕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余震来了。   纪榕也顾不上秦招的表情了,使劲拉着他的手,想把他往山外面拉。   可是秦招却动也不动,反而伸手抱起纪榕放进了竹筐里,费劲背了起来。   纪榕扭了扭屁股,看着秦招紧绷的脸,想说自己可以走的。   但随着眼神触及到了疾驰而来的东西,瞪大了眼睛,失去了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吃野味是不行的哦,那个年代没什么东西吃,大朋友小朋友们不要学!!! 第四十九章   纪葎大清早地出门, 到达木匠工家的时候却没找到人,周围问了一圈,才知道木匠工家赶早市出门了, 为了不白跑一趟,纪葎索性就在那里等下了。   这一等,直等到了日上三竿,木匠工回了家,纪葎将自己的需求都和对方说过以后, 才起身走回自己家。   屋子里静悄悄的,纪葎有些疑惑, 掏出备份钥匙打开了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纪葎才发现:两个小孩竟然都没在家?   一开始,纪葎也没有多想, 只当纪榕和秦招两个是出去玩了。   可是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出去上工的社员们都回来了,纪葎甚至都做好了午饭,竟然还没看到两个小孩的身影。   纪葎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了, 在屋子里又找了一圈, 也没发现两个小孩出门的线索。   纪葎站在榕树下, 摩挲着下巴,眉头越皱越深。   按照纪葎对纪榕的了解,小闺女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没做过这样让人担心的事情。   而秦招虽然性子阴郁不爱说话,至少也是稳重的。   这样的两个人会因为贪玩而忘记回家的时间吗?   不管其他同龄的小孩怎样,纪葎坚信纪榕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小闺女和秦招...究竟是跑哪里去了呢?或者是因为什么事情回不来呢?   想到这里,纪葎一下坐不住了, 走到门口去。   下了工的社员们成群结队往家的方向走,有人说说笑笑,也有人一门心思往家里走,纪葎的目光随着人群传动而转移,没有看到闺女,眼神却注意到了站在纪家门前的纪青团。   纪青团好像是一直在家带纪进宝的?   纪葎抱着也许纪青团知道闺女去哪里的心思,走到纪青团的身边,顺口问了一句:“看见榕榕了吗?”   纪青团对着纪葎明显慌乱的神色,摇了摇头。   而这一句话被碰巧进到家门的纪红彩听到了,纪红彩一下从屋里窜了出来,表情里带着幸灾乐祸:“老三,你闺女丢了?”   纪红彩的话像带上扩音器,一下子把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而纪青团也随着纪红彩的话表情慢慢发生了变化。   纪葎蹙起了眉头,表情阴霾地看了纪红彩一眼,转身欲直接离开。   纪红彩一看到纪葎的表情就不乐意了,指着纪葎质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那死丫头丢了是我弄的不成?我生的什么糟心玩意,为了个丫头片子给我脸色看。”   纪红彩越想越生气,想到自己前些时间受到的苦,更是觉得老三一家没有一个把自己当回事。   权威受到了挑战,纪红彩想到引起这一切事端的纪榕,更是巴不得对方死在外面。   纪葎可不管纪红彩内心的想法,他现在一颗心都挂在闺女身上,在纪红彩这里耽搁一点时间都会延迟找到纪榕的时间。   纪葎不愿多待,也破天荒地不搭理纪红彩对纪榕的侮辱。   但纪葎的动作,无形中却成了浇在纪红彩心里那把火上的油。   纪红彩依旧指着纪葎,直接破口大骂:“我呸,把个瘟神当成宝一样,也就你这种傻子了,可别最后栽跟头了还要拖累到我们家。   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娘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就让你这么对待老娘的,信不信我出去就能让你名声扫地,那小贱人丢了,我看倒好,活该!”   纪红彩朝着地上啐口水,伸手擦了一把嘴巴,瞪着纪葎,另一只手直戳他胸膛而去。   纪青团就站在纪红彩的腿边,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纪榕不见了?   唇悄悄朝上扬了一点...   纪青团现在破罐子破摔了,也没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看到奶奶在纪葎面前‘战无不胜’的样子,心里还隐隐有些得意。   纪青团想:就算三叔以后有多大成就,眼前的倒霉事到了,活不活得下去都不知道呢...   纪葎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又跳,最后一个转身直接抓住了纪红彩近乎戳到胸膛的手,手上的力度一点点收紧......   纪葎的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阴沉。   饶是纪红彩再怎么理直气壮,再怎么撒泼打滚,都一下被惊骇住了。   在呆愣了两秒后,纪红彩被手上的痛感刺激到了,整张脸再也控制不住,大叫了起来:“疼...疼...疼疼......”   纪红彩的变脸伴随着对纪葎的辱骂,各种不堪入耳,污言秽语的话随着她干巴的嘴唇喷溅而出。   但纪葎就是不松手,纪葎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纪红彩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摩擦间啪啪啪的声音。   她的手是不是要断了?   纪红彩的表情肉眼可见慌乱起来,嘴上说着:“你松手啊!你想谋杀亲娘啊!”   纪红彩发现无论她说什么纪葎都不搭理,就好像耳聋了一样,实在是太疼了,纪红彩用另外一只手去推纪葎,但是这个三儿子就好像是铁板做的一样,无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对方一点退步都没有。   纪红彩只能朝着人群喊:“你们愣着干嘛呀,快过来帮忙呀,快,找人叫大队长,我今天非要给这个逆子一个教训不成。”   纪红彩慌张中又强制镇定的眼神从一边看戏的人里扫过,两个儿子竟然都没在,纪红彩心里愤愤,等到她的眼神转移到冯月红身上的时候,这种愤怒便被释放了出来:“看看看看什么看,不会过来抓他吗?你是死的吗?信不信我让老大休了你。”   冯月红本来被纪葎的狠劲给吓住了,这人连自己亲妈都敢动手的,她哪里敢上前。   可婆婆的话也像催命的毒剂,冯月红也不敢违抗啊!   冯月红只能赶鸭子上架,哆嗦着腿一步步走了上来...   纪葎冷冷地看着冯月红的身子,又直眼盯着纪红彩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从喉咙口溢出一丝冷笑声。   纪葎在使了一把劲儿后松开了纪红彩的手,把自己的手背到身后直接离开。   纪红彩因为纪葎的突然用力而更加费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冷不防纪葎突然收手,纪红彩收势不及仰身朝后倒去...   冯月红快步走上来本来是想要扶住纪红彩的,没成想却被对方当成靠背的,和她的女儿一起被压在了身下。   纪葎离开以后,旁边的人才手忙脚乱的跑到纪红彩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别看纪红彩的身材体重不咋滴,但那一身可都是硬骨头,直接把身后垫底的两个人压了个七荤八素。   纪红彩自己逃过一劫,用力甩着血气不流通的手,眼神望着纪葎离去的方向,终究咽不下心里那口气,暗声骂道:“死外面才好,最好被狼叼走,一辈子别回来。”   这番话别人或许没听到,离纪红彩最近的姜常清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姜常清看了老伴一眼提醒道:“说话注意点,那可是你孙女。”   纪红彩:“那算什么门子孙女,那就是来夺命的,死老头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人,想找死吗?”   姜常清不说话了,纪红彩也嫌他在身边膈应地慌,挥挥手:“滚滚滚,在这里招嫌跟个苍蝇似的。”   而纪红彩自己呢,回屋拿了个板凳到门外一屁股坐下,找了把瓜子一边磕着,寻思着下午连工分都不挣了,就坐在这里等着纪葎的笑话。   -   纪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找自己闺女,期间甚至还联想到了秦家,想到了昨天遇见秦大山的事情,有意想去对方家里看看。   就在这路途间,纪葎碰巧遇见了放学归来的董晓晓和董明明。   纪葎想到了纪榕曾经说过和董晓晓玩的事情,也不纠结,直接挡在了兄妹两个的面前。   董晓晓和董明明被冷着脸的纪葎吓了一大跳,齐齐往后蹦了一步,等到听到纪葎询问的话,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疑惑。   董晓晓一拍脑袋:“对,我们是在路上碰见纪榕和秦招的,当时她们走的方向——”   董晓晓原地转了个圈,思考了一下指向一个方位:“应该是山上。”   纪葎脸色沉重,问道:“你是说,榕榕和秦招进山了?”   纪葎的表情太严肃,董晓晓吓了一跳,对于自己刚刚提出的方位又不太确定了。   董晓晓害怕呀!万一指的方向不对,纪榕的爸爸会不会回头教训自己呢?   董晓晓点点头,迟疑着又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他们去没去,方向有一点点像。”   董晓晓伸手比出了一个一丢丢的姿势。   纪葎脚步不停:“好,谢谢。”   朝兄妹两个道过谢,纪葎直接朝山的方向走去。   大人的步伐比小孩子快很多,加上纪葎心里着急,几乎没一会儿就走到了自己和纪榕上次捕鱼的那座山。   顺着那个路口,纪葎单膝跪地观察了一圈周围的入口,所有的草丛都没有出现新的、被践踏的痕迹。   这也间接表明了一个事情:至少今天,两个小家伙并没有从这里进过山。   但是纪葎的心里实在是太担心了,也没空顾虑这个那个,寻思着先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另外一边,没有发生想象中的被打画面,董晓晓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抱怨了一句:“榕榕爸爸可真吓人。”   董明明看着纪葎的身影,他的年纪比妹妹大,想到的东西也比董晓晓多。   董晓晓看着自家哥哥一副心里有事的模样,想起了‘失踪’的纪榕,想起了正事:“哥,榕榕丢了,我们也去找找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感觉还能再更一章!   记得记得来看我!   我脑补到了青楼女楼上丢手绢儿~ 第五十章   对于董晓晓的提议, 董明明拧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先回家跟爸妈说一声。”   董明明到底是懂事一点, 知道贸贸然跟着纪葎走,到时候找不找得到人还两说,自己的父母说不定也会平添担心。   董晓晓点了点头:“嗯嗯,好吧!”   董晓晓心里还寻思着发动家里人一起去找小纪榕呢,自然不会反对。   回到了家, 董家已经做好了饭,董晓晓的妈妈, 也就是董家老大的媳妇连忙走过来接过两个小孩子的布包,招呼两人赶紧坐过来吃饭。   但以往一见到开房跑得比谁都快的两个孩子这次却身板挺直站在饭桌前,小表情都挺严肃。   董老大脸一板,以为两个小孩是又惹了什么货色, 一拍桌子:“干什么!”   声音中气十足活像下一秒就要拿鸡毛掸子打人了。   董晓晓和董明明却一点不怕自己老子,声音也是清亮:“报告组织,我们申请出去找榕榕。”   董家老大就疑惑了呀,榕榕是谁呀?   这一问, 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就把话说完了, 董老大也陷入了沉思。   听说纪葎跑进山里去找小孩了, 董芳庆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不过被她老娘瞪了一眼又乖乖坐了回去。   董芳庆心里委屈,随即想到了纪榕几次三番对自己的阻碍和敌意,心里又畅快了些。   董芳庆干脆当做不知道这回事了,反正让她大老远跑出去找纪榕,她心里也不乐意。   如果纪榕那小丫头真不见了,也是好事一桩呢...   董老大可不知道自己妹妹的那点心思, 看着儿子女儿急冲冲什么也不准备就要出门,他连忙拦住了,道:“你们就在这里乖乖吃饭,吃完饭去上学,我找大队长叫些人一起去找。”   董老大的心里对儿子回家报备的举动是赞赏的,不过山上那种地方小孩子可不能随便去。   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   董老大可不觉得那么大一座山单靠自家人转得完,寻思着这也算公社里的事,就叫大家一起了。   言归正传,虽然董老大同意帮忙找孩子,但内心同样对纪榕和秦招两个小孩有些抗拒,心说‘这两个小孩实在不让人省心’。   董老大也打定了主意:以后那两个小孩来家里找自己孩子玩的话坚决不能同意,搞不好哪天就带到沟里去了。   -   “榕榕,秦招。”   纪葎一边走一边喊着两个小孩的名字,诺大的山里除了鸟雀惊鸣,就只有他喊话带来的回音。   纪葎在山上绕了很久,才发现自己之前看到的不过只是这座山的凤毛麟角,以前只在外围转了转,便误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整座高山的全貌了。   正是烈日炎炎,纪葎嘴唇都因为缺水而产生少许干裂的痕迹,但想到小闺女,纪葎连片刻的停歇都不敢。   围着几乎同样的地形又转悠了起来。   这边没有、那边也没有。   一向少言寡语的纪葎第一次丢掉了脸上的面具,碎碎念起来。   在找人的功夫里,纪葎偶遇到了一起进山来帮忙找人的大队长李创业和其他社员们。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话,纪葎的心略微触动,有一种名为‘感激’的情绪在心中萦绕。   即便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纪葎的心里也决定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向众人道谢。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两个孩子。   人多了喊起来的声音也变得大起来,整座山仿佛都充斥着纪榕和秦招两个人名字的回音。   而此时,远在深山的纪榕和秦招,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树下面到处转悠的庞然大物,一头毛发乌黑,浑身皮毛像倒挂尖刺的野猪。   它…好大呀!   原来,早在地面开始第一次晃动的时候秦招就察觉到了异常。   观察了一番之后明确心里的猜测。   秦招好歹也是在山里转悠了好久了的,知道如果真的是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以自己和纪榕的小身板压根就跑不过他。   所以秦招一开始就放弃了逃跑,选择了在野猪冲过来之前带着纪榕干脆麻溜地爬上了树。   可是这么大的一只野猪,多少年才能遇上一次呢?   熟悉打猎的秦招并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在确认树上环境安稳之后,开始不停地朝着底下丢着东西,借此吸引住野猪的注意力,等待大人的救援。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中午。   纪榕两条腿岔开坐在树干上,秦招选的这棵树树干宽厚,即便是再多几个小孩大人都能承受住的重量。   就是...待的时间久了,纪榕感觉腿部内侧的肉在树干摩擦间硌得发红,整个疼得慌。   秦招看了一眼纪榕的神色,目光也由一开始的冷静逐渐产生了变化。   又等了一会,秦招站起身,声音决绝道:“不能等了,我们想办法杀了这头野猪。”   秦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在紧紧地看着树下的野猪,仿佛在地上栖息的不是巨大的野猪,而是他们早上抓的那只兔子似的。   纪榕抬头看着秦招,眼神里满是困惑。   杀野猪?   她们两个。   纪榕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野猪的差距,摇头叹了口气。   纪榕:天还没黑呢,小屁孩就开始做梦了,可怜......   秦招根本就不知道纪榕内心的想法,在沉默了片刻后咬咬牙打定主意。   秦招抬头看着山上的方位,指着一个位置跟纪榕说:“那边有我之前做的大型陷阱,我来想办法把野猪引过去。”   纪榕的脸上呈现出一脸懵逼的状态,直接问道:“怎么引......”   但很快,秦招的动作就告诉了她结果,只见秦招冷静地拍了拍手,又活动了一下小腿。   纪榕的眼神都直了,秦招竟然打算以自身当诱饵???   情急之下,纪榕在秦招蹲身下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秦招后领的衣服。   这小孩是真的不怕死啊!   纪榕都没见过比秦招胆更青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对上秦招疑惑地回头望过来的视线,狠厉地瞪了一眼:“再等一会,你那么着急干嘛?我们不是一开始说好了吗?大不了就不要野猪了——”   但秦招却摇了摇头,眼神望向纪榕,慢慢地浮现出怜悯:“没有人会来的。”   秦招的眼神转移到了他们过来的地方,这个位置,其实不止他一个人知道。   秦招看着纪榕,语气坚定道:“我之前骗你的,野猪发现了人的气息,不会那么容易走的。”   纪榕道:“那我们就一直等下去。”   秦招的手抓在纪榕揪着自己领子的手上,甚至不敢用力把粗糙的皮肤剐蹭到纪榕的手上,想叫对方松手,也怕动作太大而无意识伤害到纪榕。   秦招的表情瞬间变得纠结起来,松花大队的这座山,秦招这些年来来回回走过好多趟,即便做不到对所有方位了若指掌。   但起码的路线秦招都是熟悉的。   刚刚的思考间,秦招其实已经想好了对策,对怎么引诱野猪,怎么逃离,整个事件的实施都是有完整的想法的。   可是这些说出来,纪榕会信吗?   秦招面对纪榕冷酷无情没得商量的表情,即使是原本的坚决也变得手足无措。   而纪榕看着秦招,压根就不可能同意,对于这个事情,纪榕想到的比秦招还要多得多。   小团子牙齿紧咬下唇,露出了苍白的唇色,从早上喝的那碗粥一直到现在,纪榕早就饿了,而且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太阳暴晒,纪榕说着话,感觉自己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秦招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两个小孩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秦招先退步妥协了,点了点头。   坐回到树干上的秦招又看了一眼纪榕的神色,垂着脑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再抬头时换上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秦招在等……   纪榕呢,看到秦招乖顺的模样,总算松了口气。   卸下担忧的纪榕也不再去感受身体的不适了,纪榕的眼睛在树的周围巡视,每每听到一点动静,都会惊喜地望过去。   期待下一秒纪葎就像救世神一样降临。   爸爸会不会来呢?   野猪那么凶,如果爸爸来了也打不过怎么办?   纪榕心里烦躁,使劲抓了一把头发。   就在这时,纪榕感觉到一旁的身影如一阵风吹过,她登时愣在原地。   不可思议的脖子如机械一般转动。   眼睛看着疾驰而去的背影,纪榕呵呵冷笑两声,小兔崽子,竟然阳奉阴违。   纪榕站在树上跳脚,眼神紧紧追随着那边互相追逐的身影,只恨不能直接给秦招一顿暴揍。   纪榕的小短腿朝着树下面探了探,肥肥的屁股扭来扭去……   怎样才能不摔个狗吃屎呢?   纪榕一肚子气,看她回家不给秦招个教训。   一片慌乱间,纪榕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纪榕小身子挪啊挪,又重新爬回来树上,抓住一旁的小树枝站了起来,双手打开做喇叭状,朝着她也不知道哪个方位的地方大喊道:“爸爸!抓野猪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还没说什么呢,裤子都给你们脱完了,呜呜呜~   今晚还有一更,我写我写我写写写—— 第五十一章   纪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见到其他人的表情好像根本没发现有动静的样子。   纪葎又听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好像真的是小闺女稚嫩的声音,带着喊破音的嘶哑。   纪葎的心一下动了, 听声辩位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下来大概的方位。   和周围的人找过招呼,纪葎毫不犹豫地朝着没有走过的密林而去。   离得近了,声音越发清晰,纪葎也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虚弱了。   整颗心提到嗓子眼, 纪葎一边唤着纪榕的名字,一边慌不择路。   终于, 在一块稀疏的树林前,声音消失了。   纪葎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弯下身子四处寻找,在一颗茂盛的树木前停下,手抵住树干轻轻喘着气。   “爸爸...”   软软的声音传到耳边进来, 纪葎身子瞬间僵硬,头轻轻朝上移动,一向绷着的脸瞬间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忍不住咧开嘴, 好像回到醒来后第一眼见到闺女的时刻。   纪葎伸出两只手朝着纪榕的方向张开。   小团子就像蝴蝶一样, 直直地跌入了他的怀中。   纪葎终于舒心了。   紧随其后过来的社员们看到这一幕, 也纷纷笑出了声。   一行人找到后面,其实没抱多少希望。   可是奇迹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   在纪葎怀里,纪榕平复了一下心情,昂起头看向纪葎渗出汗的额头,有些心疼。   不过纪榕的心里惦记着秦招,也顾不上其他,冲着纪葎说道:“爸爸, 抓野猪!”   纪榕的声音并不小,至少这一圈社员们是个个都听见了的。   其中董老大质疑地问道:“什么野猪?这山上还有野猪呢?老三闺女,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纪榕坚定地摇头,“哥哥去抓了。”   关于那一头野猪的事情,纪榕没有隐瞒,一是担心秦招没能成功把野猪骗到陷阱里,单靠纪葎一人无法战胜野猪;   二则是看到这些社员们大热的天帮忙找人汗流浃背的样子,这个时候私吞野猪,她内心过不去。   纪榕相信秦招和纪葎也一定会赞同她的想法的。   纪葎的表情又是那种不可言说的怪异,其他的社员们也是将信将疑,谁也不敢相信,山上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不过众人也没说什么,真的顺着纪榕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我去,还真有大野猪!”   一个社员惊呼出声,一个足有大人那么高的巨坑里,一头野猪拼命挣扎着,腹部软些的皮肤被巨坑里的扎钉刺得鲜血淋漓。   董老大听说了,连忙跑上前两步,同样发出感叹:“纪老三闺女说的竟然是真的?”   几个社员们一下就议论开了。   “这野猪,少说也得二三百斤吧?”   “这皮可真厚实!”   “我还没吃过野猪肉呢,不知道味道是什么样的。”   “我听说野猪皮糙肉厚,没有家养猪好吃。”   “你傻啊,这么大只野猪,你能买得起那么多猪肉吗?就算味道比不上家猪,那也是肉好不好!”   几个人附和着点头,看着还在挣扎的野猪,眼神里迸发出光芒。   仿佛已经看到了野猪被处理好端上餐桌的模样,忍不住都咽了咽口水。   想想味道都太绝了。   相较起其他社员,经常吃肉的董老大就显得淡定多了,他注意到了一边站着的秦招。   小孩子一身狼狈,眼神是他从来没在小孩子身上见到过的沉寂。   董老大也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怀疑小丫头刚刚说的哥哥抓猪的言语了。   董老大:“小子,这野猪是你弄的?”   董老大的话让其他的社员们也惊醒了,众人看了一眼秦招的身板后,对着董老大笑道:“你开玩笑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弄到野猪,我看八成是这野猪眼瞎,自己掉进去的。”   董老大嗤笑一声:“你倒是看看那野猪眼没眼瞎。”   董老大嘲笑那些社员们看不起小孩子,但却没想过,几秒钟之前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秦招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人,也看到了在人群后面抱着纪榕走过来的纪葎,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怎么说。   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竟然真的有人来找他们?还能找到这里来……   纪榕赶忙扑腾挣扎着从纪葎的怀里下来,身子摇摇晃晃,但那条小短腿就是跑得飞快。   纪榕上下扫视了一圈秦招,又把对方衣服破了的地方都检查过一遍,长舒了一口气。   纪榕不放心地又质问了一句,“你没哪受伤吧?”   秦招确信,他从纪榕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看到了: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秦招哑口无言,只能冲着纪榕摇头又摇头,借此来表示自己一点破损都没有。   纪葎同样担忧地看着秦招,刚刚闺女把一切事都跟他说了,在得知秦招利用自身引诱野猪保全闺女的时候,情绪触动。   纪葎很感激秦招对纪榕的保护,同时心里对于秦招的看法也有了一点改变,现在听说秦招没有因为闺女而受伤伤害,心里也是轻松了点。   “纪老三,你来得正好,这小子捕捉的野猪,先一起想办法弄出来吧?”董老大这话,其实也是在提点这些社员们,这是秦招抓的野猪,归属权是纪老三家的。   免得最后有社员相争,场面搞得不好看。   而同意来帮忙找人的社员们都是大队长找出来的一些志愿者,性格比较朴素,面对董老大的话,调笑归调笑,也没人说个‘不’字。   这么大个坑,该怎么把野猪弄出来呢?   众人齐齐望向了纪葎,毕竟这群人里面,也只有纪葎的身高能从那个坑里探出头来。   纪葎:......   简单的分配任务以后,有人跑回家拿麻绳,扁担...   也有人跑去通知在另外一边带头找人的大队长,避免其他人因为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而继续进深山。   长时间的挣扎,野猪的力气已经比不上刚刚掉进去的时候了,从那个坑震动的频率就可以感受出来。   社员们的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这代表着,他们不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就能够把这头野猪扛回村。   留在原地的人稍做休息,纪葎询问着闺女这一早上的情况,其他的社员也都竖着耳朵,在听到秦招干脆利落引诱野猪的时候,饶是经历过很多事情学会处变不惊的大人们,看向秦招的目光也都变了。   “小子,你怎么那么厉害?”这是之前还嘲笑着董老大想法的社员。   他旁边的人抬头看天一眼,喃喃道:“我儿子要有他一半的能耐,我睡着都能笑醒过来。”   社员嘲笑了一声:“得,就你家那个看见只母鸡都哭得满村皆知的兔崽子,别做梦了。”   “额...”那人扶了扶额头,最终叹了口气,并且在心里暗自决定,回家就好好训练自己儿子,坚决不能再做全村的笑话。   ......   在秦招窘迫、社员们互相嘲笑起哄的时间里,纪葎也在偷偷观察着他们的情况。   打从纪榕大声地喊出有野猪这句话起,纪葎就知道了闺女的想法。   在纪葎的心里,当然是赞同的。   他不喜欢欠人情,这是以前独来独往惯了的纪葎内心的想法。   不过经历过闺女失踪这件事情,纪葎对松花大队有了改观。   这个大队里并不都是纪家人,秦家人那样自私自利的人,还有很多这个时代的淳朴社员,他们真心实意为公社里做付出,做贡献,不求回报。   纪葎叹了口气,视线定在纪榕的身上,心里打定了主意。   回家拿工具的社员很快就回来了,同行而来的还有大队长。   李创业那边的人都被他打发回去了,他走到社员们指着的坑前,同样愣愣地看着那头野猪。   “啧啧啧,真有这么大的野猪啊?你们一起抓的?”   社员们听到大队长的话,全都噗嗤笑出了声,仿佛又看到了半个钟前的自己。   在这段时间里,野猪已经变得奄奄一息了,为了不浪费野猪的猪血,社员们也不现场杀猪了。   纪葎虽然看着挺瘦,但他上辈子也是练过的,知道一些捆绑的手法,自告奋勇拿了麻绳下到坑里去。   纪榕站在边上为自己的老爸加油呐喊,看到野猪稍微有点动静就拼命地喊着‘小心小心。’   索性,野猪是真的疲惫了,纪葎的动作轻缓,它也就当挠痒痒一样,没怎么理会。   直到纪葎将野猪的四个蹄子都绑了起来,套着打了个死结后离开,而社员们开始往上拉绳子的时候,野猪吃疼才又挣扎起来。   可惜这点力气,做惯了庄稼活的社员们根本不放在眼里,没多会,野猪被拉出了大坑,虚弱地躺在地上,过了一会儿,逐渐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是真的死了还是只是晕死过去。   看到这一幕,社员们个个干劲十足,将野猪绑好抬上了扁担,也不用纪葎帮忙,就有人在前面开路回村了。   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自然吸引了一堆干着活的社员们注意力。   直到把野猪抬进院子里,给帮忙的社员们端茶递水各自休息。   纪葎才找到大队长面前,提议道:“今天晚上,我们准备一场野猪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啦,我超棒的~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觉得我又可以了哈哈哈哈哈记得来看我~ 第五十二章   纪红彩就坐在门边上, 拿着个牙签剃着牙,时不时露出嘲讽的笑容,在纪葎没回来的这段时间里, 她都在等着看老三家的倒霉破烂事。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人把一头大猪从面前抬过,纪红彩一股脑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红的目光随着那头猪而去。   谁家这么好命呢?这么大一头野猪。   纪红彩垂涎着,跟着野猪走的方向,眼巴巴地跟着。   纪红彩想, 她得去看看这野猪谁家的,让那人割两斤猪肉来尝尝味。   然后, 她看到了野猪被抬进去的地方,隔壁自家老三的屋子?   纪红彩一下就不淡定了。   纪红彩往前走了两步,正打算进去看看状况,就被一个平日里不太对付的老婆子给拦住了。   老婆子嘿嘿笑了两声, 凑近纪红彩的耳边道:“红彩,你家老三抓了头大猪呀!”   语气里再不是从前的尖酸刻薄,反而有种老姐妹的感觉。   纪红彩只是敷衍地应了两声,想要赶紧去看看状况, 但她的手却被那个老婆子给拉住了。   老婆子吧唧了一下嘴巴, 赞叹道:“你儿子真是好本事, 你可就享清福咯,也不知道这猪宰了得分多少给你这当娘的。”   对着别人艳羡的目光,纪红彩被夸得飘飘然,一下忘了东西南北。   她手叉着腰,昂着脑袋,全然忘了自己中午才对这个儿子做过的事情,道:“那可不, 我儿子不得孝顺我?”   那老婆子也是附和着:“那肯定要啊!真羡慕你生了个好儿子。”   旁边的其他几个老婆子也纷纷对着纪红彩夸了起来。   而纪红彩却从这堆吹捧中觉察出点不对劲来,她瞥了老婆子一眼,这老不死的以前不是怎么看自己不顺眼的吗?   纪红彩想到了分猪肉,在心里唾弃地呸了一声,冷嘲热讽道:“这种事情又羡慕不来,你那儿子也不是个争气的。”   老婆子:“......”   几个人被纪红彩的鄙夷嫌弃打了个措手不及,都恨得牙痒痒。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其他的社员们许多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听说了纪老三家要杀猪了,跑过来看热闹。   还有些顽皮的小孩子看着屋子外门没关稳窜了进去,围着那头躺在地上的野猪逗趣地唱着歌抓着圈。   有的甚至还上手准备摸一下。   但是计谋还没得逞就被人拦住了,是纪红彩,她穿过一群老婆子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纪红彩一进门就凑到猪跟前,推了一把那不知谁家的孩子:“滚开滚开,这是你们能碰的东西吗?一点家教都没有。”   被推开的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纪榕在一边看了两眼。   纪红彩也看到了纪榕,哟嚯一声,稀奇道:“哟,倒霉蛋,你竟然没死外边呢……”   纪葎皱了皱眉头,刚准备上前把闺女带走,大队长李创业就走了过去。   李传业只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可不就是他每次来纪家做调解前发生的事情嘛...   李创业看着纪红彩,那简直就像看着一个惹祸精:“我说纪大妈,你这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影响,没得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带歪整个大队的风气。”   纪红彩看着李创业,在心里呸了一声,觉得这大队长肯定是被三儿子给收买了,想着自己理直气壮的借口,梗着脖子道:“我教训我孙女关你什么事?”   李创业也是个脾气直的,想到纪老三有这种糟心娘也是倒了大霉。   看着纪榕小小的个子,顿时觉得可怜万分,不由得说了句:“你还记得这是你孙女?现在国家抵制封建迷信,你一口一个倒霉蛋扫把星的,是不是对国家政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纪红彩斜眼看着纪榕,不相信道:“国家还管我这种小事?大队长你可不要欺负我没读过书!”   “那你可以试试人家管不管。”   教育孙女这回事当然和国家政策牵扯不上关系,李创业却觉得拿出来恐吓人挺不错的。   纪红彩冷哼一声,还真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做什么。   解决了纪红彩这摊子事,李创业又转头看着纪葎。   “纪老三,你真的决定把这只野猪贡献出来?”李创业的表情震惊,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年头家里有些东西的哪个不是藏着掖着怕被人发现,纪葎的这头野猪虽然是大家伙抬回来的,可那是他家人自己抓的,理由说出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得是多少人眼红的猪肉,纪老三偏偏眼睛眨也不眨就要送出来。   纪葎点点头,“就当是给今天帮忙的人一点辛苦费。”   纪葎的话说得清楚,这是帮忙的人才有的东西,其他的人也就能想想。   李创业点点头,心里也明白纪葎的用意,只是同样头疼该怎么和其他的社员们解释,人家只是请帮忙的人咧。   李创业把纪葎的话跟几个帮忙的社员们一说,众人看向纪葎的眼神一下都变了。   帮着纪老三把野猪抬回来的时候,他们中的有些人,不可否认是起过歪心思的,只不过多少顾忌着点脸面,谁也没有站出来。   可是纪葎直接提出来准备野猪宴,那定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纪老三可真是大方呢!   就连董老大也在心里暗叹了句纪葎是个可相交好的。   在众人的一片赞叹叫好声中,纪红彩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什么?你说这野猪要干嘛?贡献给社里?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你家的东西怎么不拿出来分给大家呢?”   纪红彩挎着大腿叉着腰,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突出来,声音响亮,一下子就把两人说的话给宣扬了出来。   门外凑热闹的人一下就议论开了。   李创业看了纪红彩一眼,竟然把这老太婆给忘了,顿时头疼了,“这是纪老三提议的。”   纪红彩眼神怀疑地看着李创业,心里还不信三儿子会傻到这种地步,“可别是你故意诓他的吧?”   李创业看着纪葎,“老三,你看这……”   对于纪红彩,李创业是望而却之,就是跟她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了口水,不止一次跟媳妇叹气,他们生产大队怎么摊上这么个人。   纪葎只是冷冷地撇了纪红彩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管她!”   纪葎可没忘记中午纪红彩做的事情,对于纪红彩这个亲妈的感官厌恶到了极致。   “你说不管谁?我生的孽子啊!分了家牛逼了你?亲娘都不管了?”纪红彩往地上一坐,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我生的傻儿子哟,那可是猪肉啊……”   论起撒泼打滚,纪红彩绝对是一把好手的,她也不怕场合,只顾着自己在那干嚎,挤不出泪来,就用手揪了一把大腿……   其他的社员们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看着纪老太,谁也不敢动她一下。   但纪葎依旧冷着脸,甚至直接跟李创业说了一声,让他不用顾虑纪红彩的做戏。   李创业巴不得不用管纪红彩呢,现在纪葎的话一说,他是半点不耽搁,直接招呼那些个面面相觑着的社员,走到那只野猪面前。   纪红彩眼见着无论她怎么哭嚎都没人管,李创业甚至指派了几个社员想要把野猪搬去公社那边直接杀掉,纪红彩看向纪葎的眼神,活像纪葎是活生生在她心口剜肉。   纪红彩心里恨得不得了,直接就势一趴抱住了李创业的大腿,哎哟哎哟哭嚎了起来。   “不行不行,我心脏疼,哎哟,哎哟疼到我不得了了,快,让人送我去卫生所——”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五十三章   纪红彩再怎么泼辣, 那也是五十来岁的老人,当她开始嚎这里疼那里疼的时候,即使社员们看她刚刚精神的模样, 对纪红彩夸张的表演表示了强烈怀疑,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连同刚刚被李创业吩咐干活的人,也都站在那里发起愣来。   李创业看着抱大腿的纪红彩,咬着牙恨不得直接伸脚踹过去, 最后还是拼命给自己顺气才忍了下来。   纪红彩那一声声的嚎声到了他的耳朵里像变成了个人往脑袋里敲钟。   哐哐哐地整个还带着回音。   李创业整个人濒临崩溃,最后还是纪葎出面才给他出了一招。   李创业看着纪老太, 想到纪葎刚刚提到的主意,半刻也不耽搁,直接招呼着周围的社员:“找两个人,帮忙把纪老太婆送去卫生所, 让医生给她全身上下好好检查一遍,尤其是这到处疼的毛病,不检查出问题就在卫生所住下慢慢检查。”   纪葎的话说完,社员们没人动静, 一个个你看一眼我看一眼, 就没人动手。   李创业吹鼻子瞪眼, 大声呵斥道:“快去,出什么问题来找我。”   社员们这才松了口气,很快走出来两个牛高马大的壮汉,一人搭住纪老太一只手就把人扛了起来。   可怜纪老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几滴硬挤出来的眼泪挂在大大的眼袋处,惊愕的表情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干什么,放开我, 你们要是碰我一下,我哪有问题就找你们麻烦,救命啊——”   被两个壮汉扛着,纪红彩的两条腿都悬了空,即便她再怎么拼命扑腾都不能阻止别人前进的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卫生所的方向飘去。   离得好远,还能听到纪红彩咒骂呼救的声音,周围的吃瓜群众都震惊了。   好几个老太婆之间互相议论了起来。   先前还跟纪红彩热络得像亲姐妹的老婆子瞪着眼睛问道:“这就把人送卫生所去了?”   身边的大妈嗤笑一声,显然想说些什么纪家的八卦。   但她的眼神环视了一圈,看着纪葎如冰雕一样的身影,张了张嘴瞬间把话又吞了回去,改成了:“......纪红彩看起来好像挺疼,这么说送卫生所也不错,有什么毛病还是要早治疗得好。”   这纪老三,怎么越看越渗人呢?   社员们对着纪老三的脸色,皆是心里一颤。   众人想到他刚刚面不改色地让大队长把纪红彩送卫生所拘留的模样,打了个哆嗦。   和其他人不同,李创业看向纪葎的表情那就跟看宝一样,直看得纪葎都不自在地后退两步,他才收回眼神,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可惜他和纪葎年纪相差太大,不然非得和纪葎做好哥们不成。   把大麻烦处理掉了,李创业松了口气,立即安排人把猪搬到外面宰杀。   李创业自己都没想到,在他处理了纪红彩的事情后,再和群众社员们说起纪葎的这头猪只是私人用来请帮忙的人时,周围那群没请到的社员竟然一个吭声的都没有。   就好像,没有人垂涎这头猪一样。   这一刻,李创业感受到了松花生产大队社员们的素养,心里激动,就觉得松花大队未来可期。   全然不知道这些社员只是被纪红彩刚刚的事情吓到了。   社员们闭着嘴巴,纵然有人心里不服气,现在也不敢出来说什么了。   毕竟纪老三连他亲妈都没请呢,他们有什么资格舔着脸去吃。   万一再惹了大队长不耐烦,纪老三一个建议把他们全送卫生所去了可怎么办。   社员们现在看卫生所的眼神,那就跟看守所一样,一个个缩着脖子,就像乌龟一样......   -   五花大绑的野猪被拉到了村子最空旷的地方,野猪刚抬进去,村子里早些年做过的屠夫的汉子被请了过来,周围是一整圈看热闹的人。   松花大队作为山沟沟里的生产大队,向来是贫穷的代表,像杀猪这种事情,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回。   无论老人小孩,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兴奋得很。   如果要用时节来形容的话,也就过年的时候才有这热闹劲儿了。   纪榕牵着秦招的手,也蹲在一边看着热闹。   纪榕的眼神里都是稀罕,纪榕只要一想到这头猪是秦招费力骗进坑的,心里就是满满的成就感,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但看了看一边好像完全提不起兴致的秦招,纪榕忍不住问道:“秦招,这是你抓的猪,你不开心吗?”   秦招点了点头,纪榕自己领悟了一下意思,那就是非常开心的!   纪榕又怀疑地看了秦招一眼,这副表情就是拿去给人送终都绰绰有余了。   作为一个致力于改变秦招性格的人,纪榕怎么能容忍秦招的这副表情。   纪榕刻意摆出一副夸张的兴奋到不行的模样,两只手戳了戳秦招的胳膊,问了句:“秦招,你看过杀猪吗?”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场面的。   秦招却摇了摇头,他好像从来没有挤到人群里去过。   就像今天,如果不是纪榕拉着,秦招甚至都不会看这边一眼。   这年头,杀猪就是村里的头等大事,是人们最喜欢的活动,纪榕都不敢相信,秦招竟然看都没看过。   纪榕摆摆手:“我也没看过。”   纪榕还在兴奋地搓手,下一秒,她就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爸爸!”纪榕回头看了一眼,是纪葎。   小团子的眼睛里闪着布灵布灵的东西,纪榕深刻地觉得,她爸爸今天也是帅呆了的一天。   尤其针对纪老太的那招简直比以暴制暴还有效。   纪老太对什么最肉疼啊!无疑就是内心自以为是的东西被别人分享了。   纪老太现在被逼着待在卫生所,还不知道得怎么捶胸顿足呢。   纪榕只是想想那画面,都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连纪葎都被纪榕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了,咳嗽了两声抱着纪榕转过身道:“小孩子不能看杀猪!”   纪榕:“???”   作者有话要说:  去亲戚家真是一件疲惫的事啊~   明天两更~ 第五十四章   开始杀猪了, 李创业安排人在空地上搭了一个临时的灶,从自己家里找出来一口闲置很久的大锅烧上了水,在屠夫的安排下把猪倒挂着捆死。   挨刀的时候那头晕死过去的猪醒了过来, 尖锐的叫声响彻天际。   随着屠夫利落地开膛,手脚麻溜的社员拿着大铁盆,一点也没浪费地把猪血都装了起来。   围着看的人们都鼓掌叫着好,你看一眼我看一眼,欢天喜地的模样映入每个人的脑海。   纪榕被纪葎抱着走开, 压根看不到杀猪的场景,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模样, 随着猪叫声,整个脑袋都钻进了纪葎的臂弯里。   ......   猪杀完了,秦招也走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好像装着很多情绪。   被放回地上的纪榕疑惑地看了他几眼。   秦招看着纪榕, 等了很久,才缓慢地蹦出来一句话:“杀猪,不好看。”   纪榕:“...”   敢情这是观后感呢?   野猪宴准备在公社食堂里,今天的这顿宴席, 大队长可是说了:这顿饭不仅仅他们自己吃, 家里人也能跟过来一起的。   那些个社员们心里感激, 面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笑容,几个人商量了一下。   因为纪葎出了一头猪,他们不好意思让纪葎再出其他的东西,就说好了吃饭的每户人家都从家里拿点菜和米过来。   再说说李创业,他作为大队长的,怎么也不能比别人差了去。   李创业大方地从家里搬出来几坛子存了好些年的酒,看得社员们个个都眼睛放光。   大队长媳妇方慧安排了几个大妈婆子一起在厨房里忙活, 男人们小孩们则在食堂里坐着板凳聊着天玩着耍。   场面其乐融融间,食堂大门里走进来一个人。   李创业脸上的笑瞬间就收了起来。   是大山媳妇,一进门就抬着下巴瞪着眼睛:“这是我儿子抓的野猪,你们凭什么决定分配。”   关于野猪其实是秦招抓到的这件事,当然没有人会去大肆炫耀,只是有些回家的社员跟家里老婆感叹地拿着自己小孩对比的时候说上一嘴,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秦大山媳妇的耳朵里。   大山媳妇这两天因为秦大山的事情焦头烂额,一直都是缩着尾巴做人的。   要不是今天听说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她甚至都不打算出来。   那么大的野猪,竟然没人往自己家里送?   大山媳妇心里愤愤,突然想到了之前和纪老三商量买秦招的钱对方还没给自己呢。   大山媳妇嘿嘿一笑,心下琢磨着,钱没到,秦招自然还是她家的嘛!   这小子抓的野猪,当然也必须是秦家来分配啊!   想到村子里人说的野猪宴的事情,大山媳妇越想越气,寻思着这些人莫不是欺负她家里没人?   大山媳妇一张脸气得通红,恼怒地瞪着在场这些霸占她家猪的人,就好像在看杀父仇人。   李创业也被她的眼神激怒了,一拍桌子板着脸问道:“哪个是你儿子?”   大队里公开放映电影的那个晚上,因为纪老三闺女的话,李创业带着一群人去了秦家找秦大山,后面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但秦大山媳妇一路上那着急的模样也给李创业提了个醒。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李创业这段时间就格外注意起了秦大山。   而秦招的归属,他早就问过秦大山。   秦大山对于儿子送人这件事情,并没有任何意见。   李创业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哪里想到今儿个还有大山媳妇这么一闹。   看着大山媳妇那模样,李创业都开始觉得自己这大队长做得憋屈了,让个女人爬到头上撒野。   女人是道理讲得通的吗?李创业头疼。   年轻的时候李创业就是个脾气暴躁的,现在年纪大了很多时候都逼迫自己心平气和地跟人说话,但老虎变不成家猫的。   李创业道:“秦大山已经同意把秦招送人了,你要是有什么异议直接找你男人去!”   说起这个大山媳妇心里就是一把火,心里大骂家里那个傻男人,梗着脖子:“他同意了我没同意,我不管,纪老三一天没把商量好的钱给我,秦招就还是我儿子,他的东西当然是我来管。”   要不是家里发生那件事,大山媳妇早就去找纪老三算账了。   想到纪老三闺女说的那句话,大山媳妇愤恨的眼神直接就瞪了过去。   纪葎不动声色地将纪榕护在身后,声音冷漠眼神更有深意地看着大山媳妇:“好,既然你要这么说,野猪是秦招抓的没错,可是也是社员们帮忙才能把野猪抬回来,那就麻烦你先把社员们的工钱给结一下。”   大山媳妇哪里想到这茬,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你把野猪给我,我就给你们结工钱。”   李创业这时候也道:“对,还有杀猪钱,你一并给了吧!”   李创业就是抓住了,秦大山未必有这个钱。   上次去秦家的时候他都震惊了,一向小有财产的秦家,竟然变得一空二白。   李创业鄙夷地看着大山媳妇。   大山媳妇见人家也不肯退步,果真就萎了,野猪都下锅了,煮过的野猪值几个钱?   竟然还要她拿钱出来给别人当工钱?凭什么!   但是让大山媳妇就这么直接走?她又觉得没面子。   大刀阔斧地过来,什么也没得到就回去?   大山媳妇干脆一屁股做到了门边上:“反正今天要么把猪给我,要么让纪老三把钱给我,不然我就不走了,你们也别想吃我家的野猪。”   大山媳妇不要脸,李创业也忍不住怒火了,直接指着一个社员道:去,把秦大山给我找来,我倒看看什么窝囊男人,让个女人撒泼打野。”   秦大山很快就来了,一张脸就像黑面关公,让本来打算让秦大山跟自己一起找大队长发难的大山媳妇都发怵了。   大山媳妇还没说话,秦大山的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那巴掌的力气大啊,还带着掌风的。   大山媳妇被打得直接掀翻在地,整个脑袋七荤八素,等回过神来嘴巴边缘已经溢出了血沫。   大山媳妇一张嘴,直接吐出来一颗大门牙。   她的脸色都变了。   而此时的纪榕正从纪葎的腿后探出一个脑袋偷偷看这边的情况,看到大山媳妇的这一幕,自己都觉得牙疼了。   纪榕连忙把秦招往身后塞,避免给小孩子留下阴影。   李创业横眉竖眼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这...就夫妻大战了?   李创业又看着秦大山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赞同大山媳妇撒泼,可这打媳妇打到公社来的也不能姑息啊!   偏偏秦大山还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李创业的不满:“我媳妇欠教训,大队长等会,我这就把她领回去。”   李创业指着秦大山,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李创业以为按照大山媳妇的这脾气,今天食堂的这顿大闹是少不了的。   李创业在一旁做着准备,就打算两夫妻打起来的话安排人劝架。   但他没想到,大山媳妇在哀哀怨怨地看了秦大山一眼后,竟然乖乖地爬起来跟在他身后走了。   看得李创业都啧啧两声称道怪哉。   两夫妻走后,公社食堂里的气氛一片安静。   直到纪葎拜托人去找的肖萍和魏先释两个知青进门,才又有了点动静。   李创业看向纪葎,将自己刚刚想到的问题跟他说了:“我会安排让秦招快点落户,你不用担心。”   这两天忙,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李创业估摸着纪葎也未必记得,特意地提了个醒,其实不止这件事,还有纪葎和纪家分家的事情,纪葎的户口还得迁出来呢。   李创业琢磨着,改天有空得赶紧给他这件事情办了。   纪葎点点头,对着李创业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很快,厨房里的饭菜都处理好了,方慧出来喊了一句:“饭菜好嘞。”   社员们开始端板凳,安排位置,把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的,食堂里的欺负一下就变得喧嚣了,有些社员说起笑话哄笑出声。   就在这时,李创业打开了他的那坛子宝贝酒,酒香的味道瞬间飘满了空气。   配合着肉香,把人心里的馋虫都给勾了起来。   董晓晓和董明明也放学了,听说了纪榕和秦招的事情,都热血沸腾地,被亲妈带着到了公社食堂,一下就想往那两人身边窜。   不过,被董老大给抓住了。   董老大看了看自家只顾吃吃喝喝玩乐的两个孩子,像看着未来一事无成的小废物。   他又抬头看了纪葎的两个孩子,板起脸教育道:“疯疯癫癫地干嘛呢,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家小孩那么懂事,看人家吃个饭不吵不闹,乖巧又听话,出个门还能带头野猪回来!”   董老大又嫌弃地看着两个小孩:“你们呢,就只会惹一堆麻烦事回来。”   董晓晓和董明明就想赶紧摆脱自己老爹,无论董老大说什么都虚心地认了错。   直到董老大的下一句话开口:“以后多和人家玩,学习人家身上好的品质!”   董晓晓、董明明:???   可是你早上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香~ 第五十五章   挣脱了董老大的束缚, 董晓晓和董明明终于如愿溜到了小伙伴的面前。   董晓晓扑到纪榕面前,一站定,就抓起纪榕的手左瞅瞅右瞅瞅。   董晓晓表情一派夸张, 感叹一声:“我最亲爱的小榕榕,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可担心死我了。”   纪榕:......   纪榕摇摇头,打从兄妹俩一进门纪榕就注意到了,也看到他们在董老大面前规矩的样子, 怎么一跑开就跟脱了缰的野马......   董明明没能凑到纪榕面前,只能勉强地转头看向秦招, 有点嫌弃。   不过董明明想到了秦招的英雄事迹,又忍不住凑近了他问道:“秦招,听说你抓了野猪?”   秦招:“...”   秦招后退了一步。   董明明一拍胸膛:“你可太牛了,我宣布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哪天想抓野猪了叫我一起, 兄弟给你帮忙!”   董明明说着话,热切地想要上来拥抱秦招一下,缔结兄弟情谊。   当然,最后没能得逞就是了。   秦招:“...”   秦招鄙夷地瞅了董明明一眼, 纪榕从那眼神里悟出来了一句话:你以为野猪是什么随随便便都能抓到的东西吗?   纪榕憋不住噗呲笑了一声。   总感觉有董明明在秦招性格变活泼指日可待!   董晓晓也像突然想起来了这事一样, 激动地抓起纪榕的手:“对了, 山里面长什么样啊?我还一直没进过最里面呢,榕榕,改天我们一起过去玩吧?”   纪榕愣了一下,想到了在树上整整蹲了一个上午生怕掉下去一点就被野猪吃掉的自己,默默地对着董晓晓摇了摇头。   不...还是算了吧...   等到大人们把吃饭的位置都安排好了,董老大走了过来,对着纪榕和秦招温和地笑了一下, 转头对着两个孩子狂风暴雨,直接把两人拎起来走了。   对着董晓晓和董明明求救的眼神,纪榕耸耸肩,无奈地笑了一下。   肖萍一直想过来找纪榕小团子说说话,奈何一堆的小孩子凑在一起,肖萍怕自己应付不过来。   直等到董老大走了以后,她才抓住时间走了过来。   肖萍也是等到纪葎找人去知青院时,才知道纪榕和秦招被困在山上一个早上的事情。   那座山,肖萍也是知道的,但她从来没踏足过。   脑海里想到了小团子可可怜怜蹲在树边,眼泪含在嘴里的模样,肖萍就觉得心疼到不行。   不顾小团子的挣扎把小团子整个抱进了怀里,肖萍才想起来问纪榕的事:“榕榕,你今天怎么到山上去的?”   纪榕嗫嚅了一下,犹豫道:“...走上去的。”   纪榕悄悄抬头观察着纪葎的眼色,看纪葎没什么反应,心里警铃大作。   纪榕的表情,纪葎当然是没放过的,见着小团子惊悚的表情,纪葎好笑地摇了摇头。   一开始,纪葎的确是打算要好好教训小团子的,好让两人都吃个教训。   不过从山上见到纪榕的那一刻起,纪葎就把一切都忘了。   事情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纪葎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旧事重提。   他相信小闺女是吃到教训了的。   肖萍没注意到纪榕的眼神,叹了口气:“我应该和他们一起去找的,中午忙了些事后就请假睡觉了,竟然不知道发生了这回事。”   想到这里,肖萍对中午造成事件发生的人更加恼怒,觉得是因为她才让自己错过了营救小纪榕的时间。   纪榕疑惑,歪着头问肖萍:“姐姐忙什么呀?”   自打高考宣布恢复之后,纪榕经常看到生产大队里其他的知青们抱着本书背诵,听说上厕所都舍不得离手的。   可是纪榕就没见过肖萍有半点焦头烂额的模样。   纪榕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肖萍忙起来的。   说起这件事,肖萍就是忍不住的抱怨:“还不是时甜甜那个......”   肖萍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那个她很讨厌的时甜甜可是曾经当了纪榕两年母亲的人,她停了下来。   手摸了摸纪榕粉嫩嫩的脸颊,想到时甜甜言语里对纪家的冷漠不在乎,就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么可爱的榕榕,时甜甜真是不知好歹。   肖萍摸了摸脑袋,对上纪榕疑惑的眼神,尴尬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都是些大人的事,说了你小孩子也不懂。”   肖萍还摸不准纪榕对时甜甜的态度,她也不是喜欢嚼舌根的,在纪榕面前并没有将时甜甜的事情抖出来,怕伤到小孩子的心。   纪榕本来只是顺口一问,可是听见肖萍提及时甜甜的名字,纪榕就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可是肖萍又不往下讲了,纪榕虽然好奇,不过看了肖萍的表情,她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遂放弃了追问。   ……   虽然叫做野猪宴,但有了社员们的贡献,餐桌上也是五颜六色的。   纪榕还是第一次吃到野猪肉,味道就像社员们说的,跟家猪是比不上了,纪榕还是小嘴嚼嚼嚼很久才把一块肉吞了下去。   说到这个,纪榕还偷偷撇了一眼秦招。   秦招吃饭的时候不像同龄的孩子挑挑拣拣,有什么就吃什么。   只有纪榕夹了野猪肉给他,他才会吃,否则筷子都不往那里去一下。   纪榕看着秦招叹口气,有种任重而道远的感觉。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美味,但是这么大一只猪,在这个吃肉只能在有钱的时候割点打打牙祭的年代,算是饭桌上最难得的菜了。   嘴里嚼着肉,一口一口喝着大队长分配过来的酒,几个大男人快活地就像过起了神仙日子一般。   好几个喝酒喝得面红耳赤,却还是舍不得放下酒瓶。   就连纪葎,都被李创业劝着喝了几杯酒。   不像其他人的耍酒疯,纪葎上辈子早就练出了千杯不醉的胃,这会儿喝多少都是面不改色,直让桌上的一群人羡慕不已。   尤其是醉醺醺的董老大,更是不顾人劝阻,吵着要和纪葎做兄弟才行。   吃够了饭,那些醉到不行的早就被家里人抬回去了。   食堂里还剩下些帮忙收桌子洗碗的人,纪葎让纪榕和秦招待在一起,自己也卷了卷袖子过去帮忙。   一米八几的高大男人,站在一群大妈小媳妇间显得格外突兀。   一顿饭下来,这些人也和纪葎熟悉了,知道纪葎只是面上冷冰冰的,也都忍不住调笑起纪葎来。   也幸亏纪葎道行高深,表情愣是没一点变化。   回家的时候,纪榕被纪葎抱在怀里,走在没有路灯却被夜色照得清亮的泥路上。   随着纪葎的呼吸声,纪榕闻到了从他身上传出来的淡淡酒味。   很奇怪,明明上辈子闻到一点酒味就难受到不行的纪榕,这一次却出奇地一点反感都没有。   甚至,纪榕心里还对酒改了观:有些酒的味道还真不错!   夜色朦胧间,纪榕这个便宜外甥女突然想到了就在隔壁生产大队的舅舅,一拍脑门,她竟然忘记把舅舅们叫来了。   纪榕有些懊恼,不过她很快想到了家里还剩下的那只野兔。   拽了拽纪葎的领子,小团子眨了眨眼睛:“爸爸,我们把野兔送到舅舅家吧!”   纪葎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打算养起来?”   纪葎寻思着小女娃大多都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还打算改天去做个笼子把兔子养起来呢。   纪榕却笑嘻嘻地道:“榕榕只喜欢吃。”   配上小团子油乎乎的嘴巴,纪葎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憋不住笑了。   纪葎瞥了眼走在一边的秦招,点点头道:“也好,带着秦招回去认亲!”   等秦招的户口迁过来,纪榕的外祖家也是秦招的,纪葎本来就打算抽空过去的,现在有了秦招抓的这野兔,去高家也更好些。   纪榕点点头:“嗯嗯。”   小团子最近好像因为伙食好些的缘故,手臂上也有了肉乎乎的感觉,做什么动作都显得格外可爱。   纪葎捏了捏纪榕的鼻子:“刷完牙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起小猪崽。”   “榕榕每天超早醒!”   “知道啦,我们榕榕是一只勤快的小猪崽!”   -   夜深了,纪红彩才扶着墙慢慢走了回来,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她的腿都是哆嗦的。   纪红彩是偷偷跑回来的,这一天的检查让她身心俱疲,至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纪红彩想到进卫生所后医生说的话,眼睛里浮现出恐惧。   纪红彩的疼当然是装的,但医生不知道呀,好一通检查下来没有结果。   卫生所里的医疗条件到底有限,医生也怕自己误诊,就跟纪红彩说起了无端疼痛有可能引起的问题,打算天一亮就找辆车把纪红彩送县里的医院去做全身检查。   想到村子里人说的谁谁谁在医院动手术死在手术台上,纪红彩一听到医院心里就怵得慌。   她要是被人抓到医院去在肚子或者在脑子划上一刀...   纪红彩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浑身发抖,连夜就跑了。   走到纪家门口的时候,纪红彩发现家里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都睡着了。   纪红彩心里瞬间恼恨,想到自己在医院受的折磨,而家里却连个去看看的人都没有。   纪红彩忍不住用手大力拍打起了纪家门。   啪啪啪——   响声把很多住在附近的都吵醒了,有人甚至出门大骂了几声。   纪家的屋子里也终于有了动静,纪军揉着眼睛走出来打开了门,看到纪红彩还有些不敢相信。   纪军声音里也带上了被强迫起床后的埋怨:“娘,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没什么意外的话就定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九点更新吧~   求个作收么么哒~求个预收么么哒~   啾咪 第五十六章   纪红彩心里恼火, 即便对着自己的亲儿子也难有好脸色,她道:“你们倒是睡得舒坦……”   纪红彩撇了撇嘴,语气充满了尖酸刻薄。   纪军一听, 皱起了眉头。   毕竟是亲妈,纪军这大概猜得到纪老太大半夜发癫的原因,眼睛上下看了纪红彩一眼:“娘,你身体检查没什么事吧?”   纪红彩冷哼一声。   纪军也无奈了,明明困到不行还得在这看老太太眼色, 他软了声音低头道:“这做检查我们也不懂去了能顶什么用,还不如把家里操持好免得娘担心不是?”   纪红彩一听是这个理, 到底是亲儿子,纪红彩不可能像对待外人那样对待自己儿子,顺着儿子递过来的台阶下来,纪红彩昂着脑袋走进屋子。   纪家的人基本都醒了, 就站在院子里,冯月红抬头一看到自己男人使的眼色,就知道纪老太今晚脾气不顺,缩着脖子不敢去触老太太的霉头。   二房那边, 纪民一向是个心思细的, 见大嫂没动静, 也赶在自己媳妇出声之前拉住了她的手。   纪红彩黑着脸从自己的儿子儿媳面前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姜常清的脸上。   纪红彩想起自己今天的遭遇,对陷害自己的三儿子恨得牙痒痒,这会儿看到姜常清,就想起他同意分家的事。   在纪红彩的心里,纪家要是没有分家,三儿子被她捏在手里, 哪里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那么大一只野猪,白白进了别人的肚子,纪红彩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怄得很。   事情的罪魁源头,还是姜常清这个老不死的。   纪红彩眼一瞪,从鼻子里哼出气,语气里满是厌恶:“都是你这个老东西,好端端的同意分家,现在害我们变得家不像家,你看看你那三儿子,眼睛里还有我这个老人不?”   姜常清叹了口气,“儿子大了总归要分家的。”   纪红彩朝着地上啐了口水,又是这句话,她都听得腻歪了,当场骂道:“我呸。老娘还没死呢,谁敢分家,我就是闹到上报纸,政府判决,也得是我这个当妈的占理。”   姜常清抿着唇,想着也是几十年夫妻了,有意再劝一下,“这样只会赢了官司丢了儿子?”   纪红彩听完,自己心里清楚,闹下去跟姜常清说的差不离,到时候没儿子养老可怎么行!   但纪红彩心里就是一口怒火憋着,不发出来浑身都不舒坦。   纪红彩看着姜常清,又觉得他哪来的资格对自己说道理?   纪红彩哼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这个老东西没用,你这个废物除了会在一边看热闹还会干嘛?”   纪红彩想到自己几次三番被三儿子针对发难,而姜常清只是在一旁站着,上下牙齿狠狠地碰在一起,就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很多事情她都能忍则忍,现在搞到一群人没谁把她当回事。   姜常清没说话,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反正每次老太婆想骂就给他骂。   姜常清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常常因为各种事情跳脚…   家里人总是希望他能沉稳一点,后来果真如愿了……   姜常清嘴里溢出苦笑。   纪老太发起怒来可是半点不饶人的,看着姜常清不依不饶地骂:“又是装聋作哑,你以前唱戏的时候不是很多话说嘛,现在一天天摆出这副死人脸想给谁看?”   纪红彩瞪着眼睛,冷笑了两声,声音都变得凉凉的:“呵,你以为你还是少爷呢?老娘劝你认清自己地位,该做什么东西就做什么东西,不要太把自己当人看,以后你要是还敢乱说话,老娘拿农药弄死你。”   姜常清只是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眼神里闪过难堪,但很快被他掩盖了起来。   纪青团就在一边站着,听到纪红彩说的话,心里疑惑,转过头看着冯月红,“妈妈?”   冯月红连忙一把捂住了纪青团的嘴巴,冲她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家公和家婆。   纪红彩得意地看着姜常清一眼,心里的怒火总算平息了,嘲笑地呵了一声,也不管其他人的脸色,直接走近屋子,砰地一声关上门。   而留在原地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两个儿子跟姜常清说了句:“爹,快进去睡吧!”   然后就各自散开了。   纪进喜今晚也是醒了,跟着自己爸妈在那听所谓的奶奶发火,心里替爷爷不值,要不是害怕站出来说话被奶奶牵连,她肯定得说点什么。   纪进喜看着牵着自己手的李迩疑惑地问道:“妈妈,爷爷为什么会入赘啊?”   从很早以前,纪进喜就知道了自己家和别人家的不同,即使从爸妈那里知道了答案,心里对这件事充满了疑惑。   别人家都是跟着爷爷姓的,她家是奶奶,别人家爷爷是一家之主,她们家是奶奶,每次别人问起来,纪进喜都得跟人家解释一大通,自己都不耐烦了。   李迩愣了一下,摇摇头:“妈妈也不知道。”   把女儿哄去睡了觉,李迩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丈夫纪民坐在床上等着她。   李迩摸了摸胸口:“我这一颗心总觉得哪里七上八下的。”   纪民笑了一下,搂过媳妇的腰,贴近了道:“是不是被娘今天的举动吓到了?”   李迩摇摇头。   纪民心里庆幸道:“娘活了大半辈子都是这个性子了,改也改不了,还好将来是大哥给她养老。”   李迩嗯嗯两声,看向丈夫:“对了,你在镇上找铺子的事情找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纪民也有些垂头丧气,“还是那样,好的租金贵我们租不起,便宜的地段不好不适合做生意……”   李迩抓住纪民的手,面上有担忧的神色:“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个地段不错的,租金贵一点没关系,我们咬咬牙还付得起的,我总觉得我们还是尽快搬去镇上好。”   纪民心里不以为意,但还是哄着媳妇,“好,我哪天去看看,你先赶紧睡,明天还得早起去黑市上卖东西呢……”   李迩看了看纪民,乖乖地躺下了,今天也是累了,大半夜起床又那么多事,李迩很快就睡着了。   李迩睡着以后,纪民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厚厚的蚊帐,想到了自己的三弟。   纪民的心里总还带着点期盼,隐隐有种念头告诉他,三弟是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这就是他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在镇上租铺子回到镇上生活的原因。   想着这一切的时候,脑海里又浮现出李迩的神情,媳妇的担忧……   这一次,他该听自己媳妇的吗?   -   纪榕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至少,纪葎是还睡着的。   纪榕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等到视线清明,透过蚊帐朦胧地看到窗边有个小小的背影。   纪榕吓了一跳,一股脑地爬起来,发现本该睡在纪葎另一边的秦招不见了踪影。   所以窗边的身影...其实是秦招?   纪榕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点点挪到纪葎脚边的位置,跨过他慢慢地下了床。   秦招的表情有点怪怪的,连纪榕凑到身边也没有发现,纪榕伸出手在秦招面前挥了挥。   眼神注意到了秦招手上拿着的东西,是几件纪葎在百货商店买的衣服。   秦招好像格外珍惜这些衣服,每次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秦招终于回过神了,纪榕眼睁睁地看着秦招眼睛瞳孔瞬间猛缩,他朝后退了一步。   等到看清了纪榕的脸,才缓慢地又走了回来。   纪榕观察着秦招强装镇定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好想笑...   努力憋住笑,纪榕看了纪葎一眼,也不敢出声,就用唇语问着秦招:“你不睡觉干嘛呀?”   小团子嘴巴一张一合,咬字十分清晰,秦招很难装作听不懂,默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上。   纪榕睁着好奇的眼睛,歪头看了秦招一会儿,心领神会:“你是在想明天要穿哪件衣服吗?”   秦招愣了一下,犹疑着点了点头。   谁能想到,这么冷漠的秦招,会因为明天要认亲纠结穿什么衣服而睡不着觉,纪榕觉得好笑。   但是在揣摩了一下秦招的内心后,纪榕突然笑不出来。   “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不过大人们肯定更喜欢红色。”   纪榕认认真真地替秦招挑选着衣服。   纪葎买的那些衣服里,有纪榕挑的一件红色线衣,是再简约不过的图案,纪榕一见到就觉得和秦招特别合适。   秦招犹豫了一下,眼神略有丝丝嫌弃地看着这鲜艳的红,在纪榕亮晶晶的眼神下,把其他衣服都收了起来。   两个小孩的深夜交谈,纪葎并不知情,早上起床把家里的事情忙活完,纪葎找了个布袋把绑好了腿的野兔装了进去。   临出门的时候方慧送来了昨晚特意留下来的猪腿肉。   纪葎皱了下眉头,显然没想到昨晚那一顿还有剩下,眼神疑惑地望向方慧。   方慧笑了笑:“上次看到高家那小子了,琢磨着你这抓了野猪不得弄些去给他家也尝尝鲜,就把这后腿肉给你留下来了。” 第五十七章   不管怎么说, 纪葎最后还是拿上了那块猪腿肉,这年头谁家做亲戚要是有块猪肉,那是相当体面的了。   纪葎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名声, 但总不能让榕榕的外祖家丢了面子吧!   纪葎的心里还是感恩高家两兄弟,也知道上次卖鱼那件事是自己占便宜了。   柏青生产大队,地里。   打从纪葎走进村道开始,就引起了生产队社员的注意,也是纪葎上次来的时间巧, 刚好是别人都回家的时间,所以没多少人注意到他。   距离村道很近的一块田里, 有个大妈先抬头看见了纪葎。   要说纪葎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就是光着膀子的糙老爷们和年轻的帅小伙,走在路上干净爽利的纪葎绝对更引起人注意。   大妈咦了一声,冲着身边的人询问:“那边走过的男人是谁家亲戚吗?长得可真俊!”   身边的人也抬起头,顺着纪葎走的方向望过去, “瞧他走路的那个方向,包大婶,那是你家亲戚不?”   柏青生产大队的房子分布比较散,基本上各家各户的房子朝向都不太相同。   恰好包盼珍人在这边, 那人也就顺口问了。   这时, 人群里传出来另外一个声音, 带着点诧异的疑问:“哎哟,这是高芙她男人吧?”   人群瞬间沉默,包盼珍猛地一抬头,眼神里浮现出异样的情绪。   远远地看过去,来人可不就是纪葎嘛。   包盼珍停下手里的活计,跟自己这边的记分员打了个招呼,就朝着纪葎的方向走去了。   包盼珍走后,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   那人谴责的眼神看了一眼说出高芙名字的小媳妇:“女婿就女婿,你提高芙干嘛,没得包大婶听了又该难过了。”   小媳妇伸手拍了一把嘴巴,笑嘻嘻地回了一句:“这不是嘴上没把门,一下就给忘了嘛。”   大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那你以后可得注意些了,村子里谁不知道,为着高芙那事,包大婶当初可是险些哭瞎了眼。”   旁边另外的大妈眼睛一直望向那边,许久才抹了抹眼睛,说了句:“我这老花眼,还真是盼珍那女婿啊?这许多年都没什么变化的?他手里牵着的是盼珍的外孙女吧!瞧着长得真像她妈。”   小媳妇抿着嘴笑了一下:“是呢,高芙当初可是我们生产大队的头朵花呢...”   大妈的眼神一撇,注意到了另外一边牵着小纪榕手的男孩,眼神疑惑:“不过那另外一边的男娃娃是谁啊?看着得有个七八岁了吧!”   大妈也算是看着高芙长大的了,跟高家做了多年邻居,知道高芙夫家的一些情况。   不过对于那小男娃,也还是第一次见。   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均是摇了摇头。   “这...我们也没见过呀,改天我问问包大婶去。”   这边社员们的聊天没人知道,另外一边,纪榕远远地看着包盼珍走过来,冲着对方笑眯了眼,喊了一句:“外婆~”   包盼珍本来因为社员们提到的高芙名字,这一路虽然方向明确地走着,但她的心情是十分压抑沉重的。   猛地听到外孙女甜甜的叫声,缓过神来,强撑着换上笑脸:“哎。”   包盼珍走到纪榕面前,伸手就想要抱起她。   不过被纪葎拦住了。   纪葎看着包盼珍,也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早逝的妻子,一时心情复杂。   纪葎对着张了张嘴,似乎在酝酿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一声:“妈。”   这个称呼,本来应该是熟悉的,但对重生而来纪葎来说,却是陌生得可怕。   包盼珍还维持着那个抱人的动作,愣了一下。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和女婿联系过,想到闺女在纪家过的日子,想到纪葎迎娶新妻的模样。   包盼珍的心里,也未尝没有埋怨过这个女婿。   她一度以为两家的关系会随着闺女的入土而断了联系,虽然心里挂念着小小的纪榕,但想到纪家那个恶婆娘说过的话。   包盼珍是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再和纪家有任何牵扯的。   看着纪葎和从前没什么变化的样貌,唤着从前的尊称,包盼珍恍惚间还以为后面的事没发生过呢。   随着被扯动的袖子,包盼珍回过神来,看着纪葎点点头,应了一句:“嗯。”   纪葎看向了包盼珍被自己拦住的手,尴尬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榕榕现在有些胖,您还是别抱她了,免得累着您。”   而纪榕,抬眼瞪了老爸一眼,鼓起嘴巴气哼哼。   又说她胖!   纪榕捏了捏自己的肉,明明就瘦得很!   不过看了眼外婆瘦弱的身躯,纪榕把话吞回了喉咙里,低下头,吧唧着嘴。   算了,纪葎说她胖就胖吧!   但包盼珍这个亲外婆听到纪葎说的话却不乐意了,看着小纪榕,瞬间也忘了自己对纪葎还有气的事情,埋怨道:“榕榕这皮包骨头的,哪里胖?”   纪榕抽了抽眼睛,其实、倒也没有外婆说的那么夸张。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外婆总以为我吃不饱?   包盼珍到底也是正经的乡下婆子,手上那是能拿锄头的力气,怎么可能抱不起纪榕,两只手只是轻轻一托,纪榕就到了她怀里了。   包盼珍低头看了秦招一眼,问纪葎:“你今天是过来干嘛!”   包盼珍还不知道纪葎现在压根没去挣工分呢。   她想着农忙还没过去,正是各大生产大队争产量的时候,纪葎这时候怎么会过来呢?   现在到底还在外面,纪葎并没有把秦招的事情直接说出来,而是拿起了另外一个借口,拎着手上的布袋给包盼珍看:“抓了只野猪,送点猪肉过来给您尝尝味。”   纪葎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包盼珍看着那袋子里的东西,表情惊疑。   上上下下打量而来纪葎一番,包盼珍问道:“你抓的?”   纪葎愣了一下,斜眼看着秦招,硬着脖子点点头。   这要是说秦招抓的,包盼珍难道会信吗?   纪葎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占小孩的功劳。   但即使纪葎承认了抓野猪的人是自己,包盼珍的眼神也依旧存在着怀疑。   包盼珍知道女婿以前是当兵的,也丝毫不质疑他的本事。   只是野猪这种动物,她们生产大队也碰到过,好几个大男人加起来都不是野猪的对手呢。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走回了家,包盼珍拿出钥匙打开门,让纪葎和秦招进来,把门又给合上了。   走到屋子里拿出水杯给几个人倒了水,才招呼大家进到里屋去坐。   这日头,再过一会儿就得晒人了,还是屋里凉快。   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纪葎才指着秦招对包盼珍介绍:“妈,这是秦招,我新收养的儿子。”   对于纪葎收养了一个小男孩的事情,包盼珍其实是有听小儿子讲过的,她并不了解过程,也只当是乡下人那样随口认门亲罢了。   直到纪葎带着秦招过来柏青大队这边,看见了纪葎的表情,包盼珍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纪葎收养这小男孩的事,莫不是认真的?   包盼珍斜斜地望着纪葎,试探的语气问道:“你不再婚了?”   像她们农村这种地方,哪家不求个男娃娃传宗接代的。   包盼珍清楚得很,像纪葎这种又年轻又有能力并且还没有儿子的,结婚就是分分钟的事。   可他现在不想着结婚生儿子,反而领养了一个。   包盼珍就很难不多想了。   这不是帮别人养大儿子吗?   包盼珍有些不赞同。   包盼珍想到了小儿子之前说起的那个女知青,她那个时候恨纪葎,巴不得对方的婚姻没有好下场,孤苦无依。   谁能想到这事就那么准呢...   她也并没有要求女婿一定要终生不婚,只是在偶尔想到小纪榕的时候,心里总归心疼自己孙女,希望女婿再婚的时间可以再晚点。   纪葎却点头了,经历过上辈子的一切,他对婚姻没了念头。   有那精力功夫,还不如多陪着闺女,守着闺女长大。   对于纪葎的表现,包盼珍的心里十分诧异,看着纪葎,对着他坚定万分的表情。   包盼珍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恶毒的想法没了意思,劝道:“有合适的还是再找吧!”   但纪葎始终摇头,眼神里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包盼珍心里想了很多,最终只是摇头叹息,再没说什么。   没了丈夫又没了女儿,经历过生离死别,眼睁睁看着开朗懂事的闺女成了棺材里没有生机的尸体,包盼珍对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人呢,糊里糊涂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我抓虫足够快... 第五十八章   很快, 高方强也回来了,一进门就问纪葎:“吃过早饭了吗?”   纪葎点点头,同样跟高方强介绍起秦招来。   高方强倒是没有包盼珍想的那么多, 简单地点头示意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然后就发现了被随手放在脚边的布袋,高方强顺手打开看了一下,瞬间,瞪大了眼睛。   包盼珍笑了一下,“这些是你妹夫送过来的。”   高方强将眼神又投向纪葎。   纪葎默了一下, 还是决定把秦招的事情说出来:“都是秦招抓的。”   纪葎话音刚落,就见包盼珍和高方强两人木着脸, 眼神充满诧异。   尤其是高方强,看秦招那眼神一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小子,竟然会打猎?   野兔这种动物一般也就生活在山里,纪葎总不可能去市场买只野兔然后伪装成干儿子抓的送过来吧...   高方强觉得妹夫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但他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怀疑的眼神投向纪葎:“真的?”   纪葎点头:“嗯。”   高方强本来还存有一二分的怀疑,这下被彻底打消了,在他的记忆里纪葎就没撒过谎,说的话里具有一定可信度。   很快, 门口传来了小孩子兴奋的说话声, 是高正阳和高江雪回来了。   高方强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放学还早得很。   脸一下就黑了。   八成是他让孩子妈去学校通知两个孩子家里来客人,放学早点回家的时候,高正阳等不及了...   这小兔崽子胆又肥了,竟敢带着妹妹逃学!   高方强严厉的眼神瞪着高正阳,咬牙切齿,但顾忌着纪葎还在现场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才没当场发作收拾儿子。   而高正阳明显也是抓住了这一点。   高正阳朝着高方强做了个鬼脸, 跨步跑到了纪榕面前。   一伸手,就想去摸纪榕嫩豆腐一样的脸蛋。   但那只手还没触及纪榕,就被另外一只皮肤黑些的小手给拍开了。   高正阳咦了一声,抬头看向手的主人,脸上绽放开一个笑容:“新表弟!”   秦招沉默:“...”   高正阳:“新表弟你不记得我了嘛?我是你表哥高正阳。”   此时,落后一步的高江雪也走到了跟前,高江雪脚步慢,但却注意到了高方强手里的布袋。   高江雪探头看了一眼,疑问的眼神望向高方强:“爸爸,哪来的小兔子?”   还在缠着秦招问东问西的高正阳一下就被妹妹的话吸引住了,探头探脑问道:“什么兔子,在哪呢在哪呢?”   等到果真从高方强手里看到野兔,高正阳整个表情都变得惊喜起来,对着野兔爱不释手。   高江雪伸手摸了一把小兔子,朝着纪葎的位置咧嘴笑:“姑丈,这是你抓的吗?”   高正阳也闪着眼睛望着纪葎,那表情,显然是有一堆话想要问的。   纪葎还没说话,小纪榕扬着脑袋满是骄傲:“我和秦招抓的!”   纪榕觉得她爸爸肯定不擅长对付小孩子,等会人家越问越多说不好就烦了,于是先跳出来回答问题。   果然,纪葎是因此逃过了高正阳的追问,但秦招可就惨了。   高正阳眼神瞬间转向秦招:“哇,新表弟,你怎么抓的兔子?”   秦招依旧言简意赅:“掉坑里。”   但高正阳的热情依旧,一把抓住了秦招的手,握得紧紧的:“在哪里的坑?快告诉我,哥哥也想去抓一只,然后带去学校里,可威风了!”   秦招动了动手,竟然拽不出来,嘴唇抿得紧紧的。   纪榕抚了抚额头:“表哥,那坑是秦招设的陷阱,哪里能天天抓到野兔...”   高正阳:“...”   高正阳的语气都低了几分。   那低垂的头、有气无力的声音,就连纪榕都开始思考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伤人心了。   可是下一秒,高正阳就抬头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   趁着秦招没注意,摸了一把纪榕脸颊上的肉。   高正阳扭头看向背后的高方强:“爸爸,这野兔我们养起来成不?我喜欢野兔!”   高方强皱了皱眉头,就要拒绝。   他看了一眼年纪比高正阳还要小得多的纪榕,人家小姑娘都乖乖地没有闹着要玩小兔子,自家的兔崽子就会顺杆往上爬!   高方强还打算教训一下儿子。   不过纪葎却率先说话了:“你喜欢那就养着吧!”   高方强把话又吞回了嘴里,同时心里的主意也在盘算着。   儿子是个什么的人,高方强难道不知道吗?   高正阳偷偷看了眼高方强的脸色,整个人瞬间跳了起来,笑嘻嘻地从布袋里面抓出来兔子,像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高方强甚至给野兔取好了名字,就想着要把野兔带出去给朋友们看看。   但是被高方强拦住了,高方强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野兔:“这野兔一整天没喂过食,你出去摘点新鲜的菜叶过来。”   高正阳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疑惑地问:“咱们家不是有菜叶吗?”   纪榕却若有所思地看了高方强一眼。   高方强:“咱们家的不新鲜,你带着弟弟妹妹去,顺便摘点中午吃的菜回来。”   高江雪捂着嘴笑了一下。   高正阳拼命地点头,一副义不容辞的表情,拿去小竹筐就要往外面冲。   高江雪则从屋子里拿出来几顶小草帽,给纪榕和秦招都戴上。   即便是高家最小的草帽,戴在纪榕小小的脑袋上,都显得突兀地大,纪榕的整个眼睛都被挡得严严实实,伸出手在前面摸了一下。   纪榕想要把脑袋上的帽子给摘下来,但是手被高江雪给抓住了。   小团子扭着身子,用鼻头顶着草帽,小脑袋摇来晃去,巴掌大的小脸都挤在了一起。   高江雪好笑地看着纪榕:“榕榕,外面太阳大,可不能摘帽子。”   纪榕一阵无言,在心里狠狠地吐槽:那你找顶合适的帽子给我呀,要让我瞎子摸路吗?   最后还是秦招帮了把手,把小团子的帽檐往上抬了一下,才露出了纪榕凌乱的刘海。   留下哭笑不得的大人们,高江雪和秦招一人牵住纪榕一只手出门了。   这小孩子的队伍吸引了早上看热闹的人的注意。   高家的自留菜地就在生产大队归属土地的不远处,包盼珍是种菜的一把好手,已经十月份了,田地里却还有些绿油油的蔬菜,模样看着喜人。   小孩子们浩浩荡荡,高正阳想到饿着肚子可怜巴巴的小野兔,干劲十足。   这会儿都不用谁说两句,蹲下身子就利落地拿镰刀割着野菜。   就连高江雪,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哥哥这么勤快呢。   纪榕的双手终于解脱了,不好意思仗着年纪小不干活,也蹲下身来。   纪榕的眼睛一扫,发现了种在地里的白萝卜头,眼神瞬间亮了。   纪榕上辈子虽然出身农村,但那个年代种田的人已经很少了,纪榕对蔬菜品种也不甚了解。   兔子好像是喜欢吃红萝卜的吧?白萝卜和红萝卜有什么区别吗?   可是...想到了大舅舅高方强当时的表情,纪榕又纠结了。   想了好一会儿,纪榕还是下定决心走向了白萝卜,反正白萝卜丝也挺好吃的。   纪榕想到白萝卜甜甜的滋味,感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团子半蹲下身子,扎着马步,两只手用力地抓住了白萝卜头的叶子。   一、二、三、拔!   纪榕拽着手里的叶子,仿佛连表情都用上了力气,上下牙齿咬在一起。   然而那颗白萝卜,纹丝不动。   这大概是颗大萝卜?   纪榕拒绝承认自己的无能,美滋滋地幻想了一下萝卜的块头,又接着运动起来。   啪——   纪榕坐倒在地上,两只手都沾上了泥,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秦招连忙走了过来。   秦招默不作声地扶起纪榕,拍了拍小团子身上的泥土灰尘,从顺着纪榕的眼神望过去,问道:“想要白萝卜?”   纪榕心里像泄了气的皮球,乖乖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怎么也拔不出来的萝卜,被秦招轻而易举地抓了起来。   白白的萝卜,在太阳的映衬下,竟能让人恍惚看到里面的纹路。   纪榕:......   在纪榕拔萝卜的功夫里,高正阳已经如蝗虫过境般席卷了一片菜地,估摸了一下分量,几个人就要往回走了。   一路上,高正阳的脚步很快,迫不及待往家里的方向赶。   但是走了没几步,就碰上了邻居家的老大妈。   这个老大妈和家里的关系还不错,高正阳停下脚步,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老大妈笑眯眯的眼神从几个小孩身上扫过,停留在秦招的身上,还没说话,高正阳就率先介绍了:“这是我新表弟。”   高正阳还没等对方回话,因为惦记着家里的野兔,急哄哄地又说了句:“老大妈,我要去喂野兔了,先不和你说了。”   老大妈还在愣神,没反应过来高正阳的话,等回过神高正阳已经带着弟弟妹妹跑远了。   临近屋门,鼻尖闻到了一股香味,是肉的味道。   高正阳忍不住嗅了嗅,闭着眼睛咧开嘴笑了。   但是随着家门越来越近,肉味也发浓厚,高正阳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高正阳也顾不上后面的人,撒丫子跑了起来。   距离越近,脚步越放越慢。   直到推开屋门,看见了里面的一幕。   肉味是从他家里传出来的没错,那么香的味道,把高正阳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可他最爱的兔子,竟然已经下了锅。   高正阳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第五十九章   正午, 太阳高高悬于天际,金色的光芒耀眼且夺目。   纪榕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但见高正阳却毫无知觉地愣坐在那里。   在阳光的照射下, 他面上的悲伤一览无遗。   屋子里催促吃饭的声音已经叫了几遍,高方强都在屋子里跺着脚放着狠话了,可高正阳就是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隔壁的老大妈回来了,她手里提着菜, 伸伸鼻子嗅了嗅,看见了高正阳, 还挺疑惑:“正阳,你怎么在外面坐着?你的野兔呢?”   老大妈还记得刚刚高正阳跑路时的着急样,怎么这会儿呆坐到门口来了。   高正阳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回了一句:“被煮了。”   高正阳实在是太难过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的小兔子,还没有来得及见识外面的天地,就死于非命了。   但显然,老大妈并没有能够和高正阳感同身受。   老大妈又深深地闻了一下口气中的香味, 闭着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 方才说道:“哎哟, 野兔的味道可好吃了,我几年前有幸吃过一次,用干辣椒爆炒的,那味道...”   老大妈啧啧啧几声,脑海里回忆了一下,道:“再过几十年我都记得。”   高正阳想不到老大妈竟然会用这样的话羞辱他的兔兔,一时气急, 眼泪更加不争气。   老大妈仿佛没有发现高正阳的难过,接着道:“我还记得那肉嫩得呀...”   高正阳的眼泪流到了嘴角,他用手擦了一下。   老大妈:“那天我老伴给我撕的兔腿,我一向最不爱吃瘦肉的人,还是第一次把整块肉都吃完了。”   高正阳再也忍不住了,抽了抽鼻涕,把蔓延到嘴角的粘稠液体擦掉,眼睛通红,声音沙哑地看着老大妈:“老大妈,你还不去做饭吗?”   “哎哟,这个点了,他们都快下工了。”   老大妈看了一下日头,连忙转回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临走前还不忘扔下一句:“你可一定得尝尝野兔肉,绝对不会后悔的。”   老大妈走后,高正阳回头看了一眼唯一留在这里的纪榕,抽噎了两下,见着更小的纪榕。   高正阳哭不下去了,擦了擦眼睛,问道:“榕榕妹妹,你怎么还不进去吃饭?”   基于纪榕还待在这里的原因呢...   那当然是有人拜托的了。   纪榕想到了大舅舅甩下一句‘他爱吃不吃’后悄悄跟自己说的话,捂着嘴有点想笑。   纪榕没把实话说出来,宽慰高正阳:“正阳表哥,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把它吃掉才能更好地保护它啦。”   高正阳:“???”   高正阳看着小纪榕,一时跟不上这个三岁小孩的脑洞了。   纪榕就开始忽悠小孩了:“小兔子离开了妈妈会很难过的,难过的话会生病,生病的话会很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对不对?”   高正阳没有被忽悠过去,但是想到了高方强做的过分举动,不高兴地道:“那我就把兔子妈妈一起抓过来!”   高正阳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够原谅家里人了。   纪榕点点头:“嗯嗯,那我改天让秦招把它全家都抓过来给你玩。”   看着小表妹稚嫩的言语,高正阳这才噗嗤一声笑了,暗道了一句小孩真是单纯,伸手想要在纪榕的头上揉了揉。   却被小团子嫌弃的眼神躲开了。   高正阳非要上去揉一把,两个人这才一追一赶进了屋。   正厅里,高正阳发现全家人都正襟危坐,竟然没人动筷,显然都在等他。   高正阳撅着嘴巴,显然还舍不下面子,朝着高方强的方向哼哼几声。   他一定要让父母知道,不尊重小孩的下场。   高方强看着儿子,板起脸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没有榕榕懂事,你还有脸哭!”   高正阳不服气,“爸爸还不是这么大个人偷吃小孩的兔子。”   高方强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想也不想就要往儿子的后脑勺招呼过去,不过被妻子给拦住了。   王秋英埋怨地瞪了一眼高方强:“行了,跟你儿子计较什么。”   王秋英转过身对着高正阳道:“你也快去吃饭吧!去晚了肉一点不剩给你。”   纪榕回到了纪葎和秦招的身边,一家人坐好才都开始动筷子。   纪葎拿过来的那块野猪肉也被王秋英炒了,泛着油光的猪肉让高正阳看着眼睛直冒绿光。   高正阳倔强地在心里打定主意,眼睛看都不看那盘麻辣兔子肉一眼,刻意忽略丝丝缕缕朝鼻子里窜的香味。   高方强没有好眼色地看着高正阳,还是王秋英,时时刻刻注意着儿子的动静。   瞧见儿子的神情一边好笑,一边也在心里觉得对不起儿子。   想着想着,王秋英夹了一筷子野兔子肉,趁着高正阳张大了嘴巴想要咬猪肉的时候塞进了他的嘴里。   麻辣的味道瞬间就在口腔迸发了出来,高正阳张着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这个时候,他抬眼看到了同样夹子一块兔子肉往嘴里递的纪榕。   小团子微微眯着眼睛,吃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高正阳试探地嚼了两下,然后整个脸色都变了。   老大妈果然没骗他,野兔子的肉的味道可...真好吃啊!   吃完了一块兔子肉,高正阳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到后面停不住手,大半的野兔子肉都进了他的肚子。   看着打着饱嗝的高正阳,纪榕在一边忍笑也是忍得难受。   纪榕探头到了纪葎的身后,以纪葎为遮挡物,唇角忍不住向上一扬。   就连纪葎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   一家人都因为高正阳的事情乐得不行,就在这时候,屋门外传来人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   高方强率先一步站起身走过去开门,本来因为儿子闹别扭而有些发黑的脸色在看到屋子外的人以后,就全黑了。   屋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穿着打扮都很时髦,而且还是坐着车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和落后的山村生产大队格格不入。   还没等对方说话,高方强就不耐烦地问了句:“你怎么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得有点少,原谅我快被热惨了嗷呜~   也不知道你们那边热不热,一定要注意防暑啊!多吃冰阔落雪糕西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六十章   纪榕很敏捷地发现了大舅舅的变化, 扒拉着纪葎探头望过去。   只是外面人的身影却刚好让高方强给挡住了,朦朦胧胧,纪榕看不清楚。   只知道是个女的。   女人的身材和高方强比起来显得娇小无比, 她有一个微笑唇,即便是面对高方强不快的言语,表情看上去也是笑着的。   小媳妇沉默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恼怒,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这位大哥, 我今天还是想来找那个叫榕榕的小女孩。”   女人的话轻缓,如溪水滑过心间。   但声音着实不大, 即使纪榕已经竖起了耳朵,也就只能听到一点点声音。   屋子里的人我行我素,没谁去搭理外面的人,包盼珍和王秋英两个的脸上都带了些许嫌弃的神色。   纪榕看得莫名其妙, 但想着兴许是舅舅家的什么私事,也不好意思多嘴去问。   纪葎一直在观察闺女的表情,对八卦的小闺女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纪葎自己是对这些事情提不起兴致的, 也不知道小闺女从哪遗传来的这个八卦基因。   屋子里的人吃好了饭, 王秋英看了纪榕一眼, 对着纪葎表情犹豫张口欲言。   包盼珍瞪了她一眼,王秋英这才闷不吭声收拾起桌子来。   纪葎注意到了王秋英的表情,表情不解:“大嫂是不是有话想说?”   结婚后,纪葎一直是跟着媳妇那边的叫法,管高方强叫大哥,王秋英叫大嫂,这么多年也没变过。   包盼珍插了一嘴:“她能有什么话说。”   ......   过了一会儿, 屋外,高方强见到那个女人还没有想走的意思,语气都变得不耐烦起来。   “你死心吧,我们家的女娃不会卖人。”   高方强退后一步,就要当着女人的面直接把门关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随着他的身子移动,纪榕看到了一直站在外面的女人,眼熟地咦了一声。   女人也看到了纪榕,眼神瞬间变得惊喜,冲着里面挥挥手:“小姑娘。”   纪葎顺着纪榕的眼神望过去,见是从来没见过的女人,探究的眼神望向那个女人,疑惑地问纪榕:“榕榕认识?”   纪榕连忙解释:“爸爸,这是上次买鱼的大姐姐。”   纪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注意着那个女人,在看她想要做什么。   高方强没想到自己一个错身竟然让屋子外面的女人注意到纪榕,懊恼之余,挡住身子不让女人进屋。   原来,纪榕上次和高方俊一起卖鱼的时候,曾经卖给黑市上一个小媳妇两条鱼,小媳妇临走前问了高方俊的地址。   也没耽搁,第二天,小媳妇就找来了。   小媳妇表明了来意,原因是因为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小霸王,从小在老人家身边长大,娇生惯养脾气难免有点大,气走了好几个教学的老师,家里人沟通不来,小媳妇就想到了找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去做陪读,慢慢引导改变孩子的性格。   而让小媳妇注意到纪榕的原因,无疑就是黑市里的那一幕了,小姑娘聪明伶俐,一点都不像同龄的小孩爱哭爱闹,明明年纪看起来比自家的孩子还要小得多,但整个人表现出来的状态却完全不同。   小媳妇说她们是从北京城过来的人家,对这边人生地不熟,怕找到心思坏的教坏自己家孩子。   小媳妇给出的工钱也很高,可以说,换在任何一家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绝对眼巴巴地就把小孩送过去了。   但高方强没有,一来纪榕只是他外甥女,去不去的自然是纪葎决定,二来,高方强才不相信天上还会平白掉馅饼呢。   第一次的时候高方强没有回绝,只说考虑一番,就把人打发走了。   当天下午,高方强就去了一趟镇上,找人打听这个小媳妇说的话。   高方强本来以为这种从北京来了没多久没什么底细的人打听起来应该挺麻烦的,却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让他知道了原因。   也就是这个原因直接导致了他现在态度的转变。   前面小媳妇说到的背景问题什么都没有,唯独在这个孩子身上,她隐瞒了。   从镇上听到的传言里,小媳妇口中那孩子脾气岂止是有点大啊!简直就是孤僻残忍。   听说在找到纪榕之前,小媳妇也曾在镇上找过几户人家。   那些活泼懂事的小孩只去了一天,回家以后无一不是重伤生病。   大人们问起原因个个都是摇头无声哭泣,听说其中一个小孩性格更是一夜之间来了个大转变。   这样一来,哪怕小媳妇把价钱开得再高,别人也不敢再把孩子送过去了。   小媳妇没法子,这才想要在农村生产社里面找。   可是小媳妇不是农村人啊,又哪里知道找谁,这不,就在黑市转悠了两天。   听完了别人添油加醋的话,高方强就是再好的脾气,都没法对着小媳妇使了。   高方强心里愤怒,但同样也是不解:这户人家那么有钱,又为什么会把孩子养成这样?   高方强不知道原因,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知道的。   把孩子送去给这样的人家当玩伴,跟卖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被高方强挡住,小媳妇发现自己过不去,也不着急,就在门外站着,对着纪榕浅浅微笑。   纪榕并不知道屋门外的两个人再打什么哑谜。   上次黑市的事情,纪榕没有放在心上,纪榕当然没有自恋到觉得自己人见人爱的地步。   加上后来遇上抢劫的那事,纪榕干脆把这事给忘了。   要不是今天又见到这个小媳妇,纪榕恐怕都想不起来。   可是看大舅舅的态度,这人明显有问题啊?   纪榕没有回应小媳妇的笑,反而仰头看向了纪葎。   她的爸爸在这里呢,纪榕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纪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抱着纪榕抬脚站了起来,表情冷漠地走到了高方强的身边。   看着那个小媳妇眼神里闪着光的模样,语气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对上王秋英刚刚的眼神,略人无数的纪葎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个女人的来意,她想找的恐怕不是高家,而是榕榕吧?   有人惦记自己闺女,纪葎说实话,心里一点都不高兴。   小媳妇看着纪葎,有些震惊,想不到小姑娘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   和她以为的普通农民有很大的区别,小媳妇收起了几分轻慢之心,语气缓缓道:“同志,你好,我是甄娆。”   纪葎只是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半点要把自己介绍给别人的心思都没有。   甄娆也不强求,站直了身子跟纪葎怀里的纪榕打招呼:“榕榕,还记得我吗?”   纪榕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来了这么多遍,总算遇见正主了,甄娆也算没白费功夫。   见到纪葎的表情,甄娆把心里七拐八扭的心思都给转直了,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说法,自然还和她上次跟高方强说的时候一样。   高方强黑了脸,在甄娆说完话后,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也一并告诉了纪葎。   对于高方强说出口的话,甄娆有些不高兴,瘪了瘪嘴也没说什么。   高方强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纪葎来了,他连眼神都不施舍给甄娆了,只静静地看着纪葎,等待对方的回应。   高方强虽然信任纪葎,但到底也有两年的时间是完全没有联系的,在他心里,并不敢完全相信纪葎不会为了钱而动心。   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在听到小媳妇开出的价格后有过犹豫。   如果不是后来镇上那件事,高方强甚至不敢保证自己现在会不会帮忙劝纪葎。 第六十一章   而纪葎, 听完了甄娆的话,又听到了高方强复述打听来的结果。   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始终都是淡淡的, 让高方强和甄娆两个人都摸不准他的心思。   纪葎不用说,两个人的话里他无疑信任高方强多些。   之所以只是多些,是对镇上人的话里也持有怀疑。   一个小孩,能有什么样的办法把其他小孩整到性格失常?   这其中,添油加醋的话里又有多少?   纪葎并不是盲目地觉得小孩子一定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是清楚这个时代,倘若真发生这种事情。   他不信甄娆还敢明目张胆地来找榕榕, 而不是先着急把自己做的事情掩饰起来。   不过,纪葎也只是简单地质疑一下,这件事情什么过程结果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同意纪榕去作为陪伴别人小孩的存在。   榕榕那么可爱, 他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都不够,又怎么会利用她去赚钱呢?   低头看着纪榕的小脸,纪葎的唇角轻轻上扬。   就在甄娆自以为是涌出点点期盼的时候,纪葎抬眼, 眼神冷漠地回了句:“不好意思, 甄小姐, 我家榕榕不会去。”   等待的时间里实在漫长,听到纪葎的话,高方强松了口气。   就连包盼珍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同样紧张地看着纪葎。   生怕纪葎一下子神志不清醒直接给答应下来了。   索性,纪葎的回复,两个人都还算满意。   包盼珍和高方强满意,甄娆却一点都不满意, 她看着小纪榕。   甄娆不死心地看着纪榕,轻声哄道:“榕榕,姐姐上次不是邀请你去我家玩吗?榕榕现在有空了,还想不想去?姐姐家里可多玩具了...”   在这种农村大队里,社员们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有些女娃娃甚至刚出生就被家里老人掐死了,甄娆原本以为会轻而易举地达成目的。   毕竟上次遇见的时候高家会选择抛头露脸在那样的黑市里面卖鱼,想来经济条件也不怎么样。   可是她得到的,却是几次三番的拒绝。   甄娆引诱纪榕的话,引起了纪葎的反感。   纪葎蹙起眉头,本来以为拒绝了就完事了,谁知道对方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纪葎直接就拒绝了:“甄小姐,大可不必这般作态,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榕榕去的。”   甄娆却不看纪葎,眼神始终温柔地看着纪榕。   纪榕都无奈了,想不到纪葎说的话对方半点都听不进去,只能开口:“姐姐,你回去吧,榕榕不喜欢玩。”   得到了纪榕的回复,甄娆泄气了,勉强地牵起嘴角。   她想伸手摸纪榕一下,纪葎早有防备,一下就躲开了。   最后,甄娆是带着遗憾走的。   甄娆走了以后,高方强拍了下把纪葎的肩膀,表情有点担忧,还是决定把自己无意间听到的事情和纪葎说:“我听说她男人在政府还挺有权势的……”   纪葎的眼神闪了闪,“是么……”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高方强也不是很清楚,回忆了一下只是模糊道:“应该吧……”   反正他们普通老百姓的也不和什么大人物接触,倒也不用怕对方的权势。   纪葎拒绝甄娆的事情,让高家的人对纪葎改了观。   包盼珍想到了被上一代包办婚姻的纪老三和自家闺女,闺女嫁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纪葎都是在部队里生活的,很少回来,哪怕是闺女怀孕生孩子的时候,纪葎也是在部队。   包盼珍一度觉得闺女嫁错了人,现在看着纪葎对纪榕呵护的模样。   她才终于舒心地笑了,她的闺女福气薄,没能享受到好日子,但至少闺女到死都惦记的小孩子,有了个好父亲。   包盼珍并不是个执着于过去的人,心里也释然了。   纪葎又坐了一会儿,中午最炎热的时候过去了,屋门外传来走路去上工的社员们说话的声音。   这个时候哪个社员不是起早贪黑就想挣多几个工分,纪葎没有再呆下去,反正也带着秦招认过了亲。   纪葎惦记着今天去把让木匠工打的床带回家呢。   纪葎寻思着跟魏中平合作,松花大队和城里的距离太远了,打算过段时间去城里看看房,所以秦招的床,也只是按照最简单的款式来做,一天的时间足够了。   纪葎提出要离开,中午剩下些菜,包盼珍本来打算晚上小儿子放学回来留纪葎再吃一顿的。   但见纪葎坚持着要走的样子,包盼珍没有再挽留,只是又拖着他们去了田里摘了好些的菜,直到纪葎带过来的布袋都装不下了才罢休。   纪葎背着那袋子菜,突然就想到了好几年前和高芙过来每次都大包小包回去的模样,苦笑着离开。   而包盼珍也回了自己负责的那块田,跟记分员把早上的假给销了,继续热火朝天的干活。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凑了过来,是中午和高正阳打招呼的那个老大妈。   关于纪葎和高家的事情,老大妈做了高家那么多年邻居,一知半解总还是有的。   她还挺纳闷,这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家,怎么莫名其妙又开始走动了。   老大妈问道:“盼珍,你家中午吃野兔了?你女婿带过来的?”   包盼珍疑惑了:“你怎么知道?”   老大妈嘿嘿一笑:“你家正阳中午那难过劲我想把不知道都难。”   说起高正阳,包盼珍也为这个孙子头疼地笑了笑。   包盼珍对着老大妈点点头,语气里都带上了自豪:“不止野兔呢,还有野猪肉,都是我那女婿抓的,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本事,就能把别人都抓不着的东西轻而易举给抓到了。”   虽然在家里的时候纪葎已经把猎物是秦招抓得事情给提了出来,但包盼珍那是一点都不信,只当女婿是想帮干儿子,给自己这边留个好印象。   女婿谦虚的做事手法,在包盼珍看来再好不过。   包盼珍语气里的那得意劲儿,在场的大妈里就没谁听不出来的。   大家也都是附和着笑,其中诸如邻居老大妈这种的,都替包盼珍觉得高兴,做女婿的懂事,高家也有面子。   也有些心里不是滋味的,从前拿着这事嘲笑过包盼珍的。   现在想到纪葎送的野兔和猪肉,就是眼红。   在这个年代肉和钱比起来可实在多了,香喷喷的肉吃到嘴里全是自己的,可有了钱还得去找票才能买到肉。   她们自己平时吹嘘女婿,女婿却没带半点肉过来孝敬她们。   邻居的老大妈又问起了秦招的事情,包盼珍也都如实说了,只不过没把纪葎的保证说出来。   但这意思明摆着的,让那些原本还想说笑两句的人一下就闭了嘴。   纪葎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一趟上门,直接让原本被人暗地里嘲笑白贴了个闺女的高家,一跃成了有闺女人家比较的楷模。   离开了高家,纪葎准备直接去到木匠的家,带着两个小孩,脚程就相对慢了些。   走大路进来的时候又路过了秦家,再次走过这个四合院,纪榕整个情绪都不一样了。   明明这么好看的四合院,却像一个吃人的怪兽一样。   纪榕能明显感觉到秦招抓住自己的手紧了一下,她安抚地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也抓住了秦招的手。   纪葎也考虑到了秦招的事情,走路的步伐都快了些许。   路过侧面的墙的时候,他们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哭喊声。   声音十分尖锐,就好像被人用小刀刻进耳朵里一样。   纪榕一下子抬起了头,那道声音十分的耳熟,分明就是大山媳妇的声音。   纪榕突然想到了昨天秦大山在公社食堂里打媳妇的模样。   秦大山不会又在打人了吧?   纪榕的小眉毛都张成了八字形,想到了好多天前自己和纪葎从镇上回来搭乘秦大山车子的时候,见到的憨厚老实的秦大山。   心里暗暗道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纪榕虽然厌恶大山媳妇,但对打媳妇的秦大山同样没有了好感。   纪葎也注意了,他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一下两个小孩的神色。   纪葎知道闺女是懂事的,还有秦招,担心这件事情给两个小孩的心理留下阴影。   索性,两个小孩的情绪都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走到了木匠家,发现自己的床还没做好,纪葎和木匠工交涉过后,嘱咐对方傍晚给自己家送过去的,木匠工欣然应允。   回去的时候,纪葎就没有再走秦家的那条路了。   这个时间生产队社员们都在上班,纪葎从田地里走过,还引起了挺多人的注意。   没办法,他优哉游哉的模样太招人恨了。   偏偏生产大队是个靠干活给工分的,纪葎这又没偷没抢的,还让人没由头说了。   不过也有些老太婆在心里摇头叹息,尤其是那些本来听说纪葎离婚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   看到纪葎整天‘吃喝玩乐’的模样,都硬生生掐灭了自己心里的火苗。   这年头,长得好看顶个屁用,关键还得会干活才行。   这纪老三以前也是田里的一把好手,可不知道是离了婚打击太大,还是分了家心就飘了。   总之,是没谁再看过他侍弄庄稼了。   妇女们摇头,男人们羡慕,李创业可就不一样,那叫欣赏。   以前纪葎默默无闻在生产大队干活的时候,反而没引起李创业太多注意。   李创业本来还在盯着看社员们干活,负责下午间的巡逻,远远地看到纪葎,就走了过去。   纪榕现在那是谁对她家好她就对谁好,声音甜甜地叫了句:“李爷爷好。”   说起来,李创业的年纪和姜常清也是差不多的,纪榕的这称呼,可半点没把人叫老。   李创业的性子里,遗传了老祖宗留下来的思想,其实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同样的社员里,他总觉得女的就比较会惹是生非,列举如纪老太、大山媳妇等人。   可是见到纪榕,李创业就忍不住笑眯眯地笑了。   简直比见到亲孙女还亲切,李创业黝黑的脸一下笑成了朵菊花,应了一声:“哎。”   那张脸配上那副表情,得亏站在这里的人是纪榕,要是换做其他小孩,那还不分分钟吓哭了去。   和纪榕打完了招呼,李创业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又转移到了秦招的身上,见秦招只是抬眼冷漠地看着他。   饶是脾气暴躁如李创业,看到这个样子的秦招,都只是狠狠地叹了口气。   李创业想到了自己早上想要去帮纪葎查询秦招户口时发现的事情。   李创业看着纪葎,几次想说话,但眼神瞟到一边的秦招,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纪葎看出了李创业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一下心领神会,冲着纪榕招招手说了句:“榕榕先在这里等会,爸爸和你李爷爷说点事。”   然后又转头看向秦招,嘱咐道:“秦招,看好妹妹。”   纪葎是被上一次自己出门没在家而导致的事情给吓到了。   见到两个小孩纷纷点头,注意了一下周围的社员们,纪葎才跟着李创业走到另外一边没什么人的空地上去说话。   别看纪葎的人走开了,但他的眼神却还一直注视着田地那边的两个小孩。   见到秦招寸步不离地跟在纪榕身边,纪葎也松了口气。   李创业自然知道纪葎担心的事情,同样顺着纪葎的眼神望过去,看着秦招懂事的样子,在心里把秦招的无良养父母又给骂了一遍。   自己带领得好好的松花大队,怎么就出了这样造孽的来。   李创业酝酿了好一会,才慢悠悠且郑重其辞地和纪葎说:“秦招那孩子,是没户口的。” 第六十二章   纪葎不敢相信, 将李创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问道:“没户口?”   纪葎的眼神还一直停留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尤其是秦招, 秦招已经是个八岁男孩了,身高一点都不比其他同龄的小孩矮。   可七八岁的男孩很多都已经上学了,纪葎想起了大舅哥家里的两个孩子,那是五六岁就进了学校的。   秦招的事情他也有打听过,知道秦大山夫妇是没有去学校报过名的。   纪葎还寻思着, 等事情安稳下来,要送秦招去镇上的小学读书呢。   可没想到, 秦招连户口都没有。   李创业点点头,要不是今天跑去查了资料他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呢。   秦招这孩子是买来的,整个生产大队谁不知道?   七八年前,老一辈的社员们压根就没有买卖儿童犯法的自觉。   毕竟真要说起来, 那些家里生了一堆小孩养不起最后直接遗弃到田里、井边的才真是造孽呢。   秦家的这事,李创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因为心里知道这事是扯不清的。   在他们这样的农村,老人的眼里, 传宗接代那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要是谁敢蓄意破坏别人的子孙缘, 那就跟掘人祖坟是一个道理的。   李创业没想到,他不过问,秦家两口子干脆连孩子户口都不给上了。   秦招买来的时候也就小婴儿一个,上户口多简单的事。   李创业也是听方慧说起才猜到两口子的心思,大概是当时还一心想挣个自己的儿子,不给秦招上户口,是担心秦招这个买来的儿子心太大。   李创业能理解他们买小孩的怕没有血缘关系养出来个白眼狼的事情。   好多年前听上一辈老人说过, 有一户人家生不了儿子抱养了别人家的,养大以后却被儿子嫌弃干不动活不肯养老直接拿刀给砍死了。   这事搁谁身上都膈应。   但万万不能因此而拖着不给上户啊!   户口这种东西年龄越大办理起来只会越麻烦......   李创业能想到的,纪葎也想到了。   黑户是办不了学籍的。   纪葎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到了秦大山夫妇刻薄孩子的模样,他一开始也没对这两人报过期望。   左右都是要迁户口的,再多一步工序罢了。   纪葎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注意到了纪榕和秦招的方向,有个小孩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那小孩比秦招还要小得多,纪葎也没放在心上,转过头朝着犹在沉思的李创业点点头:“我知道了。”   表情里并没有李创业想象中的愤恨恼怒...   就连李创业都忍不住惊讶得微微张口,就这?   不过李创业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也是和纪葎有关的。   李创业看了眼田地里热火朝天干着活的社员们,原本金灿灿的稻谷已经被收割得差不多了。   李创业道:“对了,农忙过后我们生产大队就得开始重新选举干部了,到时候你也一起来?”   生产大队是国家组织人民组建起来的,像一些主要人员国家没有下派,那就是由人民自己选举出来的。   松花大队这边是每过三年就要重新开始一次干部选举,每次选举开大会由社员投票的,票数多的担任,今年刚好是第三年。   纪葎对上了李创业‘饱含深意’的眼神,像突然意会到什么,他点点头:“好。”   看来,他们大队长是打算拿人开刀了...   李创业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今儿晚上去我家吃饭不?我让你大婶子准备点好吃的,也让你闺女认识认识我家孙女孙子。”   纪葎想到了摆脱人家送过来的木床,抱歉地笑笑:“改天吧。”   李创业点头:“也成。”   两人相视一笑。   -   而另外一边,纪榕久等不到纪葎归来,开始无聊地用脚踢着脚下沙子玩。   纪榕也没怎么注意脚边的状况,眼神望着田地里干活的人发呆。   直到脚下像踹到什么东西,听到那东西咕噜噜一滚的声音,纪榕才低下头看,是一个弹珠。   纪榕弯下身子,剪起那颗珠子看了一下,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一颗石子精准无误的掉到她身上,纪榕吃痛站起身来。   就看到一个年龄不超过五岁的胖男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见面就冲着纪榕龇牙咧嘴,伸出手掌心朝上:“还我弹珠。”   如果对方好声好气的,纪榕肯定二话不说就还了。   可是他见面就丢石子,还是这副语气,尤其是纪榕明显感觉到秦招瞬间绷紧了身子。   纪榕语气里满是不开心:“你说这是你的弹珠,那你说说它长什么样,里面的珠板是什么颜色,大小多少?”   正常小孩玩弹珠,谁会去研究这个。   胖男孩一看就是个被骄纵长大的,也不管这是个什么场合,伸手就要去推纪榕:“我说是我的弹珠就是我的。”   他的手被秦招拦住了,胖男孩似乎才注意到秦招,收回手冷哼了一声:“秦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帮谁的?”   纪榕看了看秦招的表情,又看了看那个胖男孩。   突然心里就有了猜测,这胖小子不会就是秦招的弟弟吧?   纪榕一下没出声,但很快,身后一群小孩子的呼唤让她肯定了想法。   胖小孩名叫秦祖佑,正是秦大山的晚来子,自小就是要什么给什么,养成了个山中小霸王的性子。   秦祖佑看着秦招没有回应,心里就生气了,想到自己以前让秦招做什么秦招就做什么,跟个听话的狗一样。   现在却跑去帮着别人,秦祖佑嗤笑一声:“秦招,你真的跑去给别人家做小孩了?”   纪榕眼见着秦招抿着嘴不知道作什么回应,站在秦招面前看着秦祖佑,突然把手里的弹珠一扬,精准无误,丢进了田地旁边的沟里。   随着溅起的小水花而扬起了笑脸。   秦祖佑被纪榕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就不乐意了。   那可是他唯一剩下的弹珠,秦祖佑很生气:“你是谁啊!谁让你丢我弹珠的。”   纪榕掐着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跟块头大的秦祖佑气势相当,冷笑道:“你的弹珠不长眼,我就帮你给它开开眼。”   秦祖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有病啊!你是不是想挨揍。”   他冲着纪榕挥了挥拳头。   纪榕朝着他做个鬼脸:“你才有病,小屁孩,姐姐这是在教你做人。”   气死你个龟孙子,纪榕只要一想到这小屁孩欺负她家秦招的事情,就恨不得撸袖子打人。   纪榕最近发现了指甲的好处,都刻意留着不剪呢。   秦祖佑被气急了,可当他想要直接用拳头解决事情的时候,却发现秦招挡在了面前。   四岁多的秦祖佑再怎么大的块头,那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肥肉,怎么可能是秦招的对手。   秦祖佑还想着秦招以前任打任骂的日子,有他在面前,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能够被原谅。   可是秦招走后,爸妈隔三差五就吵架,每次都围绕着秦招的话题。   秦祖佑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秦招害的。   秦祖佑到底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就全部宣泄了出来,大声朝着秦招骂道:“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白眼狼。”   这个时候,秦祖佑的那群小伙伴也上前来了。   纪榕发现,其中的一个小男孩竟然还是上次被蜜蜂蛰进医院的纪进宝。   有一两个还算懂事的孩子扯了扯秦祖佑的袖子:“我们走吧。”   秦祖佑偏不,他指着秦招:“我命令你,帮我把东西捡起来,不然我还让我妈来打你。”   在秦祖佑的记忆里,每次秦招不肯帮他做事,只要抬出妈妈,就什么都走得通了。   纪榕很生气,即便心里大概猜得到秦招在秦家过的什么日子,但想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着秦祖佑这个熊孩子,纪榕心里就是一把火。   纪榕冷笑两声:“你有什么命令秦招。”   纪榕的话让秦祖佑一下愣住了,脑子里一下想到了自家妈妈每次骂秦招的话:“他吃我家喝我家那么多年,怎么就不能命令他了。”   此前,秦祖佑还想不起纪榕是谁,直到看见纪进宝的脸,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就想到了。   秦祖佑指着纪榕恍然大悟:“是你,我知道了。”   秦祖佑大着声音道:“你也是个小克星,一出生就克死妈妈,你们两个,都是倒霉蛋,祸害虫。”   你可闭嘴吧!纪榕在心里呵呵笑了一声。   趁着没有大人注意到,一巴掌朝着秦祖佑扇了过去。   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六十三章   纪榕这一哭, 本来还弯着腰赶着时间收割稻谷的社员们一下就被吸引了过来。   有些知道纪葎跟着大队长走开的社员连忙走过来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秦招也弯下腰看着小纪榕,手足无措,嘴唇都抿了起来。   小小的团子坐在地上, 双手环着膝盖,纪榕的脸上只有零星的泪水,但配上她的表情。   无论是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她受了大委屈,忍不住心疼。   纪榕谁也没管, 心里就想着秦祖佑这个小屁孩,恨恨地想今天非要给他个教训。   从前纪榕不喜欢哭, 受了委屈也没有人知道。   经历过一些事情后纪榕总算明白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这话一点错都没有。   秦祖佑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捂着被纪榕打得生疼的脸颊,过了好一会儿,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渗了出来。   秦祖佑一边哭, 一边放着狠话:“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完了,我要让我爸妈弄死你。”   秦祖佑放声大哭,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 无论他怎么哭, 纪榕的声音永远比他高一调。   秦祖佑发现自己怎么都哭不过纪榕, 擦着眼泪的手停了下来,握紧改成了拳头。   秦祖佑威胁纪榕:“你再哭,信不信我揍你。”   这个动作配上这个表情,还有秦祖佑恶狠狠的话,谁也没有相信秦祖佑说的‘纪榕打他’的话。   原因是两个小孩无论怎么看,力量差距都那么大...   “你敢。”秦招抬头,声音冷硬地看着这个自出生开始代表着他‘噩梦’的弟弟。   有些社员认出来秦祖佑是谁家的孩子, 本来义愤填膺要出来帮忙的,一下都顿在那里。   不怕遇见讲道理的家长,就怕遇见撒泼的呀,那些见识过大山媳妇不要脸不要皮模样的人都犹豫了起来。   也有些前两天吃了纪葎家一顿野猪宴的,这会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出来护着纪榕。   本来还和李创业说着话的纪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和李创业打招呼,连忙朝着纪榕的方向走过来了。   秦祖佑犹不知晓身后危险靠近,见到那么多人护着纪榕,明明是纪榕打了自己,心里越加生气。   打又打不到,秦祖佑只能发挥自己的小嗓音,对着纪榕骂了起来。   小孩子学东西是很快的,秦祖佑骂得那些话语很多都是听他妈对着秦招骂过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而纪葎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纪葎从后面一把揪起秦祖佑的领子,将小孩从地上提了起来。   虽然秦祖佑身材肥硕看起来能压死个小朋友,但当过兵的纪葎也不是个吃素的。   纪葎黑着脸,和眼睛一下瞪得圆溜溜的秦祖佑对上。   咧开嘴露出一抹冷笑,就这小子,欺负他家闺女?   其他的社员们包括紧随其后而来的李创业,纷纷被纪葎的动作惊呆了。   他们这些大人,虽然护着纪榕,但顾忌着秦祖佑只是个小屁孩,脸皮薄的都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孩一般见识。   纪葎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一来被欺负的是他闺女,二来纪葎也没什么大人不能欺负小孩的自觉。   别看秦祖佑天不怕地不怕的,真让纪葎教训起来,只是一个眼神,就把人彻底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得亏李创业还记得自己作为大队长的职责,最先醒过神来。   李创业在一旁咳嗽两声:“纪老三,你先把小孩放下来。”   大队长发话,纪葎当然得给他一个面子,揪着领子的手紧了紧,警告地看了秦祖佑一眼,动作缓慢却格外折磨人地一点点把小孩放到地上。   秦祖佑被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纪葎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走过两步把站起身的纪榕身上的灰尘拍干净,将人又抱了起来。   前后的两个态度,就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李创业是和纪葎一起过来的,并不知晓具体状况,就点名问了在这的社员:“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社员就七嘴八舌说完了。   秦祖佑不服,突然也不怕了,直接站起来和李创业告状:“大队长,她打我!”   纪榕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屁孩你看谁信你!   纪榕趴在纪葎的肩头上,眼眶红红地回过头看李创业,声音里还带着哭音:“李爷爷,秦祖佑骂我是倒霉蛋,说我克死了我娘,呜呜呜是真的吗?”   这事要放在纪榕自己身上,纪榕或许都不会这么小题大做,可是只要一想到秦祖佑曾经对秦招做过的事,颐指气使的样子,纪榕就不想放过他。   说白了,纪榕就是护犊。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秦招。   纪榕在心里恶狠狠地把秦祖佑骂了好几遍。   纪榕说的名字,李创业一下就想起来这小孩是谁了,摆出一张黑脸道:“别听他乱说,封建迷信害死人。”   李创业在心里将秦家夫妇又思想教育了一遍,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想而知那两人平时在家里得是多么毫无顾忌。   李创业板着脸,严厉地看着秦祖佑:“既然是你做错了,就该跟人道歉。”   李创业可不是秦家夫妇,不会惯着他们的孩子。   李创业心里并没有偏颇谁,甚至对于自己的后辈,他也是这样教育的。   即便是小孩子,也要知对错,而不是由着年纪小而胡作非为。   秦祖佑却半点不能理解李创业的教育,只知道指着纪榕:“她打我,他们都看见了。”   秦祖佑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苦,他爸妈疼他,每次他在外面跟人打架,事后他妈就一定会冲到对方家里给自己讨说法。   那些人最后都会乖乖跟他认错的。   李创业见秦祖佑执迷不悟,眼神落到了秦祖佑旁边的几个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都和秦祖佑差不多大的年纪,也是贪玩的,身上都是灰扑扑的。   这要不是纪葎家闺女的事,李创业那都不想管的,一个大队长,管小孩子的吵吵闹闹算什么事呀。   可是不管,李创业又担心纪葎的性子,就像刚刚教训秦祖佑那孩子一样。   这要一人来一下,李创业都可以预想到自己家里今晚肯定没得清闲了。   几个小孩显然也是被纪葎给吓到了的,李创业问话时,愣是都没敢出声。   等了好一会儿,原先那个劝着秦祖佑快走的男孩子先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刚没注意到。”   紧接着,其他的小孩也纷纷摇头否认表示自己不清楚了。   跟秦祖佑玩的小孩基本都是些人精,要不是秦祖佑家玩具多,谁还哄着他。   有些父母也在这里的,一看到家里人的示意也知道该说什么。   唯独纪进宝,纪进宝还记恨着纪榕上次害他和他姐的事情。   那天,纪进宝本来是想把蜜蜂放出来吓唬纪榕的,没想到那些不长眼的蜜蜂偏偏围着自己转。   他姐说了,这事就怨纪榕,都是纪榕这个倒霉蛋没看好他才害得他被蜜蜂蛰的。   害得这些日子奶奶都不拿鸡蛋给自己吃了。   纪进宝的表情那叫一个生气,小手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眉毛拧巴,冲着纪榕呲牙咧嘴。   纪榕也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朝他吐舌头,嘲笑地看着他。   纪进宝上次引发的一系列事,纪榕可一点都没忘记呢。   即便那件事最后导致了纪家分家,是纪榕想看到的结果。   但纪进宝这笔账,纪榕迟早和他们算。   纪进宝也是这群孩子里面唯一一个站出来说看见纪榕打秦祖佑的人。   就连纪葎,都看着纪进宝微微偏过头。   很自然地,纪葎也想到了上次的蜜蜂事件。   对着纪进宝,皱起了眉头。   纪葎很少见到纪榕哭,看到秦祖佑的第一时间,就是想要维护自己闺女。   事后,纪葎想想,也察觉了一点不对劲。   刚刚听到社员们说的话,纪葎也大概猜测到这小孩的身份。   想着古灵精怪的小闺女,纪葎心里憋着笑,一口气一下散了个干净。   不过他的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一副誓要找个说法的模样。   李创业看到纪葎的表情,就知道这事纪葎不能善了,心里叹了口气。   李创业头疼地看了纪进宝一眼,这小孩是不是跟纪老三家有仇啊?李创业记得,这还是纪老三他侄子吧?   怎么还带吃里扒外的?   好,他先不说什么打人不打人的事情。   李创业发现和孩子沟通也有一定的痛苦,比如他明明是在说一件事,对方偏偏能扯到另外一件事。   李创业看着因为有纪进宝指正而整个人表情飞扬起来的秦祖佑。   咳嗽了两声问道:“那我问你,是你骂纪榕在先,还是纪榕打你在先?”   秦祖佑的表情僵了,支支吾吾几句:“我不就说了两句话,我又没打她。”   秦祖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纪榕本来就是个倒霉孩子啊,纪进宝都这样说了,难道他还不能说吗?   李创业看着这小孩死不知悔改的模样,默默地替辛苦的自己掬一把同情泪,板着脸凶道:“你说的话人家不接受,那你就是错了。”   秦祖佑想不到都有人替自己证明了,大队长还帮着纪榕那个坏孩子。   心里的委屈一下就涌上心头,偏偏最心疼他的爸爸妈妈还都不在这边。   秦祖佑伤心难过,但是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帮他。   秦祖佑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大队长象征着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道歉。   他也记不起先前弹珠事情了,心里就一股强烈的念头,他要回家找爸妈告状,一股脑跑开了。   留下李创业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背影,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被个小孩给甩了。   秦祖佑不道歉,李创业又不能跑到秦家去揪着他来道歉。   李创业只能看着纪葎,干笑了两声:“这小孩...”   纪葎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李创业站在自己的角度帮了自己很多,并没有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反而诚恳地朝着李创业道谢。   由始至终,纪葎都没有对纪进宝说的话起任何反应。   就好像完全没有把纪进宝放在眼里一样。   秦祖佑跑了以后,纪进宝还愣愣地站在那里。   也没人搭理他,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纪进宝才默默地走回了家。   纪进宝很不高兴,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纪军和冯月红两夫妇回家以后也发现了儿子的情绪,自打上次看到纪葎打纪红彩的事,冯月红现在是轻易不敢去得罪他了。   小儿子说的这事,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去隔壁找老三家算账,可是现在,她见到纪老三就犯怂。   上次被纪红彩压在身下被石头硌出血的后背还没结痂呢。 第六十四章   如果说冯月红是因为上次看到纪葎对家婆的暴力而被威慑, 导致不敢找纪葎麻烦的话,纪军则完全是被心里思量的事情给耽搁了。   纪军坐在家里的大板凳上,手撑着桌子, 想着小儿子的话里刚刚透露出来的消息。   他家老三...是什么时候跟大队长关系那么好的呢?   纪军也是做了很多年的副队长了,打量上头的位置好久了,自然清楚地知道大队长李创业的为人。   李创业是那种管这点小屁孩事的人嘛?   显然不是,就连他们家的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妇联队长那边和他娘有些冲突, 李创业都不至于自己出面来解决事情。   再想想他们老三,好像自打从医院出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几次三番不听话也就算了。   就说前几天那头野猪的事情, 这事要放在以前,按照老三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出全公社享用的事情?   怎么想,都应该是把野猪卖了换钱啊!   如果是那样,纪军还能让他娘去磨老三几句, 说不准还能让老三分出一部分钱来给他娘呢。   只要钱到了纪红彩手里,纪军自然有办法挖一点出来用。   可是现在是什么状况...   纪军想到那头进了别人肚子里的野猪,心脏就一下下抽得疼,也不由埋怨起纪红彩的鲁莽行事。   说不定, 就是因为他娘胡搅蛮缠才把野猪给搅黄了的...   纪军在想着事情的时候, 冯月红正弯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贴在窗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是老二他媳妇又回来了。   天天住在一起, 只要稍微观察,很容易就能发现李迩每天出门卖东西的事情。   冯月红天天看着老二家的眉飞色舞,在心里脑补着挣钱的画面。   冯月红眼睛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可是她们家都是已经分过家的人了,老二家再怎么发财和她有什么关系。   冯月红倒是指望她家婆能够管一管,去掺和一下这件事情。   可偏偏,事事精明的纪红彩, 却唯独对这件事情略而不见。   冯月红跑回屋子,坐在她男人板凳的旁边,推搡着纪军的胳膊:“你说老二家天天做什么这么赚钱,咱也能挣一笔不?”   纪军的思绪被打断,烦躁地一甩胳膊:“别想了,投机倒把可是犯法的。”   老二家做的事情,纪军怎么会不知道,按理说他作为副队长的还得约束这种行为呢。   纪军已经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冯月红听完也只是在心里撇嘴,半分在意都没有,那么多人做呢怕什么...   如果真有事,别人早就被抓起来了。   -   再说纪葎这边,带着纪榕和秦招回了家以后,过了不到一个钟,木匠工就把木床给送过来了。   木板都是木匠工家现有的,打磨得光滑圆润,木床的尺寸不大,摆在里屋另外一个窗边,还能和纪葎的床中间留出个走道来。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纳凉,纪葎看着秦招,想到了李创业说的话。   秦招的户口事情,到时候也是得去镇上公安局户籍科里面办的。   秦招已经八岁了,这件事情耽搁不了。   再晚,去了学校就该跟不上别人进度了。   纪葎心里打定主意,早早地做好了饭,又早早地哄着纪榕和秦招去睡觉。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纪葎站在榕树下想着迁户口的事情。   迁户口这种事情,纪葎一个人是办不了的。   因为姜常清是入赘的,纪家的户口本上当家人理所当然是纪红彩。   想要办理户口分离,还得叫上纪红彩和大队长开好证明一起去户籍科办理才行。   纪葎思考良久,直起身子,走到门边看了里面的两个小孩一眼,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其实这件事情,纪葎完全可以让大队长出面,但是那样子做,纪葎又欠下一个人情。   这世上人情债最难还,纪葎不想和别人牵扯太多。   纪葎踱步走在月光下,很快就到另外一边,纪家大门前,他伸手敲了敲门。   这还是砌墙以后他第一次踏进这个屋子。   纪红彩看到他进来,没好脸地说了一句:“你还来干嘛呀。”   纪红彩想到前两天卫生所的事情,就恨不得把纪葎的肉剁碎了咬,表情狰狞。   这些人里面,唯独纪民是对纪葎格外热诚的,还从里屋特意搬了张大凳子过来,招呼纪葎赶紧坐下:“三弟,是有什么事?”   纪葎退后一步,没有去看那张凳子,也没有搭理二哥的讨好。   幽暗的眼眸对着纪红彩,说道:“娘,你看有空我们去把分户手续办一下。”   纪红彩一听就乐了,撅着嘴巴,左腿搭在右腿上,悠哉悠哉地抖着腿:“怎么,这会儿有事来求我了,知道低头了?”   纪红彩并没有在意纪葎说的什么分户的事,只想着自己压了这个儿子一头,心里得意。   而纪葎,会选择直接来找纪红彩,自然也是预料到纪红彩会拒绝或者挑三拣四说些什么的。   纪葎自然不担心纪红彩会这么胡搅蛮缠下去。   纪葎知道纪红彩的痛脚,无非就是银子。   纪葎说话不慌不忙,却隐隐带着警告之意:“你如果不同意分户的话,之前签的分家协议里,那些东西也是不作数的。”   饶是纪红彩原本再冷静,也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瞪着纪葎道:“你敢。”   纪民在一边看着纪葎的脸色,知道纪葎的话不是说出来唬唬人的。   可纪红彩也不是会被人吓唬就乖乖把脾气收回去的呀,最后只能闹成僵局。   他连忙站出来把纪红彩又按回了凳子上,“一家人和气生财,怎么动不动就翻脸呢,娘你也真是的,三弟自小就是这个性子了,怎么还跟他拗上了。”   纪红彩张了张嘴,二儿子递来下楼梯,她想到自己那一年两百块钱的养老费,咬了咬牙把话又吞了回去。   纪红彩都忍了,这事接下来就简单了,无非是纪红彩同意,几个人麻溜把事情一解决,其他的事情该怎么做怎么做。   可是这个时候,纪军出声阻止了,“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三弟你先说说你和大队长之间是什么状况?”   这件事情,纪军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在社员选举马上就要开始的时间里。   自打上次出了纪红彩虐待纪榕导致分家这件事,本来在生产大队还挺有威望的纪军一下成了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的,在社员中间名声差了很多。   纪军这段时间那叫一个兢兢业业,就指望靠勤劳换回一些社员的肯定。   纪军是知道的,李创业很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但是同时纪军心里也舒坦,觉得自己威胁到了李创业的位置,李创业狗急跳墙。   可是发生了那件事,大队长的位置他是不能指望了,但副队长的位置必须保住。   纪军就担心,李创业是不是和纪葎说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纪军看向自己弟弟的眼神都变了,带满了严肃。   纪葎愣了一下,低头在纪军看不到的地方里,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大儿子这么一插话,纪红彩瞬间也清醒了,想到了晚饭时大儿子说起来的事情,也怀疑地看着三儿子。   她生的儿子,不会那么不带脑吧?   难道还真能和大队长搅和到一起去陷害自己亲哥?   纪红彩又想到了那头野猪,这种蠢事都做得下的人,她还指望什么...   纪红彩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过几天的干部选举,你那一票必须给你大哥。”   如果连纪葎这个做弟弟的都不把票投给大哥,说出去,其他的社员又怎么能把票给纪军呢。   毕竟社员们最看重的,还是一个好的领导人。   纪葎如果不把票给纪军,社员们就会想:纪军是不是真的值得这一票。   纪葎沉默,眼神闪了闪,而后回道:“好,如果有机会的话。”   纪民眼见着几个人达成协议,看着老三的眼色,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分户这件事情,纪民早先也是想过的。   不过他觉得,老三肯定得比他先提,就不那么着急了。   纪葎说完了事情,半点也没耽搁,转身就直接离开了。   这番动作,把留在原地的纪红彩又给气到不行。   第二天,纪葎起了个大早,去和李创业说另起户的事情。   李创业都惊讶极了,想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纪葎就说服了纪家老太。   李创业本来还以为纪家闹到最后又得成全村的笑话呢,都准备好怎么规劝纪老太了。   本来分家的时候就应该把分户瞬间给弄了的,但当时那种情形,纪葎自己都没想起来,李创业自然而然也给忘了。   而村里的其他老人,估摸着也有记得的,只不过看着纪红彩的脸色没敢提出来罢了。   现在纪家同意去户籍科把纪葎分出来,这事就好办多了。   李创业直接回了家,手写了一封证明出来,折叠好放进了口袋里。   叫上纪家几个人,趁着天色还早,就一起搭上了去镇上的车了。 第六十五章   纪葎提的分户事情, 纪红彩想了一个晚上,越想越觉得趁早分了没毛病。   她家老三现在有什么呀?   活也不干工分也不挣,身边带着个倒霉蛋。   哦, 不对,现在不止一个了。   想到这里,纪红彩嫌弃地看了坐在老三身边的两个小孩一眼。   纪榕那个死丫头说是亲生的丢不了也就算了,秦家那小子...   真当她们老纪家是捡垃圾的啊。   纪红彩想到胳膊肘往外拐的三儿子,看向两个小孩的眼神越发不善起来, 止不住冷笑出声。   “怎么,办个户籍都得巴巴地带着两个小孩, 还怕被人偷了啊?”   纪家这么多人,当然不能坐牛车进城了,李创业找了个运货的小货车,从自己家里带几张小板凳, 就坐在后面敞开的货仓里。   李创业就坐在纪葎的身边,弯着身子感觉这颠簸的路怎么坐都不得劲,再看看纪葎。   明明同样是小板凳,明明同样的坐姿, 对方看起来愣像是在什么高级会议室。   让李创业都忍不住悄悄挺直了脊背。   暗道了一句:不愧是当过兵的。   纪红彩说的话, 纪葎还没有回应, 李创业已经蹙起了眉头。   一脸不赞同地看着纪红彩尖酸刻薄的嘴脸,活到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哪个脾气还能像纪红彩这么混的?   纪民也连忙站出来拉了一下纪红彩的袖子,“娘,你这说的什么话,还不许三弟带两个孩子到镇上转转吗?你也好久没来镇上了,一会儿也该到处走走看看。”   纪红彩撅着嘴巴, 看着二儿子拼命打眼色的模样,也发现了大队长的神情。   她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到底没再说什么。   -   因为跟着纪家的人,纪榕牵着秦招的手,默默地跟在后面李创业的身边。   这是纪榕第四次来镇上了,想到了卖鱼那天在黑市发生的事情。   纪榕看着秦招,忍不住拽了拽他的手:“秦招,你上次是怎么发现我们的啊?”   纪榕都不知道秦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对那条巷子那么熟悉...   秦招低头对上了纪榕的眼神,抿了抿唇,“卖东西看到。”   其实在秦家的时候,秦招的日子远比纪榕想象的难过,家里有货的时候,天一亮他就要自己走路过来黑市卖东西。   有时候是大山媳妇跟着来,有时候是秦招自己来,总之,没有把东西卖完是不能回去的。   上次纪榕家卖鱼的时候,秦招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暴露自己的身影。   要是换做其他人遇见抢劫,秦招肯定理也不理的。   可是纪榕,秦招并不后悔自己那天一时的冲动。   纪榕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李创业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异样,他问秦招:“卖什么东西?”   关于秦家的事情,李创业突然想到了一条新思路。   李创业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是上次大山媳妇的表情,纪葎领养秦招的那天,秦家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招愣了一下,平静无波的眼神注视着纪榕。   而纪榕也在李创业询问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上次随口胡诌的话,眼神突然亮了一下。   莫非,秦家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   几个人赶着时间,脚程不慢,很快到了公安局的户籍科。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往常没什么人户籍科竟然还排起了队。   户籍员是个四十岁左右年纪的妇女,穿着专门的制服,正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涂抹着口红。   纪红彩一向是个脾气急的,在松花大队的时候谁看到她不是让着的。   来到这里一看前面一串人就不乐意,连李创业的话也不听,直接跑到前头去,“同志,我们这边要分户。”   要不是老二劝着,纪红彩才不会这个时候来分户呢,有这时间她得挣多少工分去了。   “同志,你把我们先处理一下呗,我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户籍员一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纪红彩,嘴唇里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要分户就排队去,人人都要等,你以为就你着急啊?”   那一脸看不起的眼神,愣是把一直对自己地位沾沾自喜的纪红彩给打击得七窍生烟。   李创业在一边看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就怕纪红彩一个想不开连户籍员都要怼了,连忙走上前来陪着笑脸。   “不好意思,同志,她不太清楚这边流程。”   说完,李创业也不管纪红彩的脸色,硬是拽着人走了。   走到队伍后面,远远地,李创业仿佛还能看到户籍员那一脸看垃圾的眼神,自己也觉得丢脸。   这一等,直等到了早上快十点,户籍员都来来回回喝了好几趟水了,才排到她们。   纪红彩舔了舔干巴的嘴唇,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将自己的户口本递给户籍员。   在排队的时候,李创业已经将所有的流程都跟纪红彩说了一遍,再三叮嘱她必须收敛自己的脾气。   否则得罪了户籍员,今天这事办不办得了还两说,就怕户籍员给她们使绊子。   要让他们来回走上几次,这损失,都不是工分可以计算的。   纪红彩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被人直勾勾地盯着,也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打消了原本不死心想往前插插队的想法。   户籍员将手上的户口本随便翻了一下,看她表情好像一点没把纪红彩刚刚做的事情放在眼里。   确认过信息,也没有再墨迹什么,片刻的时间就把他们几个的户口给分了出来。   简单到就连李创业自己都没有想到。   纪红彩着急忙乱的,事情一办完,半点耽搁都没有就想叫人赶紧回去。   至于二儿子说的逛镇上的事情,纪红彩那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   要让纪红彩花钱,就跟剜她心肝肉一个道理。   纪红彩一把抓住了李创业的手:“大队长,事也办完了,你也该一起回去吧?”   纪红彩心里打着小九九,早上坐的那辆货车,看在李创业的面子上可是不收费的,一定要再坐一趟才行。   大庭广众之下,李创业一把甩开了纪红彩的手:“等会,还有秦招的户口没办呢。”   李创业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早上写好的证明。   纪葎的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红色塑封的户口本,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还是两辈子,纪葎第一次拿到属于自己的户口本。   把户口割分开,虽然父母还是父母,但就算个人做个人的主了。   纪葎成了户主,第一件事想的当然就是秦招的户口了。   纪红彩一听,竟然还要她等秦家的那个祸星,心里怄气,也顾不上场合就嚷嚷开:“那不行,我还得赶着回家做饭呢,大队长,你可得负责把我送回去。”   纪红彩的话吸引了排队的人注意,就连那个户籍员,都不耐烦地瞪了这边一眼。   自己的事情都办完了,纪红彩才不管户籍员的脸色呢,回瞪了回去,心想你不就是个写字的嘛,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纪红彩抓着李创业就是不放手。   户籍员本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见一个小小的乡下老太婆竟敢不搭理自己,也气得够呛。   户籍员直接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要吵架回家吵,别在这边影响其他人。”   这动作,不止排队的人吓了一跳,就连纪红彩都僵在当场。   李创业本来是松花生产大队的队长,是生产社里说一不二的人物,见到谁都没有卑躬屈膝过。   就这一回,他低头哈腰地和户籍科的人道歉,只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纪红彩这下消停下来了,接受到李创业严厉的‘等会再找你算账’的眼神,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就是纪军和纪民,一时都有点想找个洞钻进去。   都是本本分分的工农人民,什么时候因为这种事情被围观过。   纪民咬了咬牙,摸了摸兜里临出门钱媳妇给的钱,走上前拽住了纪红彩的手:“娘,我们先回去吧。”   纪家的其他人走了以后,李创业一口气顺下来,才腆着笑脸走到户籍员的身边:“同志,我这边还要办个户口。”   户籍员想着刚刚的事,对李创业也没有好脸色,“重新排队去,办户口又不早说,我还得等着你呢?”   纪葎看着李创业帮自己忙前忙后的,手里牵着两个孩子,嘴唇动了动,“李叔,你先到一边坐着吧,秦招的事情我来就行了。”   就这么,纪葎一只手抱着纪榕,一只手牵着秦招的,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李创业好几次看到纪葎,都感叹自己当初怎么不多生一个闺女呢。   大概是临近中午,户籍员手上的动作都快了很多,排到纪葎的时候,身后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   拿着李创业给写的大队证明,户籍员一见到秦招的年龄,整个眉头就拧起来了,斜眼看着纪葎,声音凉凉地问道:“怎么这个年纪才来办户口?”   户籍员说完,也不等纪葎回话,对着身后的同事,冷嘲热讽、暗有所指道:“现在这些家长,一个个的脑子都不长,出生的时候不办理,你说怎么不干脆做黑户呢,还跑来办干什么。”   李创业也连忙走了过来,把事情的经过跟户籍员解释了一番。   哪知户籍员听完语气更加厌烦:“这孩子都没有出生证明,怎么办户口。”   李创业也着急,“同志,你通融一下。”   户籍员直接一瞪眼,“你当我们户籍科是什么地方,由着你们通融的吗?”   李创业一下哑了声音。   纪榕知道大队长今天帮了自己家很多,她也不想让大队长一点尊严都没有,瘪了瘪嘴询问户籍员:“阿姨,秦招的户口能办吗?”   纪榕的声音,让户籍科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柔着眼神看向她了。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可爱得很。   可偏偏,就户籍员是不吃这一套的,“没事攀什么交情,谁是你阿姨。”   曾几何时,纪葎受过这种冷遇。   见自己闺女吃瘪,纪葎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冽,他问道:“同志,能办不?”   纪葎想好了,镇上的办不了,他就去城里。   有时候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户籍员早就打量过这一家子的身份,半点都没被纪葎唬住:“催催催催什么催,那么着急早又干嘛去了。”   两边僵持了好一会儿,户籍员才一抬下巴,表情高傲地说:“把资料放这里吧,”   这意思,是她这边还得调查。   纪榕不知道的是,她们前脚走了以后,办公的地方进去了一个女人。   本来还脸黑如墨,对她们爱答不理的妇女,顿时成了给人跑前跑后的小工,半点不带之前的尊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换个红红火火的新封面哈哈哈哈~ 第六十六章   出了户籍科, 纪榕还愣愣地回头看了一下,确定今天秦招的户口是真的办不下来了,泄气地又转过身回来。   就连李创业。都有些不敢相信:这就结束了?   在李创业管理下的松花大队, 还是第一次发现像秦招这样没户口的。   往常公社里的新生婴儿,都是出生的时候把资料往上一递,大队里有专门的人员负责统计上报。   秦招今年都八岁了,显然不符合新生婴儿条例。   李创业叹了口气,决定回家以后再去找知道的人问问情况。   走到门口, 纪榕一行人迎面撞上了一个同样身穿制服的公安,擦身而过之际, 那人先愣了一下。   一开始,纪葎是打算把今天的事情办完带两个小家伙逛逛镇上再买点东西回去的。   程一勇的那笔钱还没拿到,纪葎的钱,除掉给魏中平的一部分资金, 其他所剩无几。   加上李创业今天帮忙的事,怎么着也得请人吃个饭。   纪葎摸摸口袋,体会到了捉襟见肘。   “葎哥。”   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纪葎回过头。   声音的主人一脸惊喜, 那眼神, 就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就连窝在纪葎怀里的纪榕, 都疑惑地抬头打量着眼神热切的男人,摸不清这又是哪个角色。   纪葎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一如既往,既没有和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丝毫不悦。   纪葎记起了这个人,是他以前的战友。   不过名字他却记得不清了。   对于纪葎的态度,那人一脸浑不在意的样子, “葎哥,还记得我吧?我刘爱国。”   纪葎点点头,“你这是...”   严格来说,这还是纪葎离开部队以后第一次遇上以前的战友,牵扯起过往的思绪。   纪葎抿起唇,抱着纪榕的手紧了紧。   刘爱国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我现在在这边当公安呢,负责镇上的人民安全,前阵子我爸弄进来的。”   纪葎点头表示知道,声音浅淡,“恭喜。”   纪葎并没有询问他离开部队以后队伍的事情,刘爱国自己却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职位,葎哥,你都不知道刘三现在有多嚣张。   你走了没多久我也出来了,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是这边的人,就想来找你。”   刘爱国摸了一把脸,“幸好今天遇到了,否则还真得两眼一抹黑,这地儿找个人就跟大海捞针似的。”   随着刘爱国的憨笑,纪葎也微微僵硬了身子。   纪榕在一边偷偷地笑,看来她爸爸在当兵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望的嘛...   要是小说里有把这一段写出来就好了,纪榕遗憾地想。   也是纪榕的笑,让刘爱国注意到了这个趴在纪葎怀里的小姑娘,眼睛亮了一下。   “葎哥,这你闺女啊?”刘爱国的眼神里饱含稀罕,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一样。   纪葎点头称是,又对着纪榕指了指刘爱国,“叫叔叔。”   “叔叔。”   小姑娘眉眼弯弯,脸颊上的肉随着她的笑堆到一起,红嫩嫩的小嘴唇张开,好像悦耳的百灵鸟声。   直让刘爱国这个还没闺女的大男人看得眼含羡慕。   刘爱国笑嘻嘻地“哎”了一声,变魔术法似的摸出来一个小红包,硬塞给了小纪榕。   之后刘爱国同样询问了秦招和李创业两个人的身份,也没有厚此薄彼,同样掏出个小红包给秦招。   纪葎看着刘爱国一副出外勤的模样,问道:“你这是准备去哪?”   刘爱国本来还笑着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对着纪葎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接到群众举报,西街巷子那边有拦路抢劫的,得过去埋伏抓人。”   西街巷子?纪葎原本沉寂的眼神闪了一闪。   纪榕也是突然想到自家上次遭遇的事情,捂住了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她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两个人表情刘爱国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一想到那事就是焦头烂额。   纪葎也看出来了,询问道:“抓不住吗?”   刘爱国点头如捣蒜,拳头都握得紧紧的,“那些人狡猾得很,就好像认识我们整个科的公安一样,每次我们出警就躲起来,这都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纪葎琢磨着刘爱国的话:“你是说有关系?”   刘爱国苦恼着道:“谁知道呢,这事说不好。”   纪葎问:“你每次都是这副模样出去吗?”   刘爱国摇头,“也不是,之前换过便衣,也根本没用。”   纪葎抱着纪榕,想到了上次纪榕遇到的事情,眼睛里满满浮现出隐晦的野火。   纪葎的眼睛轻轻闭上,“需要我帮忙吗?”   刘爱国的眼神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葎哥,你说真的?”   刘爱国有些腼腆地笑,约莫心里还是不好意思。   但是想到了纪葎的手段,果断地把心里的羞涩都撇掉了。   纪葎还是提醒道:“只不过很多年没有锻炼过,恐怕给你添麻烦。”   刘爱国就一个劲儿地摇头,“怎么会,葎哥要是肯来帮忙,我绝对举两个手赞同,哪里能嫌麻烦的。”   纪葎点头,回过头的时候唇边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纪榕缩了缩身子,突然感觉有点冷...   刘爱国带着纪葎,临近被举报的那个巷子,正是纪榕上次卖鱼的那个黑市。   一路上,纪葎已经和刘爱国把这事给分析了一番,猜测那伙人应该是巷子里的居民。   从群众的举报抢劫可以得出信息了,如果是非固定位置的抢劫犯,在得到了警方的通缉,不可能还会守着这么一个黑市办案。   而每次出警都被发现,要么对方有负责专门盯梢,要么就是在警察局里有人。   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就怕抓进去了,还能被人放出来。   这群抢劫犯每次下手的要么是刚卖到东西手里有点钱的老农民,要么是鬼鬼祟祟提心吊胆被人发现的老弱妇孺。   纪榕家上次被抢,完全就是因为她们这头羊太肥了。   在纪葎本来的打算里,当然是由他自己出面伪装成有点小钱的顾客。   纪葎虽然正值壮年,但是他身子瘦削,皮肤白皙,加上那张脸,一看就是个没拿过锄头的。   如果只是这样当然还不够,纪葎的打算是再带上秦招。   小孩是最能让人降低戒心的。   不过后来经过纪榕的据理力争,那个小孩由秦招换成了他的小闺女。   纪葎无奈地摸着纪榕的脑门,仔细想想闺女说的也不错。   毕竟纪榕都已经被盯上一次了。   刘爱国也换上了便装,身旁站着李创业和秦招两个人。   其实按照纪葎的意思,是不打算让李创业跟着掺和的,大队长毕竟年纪大了,这要是路上出点什么差错都不是闹着玩的。   偏偏李创业自己不听啊,非说要看顾好自己社员的安全。   刘爱国侧身看着两人,“走,我请你们吃面去。”   李创业担忧的眼神一顿,“不等纪老三?”   刘爱国笑了一下,耸了耸肩道:“你当我葎哥是什么菜鸡吗?哪里就用得到我了。”   -   纪葎抱着闺女走进黑市,想要引起人的注意,首先买东西就不能小气。   索性黑市的东西都不算贵,纪葎把心里需要的东西都买了,手上很快大包小包。   而此时,正在黑市里卖着糕点的李迩也注意到了纪葎和纪榕两个人,眼神闪了一下,身体反应快于内心思考,李迩钻进了一边的人群里。   她身材娇小,纪葎真的没有注意到她,但李迩的眼神却忍不住跟上了纪葎的步伐。   黑市里的猪肉不需要专门的肉票,但售价贵一点,纪葎都没有思考,果断地割了两斤肉。   纪榕指了指一旁铁盆子里的罗非鱼,“爸爸,买鱼。”   纪榕哧溜了一下口水。   父女两真的就像是来逛街买东西的一样,纪葎对于纪榕的要求也是从不拒绝。   李迩在一旁看得眼热,内心也忍不住琢磨起了纪葎的身家。   分家的时候,几兄弟得到的东西明明就差不多。   即便是李迩如今在黑市卖东西有点收入,也不敢像纪葎这样买呢...   纪葎敏感地注意到别人的眼神,脚步连一刻的停顿都没有,兀自在黑市里转着圈。   瞧那模样,活像要把整个黑市搬空一样。   在黑市门口负责登记的一个男子找了替换的人,偷偷溜到了后面的一个隐蔽角落里。   “大哥,你看那小姑娘,是前几天卖鱼的我们追丢了的那个。”   说话的大汉正是前几天准备抢劫纪榕一家的,他对那个小姑娘的印象很深刻,现在看着纪葎眼也不眨买东西的模样,眼红到不行。   不止一次谴责上次的失手,若不然,这笔钱该是他们的了。   小姑娘上次卖鱼赚的钱,他可都一一数着呢。   要真能拿到手,一人分个几十块,好一段时间都不用出来‘干活’了。   被大汉称为大哥的人此时坐在一张长椅上,一只脚踩住长椅的另外一边,嘴上叼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恨声道:“我靠也不知道哪个老娘们儿,报警说我们这边抢劫,搞得兄弟好几天揭不开锅。”   做兄弟的又何尝不觉得苦,大汉一拳头砸在了一旁的墙上,“大哥,那小子看着跟个白切鸡似的,不如我们就拿他下手,挣点肉吃。”   大汉贪婪的眼神瞟着纪葎那边,看到他手上提着的鱼,透过阳光熠熠发着光芒。   害怕自己大哥再这样迟疑下去,小肥羊又跑了。   大汉补充了一句,“那小姑娘一家都是村民,上次探听过底细才下手的,不用担心。” 第六十七章   距离西街巷子最近的一家早餐店里。   李创业看了眼哧溜哧溜吃面吃得很欢快的刘爱国, 犹疑且担忧的眼神又投向了那边的巷子里。   和他一模一样动作的还有秦招,只是秦招的眼神和他比起来就冷静多了。   刘爱国笑了一下,调侃道:“这小子真不是我葎哥亲生的?这模样也太像了吧!”   虽然已经两年多没见到纪葎, 但刘爱国的心里始终对纪葎保持着信任感。   按照刘爱国之前调查的那群抢劫犯的行为,那伙人并不是冲动抢劫的犯罪者。   刘爱国现在心安理得的吃着面,心里也是知道一旦自己选择埋伏,计划就会马上被发现。   可是这话他又没法和对面的两个人解释,就只能看着他们干等着。   刘爱国之前想过从巷子周边的住户那里获取信息, 但那些人却都一口咬定了不知道。   今天这事要不是纪葎出现了,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搞呢。   刘爱国又狂吃了两口面, 从面碗里抬头打算叫那两人快点吃,面都快坨了,不经意的眼神对上了刚从门外走进来的穿着警服的男人。   那口面直接呛在了喉咙口,口腔里满是窒息感。   刘爱国瞪大了眼睛, 抓着自己的喉咙,拼了命地咳嗽出声。   就是李创业和秦招,都被吸引了眼神过来。   接过李创业递过来的水,刘爱国狠狠地咽了口气, 咕噜咕噜把水喝完。   拍了拍胸口, 那一瞬间, 刘爱国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而此时,引发这一系列事故的男人也走了过来。   刘爱国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且热情,“许副队,早啊!”   刘爱国口中的副队是个皮肤黝黑,剃着板寸头,目光如炬, 给人的感觉像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许副队直视着一桌子的人,“刘爱国,你怎么会在这里?”   生怕被领导误会,刘爱国连忙小声地解释道:“我在抓那群抢劫犯。”   闻言,许副队只是皱了下眉头,看了一圈四周,找了张空着的板凳坐下来,“在这里抓?”   许副队是不知道刘爱国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假药。   不过西街巷子的这个抢劫案,也是这两天要紧的,局里收到很多投诉,就连他自己,都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刘爱国陪着笑,声音里有些虚,但还是决定照实说,将自己和纪葎的计划都说了出来。   只不过,隐瞒了纪葎曾经是他队友的身份。   许副队是蹙着眉头听完了,在瞪了刘爱国一眼并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后,许副队出奇愤怒了。   许副队对着刘爱国的头就是一个暴击,“荒唐,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你在这边吃喝,叫人民群众去抓人?”   “副队,我那个朋友很厉害的。”刘爱国捂着脑袋,连忙补充道。   “闭嘴,不要什么事情都找理由。”   许副队已经听不下去刘爱国的话了,在他眼里,已经把刘爱国看成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甚至还在心里想,等回去所里一定要向上头打份报告思想教育一下刘爱国。   刘爱国见许副队抬脚就要走,半点商量都没有,也着急了,一把抱住许副队的腰,“副队,你等会,不要打草惊蛇啊!”   许副队挣扎了一下,没甩开刘爱国,恨声警告道:“警察要都是你这样的思想觉悟警察局就完了,你放开我!”   -   这边刘爱国和许副队还在互相拉拉扯扯拖延时间,另外一边,纪葎买完了需要的东西,在黑市的门口晃了一下,瞥见登记处正和人打着眼色的大汉,低头的瞬间嘴角轻轻扬起。   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因为拿着大包小包,为了引人注目,纪葎刻意放慢了步伐。   纪榕的手里也帮忙提了一点东西,对于纪葎的盲目信任使她内心完全没有紧张感。   纪榕另一只手抓住纪葎肩头的衣服,整个人在纪葎身上瞪着,头趴到了纪葎的肩头上,正好可以看到纪葎背后的景致。   小团子眨着天真无辜的眼睛,在小巷子的周围四处滴溜溜乱转,有时候看到一朵花,都笑得眯起了眼。   原先被纪榕突然转身吓得躲了起来的大汉见到纪榕的表情也松了口气,跟旁边的人说:“没事,就是个傻闺女。”   他身边的人点点头,隐晦地笑了一下。   眼睛看着纪葎身上挂的大袋小袋,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所有物,张嘴露出黄黄的大牙,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小子看着可真虚,那么点东西就拿不动了,真丢男人的脸。”   “那小姑娘长得俊,也不知道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想得美,这年头女娃娃谁要。”   “总还是有些人要的嘛...”那人嘿嘿一笑,笑容里满含深意。   身后的大哥给他们脑门一人来了一下,“行了,什么时候讨论那么多,还不赶紧跟着人。”   几人瞬间都不敢说话了,回过头继续小心翼翼地跟踪。   黑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抢劫可以,但坚决不能抢到人家门边上,否则就是抢生意,几个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先跟着人找准地方再下手了。   几个壮汉没有耽搁,而纪榕的眼神也渐渐阴暗。   随着几个大汉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断靠近,纪榕数清了人数。   是和上次同一批的人,纪榕撇了撇嘴,在心里咬牙恨着这群狗东西。   纪榕撑着仰头看天低头看花的时候,把自己统计起来的数量告诉了纪葎。   表面上,纪榕是看风景看得百无聊赖了,才回过头。   实际上,她是冲着纪葎扬起了笑容。   纪葎看着闺女一脸骄傲的模样,好笑极了,下巴抵着闺女的肩头,也不忍心去破坏闺女的自豪。   又走出去一段,小巷子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渐渐地就走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几个大汉寻思着时间地点差不多了,其中被称为的那个人比划了一下手势,几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纪葎包围了起来。   另外两个人则冲到巷子的两端,将两边的门都锁了起来。   企图来个瓮中捉鳖,看纪葎还能往哪儿跑。   站在最前面的大汉露出奸笑,一步步靠近纪葎,“小子,爷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几个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等待观摩纪葎怯弱求饶的表情。   但是纪葎的脸上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表情,反而依旧很淡定。   纪葎后背抵着墙,将手里的东西缓慢地放到了地上。   就连纪榕,都被他抱了下来,藏到身后。   纪葎直起了腰,纪葎的身材虽然瘦削,但身高却比在场的每一个大汉都要高。   发现自己的气势被比下去了,排头的大汉推了一把纪葎的肩头,“小子,装腔作势在我们这可是要挨揍的。”   但奇怪的是纪葎并没有他的推搡而脚步踉跄,反而还走前了一步。   看着面前的人,眼睛里满是意味不明的光芒。   只是一个眼神,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人立马警惕了起来。   可是来不及了。   ++   饶是刘爱国再怎么死拖硬拽,当许副队亮出自己的官阶,他还是只能委屈地松开了手。   步步紧跟在许副官的身后,心里一个劲儿地向上天祈祷:保佑今天不要空手而归。   他们在黑市里没有发现纪葎两人的身影,顺着脚步走到了一边的巷子从,发现了被锁起来的门。   许副官的眼神阴沉地就像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指着那道门,“这就是你在等的?”   刘爱国嘴边的谄笑僵了一下,同样看着那道门。   不会吧,他葎哥难道真被人团住了?   是了,那么多的人,他究竟哪里来的优越感。   刘爱国的心里猛然涌起了自责感,恨不得给自己的脑袋来上两瓢。   就在李创业颓败着脸看着秦招,许副官终于忍不住一定要现场教训刘爱国这个兔崽子之际。   咿呀——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几人首先看到的,是蹦蹦跳跳浑身一点灰尘都没有的纪榕。   纪榕巴掌大的小脸扬起了笑,手背在身后,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道:“李爷爷,秦招,叔叔,你们在这干嘛呀。”   刘爱国内疚的神情僵在一半,看了看纪榕,手摸着后脑勺,竟然喜极而泣了。   李创业还想问问纪葎怎么样了,但是看纪榕毫发无损的模样,想也知道纪葎肯定一点事都没有了。   饶是一向冷着个脸的秦招,都忍不住舒缓着表情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其乐融融间,唯独许副队看着纪榕整张脸又一次黑了下来:“女娃娃?”   许副队皱了皱眉头,想到了刘爱国之前和自己说的计划,想不到其中作为诱饵的竟然是这么个小姑娘。   这么小,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传扬出去他们警察局还靠什么立威!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视野处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许副队警惕的眼神望了过去。   就见那个小姑娘回过头,脸蛋红扑扑地,一把抱住了那个男人的大腿。   而那块木门也随着风移动,一点点露出了里面的风景。   歪七八扭躺了一地的大汉,个个都抓着手哀嚎痛哭。   许副队迅速地冲了进去,看到那些大汉手机拿的东西就知道是警察局要抓的。   原本嚣张到不行的队伍,此刻一个个鼻青脸肿,有些连衣服都破烂到不行了。   许副队一一摸了那些人的手,饶是之前对这些人的行为再怎么不耻,此刻表情都浮现起了怜悯。   每一个人的手骨都断了,加上身上的伤,恐怕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出来作妖了。   许副队看向纪葎的眼神一下陷入了沉思。   纪榕的内心那叫一个激动哦,费劲功夫挂到了纪葎的脖子上,“爸爸,你超厉害的。”   纪榕都难以形容内心的那种感受,虽然上辈子她自己对学校而言勉强也算个不良少女了,今天才发现,跟她爸爸比起来。   她那点手段都不够看的。   纪葎打架的场景,不,那不叫打架。   纪葎单方面虐人的场景实在是太精彩了,纪榕悄悄冲地上嚎叫的领头竖起中指,眼神里全是鄙夷。   想到了自己上次和舅舅担惊受怕的样子,一口恶气总算出了个干净。   内心对爸爸的仰慕,那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纪榕的欣喜,像是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许副队都被小孩稚嫩的言语吸引了。   但许副队发现,唯独那个男人的脸上,既没有因为闺女的夸奖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也没有打伤人以后的慌乱愧疚。   整个人的心思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   通知警局的人过来把人抓走,许副队也跟着上了车,直到临走之前,他还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爱国笑着拿起纪葎买的东西,“葎哥,看来你这两年也没半点松懈嘛。”   刘爱国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能横着走了,神气地不得了。   刘爱国都能想象到自己回去警局的场面了,咳嗽两声,拼命掩住笑意。   走过了黑市,刘爱国发现纪葎的脚步停下来了。   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是黑市里卖东西的小媳妇。   刘爱国有些疑惑,询问道:“葎哥,你认识的人吗?”   纪葎没有回应,眼神变得幽深。   刘爱国了解纪葎,知道对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还是补充了一句,“我给你透个底。”   刘爱国抬头指了指天,“上面的这段时间要严抓投机倒把的,你要是真的认识就让她收手吧。” 第六十八章   回生产大队的路上, 李创业坐在车上,身子扭来扭去总觉得不舒坦,偷眼看着纪葎。   “纪老三, 刚刚那个警察同志说上面又要抓投机倒把?这怎么…好端端的……”   这件事情比纪葎的打人手段带给他的情绪震撼多了,李创业再怎么向着纪葎,心里也记得自己还是生产大队的队长。   现在日子好过了,有些人的歪歪心思就起来了,公社里私底下偷摸着卖点小东西的人多的是。   只要问题不大, 李创业就当视若不见。   但要是派出所里抓起来,事情可就大了。   纪葎点点头, 难得解释道:“这次抢劫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黑市的存在,上面的人如果想要挣功绩,现在是个好机会。”   李创业听明白了, 叹了口气,他一个生产大队长也左右不了别人的心思,只能在心里大骂那些个败类,好好的生活过不下去非要靠抢, 哪个父母生了这种儿子不得少活几十年!   咬牙切齿完, 李创业想到社员们的事, 又叹口气,看来有些人还得去敲打敲打。   李创业内心是怎么想的,纪葎并没有在意,李创业作为大队长,有些事情他得操劳,即便将刘爱国悄悄提醒的事情泄露出去,纪葎也没有在意。   可以说, 这件事情就算没有刘爱国的提醒,黑市的后果纪葎也早就预料到了。   他们纵容抢劫的事发生,势必也要承担这件事带来的结果。   有些事情是早就注定好的。   一下了车,李创业就着急忙乱地朝着生产社的方向走去,他还得赶紧消化刚刚听到的消息,跟几个生产社领导沟通一下对策。   李创业不傻,也知道刘爱国说的事不能明目张胆往外说,否则牵连到刘爱国身上,他就是造了大孽。   但太过隐晦又怕他的社员们傻乎乎听不懂,李创业想想都头疼。   而大包小包的纪葎又一次吸引了干着活的社员们注意。   这一次她们淡定多了,只是在那里齐齐摇头叹气,“纪老三出一趟门得把大镇的东西都搬回家,太不会过日子了……”   就连董芳庆的母亲,也是长长地叹息一声,本来因为大儿子对纪葎的赞不绝口而对闺女婚姻大事隐隐松动的念头,又一次稳成了石墩。   闺女就是个不会过日子的,顺着她的心思再找一个不会过日子还带个拖油瓶的,谁稀罕呢?   得亏纪榕不知道董芳庆她妈的心思,不然非得嘲笑两句:你以为你闺女是天上仙啊?她爸爸才不要呢。   纪榕两条腿岔开架在纪葎的脖子上,手抓着纪葎的头发,迎着风嗷嗷笑得欢快。   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高度,有个身高比其他人都高一截的爸爸可真好呢。   远远地,纪榕看到了田地里的肖萍。   肖萍的手上一捆稻穗,正望了过来。   纪榕心花怒放,是压也压不下去的笑意,她放开一只手拼命地朝肖萍的方向挥手,“肖萍姐姐——”   纪葎连忙稳住重心,板起了脸,语气严肃,“纪榕。”   小团子太不省心了。   纪葎觉得,每次当他以为小闺女懂事乖巧聪明伶俐的时候,对方总能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来打破他的想象。   比如上次上山,比如这次...   纪葎狠狠地叹了口气,警告道:“你再闹,我就要把你抓下来了。”   纪葎的手里提着东西,生怕小闺女贪玩摔下来让他来不及反应。   他话音刚落,纪榕连忙稳住身形,糯糯的,动也不敢动了。   纪榕想到了纪葎教训黑市里那帮抢劫犯的手段,突然悲哀地想:她爸爸不会也那样教育她,打她屁股吧?   纪榕是很不赞同打屁股的,她是一个大姑娘,要面子的!   肖萍走了过来,太阳照射下,仰脸几乎看不到小纪榕的面容。   肖萍笑着,“小榕榕,你又去哪玩啦。”   纪榕弯下身子,小手环住纪葎的额头,下巴搁在纪葎头发上,就像在表演杂技一样。   成功地让纪葎又黑了脸,纪葎张了张嘴,在肖萍面前,到底没对闺女说重话。   而纪榕这回却是破罐子破摔了,才不搭理纪葎,鼓着嘴巴看着肖萍。   “榕榕才没有玩,榕榕去办正经事了。”   就在刚刚,纪榕突然想到了一件大事。   秦招的户口,可以拜托肖萍去搞定啊!   别看肖萍现在手里拿着镰刀抓着稻穗活像正经农民的模样,但人家大小姐的身份可是真真的。   再加上肖正希现在人在这边,还有什么是办不了的?   纪榕心里想得美,面上的笑也是真真的。   肖萍有些惊讶,“榕榕做什么去了。”   肖萍看到了纪葎的脸色,憋着笑,赶忙帮着纪葎把小纪榕从他脖子上抱下来。   别看纪榕现在有点肉了,可那体重比起其他孩子还是轻得多了,肖萍抱着都有些心疼。   纪榕也没打算卖关子,直接将事情和肖萍都说了,其中包含了那个给自己家脸色看的户籍员。   半点不添油加醋,却让人听得怒火中烧。   尤其是从出生开始就被所有人供起来养的肖萍。   因为这次和魏先释下乡的事情,肖萍和家里闹不愉快,她爸好几次见到她都横眉怒目,恨其不争。   但即便如此,也没任何人敢给她使绊子。   肖萍想到了小纪榕得到的对待,感觉就是自己都被人看不起了。   忍不住愤恨,“你放心,这事我来搞定。”   只要肖萍出面,这件事情就简单多了,纪榕掩下心里的不好意思,抬头看到了纪葎手里的鱼。   纪榕眼睛亮了一下,她想到,怎么回报肖萍了。   纪榕拉着肖萍的手,眨巴着眼睛卖萌,“肖萍姐姐,晚上来我家吃饭吗?有大鱼哦——”   对于肖萍这样什么东西都不缺的人,纪榕想了想,唯有做饭来报答了。   正好,早上去黑市的时候,纪榕就和纪葎买了很多的菜,就算加上几个人也是够吃的。   纪榕可是会做饭的,虽然...想也知道纪葎不会让她动手。   不过纪榕完全可以烧火呀,她抬头看着纪葎,眼睛里满是期待,笑得欢快。   纪葎看着闺女,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闺女的心思,有肖正希帮忙,相信秦招的户口很快就能落下来。   这样一想,纪葎看着肖萍,目光里也是感激。   肖萍本来还在犹豫,现在社员们的日子大多不好过,纪家还是刚分家的,手头上肯定不宽裕,肖萍自然不好意思去人家蹭饭吃。   她瞥眼看着纪葎,张口想要拒绝。   就听见了纪葎的声音,“叫上魏知青一起过来吧,晚上在我家吃。” 第六十九章   纪葎又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后头的闺女拉着秦招的手晃来晃去,嘴里哼着歌,是他从来没听过的奇怪调调。   看样子,还在为自己刚刚的妙点子高兴。   小团子的笑容像向日葵一样灿烂,眼睛里好像有一个大大的漩涡,引得他的心情不由自主也像小闺女靠拢。   纪葎停了下来,蹲下身子用修长的食指戳着小团子的额头。   “从哪冒出来的念头,怎么就想着找肖知青帮忙了?”   纪榕杵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榕榕格外聪明吧...”   笑话,纪榕怎么可能告诉纪葎她是穿书的知道所有内容?那真相就只有一个,她是神童呀!   纪榕捧着自己的脸蛋,越发觉得自己解释得完美无缺。   纪葎撑着膝盖站起身,摸着纪榕毛茸茸的脑袋,嘴唇悄悄翘了起来,也不去拆穿闺女了。   回到了家,纪榕直奔灶台,她今天可是邀请了人家来吃饭的,怎么能一点事不做。   纪榕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纪红彩竟然那么干脆同意分户。   户口本纪榕也从纪葎手里拿过来看了,确定了户主是纪葎,长女是纪榕,秦招的事情也算解决了七八,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纪榕现在真真是看花也笑,看树也笑,看世间万物皆是美好。   就连埋藏在心里的那个大坑,都仿佛被土填平了。   纪葎还不知道小闺女的心思,跟在纪榕的身后走到了灶台边,撸起袖子就要洗锅。   纪榕见了,连忙道:“爸爸爸爸,我来。”   纪葎发现家里没有干柴了,看了一眼地上还没杀的鱼,皱了眉头,正打算让秦招去捡点回来。   纪榕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连忙道:“爸爸爸爸,我去。”   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纪葎可半点没敢忘记,一下就给拒绝了,“不行。”   小孩子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纪榕跳到了板凳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葎,就好像不让她出门捡树枝的纪葎是做了多么罪孽深重的事情,“爸爸,要嘛要嘛。”   最后,老父亲纪葎还是没能拗过纪榕,只能让秦招看紧她,一个小时内必须回来。   纪葎对秦招还是信任的,如果说他闺女是偶尔成熟偶尔幼稚的脾性,那秦招做事则完完全全是不用人担心的,交代给秦招的事情,纪葎比告诉纪榕放心多了。   现在是秋天,那些顺应季节花开花落的树早就枯黄了,落叶掉了一地。   只是捡捡小树枝,不用进到山里面,村子外围有专门种植的果树,这个季节果子都摘完了,一些死了的果树或者多出来的枝丫也被人锯了带回家。   秦招和纪榕的任务,当然不是要锯木头那么夸张,只需要将别人扔到地上的小树枝捡回家就可以了。   纪榕也没想到,就是这么巧,一进山她就碰到最不想见到的人了。   纪进福、纪进宝和纪青团三个人也在山上。   其中纪青团的手上拿着一大捆树枝,显然,对方的目的和他们相同。   纪榕就差仰天长叹了,什么仇什么怨啊要让她遇见这几个麻烦鬼。   她不愿意和几个幼稚鬼耽搁时间,就拉着秦招的手,随便指了一个方向,“秦招,我们去那里面捡。”   秦招虽然不怎么和人接触,但也知道对面的三人是谁了,记起纪葎交代的话,同样不想生事。   虽然秦招的内心,很想把前几天指认纪榕的纪进宝揍一顿。   秦招点点头,牵起纪榕的手,朝着别处走去。   纪进宝指着纪榕和秦招两个人,朝着纪进福乐呵呵地笑着,“哥,你看,倒霉蛋怕我们。”   纪进宝因为昨天的事,本来怄着一口气,昨天晚上把事情告诉妈妈,一向最疼爱他的冯月红竟然也没去找人算账。   因为这件事情,纪进宝气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今天被姐姐哄着过来捡树枝,纪进宝本来还不情不愿,但没想到就遇上纪榕了。   可惜纪进宝年纪还小,没上过学,不然他肯定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一个成语:冤家路窄。   纪进宝看了看自己家的三个人,再看看纪榕的两个人,嘿嘿一笑,朝着纪榕比了比拳头。   就连纪进福,本来在见到秦招的时候处于内心不敢起冲突,缩了下脖子,想到了村里大孩子王都被秦招打败过的传闻,第一时间朝后退了一步。   这习惯性的动作却在听到弟弟说的话,还有秦招拉着纪榕离开的方向停住了。   纪进福想:这么怂的野孩子,不会是村子里的人在夸大其词吧?   也许是那个人打架根本不厉害,怕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才故意把野孩子说得很厉害吧?   看着秦招的动作,纪进福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他脑子里突发奇想,如果他在这里把秦招打得屁滚尿流,是不是以后整个生产大队的小孩就都会怕他了?   他要让全部人知道野孩子根本没什么厉害的。   想到这里,纪进福挺了挺胸膛,直接从纪青团的手上抽出来一根最粗的树枝,指着秦招的方向。   “野孩子,我要和你挑战。”   然而,秦招理也没理他,纪进福就好像在演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没想到自己壮起胆子对方却半点没把自己看在眼里,纪进福出奇愤怒了。   “喂,你是聋的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敢和我打架,你就是个怂蛋吧?”   纪进宝看着纪进福说的狠话,也恨恨地抽了根树枝朝纪榕的方向丢过去,“倒霉蛋,死纪榕,你今天完了。”   当然,纪榕闪身很快,纪进宝的这点雕虫小技一点都没吓到她。   纪榕只想冲着对方呵呵了,真当她榕姐是吓大的呀?   纪榕伸手拽了拽秦招,“秦招,走,我们别管他们。”   纪进福听到纪榕的话,气到不行,记忆里纪榕明明是任打任骂的,他一下忘了秦招的事,直接树枝指着纪榕,“纪榕,你是想死吗?忘记老子以前怎么打你的,要我再帮你回忆一下吗?”   分家以后,纪进福也要开始学着干活了,以前的每天一个鸡蛋没了。   奶奶一下子把家里的钱看得死紧,而造成他们分家的罪魁祸首纪榕,纪进福都不止一次听生产大队的小孩羡慕,他三叔又从哪里哪里买了一大袋东西回来了。   纪进福听得嫉妒不已,导致现在一看到纪榕就想教训她。   秦招的脚步因为纪进福的话停住了,他转过头看着纪进福。   那眼神一下把就把人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都给退散了。   野孩子肯定是在装模作样,纪进福给自己打气,强撑着朝秦招瞪得眼红脖子粗,“你瞪我干什么,小心老子一会儿连你一块打。”   纪榕看着纪进福微微发抖的手笑了一下,从地上捡起纪进宝刚刚丢过来的树枝。   正好,白捡了一根。   纪榕拿着树枝朝纪进福比划了一个‘打你哦’的眼神,趁着纪进福发愣没反应过来。   纪榕也不管秦招乐意不乐意,直接抓着他跑了。   纪榕一边跑一边说:“秦招,你可别被那傻子用激将法给激到了,我们现在要捡树枝,爸爸可还等我们回去呢。”   秦招没有回话,纪榕也没有搭理。   直接跑到最里面一块阴凉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想到了纪进福刚刚瑟瑟发抖的手和腿,她就不信纪进福还敢追过来。   纪榕找的地方明显还没被小孩子们挖掘到,地上的树枝还挺多的,纪榕弯下腰一根一根捡起来。   秦招也重复着和纪榕一样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着声音冷硬地问道:“他以前打过你吗?”   纪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秦招口中的他是谁,突然想到了刚刚的狠话,点点头,原来说的是纪进福啊!   纪榕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连忙站直了身子。   对着秦招的方向疯狂摇头。   纪进福的确打过纪榕,不过打的是那个纪榕,她穿越过来,怎么可能还让纪进福打,现在纪榕不打纪进福就已经是看在他是小屁孩的份上了。   纪榕还想到了上次纪进福被她小舅舅教训的场景,这人真是不长脑的。   纪榕连忙向秦招解释道:“你可别误会,纪进福这人吧,就会说大话,牛都吹上天了你看他动一下没有,就是个老鼠胆。”   秦招抿着唇,点点头。   纪榕小孩子能捡的树枝有限,但她热衷于搭建,就拿那种细细小小又容易点着火的树枝,不一会儿,抱了一大兜。   纪榕费劲地透过树枝望向秦招,却发现秦招捡的树枝全部堆到了一起,但他还没有抱回去的心思。   纪榕疑惑问道:“秦招,我们捡一点回去先用着就行了。”   秦招点点头,眼神投放到远处的一个角落,“嗯,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根绳子把这些都捆起来。”   秦招难得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话,就连纪榕都睁着好奇的眼睛望着她。   找绳子?纪榕眼睛亮了一下,对哦,她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捆起来的话就可以捡多好多树枝了,纪榕连忙道:“那你等我,我也一起去找。”   秦招迟疑了一下,“你也去了,地上的树枝谁看着?万一被人直接拿走了呢?”   纪榕想想也对,小孩子可不会管这堆树枝是不是被人堆的,要真像秦招说的那样,她哭都没地哭去。   于是纪榕就眼看着秦招离开了,她自己把手里的树枝跟秦招堆的那一块放在一起。   小屁股一坐,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细细的汗,在旁边静静地守着。   ......   秦招去到哪里找绳子了呀?怎么这么久?   纪榕的姿势都换了好几个了,站起来掐着腰在原地踱步着。   望了眼那堆因为她无聊到处转而变得壮大许多的树枝堆,纪榕舍不得离开。   终于等不下去了,纪榕跨开步子,双手做喇叭状,开始朝周围喊:“秦招—秦招——”   叫声吓跑了一堆的鸟雀,可是唯独纪榕在等的那个人,一点回应都没有。   纪榕不由得有些着急了,秦招不会遇上什么事情了吧?   纪榕一边走一边喊,不知不觉就远离了自己原先的地方。   走着走着,纪榕终于听到了声响,好像是谁嗯了一声。   纪榕以为是秦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找了过来,正欣喜若狂,于是又喊了几句。   可是那声音突然就消失了?   是错觉吗?纪榕迷糊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但是很快,那声音又传来了,像是某个人的哀嚎声。   又一次听到声音,纪榕没有犹豫,直接朝着那个地方跑了过去。   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掉了下巴。   秦招和纪进福,竟然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专注抓虫两百年 第七十章   纪榕的手靠在一边的树干上,眼睛直直地望着面前的场景。   纪进福整个人被秦招钳制住,明明比秦招还要壮硕的身材却像摆设一样,被秦招压着一下一下,打得纪进福屁滚尿流,痛哭流涕。   而秦招呢,细发沾上汗水贴在额头上,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打人,反而就像收拾什么不听话的猎物。   纪榕:???   天了,她看到了个啥?   纪榕的嘴巴张得仿佛能塞进鸡蛋那么大。   这个时候,秦招也注意到了纪榕的到来,打人的动作缓慢地停了下来。   秦招的眼神对上纪榕,瞳孔里快速地闪过慌张,很快又变成了黑夜的沉寂。   秦招的动作停了下来,纪进福的哀嚎却没有随之停止,嗷嗷嗷的叫声在静谧的树林显得格外清亮。   纪榕的嘴巴终于合上了,虽然眼神还是直的,但已经能记得出声叫人了,“秦招...”   纪榕的第一本能是想要教训秦招的,可是说出口的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声调软软的,没有任何威慑力。   秦招垂下眼睫,“嗯。”   秦招本来是打算趁着找绳子的时间找到纪进福悄无声息教训他一番的,压根就没想到纪榕会跑出来找自己,是以虽然第一时间堵住了纪进福的嘴巴,却没能防住被他咬了一口。   趁着秦招发愣的功夫,纪进福脑子清醒了,朝着旁边的草地吐了口唾沫,一下子反扑了过来,骂骂咧咧道:“臭小子,你竟敢打我。”   秦招虽然没有防备,反应能力却很惊人,在纪进福拳头挥过来的瞬间躲开了。   两个人又扭打到了一起,战况一度十分精彩。   不止如此,纪榕的眼睛还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突然出现的两人。   纪青团和纪进宝,其中纪青团的手上拿着树枝,咬着嘴唇,动作犹豫表情却很坚定。   纪青团打算搞偷袭!纪榕一下也不冷静了,快速从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树枝,趁着纪青团搞小动作之前冲了过去。   别看纪榕个头小,身子却灵活得很。   好歹上辈子活了十六岁的人,打架能力怎么可能比不过区区五岁半小孩。   纪青团也没去注意纪榕的动作,猝不及防之际被纪榕细细的树枝抽了个正着。   嘶——   纪青团倒抽了口冷气,手上很快出现了细细红红的痕迹。   但是纪榕没有罢休,又一树枝抽了过去。   不打人就等着被人打...   秦招也注意到了纪榕这边的状况,见着小小的团子不要命似的拿着树枝挥舞,心下着急慌乱,打人的动作就没了轻重,一拳头下去直接把纪进福鼻血都打出来了。   而另外一边,抽完了纪青团,纪榕手上的树枝又往纪进宝而去,别看纪进宝年纪小,心眼蔫坏得很。   就刚刚,这小兔崽子竟然趁着纪榕专注打纪青团的功夫,从地上捡起尖锐的石子,本来是想要砸纪榕的,奈何人小力气小,力道偏颇了。   纪榕气到不行,群架就这么打起来了...   ++   另外一边,肖萍和魏先释提前下了工,因为不好意思去纪葎家白吃,打算先看看有什么活需要帮忙干的。   肖萍拍了拍魏先释的手,“纪三哥,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别客气尽管吩咐,我家阿释什么都会的。”   而此时,纪葎已经做好了大部分的准备工作,正坐在板凳上,眼神直直地望着门口。   听到有人敲门,他第一时间就去开了,不是他在等的两个小屁孩。   纪葎皱着眉头,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得出门去找人了。   肖萍也敏感地注意到纪葎的异常,她朝屋子里望了望,“纪三哥,小纪榕呢?”   纪葎抿抿唇,“去捡柴火了。”   肖萍了然,“是去了很久吗?”   在肖萍看来,纪葎就像块冰山,也只有面对纪榕的事情冰山才会融化了。   纪葎点点头,比他给秦招预计的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了。   纪葎要不是顾忌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肖萍两人,早就去看看情况了。   纪葎自己都没有发现,重生以后,他渐渐变得操心起来,从前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能面不改色应对的从容镇定也慢慢消散了。   想到纪榕鼓鼓的脸蛋软软的头发,肖萍自己也喜欢到不行。   肖萍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和一个小孩子处得这么好。   肖萍自告奋勇道:“纪三哥,我去找小榕榕吧!”   得到纪葎的同意后,肖萍和魏先释又出门了。   村子里捡柴火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肖萍作为下放到松花生产大队两年的知青,当然知晓哪些位置小孩子去得多一点。   拉上魏先释一起,是因为肖萍能想象到如果自己离开,纪葎和魏先释的相处场面,肖萍想想都憋不住笑。   走进了果树园,肖萍开始一边走路一边喊着纪榕的名字。   这个时间果树园里没什么小孩子,肖萍也不用在乎吓到其他人,动作都跟着豪迈了不少。   光秃秃的枝丫,粗壮的树木,个子矮些的肖萍还可能被遮挡视线,魏先释就完全没有这个烦恼了。   一眼望过去,魏先释的动作顿了一下,见肖萍就要走开,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指着不远的一个方向。   肖萍望了两眼,莫名其妙,“你要说什么?”   魏先释的眼神还没有收回来,肖萍早就知道魏先释的尿性了,联想了一下,“你是说纪榕在那边?”   肖萍就疑惑了,明明自己都没看到,魏先释有特异功能不成。   但她还是顺着那个方向找去,越走近听到的声音越真切。   ...   纪榕那边的群殴已经进入了白日化。   秦招打着纪进福还能一边收拾纪进宝,纪榕则和纪青团僵持着。   眼见着自家三人对上秦招纪榕,打也打不过,耗又耗不下去。   纪青团的眼神看向了纪榕,仿佛在看着吃里扒外的人,“纪榕,你还记得你是谁家的人吗?秦招只是一个外人,你那么帮他有什么用,我们才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   纪榕笑了一下道:“秦招是我哥哥。”   纪榕还能不知道纪青团的心思?一旦自己被说动,秦招还不乖乖停手被打吗?   纪榕有时候看着纪青团,都觉得纪青团不像个小孩子,正常五六岁的小孩哪有这么歹毒。   就说纪进福和纪进宝两个人好了,莽撞幼稚,哪个都不缺。   纪青团见半点说不动纪榕,突然看了眼秦招,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道:“纪榕,还好你们家分出去了。”   纪青团的话里斩钉截铁,带着点蛊惑的味道。   纪榕没明白对方的话,“你说什么?”   纪青团趁着这功夫,连忙扑上去一把揪住纪榕的头发。   电光火石间,肖萍和魏先释赶到了。   “你们在干嘛!”肖萍叫了一声,动作十分迅速地推了一把纪青团,解救了在她眼里幼小无辜可怜的纪榕。   “你们竟然以大欺小,你们的家长都没教育的吗?”   此时的肖萍还没有认出来其他三个小孩的身份,指着唯一空着手的纪青团,义正言辞地指责。   而秦招也在看到肖萍和魏先释的瞬间松开了拳头,留下被打得晕头目眩的兄弟两人,走到了纪榕的身边。   秦招的脸上也挂了彩,虽然看上去和纪进福不是一个档次,纪榕依旧心疼得很。   对于秦招,纪榕更多的是像一个养崽的心态,自家小孩都被打成这样了,纪榕看着纪进福的眼神都冒起了火。   纪青团也反应过来了,意识到肖萍和魏先释两个人是向着纪榕那边的,恨恨地吐了口气。   而在肖萍的认知里,对方是三个人,纪榕这边两个,怎么想纪榕也不是会挑事的人啊!   而秦招...   肖萍低头看了他一眼,让她相信秦招会挑事打人,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当心里相信了某个人,另外一边的三个人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小孩。   见对面的人没有回复,肖萍寻思着自己一个大人总不能打小孩吧,还是留着他爸妈去教育。   肖萍看着对面的三个人,“你们家大人呢?”   也不知道纪青团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没有。”   小孩子的打打闹闹很正常,肖萍也没太放在心上,至于纪青团的动作,就更没有耐心去欣赏了。   肖萍想了想,还是警告了一句:“以后再敢欺负纪榕,小心...”   话里威胁味道十足。   肖萍想着纪葎肯定还惦记着秦招和纪榕,也没打算耽搁时间,找到人就要回去了。   肖萍一手牵着纪榕,另一只手打算去抓秦招的手,却被躲开了。   秦招眼神冷漠地看了肖萍一眼,把纪榕小衣服上的树叶灰尘都拍了个干净,抓起纪榕的另一只手。   纪榕倒是想起了自己上山的目的,悄悄揪了揪秦招的手,“秦招,树枝。”   秦招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从裤兜里拿出来几根绳子,是那种小布块绑起来的,也不知道秦招从哪里找来的。   肖萍发现他的动作,询问道:“秦招,你要干嘛?”   纪榕连忙解释道:“肖萍姐姐,我和秦招捡的树枝还没有捆起来呢。”   肖萍恍然大悟了,指了指旁边像个木头一样的魏先释,“让他去,一堆力气没处使。”   有了秦招的绳子,纪榕堆的那一大把树枝总算被捆了起来,下山的时候,由魏先释背着。   纪榕本来还担心压垮了未来大佬的肩头,但见魏先释在肖萍的目光下,半点反抗都没有。   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过这笑容,只维持到纪榕抵达家门的那一刻。   在看到纪葎的神情,纪榕瞬间僵住了。 第七十一章   纪榕一抬头,正正好就对上了脸上乌云密布一片,眼神里仿佛已经开始电闪雷鸣的纪葎。   纪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脚步抬了起来,却怎么也不敢往前迈一步。   身体恐惧快于内心反应,等纪榕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抓住了秦招的衣服躲在了他的身后。   纪榕想了想,探出半个脑袋悄悄打量纪葎的反应。   说到底还是黑市的事情给纪榕的感触太深,脑子里只要想着纪葎面无表情掰断人手指骨头的模样,纪榕就怂得可爱。   纪葎仍旧坐在板凳上,脸色比起刚刚好像又黑了一点...   纪榕心里警铃大作,不妙的念头涌了上来。   爸爸好像真的生气了。   纪榕小身子颤颤巍巍,她知道她今天是做错了的,明明已经答应纪葎到点就回家的,却还是让他担心了。   纪榕自我反思了一下...   纪葎本来打定了主意要教训小闺女的。   但是当他看着小团子从秦招身后一点一点挪了出来,然后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过来,看起来柔弱短小的手紧紧环住了纪葎的小腿。   那一刻,纪葎的气突然就散了。   纪榕软软的脸蛋抵在纪葎的膝盖处,深深地吸了口气,仰头看向纪葎。   白白的小牙齿泛着光,她的声音像是染上了白糖的甜味。   纪榕:“爸爸!”   纪葎的心里好像一下就被那甜味给填满了。   心头的怒火消散了,纪葎这才发现小闺女灰头土脸的样子,中午出门前还梳得整整齐齐的小发揪散落了下来,乱七八糟地打着结。   纪葎的心里闪过疑惑,眼神投放到秦招的身上,在看到对方脸上像被人殴过的痕迹,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   纪葎板着脸问道:“干嘛去了?”   眼见着两个小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目击者之一的肖萍连忙站了出来,将事情和纪葎解释了一遍。   当然,是指她看到的那些。   肖萍不知道和纪榕秦招打架的三个小孩是谁,纪葎却是一下就听了出来,低头看着纪榕头上几根断了的头发,身上气息说不出的冰冷。   纪榕离得最近,能听到纪葎指节摩擦间产生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心里就一个念头:隔壁家的这回死定了。   纪榕的嘴角,忍不住悄悄弯了起来。   虽然只是轻微的动作,但并没有逃过纪葎的眼睛。   纪葎看着小闺女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气着气着还给气笑了,手指头戳着纪榕的头顶,“你以为你就没事了?”   纪榕:???   纪榕的表情僵在脸上。   纪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疼闺女了,才让纪榕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还敢跟人打起来了。   纪葎决定今天得好好教闺女做人的准则,比如打不过就该跑。   纪葎:“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回家?”   别说纪榕回不来,纪葎才不相信自己闺女是那种蠢蛋。   纪葎的眼神又转移到了秦招身上,同样是严厉的质问:“还有你,秦招,榕榕跟人打架,她不懂你还不懂吗?对方人多你们人少,该跑就得跑,怎么能帮忙一起打起来了呢?”   纪葎都不敢想,万一出点差错两人伤着了怎么办...   秦招的眼神在听到纪葎果断的话时有一瞬间的错愕。   而纪榕呢,纪榕脸上的表情如果非得一个形容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绝望。   看吧,说出来都没人信的。   其实秦招才是主动和人打架的,纪榕明明才是劝架的那一个!   眼见着父女两个的气氛剑拔弩张,纪榕可能要逃不过一顿教育了,肖萍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肖萍笑着提醒纪葎,“三哥,还没做饭呢?我都饿死了,我让阿释给你帮忙做吧,他做饭好吃。”   肖萍真心实意地夸了一下自己男朋友,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把将人推到了灶台边。   客人都亲自动手去帮忙了,纪葎也不好意思为了闺女的事情让别人看热闹,也跟着站起身。   最后看向纪榕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仿佛在说等会我再来教育你。   纪榕缩了缩身子,感觉屁股已经开始疼了。   两个人一起动作,手法都十分麻溜,做饭的速度当然也快了很多。   没多会儿,还蹲在大门边的纪榕和肖萍就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   肖萍对着空气使劲嗅了嗅,夸奖道:“想不到纪三哥的手艺还不错?”   其实在肖萍的眼里,今天以前一直怀疑纪葎是不会做饭的,要么也就是平平淡淡的那种。   之后是彻底改观了。   纪榕看着肖萍的模样,也忍不住自豪,昂着脑袋说了句:“那是当然。”   就好像被夸得人是她自己一样。   小团子的模样属实可爱,但肖萍总有不一样的脑回路。   肖萍望着那边的两个身影,忍不住打击纪榕,“等会让你尝尝释哥的水平,那才叫人间真美味。”   说到魏先释,纪榕就忍不住好奇了,“那肖萍姐姐你是被魏先释哥哥的厨艺给骗过来的吗?”   里,肖萍可是顶顶富贵的豪门小姐,而魏先释只不过是普通家庭,甚至还有人说他是靠着肖萍家里的关系才慢慢起来的。   小团子歪着脑袋,眼睛里满满都是八卦的信息。   魏先释的眼神也望了过来,肖萍忍不住捧腹大笑,调侃着魏先释,“是啊是啊,释哥身上也就这点东西拿得出手了。”   听到了答复,魏先释的眼神又移了回去,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秦招只是蹲在灶台前,捡着刚刚带回来的树枝,一根一根地往灶台里面塞,纪葎说什么时候火要小一点,他都能马上反应过来,整个就跟后世的自动煤气炉一样。   屋子里的气氛一度十分融洽,每个人都默认忘掉了刚刚那件不愉快的事情。   直到屋门外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   那声音想要把大门砸烂,纪葎皱起了眉头。   肖萍看了眼还在忙碌的众人,站起身道:“我去开门。”   可是她的手还没放到门槛上,就被纪葎给拦住了。   纪葎:“等会。”   纪葎将手里的锅铲递给魏先释,自己先走了过去,足等到门外敲门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才气定神闲地打开门。   在门外边等着的,果然是冯月红。   冯月红本来还回着头跟自己男人抱怨纪葎明明在家却不开门,听到声音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趾高气扬。   冯月红的身边还站着三个满身伤痕哭哭啼啼的孩子,见到纪葎的瞬间一把火就上了心头,忍不住道:“老三,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纪葎心里冷笑了一下。   他都还没去找人算账呢,这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俗话说得好,有热闹的地方就有人凑,纪葎家门前,不一会儿就围了一群人。   有的还从兜里抓出来一把瓜子拿在手上磕,也要碰上关系特别好的,才会免费送人家一点。   冯月红扯着脖子,指了指小孩中间被打得最惨的纪进福道:“我家小孩可都说了,他们在树林里捡树枝,你们家那个叫秦招的不管不顾冲过去打他的。   这事儿说出来我占理,你们捡来的那个小贱种呢,藏哪里去了,我今儿非得问问他,我家小孩是怎么得罪他了,把人打成这样。”   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也为了让纪老三没有理由辩驳,冯月红可是连纪进福鼻头的血都没擦的。   纪进福现在整个人一边嘴都是肿起来的,蓬头垢面看起来格外地凄惨。   他还擦了擦嘴巴想要说话,一张嘴就露出缺了牙齿的门牙,呜呜呜地喊着疼。   这副可怜的模样,就是周围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啧啧叹气了,小孩子打架一般大人没怎么管的,但是把人打成这样的,还真的是...少见啊...   相比起来,纪葎的表情就淡定多了。   纪葎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皮,看着几个孩子身上的伤,这力度,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纪榕打的。   那就是秦招了,纪葎本来还因为纪榕的事情郁结的心陡然舒缓了下来。   自我安慰了一句,看这情形,他家小孩是一点没吃亏的。   纪葎心里头满意了。   对面的冯月红却不知道纪葎的心思,只当纪葎是心亏的。   秦招还是没有出来,冯月红的气一时也没地发,在那里跺着脚。   冯月红就不明白了,明明她都对老三家忍耐至极了,怎么退两步人家还当她好欺负了,竟然这样对待她家孩子。   冯月红都难以形容自己第一眼见到儿子那感觉,简直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了。   差点都不敢认自己儿子。   纪榕默默地看着屋门口的情形,跟肖萍说了一声让她看住秦招不能出去,自己慢慢地走到了门边,牵起纪葎的手。   纪榕知道,这事是她和秦招引起的,单靠纪葎在这里站不住。   纪榕的脸上也是蓬头散发,看得出来打架的痕迹。   不过惨状和对面的三个比起来差太多了。   纪军看着这个侄女,他心里的怒火不比冯月红少,但还能维持住理智。   纪军露出失望的神情,看着纪榕,说话的语气都低了几度,仿佛还处于难以置信的状态。   “榕榕,你怎么能伙同那个小子把你亲哥哥打成这副模样。”   纪军有判断力,也还给弟弟一个面子,将责任全部推到了秦招的身上。   奈何纪榕也是个演技派。   纪榕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哀伤的神色,语气怯懦道:“大伯,你是说大堂哥他们骂我,恐吓我,说要打我都是对的吗?”   一句话直接把纪军给堵死了。   纪军低头的瞬间愤愤地骂了一句,然后抬头对着纪榕笑道:“你哥哥那是在跟你开玩笑,都是一家人哪里会真的动手。” 第七十二章   如果这个年代可以颁奖,纪榕一定要给纪军颁一个‘最厚脸皮’奖。   他竟然能云淡风轻说出这样的话。   那是不是以后他的小孩打了别人,只要一句‘开玩笑’就可以把事件概括了?   纪榕心里恶心到不行,偏偏却不能表现出来。   纪榕肥肥小小的爪子惶恐地捂住了脸,动作缓慢地蹲下身子,将自己的脸整个埋进了膝盖里。   是那种看起来很无助痛苦的模样。   好半晌,带着哭音的声音传了出来,“大伯怎么说,那就怎么样吧,可能只有等榕榕真的被打死了,大伯的眼睛才能睁开看看吧!”   纪榕笃定的语气传进了周围人的耳朵里,这么小的孩子,没有人觉得她是在表演,反而感觉是真情流露。   旁边的人被纪榕渲染出来的气氛感染了,看向纪军的眼神变得义愤填膺。   大家都不是眼瞎的,前不久才发生的纪家冤枉小纪榕逼着小纪榕为纪家小儿子负责的事情又被拉出来鞭策。   虽然没说出来,但大家的情绪都慢慢偏向了纪榕。   是了,秦招好端端的怎么会打人呢?   可要是自己的妹妹受到伤害,难道还能不站出来保护妹妹?   这样一想,本来因为三个小孩的惨样被冯月红引导觉得秦招无事找事脾性不好的人,心里突然都改了观。   纪军是最能直白感受到周围人的变化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晦暗不明。   纪葎看到小闺女的模样心疼极了,甚至演变成了内心自我的谴责。   虽然心里知道闺女不是那样脆弱的人。   纪葎突然希望小闺女不要那么懂事...   纪葎蹲下身子将纪榕搂在了怀里,眼见着时机成熟,才将纪榕抱起来,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   纪葎直视着纪军的眼睛,眼神冰冷语调清晰地道:“大哥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还得去找你问问呢,榕榕只是上个山捡干柴的功夫就被围着诅咒打骂,难不成是大哥平日里教了什么,才让几个侄子这么肆无忌惮?”   这样强烈指责的话让周围人看纪军的眼神一下就不对劲了。   纪军心里急了,怒问纪葎,“三弟,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纪葎面色微凉,淡淡地说道:“那就请大哥原谅我爱女心切了。”   纪榕借着纪葎肩膀的遮挡就差笑出声了,瞧她爸,这是个什么话?   我合理怀疑你心思不正,但如果你说没有,我作为父亲爱女心切也是可以理解的,别人怎么看我就不管了。   纪榕还不知道,原来纪葎也是能言善辩的......   冯月红也从纪葎的话里渐渐琢磨出来一点不对劲,眼神变了,脸一下垮了下来。   冯月红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纪葎,“三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大福和小宝都被打成这样了,你难道就没有点表示?”   说白了,冯月红就是来要赔偿的。   孩子打都被打了,改变不了什么,冯月红也只能找人拿点损失费,自家才能不亏了去。   纪葎眼神里浮现出嘲弄的笑,“我还想问大嫂是不是自导自演呢,你自己看看榕榕这身形,你确定她打得过你家牛高马大的那些小孩吗?”   别说其他人了,小纪榕恐怕连纪进宝都打不过。   观众也不是瞎得呀。   冯月红连忙辩驳道:“我说是秦招打的,谁说你家纪榕了。”   要说冯月红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纳闷,人多的被人少的打成这副模样,她也觉得丢脸。   这话得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来,冯月红挺直了胸膛。   纪葎的眼睛从周围一圈人身上望过去,才慢慢地开口,“那按照大嫂的意思,秦招帮助妹妹就是错,榕榕就活该被打是吗?”   冯月红心里呸了一声,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心里闪烁其词,一下子想不出应对的话。   冯月红干脆扯着嗓子耍无赖,“我...反正就是你家小孩不对,你说他们打纪榕,你有证据吗?”   这个时候,肖萍从屋里走出来了,指着畏畏缩缩的纪青团直接道:“我可以作证,我到场的时候,这个女孩拽着纪榕的头发。”   肖萍一开始还顾忌对方只是小孩,并不想多事,但看纪葎大嫂越说越过分,终于忍不住了。   肖萍是没想到,这些小孩竟然是纪葎大哥家的,眼神那叫一个精彩。   纪军本来以为自己扳回一局了,谁知道还有肖萍这茬。   纪军眼神质疑地看了看肖萍和纪葎,语气犹疑,“肖知青,你怎么在三弟屋里...”   虽然没有直白表示出来,但无论是话还是眼神,都在明明白白地暗示纪葎和肖萍的奸情。   群众看过来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有些不务正业的还揶揄地吹起口哨。   肖萍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憋死,脑子转了一圈突然笑了,“副队长这话好笑,你几次三番去知青院找时甜甜我都未曾说什么,怎么我和阿释过来吃个饭还得跟你打报告?”   肖萍的话一出,纪军肉眼可见慌乱了一下,他每次去知青院都是找没人的时候去的,肖萍怎么会发现?   纪军强自镇定,道:“我是去找时知青说事的,你既然和三弟没什么就算了,把事扯到别人头上算什么?”   说事,说什么事呢?事情一旦扣上男女之情的帽子,就由不得人浮想联翩了,尤其是冯月红。   冯月红咬着牙瞪着纪军,她还以为那个贱人离开纪家就没事了,想不到还有后续。   索性,冯月红还记得自己今天为什么事来的,没有大庭广众和纪军撕破脸。   冯月红的手悄悄伸到一边,揪起了纪青团胳膊上的一块肉使劲拧了一下,听到旁边倒抽气的声音才舒坦地松开了手。   原因无他,这么大的事,自家闺女竟然说都没说一句。   冯月红有种被瞒在鼓里的愤怒。   纪青团对上亲妈的眼神,害怕地缩了下身子,“妈,我身上的痕迹都是纪榕抽的,难道我还不能还手了吗?”   纪榕抽人的时候是很有算计的,专门往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抽,但她怎么能想到呢,冯月红当场就把纪青团的衣服掀起来给别人看了。   也许是觉得闺女还小,没什么好防备的。   她估计也猜不到,就是这树痕,让别人起了疑心。   这事就不用纪葎出面了,一边的大妈先站出来说:“这痕迹,没点力气怕抽不出来吧?”   一边的人也附和,“纪老三那闺女才几岁,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神力?”   她的话一出口,旁边的人瞬间哄笑成一团,看着软软的一团趴在纪葎身上的身影。   可不就跟听笑话似的,再看向纪青团的眼神就跟看个从小会撒谎的坏孩子似的。   冯月红都愣住了,甚至忍不住怀疑的眼神瞟向纪青团。   她闺女平时力气也大,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小小的纪榕?   不会是故意撒谎骗自己的吧?   冯月红的眼神让纪青团瞳孔都猛缩了起来。   可以预见,回家以后,纪青团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纪葎也在众人的笑声停止后,望着冯月红语气凉薄道:“那还希望大嫂给我一个交代。”   冯月红瞪眼,“你开玩笑吧,我家小孩这副模样,我还得给你道歉?”   纪葎直接道:“先动手的人就是不对,看来大嫂还是没有意识到错误。”   误会别人打自己小孩的时候义正言辞,轮到自己就偏袒自私了。   以后,谁还敢找她家的小孩玩,没得受点伤全部赖到别人头上去。   一开始想要安慰冯月红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生怕靠太近被人误以为是同类。   冯月红咬牙切齿问:“你想怎样?”   纪葎也干脆,并没有要求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道:“伤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必须认错。”   有个大妈出来当和事佬,对冯月红劝道:“月红,这事的确是几个孩子不对,纪老三都不追究什么,你就让他们认错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冯月红心里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眼神望向纪军。   可纪军自打刚刚肖萍爆出时甜甜的事后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根本没注意到冯月红的眼神。   被一群人直勾勾地盯着,个个都在等她儿子赔礼道歉。   冯月红闭上眼睛狠了狠心,推了几个小孩一把,“你们做错了,就跟妹妹认错吧。”   冯月红今天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心里再不情不愿,她也只能咽下去。   这个时候,从村子口那边远远传过来大喇叭的声音,随着车轱辘的转动越来越近。   所有人一下竖起耳朵,也没去关注冯月红的事情了。   拐角处大队长踩着单车晃晃悠悠的骑了过来。   松花生产大队还没有通电,这个时候有什么临时通知的项目一般都是由大队长拿着装电池的喇叭扬声器整个村子转悠。   单车一边踩,喇叭里一边传出声音:“通知,今晚五点开大会。”   五点?现在可是都四点多了,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就哗啦啦散了个干净。   笑话,这会儿还不走,到了开会的时间没到可是要扣工分的。   不吃干饿着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了。   而纪军也终于回过神来,脑子里回荡着广播的那句话,眼神一下变得怪异起来。   纪军可是副队长。   生产社里要开会这么大的消息,他竟然没有收到?   想到了李创业对自己的排挤,纪军手上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纪葎也在听完了广播后带着纪榕直接回了屋子,啪地一声关上门。   没有人再理会冯月红和哭到不行的三个小孩。 第七十三章   纪葎抱着纪榕一路走到了饭桌边,纪葎出去的功夫,魏先释已经把菜全部炒好了,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纪榕吸了吸鼻子,笑嘻嘻地望着一旁坐在板凳上的秦招。   秦招的脸色有些黑,看得出来是想出门却被阻止的。   纪榕不由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是真让秦招出去,事情才叫一团乱。   纪榕也坐到了秦招旁边的小板凳上,小肥爪抓着上衣的衣摆,两颊红扑扑的,小模样半点看不出在门外时伤心难过的样子。   纪葎则蹲下身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两个小孩子。   从刚刚冯月红口述的事件发展,纪葎意识到了事情的起因也许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纪葎并没有因此而埋怨谁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他问道:“说吧,这件事情是谁先动手的?”   纪榕捂着嘴巴偷笑,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纪葎。   她有一种终于要真相大白,替死鬼得见天日的感觉。   从纪葎的语气里,纪榕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怪罪秦招的了,所以并没有站出来维护秦招。   秦招抿了抿唇,举起了一只手,“是我。”   秦招一开始就没想要隐瞒,只是大家都太果断了,反而让秦招不知所措。   等到秦招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事都翻篇了。   再把这事扯出来,无非就是让纪葎又想起来纪榕的事,秦招自然就闭嘴了。   要说秦招的话对谁的影响最大,那无疑得是肖萍。   肖萍在桌子边摆好了碗,正抽着筷子一根根地数,耳朵竖起来悄悄听着父子三人的谈话。   啪嗒一声,一把筷子掉到了地上。   肖萍的内心有多震惊?无异于看见哑巴突然张嘴说了话,瘸子站着跳起了舞,秦招主动打了人!   在肖萍的感觉里,秦招明明是个不喜说话、不生事端的人。   肖萍感觉自己的认知在崩坏...   相较之下,纪葎的表现淡定太多了。   纪葎只是重复看了秦招两眼,大概也从这一天开始要对秦招改观了。   眼见着秦招的头低得越来越下,整个人的气场也越发低迷。   纪葎清了清嗓子,那句只是堵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最终还是决定要让秦招知道。   纪葎的眼神里带着鼓励,道:“做得好。”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并不是弄虚作假。   纪葎想到了纪军当时的表情,他虽然没得到什么,但纪军却未必什么也没失去。   几乎是在纪葎说话的瞬间,秦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脸。   纪榕鼓着嘴巴,纪榕觉得自己被区别待遇了。   同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是小心点等会收拾你,放在秦招身上,就成了做得好夸奖你...   纪葎还能不知道闺女的心思?他心里一阵好笑,故意冷落着纪榕。   虽然这件事情不一定是两个小孩的错,但该有的教训却必须记得。   肖萍洗好筷子回来了,招呼着几人赶紧吃饭,连同不情不愿的纪榕都被她哄过来了。   纪榕的不开心只维持了一会儿。   在她尝了一口魏先释蒸的鱼之后彻底消失了,她整个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   味道比她在国营饭店里吃的好太多了。   纪榕忍不住又夹了几筷子,小嘴巴吧嗒吧嗒,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说到这里,纪榕就不得不吐槽自己的小爪子了。   想她上辈子筷子使得多麻溜的人,这辈子竟然屡屡在夹菜上翻车。   最后,还得是肖萍笑着给她拿汤勺,纪榕捂着脸,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纪葎在一旁看着纪榕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舒服,也夹了几筷子纪榕吃的鱼,皱起了眉头撇撇嘴。   吃过了饭,婉拒了肖萍想要收拾桌子洗碗的念头,纪葎自己撸起袖子干活,一点都没有男人不能收桌子洗碗的大男子主义。   肖萍则蹲在一边逗纪榕玩,纪榕还带着她去围观了屋子前榕树下的蚂蚁搬家。   这是纪榕新找出来的消遣方式,可以平心静气,怡性养神。   当然,落在肖萍的眼里,只是小孩子的无聊玩耍。   纪葎动作麻利地将全部活干完,开会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想纪榕和秦招这样的小孩子,本来去不去开会都无所谓的,大部分都是凑个热闹。   纪榕预感到大队长也许是要说黑市的事情,内心格外有参与感,就闹着一定要去。   秦招现在就是纪榕的小尾巴,也不用多说。   倒是肖萍,纪榕不确定她会不会去,特意问道:“肖萍姐姐你也去开会吗?”   肖萍点点头:“去啊。”   虽然高考已经宣布恢复,肖萍也逐步在为离开松花大队做准备了。   但是只要一天还待在这里,是这里的知青,就有开会的义务。   肖萍的心里想到什么,摸了摸纪榕柔顺的头发,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下来。   她要离开了,以后还能见到纪榕吗?   纪榕并不知道肖萍在想什么,仰头看她露出笑颜。   肖萍的心好像被那笑击中了,抚摸额头笑了一下。   想什么呢,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她要是想小纪榕不是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看吗...   村子里开会的地方是上次播放电影的广场附近。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开会了,也很自觉,直接就排成了几排长队,看起来整齐划一。   时间到了,李创业手里端着杯水,手背在身后走了过来。   原本还喧闹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了。   纪榕又坐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纪葎的肩头,视野那叫一个开阔,放眼望去,还没哪个小孩同她一样幸福。   就连最前排的李创业,黑压压的人群看到的第一个也是小纪榕。   两眼对视,互相笑开了。   纪葎的这一动作,无疑是引来了很多同样带着小孩的父亲的恶意。   试问做了一天工累得腰酸背痛回来,开个会家里小孩还闹着一定要坐肩膀的,哪个不心累。   尤其是那些家里好几个孩子的,看着纪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要是像纪老三一样整天吃了睡睡了玩,一堆力气没处使,也能轻松扛小孩好嘛!   大队长李创业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拿起喇叭就开始讲话了。   “今天的大会内容,主要是针对社员的思想问题做进一步提升...”   纪榕认认真真地听了好一会儿,大队长这弯拐得可真够大的呀,纪榕就听着李创业从社员思想一路讲到国家崛起,讲到民族复兴...   上下眼皮开始一个劲儿打架,小脑袋瓜一点一点,已经忍不住想要梦周公去了。   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看了看纪葎,对方竟然没什么反应?   再看社员们个个挺直了腰杆,认认真真地听李创业讲话,表情热切、眼神灼灼。   纪榕在对上这些人的表情时,忍不住肃然起敬。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这些看似‘认真听课’的社员,有的睁着眼在神游太空,有的一头雾水根本不懂李创业在讲什么。   纪榕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从严肃正经变成了怪异、哭笑不得。   好在,就在其他的社员也开始拍腿抓蚊子的时候,李创业的话终于拐回来了。   李创业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声音都变得慷慨激昂,跺了跺脚,将气氛搞了起来,道:“大家都知道,投机倒把,政府抓了很多年,屡禁屡犯,这就是由于我们一些社员的心,还不够坚定。   国家的发展,需要靠我们大家来互相维护进步。”   有人回了一句:“好。”   紧接着是鼓掌声,叫好声络绎不绝。   李创业开完了会,把今天的主题思想点明了,这场长达两个小时的大会也就结束了。   李创业离开以后,社员们才开始交头接耳,和刚刚井井有条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几个人一开始都是云里雾里的,也是和那些一知半解的人凑在一起瞎琢磨一番。   才点头恍然大悟。   懂了!   大队长的意思原来是不能投机倒把呀!   本来就对这事没心思的社员们一笑而过没有放心上,当然,也也有人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而此时,冯月红为了三个孩子的事,那是气得吃也吃不好,咽也咽不下,即便人站在这里开会,心里也在乱七八糟地想着事。   每次一低头看到大儿子的模样,冯月红都得咬牙抑制,她恨不能直接拿把菜刀冲到纪老三屋里去。   还好大儿子现在换牙期,牙齿掉了还能长,否则下半辈子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城里倒是有镶牙,但那是富贵人家才弄得起的,冯月红可不敢想。   因为这件事情,冯月红心里的某个念头更加急不可耐了。   身边的纪红彩发现了冯月红的不在状态,推了一把,“喂,你还愣着干嘛呢?”   纪红彩今天是不在家,等到回来才听说了几个孙子的事情。   最疼爱的孙子被一个野孩子打成那副模样,而冯月红这个当妈的,去找人讨说法竟然还说不过人家。   纪红彩心里呸了一声,她这个大儿媳妇,平时巴拉巴拉挺能说的,一到正经场合一点用没有。   她孙子的伤,当妈的都认了,纪红彩又能说什么呢?   跑到隔壁去找三儿子吵?闹到最后不知道什么个结局呢...   纪红彩没有那么做,只是在言谈举止对冯月红是越发看不起了。   她当初怎么就想着找这么个儿媳妇?纪红彩咬着牙愤恨了。   冯月红愣了一下,道:“娘,开完会啦?”   纪红彩冷哼一声,“怎么,还等着人抬你回去?”   纪红彩吐了口唾沫,昂着脑袋鄙夷地瞪了眼儿媳妇,直接抬脚走了。   留下冯月红,自己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周围乌漆漆的,刚好又听到了别的社员讨论大队长会议上说的不能投机倒把的事情。   冯月红扭着屁股,撇着嘴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些蠢蛋,竟然还真有人信大队长的话?   不投机倒把不卖东西哪里来的钱?   怕不是大队长家自己没赚到钱,所以忽悠着社员们都不要做这门生意吧?   她知道,现在李创业和纪葎走得近,这两人,每一个好东西...   这事说不定是他们捣鼓出来糊弄人的。   冯月红脑子转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有理,忍不住对着李创业家的方向做呕吐状。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冯月红这样,也有的感触良深,比如李迩。   李迩今天是在黑市里看到大队长了的,现在大队长开这样的会议,仿佛意有所指一般。   大队长不会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什么,然后特意来警告社员们的吧?   又或者,上面出了什么新通知?   李迩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   良久,她搓了搓胳膊,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第七十四章   李迩留在原地左思右想,心里打定了主意。   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李迩看见了纪民背靠枕头半躺在床上,眼神里一片深邃,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李迩靠了过去,半个身子倚着纪民的胸膛,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果断,“我们那生意不做了吧?”   李迩的内心已经足够坚决了,说完了话,李迩抬头眼神直直地望着纪民,满是期盼地等待着纪民的回复。   李迩的性格温婉,有些时候也打着自己的小心思,但家里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纪民做主。   纪民也回视着李迩,良久,他叹了口气。   纪民的眼神颓败了下来,点点头声音有气无力道:“嗯。”   纪民的那种无奈,是最直白传入李迩心里的,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轻声询问纪民,“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   关于纪民内心的想法,李迩其实是知道的,但她从来不说出来。   李迩并不明白,自己男人为什么一直执着于纪葎那个人,他家老三有那么厉害?   李迩的心里只有小家,她只想安稳地生活。   按照李迩的想法,当然是在镇上开店,该办什么手续办什么手续,虽然累,但踏实。   和李迩的眼神对上,纪民心里的那股子气陡然消散,他笑着伸手搂过媳妇的肩,“没,我明天就出去把铺子定下来,我们搬出去。”   第二天,纪民和家里人说起要回镇上复工的消息。   纪民是被强制下岗的,这件事情他没和家里人说,这时候要出去,当然还用的上班的借口,纪家的人都惊讶了。   尤其是冯月红,冯月红一个晚上睡也睡不好,天亮的时刻终于决定厚着脸皮去请教李迩这个弟妹。   冯月红自己什么都不会,也就只能期盼李迩带着她大赚一笔了。   吃早饭的时候,冯月红是打算旁敲侧击问问老二家最近的一些状况的,可是纪民的话就像一颗深水炸弹,瞬间炸得她晕乎乎找不到南北。   人都要走了,她还学个鬼?   冯月红眼神埋怨地看了纪老二一眼,桌子底下的脚踹向了自己男人。   说到底,还不是怨着自己男人平时磨磨唧唧的,否则自己早就把本事学到手了。   脑子里面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冯月红又嫌弃起了纪军,平时牛皮都吹上天的人了,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只是让他探探投机倒把的事情,竟然还义正言辞地拒绝自己。   说来说去还不是豁不出去面子。   冯月红鄙夷了,面子值几个钱,纪军不敢做的事,她自己偷摸着做,保准一点事都没有。   没准等她赚了钱纪军还得找她借钱花呢。   冯月红心里美得很,仿佛都已经看到钱在朝自己招手了,看向李迩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   冯月红端着凳子屁股挪啊挪,挪到了李迩的身边,难得有点大嫂的派头,捏着嗓音温和地对纪民笑道:“二弟这才回来多久,怎么就要回去工作了?”   还没等纪民开口回答呢。   冯月红又一手抓起李迩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低着头心里快速地打着算盘,“二弟你也真是的,急急忙忙来回,我和李迩做了这么多年妯娌的,还不让我们趁机培养一下感情?”   李迩没防住冯月红突如其来的动作,手被拽着根本拉不动,只能僵硬地朝着她笑笑。   接收到媳妇的眼神,纪民看向冯月红,笑了一下,“是呢,厂里突然急召,说有批货要赶。”   自家大嫂什么性子纪民还能不知道?   要是没点算计能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   至于冯月红说的让李迩留下来的事情,则被纪民完全忽略了,纪民将眼神又投放到爹娘的身上,儿子要走了,和父母说说是应该的。   一个屋子住了那个多年,冯月红眼睛眨一下纪红彩都知道她憋什么毛病,更别说她明示暗示那么多回的了。   纪红彩清了清嗓子,警告的眼神瞪向冯月红。   这个大儿媳妇,年纪越大脑子越不好使,纪红彩生怕她做出点什么危害纪家的事情来,有意想要敲打一番。   奈何冯月红死猪不怕开水烫,压根不把纪红彩的眼神放在眼里。   开玩笑,现在阻止她赚钱的,别说一个纪红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纪军同样皱着眉头看了冯月红几眼。   自己媳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纪军是再清楚不过。   纪红彩没想到,冯月红胆真的是上天去了,竟然眼睛一翻直接当没看到自己的暗示,心里气得够呛。   看了一眼大儿子,纪红彩愣是把差点出口的脏话又憋了回去。   罢了,儿媳妇的事自然儿子去解决,纪红彩最近是管这些事管得都累了。   对于冯月红,纪红彩心里鄙视,觉得跟她说话都费工夫。   吃过了饭,大家该干活干活去了,小孩该读书读书该玩玩。   李迩的手已经被冯月红牵在手里,实在拽不出来也就放弃了,但是随着手心能明显感觉到的汗液,李迩皱起了眉头。   李迩的煎熬,在她看到了一眼还没收拾的桌子后得到了解救。   李迩道:“大嫂,你先松开手,我得收拾一下桌子。”   冯月红回头看了一下桌子,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点小事哪里用弟妹动手。”   冯月红说完,朝着屋里的方向喊了一下。   很快,纪青团跑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把碗筷给收拾了,还顺便蹲到一边洗碗。   李迩愣愣地看着纪青团脸上的两个大红巴掌印,低头看了眼冯月红的手,吞了吞口水。   李迩终于忍不住了,率先开口,“大嫂你有什么话只管说,能够帮忙的我一定帮。”   话音刚落,冯月红瞬间咧开了一嘴大黄牙,松开李迩的手,嘿嘿笑道,“哎,这怎么好意思。”   李迩的手还没解放一会,又被冯月红抓了起来,将自己的诉求一个劲儿告诉李迩,比如李迩在黑市的营生,平时做的什么东西等等。   一股脑说完以后,冯月红又笑望着她。   李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被冯月红的笑瘆得慌,放弃拒绝的念头,一口应了下来。   其实李迩在黑市卖的是她自己的独家手艺,水晶桂花糕,这东西模样好看价格也不贵,在黑市里一直卖的挺好的。   冯月红本来在听到才几分钱一块的时候有些嫌弃,但是当李迩偶然讲起销量多可以卖到好几块钱,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于是妯娌俩也没浪费时间,就在李迩的小厨房里捣鼓了起来。   李迩的心里也有算盘,今天纪民出去把开饭馆的事情处理了,她自己应该没有时间再来做这种小玩意儿了,用来做个顺水人情,教给大嫂也无不可。   李迩想到冯月红的难缠劲,教的时候也尽心尽力,只求不要再被大嫂折磨第二次。   唯一让她绝望的是,大嫂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学起糕点来怎么就慢成这样?   足足废了李迩快一斤料,又做出来一堆形状不好看的,才把桂花糕做了出来。   东西做好了就要开始考虑销路,李迩原本在黑市的时候是有几个老熟客的,这会儿都告诉了冯月红。   眼见着冯月红的眼睛越来越亮恨不能下一秒就出去卖东西,李迩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大队长昨天开会说的,我和纪民琢磨了,可能上面又得抓投机倒把,大嫂如果真的要做,晚些时候吧。”   冯月红看着自己做出来形状好看的水晶桂花糕,心里高兴,对李迩也没那么热切了。   听到李迩特意提醒的话,冯月红忍不住皱起眉头。   弟妹也那么傻,这就被大队长骗住了?   冯月红脑子转了一圈,还是对李迩笑着摆手道:“我知道的。”   冯月红的心里对这件事情不以为意,粗糙的手指捻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顿时瞪大眼睛。   冯月红瞪大眼睛朝着李迩拼命点头:“弟妹,这可真好吃。”   难怪生意会好!冯月红心里腹诽。   但是很快,她又皱起眉头,这种好东西老二家竟然一直藏着不拿出来,真不厚道。   李迩腼腆地笑了一下。   冯月红自己尝完一块,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做的形状不好看的那些个糕点,“弟妹,我能拿点回去给你侄子们尝尝不,他们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没点补补呢。”   李迩眼睛瞟了一下冯月红的指甲缝,连忙点头:“可以的,大嫂都带回去吧。”   冯月红满意了,直接从旁边找出来个纸袋,将东西一装,转头就走了。   李迩也不知道冯月红究竟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有些担忧。   下午,纪民回来的时候,李迩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我看大嫂好像没当回事。”   纪民就更无所谓了,“咱们都分家了,你操心那么多干嘛,反正该说的你和大嫂说了,该教的也教了,至于大嫂做什么,难道还是你能左右的?”   李迩想想也是,遂把这件事情抛开不提了。   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ing 第七十五章   吃过中午饭,纪葎还在洗碗,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纪榕本来是蹲在一旁给纪葎卖萌聊天的,循声望去,扭头看了看纪葎一手的水和滑溜溜的泡泡。   纪榕自告奋勇,小短腿猛地站起,只留下一句,“爸爸我去开门。”   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纪葎看了眼闺女,被她走路的姿势给逗笑了,明明就还是小屁孩的模样。   纪葎对着一边蹲着的秦招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秦招,你也去看看吧,这里不用你帮忙。”   纪榕踩在小板凳上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董晓晓和董明明。   纪榕咧开嘴笑,小屁股挪着一点点从板凳上爬下来,还没来得及讲话,猝不及防就被人塞了满嘴糖。   纪榕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董晓晓手上的糖纸。   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妹妹洗手了吗?   很快,纪榕就知道,洗手不洗手都没用了,因为糖在她嘴里已经开始化了。   董明明看了眼嘴巴鼓鼓的纪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董晓晓展开糖纸,把上面的痕迹一点点抹平,献宝似的将糖纸递给纪榕,“榕榕,糖纸送你。”   纪榕就像呆头鹅,看着董晓晓手上的彩色糖纸。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很快,董晓晓就给纪榕展示了用处,董晓晓喜欢把糖纸折成小小的动物形状,然后收藏起来。   纪榕一个手残党星人,都没见董晓晓怎么动作,一只小纸鹤就出来了。   纪榕还挺稀罕,摸了摸用纸叠出来小东西,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小团子鼓着嘴巴的模样太可爱了,董晓晓没忍住拿手戳了戳,软乎乎的触感让她想起了以前吃过的棉花糖。   董明明看了眼黑漆漆的手指,用衣服擦了擦,也想效仿妹妹的动作,然后在秦招的眼神下,悻悻地收回手。   董明明没忍住嘟囔了句,“小气。”   这话用来刺激一般的小朋友还行,用在秦招身上半点用处都没有,纪榕捂嘴偷笑。   董晓晓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抓起纪榕的手,“榕榕,去我家玩吗?”   纪榕回头看了一眼纪葎,正想要拒绝。   董晓晓已经朝着屋子里挥手,“榕榕爸爸,小榕榕我们借走啦。”   纪榕感觉自己就像一阵风,怨怪自己体重太轻,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董晓晓拉着走了。   留下纪葎,在愣了一会儿后兀自笑开了。   纪葎一直希望,小闺女能有自己的交际圈,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姐妹,活得像别的小姑娘一样快乐。   而不要过早地因为别人的言语被迫成熟、安静、懂事。   这些在别人看来是优点的性格,纪葎只觉得遗憾。   他知道自己从前错得离谱,因此加倍地对闺女好,以期弥补自己的那些过错。   纪葎神色不明,眼中的光芒一点点亮了起来。   董晓晓的面上带着兴奋,那种兴奋在离她家越近体现得越淋漓尽致。   纪榕有些疑惑,但回头看见了紧随身后的秦招,面上没有任何异常。   进了董家的家门,董老大他们都出门上工去了,董晓晓带着纪榕小心翼翼地挪过某个房间,“我姑姑上夜班,吵醒她问题很严重的。”   董芳庆虽然是乡下卫生所的护士,不像城里那么正规,但只要卫生所里有病人,她们就得安排人值班。   纪榕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夜班是很辛苦的。   董晓晓把纪榕带到了她家的院子里,让纪榕乖乖坐在那里,然后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留下一句,“榕榕,你在这里等会,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董明明也跟着去了,留下纪榕和秦招两个人站在一起,对视两眼,对董晓晓说的东西皆有些好奇。   过了没一会儿,董晓晓从里屋跑了出来。   整个人的表情,就好像手里拿着的是巨大的宝藏一样。   董晓晓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纪榕的面前扬了扬,“榕榕,你猜这是什么?”   纪榕:“...”   董晓晓也不卖关子,直接一把坐到地上,“你看,这是我爸爸昨晚捣鼓好的收音机,村子里好多人想看,我就先让你看。”   不知怎么,纪榕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无上的荣幸。   松花生产大队还没有听说过谁家有收音机的呢。   难怪董晓晓会这么稀罕了。   董晓晓拿着收音机捣腾起来,一边翻看一边指着那些部件和纪榕说:“榕榕,我教你,这个可以调频道,这个调音量,很神奇的。”   纪榕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收音机的人,但对上董晓晓兴致勃勃等夸奖的表情,也忍不住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摸了摸董晓晓的脑袋。   真不知道,要是让这群孩子知道未来有手机那种东西,一个概括所有,她们会不会直接疯掉?   两个女孩子感兴趣的东西,本来董明明作为一个大男子汉是不耻的,但是收音机的诱惑太大了。   董明明走不开,也拽着秦招蹲下来围观。   四个人四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台收音机,听着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歌声,董晓晓甚至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听着听着,董晓晓觉得声音小了,伸手拧了一把音量键。   ...没动静。   又拧了一把。   ...没反应。   董晓晓瞬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哥,这玩意儿怎么回事?”   董明明道:“傻妹妹,你忘了,我们老爸水平不够,能有声音就行了。”   原来不是自己弄坏的,董晓晓松了口气。   要知道,董老大把这收音机修好,正是心头好呢,早上就拿着到处显摆。   要是自己弄出点什么问题,一顿教训那都少不了的。   这个时候,董家的大门咿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女孩白白瘦瘦,脸蛋像桃花一样。   一进门,那小姑娘就拍了拍小裙子,仿佛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纪榕疑惑的眼神望过去,分明没有看到半点灰尘。   纪榕的眼神怪异了,这莫非就是董晓晓拉着自己吐槽有娇小姐病的那个妹妹?   很快,小姑娘就用行动向纪榕证明了,她不止娇,而且还傲。   小姑娘凉凉地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三人,高昂起下巴,就像个小公主一样,“真是没见识。”   打从小姑娘出现的那一刻,纪榕就发现,董晓晓的眼神变了,多了厌恶,手指头都嘎嘣嘎嘣捏成了拳头。   “董晓芳,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董晓晓示威地朝着董晓芳挥了挥拳头。   “你敢打我?”董晓芳连忙退后一步。   “敢不敢上次不是都打过了吗?哼。”董晓晓放完狠话,脸朝上一撅,就是个看不起人的眼神。   这个时候,纪榕也惊讶地发现了董晓芳身边的纪进喜,想不到纪进喜竟然会和这种娇小姐玩到一块儿?   纪进喜的脸上带着愤愤不平,“董晓晓,你干嘛总是欺负晓芳。”   董晓晓才不管谁出来说话呢,直接道:“怎么的,看不惯啊!不然你跟我打一架,赢了我以后看见她掉头走。”   听见这话,纪进喜声音瞬间哑了,支吾两句道:“谁要跟你打架。”   董晓晓冷哼一声,头一扭看也不看那边的人了,“胆小鬼。”   见到纪进喜都败下阵来,董晓芳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收音机是我爸带回来的,是我的。”   董晓晓切了一声,她才不是董晓芳这点雕虫小技就给吓唬到的,直接道:“二叔带回来的时候可是坏的,要不是我爸,这就是个破铜烂铁,最多只能卖旧货。”   董晓芳瞬间噎住,本来就是她爸淘回来当摆设用的东西,谁知道还能给修好。   董晓芳梗着脖子道:“那也是我爸买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鄙夷不满。   董明明在一边看得头疼,一个亲妹妹,一个堂妹,两个人上辈子就像是冤家一样。   纪进喜在一边尴尬地站着,脸上一阵青红交加,既拉不下面子和董晓晓打架,也忍受不了被别人冷落。   正在她眼神不知道往哪放的时候,注意到了院子里的纪榕。   纪进喜心里一下子恼怒了,所以自己刚刚被怼的时候,纪榕一直在这里看着?   纪进喜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既觉得丢脸也觉得愤恨,她指着纪榕:“纪榕,你跑来这边干嘛?”   纪进喜想到了上一次出门大家只围着纪榕,没人关注自己的场面。   这个时候,董晓晓也注意到了纪进喜的表情,直接一步挡在纪榕的身前,瞪着纪进喜,“榕榕在我家关你什么事,倒是你,我又不欢迎你,你还总是腆着脸来我们家干嘛?”   眼见纪进喜被人赶,董晓芳觉得自己的面子也挂不住,“进喜是我邀请来的,关你什么事。”   董明明就看着自己的两个妹妹互相冷哼一声,脸各自朝向一边,心里松了口气。   在董明明的印象里,这种情况一般宣告战斗结束。   董晓晓拉着纪榕,继续研究那个收音机,听歌听广播,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另外一边的纪进喜看得不舒服了,其实她今天会跟着董晓芳回家,也是用看收音机的名头过来的。   可是现在,收音机在另外两个人手上,纪进喜的眼神就挺不是滋味了。   董晓芳瘪瘪嘴,直接走到董晓晓的面前,伸手拿过放在地上的收音机。   董晓晓怎么可能看着董晓芳把东西拿走,两个人互相推搡着。   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黑着脸的董芳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嚷嚷什么呀嚷,让不让人睡觉。”   董晓晓和董晓芳同时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东西啪嚓一声,摔下了地。   一瞬间,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三更,我尽量今晚十二点先更一章~ 第七十六章   纪榕就在一旁看着,即便是反应再迅速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收音机在面前现场表演了个机体分离。   董晓晓那是直接吓住了,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手才慢慢地抖起来,幸好脚步扎得稳,不然都得瘫到地上去。   就连目中无人的董晓芳,都僵硬地扭头看向了董芳庆。   董老大是什么脾气,要真的生气起来才不管董晓芳是侄女还是闺女呢。   董芳庆哪里能想得到,自己只是开个口的功夫,就把人吓成这副模样...   想到两个小侄女不省心的模样,董芳庆皱起眉头,撇嘴道:“看我干什么,是我弄坏的?”   董芳庆埋怨地瞪了两人一眼,收回眼神的时候才偶然发现了纪榕的存在,瞬间换了一副面孔。   上次心里的祷告上天并没有听到,这意味着董芳庆还得讨好纪榕,她扬起笑脸,“榕榕,今天过来家里玩呀?”   纪榕只是点点头。   董晓芳也注意到了自己姑姑前后态度的变化,嫉妒的眼神看了纪榕一眼。   心里还想着这小孩谁家的,脑子里很快浮现出答案。   和纪榕相处的时间多了,董芳庆再温柔的话也是信手拈来,“榕榕饿不饿,我屋子里有点饼干,要不要尝尝?”   纪榕摇头,并没有再搭理董芳庆的想法。   纪榕的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董芳庆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可是上一秒还对着自己的亲侄女发威发怒,下一秒就能换一副面孔对待有利用价值的自己。   纪榕心里莫名地不舒服,尤其是想到这样的女人竟然是和自己爸爸在生产社里闹桃色新闻的。   纪榕觉得更恶心了。   而纪榕的表情,董芳庆怎么会看不明白,她讨厌纪榕这种无动于衷的表情。   以她的条件,什么人配不上?纪老三的闺女凭什么给自己脸色看?   董芳庆咬咬牙,想到了明明好不容易有点松口的老娘在昨天突然又义正言辞地提出要给自己相亲。   一开始,董芳庆并不是非纪老三不要的。   只不过当所有的人都在跟她说不行,董芳庆才起了逆反心理。   董芳庆心里不高兴,也知道纪榕看着憨憨,实际上是个鬼机灵的,在她这里讨不了好。   董芳庆没有再说话,斜眼瞥了一眼地上的收音机,回过头啪地一声关上门。   而被留在原地的小孩几人组。   董晓晓想到了董老大的家法,吓得瑟瑟发抖,看着她哥哥,“怎么办呀,收音机坏了。”   董晓芳则退后一步,“这可是你拿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见对方第一时间就是想要推脱,董晓晓愤怒了,直接指着她道:“要不是你非要抢怎么会这样?”   董晓芳吃瘪,顿了一下,昂着下巴说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嘛,坏了就坏了,我让我爸爸买新的。”   两个人互相僵持着,谁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纪榕在一边看得无奈,想着到底也算是董晓晓的事,就走过去捡起了收音机。   纪榕想要研究一下收音机里面的构造。   上辈子,手机坏了没钱修,纪榕也只是自己随便弄一弄,有时候还真能修好的。   现在看着收音机,也不像很难的样子吧...   董晓芳看见纪榕的动作,瞬间也忘了和董晓晓辩驳,恶意嘲笑道:“你就是上次我姑姑找我拿衣服去送的那个小乞丐吧!”   纪榕皱起了眉头,想到很早之前董芳庆拿过来纪家的衣服...   原来是董晓芳的?   董晓晓可容忍不了董晓芳对着纪榕撒野,直接站出来道:“你说谁小乞丐呢,就你那些不是白就是粉的衣服,穿出去跟个阿飘一样,你以为谁稀罕?”   两个人又是一番菜鸡互啄,纪榕干脆不管那边了,拿起收音机走到一边专心致志研究起来。   秦招也跟在纪榕的身边,眼睛专注地看着纪榕的动作。   纪榕并不担心秦招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毕竟从第一天见到秦招开始,纪榕就从来没想过要隐瞒自己的情况。   一直装笨,也是很累的。   纪进喜也走了过来,这事件的发展简直让她想大笑出声,连自己之前那么丢脸的事都仿佛不在乎了。   纪进喜嘲弄的眼神看向纪榕,“纪榕,你可别不会装会哦,到时候把好好的收音机给修理坏了,可就全是你的责任了。”   纪进喜的话就像是一弯清泉淌进董晓芳的思绪里,脑子一下子清明了,她指着纪榕,“对,收音机是在你手里才坏的。”   董晓晓冷笑了一声,半点没客气地冲上来推了一把纪进喜和董晓芳,道:“等爸爸回来我会如实告诉她,你以为你狡辩那么多有什么用?”   董晓芳现在才不在乎董晓晓的话呢,依旧看着纪榕,“我说小乞丐,你见过收音机吗?随便就敢乱拆,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了的,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纪进喜也附和道:“纪榕,你这么能,是不是拿个电视机给你你都能捣腾了?”   “不对,她见过电视机?恐怕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吧?”   “我来告诉你,电视机有画面,可以看到人,可以换台,可以看好多节目,是不是想看看?”   纪榕冷眼地看着纪进喜和董晓芳两个人表演,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两个人加起来这么聒噪的。   纪榕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上次董晓晓拉着自己吐槽个不停的董晓芳的坏话,现在看来,那些话还真是名副其实。   两个人的一唱一和,也直接惹怒了秦招。   秦招抬起头,满是敌意的眼神看着两人。   董晓芳咽了咽口水,瞬间就闭嘴了。   反倒是纪进喜,这还是纪进喜进门以来第一次发现秦招,哎哟一声,“你是谁家的孩子?”   在纪葎和纪榕的共同照顾下,秦招早就从那个穿着邋里邋遢衣服,头发又长又乱的小男孩摇身一变成了皮肤虽然黑,但是干净精神的小帅哥。   可别说,就这副模样和纪榕站在一起,还真的挺有兄妹相的。   纪进喜很快就知道了答案,看着秦招的眼神有些怪异。   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好看,她当初就让她爹妈收养了。   纪进喜的心里不无遗憾,为什么一个两个长得好看的男的,都和纪榕扯上关系,纪葎也是,秦招也是...   这样一想,纪进喜对纪榕更排斥了。   秦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纪进喜,想到纪榕,压根就没有给她个好脸色。   纪进喜忍不住瘪瘪嘴,在学校在家里的时候,纪进喜都是受人追捧被人疼爱的。   可是自打来了松花生产大队开始,好像所有的事都没顺过,纪进喜突然想回去镇上了。   纪进喜的心理问题,纪榕压根没心思去了解。   纪榕研究了一会儿收音机,询问董晓晓,“有螺丝刀吗?”   刚刚的碰撞只是把部分零件摔出来了,里面没有完全散架,纪榕就想着先拆开看看。   纪榕心里其实也没底,刚刚研究发现了,这个收音机的损坏程度还挺严重的,可以说,前面董老大能修出声音来完全就是个奇迹。   董晓晓现在自己蒙圈圈压根不知道做什么,纪榕要什么她就去找了。   只是很快就垂头丧气地走回来,“没有,被我爸收起来了。”   董老大知道两个孩子不省心,也怕他们乱拿东西玩到时候丢了或者伤到人,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是被他专门锁起来的。   纪榕叹了口气,也没有勉强,只是询问道:“那我拿回家看看可以吗?”   纪榕觉得自己一定是无聊透了,才会觉得这件事情是挑战,想要帮助董晓晓免于责罚。   董晓芳就在一旁听着,当场就提出拒绝,“不行,谁知道你把我家收音机带回家要干嘛。”   但是董晓晓并没有搭理她,直接点头,“可以,我也一起过去看看。”   董晓晓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她想到了自己老爸赞不绝口的纪榕爸爸,眼睛亮了一下。   四个人于是又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董明明手上拿的收音机,瞬间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有个早上才看过董老大吹牛的壮汉就开口了,“这是董老大早上拿的收音机吧?”   旁边的人点头,“那是董老大家的孩子,这是拿出去玩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让小孩拿出去玩!”   “看来董老大今晚又得收拾小孩了。”   田地里的几个人哄笑成一团,当然,这些纪榕她们并不知道。   纪葎刚把家里收拾好没多久,坐在板凳上休息呢,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声音。   伴随而来的,还有小闺女的声音。   纪葎还以为小闺女没那么快回来呢,站起身。   走出门一看,纪葎敏锐地发现中午还兴奋开心出门的董晓晓哭丧着脸,就像突然死了娘。   纪葎吓了一跳,再看看自己闺女,还好,闺女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否则纪葎非得以为几个人出门遇见什么意外了呢。   很快,纪葎就注意到了董明明手里的收音机。   纪葎内心疑惑,询问道:“带着收音机干嘛?”   纪榕连忙帮着解释道:“摔坏了。”   纪葎对上闺女的眼神,想了一下,“想让爸爸修?”   一开始打算回家的时候,纪榕是抱着不一定能遇见纪葎的想法的。   现在哪里还敢说自己修,生怕被爸爸发现自己的一点怪异地方。   只能点点头,改用期待的眼神望着纪葎,随口问了句,“爸爸会修吗?”   纪葎点点头,斩钉截铁道:“当然会了。”   纪榕:...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另外两更还是老时间 第七十七章   董晓晓、董明明都坐在纪榕家的小板凳上,一脸好奇地看着纪葎有条不紊地从工具箱里拿出来各种需要的工具。   董明明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纪三叔,你真的会修收音机吗?”   董明明还挺怀疑的,榕榕爸爸看起来那么年轻,也没从生产大队谁的口里听说过他会修收音机。   重点是,生产大队压根没谁买过收音机。   纪榕也跟着蹲在一边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葎,早就忘记自己前面打算动手的事情。   听到董明明的话,纪榕第一时间就条件反射,“我爸爸当然会。”   话音刚落,纪榕就心虚了。   纪榕可不敢说,她其实也是怀疑的,里可没有说过大反派的生活技能。   可是这是她爸爸呢,纪榕马上把那个念头踢掉了,挺了挺小胸膛,明明纪葎还没把收音机修好,她却已经骄傲上了。   面对几个小孩灼灼的眼神,即便纪葎一向淡定冷静自持,也忍不住尴尬地咳嗽两声。   纪葎是不知道闺女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义正言辞地告诉小闺女,他是真的会修收音机的。   早些年去北京时学过一手,虽然时间比较久,纪葎不敢保证每一步都还记得。   纪葎看着就差直接拿眼睛钉在收音机上的两个小孩,“你们先去玩,修好了我告诉你们。”   董晓晓和董明明只是点头,谁也没有动作,就仿佛今天不看到收音机修好他们就不挪窝了似的。   纪葎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拿起工具把收音机给拆了,拿出电路板...   随着他的每一步动作,董晓晓和董明明都发出惊叹。   唯有秦招,是安安静静看着的。   就连纪葎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对比之下,突然觉得自家小孩身上的品质尤其可贵。   索性,收音机并没有大问题,纪葎把所有的部件固定重新组装,很快,就把收音机给捣鼓好了。   纪葎把收音机递给董晓晓,“好了。”   董晓晓一脸惊喜,颤抖着手接过纪葎手里的收音机,拧了一下开关,发现收音机已经能和之前一样调频听歌声了。   董晓晓没忍住一蹦三尺高,原本紧张的表情瞬间松懈下来,忍不住夸奖道,“榕榕爸爸,你真厉害!”   纪葎舒心地露出一个笑容,纪榕就骄傲多了,“我爸爸当然厉害。”   小团子昂着脑袋噘着嘴,眼睛微微眯起,脸上仿佛在说着‘小事一桩而已。’   董晓晓眼红了,“榕榕真幸福。”   董晓晓突然羡慕起纪榕来了,榕榕爸爸长得帅,脾气又好,还不会打小孩!   重点是,收音机都能够轻轻松松修好!   董晓晓在心里暗暗下决定,以后董老大再教训她,她就要来给榕榕爸爸当闺女了。   纪榕当然不知道董晓晓的心思,挺了挺小身板道:“爸爸有我当闺女也幸福。”   纪葎听完,忍俊不禁。   所有的人都没忍住笑成了一团,董晓晓拿着收音机,突然脑海里想到了出门前的场景。   董晓晓鄙夷地对着自己家门的方向,“走,回去教训董晓芳。”   想到两个小学生菜鸡互啄的场面,纪榕是真的怕了,犹疑着,“我...家里还...”   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手已经被董晓晓拽住,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   生活不易,纪榕抚额叹气。   ...   回到家,董晓晓刚进到们,就敏锐地发现在院子里吃着东西聊着话笑得花枝乱颤的董晓芳和纪进喜。   看两人那模样,好像是凑在这里等热闹看的。   收音机都修好了,董晓晓现在是走哪头抬到哪,趾高气扬。   纪进喜眼神瞟到了纪榕,连忙坐直身子,故作嘲笑,“纪榕,你把收音机修好了没?”   天知道为了在这等纪榕,纪进喜应付了董晓芳多少话,现在总算等到时间了。   纪进喜都想好了,等事情结果出来,她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纪榕不自量力的模样。   董晓芳眼神都没往纪榕身上投,直接回了句,“别开玩笑了,她能修好才有鬼呢。”   董晓芳和纪进喜旁若无人嘲笑的场面,让董晓晓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直接道:“那要是修好了你怎么办?”   董晓芳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看她是表情,是压根不相信纪榕能修好收音机的。   董晓晓也不在乎董晓芳是个什么表情,下一句话直接就蹦出来了,“要是修好了你当场吃屎好不好?”   董晓晓才不是董晓芳那种只会一张嘴说说说的人,也没有董晓芳那种自以为是的骄傲,更没有董晓芳的一声娇小姐病。   她想说什么自然就说了,才不会顾忌谁。   董晓芳愣了半晌,脸都红了才回了句:“粗俗不堪。”   董晓晓嗤之以鼻,“你才是,鹦鹉学舌,聒噪。   不对,人家声音至少是好听,你就是恶心。”   看着董晓芳被噎住的模样,董晓霞觉得一颗心简直不要太畅快,撅起嘴巴冷哼一声。   榕榕说得对,对付董晓芳这种人,就得直接用话来怼她!   就在董晓芳和纪进喜吃瘪,互相说不出话,董晓晓为自己的胜利欢呼鼓舞之际,董家大门再一度被推开了。   啪地一声,直接把院子里的几个人都下了一跳。   尤其是董晓晓,这声音太熟悉,她瞬间僵住了。   此时,面色阴沉似水,一双眼睛仿佛能冒出怒火的董老大走了进来。   董老大也是在田里听人家说起,才知道两个兔崽子拿着他的收音机出去玩了。   董晓晓和董明明是什么人,董老大再清楚不过,唯恐收音机有去无回,董老大怒气冲冲地去了两个小孩经常玩的地方。   没找到人,这才回家来。   董老大瞪着眼睛,“我的收音机呢,谁让你们拿出去了?”   董明明也被吓了一跳,习惯性地将妹妹手上的收音机递给董老大。   这个时候,董晓芳看了看大伯的脸色,突然勾唇一笑,幸灾乐祸道:“大伯,收音机被他们弄坏啦。”   董晓晓瞬间抬眼瞪了董晓芳一眼,本来把收音机带出去修好,就是为了不让董老大知道。   现在董晓芳直接把事情抖落出来,董晓晓咬咬牙,“爸,董晓芳非跟我抢收音机,是她摔的。”   董晓芳:“明明是你。”   眼见着两个人的气氛剑拔弩张,在一旁的董明明那是看得一个着急。   董明明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老父亲的表情。   董老大现在的一张脸,简直都能用黑面包公来形容。   偏偏两个妹妹毫无所觉,依旧在互相对骂。   董老大就感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忍不住走到里屋找出来一根鸡毛掸子,往桌上一甩,啪地一声,董晓晓和董晓芳应声安静了下来。   纪榕也在一边看得瞪大了眼睛,突然就能理解董晓晓为什么那么怕她爹了。   纪榕拽紧了秦招的手,惶恐董老大这就抽下去了,连忙站在一边提醒道;“董大伯,你都没试试收音机怎么就知道坏了,难道你觉得晓晓还没她可信吗?你最了解晓晓了,她难道是会弄坏东西的人吗?”   纪榕指着董晓芳,如愿见到平时高傲得像只白天鹅的人缩了缩脖子。   董晓芳心里都恨死纪榕了。   董老大这才发现了纪榕的存在,咦了一声。   对于纪榕和秦招,董老大那是相当的有印象,又乖又可爱的小姑娘,谁不稀罕?   想到这里,董老大又忍不住瞪了眼董晓晓,怎么这家的就是个大魔王了,那动作,穿上裙子出去别人都以为男扮女装呢。   董老大犹豫了一下,没有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什么想法。   按照董老大对闺女的了解,要是收音机没什么问题,她绝对早就跳起来了,不可能是这副表情的。   深深地看了自己闺女一眼,董老大最后还是慢慢打开了收音机。   嘹亮悦耳的歌声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听起来,和之前完全没有区别。   董晓芳上一秒还看戏似的脸,突然像冰块一样层层冻结。   白嫩嫩的脸上慢慢浮现起了恼意。   纪榕也忍不住捂嘴笑了。   董老大的脸上完全是惊讶了,看着闺女,心道:莫非自己真的冤枉她了?   董明明连忙站出来,企图让这件事情翻篇,对着董老大笑道:“爸爸,你看,都是两个妹妹闹着玩呢,收音机哪里有事了。”   董老大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低手捣鼓着收音机。   突然,他咦了一声,又将手里的转盘反复调试两圈,诧异道:“音量键怎么突然好了?” 第七十八章   收音机的音量键好了,这事瞒不下去,董老大开始教育孩子了,纪榕就伺机偷溜了。   离开了董家,纪榕牵着秦招的手,本来是打算回自己家的,走到一半,纪榕突然想起了秦招户口的事情。   昨晚吃饭的时候肖萍是说了今早会去镇上的,这个时间应该回来了吧?   纪榕苦恼地想着,就算肖萍出马十拿九稳,那也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呢。   前面因为时甜甜的事,纪榕对上知青办那是避而远之,感觉就像个魔鬼窟一样。   可是秦招的事情没有定下来,纪榕总觉得不安稳...   思前想后,雄赳赳气昂昂的纪榕出发了。   想到纪葎和时甜甜的恩怨往事,纪榕还特意避开自己家的方向,生怕路上不小心纪葎,他也要跟着过来。   知青院的大门敞开的,有些想要挣多点工分拿多点钱的知青去上工了,也有些特意请假寒窗苦读为了高考全力以赴。   距离高考的时间不多了,知青院的气氛好像都变得紧张起来。   纪榕的运气好,刚好碰上一个知青在门外背书,听说了纪榕的来意,直接领着她走进去。   松花大队的知青院是大队长找了旧宅子翻新修整的,环境当然没有本村人家里的好,但胜在整洁,知青们平时应该也是做卫生的,院子里连一株杂草都没有。   宅子是很多房间组成的,男女分开两排住,大多都是两两一屋的。   唯一特殊拥有独立屋子的,就是肖萍了。   这还是纪榕第一次到知青院里面来,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哪都觉得新鲜,尤其是这一路上没有碰到不想见的人,纪榕也松了口气。   知青一路领着纪榕到了最里面的屋子才停下来,帮忙敲了敲门。   这么一看,纪榕更感激知青了,如果不是他,纪榕自己非得一间间屋子找过去才能知道肖萍的位置呢。   纪榕的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对着知青眨眨眼睛,弯腰感谢道:“谢谢知青哥哥。”   知青明显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小朋友,挠了挠后脑勺,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大白兔奶糖,然后飞也似的跑开了。   纪榕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怕羞的知青,没忍住笑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大白兔奶糖。   这个年代,蛀牙很痛苦吧?   纪榕眼睛左右转了一圈,看向了秦招,“秦招,张嘴。”   秦招的眼神里透露着困惑。   纪榕好心解释,“你吃糖,我拿糖纸,我们一人一样对不对?”   秦招点点头,想了一会又快速摇头。   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了走动的脚步声,纪榕一把将糖塞到秦招的嘴里,然后端正地站在人家门前。   很快,屋门就打开了。   纪榕对着开门的魏先释扬起笑脸,招招手,“下午好,魏先释哥哥。”   魏先释对于初次登门的纪榕还挺诧异,“榕榕过来玩吗?”   纪榕当然不是过来玩的,她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屋子里传来肖萍的声音。   和平时温和的语气不同,这一次是带着恼意的,“那个女人真是越来越疯了,一点做长辈的自觉都没有,连个小孩的户口都压,她究竟想干嘛!等我回去非得找小叔说说不成。”   肖萍背对着屋门,并没有注意到纪榕的到来,只当是别的知青又过来借资料了,说话也没有顾忌。   肖萍说完,用力地剁了一下脚,转过身正好直直对上纪榕疑惑的眼神,连忙收起了面上的愤怒。   肖萍刚说的话,纪榕是一个不落全部听进去了,可是组合起来就让纪榕很懵了。   肖萍说的,不会是秦招户口的事情吧?   可是什么女人?大山媳妇吗?那又关肖正希什么事?   纪榕小小的脑袋里满是疑惑。   肖萍走近门口时已经换上了笑脸,“榕榕,你怎么过来了?”   见到小团子鼓鼓的脸颊,红艳艳的小唇,肖萍一下子觉得心里的愤怒被洗干净了,忍不住扑过去一把抱住纪榕,又摸了摸秦招的脑门。   感受到肖萍脸颊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纪榕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身子,叫了一声,“肖萍姐姐。”   最后,还是魏先释把纪榕解救了出来。   魏先释道:“行了,快把口水擦一擦。”   肖萍嘿嘿嘿地笑着,这才带着纪榕和秦招进了屋,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大堆零食给他们吃。   纪榕惦记着肖萍刚刚说的事情,心里藏不住事就问出来了,“肖萍姐姐,是秦招的户口出什么事了吗?”   说到这个,肖萍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个干净。   肖萍叹了口气,看着小纪榕,脸上不无疑惑...   今天一早肖萍就去了镇上的,摆着她小叔的名头,那些人对她是一个毕恭毕敬。   一开始,她以为压着秦招户口的是户籍员的问题,二话不说把人家训了一顿,后来人家搬出她小婶的名头,肖萍一下就愣住了。   回家的路上,肖萍一直在想:纪三哥是怎么好端端得罪那个疯女人的。   肖萍倒不是怕她小婶,只是难免得看些小叔的面子,不能闹得太难看。   在肖萍的认知里,她小婶会跑去压着秦招的户口,无非就几种原因。   一个是认识秦招,但是肖萍调查过,秦招除了不是秦家那对夫妇亲生的以外,其他信息一点和她小婶有瓜葛的地方都没有。   纪榕就更不可能了,这么个小娃娃,肖萍要不是来松花大队当知青都不认识她呢,更别说她小婶了,完全没机会。   另外一个就是纪三哥了,肖萍记得上次在国营饭店的时候,小叔曾经说到榕榕的爸爸是他很好的战友,莫非,纪葎是在部队的时候和她小婶有恩怨的?   可是在肖萍的印象里,小叔是从来不让小婶接近他工作的地方的。   那她小婶总不可能毫无缘由做这么件事吧?   想到这里,肖萍心里隐隐又烦躁起来,看来还得找个时间厚着脸皮去城里问问小叔才行。   纪榕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肖萍的欲言又止,脸上慢慢浮现出急躁。   魏先释连忙道:“榕榕,你别着急,这事肖萍去问问她小叔就行。”   纪榕点点头,本来就是给人家添麻烦,也不好意思催促。   过了一会儿,肖萍抓了一把头发,还是没忍住询问纪榕道:“榕榕,你爸爸平时有没有提过一个叫甄娆的女人?”   肖萍倒是想直奔城里问肖正希,也不知道从哪开口,纪葎就更不用说了,两人本身也不是熟到哪里去。   她要是贸贸然问人家认不认识个女人,还得闹尴尬事呢。   小纪榕也才三岁多,肖萍的话问出口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但纪榕却是瞬间惊讶出声,“啊!那个姐姐?”   肖萍连忙追问:“榕榕认识吗?”   纪榕点点头,就把自己一开始去黑市遇见了那个小媳妇,以及前几天那个女人找去舅舅家的事情都告诉了肖萍,当然,对于自家卖鱼的事情是隐瞒下了的。   而肖萍听完了纪榕的话,整个人就是一脸的不可理喻。   肖萍又问了一遍:“你是说甄娆找你去当小陪读?”   纪榕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神无比肯定。   肖萍觉得自己今天是对她那个小婶刷新认知了,憋不住气用力拍在了桌子上,啪地一声,伴随着她的怒骂,“甄娆是真的有病吗?”   魏先释连忙按住了肖萍的手,看他的表情,应该也是知道肖萍的情况的。   肖萍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是真的想不到啊,自己好好的小侄子,要不是小婶的缘故,怎么可能变成这种性子。   甄娆倒好,自己不想着好好管教儿子,竟然出这种馊主意。   找别的小孩去陪小侄子玩,她安的什么心?   肖萍越想越气,恨不得下一秒就跑出去找自己小叔告状。   心里突然理解小叔去城里却只是把小婶丢在镇上的原因了,这样的女人,就是肖萍都不耐烦多见。   纪榕也震惊了,她没有想到,甄娆竟然是肖正希的妻子!   原著里,本身是重点描写时甜甜和付忻的,对肖正希虽然有提及,但多是站在男主的对立面,并没有深刻描写到对方的家庭情况。   所以纪榕在第一次听到甄娆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完全陌生的。   思绪回炉以后,纪榕面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那个叫甄娆的女人是想用这种方式威胁纪葎吗?或者...只是报复?   秦招的户口不会就这样一直拖延下去吧?   和纪榕不同,肖萍是一下子就清醒了,被气笑了。   现在从纪榕的口里听说了小婶做这件事情的原因,肖萍反倒多了理由,能让户口办下来了。   肖萍恨恨地想,等明天她就去镇上看看,实在不行直接去找小叔。   肖萍安抚地摸了摸纪榕额头上的碎发,“小榕榕,你放心,这事我给你搞定了。”   纪榕只能答应下来了,对着肖萍勉强地笑笑,“肖萍姐姐,那我就先回家了。”   肖萍忙着说等会,从屋子里找出来布袋,将刚刚翻出来给纪榕和秦招的小零食一股脑地全装进去。   “反正我也很少吃这些的,榕榕带回去吧!”   满满的一大包东西,被秦招背在肩上,显得有些滑稽。   纪榕看到这场面,突然就想到了上辈子逛超市的感觉,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忍不住扬起了笑颜。   和肖萍招招手,纪榕转身就要离开,小身子刚走到门口,还没跨过门槛呢,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飞速窜进了肖萍隔壁的屋子。   如果这不是白天,如果这不是知青办,纪榕一定以为是小偷来了。   纪榕猛地退了回去,虽然只是一眼,但她也认出来了。   那个人是她大伯,纪军。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明天早上九点,记得来看我哟~ 第七十九章   肖萍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见到纪榕退回来的模样,还有些好奇,问了一句,“榕榕,怎么了?”   纪榕连忙把食指竖在嘴巴中间,朝肖萍比了一个静声的手势。   明明是软萌萌的脸蛋,非摆出一脸严肃的模样。   肖萍忍俊不禁,走到了纪榕的身边,故意把耳朵凑过去。   纪榕就凑在肖萍耳朵边把刚刚看到的身影说了,本来以为肖萍也会惊讶的,却不想肖萍只是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面上的表情耐人寻味,就好像,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回事一样。   纪榕突然想到了昨天纪军挑事时肖萍说过的话,脸上也慢慢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肖萍的隔壁屋,住的就是时甜甜吧?   纪榕是真不知道,纪军还能和时甜甜有一腿的,不过她一个‘小孩子’,好奇这个会不会有些怪异?   纪榕还在兀自杵着脑袋思考这个问题,手下没来得及动作,肖萍已经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指了指魏先释让他帮忙把房门关上,耳朵贴近了墙边。   纪榕愣愣地看着肖萍娴熟的动作,一个没忍住也跟着凑到了墙边,抿着嘴唇听起那边讲话。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动作出奇一致。   落在后面的魏先释和秦招面面相觑,魏先释突然就笑开了。   另外一边,纪军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纪榕跟肖萍的监控范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子。   时甜甜正靠在床边拿着书背诵着文章重点,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不经意的转头间看到了纪军,时甜甜吓了一大跳,赶忙从床上坐起身,眼神变得恼怒。   时甜甜质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因为肖萍昨天的话,这一天,生产大队的人都在讨论时甜甜和纪军的事情,大概是人无聊久了好不容易挖掘出点大八卦,就忍不住知道更多吧...   早上的时候,时甜甜是出门去田里干活了的,后面实在受不了别人调侃的眼神,才干脆请了假回家。   想到纪军,时甜甜心里就是一阵怨恨。   她怎么可能和纪军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感情,纪军就是个一辈子干田里活的,就算顶着副队长的名头,出去外面谁认识他?   她时甜甜又不是眼瞎了,会看上这种人。   可关键是那些社员们自己脑补了一堆,时甜甜想过解释,但每次只会越描越黑,干脆放弃了。   那种‘哦,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的眼神,时甜甜想着简直就要吐。   思及此,时甜甜连将这件事情抖落出来的肖萍都恼上了。   要不是肖萍,生产社的人怎么会知道这回事?自己又怎么需要接受这种眼神?   明明每次都是纪军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知青办找她,时甜甜也劝过他不要总是过来,可纪军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从来不听劝。   现在好了,事情变成一团乱麻。   时甜甜是给气着了,她的脸本来就白皙,每次一生气两颊就像染上了红云,和别人喝醉酒了似的。   时甜甜拍了拍胸口,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讲话,而不是暴躁地想骂人。   时甜甜道:“纪大哥,你是阿葎的大哥,我尊你敬你,那也是看在阿葎的面上,既然我和他都离婚了,你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时甜甜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果断与鉴定,脸上满是因为这件事恼羞成怒的神情。   纪军忍不住心疼了,“甜甜,你听我解释...”   纪军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传扬出去呀,说到底还是怨他家老三,好好的道歉不会,只会耍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机。   这样想着的纪军,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开始听到这些小道消息内心的窃喜了。   纪军看着时甜甜,抑制住内心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纪军从来不否认,他欣赏时甜甜这样善良温柔的女人,也怨怪给她造成这些伤害的自己。   纪军的眼神完全被时甜甜吸引住了,并没有注意到时甜甜垂下头的眼神闪了闪,摆在大腿的手动了动。   时甜甜捂住耳朵,表情痛苦,像是要把内心的委屈都宣泄出来,“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是我犯贱,我不该通过你去了解阿葎的消息...”   纪军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突然感觉心口像抽搐一般的疼痛。   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和时甜甜同个屋子的女知青走了进来。   听到时甜甜最后的话,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向了纪军,“这里是女知青的房间,你怎么进来的?”   纪军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纪军本来是趁着大家都上工偷偷溜过来的,哪里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人,那人还是一脸抓奸的表情,纪军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几分尴尬。   那个女知青静静地看着纪军好一会儿,脚步挪到门边威胁道:“说不说,不说我喊人啦。”   纪军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总不能实话实说是来看看时甜甜有没有受委屈的吧?   万一说错了话时甜甜以后不理自己了怎么办?想到这里,纪军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时甜甜,希望她能够帮忙说两句话来解决现在的困境。   时甜甜低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在女知青要出门前冲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语气娇软眼神里面带着恳求道:“没事,副队长就是来问问我身体的,毕竟我以前是他弟妹...你别出去告诉别人......”   纪军心里着急到不行,见到女知青因为时甜甜的话而脚步停顿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脑子里甚至来不及反应时甜甜的话是不是有歧义,附和解释道:“对对对,我就是想来关心一下弟妹。”   两个人虽然说着同样的言语,女知青却低头看了眼时甜甜的表情,怀疑的眼神在纪军身上扫来扫去。   女知青突然想到什么,二话不说抬脚走到自己的柜子边,检查了一下锁头,见到里面的东西是完整的才松了气。   女知青冷冷地瞥了纪军一眼,“看也看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纪军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女知青的动作表情太明显了,就算他想当做没看到都难。   纪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被人当小偷对待的一天。   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上的拳头握了起来。   最后脑子里电光火石闪动间,纪军突然冷静了下来,想到面前的人是时甜甜的舍友,拳头松开了。   ...他要是做什么会让时甜甜难做人吧...   纪军还是选择咽下这口气,依依不舍的眼神望了时甜甜一眼,转身离开了。   纪军离开以后,女知青看向了时甜甜,语气里带着肯定,“其实他是来骚扰你的吧?”   时甜甜的表情有一瞬间惊慌失措。   良久,时甜甜只是低垂下头,声音低落且难过,“不是的,我当他是我大哥。”   女知青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略带责备的语气,“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软弱,才由着这种人欺负。”   ...   而此时,在隔壁房间听完了全程现场直播的纪榕,表情慢慢产生了变化,是那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明明只是听到声音,但画面感却格外强烈,纪榕就好像看了一出戏,小鱼吃垃圾,大鱼吃小鱼,时甜甜是大鱼,纪军顶多算垃圾。   原著里怎么从来没说过,女主角这么会演的?   纪榕突然觉得自己的鉴婊能力有了大大的提升,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纪葎早早和时甜甜离婚了。   否则,纪榕看看时甜甜这段位,她恐怕是玩不过时甜甜的。   肖萍也在一边捂着肚子笑,眼泪都快出来了,整个人倚在魏先释的肩头。   索性,她还记得不能让对面的人发现,说话的时候捂住了嘴巴压低声音,“阿释,你现在看见了吧....”   魏先释同样眼神复杂地看着肖萍,脑子里想到前不久发生过的事情。   魏先释对时甜甜压根算不上熟悉,人家找他借用不到的东西,魏先释也无所谓,就借了。   后来肖萍雷霆大怒,魏先释也一度觉得是肖萍小题大做...   肖萍觉得自己找到新乐趣了,那就是观赏时甜甜的一出大戏,想不到时甜甜那副模样,竟然还真有人会相信她说的话?   肖萍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面前那堵墙,突然为自己看不到对面的场景感觉到遗憾,只能靠脑补,肖萍脑子里浮现出前阵子和时甜甜吵架的场景,时甜甜当时的表情和现在判若两人。   肖萍第一次见到,还为自己从前蒙在鼓里的行为懊恼,感觉自己蠢透了。   可是现在,当她发现了和时甜甜同屋的女人同样被时甜甜的这种表情蒙蔽,肖萍突然觉得自己不难受了。   心口的一股气散了,毕竟还有人比她更晚知道,被利用得更惨呢。   纪榕就在一边愣愣地看着肖萍笑,她发现自己压根跟不上肖萍的脑回路。   比如现在,肖萍都笑完了,纪榕都不知道让她这个乐呵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热闹也看完了,纪榕没有再耽搁,想着晚回家纪葎说不准又得担心了,就直接和肖萍提出了离开,“肖萍姐姐,我回家啦。”   肖萍总算笑完了,泪眼婆娑地看着纪榕的身影,连忙拦住,“等会,我送你出去。”   肖萍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想看看隔壁人真实表情的冲动。   纪榕抬眼看了肖萍一眼,那神情,那动作,一看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纪榕也不在乎,点点头道,“好的。”   纪榕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运气是不是格外地差,才会在踏出房门的瞬间,就意外撞上了同样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甜甜。 第八十章   见到肖萍,时甜甜的嘴角立马就垂下来了。   时甜甜长相柔美,面上一派清纯,当她眉头微微蹙起的时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保护欲。   但纪榕和肖萍显然都不是那一挂人。   纪榕抬头看着时甜甜眼角还有些没来得及收掉的喜意,心里想到被算计得妥妥的纪军,就是一阵好笑从脑海里飘过。   这个时候,时甜甜也注意到肖萍膝盖边的纪榕了,要说时甜甜对纪榕是什么个情绪呢,那是复杂有之,怨恨有之,亲近也有之。   那些情绪很快就被她掩盖过去了,因为无论时甜甜想做什么,都不会当着肖萍的面。   时甜甜抬眼看着肖萍,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时甜甜并不想得罪肖萍,但她没想到,肖萍眼睛竟然长在头顶上,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牵着纪榕的手从面前走过。   饶是时甜甜再怎么能忍耐,也忍不住红了眼。   而肖萍带着纪榕一路走到门口,脸上已经憋不住笑意,想到时甜甜吃瘪的模样,心里畅快极了。   纪榕捂着嘴,也不去揭穿肖萍的伪装。   离开了知青院,周围那种紧张的气氛陡然消退,再也不用担心路上看见时甜甜的脸了,纪榕一颗心都感觉欢快了起来。   除了想到秦招户口的事情有瞬间的惆怅之外...   纪榕叹了口气,那些事情留给大人们去想吧!   纪榕换了个表情,笑嘻嘻地牵起秦招的手。   纪榕的家距离知青院的位置不远,带着秦招转过一条小巷,远远地,纪榕就看见自己家的屋门了。   纪榕也不着急,一只手背在身后,像个老干部一样慢悠悠地走过去。   屋门是关着的,纪榕以为就跟中午一样只是从里面合上,就用力推了一把。   但是门纹丝不动,纪榕就奇怪了,好端端的,爸爸锁门干嘛?   纪榕用力拍了拍房门,一边喊,“爸爸,爸爸!”   屋子里连一个回应的声音都没有...   莫非纪葎不在家?纪榕蹙着眉头鼓起嘴巴想了一会儿。   纪榕歪着脑袋,就在她纠结是去村子里转转找找纪葎身影,或者蹲在门边等的时候,屋子里面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   纪榕扑过去抱住纪葎的腿,“爸爸,你怎么都不理我?”   还没等到纪葎的话,纪榕的眼睛注意到了在纪葎身后走出来的另外一双脚,穿着黑皮鞋的,纪榕疑惑地抬头望去。   目光一直向上延伸,头也越抬越高,是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身材壮硕,表情严肃正经。   纪榕的表情维持到她看见对方脸的那一刻,瞬间愣住了,竟然是程一勇!   就是跟纪葎交易,买了她们挖出来的金子珠宝的那一位。   认出了人的那一刻,纪榕心里涌起了无尽的欣喜,程一勇出现在这里,不会是来还钱的吧?   纪榕脑海里瞬间浮现了那好几千的数目,一夜暴富的念头充斥在纪榕的心上,使她整个人都懵圈了。   小小的脸蛋上满是迫不及待的神色,明媚的笑容从心里绽放出来,“叔叔,你来了呀。”   小团子的尾音都荡起来了,是那种很明显能让人察觉到的兴奋。   程一勇冷峻的脸对上了小纪榕,终于寸寸崩裂,直线一样的唇角微微弯起来,对纪榕露出了一个生涩的笑容。   纪葎板着脸在一边看着,见到这一幕眉头都皱了起来。   纪葎的长腿轻跨,挡住了纪榕的眼神,对程一勇道,“就这样吧,你可以回去了。”   话语里满满的送客意味,程一勇想要忽略都很难了,良久,他的唇角抿直了,叹了口气。   程一勇弯下腰,和从纪葎脚后面探出脑袋的纪榕对上眼,将另外一只手上提着的大袋东西顺手递给纪榕,“小姑娘,这个送给你。”   纪榕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而程一勇也没有耽搁,在纪榕接过了东西后,径直站起身,直接转身离开了。   留下原地的纪榕,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纪榕拽了拽纪葎的裤腿,想要叫纪葎回屋子了。   纪榕发现了纪葎的脸色,是那种很复杂的神色,他的眼睛也同纪榕一样定定地望着某个地方,看不清楚是在想些什么。   顺着他的眼神,纪榕的表情也变得奇怪了。   回到屋子里,纪榕打开了程一勇专程带过来的那袋东西,里面是一大罐进口的奶粉,还有很多小朋友喜欢吃的糖果饼干,甚至连小玩具都有,纪榕看着看着,脸上不由自主浮现起笑意。   脑海里想到程一勇糙汉一样的长相,看不出来这人其实挺细腻的。   想到纪葎,纪榕悄悄抬头,想要探一探爸爸的底,她询问道:“爸爸,这些东西是不能收吗?”   从程一勇刚刚离开的状态就可以看出来了,东西既然拿来了他不可能还提回去吧,那就是纪葎曾拒绝过程一勇的这份东西。   纪榕不由得心里忐忑,自己不会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吧?   纪葎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道:“没事,收下吧。”   纪榕也就闭嘴了,手里摩挲着袋子里的东西,面上神色不明,本来心里一大堆的话是想要问纪葎的。   但是面对纪葎的表情,那些话瞬间都哑在嗓子里,纪榕都不知道从哪里吐出来。   索性,纪榕很快又想起了秦招户口的事情,虽然肖萍已经说过她会帮忙解决,纪榕心里还是不安,就把自己今天从知青办肖萍那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给纪葎了。   说完了话,纪榕撑着下巴,安静地等待纪葎的反应。   这件事情,成功让纪葎遗忘了程一勇带来的消息。   纪葎是压根没想到,之前碰到的那个甄娆竟然那么刚好,就是肖正希的妻子。   不过想到大舅哥说的身份,甄娆从北京来,甄娆她男人在政府上工。   一切好像又解释得通。   纪葎望着秦招,蹙起了眉头。   翌日一早,纪榕还在睡梦中,满心喜悦地在梦里吃着好吃的东西,口水顺着嘴唇流了下来。   就在她即将张嘴把肉吃进嘴里的时候,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了她。   纪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身板端坐了起来,睡眼朦胧的眼睛在屋子里扫视。   秦招没在,纪葎也没在...   小团子一股脑地爬起来,踩着小板凳下了床。   外面的声音太嘈杂,纪榕满是好奇的眼睛望向了门口。   屋门外大清早扰人清梦的人,竟然是纪民,纪葎和纪民站在一起。   纪榕就看到纪民的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纪榕那叫一个好奇,竖起耳朵凑到了门边边去听,发现听得不明显,纪榕又搬起了小板凳放在窗台边,露出圆溜溜的大眼睛观察着外面。   屋门外,纪民原本是打算今天回镇上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纪葎说一声。   纪民笑道:“三弟,我这就要回镇上复工了,你二嫂打算在工厂前开一家小饭馆,你有空可以去尝尝味道。”   纪民眨了眨眼睛,里面的意思纪葎当然明白,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把纪民已经下岗的事情说出来。   纪榕就在一边听得啧啧啧,瞧着纪民这个热络的口吻,不小心的还得以为两人是关系多么好的兄弟呢。   只是纪葎的冷漠打破了这份伪造出来的气氛。   纪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纪葎这种脸色了,心里并不生气,目的达到了,他就冲纪葎挥挥手,“那哥哥就走啦,有空回来再见。”   纪葎点头,在对方离开后关上房门。   纪葎走进里屋,一眼就抓住了还没来得及逃跑的纪榕,面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纪葎看着同样走进来的秦招,指了指两个孩子说,“赶紧收拾,吃过早饭,我们就得出门了。”   纪榕刚刚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闻言疑惑地抬头,“爸爸,去哪?”   纪葎抱起纪榕返回到床上,也没有隐瞒,直接道:“去给秦招办户口。”   纪榕的眼神瞬间就空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很快,这些东西被从胸口涌上来的喜悦给覆盖了。   纪榕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爸爸,秦招可以办户口啦?”   纪榕还以为只能等肖萍那边的结果呢......   临睡前纪榕还在想这件事情,其实纪榕说不好肖萍一定会带来好结果,虽然纪榕一向自诩是看过的,了解人物。   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纪榕一点点发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其实全部都只是表面。   本质上,纪榕丝毫不了解肖正希这个人,甄娆再怎么说,也是肖正希的妻子。   肖正希真的会在战友和妻子中间,选择站在纪葎这一边吗?   纪榕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再看纪葎的神情,明显不是把棋子压在肖正希的身上,脸上自然也带出了笑意。   纪葎看着兴奋的小闺女,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看着小闺女,比他刚醒来的时候已经肥了一些,但纪葎总还是不满意,纪葎想了想,对纪榕道:“榕榕,等办好了秦招的户口,我们搬家吧!”   纪榕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哎...什么,她听错了吗?搬家?纪榕望向纪葎的眼神满是不解。   要说纪葎最喜欢看的,那就是闺女这副呆头鹅一样的表情,总是能逗得他忘记心里的情绪,憋不住笑意。   纪葎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不是你小孩子该操心的。”   像纪榕这样的小孩子,每天只需要想想今天吃什么,去哪里玩,快不快乐就可以了。 第八十一章   搭上去镇上的车,隔得远远地,纪榕仿佛还能听到身后生产队大妈们的叹气声。   她们一定又在说:看,纪老三又进城了,真是有点小钱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都等着看她爸爸把钱花完穷得叮当响只能下地干活呢...   纪榕捂着嘴巴,偷眼看纪葎,对比着纪葎的表情和大妈的表情,心里一阵乐趣无穷。   车子在镇上停了下来,按照纪榕内心的想法,还以为是直奔户籍科呢,却不想纪葎竟然走了截然相反的一条路。   纪榕目光里满是不解,但并没有问出来,而是被纪葎牵着走,三个人一起走到了一家旅社招待所。   这个年代的招待所是得拿有专门的推荐信才能入住的,不像后世的酒店有钱就能住。   所幸,纪葎只是来找人的,步骤还简单些。   纪榕对着面前大门敞开的招待所大门,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既有疑惑也有惊诧。   纪榕心里就是一个念头:纪葎来找谁?不是说去办秦招的户口吗?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心里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纪榕望向了另外一边的秦招。   这个时候,突然羡慕起秦招这种面瘫脸来了。   瞧瞧秦招的淡定样,放在古代沙场上那就是一句话:纵有千军万马敌寇在前,我自面不改色。   纪榕挠了挠头发,重新把视线投放到上楼梯的路上,感觉纪葎的行为就像一团麻线,是她怎么都无法扯动的,只能够被拉着走。   小闺女的表情纪葎当然也看出来了,被小团子的动作逗乐,纪葎唇角微微扬起,并没有多做解释。   他直接领着两个孩子走到走廊尽头靠右的一间房门停了下来,抬手轻轻敲了敲。   小团子黑黝黝像葡萄似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扇门,直到房门被打开,瞳孔渐渐放大。   房间里面的人让纪榕始料不及,竟然是程一勇。   纪榕嘴巴微微张开,昨天程一勇的那副神情,她还以为对方直接回北京了呢。   想不到竟然还在镇上住着,纪榕咦了一声,视线转移到纪葎的身上。   她爸爸是怎么知道人家住在哪家招待所的?   纪榕歪着脑袋困惑地想。   因为还是大清早,程一勇没有出门,穿着还是比较随意的,看程一勇的表情,估摸着还以为是招待所的人过来招呼用早饭呢。   对于纪葎的到来,程一勇的目光同样充满诧异,张了张嘴问道:“有事?”   纪葎直接无视掉了对面人的表情,开门见山就道:“我同意你的合作。”   纪葎的眼神清冷,身上情绪内敛,表情里没有半点犹豫。   纪榕眨巴眨巴眼睛,消化刚刚听到的消息,为自己大惊小怪的表情羞耻。   再看对面的程一勇,自己的表情还没有他丰富,纪榕心里又平衡了。   良久,程一勇反应过来,身子后退给纪葎让了位置,“进来吧。”   程一勇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纪葎的态度一夜之间来了个大转变的。   进了屋,纪榕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身边同样坐着的还有秦招,纪葎和程一勇则坐在对面的茶几上说着话。   纪榕眼睛四下打转,好奇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想不到其貌不扬的招待所,里面竟然还能布置得这么豪华。   得亏程一勇并不知道纪榕现在的心思,否则可能会给她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   纪榕竖起耳朵,听到纪葎同程一勇说起秦招户口的事情,小屁股挪啊挪,直挪到秦招的身边。   纪榕觉得,她现在迫切需要找个人了解一下状况,“秦招,你知道爸爸要合作什么吗?”   和秦招的眼神一对上,纪榕瞬间就泄气了,好家伙,秦招比自己还懵呢。   纪榕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就不该指望这种小屁孩的。   纪榕从沙发上滑溜下来,小跑到纪葎的身边,总算听到两人的话了。   程一勇对于纪葎的要求有点好奇,“你姓纪,这小男孩姓秦,你们莫非不是...”   纪葎冷淡的眼神看向程一勇,直言道,“这个不用你管。”   程一勇哭笑不得,难得多嘴调侃了一句,“和老太爷同个姓氏,说不准几百年前是一家的...”   不过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整,接收到纪葎的眼神,程一勇果断闭了嘴,本来对于纪葎今天的行为,是完全出乎程一勇意料之外的。   虽然才见过两次面,程一勇却总对纪葎有种熟悉的感觉,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再追问下去,纪葎会二话不说就走人。   纪葎拜托的并不是什么麻烦事,程一勇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程一勇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行,你等我会,我先换个衣服。”   走到手摇电话边,程一勇停了下来,打了一通电话。   把东西收拾妥当,程一勇再次换上了一身黑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像黑道老大一样气派。   纪榕是完全没想到,只是这么点路,程一勇竟然还专程叫了辆车。   这个年代,尤其是纪榕这边的小地方,私家的四轮汽车简直就像后世的飞机一样罕见,尤其是程一勇的这辆车低调中透露着奢华。   这要是开到路上去,稳妥能吸引一票人的注意力。   纪榕都不知道,只是来一天的功夫,程一勇究竟从哪里找来的车了。   车子是程一勇开的,直接使进了派出所,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程一勇在车里坐着,仿佛在等什么人,纪葎就道:“先进去看看吧。”   说来也是奇怪,上一次来还人满为患的户籍科,纪葎进去的时候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户籍员还是上次那一个女的,正翘着二郎腿和身边的人谈笑,看到有人进来也没搭理,直到说笑完了,回过头才看到了纪葎。   本来还好好的脸色,瞬间就黑下来了。   户籍员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皮懒懒地一掀,“干什么的。”   纪葎还挺有耐心的,把来因和户籍员说了一边,虽然全程表情冷淡,语气冰凉,但还挺让程一勇诧异的。   程一勇还以为纪葎一辈子都不会向谁低头的呢。   户籍员呵呵冷笑两声,身子靠在后面椅子上,直接道:“没有,办不下来,谁知道你那孩子哪里来的,什么资料都没有我凭什么给你办。”   此刻,户籍员也注意到了程一勇,被程一勇的模样吓得够呛。   户籍员瞬间想到了昨天被肖大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模样,憋了整整一天的气正找不到地方撒。   户籍员直接嘲讽道:“哟,昨天找了一个人来还不够,今天还得找一个呢,你以为户籍科是个什么地方,找这么个人来吓我,你以为有用吗?”   户籍员家在小镇上也是有点势头的,才由着她撒泼打野好多年没被人收拾过。   纪葎并没有这些动作放在眼里,直接问道:“需要什么证明。”   按照纪葎的心思,如果能够简单把事情解决的话,他并不想复杂化。   户籍员直接呛声道:“需要回到他出生那年抱着婴儿的他过来办理,怎么样,你能做到吗?”   这话一听就是在瞎扯,就是程一勇看了眼秦招都忍不住火了,直接走到纪葎的身边,朝着户籍员的桌子狠狠拍了下去。   程一勇跟着老爷子做事多年,去到哪里不是被人毕恭毕敬的,尤其是近几年老爷子身子不好,惦记着家里人,生意上的很多事都是程一勇在处理的,在北京,还没人敢给程一勇气受。   程一勇直接道:“户籍员都是你这样办事的?换一个人来。”   户籍员被程一勇的动作吓得一蹦三尺高,复而听到程一勇的话,当场就憋不住了,直接指着两人,“我这样,我这样怎么了,你以为你们是什么货色,难道还得找国家领导来给你们干活不成?”   户籍员说完话,也没有再看两个人的意思,她心里一口气顺下来了,直接挥手赶人,“滚滚滚,下一个。”   程一勇板着脸,只是瞥了户籍员一眼,然后气定神闲地走到了一边。   纪葎也沉默着,眼神冰冷地回头看了一眼户籍员,走到程一勇的身边。   程一勇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中华烟,直接拆开递给纪葎一根。   纪葎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小纪榕,摇了摇头。   上辈子,纪葎抽烟是上了瘾的,非好烟不抽,说起来还得感谢重生以后的那段穷酸日子,才能让他轻轻松松地把烟给戒了。   户籍员把另外一个人的户籍批好了,处理完事,站起来扭动了一下腰,不经意的抬眼,才发现纪葎一行人竟然还没有离开。   她的脸当场黑了,这群人真是像狗皮膏药一样。   户籍跺了跺脚,刚刚想张口骂人,就十分眼尖地注意到了大门外踱步走进来穿着警服大腹便便的男人。   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在对方走近的那一刻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关局长,您怎么过来了。”   户籍员脸上露出了自认得体恰到好处的笑容,却不想关局长只是从她面前路过,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的意思。   关局长咳嗽两声,润了润嗓子又整理了一下衣领,直接走到另外一边吞云吐雾的程一勇旁边,嘿嘿笑着对着人家恭维起来,“程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秦老有没有过来?应该我改天登门拜访的。”   那表情那神态,就是和刚刚见到自己的户籍员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户籍员的眼神怔怔地望着关局长打招呼的人,身子一下子瘫软到了椅子上,这...这不是她刚刚骂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三更,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和九点嗷~记得来看我呀~ 第八十二章   这个时候,抱着小孩的男人眼神凉凉地瞥了过来。   户籍员的身子一下就哆嗦起来,恨不能整个人钻到桌子底下去,最好关局长注意不到她。   偏偏户籍员身边的人不知道这边的状况,还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户籍员瞪眼,朝着询问的人摇了摇头,疯狂地给她使眼色。   在这个时间里,关局长已经从程一勇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经过,眼神像毒箭一样射了过来。   户籍员的身子整个僵住了,不敢再有多的动作。   程一勇紧绷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抹隐晦的笑意,眼神瞥着户籍员,声音冷硬地对关局长说:“你们这边户籍科怎么选员的,竟然由着这种人在这里撒野。”   程一勇说完以后,背倚在墙上,手指夹着烟头,另外一只手环胸,肢体看上去呈现的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却让人不敢忽视。   关局长当然不会以为程一勇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他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程先生,您见谅,底下人不懂办事。”   关局长对着程一勇认错过后,转过头对着身后的户籍科科长又是换了一副嘴脸,直接指着对方破口大骂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不想干了?这么大件事情你都不会管一下?还有,这个女户籍员哪里来的?”   关局长的手指一指户籍员,对方瞬间朝后缩了缩身子。   而被关局长拿出来发火的那个户籍科科长,低头的瞬间眼睛悄悄打量着程一勇,在心里衡量了利弊。   户籍员朝着村民发火的事情几乎每天都能在户籍科上演,顾忌着她身后的家人,户籍科科长习惯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事情只要不闹得过火,总能解决的。   谁知道这么快就踢到铁板了,那行人来头竟然这么大...   科长咬咬牙,直接怒瞪着户籍员,站直了身子道:“刚刚怎么搞的?不是让你收敛脾气,面对群众的时候关切一点吗?”   户籍员登时愣住了,心道你说了个屁。   不过两边都是领导,她还想混口饭吃,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唯唯诺诺地认着错。   科长瞪了眼户籍员,他都提点得这么明显了,对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呵斥道:“还不快点,把程先生要办的户籍处理了。”   说到这个,户籍员一下子变得支支吾吾,双腿打着颤就是不知道该往那边动。   她很想凑到局长面前把甄娆交代的事情全都说了,但是距离太远她不敢确定自己能顶着压力走过去。   户籍员的眼神斜斜瞟着户籍科科长,欲言又止,毕竟甄娆交代这件事情的时候科长也是在场的,可看现在的模样,估摸是不记得了。   户籍员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了。   面对着所有人威视的目光,户籍员最后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道:“局长,这事不是我不给办,是......”   想想还是自保最重要,户籍员只能把甄娆给推了出来。   毕竟在这里,甄娆才是真正有身份的人,哪里是她一个小小户籍员能比得了的。   户籍员以为,她把这事说出来,关局长多少会有点思量。   却不想关局长在看了程一勇后,狠狠地一甩桌子,义正言辞道:“咱们户籍科是为群众办事的,受国家领导指意的,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用来巴结领导家属的便利了?你这样的想法,究竟是怎么通过考试进来的?”   要进户籍科这种清闲衙门,那自然是经过层层考验的,有能力没关系也走不动道,这种事情从来不会摆在明面上,关局长也忽略了。   关局长一字一句的话,就跟一根绣花针扎在了户籍员的皮肉上。   户籍员吓得不行,也不敢吭声,只能努力压低了头,接受领导的责骂。   天知道户籍员心里有多害怕,放在大腿边抓住裙子的手抖啊抖,眼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洗刷着她平日里特意打扮精致的妆容,整张脸都糊成了一团,异常吓人。   就是这样,她也没心思去整理自己了,只能在心里祷告这件事情快点过去。   关局长在对上一眼后瞬间犯呕,没有多做犹豫直接道:“你不用来上班了。”   户籍员愣了一下,眼泪瞬间像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整个人软软地瘫坐在地上,过了片刻,回过神来才哆嗦着朝关局长讨饶。   此刻,她的心里竟然异常坚信,离开了户籍科,她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工作了。   关局长说完话,不再搭理户籍员,靠近程一勇献起殷勤:“程先生,您等会,我亲自给您处理这件事。”   这政治,就像古代的朝堂,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要说起秦老爷子,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无人不识。   那是北京城里的大人物,虽然只是一辈子经商,看似和所有人都牵扯不上瓜葛。   可谁又能知道,他培养出来的能人,有多少就站在高位上呢......   更别说国难的时候人家还几乎散尽家财捐献给国家,赢来了多少的美名。   关局长虽然只是个小镇上的警察局局长,但是他的上层领导实打实就是这秦老的人。   这要是得罪了程一勇,人家回去随口提上一嘴,都够他喝好一壶。   因此,关局长的动作那是一个小心翼翼,生怕有点差错难以弥补。   关局长从户籍员的档案表里抽出了李创业开的那张证明,对于落户之人表示了好奇,他抬眼看了一眼纪葎,只觉得这人浑身气派,给人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不过仔细看去却是不相识的人,关局长嘿嘿笑了两声,询问道:“这位是...”   程一勇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直接道:“和我一样。”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太多,至少关局长是一下子就对纪葎毕恭毕敬起来了。   解决完秦招户口的事情,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纪葎浑身的气压仿佛都收敛了些。   带着秦招和纪榕,三个人一起随着程一勇又回了那家招待所。   回了屋,纪葎和程一勇直奔书房谈起公事,纪榕被丢在门外,一脸好奇地想听听纪葎究竟和人家合作了什么。   耳朵贴近了门边,纪榕的脚尖都跟着垫了起来,奇怪的是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纪榕忍不住纳闷了,一个天天换人住的旅馆,有必要把隔音效果做的这么好吗?   小团子心里埋怨着,双手都忍不住贴在了门上,整个人的动作就像那爬墙的壁虎一样,滑稽又搞笑。   集中注意的纪榕没有注意到,门缝底下,里面的身影越来越近。   突然,门被打开了,纪榕一下子歪倒下去,被纪葎手疾眼快地捞了起来。   纪葎的声线压得低低的,话语里隐含着警告,“榕榕,你在干嘛呢。”   纪榕摸了摸后脑勺,小脑袋不停转动,嘿嘿笑了两声,“榕榕看门脏,想帮忙擦擦呢。”   这解释一点都不走心,但是小孩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怎么说得通呢。   纪榕眨巴着干净的大眼睛,瞳孔里面清晰地倒映着纪葎的身影。   三岁半的人设真的很难维持呢,纪榕悄悄摸了把额头的冷汗。   正处在虚惊一场的纪榕并不知道,她拙劣的演技已经让纪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良久,纪葎叹口气,收起了眼角的笑意,抱着纪榕到了秦招坐着的沙发边,“秦招,我跟你程叔叔说点事,你帮忙看好榕榕,不能让她乱跑。”   对于纪葎的要求,秦招从来就没有反抗过得。   接下来,纪榕就发现自己悲剧了。   纪榕的身子当然还是自由的,可是只要她动一下,转一下圈,秦招的眼神永远死死钉在她的身上。   纪榕觉得不自在极了,别说去偷听纪葎和程一勇讲话了,就是想跑个厕所都难。   纪榕在心里疯狂吐槽着秦招,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眼神停留在一边的秦招身上,突然勾起唇角。   纪榕打着拜托的手势,“秦招,我们打个商量,你去帮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行不行?”   纪榕觉得自己这么容易被发现肯定和自己身板太小太笨拙有关系,还不如忽悠小秦招去偷听。   反正秦招那样的性子,也不会隐瞒什么。   纪榕小算盘打得精妙,“秦招,这事可关系到我们的未来,你可不能不答应。”   如果只是其他的小事,纪榕当然不会这么在乎,可是这是纪葎的大事啊!   纪榕急切地想知道纪葎和程一勇究竟合作了些什么,纪葎会不会又跟着程一勇去北京了。   故事转了一圈会不会又回到起点。   会不会她之前所有的期盼都被打空了?   想到这些,纪榕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   秦招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纪榕,过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声音,张口说道:“叫哥。”   纪榕搓了搓手,朝着秦招扬起甜甜的笑脸,“哥,秦哥,招哥。”   秦招点点头,直接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书房门外的侧边。   在纪榕看不到的位置,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纪榕眨巴着大眼睛,也跟着静静地看着秦招的动作。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了多少,至少纪榕是没办法从他的表情上判断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招气定神闲地走了回来,纪榕连忙扒拉过去,想要问问情况。   但是纪葎很快就出来了,纪榕只能心痛地先放下心里的小九九,笑嘻嘻地望着纪葎。   从书房走出来的纪葎表情和进书房前没什么区别,他直接走到沙发边,一把捞起小纪榕,“走,带你买单车去。” 第八十三章   纪榕愣了一下,都不知道好好的怎么事情突然转到买单车上面去了。   在纪葎的怀里,纪榕扒拉着纪葎的肩头,将视线转向了纪葎身后的秦招身上。   两眼相对,纪榕的眼神带着疑问,秦招则无比坚定,朝着纪榕轻轻摇了摇头。   这意思,是在说没什么大事。   纪榕浮躁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想到了肖正希送的那张自行车票,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兴奋,她们家也终于要迈入有‘车’行列了吗?   程一勇也从书房里面走了出来,听到了纪葎的话,“你要买单车?”   纪葎点点头,“嗯。”   程一勇走到窗边,也没说什么,眼神透过窗户看向下面的新车,本来他还寻思着自己离开以后把车留在这边给纪葎开的。   但是经过刚刚的书房谈话,他知道纪葎一定不会同意的了。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极度默契,纪葎的思维出乎他的意料。   程一勇看向纪葎的眼神越发欣赏,甚至心里可以肯定,纪葎未来站的位置不会比自己低。   程一勇紧绷的脸色松懈了下来,道:“你要去哪里买单车,需要我送你们去不?”   程一勇猜测纪葎是想去城里买的,这一来一去难免费些时间,程一勇乐意在纪葎身上花功夫,指了指楼下的车。   纪葎抿着唇,看得出来是想要拒绝的。   纪榕却扬起了笑脸,点点头道:“好呀,谢谢叔叔。”   纪榕已经从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恐慌中回过神来了,看了看纪葎和程一勇的脸色,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在杞人忧天。   退一万步讲好了,她爸爸真的去北京好了,难道还真能做跟里一样的事情吗?   纪榕望着纪葎轮廓清晰的侧脸,心里涌上来的是对纪葎的亲近。   无论里的反派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在现实生活里,她看到的并非如此。   而程一勇提到的送她们去买车,正中纪榕下怀。   这个年代,自行车可是热销货,即便纪葎有钱有票,也不一定能够抢得到。   如果是在村里镇上,还得到供销社去预定排号,时间上完全是说不准的,有些等上一年半载都不一样能买得到单车呢。   而有了程一勇的帮忙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个买汽车都轻轻松松拿到货的人,小城里虽然没有程一勇主家的产业,商户们南来北往却总有些相识的。   纪榕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早在肖正希送了那张自行车票之后,纪榕就旁敲侧击打听清楚了这些流程。   正是因为这样,纪榕一家也没费什么大劲儿,纪葎就拿到了当下最时髦的‘凤凰牌’单车,还是最新款呢。   纪葎现在有票有钱,花起来半点不知道心疼。   纪榕就更别说了,钱又不是从她兜里出去的,她心疼又有什么用,再说了,单车多好的东西呀。   纪榕冒着星星眼看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心里的满足感无以言语,和看到程一勇的汽车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纪榕感激地望着程一勇,“谢谢程叔叔!”   小团子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让程一勇以为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嘴唇忍不住咧出了括号笑。   买好了车,程一勇和供销社那边商量过,让他们找人把车送到镇上,自己则带着纪葎他们开着车先回去了。   对于程一勇的这个行为,纪榕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的,否则要她们踩着单车回去,天黑都一定回得到家呢。   而且这一路泥路水路又颠簸,纪榕还心疼自己家新车呢。   坐在车上,纪榕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了,她有预感,所有的事情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出发。   纪葎低头看了眼小闺女,再怎么人小鬼大的团子,面对新物什都是一样的大惊小怪。   纪葎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勾了起来,手摸着小团子脑袋,身上冷淡的气息一扫而空。   正在前面开车的程一勇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这一幕。   一开始,他以为纪葎这样的人一定是冷心薄情的,可是每次看到他对小纪榕的态度,都会刷新程一勇的认知。   程一勇自诩眼光毒辣,唯独在纪葎这里频频翻车。   不过,后视镜里看着小团子爪子撑到头顶上抱住了纪葎的手,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状,脸颊两边的肉被被手臂挤压得堆了起来,白白小小的牙齿龇了起来。   程一勇咳嗽两声,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纪葎的改变了。   程一勇笑过之后,刚打算一踩油门,眼神习惯性地望了一下中央后视镜,正好和一双冷漠警告的眼睛对上,动作瞬间僵了僵。   明明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是最不让人放在眼里的那种。   可是看着那对眼睛的时候,程一勇久违地感受到了骇然的气息。   就好像是深山里充满野性的狼,随时都可以把命抵上攻击占据领土的外来人。   程一勇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透过后视镜和秦招点头示意,摇了摇头继续开车了。   到达镇上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程一勇带着纪葎他们去了最近的国营饭店,点上了一大桌子菜。   程一勇本来还打算点酒的,被纪葎给拒绝了,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吃过了饭,回到招待所,纪榕发现他们家的车已经被停在楼下了,高兴地扑了过去。   很多路过招待所的人也忍不住走过来看,其中一个大妈问纪葎,“小伙子,新买的自行车?”   大妈是从村子里上来的,她们生产社可就大队长家里有辆单车,还是老式的,平时宝贝得摸都不给人摸一下。   还是第一次在外头看到这么新的自行车呢,就忍不住想要看看。   纪榕连忙点头,眼睛里的光芒一闪一闪,自豪道:“是呢,大妈,是我家的自行车。”   那一脸显摆的小模样,让那个大妈没忍住大笑出声,“哟,小闺女,你今年几岁啦,怎么这么聪明呢。”   纪榕比划着三根手指,“我今年三岁半,我是小神童。”   这一句话,直接让所有的人都笑开了花,一笑畅快,仿佛连忙碌的疲倦都没了。   就连纪葎,都为闺女的厚脸皮而感到了略微羞耻,忍不住抚额。   程一勇的脸色直接就憋不住了,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拿到了车,纪葎也没有和程一勇多寒暄,直接就提出离开了。   程一勇也没有挽留,只是对着纪葎道:“我还会在这边住一段时间,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纪榕迫不及待地让纪葎抱着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单杆上,冲着程一勇点头笑道,“好的叔叔,有空我再来找你玩。”   模样和神情逗到不行,直接把纪葎张口欲出的拒绝堵在了喉咙里。   纪葎看着小闺女过分殷勤的模样,干脆不管了,反正这小家伙鬼主意多得很。   就这么,纪榕坐在前面,秦招坐在后面,纪葎踩着单车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一路上闹了很多笑话,因为距离纪葎上一次踩单车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这次带着两个小家伙,别的就不说的,就这个方向都因为纪榕的动作而扭来扭去。   纪葎单手拍了拍闺女的小屁股,“坐稳,不要乱动。”   纪榕委屈巴巴,她看电视里人家单车载那么多小孩都没事,哪里知道坐这个杆这么难受。   纪榕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被颠成不是自己的了。   纪榕的小眉头皱成了八字形,“爸爸,榕榕疼。”   小团子的嘴唇瘪着,小脸蛋都耸拉了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纪葎却抿着唇,丝毫不客气地回道:“活该,刚刚让你坐后面你不要。”   跟小纪榕在一起,纪葎已经放弃了做一个慈父的心态的,再这样下去,迟早把人纵容得无法无天。   纪榕做什么事情纪葎都能担着,但唯独,纪葎害怕小闺女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这是他万万不想要看到的,因此,纪葎才决定改变对纪榕的教育。   再怎么说,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   人呢,有些教训吃不起,就没必要一一尝试了。   纪葎又看了眼小闺女的表情,带着严厉的语气问道:“要不要换后面去?”   纪榕整个人就像咸鱼一样扒拉在那条单杆上,拼命摇头,撅着嘴巴,“才不,榕榕要坐在前面。”   主要是,纪榕觉得坐后面也未必舒服,还要和秦招挤一起,说不准把人家挤掉下去了,那她可就大罪过了。   就这么一路痛苦并快乐地,纪榕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松花生产大队。   远远地看到大队里的人,纪榕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神色。   社员们还在地里干活,董翠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累得腰都快挺不直了,连忙和人打了声招呼,坐到一边的空地上喝水乘凉。   她也不讲究,直接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走回去干活。   不经意地抬头,就看到了远远踩着单车过来的纪葎。   董翠枝年纪也大了,看不太清楚,就戳了戳旁边一个小媳妇的手,“你快看看,那是什么?”   太阳底下人都睁不开眼睛,小媳妇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瞳孔渐渐放大,“纪三哥怎么踩着单车回来的?”   这话一出,其他的人也不冷静了,争先恐后地问道,“哪呢哪呢,我看看。”   另外一块负责晾晒把麦子推平的空地里,也有人注意到了纪葎。   没办法,进村的必经路就这么一条,纪葎平时提着袋东西都引人瞩目,更别说踩着辆单车了。   村子里的人瞬间都不冷静了。 第八十四章   要是有人采访松花生产大队的人年度最震撼的事情是什么?   那无疑是看到好吃懒做的纪老三买自行车了。   早上纪葎出门的时候,一些无聊的老社员还打起赌,赌的就是纪老三今天出门,又该搬什么东西回家了。   对于纪葎的生活,社员们是既羡慕也嫉妒。   有个眨巴了眼睛好久还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做梦的男社员问道:“这自行车是纪老三买的不?”   这个男社员正是大队开会当晚,因为纪葎扛纪榕的动作而被家里小孩折磨快疯了的社员,早上大家打赌的时候,他还恨恨地说等纪老三没钱了,回来生产大队干活,一定要把最脏最累的活都丢给他。   可是人家当天下午,就踩着单车来啪啪打他的脸了。   另外一个大妈也不敢相信,“应该不是吧?纪老三哪来的钱,总不能特意跟人借钱买自行车吧?”   大妈四下张望了一圈,她们生产社的人,哪个这么有钱借人的?   一个社员回忆了一下,提到了昨天看到的事情,“昨天有个穿得很气派的男人来村里找纪老三,看起来挺有钱的。”   大妈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实在难以想象,也没听说纪老三要娶媳妇,还能专门借钱买自行车?   于是大妈大胆地猜测,“难不成是别人送的?”   这话一出口,引来了一阵嘲笑。   前面开口的男社员就直接说了,“要真有这么好的人,我就是给人家端尿壶都愿意。”   旁边的人一巴掌拍过去,“你想太美了。”   社员们结束这扯淡的谈话,大多是继续该干嘛干嘛去了。   也有些社员冷静不下来的,比如董翠枝,她就直接跑到人家跟前去了。   董翠枝看着纪葎的单车,嘴唇边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一只手靠在嘴巴边上用悄悄话的形式询问纪葎,“纪老三,这是你买的自行车?”   上一次看到这么新的自行车,得多少年前了?   董翠枝都不记得了,手直接摸了摸自行车的标志,咧着牙笑道:“这是凤凰牌的自行车呢,可值不少钱。”   对于董翠枝这个人,纪葎还算印象深刻的,小的时候纪红彩可在耳边说过她不少坏话呢。   听说闺女受陷害那次她还挺身而出了呢,姑且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纪葎心里都是感激的。   对于董翠枝的行为,也没有阻止,只点头回道,“是我买的。”   本来董翠枝问的时候,心里还真没以为是纪老三买的,因此,在听到纪葎的回复,眼睛顿时瞪成了斗鸡眼,“真真真是你买的?”   董翠枝的动作太夸张了,纪葎都愣了一下,随后才点头,“嗯。”   这边两个人讲的话按理来说没人听到的,但耐不住有些社员凑过来好奇呀。   纪葎的话直接就被人传了出去。   大家都在说,纪老三这次是真的发达了。   那些原本还在那里嘲笑别人说纪老三有钱买自行车才怪了的人瞬间被啪啪打脸,有些心思比较活络的人脑子迅速就转起来了。   纪葎望着周围突然围起来一圈的人,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声音,皱了皱眉头,心里隐隐升起了不悦。   而此时,在另外一边田地里干活的纪家几口人也听说了这回事。   其中要说反应最大的,那无疑就是纪红彩了。   纪红彩可是前段时间才在别人面前鄙视过自己儿子的,说分了家三儿子等着倒大霉了,谁能想才多久的功夫人家就买车了?   纪红彩也不去管脸疼不疼了,听到八卦里的另外一号人物,瞪着眼睛问道:“你说是谁在问我那三儿子?”   对方说了董翠枝的名字,纪红彩瞬间不冷静了。   把镰刀拿在手里,纪红彩浑身充满了怒意,气势汹汹地朝着纪葎的方向走了过来。   大概是纪红彩的动作太吓人了,围观的人被吓了一跳,纷纷自觉地让了条路出来。   董翠枝没有注意到人群的情况,伸手又想摸摸自行车的车头。   不过这次手还没碰到,就被一个人大力拍开了。   纪红彩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不记得和三儿子的恩怨了,一心只想怼董翠枝,她道:“董翠枝,你不干活跑来这边干嘛?还想摸我家的自行车?”   面对纪红彩厚颜无耻的话,董翠枝直接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还你家的?”   纪红彩和董翠枝从小斗到大的人,对方一个屁她都知道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想嘲笑自己分家咯。   纪红彩掐着董翠枝的手,瞪着眼睛:“那也是我儿子,怎么,羡慕你也赶紧生一个去啊!”   说到这个,纪红彩才要仰天长笑了,谁不知道她董翠枝连个成材的儿子都没有......   董翠枝的功力和纪红彩比起来势均力敌,直接冷笑道:“嘿,你打你儿子闺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是你孙女,死鬼老太婆,还真的是好的坏的都让你做尽了。”   而此时,被紧急召唤来的李创业都要头疼死了,看着纪红彩挥来舞去的镰刀,也没敢伸手拦人。   纪红彩直接道:“关你屁事,你有本事就别教育你儿子孙女,管别人家那么多事,当自己是大队长啊!”   大队长:感觉有被内涵到!   李创业就在一旁站着,听到这句话脸色都黑了。   别人不把自己当回事,李创业也不客气了,直接从一个呆愣住的社员那里抢过来挑麦穗的扁担,横在两人中间。   “闹闹闹,闹够了没,还上瘾了?是不是哪天得组织个大会让其他生产社的人都来观摩你们吵架啊!”   纪红彩和董翠枝两个人同时被拦住了,互相瞪了一眼,又齐齐看向了李创业,一时竟无人出声。   李创业没好气道:“都给我滚回去干活,再敢吵就全部扣工分。”   果然,一说到工分,人群就散了一大半。   仔细想想,纪老三买自行车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在那里凑热闹陪跑,最后丢的不还是自己的工分?   李创业笑着点点头,对于那些识相的人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肯定,眼神又瞟向了那些还没走的人,胸口一提气就要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从嗮谷场那边匆忙跑过来一个壮汉,气喘吁吁地对着李创业道:“不好啦,大队长,李大爷中暑晕倒啦!”   李创业听完,脸色当场就变了,抬脚就要往嗮谷场那边走。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没走的人,“都快回去干活了,否则看我不教训你们!”   李创业走了,留在原地的纪红彩恨恨地瞪了一眼董翠枝,直接抬脚欲走。   董翠枝休息够了,看着纪红彩的脚步,哈哈大笑出声,是那种极尽嘲讽的笑容。   纪红彩一下怒了,回身道:“你笑什么?”   董翠枝的手掐着腰,全程都不带看纪红彩一眼的,直接道:“我笑有些人呗,捡了芝麻丢了绿豆,错把好儿当孬儿,还觉得自己聪明得很。”   就纪红彩分家这事,董翠枝每天就能换好几种方式嘲笑她。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还能放过?   纪红彩被董翠枝的话一激,瞬间也忘了前面才说纪葎是自己儿子的话,满脑子就想着不能丢了面子去。   她直接啐了口水,“我呸,什么好儿孬儿绿豆芝麻,你不要在那里看到辆自行车就以为多了不得的事情,有些人说不准瘪着荷包装大户呢。”   纪红彩轻抬眼角,望了纪葎一眼。   纪榕愣愣地看着两个老太婆吵架,还好纪葎第一时间就推着自行车后退了,否则纪榕都害怕唾沫星子脏自己脸。   她真的想拍手叫好了,这简直比看电视还精彩啊!   董翠枝又笑了两句,看了看纪葎全家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新的衣服,又瞥了眼纪红彩浑身脏兮兮的,“那也好过你想装都装不来吧。”   纪红彩还能不知道董翠枝指什么?   即便内心肉疼,表面上还是得装作满不在乎,“呵,我还不稀罕,多大点东西啊,可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倒霉事找上我这边来。”   纪红彩眼睛上下瞟了瞟,眉头一皱。   不对呀,分给三儿子的就那些钱,他平时就算有积蓄也多不到哪里去,这又是新衣服又是每次出门几大包东西的,钱哪里经得住这样花。   更别说他每天连工都不上,钱从哪里来?   纪红彩眼神狐疑,“这自行车不会是偷的吧?”   要说纪红彩都感觉惊诧的事情,别人哪个不和她一样?   纪红彩面对着众人的眼神,直接踩低纪葎道:“我儿子什么品种我最清楚!这自行车绝对来路不正。”   社员们的眼神这下都精彩了,纪榕听着纪红彩信口胡诌的话,自己都替纪葎不值,气得都想当场出来骂人了。   这个时候,刚刚过来喊李创业的社员从路口那边跑过来,眼神里带着惊惧。   他走着走着,先撞上了纪红彩,不管不顾道:“纪大妈,有个穿着警服的警察走过来了,他指名道姓要找你们家老三。”   纪红彩的表情里透露着兴奋,前面好几天堵在胸口的气一下就顺了,“不会吧,我真的说中了,真是偷的?”   纪红彩大笑了两声,眼神注意到了那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连忙凑上去殷勤十分,“警察同志,你可别抓错人了呀,人在这边呢。”   纪红彩有意要抓着男人的手给他指路,却见那人直直路过她,走到纪葎身边,一脸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葎哥,镇上的奖励来啦!”   纪红彩的脸,一时间青的红的蓝的紫的都有,精彩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三更,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九点的不变,另外一更明天早上九点发吧~ 第八十五章   纪榕看到了刘爱国,表情很是惊讶,再一听对方的话,小脑袋上慢慢浮现出了问号。   镇上的奖励是个什么意思?   纪榕抓了抓头发,蹙起的眉头望着刘爱国。   刘爱国兀自激动了一番,等到他的心情平复下来了,才发现在这个时刻里,纪葎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刘爱国忍不住想:葎哥这表情管理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要知道,刘爱国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当场跳脚了的。   结果当事人这么冷静,刘爱国摸了摸后脑勺,感觉有点情理之外却又意料之中。   刘爱国的眼睛一歪,看到了被纪葎抱到自行车皮座上的纪榕,总算有一个人是给他一点反应的。   刘爱国欣慰之余摸了摸纪榕的头。   纪榕望着刘爱国,“刘叔叔,什么奖励啊?”   纪榕真想当场敲开刘爱国的脑袋看看他里面装的是什么,这家伙,说话说一半,让她着急死了。   刘爱国明显没有读懂纪榕的心思,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小榕榕,你爸爸上次在黑市帮忙抓抢劫犯你还记得吗?这件事情被我领导看到了,向局里给他申请了表彰,今天局长那边通过了,奖励就下来了。”   原来是这个,纪榕了然地点点头。   纪榕偷眼瞥着纪葎,纪葎依旧面无波澜,就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一样。   知道了原因,纪榕再看向纪红彩像吃了屎一样的脸色,面上就憋不住笑了。   刘爱国话音刚落,还留在原地的社员们看向纪葎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抓劫匪呢,纪老三竟然这么厉害?   尤其是一些听说黑市里抢劫猖狂没敢去的,或者去了被抢劫过的,那些社员现在再看纪葎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唯独纪红彩听完了解释,整个人是一下子就愣住了。   开玩笑吧,她儿子还能抓贼?   要真的那么厉害之前怎么还会被人从部队里踢出来?   该不会是贼喊抓贼糊弄人呢?   纪红彩连忙走到刘爱国的面前,再三确认道:“警察同志,你没弄错吧?真的不是来抓偷车贼的?”   听完纪红彩的话,刘爱国当场就不乐意了,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纪红彩,直接不客气道:“这位大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葎哥是什么样的人还能做偷车贼?你可不要以为长了一张嘴就由着你乱七八糟说,你要是再造谣我可要把你抓进去派出所教育啦。”   刘爱国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骇人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身后掏出手铐来抓人。   纪红彩吓得身子一下就缩了起来,两只手赶紧背到身后。   哆嗦了一下过后,纪红彩的眼神瞥到了一旁的董翠枝,复又觉得没面子。   纪红彩快步站了出来,指着刘爱国道:“不是就不是,警察就能乱抓人吗?”   然后左右看了一眼,同样麻溜地退了回去。   这个时候,在田地里干活的纪军几人听说了警察抓人的话,都连忙赶了过来,其中以姜常清的表情最为焦急。   走到跟前,姜常清控制着表情慢慢冷静下来,语气里带着恳求:“警察同志,我儿子规规矩矩不可能偷车,你可得彻查清楚啊!”   刘爱国心里也纳闷呢,怎么好端端的,所有人都以为他葎哥是偷车贼?   不过刘爱国也注意到了姜常清的称呼,猜测到对方的身份,口气也变得温和下来,“老大爷,您别担心,葎哥没偷车,我这次来是给葎哥发奖励的。”   姜常清一口气松了下来,避开了刘爱国想过来搀扶的手,口中直道:“那就行。”   纪榕离得近,很明显能感觉到爷爷在看到刘爱国的那身警服时身子抖了一下,眼神对上后好像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纪榕不明所以,抬头望向了姜常清。   可惜对方的眼神没有再投放到这边过来。   此刻,后来的几个人也从社员们的嘴里了解到纪葎的事情,知道是误会一场,有人欢喜有人遗憾。   董翠枝鄙夷地看了一眼纪红彩的怂样,对于看到纪红彩吃瘪的场面表示了十分的满意。   董翠枝还想要再刺激纪红彩几下,趁着刘爱国还没转回身继续和纪葎说话的功夫,连忙凑上前问道:“警察同志,能不能问问警察局里给纪老三的是什么奖励啊?”   董翠枝吸取了纪红彩被骂的教训,看向刘爱国的眼神那叫一个讨好。   看得纪红彩几乎被恶心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关于奖励的事情,刘爱国本来是打算私底下同纪葎说的,不过想到纪红彩,一时气不过,也不管什么泄露不泄露了。   刘爱国直接将内容说了出来,“局长的意思,这件事情鼓励了人民群众勇于反抗犯罪分子的精神,可以引做表率,要评三好市民颁发锦旗。”   一句话说完,刘爱国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冯月红本来听说纪葎偷车被抓的事,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结果又听说纪葎抓贼的壮举,心情大起大落间,再听说奖励只是一面锦旗,咧开嘴嘲讽地笑了一下,张了张嘴。   只不过还没等她说出什么,刘爱国后面的话紧随而来,“以及嘉奖一百块钱。”   刘爱国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也重新换上笑脸。   冯月红一句话呛在喉咙口,忍不住剧烈咳嗽出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关注冯月红了,因此刘爱国的那句话,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一开始,听到刘爱国说的奖励,社员们的心里都以为口头表扬或者发面锦旗就顶了天了,毕竟是光宗耀祖的,谁能想到还有钱。   而且还是一百块钱!   要知道,就纪家分家的事情,纪老太攒了大半辈子的身家,分家的时候一户分出来一百多块都被人喊阔绰的。   现在纪老三只是抓了个劫匪,派出所直接奖励一百块。   这还不够让人吃惊吗?   本来还只是在这里凑热闹的社员们看向纪葎的眼神瞬间都变得炙热起来。   尤其是那些平素喜欢牵线搭桥的老大妈。现在看纪葎的眼神,就是看婚姻市场的金龟婿,心里都给他配好了对儿。   纪榕只稍抬眼一看,心里警铃大作。   纪榕连忙扭着屁股爬起来,哭唧唧地看着纪葎,“爸爸,抱抱。”   小团子眉头嘴巴都瘪了起来,一看还挺招人心疼的。   纪葎手握成拳头抵在嘴唇前,忍不住两边的唇角向上扬了起来,没有拆穿小闺女的表演,乖乖按照她的意思将她抱起来。   然后纪榕整个人就扒拉在纪葎脸上了。   纪榕的出场,直接让大半已经把纪葎当成了乘龙快婿的大妈冷静而来下来。   再看一眼,一直坐在纪葎自行车后排座位的秦招也不能够小看,这要是谁家闺女嫁过去,那可是直接当后妈的。   登时,好多人都歇了心思。   别人是摇头叹气了,董翠枝可不一样。   董翠枝的眼睛四下转了一圈,既想纪老三的发达,也想纪红彩的困窘,突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对着企图偷偷溜走的纪红彩道:“红彩,你说你,别人家都盼着儿子好,就你好端端地说什么偷车贼,惹得镇上的警官都看笑话了。”   董翠枝的话说出来,很多人眼神都投向了纪红彩。   对呢,一开始偷车的事情可是纪红彩说出来的,还那么斩钉截铁,要不是这警察同志来得及时,他们可不就得跟着闹笑话了?   众人的眼神逐渐都变了。   其中,以刘爱国的眼神最为怪异,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眼睛里的不解都快要溢了出来。   所以这个女人,其实是他葎哥的亲娘?   刘爱国难以置信,转过身疑问的眼神望向纪葎。   在接受到纪葎冷漠的眼神后转了回来,自己解读了一下,就差拍桌子喊娘了。   没差了,这人真的是他心心念念想看看‘什么人才可以教出纪葎这样儿子’的伯母。   刘爱国已经快记不清自己的认知了,知道了实情以后,从心里涌起了一阵愤怒。   纪红彩咬了牙,本来打算这事就过去了,直接回去田里干活去了。   谁能想到董翠枝在这个时候叫住了她。   纪红彩简直恨得不能亲手撕了董翠枝,看着对方耀武扬威的模样,渐渐眯起了眼睛。   纪军同样没想到,关于三弟是偷车贼的传言竟然是从他亲娘这里传出来的,蹙起眉头,眼神里充满不悦。   他娘究竟什么时候出门才愿意带上脑,难道以为诬陷纪葎是贼对他们一家有什么好处吗?   姜常清的眼光里既有诧异也有了然,眼神看向纪红彩,藏在心里的晦暗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一个个的眼神纪红彩想当作没看到都难,纪红彩愤恨的眼神直瞪董翠枝,道:“你这个死八婆,什么事情都跟你有关吗?阎王怎么不把你那条舌头勾掉去,由着你在这里做长舌妇。”   纪红彩的恼羞成怒让董翠枝得意极了,“敢做不敢当啊!”   纪红彩掐着腰,同样道:“我做什么都是教育自己儿子,反倒是你,警察同志,我还想举报她儿子在外面偷拿乱抢呢,我亲眼看见了的。”   董翠枝瞪大了眼睛,“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纪红彩,你在胡说什么?”   纪红彩满不在乎,直视回去道:“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你以为生产大队是由着你为所欲为的地方吗?”   董翠枝恶狠狠地指着纪红彩,“纪红彩,我告诉你,你完了。”   董翠枝说着话,一点也不含糊,直接冲上来一把掐住纪红彩的脖子。   纪红彩不甘示弱,两个人很快就扭打到了一起。 第八十六章   纪榕在那边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看得感叹不已,直到面前被一双大手盖上,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纪榕抓着纪葎的手,扭了扭身子撒娇道:“爸爸……”   纪葎无动于衷。   纪榕只能瘪瘪嘴泄气了,同时竖起耳朵,看不见难道她还听不到吗!   可是下一秒,纪榕的耳朵也被捂住了。   纪榕:......   看向田埂那边,纪葎的眼神冰冷,即使被打的纪红彩是他亲娘,也很难从他表情上发现任何起伏。   本来站在周围看热闹的群众都被两人的行为惊呆了。   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张罗着赶紧找人把两个人扯开。   彼时,两个人皆是蓬头散发,脸上、身上是不同程度的指甲划伤出血的痕迹。   纪红彩和董翠枝一人一边坐在旁边的田埂上,虽然被迫结束争斗,但从眼神里还是能看出对彼此彻骨的恨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家仇雪恨呢。   刘爱国也没想到,生产大队的两个大妈一言不合就开打,特别其中一个,还是他家清心寡欲的葎哥亲娘...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警察的身份,二话不说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刘爱国直接教育道:“干嘛呢,好端端的打架干嘛?真有那么多力气怎么不拿到外面去使,对着我们的敌人去。”   刘爱国想到了许副队平时训人的人,忍不住照搬了出来。   纪红彩朝天翻了个白眼,直接对着董翠枝的方向啐了口唾沫,骂了句脏话。   董翠枝虽然没讨到好,不过看着纪红彩不比自己轻的伤,咧嘴笑了一下。   这两人的恩怨要是说起来,远的就得追溯到孩童时期看上同一样玩具、喜欢同一件衣服开始了;最近的也就是刚刚,两个人互相鄙夷对方后代产生的新纠葛。   董翠枝想到对方污蔑自己儿子说的话,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而纪红彩呢,分家的事情就像一道伤疤,每每被董翠枝掀起来,扒着血肉整个生产大队宣扬。   纪红彩心里的恨并不比董翠枝要少多少。   刘爱国对着两个相互不服气的老太婆也是头疼。   认真说起来,他可是负责通缉抢劫犯的警察,什么时候管过这些乡下邻里的吵架?当然了,也不乐意管。   刘爱国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发生这种事情,生产社里竟然连个出来主理管事的人都没有。   刘爱国蹙起眉头,问道:“你们生产大队妇联呢?大队长呢?”   纪军就站在人群里,听到社员们七嘴八舌说大队长去卫生所的事情,当下没有人主事,脚步一迈就想要站出来。   在纪军想来,他堂堂一个副队长,处理这件事情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纪军道:“我是副队长,有什么事情找我吧!”   刘爱国可没忘记纪军刚出来时候的事情,还有那个明显是他媳妇的人对待纪葎的态度,这人不会假公济私吧?   刘爱国此时还不知道纪军和纪葎的关系,狐疑的眼神转了一下,万一人家就是偏帮自己人呢?   刘爱国皱了皱眉头,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还有没有其他主事的?”   那饱含着明显不信任的眼神,略带嫌弃的话语,直接让纪军的一张脸气得通红。   这要是其他人,纪军直接就用副队长的职位压过去了。   偏偏对面站着的是镇上的警察,他再怎么显摆的身份去到人家那里也是不够看的。   就在这个时候,卫生所的方向,李创业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整个人额头布满汗珠,累得气喘吁吁。   纪榕已经从纪葎手里被解救了出来,看着李创业的脸色,关心问道:“李爷爷,你还好吧?”   纪榕想到了李创业平日里对自家的照顾,问这话的时候真心实意,就是手里没水,否则还要给人家递水递毛巾呢。   纪榕只要想到李创业每次都得处理纪红彩的这些事,从心底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   李创业弯着腰朝着纪榕摆摆手,“没事没事。”   李创业都没想到,自己只是送中暑的老爹去卫生所的功夫,先后听到的几个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胆战心惊。   先是有警察来生产大队抓人,接着又说纪葎捉贼有功,这件事情李创业是知道的,也没当回事。   可是这口气还没松下去一会儿,又有人跑过来说董翠枝和纪红彩打起来了。   要不是顾忌着老爷子年龄大了又劳累太过,李创业早就过来看情况了。   上次在警局的时候。刘爱国是见过李创业的,知道对方是大队长,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就撒开手不管了。   李创业咬着牙,恨恨地瞪着那些开始缩头缩脑的社员,心口的气一下就上来了。   这下好了,果然丢脸丢到外面人眼里去了。   李创业都不敢抬头去看刘爱国的脸色,总觉得别人是嘲笑自己的。   他手上的拳头握了起来,配上他那张极具特色的脸,一下就把人都给威慑住了。   还包括刘爱国......   刘爱国眼神直直地望着李创业,就是他最怕的许副队都没有人家的这种气势。   上次在黑市的时候,看着李创业为纪葎着急忙乱的模样,他可半点看不出来这种威慑力。   刘爱国不由得心里感慨: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过很快,刘爱国想到了纪红彩和董翠枝的难缠劲,脸上也出现了理解的神色,他们局里许副队可管不了这种人。   刘爱国对李创业是打心眼里敬佩起来。   李创业不知道刘爱国现在的心思,都打算教训社员了,抬眼一瞥刘爱国的脚步连动都不打算动。   俗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李创业的那句话卡在喉咙里,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虽然上次和刘爱国已经有过一面之缘,但本质上,李创业并不希望自己生产大队的事情被宣扬出去。   犹豫良久,李创业跺了跺脚,转头看向刘爱国,道:“刘警官,你放心,社员之间的事情我一定调解好,你工作也忙,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这句话里浓浓的赶客味道,就是纪榕都听出来了,捂着嘴忍着笑。   刘爱国却嘿嘿笑了两声,摸着脑门道:“大队长,你不用管我,我今天可闲了。”   刘爱国想着今天要来纪葎家,下午可是特意请了假的,毕竟和葎哥相识那么多年,还没到人家家里坐过呢。   刘爱国今天就是来认门的。   最后,还是纪榕站了出来,解决了这个让大队长窘迫的场面。   纪榕眨着眼睛,对刘爱国道:“刘叔叔,你要去我家里坐坐吗?可近了。”   刘爱国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连忙点头,“行,小侄女都盛情邀请了,我就去坐坐。”   纪榕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转过头对纪葎道:“爸爸,我们快回家,晒死榕榕了。”   纪葎怎么会猜不到闺女的心思,嘴唇动了动,对着李创业使了个眼神。   也没有耽搁,让纪榕继续坐在座位上,纪葎则推着自行车和刘爱国一起慢慢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后面发生的时候纪葎一家就没关注了。   刘爱国走在路上,想到了纪红彩,在对方再度刷新三观的时间里,忍不住再度问向纪葎,“葎哥,那真是伯母?”   刘爱国闭了闭眼睛,在部队的时候,他和几个同事私底下讨论起纪葎,几乎每个人都觉得纪葎出身不凡,就算现在没钱,家里上一代肯定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现实就像马桶水,一遍遍洗刷他的脸。   刘爱国又调侃道:“真是想不到啊!葎哥你身手那么好,莫非是受伯母指导?”   纪葎挖了挖耳朵,听着刘爱国聒噪的话语,简直想找块棉花给他塞嘴里堵上算了,不过听着刘爱国的称呼,怎么都觉得不得劲,于是道:“不用叫伯母,还有,闭嘴。”   刘爱国‘啊’了一声,正想要顺口追问为什么,观察了一下纪葎的脸色,乖乖闭了嘴。   刘爱国心里其实还挺好奇的,那个大妈说是葎哥的亲娘,但实际上行为动作,就好像这个儿子是捡来的一样。   但是刘爱国不敢问出口啊,话憋在心里虽然难受,怎么也比说出来被打强吧?   纪榕就坐在自行车的皮座上,两只手扒拉着那块皮座,小脑袋一点一点,听着刘爱国的话和表情,眼睛里面的笑意挥散不去。   眼见着拐过一个弯就要到自己家了,纪榕眼尖,注意到从小巷子拐口那边走过去的肖萍。   纪榕连忙从皮座上站起来,也顾不上身子歪歪扭扭,直接冲着那边大声喊道:“肖萍姐姐。”   纪榕突然想起来了,肖萍可是说今天要进城的。 第八十七章   肖萍本来就是专程来找纪葎的,发现人家锁了门不在家,才打算离开,就听到了小纪榕的声音。   因为今天要去镇上,肖萍请了一天的假,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些工分,在镇上被事情绊住了手脚,直到一点多才回来的。   后来在屋子里睡了一觉。   肖萍还不知道松花大队刚刚发生的‘大事’,见到纪榕家大门紧闭,还纳闷呢。   这会儿听到纪榕的声音,肖萍连忙转了回来,一眼就看到站在自行车上笑脸嘻嘻的纪榕。   本来因为甄娆而被破坏的心情瞬间被纪榕的笑填满了。   肖萍扬起了笑,然后就注意到了被纪葎牵在手里的自行车,同时也看到了跟在一边的刘爱国。   对比了一番两人的动作,肖萍直接对着纪葎道:“纪三哥,你买自行车啦?”   一开始肖萍还以为纪榕家刚分家,应该还没脱离贫困行列,但是上次在纪葎家吃的一餐饭颠覆了肖萍的认知。   如果是没有下乡之前的肖萍,吃惯了山珍海味,看到那些东西只会习以为常;但是下乡之后,见过了贫困的知青大饼配咸菜就是一天,也见过吃着糙米硬咽下去只为果腹的社员。   肖萍的想法早就变了。   至少以前不喜欢吃的东西一口不试,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咀嚼以前看也不看一眼的东西了。   纪葎家的情况,应该比她以为的要好很多。   所以这会儿猜测纪葎买了自行车,心里也没多少惊讶。   纪葎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纪榕对着肖萍眨了眨眼睛,“是肖正希叔叔送的自行车票哦。”   这句话倒是出乎肖萍的意料,“是嘛。”   肖萍没想到,纪葎一家后面还遇到过她小叔叔,而且小叔叔还送自行车票,登时,肖萍再看纪葎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能让她小叔这样对待的人,还真没几个呢。   而纪榕说这句话,也是为了让肖萍知道,纪葎和肖正希的关系,远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浅淡。   她们家也不会为了什么事情惧怕甄娆。   肖萍心情不好,早在她转过头的那一刻,纪榕就已经发现了。   秦招的户口拜托程一勇帮忙搞定了,而为了这件事情忙前忙后的肖萍却浑然不知,纪榕心里对肖萍是有愧疚的。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自家的事看甄娆脸色了。   这种事情,懂则自然懂,不懂则一头雾水。   比如刘爱国,他挠了挠后脑勺,看了肖萍一眼,张嘴问纪葎,“葎哥,这是——”   纪葎侧头瞥了一眼刘爱国,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这是肖知青,纪榕的好朋友。”   没错,虽然肖萍和纪葎看起来才是同龄人,但肖萍的确对纪榕更熟悉些,加之纪葎和肖萍的小叔是朋友,肖萍就算自降一辈也没什么不可的。   刘爱国知道自己误会了,尴尬笑了两声,抱歉地看了一眼肖萍,转过头道:“那嫂子——”   刘爱国想想,自打在派出所和纪葎再次相见,刘爱国还没见过葎哥的妻子呢,心里对于嫁给纪葎的女人充满了好奇。   纪葎再一次打断他的话,“没有嫂子。”   纪葎并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推着自行车走到家门前,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落在后头的刘爱国摸着脑门脸上一片纠结...   没有嫂子,那小纪榕哪里来的?   肖萍捂着嘴笑了一下,趁着纪葎进门的功夫三言两语将纪榕母亲的去向告知了刘爱国,当然言语里,刻意忽略掉了时甜甜。   肖萍现在是跟时甜甜不对付,不拼命踩死她就算良善了,怎么还可能在别人那里提她。   刘爱国恍然大悟,尤其是对比了纪榕的年龄,发现嫂子死的时候正好葎哥还在部队里,他的确有一段时间心情不是很好的。   刘爱国没想到,小纪榕竟然那么小就没有娘了,想着天真可爱的小团子,刘爱国进门以后,看向纪榕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是那种让纪榕看一眼就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肉麻眼神。   纪葎从屋子里拿出来几个纪榕上次非要买的搪瓷杯子,洗干净以后倒上早上晾凉的水,才把水杯端出去给刘爱国和肖萍。   刘爱国刚进到纪葎的家还有点拘谨,等到发现纪葎家里是分了家的,纪葎家仅他和纪榕、秦招三个人住才放开了手。   刘爱国还真怕得撞见纪红彩,那个老大妈不是他应对得来的。   经过肖萍的话,刘爱国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踩了很多雷,现在说话也不敢往纪葎家庭成员上面靠。   只能说起了局里的事,“说起来还挺奇怪,局长这次竟然二话不说就颁了这个大个奖,还催着我赶紧过来,葎哥,要不是知道你情况,我还得以为局长要巴结你呢。”   刘爱国哈哈笑了两声,“不过这也是我们葎哥的运道,别人羡慕不来。”   说到纪葎,刘爱国的眼神不可谓不自豪。   看,别人费劲抓不到的抢劫犯,他葎哥一下就抓到了;别人拿不到的奖,他葎哥也拿到了。   肖萍才听说这事,连忙追问起具体详情,听完之后朝着纪葎竖起大拇指,“纪三哥,你原来这么厉害。”   纪葎只是轻轻颔首,仿佛别人的夸奖对他而言就只是问他‘今天过得好不好’一样。   多亏刘爱国提起局长这回事,让纪葎想到了肖萍帮忙的事情,纪葎回首望着肖萍。   那一刻,肖萍突然感觉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有种看见她小叔板着脸教训人的感觉,在心里暗道了一句,当兵的果然自带气场。   也是肖萍还不知道刘爱国同样是部队里出来的,否则她一定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肖萍询问纪葎,“纪三哥,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话要说?”   纪葎点点头,“秦招的户口已经办下来,之前多谢肖知青。”   虽然最后并不是肖萍处理的,但纪葎对于肖萍也是真心实意感谢的,这样一想,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些。   肖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听到秦招的户口办下来了,肖萍打心里高兴,连忙冲着纪葎摆手,“不用客气。”   纪榕看着肖萍在纪葎面前完全换了个画风的模样,捂嘴笑了起来,现在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上次趴墙听八卦的样子。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傍晚,肖萍站起身就想要回知青办了,刘爱国是要留下来吃饭的,纪葎看了一眼,干脆也邀请肖萍道:“肖知青今晚在这边吃饭?”   刚好家里没什么肉,纪葎打算出去买只鸡回来的。   肖萍哪里好意思再三跑人家的家里吃饭,也知道纪葎是想要弥补她这两天跑来跑去的辛苦,连连摇头笑道:“不必不必,阿释还在知青办等我呢。”   纪榕连忙道:“那叫魏先释哥哥一起过来呀。”   纪榕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到了停在榕树底下的自行车,指着那边义正言辞道:“就当是庆祝我们家买了新单车。”   纪榕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把几个人都逗笑了。   人家都盛情邀请了,肖萍再不同意说不过去了,不过她也道:“行,刚好我中午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带了点吃的,一会儿拿过来一起吃。”   肖萍的语气也是不容拒绝,纪葎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人员就分成了三队,肖萍回知青办把魏先释叫过来,纪葎要去买鸡,刘爱国则还想着自己那点不醉不归的念头,嚷嚷着要去买酒。   即便纪葎威胁买了自己不喝也没用。   刘爱国嘿嘿笑了两声,蹲下身子眼睛正对着纪榕,“小榕榕,跟叔叔一起去供销社好不好,叔叔不认识路。”   纪榕虽然没去过村里的供销社,但大致的路还是记得的。   秦招本来也是跟纪榕一起,但是纪榕想到了给供销社送东西的秦大山,果断拒绝了秦招的同行。   因为上次秦招对李创业说的话,现在李创业完全是看犯人一样偷偷盯着秦大山,纪榕生怕两人见面会起冲突,秦招再怎么厉害,到底也就是个小孩子。   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纪榕拽着秦招走到一边咬耳朵说悄悄话,“爸爸可能不会挑鸡,哥,你去帮忙看看。”   也不知道是纪榕的话太真诚,还是因为纪榕喊的那声哥,秦招答应得很干脆,直接就走到了纪葎的身边。   纪榕就领着刘爱国一起去供销社了,临走之前纪葎还往纪榕的兜里塞了钱。   只是到村里的供销社,路途不远,纪榕的手被刘爱国牵着,没一会儿就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榕倒霉,她想的事情还真的应验了。   到达供销社的时候,供销社门口停了辆车,正在卸货。   再看那个弯腰在那帮忙抬东西的人,赫然就是秦大山。   秦大山搬完了一箱东西,抬头用毛巾擦着汗水,眼角余光注意到了纪榕,慢慢挺直了腰,头也转了过来。   刘爱国看了一眼秦大山的表情,问道:“榕榕,你认识那个人吗?眼神怎么这么怪?”   纪榕点点头,“嗯。”   这个时候的纪榕就特别庆幸自己先前的决定了,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竟然真在供销社遇见秦大山了。   想到上次路过秦家时听到的声音,纪榕本能对秦大山产生厌恶感,也难怪一开始在秦家的时候,秦大山对于秦招被打这件事情无动于衷,因为他自己也是个打媳妇的啊!   刘爱国不动声色地挡在纪榕的身前。   刘爱国穿的是一身警服,秦大山怔愣住,别有深意的眼神在大人小孩中间扫了一下,最后收回眼神,继续弯腰搬东西。 第八十八章   刘爱国也在看了一眼秦大山的动作后放松警惕,牵着纪榕软乎乎的小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供销社。   纪榕新奇的眼神在里面兜来转去,松花大队的供销社就像后世的小杂货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木柜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东西,倒不像超市那样任看任摸,而是用一排长长的柜子隔断,要是看上什么东西只管和供销社职工说。   这里的职工大部分都是松花大队本地的,说起话来笑眯眯,也没有城里的趾高气扬。   进门以后,刘爱国半点不耽搁,直接走到酒水那边,指着最烈的白酒就让人拿过来。   纪榕抬眼看着大柜子的酒,啧啧称奇,她还以为小农村的供销社酒类不会那么多呢。   纪榕看了眼自己和柜台的距离,想到临走前纪葎塞的钱,拽了拽刘爱国的袖子,“刘叔叔,榕榕也要看。”   刘爱国咧开嘴笑了一下,“小孩子看什么酒,没得把你养成小酒桶。”   话虽如此,刘爱国还是弯腰将纪榕抱了起来,给她指着木柜上的酒,说哪些味道浓厚,哪些刺鼻不适合喝。   买酒也是需要酒票的,纪榕家没有这东西,纪葎寻常也不喝酒。   所幸,刘爱国早有准备,直接从兜里一摸拿出来一张酒票,纪榕眼疾手快,就将兜里的钱拿了出来。   刘爱国瞪眼,想不到小团子还有这动作,“去去去,小孩子给什么钱,快收起来。”   纪榕笑着道:“刘叔叔,你给票,我给钱,刚刚好。”   刘爱国腾出另一只手戳了纪榕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再来和叔叔说这话吧。”   纪榕不管他了,转头看向收银的妇女,声音清甜软糯,“姐姐,刘叔叔是我们家客人,你可不能收他的钱。”   妇女本来被纪榕掏钱的动作逗乐了,再听纪榕喊她‘姐姐’,瞬间连眼角皱纹都笑出来了,“哎,好嘞。”   妇女又抬头看着刘爱国,“警察同志,你就不用客气了,咱们这边不兴让客人给钱的。”   刘爱国没辙了,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小糖果,“那叔叔买点吃的不过分吧。”   纪榕连忙摇头,“榕榕怕被虫子吃牙齿,叔叔买了自己吃。”   收银的妇女是松花大队的,说起来住处还离纪家不远呢,从前没留意纪老三这闺女,现在直接另眼相待了。   这么小的孩子,还能懂事知道吃糖蛀牙了?   妇女再想想自己家糖罐抱一天的小兔崽子,对比之下,回家教训小孩的心都有了。   纪榕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句话,就成了所谓的‘别人家小孩’了,这会儿仰头笑嘻嘻地望着刘爱国。   刘爱国对小鬼机灵的纪榕认知是又上了一层,抱着纪榕的手紧了紧,心里不知怎的就羡慕起他葎哥来了。   要是他有这么个闺女,肯定也使劲儿疼。   一只手提着酒,一只手抱着纪榕,刘爱国走在路上,眼睛眯了迷,突然‘哎’了一声。   远远看见了那个替纪葎辩护的老大爷,好像是榕榕的爷爷来着。   大概因为那是刘爱国所听到的关于葎哥的家庭成员里面,唯一一个对葎哥提出关心的,刘爱国对人感官挺好的。   当然,刘爱国也注意到了走在前面的纪军和冯月红,就是那个被他嫌弃的副队长。   刘爱国问纪榕,“榕榕,那是你什么人?”   纪榕抬头看了一眼,“是大伯和大伯母。”   说起纪军和冯月红,纪榕绝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说话也没好气。   刘爱国只是随口一猜,想不到还真是葎哥的家人,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眉头都皱了起来。   刘爱国和纪榕驻足的功夫,纪家一行人已经走近了,其中,姜常清最先注意到了一身警服的刘爱国,愣了片刻后朝对方点点头。   刘爱国咧开嘴笑了一下,走到姜常清身边,热情地喊了一声,“姜大伯,我是葎哥的战友,姓刘,你管我叫爱国就行。”   经过刘爱国的思考,决定帮忙修复他葎哥和姜常清的父子关系。   依据刚刚从纪榕打听来的消息,知道葎哥和家里的一些纠葛,刘爱国真心觉得姜常清还不错。   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邀请人家一起吃顿饭。   刘爱国想了想,道:“姜大伯,今晚一起吃饭吧,我买了酒,和葎哥好多年没见了,之前就想来拜访伯父的。”   这话可不是现编,刘爱国真是早有打算,一开始是找不到机会,后来是找不到纪葎。   姜常清看了眼被刘爱国扯住的手,听着刘爱国的话,表情怪异得很。   纪军的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想不到这警察竟然还是他三弟的战友。   纪军的脑子快速转了一下,他们这种生产社社员和派出所的关系说深不深,说浅当然不浅,平日里有些什么大事都和派出所挂钩的。   不管怎么说,如果能和警察交好,总不会有错的。   这样一想,纪军抛掉了前面被人质疑的尴尬,咬了咬牙。   纪军的脸上绽放出热切的笑,手搭上了刘爱国的肩头,“这么巧,爱国,那一定得去我家喝杯茶,三弟那边饭桌不大,干脆搬来大宅吃算了。”   刘爱国没想到副队长这厮这么不要脸的,还腆着脸和自己套近乎,肩头快速一耸,将他的手颠了下去,脸黑了一瞬。   刘爱国直接转头扶住姜常清的手,笑得抬头纹都出来了,“姜大伯,葎哥那边还等着咱们呢,走吧。”   说完,他也不看姜常清乐意不乐意,拽着人走了。   留下纪军站在那里,垂直下来的手松了又紧,脸上黑红交加,望着两人的背影,目光中升腾起被忽略的恨意。   冯月红朝着刘爱国去的方向啐了口水,“什么东西还看不起人。”   冯月红手放到上衣兜里,抓了抓早上赚来的钱,眼角瞬间溢出了喜意。   纪红彩也被气坏了,尤其是当人家说起只想拜访纪葎他爹的时候,要不是掐住自己的肉,纪红彩都要上去骂人了。   还是第一次对儿媳的话表现出强烈的赞同,心道:警察了不起啊,小心我去派出所举报你!   三人齐齐将刘爱国谴责了一番......   纪红彩回过头,眯起眼睛看着姜常清的背影,没忍住破口大骂道:“那个死老头子,人家一叫就跟人走,他是软骨头吗?看回来我不教训他。”   而另外一边,纪榕和刘爱国领着姜常清朝她家的方向走。   纪榕时不时撇过脸看一眼姜常清硬着头皮的模样,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快走到自己家了,又是那条和知青院交界的巷子,纪榕看到了纪葎的身影,虽然被旁边的砖墙挡住,只是隐隐约约的一角。   纪榕还是一下就看出来了,扭着身子从刘爱国的身上跳下来,就像小兔子一样窜过去了。   刘爱国几乎都没得及反应,摇了摇头对姜常清笑道:“小孩子总是比较顽皮。”   刘爱国的第一感觉,姜常清应该是个认死理比较古板的人,唯恐他因为小纪榕的动作而心生不喜,就用一句顽皮概括了。   自打上次发生纪红彩污蔑纪榕的事,姜常清好些时日没和小孙女说话了,看着纪榕的背影,心里的沉重渐渐卸了下来。   姜常清看向刘爱国,眼神里充满了不赞同,说话又带着宠溺,“小榕榕还是活泼些好,看着精神,这可不是顽皮。”   那种‘我家的小孩怎么看都是最棒的’表情,刘爱国也附和着笑了。   可不是,他现在看小纪榕,也觉得乖得很。   纪榕脱离了队伍,一路跑到了那围墙的附近,这下是真真切切看到纪葎的背影了。   可是看到的那一眼,纪榕就愣住了,因为不仅仅是纪葎,就连时甜甜都在这。   纪榕皱起了眉头,反应超快地躲进了一边的树后,幸亏纪榕身子瘦小,才完全没被人看出来。   纪榕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还挺纳闷的,秦招竟然不在这里,是被爸爸打发走了吗?   再看时甜甜的表情,是那种哀怨中带着苦愁的模样,嘴巴一张一合,纪榕听不见声音,只能够大概猜测是在跟纪葎诉苦。   这个念头伸起来的时候,纪榕小小的眉头拧巴成了一团。   可惜纪葎是背对着她的,纪榕完全看不到纪葎的神色。   她也不敢为了听内容跑到另外一边去,否则以纪葎的感知度,一定很快就能发现她的。   纪榕只能依据时甜甜的表情判断两人的聊天是否愉快,每每只要看到时甜甜咬一下牙,跺一下脚,纪榕就觉得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随着那份高兴而来的还有从心底涌上来的不快,小手拽紧了衣服下摆,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了起来。   再看一眼,纪榕的小心脏都快提了起来,万一她爸爸被糊弄住了怎么办?   纪榕想到了时甜甜在纪军面前的模样,表情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如临大敌。   明明人还在树后,却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跑出去阻止两人的谈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六点,九点一更 第八十九章   就在纪榕纠结的功夫里,纪葎和时甜甜的谈话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在纪榕看不到的地方,纪葎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纪葎看着面前仿佛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女人,他也没想到会在和秦招买完了鸡回来的路上,意外撞见时甜甜。   不,也许不是意外呢,时甜甜的表情,倒像是故意在等他。   纪葎本来打算避开的,要不是时甜甜说很重要的事情,纪葎根本不会留下来听她讲这堆废话。   听着时甜甜凄凄苦苦地述说被纪军骚扰的事情,在知青办被人欺负等等的事情。   纪葎冷淡的眼神从对方的神情上扫过,“你还有什么事?”   纪葎打断了时甜甜的话,他觉得自己就是在浪费时间。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看看陪刘爱国买酒去的闺女回来没有。   时甜甜捂着脸的手僵了一瞬,随后悄悄握成拳头,“你难道没什么话想要跟我说的?”   时甜甜的心里忍不住呵呵冷笑,她当然是故意在纪葎面前做这样神态的,为了引起纪葎的内疚,最好让纪葎心甘情愿在大会上揭发纪军的罪行。   时甜甜想到结婚后纪葎对自己迁就、妥协的模样,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在看到纪葎厌烦的神情后发生转变。   时甜甜冷笑,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看清了男人。   昨天和纪军的事情,虽然同住的女知青帮忙跟人解释了事实,有些人开始同情她的遭遇。   当然,也有人摆明了不信,比如焦柔柔。   时甜甜上下牙齿咬得死紧,想到焦柔柔那冷嘲热讽的言语,白皙干净的脸颊上一抹怒气悄悄涌了出来。   只是这样解决还不够,时甜甜想到那封女知青递到大队长那边的举报信。   这件事情,如果纪葎肯帮忙,在大队长那里表明她嫁过去之后一直受到纪军的骚扰。   那纪军一定能被踩到不能翻身,事情就不会牵扯到她头上。   想到这里,时甜甜心里的阴暗面渐渐浮现出来了。   时甜甜是知青,她的未来无量,绝对不能在松花大队这种地方留在同有妇之夫厮混的污点。   更何况,这事本就是有心之人胡口乱说,因为瞎编乱造的话而被人指指点点,是时甜甜坚决不能接受的。   纪军要怪,就去怪罪魁祸首。   时甜甜咬着牙齿,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没有错!   时甜甜时而发狠、时而委屈、时而坚定的眼神,纪葎有幸观摩到了,虽然不知道时甜甜在想些什么,身上的气息还是逐渐冰冷。   纪葎后退了一步,冷着语调道:“没有。”   纪葎现在已经不会再用上辈子的思维去看待时甜甜了,这个女人,他了解多少都无所谓了。   纪葎冷哼一声,直接转身想要离开。   下一秒,左手被人拉住,纪葎的脚步停顿下来,眼睛在墙壁阴影的笼罩下,有种让人看不清的阴暗。   时甜甜动作僵住了,有种惊恐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   心里有种强烈的念头,她真的了解过这个男人吗?   时甜甜紧了紧手上的力量,强制冷静了下来,表情柔和看着纪葎,“阿葎,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件事?”   当时甜甜开始表演,隐在暗处的纪榕是终于忍不下去了。   纪榕靠着的那棵树都被她扒拉下来一块树皮......   如果忽略掉年龄,纪榕的表情就好像看到老公出轨的正室,浑身上下充满了弄死那个小三的气魄。   当下,纪榕也不藏着了,直接换了个表情,从树后面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爸爸、爸爸,有虫子呜呜呜。”   听到闺女的声音,纪葎神色陡然一松,手下微微用力,挣脱了时甜甜的钳制。   纪榕一把扑进了纪葎的怀里,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了纪葎的衬衫上。   纪葎的手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低声哄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闺女渐渐平静下来了,他才问道:“榕榕怎么会在这边。”   闺女的出现打了纪葎一个猝不及防,他更想知道的其实是:榕榕看到了多少。   从很早以前,纪葎就知道闺女是个性格敏感的小姑娘,他很担心因为这件事情再让小闺女的性格变回以前那样。   纪榕哭泣的动作一顿,小脸埋进了纪葎的臂弯里,声音软糯犹带哭腔,“榕榕...在玩...”   纪榕唯一庆幸的事情,是纪葎因为时甜甜的动作身子微微测斜,没有正对自己所在的那棵树,给了纪榕足够的时间缓冲。   纪榕也思考过是不是跑回家再一路找过来伪装是在找人的,可惜动作太冒险,纪榕后来放弃了。   反正横竖都要出来的,纪榕就给自己现编了个理由。   纪榕小脑袋又钻了出来,昂起头对着纪葎笑道:“榕榕在玩捉迷藏。”   所幸,纪葎并没有对纪榕的话起疑,这个地方距离他们家不远,纪榕过来玩无可厚非。   闺女都来了,纪葎也没有再和时甜甜叨唠下去的意思,甚至都没和时甜甜说一句话,就抱着纪榕离开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两父女说话的声音。   时甜甜想到快成功的事情功亏一篑,心里恨到不行。   时甜甜手指掐进了肉里,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睛发红。   回到了家,秦招已经烧好了大锅的水,刘爱国正在那里拿着刀比划着准备杀鸡,眼神凝重,嘴里还在不停地碎碎念。   “我这辈子第一次杀鸡,奉献给葎哥了,来,拔毛,放血。”   秦招小身板挺得直直,看着刘爱国说了一堆的话结果连刀都下不去手,声音冷漠道:“我来。”   刘爱国感觉自己被鄙夷了,根据上次在黑市的事情,大致了解秦招的性格,心里很不服气,“你个小屁孩难道还能比得过我?”   刘爱国撇撇嘴,平日里被葎哥比过去就算了,他认了。   可要是连葎哥的小孩都比不过,他脸面往哪搁?   所以刘爱国怎么说,就是不肯把刀给秦招。   最后连姜常清都看不下去了,摩擦着手掌道:“还是我来杀□□。”   刘爱国看了看姜常清比自己还生疏的手法,默默地摇了摇头,“姜大伯,你还是一边坐着吧!”   刘爱国没猜错,姜常清还真的没有杀过鸡,少年时就不说了,这些事情轮不到他动手;到了纪家,杀鸡成了逢年过节的大事,纪红彩生怕姜常清祸害掉一点鸡的宝贝,死活不让他动手。   姜常清也是看刘爱国墨迹的时间够久了,才提出要帮忙。   谁能想到,竟然还被人嫌弃了。   姜常清抿着唇,坐回到凳子上,眼神直直地望着那颗熟悉的榕树。   纪榕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刘爱国磨刀霍霍向公鸡,姜常清一脸忧怅看榕树,秦招满眼鄙夷站起身......   纪榕捂着嘴笑了一下,“肖萍姐姐还没来吗?”   秦招默默地走了过来,“没。”   到了屋子里,纪葎放下纪榕,看着刘爱国的模样,表情淡定地走过去,二话不说拿过刘爱国手里的刀。   让刘爱国抓住鸡提溜起来,纪葎三两下就杀好了鸡,避免了可怜的公鸡因为刘爱国的犹疑而被折磨死的命运。   看得刘爱国直接吸了口气,恭维着纪葎道:“葎哥,你这手法娴熟得很啊。”   纪葎也没搭理刘爱国,将鸡泡到滚烫的热水里,由着刘爱国和秦招凑过去拔毛。   纪榕乐呵呵地看了一回,眼神转了回来,就发现了姜常清竟然从头到尾没有朝那边看一下。   纪榕跑到姜常清的旁边,手肘杵着他的膝盖,“爷爷。”   这些日子过得太充实,纪榕都恍惚觉得穿越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看到姜常清,纪榕就想起来,人生地不熟的夜晚,是他第一个给了自己关怀。   更别说后来纪红彩故意找茬时姜常清的处处维护了。   纪榕心里感激姜常清,就算他并不是自己真正的爷爷,纪榕也想孝顺他。   因为纪榕的声音,姜常清回过神来,收敛去眼底的异常,伸手摸了摸纪榕的小脑袋,“榕榕,刚刚跑哪去啦。”   纪榕乖乖地回答,故作调皮,“榕榕去玩啦,爷爷不准摸榕榕脑袋,长不高的。”   姜常清瞬间乐呵了,“哟,榕榕还怕长不高,爷爷倒希望榕榕永远这么大。”   纪榕连忙摇头,“榕榕才不要,榕榕要长得比爷爷高。”   姜常清虽然因为长期干农活的缘故,身子被压垮了些,但怎么说也是纪葎的父亲,身高也就比纪葎矮几公分。   松花生产大队这边,女孩子这么高的可是少见。   姜常清慈祥地笑了一下,也不打破小孩的幻想,只道:“那榕榕可得吃多点饭,才能长高点。”   纪榕点点头,又想到了姜常清刚刚看着榕树的模样,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爷爷,你刚刚一直看榕树,榕树哪里有什么吗?”   那么难过的表情,都让纪榕忍不住怀疑榕树其实是爷爷喜欢的人了。   姜常清摸了摸纪榕的小肩头,眨了眨眼睛神秘道:“榕树里面有秘密。”   姜常清说完,自己先笑开了。   门被推开了,肖萍和魏先释走了进来,见到纪榕和姜常清的模样,肖萍就笑道:“什么事情笑得这么高兴呢,榕榕快说出来让姐姐乐呵。”   纪榕想到姜常清刚刚的话,对肖萍摇了摇头,道:“这是榕榕和爷爷的秘密。”   好歹在松花生产大队待了那么久的,肖萍就算没和姜常清打过招呼,好歹也是认识人的。   两人点头示意,肖萍就把魏先释朝着拔鸡毛的三人组一推,自己留在这边和纪榕玩了。 第九十章   是夜,纪榕躺在床上,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着屋内的形状,小脑袋歪向一边。   她刚刚做了一个梦,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被挖了出来,里面零星点点的片段,是她还没有穿越前,这具身体留下的。   记忆的主人公,是姜常清和小纪榕,那个时候的小纪榕眼神总是空洞的,仿佛没有思想,就像牵线木偶。   姜常清将小纪榕搂在怀里,脸上的表情柔和,似乎连皱纹都带着慈祥的感觉。   他指着茂盛的榕树告诉小纪榕:榕榕,看,你的名字是爷爷取的,你将来也要像榕树一样强壮,要好好长大。   纪榕的心里,也不知怎么就涌起了难过的感觉。   明明应该是原身小纪榕的记忆,她却好像能感同身受。   脑子里想到了吃饭前爷爷说的话,榕树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纪榕从床上坐了起来,透过朦胧的夜色,从窗户的方向看到了那颗榕树的大半个身子,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也没有‘成精’的状态。   纪榕忍不住想到了她和纪葎之前从榕树底下挖出来的东西,爷爷说的是那个吗?   纪榕的眼神染上了困惑的颜色,如果爷爷有那么多的钱,他又为什么还要入赘呢?   纪榕才不相信什么爱情的话呢。   而且爷爷当时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是在看钱财那么简单......   纪榕百思不得其解,脑袋又投放到另外一边,秦招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想来是睡着的。   纪榕突然想起来,差点要一拍脑门,不过看到纪葎睡熟的模样,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纪葎和程一勇的谈话内容。   好家伙,她竟然差点忘了,得找个时间问秦招才行。   不能让自己那声哥白叫了。   纪榕挠了挠头发,小爪子摸了摸,摸到纪葎的脸上。   今天的饭桌上,纪葎被刘爱国劝着喝了很多酒,说起来,她爸爸的酒量还真的是不错呢,一点都不愧里描写能灌倒男主千金不醉的模样。   今天的饭菜,是纪榕穿越这么久以来,吃过最热闹的饭,即便是那顿野猪宴也比不上的。   看起来完全不会喝酒的魏知青三两下就被人灌醉了,还有刘爱国,走的时候几乎都打着滚的。   纪葎本来想让人留下来,但刘爱国非得说明天要上早班,急急忙忙就走了。   所幸,纪葎车子坐多了也认识几个载人的,托人给他送了回去。   纪榕想着那场景,不由自主就笑了。   想了想,纪榕又躺回了床上,侧着身子面对着纪葎,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纪葎的眉眼轮廓。   她爸爸长这么帅,才没有人能配得上。   纪榕笑着笑着,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打着小呼噜睡香过去了。   熟睡的纪榕并不知道,被她以为都睡着的两人,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第二天,天空泛着鱼肚白,空气的味道格外清新,纪葎就起床了。   门外的鸟儿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纪葎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两个小孩,悄悄把门掩上。   把衣服穿戴好,门外适时传来了叩叩叩的声音,纪葎打开门,一脸疑惑地看向穿着中山装,收拾得十分妥帖的李创业。   纪葎的目光里带着疑惑,原因无他,从前的这个时间,李创业压根不会过来。   李创业见到纪葎,先是一句道喜,“恭喜你买自行车啦。”   这话本来昨天就该和纪葎说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空闲了,贸然跑上门恭喜人家买自行车好像也不太好。   尤其是李创业听说了那个警察在纪葎家吃饭的事情,他压根没脸过来。   纪葎嘴唇扬起了一个弧度,点点头道:“没什么。”   这句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李创业肯定觉得那人是在炫耀,估计还想打击人两句。   可是放在纪葎身上,配着纪葎的表情,李创业就莫名觉得:买辆自行车对纪葎来说是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人家是抓群抢劫犯都能拿奖一百块的人。   李创业心里突然自豪起来,就好像拿到派出所奖励的是他自己一样。   纪葎看着李创业两眼放空的状态,伸手在他的面前挥了挥。   纪葎当然不会以为李创业特意登门来说这句话,他询问道:“李叔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创业终于清醒过来,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同纪葎笑笑,道:“来通知你一下,今天早上要开个检讨大会,你毕竟也是当事人,准备一下等会一起过去吧。”   纪葎的眼神里浮现出惊诧,很快又被镇定掩盖过去了,他点点头道:“好。”   说完话后,纪葎对上了李创业的眼神,突然从他眼睛里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意味,两人相视一笑。   纪葎明白李创业真正想说的事情了。   重新回到屋子里,刷牙洗脸完,纪葎才去把纪榕和秦招都叫醒来。   说起来,这还是秦招第一次睡晚了呢,纪葎看了看秦招的脸,本来以为能把他养白点,不想这些日子镇上城里的奔波,反而比以前还黑了些。   转头看向纪榕,揪了揪小团子软软的鼻头,纪葎舒缓了神情,嘴唇轻轻翘起。   按照纪葎的意思,本来是不打算带着两个小孩去开会的,可是纪葎太了解纪榕了。   这样的事情,小团子能不去才怪了...   早上八点,会议准时开始,这是自农忙过后的第一个早会,几乎每个社员都是抖擞着精神来的。   李创业站在正中间,直接走到了提前布置好的大讲台上,手上还拿着他那个宝贝喇叭。   喝口水润润嗓子,李创业开门见山道:“今天这个大会,本来是打算过几天和社员选举干部大会一起开的。   但是,因为昨天,我们公社里的两个社员,做了严重影响到我们生产大队声誉的事情。   为了我们大队的和睦,也为了让我们每个社员都能够更加自觉,所以我和其他干部临时决定,提前重点召开检讨大会。”   在场的社员们,有几个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   有些带着笑意的眼神在纪红彩和董翠枝的身上扫来扫去。   纪红彩臊得一张脸都红了,本来以为昨天在田埂边该骂的骂了,该罚的也罚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谁能想到半夜又通知还有后续,还是上讲台自我检讨。   纪红彩活到这个岁数,麻烦惹过不少,什么时候还自我检讨过了,差点当场就和大队长打起来。   纪红彩倒是想耍赖呀,想装死呀,但人家大队长也说了,今儿这检讨,她上来了什么事没有。   她要是不上来就要扣她一整年的工分。   这纪红彩哪里肯的,尤其是对上大队长不容忤逆的表情。   纪红彩能赖皮梗着脖子坚决不认账,但她就怕大队长有一说一,说话算话了呀。   那可是整一年的工分,纪红彩不敢冒险。   站在台下的时候,纪红彩眼神直直地望着李创业,眼睛里仿佛带着雷火。   李创业咳嗽两声,就当做没看见了,继续望着底下看好戏一样的社员们,把夹在手指里的白纸拿了出来,“另外,前两天我这边收到了一封举报信,情节之严重恶劣。   我会在两位社员做完检讨好将这封举报信的内容公布出来。”   李创业的这句话说完,底下瞬间哗然一片,几乎每个人都讨论起了那个举报信的事情。   纪榕还叹了口气看了一圈四周,今天她倒是没有坐到纪葎的肩头上去了,而是和秦招牵着手,靠在纪葎的旁边。   上一次开会的时候纪榕还感慨社员们之训练有素,思想端正,不想这一次直接不成样了。   纪榕忍不住捂住额头,果然上一次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在松花生产大队,匿名举报某个社员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上升到举报信这种,还真是少见了,总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抓鸡撵狗不干正事的人,心里更是忐忑了几分,个个如临大敌。   这其中,也有些人和讲台靠得近的,就凑近了他小声询问究竟是哪一方面的问题。   偏偏李创业就是笑而不语,神秘的表情连带着给那封举报信也蒙上了诡异的面纱。   李创业走下台,很快,就轮到纪红彩和董翠枝上台了。   两个人走到一边互相推搡着,个个咬牙切齿,谁都不肯先上前一步。   李创业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这要是领奖,这两人肯定比谁都要跑得快。   等得不耐烦了,李创业直接拿起扩音喇叭,板着脸对着两个人的位置,“你们两个一起上去,一人一次轮着把检讨讲了,没讲完一个都不准下台来。”   这话也没有偏颇谁,两个人都没什么意见。   可是上了台,又在抢着谁先说了,反正是一起丢脸的,那当然是早死早超生。   董翠枝抢不过纪红彩,黑着脸站在纪红彩的旁边,听着她高昂着脑袋说话。   别看纪红彩架势摆得足,说话的声音就跟那小蚂蚁似的,就是董翠枝这个站在身边的,都听不太清楚。   董翠枝嘿嘿笑了两声,她能让纪红彩这么如意就过去吗?   董翠枝当场举手道:“报告大队长,纪红彩说话太小声,我都听不见。”   纪红彩抓紧了下摆的衣服,回身瞪了董翠枝一眼,朝她挥了挥爪子。   那意思是:你再说两句,我连你脸都挠花。   李创业一下看怒了,都上去了还不知道节制,想到自己平日里给这两人收拾的烂摊子,当即拿起喇叭呵斥道:“都给我站好了,谁要是敢做不该做的事情,看我不收拾你们。” 第九十一章   不得不说,李创业的表情配上他充满威胁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纪红彩瞬间缩了缩脖子,也不作妖了,站直了身子大声汇报检讨内容,“我,纪红彩,今日怀着愧疚的心在社员面前作自我检讨,我不该不遵循大队长的意思,不该和某社员打架,给生产社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我深感内疚,并在此检讨发誓,以后不再犯同等错误。”   长长的一段检讨背下来,纪红彩的脸都涨红了,连带着写出检讨的姜常清都怨恨上了。   看他写的那是什么内容,有的没的都往自己身上揽,简直就像认罪书。   偏偏李创业还觉得很不错,细细品味后点点头,带头鼓掌笑道:“好。”   连最苛刻的大队长都开口了,社员里也传来拍手叫好声,一声、两声、不绝于耳...   就是纪红彩本来觉得丢脸的,都被气氛烘托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像斗胜的公鸡一样高扬起脑袋。   纪红彩站到旁边以后,董翠枝走到了正中间,她刚刚嘲笑别人的劲头一下就没了,说话都带着颤音。   纪红彩可还记得董翠枝刚刚捣乱的话,无论董翠枝的声音多大,她都一个劲起哄,永远都是一句,“我听不见。”   捂着耳朵做出的表情动作就好像耳聋了一样。   让董翠枝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不知不觉的,紧张也没了,声音也变得格外嘹亮。   纪榕在后面看着这个情景,看着弄巧成拙犹不自知的纪红彩,忍不住拽着秦招,对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不敢让纪葎发现。   最后还是李创业出面,才将纪红彩给镇住了。   让人啼笑皆非的自我检讨结束,纪红彩和董翠枝下了台,热闹的气氛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社员们并没有因为她们的演讲而忘记举报信的事情,反而随着时间越久,越发忐忑不安。   纪军是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和干部们站在一起,其他人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两人检讨,纪军却因为亲娘的缘故没怎么往台上看。   纪红彩刚上台的时候,纪军一张脸臊得慌,后来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了。   作为副队长,平时除了做表率,还需要监督社员们的动作。   纪军两只手交叉在腰间,看着人群,双目灼灼,但凡谁有点小动作不规矩的,他都得过去说叨一番。   和那些提心吊胆、坐立不安的社员们不同,纪军完全没有体会到举报信带来的紧张感。   自从上次发现了李创业包藏祸心,纪军的很多行为都收敛了下来。   别的不说,就这段时间,他是一点多手多脚的动作都不敢有。   而举报信是这两天才拿到的,总不能因为他娘惹的祸事,还把这件事情朝他身上扯吧...   纪军呵呵笑了两声,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很快,就发现了站在最后头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社员在那里扭来扭去,兀自玩得欢快。   纪军皱起眉头走了过去,才发现社员的手上拿着小蝈蝈,在那里逗着玩。   在那人面前站定,纪军疾言厉色道:“开会就开会,动手动脚干嘛,想让所有人观摩你的表演吗?”   社员吓了一跳,蝈蝈也跑了。   这个时候,站在前面半步远的知青突然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羞愤,瞬间吸引来一大票人的注意。   女知青蹲下身子,回头四顾,“谁,谁摸了我?”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多了,社员们瞬间将目光一致投放到知青的后面。   纪军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出事的本人,随着众人的目光左右偏移,女知青身后就两个人,一个自己,一个就是少年社员。   几乎是下意识,纪军将目光对上了少年社员,皱起眉道,“你怎么回事,在生产大队里耍流氓?”   这个年头流氓可是犯罪。   少年社员虽然平时喜欢玩,不服管教,多手多脚一样,但可从来没做过犯罪的事情。   他连忙摇头,大呼冤枉道:“我没有,我刚刚一直站在这里,你不是也看着吗?我什么时候碰过她?”   纪军蹙起了眉头,看了眼两人和女知青的距离,这要是谁偷摸一下还真有可能...   当下,纪军呵斥道:“这里就你和我,不是你难道会是我吗?还是你想说女知青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堂堂正正的大男人,为什么就不能敢作敢当?”   在纪军的认知里,知青根本没必要拿自己的声誉出来害人,脑子里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个社员了。   社员一下委屈了,手也摆动起来,“副队长,真不是我。”   可是不论他说什么,其他人投放来的眼神都充满了不信任,少年社员简直都要气疯了。   那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是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痛苦。   他慢慢冷静下来,思索了一番,突然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纪军,语气里再无尊敬,“不对,副队长,这事怎么就不能是你做的了?我都站这里多久了,要摸我早就摸了,还得等到你出现?不会是你在故意诬陷我吧?”   看着对方的眼神,纪军一下子暴怒了,手指指向自己,义正言辞道:“你这说什么话?我作为副队长,难道会陷害社员,对公社里的知青做这样的事情吗?”   少年社员踢着脚下的石头,努努嘴道:“谁知道呢。”   反正不是他就对了。   纪军给气得够呛,手指指向社员,想把人打一顿,又顾忌自己的名声。   大手伸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才把一口气顺了下来。   这个时候,前面讲台上,李创业的开场白已经讲完,正清着嗓子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白纸。   还在围着凑热闹谴责的社员们一下各自归位,都紧张兮兮地望着讲台的位置。   仿佛李创业手里拿着的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揪着他们每个人的命一样。   李创业展开纸张,表情严肃正经地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群众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纪军的指责堵在嗓子眼,忍了忍憋了下来。   因为还想着等大队长讲完话训斥少年社员几句,是以,他并没有走开。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纪军都后悔自己这一时的举措。   李创业的声音带着语重心长,道:“这一封举报信的内容详细我就不讲出来了,就把结果告知社员们吧。被举报的人,是我们的副队长,纪军,举报内容:骚扰女知青。”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包括纪军自己。   李创业继续道:“这件事情经查有部分属实,我认为,无论在什么时候,知青们不仅仅是我们生产大队的荣誉、脸面,更是我们国家的未来,我为自己选出这么个副队长而感到羞愧。   接到这封举报信后,我和几个干部紧急召开了会议,最后一致决定:暂时停止纪军副队长的职务,直到这件事情完全调查清楚为止。”   纪军早在李创业说出被举报的人是自己的时候就愣住了,听完了他全程讲的话,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这件事情是大队长为了弄他下台而设计的一个局。   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了他的身体。   纪军一点点握紧了拳头,眼神晦暗不明,直直地盯着仍然站在讲台上的李创业。   纪军整个人都沉寂在了怨气里,因而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圈的人看向他的眼神全变了。   这群人里面,尤其以那个少年社员的眼神最甚,他是被污水泼上身,差点冤死了的人。   果然,真正做了这件事情的人在贼喊捉贼,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推了纪军一把,“副队长,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直接推我身上合适吗?你说的堂堂正正真男人,难道你不是吗?”   纪军被推得一个踉跄,脑子清醒过来,瞬间想到了他刚刚用来指责少年社员的话。   纪军瞪着眼,“凡事讲究证据,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了。”   纪军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身上的气息是不容人反抗的,事情到了这种境地,他也撕下平日的伪装,用咄咄逼人的眼神望着社员。   其他的社员被唬了一跳,唯独少年社员,憎恶的眼神望着纪军。   他嘶哑着声音道:“那副队长刚刚哪只眼睛看到我了,副队长断章取义用在别人身上用得挺溜,怎么放自己身上就半点行不通了?我再怎么说也没调戏过女人,副队长可是都有先例了。”   纪军气结,“你...”   偏偏这种时候,他还真的说不出一句不是来,前面怨怪少年社员的人是他,二话不说直接判案的人也是他。   可即便如此,纪军并没有察觉到错的。   女知青,社员,自己...纪军的心里突然浮现起诡异的念头。   寻着这点蛛丝马迹,纪军的眼神渐渐转移到了地上的女知青身上。   女知青已经抬起了头,看着讲台上的李创业讲话。   这一眼,直接吓得纪军退后两步,女知青的脸上布满了麻子,痘迹。   纪军差点呕吐出来,他明白了,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是有人为了陷害他而特意挖好的陷阱。   纪军不知情,傻傻地就踩进去了。   而那个设计陷害他的人,除了李创业,纪军想不到第二个人。   纪军急速地转头,眼神投向了讲台上。   想到迎面泼过来的污水,想到其他人怪异的眼神,想到自己毁于一旦的名声,纪军出奇愤怒了。   他不管不顾推开了面前的人,直接冲到台上,一把抓起了李创业的衣领。   揪着他,声音冷冷地质问道:“你说谁,谁举报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下午六点,晚上九点一更 第九十二章   这件事情纪军压根没做过,他料定了李创业就是瞎编胡造的,那么这个举报人必定也是伪造出来的。   纪军看向李创业的眼神满是愤慨,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用这种方式陷害。   但是这种怒火,只维持到李创业将举报女知青的名字说出来的那一刻。   纪军突然就愣住了,谁?   举报人的名字他是完全陌生的,可是那个指出来被骚扰的女知青...竟然说的是时甜甜?   到这里,纪军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举报的女知青就是时甜甜那个舍友。   上次怀疑他偷东西的人。   纪军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好几倍。   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圈上次在知青院做的事情,别说骚扰了,他就连碰一下时甜甜都没有。   就算这件事情是大队长设的局,大队长能连时甜甜都利用上吗?   纪军不敢相信,眼神一点一点转移到了人群里,时甜甜的脸上。   时甜甜还是那一脸清纯无辜的模样,脸上也没有心虚的表情,见到纪军望过来,白皙的脸颊红了一瞬,赶忙低下头去。   纪军一下子还真说不清楚,时甜甜究竟知不知道这回事。   同样的表情,落在社员们的眼里,时甜甜就是羞愤,害怕被纪军给追究了一样。   一时间,先前议论八卦纪军和时甜甜八卦的人一下全倒戈了,自以为看到了事情的真相,纷纷用谴责的眼神看向纪军。   一个社员率先起头说道:“我就说嘛,时知青连纪葎都看不上眼,怎么好端端的会看上纪军呢。”   旁边的人附和道:“真看不出来,副队长平日里人模人样,竟然是这种人...”   “时知青以前可是纪老三的媳妇,他这都下得去手?”   “说不准...哎,我刚刚想了一下,你们说会不会时知青是因为副队长的骚扰才坚决要离婚的啊?”   众人异口同声,“有可能!!!”   “这样说来,时知青也太惨了吧,不止被人骚扰,还被你们听风就是雨地胡乱编造...”   有人连忙反驳道:“哎你说这话可得注意点,这事情可不是我们开头的。”   此时的纪榕一只耳朵竖了起来,听着社员们一点不小声的话,唇边扬起了高深莫测的笑。   再看向说话的社员,几乎敢肯定,这些人里面有人在带节奏...   同一时间,纪军心里好像有炮弹炸击,激起惊涛骇浪。   七嘴八舌的八卦回荡在耳边,纪军忍不住又抬头看着时甜甜,心里依旧存着侥幸:信是另外一个知青写的,时甜甜事先并不知晓这件事情,她那么单纯,也许只是害怕,才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辩驳。   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纪军都明确地知道:他完了。   他可以申辩,可以说李创业造假,可以说是那个女知青看错了。   可是他该怎么向别人解释他出现在知青院,去找时甜甜干什么...   他确实对时甜甜有点心思,但这些心思在他有老婆孩子的时候,绝对不能被爆出来!   到这时纪军还在苦苦支撑着,脑子里的想法快速运转,在思考解决事情的办法。   李创业看了纪军一眼,多年了解他还能不知道纪军的心思?板正了脸,李创业又拿起喇叭,“安静一下。”   原本沸沸扬扬的声音戛然而止,社员们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创业一脸还有后续的模样,连忙都站直了身子。   李创业道:“我们在调查副队长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副队长涉嫌工分造假,这件事情我安排了专门的人在根据上工情况一天天排查,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再通知大家。”   工分造假这件事情其实才是李创业和纪葎说起的,他本来是打算等到干部选举那天再把事情揭穿出来。   谁能想到中途还出现举报信这么回事,李创业思考了一番,干脆把两边的事情整合在一起。   今天的这个会议,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现场一片哗然。   纪军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考虑这些事情了,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就像一坨烂泥一样。   表情也是说不上来的颓势。   即便李创业留足了时间让纪军去辩驳,纪军也无话可说了。   李创业最后只是用隐含深意的眼神看了纪军一眼,便宣布散会了。   李创业理了理衣服,将喇叭夹在腋下,看了周围一眼,便率先离开了。   大队长走后,田地里的活还得继续做,好些社员本来想留下来看纪家的热闹,但是一眼对上纪红彩的脸,都悻悻地离开了。   当然,也有些压根不怕纪红彩的人,比如董翠枝。   董翠枝简直都快笑疯了,延续了一个晚上的郁闷一扫而光,想不到纪红彩整天挂在嘴里当大队长的儿子也有阴沟里翻车的时候。   按照平时董翠枝的性格,肯定二话不说先嘲笑开了。   不过今天看看纪红彩的表情,她忍住了,决定先看看状况再说了。   冯月红本来还在为今天没有办法去黑市卖东西的事情而懊恼不已。   就连从家里走过来开会的时候,冯月红都是不情不愿的。   结果倒好,这件事她竟然还成了主角了...   她婆婆为了昨天的打架自我检讨,她男人骚扰知青被举报。   冯月红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开会的时候相熟的社员看向自己那个怜悯的眼神,只觉得一张脸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散会了,冯月红打算回家,转过头看到自己男人还坐在地上,她叫唤了几句,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模样,就像被魇住了似的。   冯月红吓了一大跳。   冯月红推了推纪军的身子,左右开弓啪啪给人脸上来了两巴掌,直扇得纪军脑袋都是七荤八素的,也终于清醒过来了。   而随着纪军的清醒,冯月红晕乎乎的脑袋也跟着空了,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时局的变化了。   纪军还没说话,冯月红已经一把搂住人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冯月红在心里咒骂老天的不公平,好不容易生活看到一点希望,就要弄出另外一个噩耗来压住她。   冯月红太难过了,以至于站在周围的纪红彩严厉呵斥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更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声音,让本来走开的社员又不怕死地跑回来看戏了。   直到纪军狠狠的一巴掌扇过来,那种积压在心里的怨怪变成了喷口而出的怒火,“纪军,你竟然敢打我,你是不是想死了。”   平心而论,冯月红是不相信纪军会去骚扰时甜甜的,最多聊两句话,她男人有贼心没贼胆这事她比谁都清楚。   知道是一码事,纪军对时甜甜的关怀冯月红吃醋也不是一天两天,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爆发了出来。   冯月红摆开架势就要和纪军打起来。   这个时候,站在一边的纪红彩先忍不住了,走过去一把抓起冯月红的头发,“你这个疯女人要闹回家闹。”   冯月红吃疼,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脸皮瞬间耷拉下来。   董翠枝看得简直要拍手叫好了,连忙站出来挡住纪红彩的脚步,“红彩,你这样就不对了,做错事的是纪军,你好端端的打月红干嘛呀,小心被人说恶婆婆专门磋磨儿媳。”   纪红彩巴不得早点离开,见到挡在身前的董翠枝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滚,好狗不挡道。”   “哎哟哟哟,我这说的也是真心话,你看还急了。”董翠枝表情夸张,语气里却是满满嘲讽。   周围的人一下都被逗笑了。   同个生产大队的,哪个没受过纪红彩的气,平日里看她吃点教训都难,今天一下子看了两场,都有些意犹未尽。   纪红彩也不想浪费时间和董翠枝墨迹,直接拽了一把冯月红,道:“走,回家。”   说完话,纪红彩自己先案首阔步走了。   而冯月红,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衣服,拽着自己男人,也灰溜溜地跟着跑回家。   此时,纪榕和秦招、纪葎三人也回到了家,把门锁起来,纪葎走到屋子里,给两个小孩子端来了水。   十月的天虽然已经不热,但太阳晒着还是有可能引发中暑的。   纪榕乖乖地端着大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好几口水。   要说起震撼,纪榕心里的感受是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的。   纪榕也算是亲耳听见纪军‘骚扰’时甜甜全过程的了,她是知道时甜甜要整纪军的,却没想到这一下这么狠...   时甜甜这算是直接把纪军往粪坑里踩了,虽然自己脚上脏了点,但是纪军这辈子,就算有幸爬起来,那也是浑身臭烘烘的了。   连纪榕都要怀疑,纪军是不是无形中挡住了时甜甜什么路。   纪榕想到了昨天时甜甜找纪葎的场面,突发奇想,便朝着纪葎问道,“爸爸,你相信纪...大伯骚扰时知青吗?”   纪葎看了眼闺女的神色,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事不关己,纪葎也没有多少在乎的。   听到闺女的话,纪葎下意识就想回一句:这不是你小孩子该管的...   可是那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信。”   纪葎了解纪军,知道纪军虽然说起话来牛气哄哄,实际是个胆子小的,尤其顾忌名誉这种东西。   像骚扰知青这种事,真不是他做得出来的。   如果说这些只是猜测,不足以证明纪军不存在犯罪的动机。   那么时甜甜昨天过来找自己的理由神情,就已经充分说明一切了。   想到这里,纪葎的嘴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第九十三章   吃过了午饭,纪葎揣着兜里程一勇给送过来的钱,想到了城里的魏中平。   上次和对方谈过合作以后,还没有和人商量下一步呢。   虽然给了一部分的押金,也是这辈子才算见过一面的人,但纪葎却丝毫不怕对方卷款逃跑。   纪葎唇角勾起一抹笑。   还有程一勇交代的事情,纪葎是打算过会儿顺便去镇上找程一勇再谈谈的。   这一次进城,纪葎并没有打算带上纪榕和秦招两个小家伙,一是纪榕敏感容易乱想,二是对方**不方便泄露,三则是他还有必要的事情要做,带上两个小孩难免时间不够。   不过把纪榕和秦招锁在家里,纪葎同样不放心。   隔壁纪家刚刚出了那么大件事,谁知道会不会跑过来这边闹呢,纪葎不想冒这种风险。   纪葎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带着两个小孩去柏青大队,让榕榕的外祖母帮忙看着两小孩,虽然一边上工可能不太方便,但也比留在松花大队安全得多。   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再去那边接过来就是了。   纪葎打定了主意,就把这件事情和两个小孩都说了。   意料之中,秦招没有什么反应,纪榕闹着想一起去城里。   纪榕现在是打定主意做纪葎的小跟班了,想想,就昨天那一会儿时间,他就能被时甜甜给缠上了。   要是去城里,没自己跟着,被哪个女人勾搭了去怎么办。   纪榕当然不会承认,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害怕跟不上纪葎的步伐,有些事情被瞒在鼓里。   纪榕知道,纪葎希望她做一个正常的小孩,可是穿书而来的纪榕也知道,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像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怕...   可是无论纪榕怎么闹腾,纪葎都坚决摇头不同意。   纪榕最终也只能瘪着嘴点点头了,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被人丢弃的小狗。   纪葎忍俊不禁,摸了摸闺女的脑袋,长吁了口气,差点就妥协了。   到了柏青生产大队,纪葎踩着自行车的身影,成功又吸引到了一票人的注意。   这其中,更是以包盼珍周围的人最甚。   距离最近的一个小媳妇问道:“包大妈,你女婿买自行车啦?”   旁边的大妈也附和一句,“哟,看着可真新,这不是二手的吧?”   对于其他艳羡的目光,包盼珍一一收下,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和上次一样,请了假后走到纪葎身边。   远远地,纪葎看到包盼珍的身影,自行车就停下来了,很快引来一堆人围观。   纪葎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这个时候,习惯卖萌的纪榕就有了出场的必要了。   问到自行车是谁的,纪榕就说是自己家的。   问到价钱多少,纪榕就眨着眼睛装听不懂。   问得再多,纪榕就傻嘻嘻的笑,配上她那张软乎乎的脸,让周围很多人瞬间忘记了自行车的事情,忍不住想要摸一把纪榕的小脸蛋。   直到包盼珍走了过来,大家给她让了路,女婿买了自行车,也算是大喜事,连忙都向包盼珍道贺。   纪葎看着包盼珍,“妈。”   包盼珍点点头,看着纪葎这架势,问道,“怎么了这是。”   纪葎还没说话,纪榕就歪着脑袋眨着眼睛道:“外婆,榕榕口渴,想喝水。”   听到纪榕的话,包盼珍再看纪葎的神情,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快回屋里去,我给乖榕榕倒水。”   跟着包盼珍进了高家的门,纪葎才说起自己今天的来意,他也没打算瞒着包盼珍,只说自己在城里和别人合作生意,要过去看看状况。   包盼珍这才知道,女婿竟然没在生产社上工了,不由得皱起眉头。   在老一辈人的眼里,种田就是最稳妥的赚钱方式,虽然要看老天爷吃饭,至少不用担心哪里差错就赔得血本无归。   包盼珍看着纪葎,想说些什么,但顾忌到自己的身份,又吞了回去。   犹豫了良久,包盼珍还是叹了口气道:“你自己考虑吧,发现不对劲就撤,咱不差那点钱。”   纪葎点点头,也没和包盼珍说这事稳赚不亏的。   正在屋子里拿着书苦恼不已的高方俊听到了小纪榕的声音连忙冲了出来,没有注意包盼珍凝重的脸色,直接朝着纪葎打招呼,“姐夫,来啦。”   然后一把抱起纪榕,脸贴上纪榕的脸拼命蹭了蹭,“小纪榕,想舅舅了没。”   纪榕痒到不行,赶忙点头,“想啦想啦。”   将纪榕放回地面,高方俊又看到了秦招,想到上次短暂不愉快的记忆。   基于姐夫已经认亲,这小子现在算他正儿八经的外甥了,高方俊也打了个招呼,“你也来啦。”   声音里,半点欣喜激情都没有,如果按照纪榕对秦招的印象,她觉得秦招肯定又要漠视了。   纪榕张了张嘴正要打圆场,谁曾想秦招竟然开口了,“舅舅好。”   从声线里判断还是挺柔和的那种,纪榕吃惊了。   纪葎没想到这个时间高方俊竟然会在家,“今天不用上学?”   上次来的时候高方强说过,高方俊现在在镇子里上中学,寻常早晚才在家的。   想不到姐夫还关心这些的,高方俊嘿嘿笑道:“今天放假一天。”   纪葎点点头,随口问道:“你也是今年高考?”   高方俊惊讶了,想不到这么久远的事情姐夫竟然还记得,受宠若惊道,“嗯嗯。”   纪葎:“好好考。”   高方俊瞪大了眼睛,几乎都要以为纪葎吃错药了。   这个时候,包盼珍出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将纪葎要去城里,将两个小孩委托在这边的事情和高方俊说了。   毕竟包盼珍还要去上工的,当然要把两小孩交代给家里最空闲的人了。   高方俊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姐夫,榕榕放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明天来接也行。”   纪葎:“......倒也不必。”   纪葎走了以后,高方俊咻咻咻跑进屋子,看着被纪葎寄放在这边油光发亮的自行车,爱慕不已。   高方俊拍了拍座位,对着纪榕笑嘻嘻道:“榕榕,这车能让舅舅踩出去兜一圈不?”   “小舅舅不是有自行车吗?”纪榕记得,之前大舅说起小舅时,说过高方俊是踩着自行车来回上学的。   高方俊将两辆车互相对比了一下,叹了口气,“我那个老古董不提也罢。”   正在屋子里倒水的包盼珍听到这话,探出头直接道:“你要是嫌弃,赶明就走路去上学,反正村子里走路的一大堆,你还能凑个伴,那老古董我留着,以后给子孙当真古董卖。”   高方俊连连讨饶,摆手道:“别啊,娘,你怎么说话这么较真的。”   包盼珍只是“呵呵”两声,转过头继续倒水,没再搭理儿子。   纪榕小脑袋转了一圈,看着小秦招,“舅舅要骑也可以,舅舅教秦招骑自行车吧。”   纪榕琢磨着等秦招学会了自行车,可以让秦招载着自己出门,去哪都行。   高方俊一脸嫌弃地看着秦招,“他那么矮个子,脚踩得到蹬吗?”   纪榕不服气,怎么就不能踩,她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就会踩单车了。   纪榕夸奖道:“舅舅你可别小看人,秦招的腿老长了,绝对没问题。”   高方俊看了眼纪榕跟小莲藕似的小短腿,点点头附和道:“跟你比起来的确还挺长的。”   纪榕:......   纪榕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她不服!   纪榕手掐着肚子瞪着高方俊,比划了一个用来拍照超级显腿长的姿势,“我腿怎么了,我大长腿。”   高方俊噗嗤一声笑开了。   这个时候,倒完了水的包盼珍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三个杯子。   见到自己儿子毫不留情的嘲笑,直接道:“榕榕这年纪有这身高不错了,你舅舅三岁的时候比你还矮得多呢。”   高方俊瞪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包盼珍,“娘,不是吧,我知道你疼外孙,但是你这样拉低儿子捧高孙女的行为,你考虑过你儿子的感受吗?”   包盼珍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考虑你感受?”   高方俊:“......”   包盼珍回过头,笑眯眯地端着水杯递给纪榕,“榕榕,来喝杯水,这里面加了麦乳精,可甜了。”   包盼珍脸上的皱纹都笑了出来,又将另外一杯水递给秦招,“秦招也来一杯。”   高方俊就不指望他娘会亲自递水给他了,自己从桌上端了过来,抿了一口,什么味道都没有。   高方俊又灌了一大口,瞬间不乐意了,“娘,我的怎么是白开水?”   包盼珍回头白了儿子一眼,心道平时喝那么多还喝不够,板着脸问道:“不然你还想喝什么?”   纪榕抬头看看高方俊,又看了看包盼珍,殷勤地将自己才喝了一口的水递给高方俊,“舅舅,喝我的。”   高方俊瞬间就笑了,手摸着纪榕的小脑袋。   包盼珍道:“这么大个人你好意思抢小孩的?”   高方俊的动作顿了一下。   纪榕连忙道:“舅舅不用客气,这都是榕榕孝敬你的。”   高方俊的脸瞬间笑成了朵菊花,“还是榕榕知道疼舅舅!”   高方俊伸手接过纪榕手上的水杯,也没有喝,就是炫耀地看着包盼珍,那眼神就像是在说‘看,榕榕最爱的还是我。’   包盼珍简直都要被儿子幼稚的模样给逗笑了。   这个时候,纪榕的下一句话也出口了,“舅舅喝完了,可以教秦招骑自行车了吗?”   纪榕还是没有放弃,说句实在话,但凡纪榕身高再高点,年纪再大点,她都绝对看不上小舅舅教。   高方俊:...   高方俊的笑僵在嘴边,眼神瞪着自始至终乖乖喝水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的秦招,突然感觉自己被利用得好彻底。   高方俊撇了撇嘴,“可以教,不过我得先转一圈。”   纪榕没什么意见,“好吧。”   喝完了水,包盼珍回去继续上工,高方俊则带着两个小孩子,找了个空旷的地方。   趁着高方俊踩着单车试手感的功夫,纪榕终于有了空闲,将眼神投放到秦招的身上,表情严肃且正经,“秦招,爸爸昨天在书房说什么了?”   秦招抿着唇,“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   纪榕掐着腰,表情就像只母老虎,“你才是小孩子,我是大人了,快告诉我。”   秦招最后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和纪榕实话实说了,道:“要找人。”   纪榕歪着脑袋疑惑了,连忙追问,“找什么人?”   秦招摇头道,“不知道。”   纪榕瞪眼,感情你偷偷听了那么久的墙角,就听出来这么三个字?我要你有何用! 第九十四章   纪榕和秦招面面相觑的时间里,高方俊已经踩着自行车满田地绕了一圈,所过之处,正在弯腰干活、晾晒东西,甚至连踩着脱麦机的社员都忍不住驻足张望。   尤其是那些表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暗暗八卦高家的社员。   当初松花生产大队的纪家和高家那么一闹,传扬出来两个大队没几个不知道的,虽然表面上同情高家结了这么门亲,但心里谁没有点侥幸‘还好不是自己家’的心思。   现在看到人家女婿发达了,说不好以后还会帮衬舅家,那些人心里就剩下艳羡了。   特别是有些同样和松花大队结亲的,还听说了高家的女婿分家的事情,高家以后也不用面对那糟心的秦家,感觉就跟白得了个儿子一样,羡慕得人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   高方俊露出张扬的笑容,兜了一圈回来以后车子在纪榕面前停下,倾斜着一只脚踩在地面上。   高方俊抬着下巴看着秦招,“来吧,上车。”   那模样,那神态,把骄傲和张狂表现得淋漓尽致,活像自己是开着大宝马一样。   纪榕捂着嘴满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个年代气息的自行车可半点没有后世的造型简单,虽然内造都是差不多的,虽然纪榕在高方俊面前强烈站秦招的身高,但是实际上,纪榕心里还真没指望秦招能踩得多溜。   最多半圈半圈地瞪,纪榕就已经满意了。   纪榕记得,很早以前自己学自行车的时候,为了保持平衡,会在单车的后座上绑着木板,这样就算摔下来也有时间反应。   那个时候父母还在,纪榕学会自行车的当晚,家里还准备了特别丰盛的晚餐。   纪榕的神情里不由得带出几分落寞。   不过很快,这种心情就被高方俊的叫唤声给掩盖过去了。   事实证明,稳重的人连平衡都不用保持,高方俊只是指着脚蹬跟秦招讲了一遍原理,就让秦招上车了。   一开始是高方俊扶着车把手一步步教导秦招,等到秦招把握好了,高方俊渐渐松开了手,却还是紧随其后跟着。   后来这死小孩就像是故意溜他一样,秦招在前面踩着自行车,高方俊在后头拼命地追着跑。   要不是担心小屁孩摔倒被自行车压到,高方俊坚决不会搭理他了。   呼啦啦的风从眼前吹过,高方俊两颊都渗出来热汗。   转了好一圈,秦招终于停了下来,高方俊手撑着膝盖累得气喘吁吁。   高方俊抬眼瞪着秦招,他虽然严重怀疑秦招有玩他的动机,但是没有证据,只能罢休。   高方俊看着秦招道:“你先骑着,不,你先等会,我回家喝口水。”   高方俊走后,纪榕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跟个守门神一样的秦招,看着那辆新自行车,突然起了心思。   纪榕看着秦招,怂恿着道:“秦招,我们出去溜溜?”   秦招看了眼小纪榕,摇了摇头。   纪榕瞬间吹鼻子瞪眼,心说:我辛辛苦苦让人教你练车结果你学成归来竟然这种态度。   小团子的嘴巴都鼓成了金鱼嘴,手掐着腰,怒火仿佛从头顶上飘了出来。   秦招最后还是在纪榕的眼神里败下阵来,肉眼都可以感受到他眼神里那种颓败。   那模样,大概心里是想说:他明明端的是哥哥的名字操的是哥哥的心,得到的却是弟弟的待遇。   纪榕忍不住捂嘴笑着,小爪子拉着秦招的手摇晃着表面撒娇实则哄道:“哥,你最好啦。”   秦招的眼珠动了一下,手掌握成拳头,抿着唇重新坐上了自行车。   这一会儿,纪榕终于不用忍受前面单杆的折磨了,在秦招的帮忙下,纪榕一屁股坐到了后座上。   抛掉那些导致屁股疼的因素,纪榕对于自家买了自行车还是很兴奋的。   要不是身高不允许,纪榕一定要自己踩着转一圈才行。   纪榕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她们家能早点发家致富,奔上小康生活,只是想想那个场面,纪榕的眼睛就笑成了月牙状。   高方俊刚好喝完了水,又上了个厕所,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远远地看到两个小家伙踩着自行车的身影。   等反应过来,他吓了一大跳,裤子都顾不上系紧了,一边跑一边喊,“秦招,你不要命啦,信不信小爷揍你,刚学会踩自行车就要飞啦,”   高方俊看着坐在后座抓着座椅晃晃悠悠的小团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本来踩得好好的秦招,也适时在高方俊的惊吼声中,一个没看见眼前的石子,车轮子压了过去,方位出现偏斜。   这一刻,高方俊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纪榕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突然想到了人家摔地上被石头戳破眼珠的传闻,吓得哆嗦,又赶紧将眼睛闭了起来。   纪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随着啪地一声,整个人摔进了一边的草地里。   纪榕还紧紧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皱成了一团,两只爪子紧紧握成拳头。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纪榕歪了一下脑袋,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她看到了自己躺在草地上,周围没有她想象中的巨大石头,相反还因为草坪的缘故降低了摩擦力。   纪榕慢慢地爬了起来,坐在地上摸了摸手臂,一点伤都没有。   秦招自行车倒下来的方向,刚好是距离田地较远的一块草坪上,也没有人注意到,直到高方俊急吼吼地冲了过来,赶忙扶起自行车,才解救了被压在车下面的秦招。   高方俊焦急地把秦招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草屑,一边骂道:“你要死啊!谁让你带着小纪榕踩自行车,你摔倒了不要紧,小纪榕那么小磕着碰着怎么办?”   秦招看着手心里被磨出血的位置,将手背到身后悄悄合了起来。   秦招抿着唇,眼神里有内疚,没有反驳高方俊的话,“我没事。纪榕呢。”   纪榕连忙喊道:“我也没事。”   说着纪榕就要从草地里站起身,顺便拍拍自己的小屁股,手摩挲间,压到了像纸一样的东西。   高方俊检查过秦招,就要去抱纪榕。   纪榕连忙道:“等会等会。”   纪榕伸手在草地上摸了摸,抓出来一张小票。   高方俊的眼睛也瞪圆了,从纪榕手里拿过那张票前前后后查看了起来。   高方俊拍了一把小侄女的肩膀,啧啧称叹了两声,“乖乖的小榕榕,你这是个什么运气啊!摔个地都能压到肉票,还是这么大市斤的,我看人家说的寻宝鼠都没你这么厉害呢。”   纪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里来亲戚,不知道下午能不能赶两章更新,我尽量吧 第九十五章   纪榕都不知道,只是摔个跤,压到一张纸票的功夫,她的身份就已经从小福神转换成了寻宝鼠,表情都是哭笑不得的。   高方俊像宝贝似的摸着那张票,天知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吃到家猪肉了。   上次卖鱼赚下来的钱,高方俊的部分全部被包盼珍收了起来,说留着给他上学用。   而上一次吃野猪肉,还是姐夫送过来剩下的...   想到这茬,高方俊不由得联想到了没有尝到味道听说很好吃但是被小侄子一个人解决完了的野兔子肉,砸吧了几下嘴巴。   那兔崽子,平日里白疼他了。   纪榕看着高方俊拿着肉票仿佛已经吃到肉的表情,忍俊不禁。   从纪榕捡到票,到高方俊拿着票仔细端详,再到两人各有心思的功夫里,秦招完成了悄悄将手上的血擦在衣服上的动作,慢慢走了过来。   秦招看了一眼纪榕摔倒的地方,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自己满是埋怨。   这个时候,秦招的眼神也注意到了土地里一点点凸起的地方,他走了过去,在那里刨了两下。   没过一会儿,同样捡出来一张票,竟然还是张手表票。   秦招将那张票随手递给了高方俊,后者看过来的眼神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高方俊一只手拿着一张票,表情凝重,“你们说,如果我带你们两个一起进山,你们是不是分分钟得给我捡座金山回来?”   看那样子,是蠢蠢欲动了。   高方俊放空了脑袋想了一下,嘴上嘿嘿笑了两声,再将眼神投放到纪榕和秦招身上的时候,就像看着两个财神爷,恨不得将他们供起来,每日三炷香,接受真正的熏陶和待遇。   纪榕、秦招:“...”   这个时候,原本在田地里看着两个小孩踩自行车又羡慕又嫉妒的社员终于注意到转着圈的身影不见了。   最后,还是一个男社员放不下心,丢下手里的工具找了过来,“哎,小俊,你也在这边呢,两个小孩摔啦?”   高方俊本来拿着两张票对着太阳乐呵呵地笑,听到脚步声立马把票往兜里一塞,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散掉的笑意,“叔,你怎么来啦,没事没事。”   男社员看着高方俊脸上眼角边几乎都要溢出来了的笑意,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后脑勺。   高家这小子是不是被吓傻啦?   怎么两个外甥摔了他竟然这么高兴?   男社员眼神望向了站在一边的纪榕和秦招,心里再一次感叹这两个小家伙的小相貌,看上去就和电影里的仙童似的,惹人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见到两个小孩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时他松了口气,眼神很快就转到了倒在一旁的自行车身上,眼睛直直的。   男社员说完话,很快就转过身回去上班了,过了好一会儿,心里还一直惦念着刚刚看到的自行车。   心疼极了。   只能再一次感叹别人疼小孩的姿势不一样,竟然把自行车留着由着小孩做这样的事情。   那可是新新的车呀!别说小孩还摔了,真的是又伤人又伤车。   这要是他家的那些兔崽子,肯定二话不说抓起来打一顿,就什么都老实了。   男社员走了以后,高方俊观察了一会儿,见对方应该是没看到自己兜里的票的,松了口气。   同时转过身对着两个小孩道:“这事不准说出去知道不?”   重点还是要看纪榕,高方俊一点都不担心秦招,这小子就跟哑巴似的,嘴巴严实得很。   纪榕就不一样了,年纪又小又爱说话,说不准被人讲句话骗了去。   纪榕:“......”   纪榕朝着高方俊翻了个白眼,撅着嘴巴就是不看他一眼。   这舅舅,可以扔了。   她要是那种随口就说的,之前卖鱼那件事早就宣扬得人尽皆知了,还会藏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高方俊不知道纪榕对他眼神的鄙夷,走到自行车的旁边将车子抬了起来,看着车把手上严重沾染上的绿色汁液,从表情上都可以看得出来心脏抽着疼了。   高方俊抓起衣服的下摆在把手上仔细擦拭,擦完了看看没什么损伤,那口气才顺了下来。   想想那辆自行车,高方俊打定了主意要教训两个小孩。   他回过头朝着纪榕和秦招摆出凶声恶煞的模样,挥了挥拳头道:“今天幸好是有我,要不然看谁来救你们,你们以后要是还敢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看我不替姐夫教训你们,都长记性没有?”   就算没有高方俊的这声警告,纪榕也确实是不敢了的。   之前敢让秦招载自己,完全是看在他稳的份上,心里想着不一定会出问题。   那种侥幸的念头在摔下来的瞬间就消失了,现在在让她上自行车,她都不一定肯了。   纪榕乖乖地点头,“知道了。”   小团子的头发里夹杂着一根草,眼神里带着惭愧,两只肥肥的小爪子交叉在一起,脚踩着地上的小石子,颇有点惊魂未定的意思。   高方俊咳嗽了两声,手背在身后。   他是不是说话太凶吓到小外甥女了?仔细想想,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贪玩是有的,吃过教训就好了,这也没受伤,不是什么大事,他为什么要抓着不放呢......   高方俊想着,恨不得给伤害了外甥女内心的自己来上两巴掌。   高方俊随手将纪榕脑袋上的小绿叶捡了去,“知错能改,舅舅原谅你了。”   看着两个小孩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高方俊的心里,要说一点内疚都没有,那是假的。   高方俊也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了,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了小孩子说不定更好沟通呢。   想着还在学校上学的侄子侄女,高方俊眼睛亮了一下,道:“哎,你们哥哥姐姐在学校上学,我们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学校?那敢情好呀。   纪榕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穿书到现在都没去学校看过呢,她老想去了。   内心欢喜,纪榕就连忙点头道:“好呀好呀。”   秦招没什么所谓的,反正都是纪榕去哪他去哪。   高正阳和高江雪上的都是柏青生产大队里开办的小学,距离说起来不算远,高方俊就把自行车牵回了家停在院子里,把门锁给锁上了。   然后就带着小孩出门了。   这三个人走在路上,那绝对是引来一票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早在纪葎踩着自行车来就开始观摩的。   一个老大妈走了过来,笑望着两个小孩,“小俊,你这是上哪去呢?”   高方俊看了一眼老大妈,还是家里的亲戚来着,实话实说道:“去学校呢。”   虽然是亲戚,但走动得并不多,高方俊并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思。   老大妈笑了一下,“哎哟,去上学吗?”   纪榕抬头看了舅舅一眼,露出牙齿应声道:“是哒。”   老大妈的眼神本来就一直停留在纪榕和秦招的身上,听到纪榕软糯的声音,忍不住道:“哎哟,这小俊的外甥女吧,长得可真俊,说话也机灵,你知道学校是干嘛的吗?”   纪榕点点头,“知道呀,榕榕喜欢上学。”   纪榕并不太喜欢老大妈的眼神,但是顾忌着高家的颜面,并没有刻意不搭理人。   听到这话,老大妈瞬间捂着嘴笑了起来,“果然外甥肖舅啊,你舅舅当年也很喜欢上学的,穿着漏□□裤子的时候就总想跟着他哥哥小强去学校。”   听到高方俊的小八卦,纪榕瞬间眯起了眼睛,“是吗?”   老大妈点点头,毫不留情地揭短道:“是呢,去了学校人家不收他,回家以后哭得可惨了。”   纪榕眨了眨眼睛,自恋道:“那我可不像舅舅,我这么可爱,去到学校人家肯定收我。”   高方俊看着不知羞耻的小纪榕一眼,也为自己过去的事情感到羞恼,连忙半推着老大妈,一边指着她身后道:“行了行了,婶子你说那么多干嘛,那记分员都走过来了,快回去干活吧。”   “行了不说了,小俊害羞了。”   高方俊直接一手抱起纪榕,一只手牵着秦招,飞也似的跑了。   远远地,纪榕还能听到那个妇人的笑声,侧过头一看,高方俊的耳朵都红了。   本来还打算嘲笑舅舅的纪榕,默默把话又吞了回去。   到时候高方俊恼羞成怒可就不好了。   到了学校,纪榕就左右观摩了起来。   这个年代的学校可比不上后世的完善,更没有后世的保安,巡逻队,也许因为是村里搭建的,看上去就跟私塾似的。   柏青大队毕竟只是个小村子,基本上就是几间大房子,按照年级分班级,一个班说起来也没几个人。   虽然已经是1977年了,改革开放后国家重视起教育,但还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有学上的。   没有九年义务教育的年代,上学的学费虽然不高,但也有些老人舍不得花钱。   尤其是孩子留在家里还能帮忙干活,上了学做了知青也一样下田,这么琢磨一想,好多人干脆连去学校报名都省了。   高正阳和高江雪是同个年级的学生,高方俊带着纪榕和秦招偷偷溜进去,靠在人家窗户前悄悄抬头张望的时候,高江雪正坐得端端正正地听着老师讲课。   高正阳则顶着鬼鬼祟祟的表情四下张望。   高正阳的书桌上摆着一大本书,他的手放在课桌里,用木头打造四面通风的书桌被他用纸围得严严实实的,他就这么看一眼,快速俯下身往嘴里塞着东西。   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后高正阳淡定地抬头望窗。   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借助看窗外的动作来把嘴里的东西咀嚼掉的。   可是今天,高正阳的眼睛在看到窗户一眼后就愣住了,两只手擦了擦眼睛,再使劲看了一眼,嘴巴里的东西都忘记嚼下去了,眼神呆滞。   就是这动作,让转回身来的老师注意到了高正阳偷吃东西的行为,快写完了的粉笔朝着他丢了过去,“高正阳,你又在课堂上偷吃东西。”   高正阳连忙将东西咽了下去,抬头眼神呆滞的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甚至连为自己辩解两句都给忘记了。   自家哥哥这副怪异的模样高江雪当然注意到了,眼神随着望到窗外,高方俊连忙俯下身子躲到了窗台下面。   可是他忽略了被他抱到一旁用石子垫高起来的小纪榕。   高方俊是蹲下去了,纪榕明晃晃的脑袋还在那里呢。   还有秦招,眼神望向里面的位置,同样没有动弹。   高江雪愣了一下,很快就注意到了窗户边隐约晃动的身影。   这个时候,下课的铃声响了,老师喊了一声就直接抬脚离开了,看样子,并没有找高正阳算账的意思,高正阳松了口气。   几乎在老师刚刚踏出门的那一刻,高正阳和高江雪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抓住了想要偷跑的高方俊,“小叔,你怎么来啦。”   高江雪直接跑过去摸了一把小纪榕的脑袋,“榕榕过来玩吗?”   这个时候,因为下课解放在里面玩闹的小孩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人跑到窗边来,看着窗户外边的小孩子。   小纪榕软乎乎的脸蛋,呆萌的表情看起来都那么可爱,那些学生家里有小孩子的,大多整天鼻涕眼泪过一天,他们连碰都不想碰一下,可是现在看着小纪榕的眼神都稀罕得很,纷纷将眼神投向高正阳和高江雪,“这是你们的亲戚吗?”   两人点头过后,那些小家伙头就不客气了,伸手想摸摸纪榕的脸。   所幸,高方俊动作快得很,直接将小纪榕抱了起来,让纪榕脱离了被一堆人摸脸的厄运,“干嘛呢,说话可以,不能动手。”   高方俊瞪着人,不由得想到了上次在松花大队别人家做饭时的那三个小男孩,眼神里面充满了警告。   高正阳也连忙瞪眼过去,疾言厉色道:“对,我妹妹不让碰。”   高正阳说完,眼睛瞥向了秦招,又补充了一句,“弟弟也不能碰。”   那群小孩都泄了气,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就耸着肩走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上课的铃声就要响了,高正阳跃跃欲试,高方俊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小兔崽子又想逃课,一把揪着人家衣领。   高正阳就像只被人抓住后颈的小猫咪,无辜的眼睛望着高方俊,“小叔,你干嘛。”   高方俊朝着他威胁地笑了一下,“你说我干嘛,你要是敢逃课我就告诉大哥,让他今晚请你吃竹笋炒鱿鱼。”   想想那场面,高正阳脖子紧紧缩了起来,为了面子,还是梗着脖子辩解道:“谁说我要逃课了,我这是要回去上课。”   高江雪站在一边抱着纪榕,听到高正阳的话,朝着他露出了牙齿。   大致意思是:信你个鬼。   纪榕背靠在墙上,看着高正阳和高江雪打闹的场面,心里想起小秦招,瞬间惆怅了起来。   秦招什么时候才能变成这样活泼的小孩呢。   纪榕心里有些期待,但是想到这么多天一点变化都没有的秦招,也是泄气。   眼见着高正阳就要乖乖跑回去上课,纪榕看着秦招,心里面突然就有了注意,也许应该让秦招多和高正阳接触一下。   纪榕抓住高正阳的手,连忙道:“正阳哥哥,你带秦招进去听一节课好不好,我爸爸说要安排秦招上学啦。”   高正阳瞬间停了下来,扑朔着大眼睛看着秦招,“真的吗?来我们学校吗?秦招,以后我罩着你。”   想到大家都是交钱才能上学的,而秦招这样进去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别人,老师会不会同意。   纪榕表情有些犹豫,“可以吗?会不会....”   高正阳拍着胸脯道:“没事,我们班里好多人带家里小孩进来的。”   纪榕看了看秦招的个头,并不比高正阳矮多少。   纪榕:“......”   算了,他说可以就可以吧。   高江雪看了看小纪榕,道:“榕榕,你也一起去吧,我带着你。”   纪榕表面有些犹豫,心里已经点头点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好的呀。”   两个小孩都笑嘻嘻地跟着去上学了,高正阳看着唯一落单的小舅舅,也建议道:“舅舅,你也一起来吧!”   高方俊看了一屋子小萝卜头,“......”   算了吧。   高方俊拒绝和一堆捣蛋家伙坐一块,但是想着粉雕玉琢的小纪榕,生怕外甥女被人占了便宜。   最后迫于无奈,他还是跟着走进了教室,坐在了最后排的座椅上,表情严肃,迎接一众人的目光洗礼。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这一节课上的还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一走进来,就被几个陌生的小脑袋怔住了,特意走出去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班级才又走了回来。   她看着最懂事的高江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江雪举手站起来,小动作一板一眼,还颇有点小红领巾的自觉:“报告老师,我家里弟弟妹妹没人带。”   数学老师看着纪榕点点头,看到秦招,迟疑了一下也点点头,再看到高方俊,这个头她点不下去了。   高正阳连忙道:“老师老师,那是我舅舅,你别看他个子高,他也需要人带的。”   那话里隐含的意思太多,高方俊没忍住走过来直接朝着高正阳的脑门上来了一巴掌,然后扬着笑脸对数学老师道:“老师,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数学老师目光呆滞,连忙点头,转过头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今天讲课的内容。   讲了半节课,数学老师开始抽人提问了,她率先想到了高正阳上节课吃东西的事情,没有任何犹豫点了他的名。   而表面严肃正经听课实则在发呆在思考在想玩的高正阳:......   他愣愣地站了起来,压根都不知道讲台上的老师讲到了哪个位置。   直到身边的秦招指着书本的某一个地方把答案告诉了他。   迫于求生的意愿,高正阳把那个答案念了出来。   反正不说死路一条,说了顶多就是听不懂嘛......   此时的高正阳万万没想到,下一秒,数学老师笑了,“全对,看来我们高正阳同学只是不喜欢听课,认真起来还是很聪明的,坐下吧。”   高正阳又愣愣地坐了回去,拿过书本翻翻翻地找着答案,一边小声和秦招说:“秦招,你咋会的?书上有答案吗?”   秦招:“没有。”   高正阳一拍手,“我知道了,猜的对不对,我去你这什么运气,一猜就中的。”   秦招:......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等于双更了   推荐一篇我可爱小友友的现言文,作者又萌又可爱,欢迎去撩她呀~   文名;《男友衬衣》   文案:   简白被问题少年堵在树下告白。   彼时的江昂松松挽起的裤脚下露出一圈红色的幸运红绳,疏冷轻狂,透着绝对的少年感。   她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   所有人都以为简白会被甩,   但分手却是简白提出来的。   分手的当天有一场家族为她举办的订婚宴。   她月牙眼笑的温柔恬淡,跟他说了再见。   江昂才明白,   什么见鬼她的从初中暗恋到高二,   简白在现实和家族面前随时都可以抛弃。   朋友劝慰:简白那么喜欢你,她一定会回来。   江昂浅浅的垂下眼皮:   “不,她不会。”   简白娇软可欺,实际比谁都现实心狠。   江昂追去了国外,了无音讯。   在狗友的谴责下终于开了摄像头。   谁想,刚开没多久就听见清甜的声音。   “江昂?”   摄像头内出现一双白嫩的大长腿,上身似乎套着一件过大的白色衬衣,松松垮垮的垂落下来,堪堪能够遮住大腿。   狗友来不及惊呼眼前就一黑。   只有江昂占有欲十足的嗓音。   “我的。”   又软又狠切开黑心机小仙女vs并没开窍但不妨碍他护短问题少年 第九十六章   教室里的桌子椅子都是用木头做成的,每两个人分一桌。   高正阳是运气好,刚好学生的人数是单数,所以他自己享用一张大桌子,就算加上秦招也不怕挤。   纪榕就不一样啦,高江雪的同桌是和她一样瘦瘦高高的女生,纪榕就被安排坐在两个人共用的长板凳中间。   大概女生对软萌的小团子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女同桌摸了摸纪榕柔软的头发,将板凳让出来的一大半。   可这毕竟只是两个人的桌子,纪榕挤在那里,仍然觉得腿脚都伸不开。   纪榕没有注意到秦招那边的动静,只专注地看着桌上两人听着老师讲课写作业,时不时露出苦恼的神色。   数学老师提问完高正阳,心情大好,又用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来四道题,各自中间划了一条分割线,转回头看着底下的学生。   “我请四位同学上来做题。”   话音一落,教室里一片哗然,那些平日里昂着脑袋调皮捣蛋的男孩子瞬间都缩下脖子,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打包塞进课桌里面。   数学老师笑容满面,道:“这些题是上节课才讲过的,都是很基础的题型,高正阳同学平日里没怎么听课的都能解出正确答案来,你们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都踊跃些举手上来,不然我可要点名了。”   数学老师并不知道,她的这句话,给高正阳拉了多少仇恨值。   比如坐在高正阳前面的一个小胖子就举手了,“报告老师,高正阳说他要试试。”   在数学老师夸奖高正阳时,小胖子就私底下撇嘴,当他不知道高正阳的斤两呢...   小胖子还记恨自己刚刚不就想摸一下那小姑娘,手就被高正阳拍红了,本来这事翻篇了,高正阳又惹出来做题的事,新仇旧恨加到一起。   高正阳正听着课昏昏欲睡,手撑在桌面上,眼皮一下一下打着架。   听到小胖子的话,他全身抽搐着瞬间就精神了。   这个时候,数学老师也问话了,声音难得温和,“高正阳同学,你还想上来试试吗?老师相信你可以的。”   说好的踊跃报名却没有一个人举手,这要是放在平时就算了...   可是今天,她硬着头皮瞥了眼坐在多余椅子上搞得像来监听的高方俊,可不能让别的家长质疑自己班学生的积极性。   对于高正阳,想到刚刚的提问,数学老师充满了自信。   而高正阳听完了老师的问话,满脑子就充斥着两个字:要完。   要说高正阳前面因为误打误撞答对了题的事情有多沾沾自喜,就在就有多懊恼忏悔。   高正阳心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神转到了身边的秦招身上,已经不记得自己要给对方做榜样的事情了,抓住秦招的手,借着前面小胖子的遮挡,他悄悄说:新表弟,你一定要记得给我收尸。   脸上的表情,悲壮有之、凄凉有之、奋不顾身亦有之...   基于心底的恨,高正阳在站起身前还伸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小胖子的肉,听到对方抽气的声音,心满意足。   秦招抿着唇看着高正阳,似乎也意识到是自己刚刚的举措才害得高正阳被人陷害的,他沉默着站起身,直接往讲台的方向去。   数学老师本来一心期待等着高正阳的,却见旁边的秦招站了起来。   她正一脸莫名其妙之际,就听到秦招寡淡却坚定的声音,“我来做可以吗?”   连数学老师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想的,竟然真就答应下来了。   高江雪一开始就在认真听课,听到小胖子说哥哥要答题,眉头一皱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高正阳的学习热情,数学老师也许不知道,高江雪比谁都清楚。   高江雪当下就要举手去拯救高正阳了,即使她不能保证自己能答对题,但怎么说也比哥哥高一个档次。   可是让高江雪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新表弟竟然跑到讲台上面答题了。   纪榕本来在抠着脚脖子,她也不知道高正阳的成绩怎样,刚刚粗略看过黑板上的题型都挺简单的,没太在意。   直到感受到高江雪僵硬的躯体。   纪榕歪头看着高江雪,偏头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女同桌,抬头看向黑板,瞬间瞳孔紧缩。   纪榕想了想,蓦地举起手,“老师,榕榕也要做。”   小孩子软软糯糯的话,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其中要说最震惊的,莫过于端正着等待看高正阳笑话,对着秦招动作发愣的高方俊。   高方俊挖了挖耳朵,他刚刚没听错吧?   小外甥女要上去答题?   高江雪同样瞪着眼睛,赶忙把纪榕的手拽了下来,焦急道:“老师,榕榕是帮我举手呢,我上去做。”   纪榕挺了挺小胸膛,“才不,榕榕自己上去。”   纪榕说着,屁股从板凳上溜了下来,直接窜一下跑到讲台前面去了。   纪榕的速度太快,所有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纪榕是不知道,秦招怎么好端端的跑讲台上去了,但纪榕知道,秦招连一天学都没有上过。   出于拯救秦招的念头,纪榕也不在乎自己一个三岁多小孩做这些举措是否合适了。   数学老师愣愣地看着两个根本不是自己班的学生,表情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她听到小姑娘稚嫩、带着点奶声奶气的声音,“老师姐姐,你可以帮榕榕搬张凳子吗?榕榕够不着。”   那道声音直击女老师的心房,她已经结了婚,也在准备要个孩子,看到小纪榕这样软萌干净的小脸蛋,忍不住母爱泛滥,就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到小姑娘面前,更别说一张小小的凳子了。   她当即将自己坐着的板凳挪到小黑板的下面,又把小纪榕抱了上去。   小姑娘看着瘦瘦的,身子还算有点肉,凉凉软软的触感让女老师没忍住摸了把她的小脸蛋。   纪榕摸着脸颊嘿嘿笑了两声,其实是在掩饰尴尬。   讲台下面的学生,每一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黑板上两个第一次进教室的人做题,私心里,几乎大家都觉得是在闹着玩。   前面因为数学老师要抽人答题而变得安静下来的气氛陡然又欢快了。   小胖子看了秦招两眼,没忍住转过身问高正阳,“你这弟弟读过书吗?”   高正阳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反应摇了摇头。   按照纪榕的想法,她把题做出来了,所有人肯定得吃惊,也就没人注意秦招了。   纪榕当然想要偷偷解题把答案告诉秦招,可是讲台底下的目光太明显了,纪榕不能保证自己能够传达。   纪榕想得很美好,手上拿着小粉笔,蹙起眉头看着黑板上的题。   上辈子怎么说也是读到初中的人了,三年级的数学题对她来说简单得很,都不用解题步骤,只是心算一下就能得出答案。   纪榕现在苦恼的是,怎么样把答案写出来。   她要是直接刷刷刷一次性把正确答案都写了,那她就不是神童了,怕是要被误认成妖怪。   纪榕侧过脸看着秦招,即使纪榕踩着凳子,贴在黑板上身高还是比不上秦招。   秦招也没想到小纪榕竟然跟着跑上来,默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纪榕嘟着嘴巴,也不在意,摇头晃脑,浑然不知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多少笑点。   发现秦招已经开始动了,纪榕也没有犹豫,挪了挪脚步,眼神投放到自己面前的题上。   纪榕一边想,一边一步步缓慢地写下答案。   在心里估摸着时间,纪榕的速度不算快,将简单的题都给做了。   留下黑板上一道看起来略微复杂那么一点点的,纪榕犹豫了一下,没有动手。   纪榕又转头看向了秦招。   讲台下面学生的瞩目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他拿着白色的粉笔,那些答案就好像是早就算好了,没有任何犹豫都填了上去。   因为黑板是偏着的,纪榕看不到秦招写的答案,只当秦招是随便乱填的,为了制造吸引力,纪榕想了想,还是把最后那道题的答案也填了上去。   全部解完了,纪榕拍了拍手上的粉笔末,挪着脚步跳下椅子。   同一时间,秦招也放下了粉笔,见到纪榕的动作,连忙走过来抱住她。   两个人友爱的动作,本来应该再一次软化数学老师的心。   但是此时此刻,女老师笑眯眯地抬眼看着两个小孩子写出来的题,只一眼,整个人都惊呆了。   小姑娘的手劲小,写出来的答案歪歪扭扭,但是并不影响判断。   而小男孩还是用左手写的,写出来的答案却十分端正。   但现在问题大的不是笔迹,而是解题结果。   大概是数学老师的表情太严肃了,直接让讲台下面打闹的学生都变得安静下来。   高方俊也坐直了身子,不再是懒懒散散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黑板,嘴边的笑容一下就出来了。   在秦招的帮助下,纪榕如愿地回到地面,第一件事情,就是回过身去看黑板,秦招负责的那一面所有空位上都填满了答案。   而最让纪榕吃惊的,莫过于那些答案全部都是对的。   纪榕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戏剧。   她担心秦招写不出答案被群嘲,实际上是秦招即使没有上过学,也半点不输其他人。   纪榕看着秦招,眼神渐渐复杂了。   如果按照她想的,上节课秦招只是站在窗户外就学会了解题,秦招岂不就是当之无愧的神童?   所幸,秦招并没有从纪榕的眼神里判断出来纪榕的情绪。   把小团子身上的衣服拍打干净,秦招牵着纪榕的手,走到了高方俊的座位。   高方俊就像一座雕塑。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两更,依旧六点和九点 第九十七章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数学老师根本就不敢相信,这是两个没上过学的小朋友解出来的题。   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身高比其他人短半截的小姑娘。   诚然,她出的题难度并不大,换做是班里任何一个上课认真听讲的学生,都能够把答案解出来。   但那小姑娘四岁不到吧?   数学老师回忆了一番,四岁的时候她在干嘛?在和一堆泥孩子玩沙子,十以上的加减法手指不够就不会做了。   数学老师还是忍不住走到了讲台下面,高正阳的桌子旁边。   那咚咚咚的脚步声,直接把高正阳吓得心惊胆战。   高正阳已经回过神来,看着秦招把小纪榕也带回来了,只当这新表弟和小表妹真是狗胆包天,竟敢跑到讲台上去玩耍。   虽然小表妹打的是上去解题的名头,虽然妹妹上次回家说小表妹特别厉害,但是在高正阳看来,一个连黑板都够不着的小屁孩,要是能答对题才见鬼了。   更别说新表弟连学都没上过,这要是能答对,那他闭着眼睛也能考一百分啦。   是以数学老师现在的行为,在高正阳看来那就是气势汹汹下来教训人来的。   高正阳忍不住双手抱住了脑袋,生怕数学老师一个忍不住给他开了瓢。   毕竟两个调皮捣蛋鬼,都是他带进来的。   高正阳丰富的内心数学老师是半点搭理的意思都没有,她走到纪榕的身边蹲下身子,“小姑娘,几岁啦?”   纪榕一只手伸出三只肥肥的肉爪子,说话的时候嘴里像含着糖,眉眼弯弯,“榕榕三岁半啦。”   数学老师看着小姑娘生动且幼稚的小模样,嘴边擒着一抹笑,禁不住声音都软了下来。“你怎么会做题的呢?”   这话像是问到的纪榕的心坎上,她一下把手背到身后去,挺着小胸膛,“因为榕榕是神童。”   虽然纪榕一直努力给自己营造神童的名声,可是从来就没有人信过,高方俊说她是福神、寻宝鼠就不说了,纪葎每次听到这个词也是一笑而过。   纪榕就不服气了,她哪里不符合神童的特质了。   这下子,数学老师也憋不住笑了,摸了摸小纪榕的脑袋,站起身来走到讲台上。   数学老师的这番动作可耐人寻味,尤其是那个眼睁睁等着看笑话的小胖子,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前面每次考一百分的班长,“班长,怎么回事?全错了吧?”   小班长一脸正经,半边身子回过头,朝着小胖子点点头,再三看了几眼道:“全对了。”   小胖子那喜悦都没涌上心头就被一盆水浇灭了,不可置信道:“什么?对了?”   声音之大,让其他的学生都忍不住望了过来,互相讨论几句之后,教室里一片嘈杂。   正在进行午间巡逻的校长注意到了声音,掩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瞬间变得肃穆,眉头皱起来,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见着其他班老师探头出来看情况了。   校长连忙快走两步,到了制造出吵闹的三年级班门口。   校长咳嗽两声,手心用力地在教室门上拍了拍,对着瞬间无措起来的数学老师黑着脸道:“老师,你们这个班怎么回事?别的班都在安安静静上课就你们班最吵,还是数学课,像什么样?”   班级上本来听说两个小屁孩全答对了题又质疑又不敢相信又再三询问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轻挪动一下椅子都能听见声响的寂静。   在校长的呵斥声下,数学老师也注意到了班上之前的吵闹,意识到自己没有做好当班老师的职责,连连道歉道:“抱歉,校长,是两个小孩子解题让大家太吃惊了,我这就让他们安静下来。”   校长的表情和缓了些,听到数学老师的话,还问到,“什么小朋友?”   三年级的学生已经不适合用小朋友这个词来形容了,校长的眼神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注意到了坐在最后面的高方俊。   同是一个生产大队,高方俊小学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学校读的,因为成绩优异,校长一直对他很有印象。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坚持转学到松花大队那边,校长还因此几次登门呢。   高方俊挥手朝校长打招呼,笑着道:“校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巡查。”   要说高方俊成绩好是真的好,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是从小到大没变过。   校长打量着高方俊,道:“我还没问你怎么过来呢,重温三年级的知识呢?你不是今年要高考了,干嘛不留在家里好好复习?”   校长板着脸,见着高方俊就是恨铁不成钢,想好好敲打两下。   高方俊瞬间苦了脸,校长果然是校长,这么多年一点变化没有,和他娘一样。   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学习学习学习,高方俊都怕自己关傻了。   天知道今天领了个看顾外甥的任务,他有多开心...   毕竟人家好心关怀,高方俊就实话实说了,指了指高正阳旁边的两小孩道:“带小孩出来遛弯咯。”   这个时候,校长也注意到了秦招和纪榕两人,心道数学老师说的难道是这两个小孩子?   女孩也就算了,那么小不点,他蹙起眉头看着秦招,这么大个小子竟然不用上学吗?   纪榕注意到了校长的眼神,基于对秦招的维护,连忙道:“我哥哥很快就要上学啦。”   校长被纪榕的动作给逗笑了,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哥哥上学不就没人陪你玩了。”   纪榕撅着嘴巴,直接回了句,“榕榕才不用人陪我玩。”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   校长憋着笑,想到其他同龄小朋友的模样,手背在身后走进了教室,“那你可不要哭鼻子,影响到其他哥哥姐姐上学。”   纪榕昂着脑袋,毫不客气道:“我还怕其他哥哥影响我认真听课呢。”   不是纪榕鄙视这一个班的人,连这么简单的题都解不出来,有什么能力让她哭鼻子?   要是说打架,她一群人在这边难道还打不过人家吗?   高方俊在后头笑得一个前俯后仰,简直想冲上去抱住自己外甥女给她奖励了,瞧这话说的,怎么听着气贼顺呢。   这句话如果放在别人的小朋友身上,语气不那么义正言辞,校长已经会哈哈大笑出声。   他前面只是故意逗弄一下小朋友,听到纪榕的话却慢慢端正了神色,这个时候再看到黑板上,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歪歪扭扭的字迹了,结合数学老师刚刚说的话。   校长忍不住将眼神投递到纪榕的身上,言语里满是质疑,“这是你做的?”   纪榕道:“就是榕榕做的。”   纪榕很不喜欢校长刚刚看到秦招时露出的那个眼神,还有对自己的明显看不起,因此忍不住怼人的心。   纪榕或许都没有发现,随着装小孩的时日变多,她开始慢慢染上了小孩的特质。   比如以前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她绝对会忍下来的。   校长哑口无言了,转过身看着黑板上的字迹,眼神一转又看到了旁边对比明显的字体,校长也是教过几十年书的,一眼就知道上面的全是正确答案。   再对比数学老师的话,旁边的题是小姑娘答的,另外一边自然就是那个小男孩了。   校长想着小姑娘刚刚的话,解出这道题的人竟然是没上过学的?然后还把题全解了出来?   这要是雇了家庭教师还能理解,可是同生产大队,校长也知道高家并没有那种亲戚。   如果说小姑娘的知识是她哥哥教的,那她哥哥又是从哪里学的呢?   校长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   高方俊满意地看着校长的眼神,浑身上下充满了自豪。   不可否认,在看到解题答案的时候高方俊也是吃惊过的,但是他情绪转换很快,尤其是两个小屁孩都是自己家的,那份吃惊全被骄傲给掩盖过去了。   而校长也从高方俊的模样里缓过神来,这下再看向秦招,那眼神,就像亮堂的小灯泡。   他三步跨作两步走到秦招的身边,满怀激动地问道:“这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秦招看了纪榕一眼,抿着唇不出声。   校长也不介意,又问道:“你真的没上过学?”   秦招继续沉默。   眼见着校长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为了避免尴尬,高方俊还是走了过来,“校长,他叫秦招,真没上过学。”   秦招的情况高方俊是很清楚的,就不说以前在松花大队听到的那些传言了,纪葎正式决定收养秦招的时候,他们家也是做过调查的。   想到调查出来的结果,高方俊真恨不得叫上一伙人去堵秦家的大门。   校长将眼神转到高方俊的脸上,将已经到了嘴边准备询问对方‘秦招怎么这么晚才上学,这不是浪费天赋嘛’的话又咽了回去,重新起了个话题,“秦招找好学校了吗?”   面对校长迫切的眼神,高方俊迟疑了一会儿,他当然知道校长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秦招入学,估计在学费方面还会有大让步呢。   这要是高方俊能决定的,是同意是拒绝一口就回应了。   但是秦招的事他可管不了,高方俊看着秦招和纪榕,还是道:“这个我得问问我姐夫,”   听到这话,校长也没失望,点了点头,“也行,那你抓紧问一下。”   高方俊怔楞地点了点头,还是头一回见到校长为了一个小孩这么较真的。   虽然不可否认秦招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但见到自己外甥女校长却连问都没问,高方俊还是忍不住道:“我外甥女也聪明得很呢。”   校长想到纪榕那伶牙俐齿的模样,点点头,“的确,这小姑娘长大了可不得了。”   小姑娘的确非常聪慧,但年纪那么小又不能进学,校长也没多注意。   高方俊心里舒坦了,昂着脑袋,“那是。”   对着高方俊明显的一脸‘我家的小孩就是比别人家小孩好’的模样,校长忍不住摇了摇头。   知道自己耽误了老师教学,校长还挺不好意思,明明上一秒还在对人家说教,站直了身子对其他眼睛紧紧盯着这边的学生道:“咱们班的同学都是好样的,大家都得好好学习,以后做学校的榜样。”   临走之前,校长还伸手摸了摸纪榕的脑袋,小团子就像收起了尖刺的刺猬,让他忍不住摸着下巴笑了一下,再将手转移到秦招的时候,接触到了那冷漠冰凉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到身后。   校长走后,三年级再一次轰动起来了。   这一次的声音,比起上一次还要激烈。   高正阳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打击太大,他一时无法平息。   天知道老师过来的时候他有多紧张,天知道校长过来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没上过学的表弟表妹比自己厉害’带来的冲击,高正阳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废了下来。   即使他前面的小胖子转过身真心实意地和他为刚刚的事情道歉,高正阳也没有心情去搭理了。   想想上课老师提问时自己对秦招说他瞎猜也能猜到答案真是运气好的口吻,高正阳就觉得自己正在被自己两面开弓扇巴掌。   今天是最新鲜的一天,下课铃响了,三年级的学生却连一个跑出去的都没有。   秦招和纪榕被大家围了起来,要知道,这可是他们班第一次被校长夸奖,每个人与有荣焉。   最后还是高方俊在一旁看着,见其他班的学生也要凑过来,连忙一把抱起纪榕,一手牵着秦招挤出了人群。 第九十八章   两节课上完,高正阳和高江雪也要放学了,干脆等两人收好书包,几个人回去。   一路上,高方俊都在吐槽现在的小学生,太不冷静太不淡定,一边说叨一边还得拿来和纪榕对比一下,“成绩连个小孩子都比不上,也不知道好好学习,整天就想着和小姑娘玩...”   扒拉扒拉说了一大堆,纪榕都听到头疼。   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件事情,往常总是很活泼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没话说的高正阳竟然沉默着,低垂着脑袋用脚踢着路边的石头,在太阳的余晖下,整个脸色变得格外阴沉。   纪榕摸了摸头发,没有搞清楚状况,她明明是想要高正阳带着秦招改变的,怎么这才一节课的时间,秦招就把高正阳影响成这样了呢?   想到这里,纪榕的表情都变得哭笑不得。   难道秦招的威力真有那么大吗?   纪榕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了,同时心里隐隐升起了愧疚。   如果高正阳正是受秦招的影响才变成这样的,纪榕有很大的责任。   小眼珠子转了一圈,纪榕跑到高正阳的面前,踩了一脚高正阳的鞋子,然后快速转身,后背贴着高正阳的膝盖。   高正阳被迫停了下来,就看到小纪榕垫着脚尖昂着脑袋朝自己望过来。   一人低头,一人抬头,十月的风带来一地落叶,有一片甚至飘到了高正阳的头顶,紧接着,纪榕的视线里看到什么东西精准无误地掉了下来。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地面,张着嘴巴愣住了。   那是一坨新鲜出炉的鸟屎,鸟儿解决完生理问题,扑扇着翅膀拍拍屁股飞走了。   童话里都没这么戏剧的场面,可以预见,假如不是纪榕挡着了高正阳的路,高正阳按照原来的步伐,这坨鸟屎降落的,将是高正阳的头顶。   同样的场面,高正阳也看见了,就近望着那坨鸟屎,仿佛还能感受到它所带来的气味。   高正阳差点就要呕吐出声了,被旁边笑得差点岔过气的高方俊给打断了。   高方俊指着纪榕,“看,我没说错吧,这就是个小福娃,以后出门带上她,又能捡钱又能挡灾。”   纪榕气鼓鼓,“榕榕是人。”   “行行行,我又没说你不是人。”   “哼,小舅舅真坏,榕榕不喜欢和你玩了。”   高方俊一听,蹲下来一把抓住纪榕,挠她的小肚皮,“你敢。”   看着两个人幼稚的行为,高正阳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脸上阴霾渐退,连忙冲上去拯救纪榕。   高江雪看着几人,脸上的郁闷同样一扫而空。   说实在话,在发现自己连三岁半的小表妹都比不过的时候,高江雪的心里有过失落。   虽然上次去菜市场卖鱼的时候已经知道小表妹不是寻常小朋友能比得上的,但是也没有在课堂上那一幕给她触动深。   高江雪唯一比高正阳强的就是,她会把自己的心思掩埋起来。   回到了高家,门口的锁头已经被收了起来,高正阳冲在最前面一把推开了大门,满心欢喜地看向了院子里的自行车。   在回来的时候,高方俊已经把榕榕买自行车的事情和侄子侄女说了,还重点描绘了一番那辆单车有多新,踩起来有多舒服,听得高正阳和高江雪那叫一个激动,仿佛买车的是自己爸爸一样。   一眼望到靓丽的自行车,高正阳和高江雪齐齐‘哇’了一声,高正阳更是忍不住一把扑过去,抱住自行车就像抱着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这个时候,屋子里忙活的包盼珍和王秋英也走了出来。   柏青大队的麦穗收割地快,农忙也快过去了,没什么要紧事婆媳俩就早早下工了。   纪榕左右张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纪葎的身影,表情有些失望。   爸爸怎么还没来呀!   纪榕瘪了瘪嘴,想到纪葎是一个人去城里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回来的车。   万一商量得太晚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这些人里面,唯独秦招注意到了纪榕的眼神,他走过来,半弯下腰两只手撑住纪榕的肩头,动作生疏表情坚定,“榕榕不怕。”   看着秦招笨拙的模样,纪榕鼓着嘴笑了出来,踮起脚尖摸了摸秦招弯下来的脑袋。   真该让那些说秦招脾气不好的人看看秦招这副模样。   她家小秦招可惹人疼了。   高方俊摸了摸兜里纪榕捡到的票,思考了一番,转过头探到门外,左右看了一圈,将门给关严实了。   包盼珍和王秋英都莫名其妙地看着高方俊的动作,这副欲言又止、掩人耳目的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   高方俊走了回来,将兜里的两张票拿出来递给包盼珍看,“娘,这个怎么处理?”   一张肉票、一张手表票。   包盼珍眼里都是没来得及收掉的诧异,连忙将眼神放到高方俊身上,“这是哪里来的?”   高方俊还没说话,王秋英也凑过来看婆婆手里的票,眼睛登时就瞪大了几分,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张手表票。   肉票不说,虽然这张票的市斤比她们平时拿到的票要多很多,但也不是没见过。   可那手表票就不一般了,这年头,手表都炒到多少钱一块了,有些家里没票的甚至花重金在外面收购呢。   一张票的价格和手表钱比起来也不差多少。   这样一想,王秋英瞬间眼热了,看着婆婆手里的纸张,仿佛并不是在看票,而是一张一张的钱。   王秋英也连忙问道:“就是啊,小叔子,这手表票哪里找来的?”   高方俊瞅着自家大嫂,撇着嘴道:“捡的呗。”   王秋英闻言,手下动作就忍不住了,她刚刚在厨房里忙活,手上湿漉漉的还沾了点油,赶忙在裤腿上擦了两下,伸手就要接过两张票仔细研究。   不过她的手还没碰到票,高方俊就拿着收回手去,自然地揣进兜里,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王秋英的动作一样。   王秋英眼睛闪了一下,唇也抿紧了,不过看了一眼婆婆,并没有说什么。   高方俊看着包盼珍,“娘,这票是榕榕和秦招出去踩自行车的时候在草坪附近捡到的,你说我们是不是要物归原主?”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高方俊刻意将两个小孩是摔到草坪里意外挖出来的票给隐瞒了。   他敢肯定,这事要是说出来,包盼珍才不会管是谁踩自行车的,一准第一个揪住他打一顿。   高方俊讪笑了一下,将眼神投递到纪榕和秦招的身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纪榕也在安静地看着这边状况,给高方俊比了个手势,大概意思就和两人曾经说过的那样,就当这回儿事没发生过。   其实不止高方俊怕,纪榕想到黑脸纪葎,心里也犯怂。   王秋英听到小叔子的话,不可置信,“小叔子,你还想还回去?”   王秋英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小叔子还是这种拾金不昧的人。   这可是手表票、肉票呢,不说出去谁知道她们捡了这东西?她都怀疑高方俊是不是脑袋发烧了,才会提着这样的要求。   这也就是小叔子捡到,要搁王秋英的身上,说都不带说出来。   到底是一起生活的大嫂,虽然她的很多生活习性高方俊并不喜欢,但也不至于到讨厌的地步。   对于王秋英的质疑,高方俊解释道:“这毕竟不是小物品,价值不菲。”   不可否认,一开始高方俊也有过私吞的念头,所以在最初的时候,看到那个过来问话的男社员,高方俊第一反应就是把票揣进兜里。   可是随着时间变长,在教室里看到单纯的纪榕冷漠的秦招,高方俊也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   他作为大人,难道不该给小孩树立一个好的榜样吗?   捡到的东西不一定是自己的,但得到的快乐是真的。   包盼珍掐着腰也沉默了下来,虽然在看到小儿子拿出票的时候有过惊喜,不过想想,的确如小儿子说的那样。   这要是简单的小东西就算了,偏偏是手表、肉票,谁知道是不是别人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东西呢。   昧下这个东西她们唯恐日夜难安,物归原主虽有遗憾,却也心安。   横竖她们不差这个东西,不会因为多一张票就过得多好,也不会因为没有这两张票而吃不起饭。   包盼珍想着,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一会儿去问问大队长,看有没有谁报丢东西的。”   王秋英瞪着眼睛,她就等着婆婆来反驳小叔子的话呢,谁知道两人竟然想一块儿去了。   王秋英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太贪财还是他们太不爱财了,她看着那两张票,两只手扯了扯衣服,终究心有不舍,“这手表票可值钱了,我上次上工的时候听到别人说,几百块钱都有人买。”   高方俊本来都和包盼珍说好了,再听见王秋英的话,眉毛都拧了起来。   如果是换做其他不相熟的人,按照高方俊的脾气,分分钟就怼回去了。   可是这人是大嫂,为了不让自己大哥难做人,高方俊还是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大嫂,你不如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丢了东西,你是希望别人给你送回来,还是直接贪掉呢。”   王秋英嘴张了张,就想说些什么,可是对上高方俊的眼神,嗫嚅着还是没吭声。   “再说了,这东西是榕榕和秦招捡的,就算怎么解决也轮不到大嫂手上,大嫂说是不是?”   这话已经是直接指着说王秋英的不是了,高方俊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可是加在一起,就让王秋英觉得心里堵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国家永远昌盛,希望大家永远开心鸭~ 第九十九章   高方俊把王秋英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纪榕和秦招就蹲在一旁看着,当听到高方俊说东西是自己和秦招的,和王秋英没有任何关系的时候,她抬起头,但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纪榕倒是无所谓那两张票怎么解决,对于高方俊说的物归原主也很赞同。   这个时候,本来和高正阳蹲在一边研究自行车的高江雪跑了过来。   高江雪早就竖起耳朵把这边的对话都听清楚了,拉着王秋英的手,“妈,小叔说的是对的,你就听他的吧。”   王秋英何尝不知道这个理,但她脸面就是拉不下来。   王秋英一张脸忽红忽白,咬着牙就站在那里。   其实这手表票就是昧下来,拿去卖了钱也不是她个人的,她为了这个家着想,怎么错全成了她的了。   包盼珍斜瞥着王秋英,站出来打圆场,“行了,时间也不早了,该干嘛干嘛去。”   包盼珍说完,重点用犀利的眼神瞪着高方俊,“臭小子,对你嫂子客气点,不要整天有的没的说。”   高方俊瘪着嘴,也知道包盼珍说这话的意思,大概是不想让王秋英觉得她偏袒小儿子,不想让嫂子对这个家有怨怪。   反正自己该说的话也说完了,高方俊摸了摸后脖颈,“嫂子别生气,我这人说话比较直,你就当耳边风吹过就行。”   听到包盼珍的话,王秋英一口气本来都顺下来了,再听高方俊的话眼睛瞬间又瞪起来。   耳边风?敢情他骂了人家一顿就能当阵风吹过呀?   那她打他一顿,是不是直接说风打的就行?   王秋英咬着牙,手上的衣服都揪紧了,表情像受了什么屈辱。   最后还是包盼珍从身后狠狠揪了一把高方俊腰际的肉,愣生生让他改了话,这场闹剧才算结束了下来。   事情都说开了,王秋英也没有和高方俊再计较什么的功夫,直接走进厨房去把刚刚没择好的菜给择干净了。   包盼珍看了一眼天色,再看看跟个小童子一样的外孙女,“榕榕,你爸爸晚上回来吃饭不?”   纪榕摇头,“榕榕不知道。”   纪榕连纪葎几点回来都不知晓呢,眼神转向大门,期待纪葎下一秒就出现在门口。   就在纪榕殷切的目光下,大门外果然传来了脚步声,纪榕眼睛亮了一瞬,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下一秒推开门进来的人却是高方强,纪榕充满喜感的脸又肉眼可见耷拉下来。   高方强离得近,是最能感受到纪榕变化的。   高方强动作一顿,“榕榕这是怎么了?”高方强手上提着用干草串起来的两条鱼,是他听说纪榕和秦招过来特意去河边抓的。   高方俊连忙走过来,“哥,你不用管她,小榕榕在等姐夫呢。”   高方强当然没有因为纪榕的动作就受到多少伤害,听到弟弟的话,他询问道:“妹夫还没回来?”   包盼珍并没有把纪葎去做生意的事情告诉给高方强,他就只知道对方去城里了。   高方俊点头应是,高方强也没询问太多,提着鱼直接进厨房了。   吃饭的时候,王秋英并没有把自己被小叔子怼的事情告诉自己男人,高方俊也乐得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   因为惦记着纪葎,纪榕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就是秦招把鱼挑去骨头夹到她碗里,纪榕也没注意到。   吃过了饭,王秋英和包盼珍一起把碗收拾了,等把活干完,包盼珍拿着小板凳到门口,“榕榕,你怎么不去屋里玩?”   包盼珍想着纪葎说做生意的话,心里始终有些在意,一直等到天黑了,人却还没回来,包盼珍心里也焦急了起来。   邻居的老大妈正在门口赏月,见到纪榕的时候表情惊讶,“你家这小外孙女今晚在这边住吗?”   无怪乎老大妈惊讶,这可是纪榕出生以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老大妈又瞅了眼纪榕,真心实意地夸道:“小姑娘可真俊。”   说起这个,那绝对是包盼珍最骄傲的。   自己闺女长得不差,女婿更是好相貌,生出来的纪榕简直把两人的优点全凑起来了,粉雕玉琢可爱得很。   包盼珍把纪榕抱进了怀里,“我女婿出门了,一会儿来接她们。”   “这么晚还没回来?城里的车都该停了吧?可别回不来了...”   纪榕也担心这个问题,听完瞬间惆怅了起来。   包盼珍摸了一把外孙女的脸蛋,“肯定能回,我女婿说话从来没有办不到的。”   老大妈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倒是,家里有这么好看的闺女,走都得走回来。”   两个大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在他们这条路的尽头,一束光亮照了过来。   柏青大队和松花大队一样,都没有通电,这犹如手电筒一样刺眼的光芒很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其中,以被光亮直接照得张不开眼睛的包盼珍和老大妈最甚。   老大妈瞅了一眼,盯着那缓慢行驶的东西,哎了一声,“谁家的车呀?”   柏青生产大队里还没有人能够买车呢,前不久有个女人过来找高家的人,开的车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老大妈看着包盼珍,“盼珍,是不是前几天来找你家那个小媳妇呀。”   包盼珍皱起了眉头,纪葎并没有把秦招办户口被甄娆压着的消息告诉高家的人,如果知道这件事,包盼珍绝对当场骂起来。   包盼珍仔细看了好几眼,最终得出结论,“应该不是,车子不一样。”   包盼珍可不认识那些牌子,单纯从外形上来判断的。   唯独纪榕一下子跳了起来,“是我爸爸回来了。”   纪榕仔细研究了一下车型车牌,正是她认识的程一勇前几天才提到手的车,不由得激动起来。   纪葎肯定是做程一勇的车回来的,想到这事,纪榕的心里忍不住涌现出欢喜。   包盼珍连忙抱住纪榕,弯过脑袋看了几眼,“榕榕,你可别认错人了吧,你爸爸怎么会坐这种车回来。”   在包盼珍看来,纪榕这么个小不点估计是想爹了,才会见到辆车就说是女婿。   高正阳听到了外面人说的车,连忙放下了拽着自行车把手的动作,也跟着跑了出来,“奶奶,什么车?”   然后高正阳就看到了那巨大的车灯,瞬间‘哇’了一声。   车子越驶越近,高正阳看到那仿佛带着反光的车子,眼睛都变得晶晶亮。   甄娆上次来也是开了车的,高正阳当时老想看看了,可是爸爸说那是来拐卖妹妹的坏女人,高正阳就只剩下冲那辆车吐口水的冲动了。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车子果真在高家的门前停下了,包盼珍愣住了,抓住纪榕的手也不由自主松开了。   纪榕得到解脱,连忙冲了过去,“爸爸。”   真奇怪,以前明明也有过大半天没见到纪葎的时候,但好像从来没有那一次跟现在一样,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纪葎差点被闺女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就坐在副驾驶上,对着旁边的程一勇道:“进去坐会吧。”   程一勇没有拒绝,纪葎小心翼翼打开了车,将靠在车门边的纪榕一把抱了起来。   随着纪葎的动作,旁边那些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一下子都精神了,比大中午听说高家的女婿买了自行车还要激动。   尤其是靠近了以后,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高家女婿坐回来的这辆车,看起来特别新。   每个人都在说,高家这女婿现在不得了,回个家都有专车接送。   距离老大妈直接勾住了包盼珍的手,一脸打探小道消息的模样,“这开车的小伙子是你们家什么人啊?”   老大妈说着话,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车。   包盼珍同样莫名其妙,等到她看清从车上下来,脸色凶狠、身材健壮的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抽了口凉气。   这不会是女婿欠了钱,别人找上门来还债的吧?   包盼珍也真的是想多了,这要是换在纪葎没有说做生意之前,她是打死也想不到这一块。   可是自打中午纪葎把那么大一件事告诉她以后,包盼珍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把所有的凶猛场面都想了一遍。   她不确定女婿是去做什么生意,是不是赔钱了?   比如小的时候听家里人讲过,哪家的哪个小子在外面欠了赌债,被人找上门来直接把手都给剁掉了,或者家里卖儿卖女来抵债。   就包盼珍想着事的这功夫,程一勇走到了纪葎的面前,低头看着他怀里的小纪榕,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一下。   那笑声,在包盼珍看来已经相当渗人了。   包盼珍的眼神都变得怪异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个男人的动作。   这人不会看上她小外孙女了吧?想要要挟女婿把小纪榕卖给他吧?   只是想到这场面,包盼珍都觉得心里瘆得慌。   包盼珍顾不上太多,一个箭步冲到了纪葎的身边,一把将纪榕夺了过来,眼睛瞪着那个男人,恶狠狠道:“你要是敢抢我外孙女,我就跟你拼命,反正老婆子这些年也活够了,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程一勇:“...”   纪葎:“...”   纪榕:“...”   对面的三人瞬间都沉默了,纪葎和程一勇还摸不清状况,纪榕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连忙抓住包盼珍的袖子,“外婆,你误会了,这个是程叔叔,不是卖人的。”   听完了纪榕的话,包盼珍的眼神转移到程一勇的身上,目光满是怀疑。   看样子,还没从自己的脑补里回过神来。   程一勇愣愣地看着这情景,一时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暂定时间就都是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和九点吧,修改会另通知~ 第一百章   纪榕缓慢地歪着脑袋转动了一圈,看着两人的神情,捂着嘴巴笑了出来。   纪榕都不知道包盼珍究竟脑补了些什么,程一勇的长相确实属于唬人的那一挂,但还不至于任何判断都没有就断定他是坏人吧。   纪榕觉得,和单纯面相凶狠的程一勇比起来,还是时甜甜那种表面上无害,实则笑里藏针的人才最可怕。   纪榕的笑声,打破了这犹如黑夜沉寂般的尴尬,纪葎率先回过神来,看着包盼珍,“妈,这是我朋友,程一勇。”   见到纪葎都这样说了,而且程一勇确实没有多余的举动,包盼珍抱着外孙女的手紧了紧,清了清嗓子,“快屋里坐。”   程一勇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在北京的时候,他从来不喜欢和那些一碰就哭的小孩子玩,直到遇见小纪榕,程一勇一度学着克制自己的表情,用正常的角度和小孩子讲话。   纪葎的两个孩子,无论是纪榕还是秦招,见到他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畏惧,程一勇甚至觉得自己的威严没了。   直到今天送纪葎回柏青生产大队接小孩,看到了纪葎的丈母娘。   包盼珍看他的脸色,让程一勇深刻地体会到无奈,而后是哭笑不得。   原来,并不是他变了,而是纪葎家的两个小孩胆子大,不怕人。   眼看着高家的门外被越来越多的人围住,想到程一勇的身份,纪葎也没耽搁,和包盼珍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人进了屋子。   程一勇和纪葎走后,那些本来在探头探脑的妇人将包盼珍围了起来。   纪榕在包盼珍的怀里,也没能逃过这围堵,看着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的模样,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邻居的老大妈凑得最近,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脯,“盼珍,你刚刚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那人真是来抢小孩的,我都准备回屋子拿家伙了。”   说起这回事,包盼珍的脸上就只剩下窘态了,手心下意识地轻拍纪榕的后背,露出充满歉意的笑。   老大妈:“也难怪你会误会,这要是在路上碰见,我肯定也觉得是坏人,咱们小榕榕长那么可爱,可得小心些。”   老大妈说着,瞥了一眼靠在包盼珍肩头的纪榕,捂着嘴笑。   老大妈的儿媳妇也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道:“我看那人浑身的气派就不像普通人,包大婶,这是你女婿认识的朋友?有对象不?”   儿媳妇直勾勾盯着那辆四轮汽车的眼神,老大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没好气道:“人家娶没娶对象关你什么,还想离婚再嫁呢,快滚回屋里去,等会小孩醒又该哭了。”   听到了婆婆的话,小媳妇哪里还敢说什么,应了一声跑回屋里去了。   就连包盼珍本来因为她的话黑脸的,听到老大妈的话也缓过气来,笑着劝道:“明明是好心,你干嘛老摆出副凶巴巴的模样来,没得落了个磋磨儿媳的坏名声。”   老大妈撇嘴,“她爱说就说呗,我反正不心亏。”   包盼珍也知道说不通她,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笑了。   纪榕就在包盼珍的怀里眨巴着眼睛,眼见着两个人要聊起来了,连忙挣扎着身子想要到地面去,“榕榕重,外婆手酸。”   在松花大队的时候,纪榕喜欢听八卦,那是源于八卦中心的人大多是她认识的。   换到柏青大队,彼此陌生的面孔,纪榕可没什么兴致听两个老人家闲话家常。   有这时间,纪榕还不如进屋子里听听纪葎和程一勇在说什么呢,秦招上次探听的那点消息一点考究意义都没有。   包盼珍还没说什么,老大妈先哎哟一声,稀罕地摸了一把纪榕的脑袋,“这么小就会疼外婆啦,你怎么这么懂事呢?”   她说完,真心实意对着包盼珍说了一句,“真羡慕你,要是我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孙女就好了。”   直夸得包盼珍都不好意思,捂嘴笑着,“这不简单,让你那小儿子赶紧娶媳妇得了。”   “我倒是想呢,他都不回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纪榕终于溜下来了,挤出人群的时候发现秦招就站在车子旁边,纪榕顺便就想去牵他的手,可是还没碰到,秦招的手就缩到身后去了。   秦招伸出来另外一只手,“牵这边。”   纪榕皱着眉头凝视着秦招的眼睛,见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才将手递了过去。   纪榕本来是打算直接进去屋子里的,走到旁边却发现高正阳正蹲在车子前不知道研究些什么,再看秦招,也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纪榕便凑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另外一边竟然站着好几个小孩。   高正阳在车子那里左顾右看,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掐着腰板着脸训着面前的人,“你们要是弄坏了车,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站在最前面的小孩本来和人在车子旁边玩,磕到车子还有点心虚,可是见到高正阳的表情,他又不服气了,梗着脖子道:“你得意什么,这又不是你家的车,碰碰怎么了。”   “这车现在停在我家门口,就不许你们碰。”   “那我偏要碰,你能把我怎样?”   “信不信我揍你们。”高正阳挥了挥拳头。   “来呀来呀,小爷今天让你看看谁教训谁。”   几个小男孩对上高正阳那一脸神气的模样,都气得够呛,站在最前面那个明显是孩子王,直接伸手就要来推高正阳了。   他的身高是几个孩子里面最高的,估摸年纪也得比高正阳大一两岁。   眼见着对面的人不仅要以大欺小、还要以多欺少,纪榕瞪着眼,在心里暗道高正阳这个小傻子,不进屋里找多几个人来帮忙,竟然就这样和人杠上了。   纪榕在一边看得十分焦急,眼睛瞥进屋子,轻轻拽了拽秦招的手,“秦招,你在这里看会儿,不能让人打起来,我进去里面把程叔叔叫出来。”   秦招看着对面剑拔弩张的气氛,点点头。   纪榕直接跑进了屋子...   里屋,纪葎和程一勇正面对面喝着茶,旁边高方强和高方俊也在陪坐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纪榕也没去注意其他人的脸色,甚至都没来得及和纪葎打招呼,跑过去拽住了程一勇的手,“程叔叔。”   程一勇侧过身子,见到纪榕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凝滞,他还惦记刚刚发生的事情,心里纳闷这小姑娘怎么一点不怕他。   纪榕没时间解释了,生怕晚去一时半会对面的人就打起来了。   虽然纪榕是叫秦招盯着的,但是秦招一个才八岁的孩子,又打不过又劝不住,纪榕没报多少希望。   程一勇看着小姑娘的表情,下意识就跟着她走了。   中间一度嫌弃纪榕走得慢,程一勇甚至想把她抱起来,不过想到了纪葎的脸色,还是收回手。   那家伙,可是十足的女儿奴。   随着程一勇再次出现,那些本来还围着包盼珍听热闹的大妈媳妇瞬间散了干净,虽然知道程一勇并不是做坏事的,但是见到他的脸还是莫名感到心慌慌。   而本来两相对峙的小孩也齐齐愣住了,尤其是已经撸起袖子准备打人的孩子王。   纪榕这才发现,秦招竟然跑到高正阳的面前去了,瞅着那拦人的模样,真是把纪榕的话当圣旨执行了。   纪榕跺了跺脚,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秦招了。   她传达给秦招的指令明明只是让两边不要打起来,不是让他代替高正阳去挨揍呀,纪榕气急败坏了,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对面的小屁孩。   还好秦招没什么事,否则她非得找人理论去。   而被纪榕拉着走出来还没了解状况的程一勇看到这情形也秒懂了,虽然面对的只是一群小孩,还是习惯性端正了脸色。   高正阳本来还挺怂程一勇的,随即想到自己可是英勇地保护了他的车,挺了挺小胸膛,指着对面的一群小孩,“他们刚刚踹你的车,我看到了。”   对面的小孩听着高正阳抹去过程,只掐头尾的话,瞬间都怒了,“又不是故意的。”   “反正就是碰了,还要打我,想要借此让我闭嘴,我怕你们不成。”   如果是刚刚程一勇没有出来的时候,混战马上就开始了。   现在程一勇站在这里,对面的小孩愣是没人敢动手,唯独最前面那人,恶狠狠充满警告的眼神瞪着高正阳。   不过他的动作还没做完,就被秦招一脚踹了过去。   也不知道秦招用了多大的力气,下一秒,那个孩子捂着膝盖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秦招的动作太快,纪榕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带头的孩子伸手想要去揍秦招,纪榕连忙拽着程一勇的手冲了过去。   程一勇的脸上都是无可奈何地笑,但那笑只是给纪榕这边的,转过头面对一群孩子,程一勇板起了脸,“你们的家长呢,如果车子出现问题可是要赔钱的。”   一辆四轮汽车多少钱,男孩子们没一个知道的,但是稍微用脑子想一想,都知道不是他们能负担的,而看程一勇的表情,似乎已经打算索要赔偿了。   站在最后头的男孩眼里噙着泪,也有些害怕被叫家长的直接偷偷溜了,有一有二就有三,等到前面的大孩子摸着脚直起腰,身后已经没人了,他惊恐地望着程一勇,“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弄的。”   说完,他也溜了。   留下高正阳一脸的鄙夷加不爽,“就该让他们赔。”   不过下一秒,高正阳的表情僵住了,视线上移落到了程一勇摸着他脑袋的手,眼睛逐渐瞪大。   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程一勇,都给高正阳的表情逗笑了,拍了拍高正阳的肩膀,由衷地道:“小子,做得好。”   高正阳的脸,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红了。   几个人回到屋子,纪榕直接钻进了纪葎的怀里。   纪葎本来因为纪榕的动作瞬间变黑的脸色得到了缓和,看向程一勇的眼神也不再充满敌意。   说起高正阳和外面一群孩子的事情,高方俊直接撸起袖子给高正阳的脑门来了一巴掌,直接把因为程一勇的夸奖而晕头晕脑的高正阳给拍醒了。   高正阳委屈,“小叔,你打我干嘛。”   “打你傻,不知道进来找小叔帮忙,还没你榕榕妹妹聪明。”   高正阳撇嘴,“我要是进来他们不就全跑光了,到时候找谁算账去。”   “那你就不在乎自己被打啦?车重要还是你重要?”   高正阳理直气壮,“那还用说,当然是车子重要啦。”   高方俊:“...”   高方俊一脸吾家有傻侄子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不过多亏了这个傻侄子,让他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高方俊凑到纪葎的身边,“姐夫,有件事情得跟你说一下。”   高方俊想说的当然是秦招被学校老师重用的事情了,这事柏青生产大队几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校长为了招学生主动让步,高方俊想想都觉得骄傲到不行。   他将自己今天带纪榕和秦招去学校,然后秦招做题被校长夸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纪葎说了,话题的最后,顺便加上了校长希望秦招入学的话。   高方俊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纪葎,“姐夫,你怎么看?”   他姐夫的心思他是一点猜不懂的。   纪葎听完以后沉默了下来,他抬眼看着秦招,目光里有着同样的惊讶。   早在给秦招办户口的时候,纪葎就已经考虑过秦招的学业问题了,甚至一度担心秦招太晚学习会跟不上别人的进度。   结果却出乎意料。   纪葎想了想,还是道:“我打算过些时日搬家。” 第一百零一章   对于搬家的事情,纪葎并没有打算隐瞒,高家再怎么说也是纪榕的外祖家,有知情权。   刚好说到秦招上学的事,纪葎就顺口说出来了。   纪葎的神情给人一种浅淡的感觉,显然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有多让人难以接受。   高家的一众人都震惊了,即便是只在一边的程一勇,面上都浮现了几分惊诧。   纪榕歪着脑袋转过身看着纪葎,虽然听爸爸说过很多遍搬家的事,但纪榕总觉得还早呢,还早呢......   现在真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纪榕的心里有种感觉,那一天一定快到了。   想到搬家,纪榕突然有些不舍,虽然罗里吧嗦也不是很想和他们玩的董明明和董晓晓,温柔体贴的肖萍,还有外祖家的人...   高方俊率先回过神来,目光惊疑地看着纪葎,“姐夫,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搬家?”   包盼珍则马上想到了纪葎中午说的话,张了张嘴,看了周围一圈的人,还是没有把话问出来,看向纪葎的眼神同样充满疑惑。   高方强则想到了纪葎家里的那群亲戚,两个生产大队是相邻的,松花大队那边的一些传言很容易就流传到柏青大队过来,“是不是纪家那边的人又闹腾出什么事了?”   纪葎看了一圈众人的脸色,解释道:“不是突然决定的,我想让秦招去城里上学。”   城里的学校教育比生产大队的自然好很多,姐夫作为家长这样想没错,高方俊点点头,“那也犯不着搬家吧,或者找镇上的学校跟我一起上下学也行啊!”   纪葎并没有解释太多,高方强看着纪葎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情他们劝不了。   高方强拉了一把高方俊的手,坐回椅子上道:“搬家就搬家吧,离纪家远点也好,免得被拖累太多。”   高方俊最近忙着准备高考,并不知晓高方强所说的事情,面露疑惑,“哥,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   “你读好你的书就行了,不用管太多,要是考不上大学你就完了。”   高方俊缩了缩脖子,嘟囔了一声,“干嘛还不给问了,这样我就更好奇了。”   看着小舅舅委屈的模样,纪榕的心情突然变好了,捂着脑袋笑了一下。   纪榕的笑声成功吸引了高方俊的注意力,他挥了挥爪子,“好你个小榕榕,舅舅这么疼你,你竟然还敢嘲笑我。”   高方俊恼归恼,恨归恨,看着乖乖呆在纪葎怀里的纪榕,还是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纪榕就得意了,抓着纪葎胸口的衣服,探出脑袋朝着高方俊做鬼脸,又快速缩了回去,笑得见牙不见眼。   纪葎摸着小闺女的后背,看着两人的玩闹,嘴唇忍不住上扬。   纪葎还能记得醒来后第一眼见到小团子的模样,明明长相没太大变化,给他感觉却是天翻地覆,也许是相熟的人越来越多,小团子也开始学着敞开心扉了。   纪葎突然觉得满足得不行,是他今天赚再多的钱都没有过的充实。   姐夫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高方俊的表情就像见鬼了一样...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引人注目了,纪葎眼神上抬,视线落到高方俊的脸上。   大约是天生,纪葎瞳孔的颜色比起其他人要淡一些,当他面无波澜看着人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高方俊连忙坐直了身子,强迫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转移纪葎的目光,“姐夫,你都不知道你养了两个财神爷。”   高方俊说起了今天纪榕和秦招捡到票的事情,表情那叫一个激动,说起话喋喋不休。   纪葎还没有什么表情,程一勇先被吸引住了,一边听高方俊讲话,一边看纪榕的眼神带上不一样的光芒。   程一勇笑看纪榕,“想不到小姑娘还有这种能力。”   看着小姑娘的表情,程一勇忍俊不禁。   纪榕现在就想对着高方俊疯狂翻白眼了,什么叫做说时迟那时快,什么叫做闭上眼睛随便一摸,高方俊的形容夸张到纪榕拒绝承认她参与过这件事情。   对上程一勇调侃的眼睛,纪榕忍不住想抚额,“才没有,听我舅舅乱说,我就是刚好坐着了。”   纪葎沉默着听完了高正阳说的话,又看向小闺女,眼神平淡,说话却直击人内心,“你为什么会在地上?”   以纪葎对纪榕的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随地就坐的人,而且高方俊刚刚说的话里,也有很多的疑点。   纪榕登时愣住了,高方俊的眼睛也抽了。   被纪葎这么一问,本来就跟看戏一样的高家其他人也渐渐回过味来,包盼珍更是直接瞪眼,“你这个做舅舅的,竟敢带着外甥出去胡玩?”   包盼珍当然没想到外甥女摔了那么严重,只以为是小儿子又搞些什么新奇东西玩耍。   高方俊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脑子里快速翻阅自己讲过的内容,冷汗从看不见的地方滑落了下来。   纪榕也不指望小舅舅说什么出来救场了,生怕说多错多。   纪榕歪着脑袋,哈哈笑了两声,小胖爪比划了两下,“因为那里有好看的小花花。”   为了不让纪葎看出来端倪,纪榕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脸也没敢朝纪葎的方向。   纪榕知道,她的反派爸爸最擅长从人的眼神里发掘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听着纪榕的话,高方俊快速地点了点头,“就是,榕榕这个小丫头,说了也不听,看到好看的花就非要摘,不过也多亏了她这种行为,才有了捡到票的机会。”   高方俊说完,还赞同地点头大笑,生怕被人看出他是信口胡诌的一样。   高方俊没有给纪葎再反应过来的机会,“姐夫,那两张票我和娘的意思是物归原主,你看呢?”   高家竟然是这么个态度,纪葎眼底有着惊讶。   这年头谁家捡到东西会交出来的?   高方俊的提议纪葎是赞同的,纪葎点点头,“行。”   见到纪葎也没有异议,高方俊才真的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纪葎并不是那种贪财的人,却也担心纪葎觉得他自作主张。   留着程一勇喝了几杯茶,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程一勇提出离开,纪葎便也站了起来。   程一勇:“要不要送你们回家?”   纪葎摇头:“我骑了自行车来的。”   程一勇笑了一下,率先走出了门,他的车子那里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小孩,见到程一勇的身影,刷的一下跑得比老鼠都快。   程一勇走后,纪葎也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对着要送他的高家人道:“不用送了。”   纪榕站在纪葎的脚边,和高家众人挥手道别,“榕榕改天再来。”   高方俊现在巴不得纪葎早点离开,最好不要想起那个话题,不同于其他人的依依不舍,高方俊大方地挥手,“榕榕,下次来小舅舅请你吃好吃的。”   纪榕想到了在镇上排了半天队才吃上的那顿午饭,顿了半晌才点点头。   回到了家,要安排烧水洗澡,秦招默不作声地走到灶台边,纪葎打了一桶水倒进锅里,他低着眼看着秦招一根一根地折树枝,动作比起以前变得缓慢很多,就好像有什么顾忌的事情一样。   纪葎眼睛里突然闪了一下,抓起秦招的一只手。   秦招的手心下意识就合上了,纪葎皱着眉头冷着声音,“松手。”   纪榕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手上还捧着自己的小衣服,看着不声不响的纪葎和秦招,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招的手越握越紧,他试着想要抽回手背到身后,但纪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看着小小的纪榕,秦招抿紧了唇,也不松手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秦招的手心里渗出来血滴,纪榕被吓了一跳,直接把衣服搁到一边,忙跑过去看秦招的手。   鲜红的血迹即使在黑夜也是那么明显,纪榕慌乱地问道:“秦招,你手怎么了?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纪榕掰着秦招的手,那面对纪葎时握得紧紧的拳头,纪榕都没用多少力气就松开了。   秦招的手心有一个瓶盖大小的伤口,周边的血迹已经干了,中间有一点化脓,大概是秦招握手时太过用力扯伤了伤口才导致了流血。   几乎是第一时间,纪榕就猜到了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纪榕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她还当她们多幸运呢,摔个自行车连伤也不会有,就好像真的被上天眷顾一样。   殊不知,伤在秦招的身上。   而秦招闭上嘴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撬不出来。   纪葎看着两个小不点的眼神,给足了时间让他们反应,转身道:“我去拿包扎的东西,希望我出来的时候你们能够给我答案。”   纪葎走开以后,纪榕还抓着秦招的手,有些事情一旦揭开了其他的事情也变得明朗起来。   纪榕想明白了在车子旁边的时候秦招为什么不让她牵手,也想明白自己摔倒的时候秦招的手为什么背在身后。   纪榕眼神变得复杂,话语里充满责备:“秦招,如果爸爸没有发现你是不是不打算说了,你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了,还有刚刚在车边的事情,让你帮忙拉住表哥,谁让你冲上去堵枪口了?你这么小个子,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办?”   秦招的唇越抿越紧,直到纪榕说完了话,用充满的怒火眼神看着他。   秦招昂起脑袋,看着挂在榕树后面的月亮,脸上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得清楚。   秦招:“......不疼。” 第一百零二章   纪葎拿着小药箱走回院子里的时候,纪榕和秦招正双双抬头望天,表情肃穆。   一模一样的小神态小动作,也不知道触动了纪葎心里的哪根弦,让本来板着脸的纪葎在一瞬间破功了。   纪葎憋着笑,甚至有种冲动,想要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不追究了。   纪葎又磨蹭了一会儿,表情上的柔和,在他走到纪榕和秦招面前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纪榕悄悄抬眼瞅着纪葎,对方抿着嘴唇木着脸,纪榕踌躇着,一时竟无法判断纪葎的心思。   纪榕两只手在身后拧巴到一起,思考了一瞬,还是果断举手认错了。   纪榕:“爸爸,是我贪玩才害得秦招摔倒的。”   纪葎一挑眉,神情专注地抓起秦招的手,一点一点给他处理着伤口,耳朵动了动,是还在等待纪榕接下来的坦白。   打从纪葎的手摸到自行车车把手背面的青苔时,他就知道,在高家的时候纪榕和高方俊肯定说了谎。   但是这件事情纪葎并没有挑明白,要不是看秦招抓树枝的手不对劲,纪葎可能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了。   想到小闺女隐瞒欺骗的话,纪葎心里竟有点愤怒。   所幸,纪榕也没有再狡辩,想到秦招的伤,纪榕内疚到不行,实话实说道:“是我让秦招学自行车载我的,所以一起摔了,榕榕知道错了。”   纪榕的话语里满是对秦招的偏袒,纪葎听着冷下脸色,就连给秦招洗伤口的动作都重了几分。   纪榕忏悔着,听到秦招抽气的声音,连忙抬头朝着纪葎的方向,“爸爸,你轻点,秦招可疼了。”   纪榕很懊恼,明明自己总是说要保护秦招,却总是做出伤害秦招的事情来。   随着纪榕的声音,纪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动作里的不妥了,连忙松开秦招的手,放慢了动作。   不知道怎么了,只要想到闺女对待秦招的殷勤劲儿,纪葎心里总觉得不爽快。   纪葎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秦招的脸色,秦招再怎么说也是因闺女负伤,纪葎并没有惩罚他。   纪葎将眼神转移到了纪榕的头上,一瞬间板起了脸,“知道错了吗?”   两个小屁孩,竟然也敢学人家踩自行车,这次摔了没什么大碍算命好的了,哪天摔严重了可怎么办?   脑子里只要想到小闺女身上哪里摔伤的场面,纪葎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就消失了。   纪榕点头如捣蒜,“榕榕知道错了。”   没有什么比秦招触目惊心的伤口更让她自省了。   纪葎僵着脸,“既然错了,就该惩罚,你自己想想要用什么方式惩罚吧?”   纪葎觉得是自己纵容的错,也想让纪榕长记性,他意识到只是口头的惩戒还不够。   纪榕诚心诚意地点头过后懵圈了,“爸爸,罚什么呀?”   纪榕是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茬,整个人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凝滞了。   纪榕的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纪葎打人的场面,她爸爸不会意识到讲大道理没有用,要采用棍棒教育了吧?   秦招手上的伤口已经被纪葎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看了被包起来的手,暗暗瞥着纪榕的表情,站直了身子对上蹲下来的纪葎眼睛道:“是我载着纪榕摔倒的,要惩罚就惩罚我。”   秦招的唇抿得死紧,眼睛里满是认真。   秦招:“我做哥哥的,没有看住妹妹,也是我的错。”   看他的模样,像是要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心里动容,纪榕抬起脸抓住了纪葎的手,眼巴巴道:“爸爸,是我逼着秦招的。”   两个小孩子的表情都带着奋不顾身的冲动,纪葎看着他们,莫名就觉得自己像是强迫认罪的大坏蛋,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纪榕也意识到自己和秦招在这里辩驳没有用,站出来道:“爸爸惩罚榕榕,榕榕愿意去洗衣服。”   纪榕眼珠子转了一下,先下手为强,只要她给自己想到了惩罚方式,纪葎就没办法和她计较了吧?   秦招张了张嘴,也想说什么,然后嘴巴被纪榕一把捂住。   纪葎倒真没想到闺女这么自觉,表情错愕,低眼看着纪榕那手短脚短的小身材,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画面。   纪葎犹豫着摇了摇头,“让你洗衣服不是又得洗个澡?”   纪榕摸着后脑勺嘿嘿笑出了声。   纪葎:“这惩罚留着,明天我再教训你。”   纪榕:“......”   洗过了澡和衣服,吹灭了蜡烛,听到树下青蛙偶尔的叫声。   纪葎带着两个小孩睡觉,纪榕却因为兴奋了一整天愣是没能睡着。   纪榕贴近了纪葎的身边,软软的爪子挠着纪葎的手肘,“爸爸,你今天去城里干嘛了呀?”   纪葎转过身子和纪榕面对面,看着黑夜里眼睛像带着光亮的小闺女,“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   纪葎很想知道小闺女是哪里来的精神力,连他都开始困倦了,对方却还精神得很。   纪榕撅着嘴巴,“榕榕好奇嘛。”   纪榕是真的想知道,比如纪葎和魏中平的合作怎么样了,比如程一勇究竟是来找什么人的...   在里程一勇并不算特别主要的人物,纪榕无从得知真相,就只能在纪葎这里探探底了。   结果在纪榕的意料之中,纪葎根本就没有因为黑夜神志不清醒把答案告诉她的意思,而是直接转过身睡了。   被冷落了的纪榕瘪着嘴,兀自思索了好一会儿,也禁不住睡意的袭击了。   第二天,大清早地纪榕就起床了,忙前忙后地对着纪葎献殷勤,为的就是让纪葎趁早忘记惩罚的事情。   纪葎就像看戏一样,丝毫没有拆穿闺女心思的想法,打开了程一勇前几天送来的奶粉,给纪榕和秦招各泡了一杯。   从屋子里拿出面粉调好馅料,纪葎准备烙馅饼吃。   随着大饼放进锅里传出来滋啦滋啦的声音,纪榕的小肚子也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纪榕抓着秦招蹲在灶台边,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爸爸,你真棒。”   刚刚烙出来的饼有些发烫,但却格外酥脆,纪榕咬了一大口,舔了一圈嘴唇,满足地不得了。   吃过了早饭,纪榕自告奋勇地抢过了门板的扫把,“爸爸,你坐着,这种事情我来就行。”   小小的团子拿着比它身高都得高一截的扫把,费劲地握住扫把头,扫地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认真,直到把屋里扫完了,纪榕打开了门。   纪葎看着纪榕谄媚奉承的笑,终究还是忍不住了,连眼角都溢出了笑意。   他的小闺女,怎么这么可爱呢?   ......   冯月红想了一天,就自己男人的这件事情,她越想越不对头,总觉得这件事情和纪葎有关系。   早上临出门前冯月红左思右想,鼓起胆子探头跑到老三家门前,这大门紧闭的院子今天竟然打开了。   冯月红心里惊诧,自然地走了过去,“老三,你起了呀。”   纪葎的笑瞬间就收了起来。   冯月红对纪葎不欢迎的态度毫无所觉,大跨步走进了门,左右张望道:“三弟,你家现在装修得不错呀,得花不少钱吧?”   冯月红说完话,又看到了门边的纪榕,掩下心里的不喜,“榕榕也起床啦。”   纪葎直接冷着脸道:“大嫂有话直说。”   冯月红撇了撇嘴,看老三屋子这简陋的模样哪里比得上隔壁了,闹分家闹成这副模样,她也就随便恭维两句,老三还真以为他了不起呢,还给自己脸色看。   冯月红咽下心里的气,“那我可就直说啦,三弟,昨儿开会你也在吧?时甜甜那信口胡诌的事情,你能不能帮忙去让她出来澄清一下?”   这是冯月红琢磨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办法,这件事情因时甜甜起,自然有时甜甜就能结,只要她站出来否认,说这件事情是那个举报的人瞎编排的,纪军自然也就没罪啦。   说不好,还能让随便定罪的大队长也出来赔罪认错呢。   冯月红倒没想过纪葎不帮的话会怎样,纪军可是他哥呢,难道当哥的名声不好他会有面子吗?   这么一想,冯月红本来的心虚也没了,高昂起脑袋。   纪葎一猜就知道冯月红为什么事情来,他嘲讽地笑了一下,拒绝得言简意赅,“不能。”   冯月红瞬间瞪眼,指着纪葎,“三弟,你这样做可就不对了,纪军再怎么也是你大哥,有你这样偏帮外人的吗?你反正也和时甜甜离婚了,难道在你心里她比你大哥重要吗?”   纪葎冷笑道:“大嫂还记得我离婚了?”   冯月红被自己的话给噎住了,“俗话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了,你求她办件事她难道会不同意吗?”   冯月红说着说着,越发理直气壮,“不然你就也写一封举报信,就说时甜甜勾引你大哥在先,所以你才和她离婚的,时甜甜就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纪榕都在一边听得无奈了,冯月红是怎么做到这么死皮赖脸的?   纪榕提出疑问,“大伯母,你怎么不直接去找...”   冯月红瞪了一眼纪榕,打断道:“去去去,大人说话有你小孩插嘴的地吗?”   说完了纪榕,冯月红转身看着纪葎,语重心长,“不是我说你,一个丫头片子三弟你也疼过头了吧,这要是我家青团,两巴掌过去什么瞎话也不敢说。”   如果说前面纪葎还能忍着不把人轰出门的话,听到这里,纪葎的眼神都变得如寒刃一样。   被纪葎用扫把赶出屋门,冯月红站在外面,看着别人指指点点的眼神,撇撇嘴,昂起脑袋回了自己屋。   老三还当自己什么东西,等她卖糕点赚了钱,非得在他面前显摆一下。   冯月红愤恨着,提着篮子从纪家走出来,路上吐槽这件事情。 第一百零三章   冯月红离开后,纪榕探头探脑瞅纪葎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爸爸这么不客气呢,用扫把赶人。   纪榕捂着嘴巴偷笑,本来以为纪葎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会有违和感。   不成想,她爸爸就是拿着扫把都帅上天了。   纪葎一看小闺女的神情就知道这小家伙又在脑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笑而失声,这个时候,被重新关起来的屋门又传来敲门声。   纪葎收敛起眼角的笑意,眼神瞬间变得狠厉。   不得不说,刚刚冯月红对着纪榕说的话确实是气到纪葎了,尤其那些话是当着闺女面说的。   纪葎生怕闺女多想,明明昨天还在庆幸小闺女变得比以前活泼多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闺女因为纪家的那些恶心人而变回从前。   这样一想,纪葎整个脸的温度直降冰点。   他以为是冯月红去而复返,或者是纪家其他什么人过来找事。   不成想,门外站着的却是李创业。   纪葎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身上的杀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大队长,你怎么来了?”   李创业摸着胸口,愣愣地看着纪葎的变脸,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李创业僵硬着脸咧出一个笑容,“我...过来找你说说话。”   直到现在,李创业还能感受到从纪葎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带着死里逃生的错觉。   李创业的怪异,纪葎并没有感受出来,纪榕连忙拉着李创业的手,“李爷爷,你过来找榕榕玩吗?”   小团子调皮可爱的表情,舒缓了李创业心里的紧张,他摸了一把纪榕的小脑袋,“是呢,李爷爷在想榕榕怎么还不去我家呢,就只能来找你啦。”   李创业进门后,纪葎把门给关上了。   逗着纪榕玩了一会儿,纪葎端着水过来,李创业不舍地放开摸着纪榕脑袋的手。   他想到今天听方慧说起她们生产大队的事情,提醒纪葎道:“最近你婶子娘家那边出现人贩子了,听说拐了两三个小孩子,榕榕这么可爱,你可得看好些。”   说起人贩子,纪榕就想到了昨晚程一勇遭遇的事情,忍俊不禁。   纪葎却是一下坐直了身子,“没有抓到人吗?”   李创业叹了口气,“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的,没有人看到,也是依据那些丢的小孩年龄,才判断出可能是人贩子的,方慧娘家离这边也不远,小心些没有错。”   纪葎郑重地点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看到纪葎的脸色,纪榕也忍不住拧巴起眉毛,看来无论哪个时代,人贩子这种国家蛀虫都少不了。   纪榕撑着下巴,突然怀念起有摄像头的年代,这个时代的小孩被拐了,那是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找。   李创业看纪榕的模样可爱,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纪榕的鼻尖,哈哈大笑,“榕榕记住了没?以后可不能一个人出去玩啦。”   纪榕撅着嘴巴,“榕榕从来就不一个人玩,榕榕有秦招呢。”   纪榕还真没什么害怕的,大概是她心理年龄大,也没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小孩过,总觉得这种事情离自己很远。   纪榕的那副表情,就好像和秦招出门什么都不怕一样,上次野猪的事情,的确让李创业对秦招改了观。   他想了想,还是提醒道:“秦招也还是个小孩呢,都不能乱跑。”   关于人贩子的长相人数一点都没查到,秦招这小子比起同龄小孩是厉害多了,但比起人贩子可就不一定了。   李创业的话,让纪榕也警醒了,小脸蛋瞬间就板了起来,不住的对头,“对对对,秦招是小孩。”   纪葎摸了摸闺女的头发,也跟着笑了。   李创业想到自己今天来的事情,瞬间坐直了身子,“我听说你嫂子最近在做投机倒把?”   李创业倒是不想去注意冯月红,实在是那人做得太光明正大了,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李创业倒是想管,但是两条腿长在人家身上,他说两句人家就当放屁,不痛不痒。   纪葎却丝毫不在意道:“不知道。”   李创业叹了口气,只需要看一眼纪葎的表情,李创业就知道这事他不想管,遂把后头的话都收了回去。   之后两人又聊起了纪军的事情,李创业一直在纪葎家坐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准备离开。   纪葎从屋子里拿了些昨晚包盼珍硬塞过来又吃不完的菜递给李创业,惹得对方一阵惊讶,“这个季节竟然还有长势这么好的菜?”   不得不说,包盼珍侍弄庄稼那绝对是一把好手。   听到李创业的夸奖,纪榕与有荣焉,昂着脑袋道:“那是,我外婆厉害吧!”   李创业笑了两声,看向纪葎真心实意道:“高家倒是不错的。”   李创业之前还为纪家的事情替纪葎感到不值,现在听到纪葎前丈母娘那边的做法,忍不住夸赞。   同时心里又鄙视了纪红彩一次,瞧瞧别人,不是亲生的都能对纪葎这么好,反而纪红彩像儿子都是捡来的一样。   李创业唉声叹气了一番,到底没把这番话和纪葎说出来。   李创业:“行了,你就回屋子里吧,我还得去田里巡逻一下。”   自打上次出现了纪红彩闹事,李创业一时没看住大半社员跑去看热闹的事情,李创业现在一天就得去田里看好几次,人都在才安心。   纪榕正无聊,连忙自告奋勇接过送客的事情,“爸爸,榕榕送李爷爷。”   李创业笑了一下,看着纪榕献殷勤的模样,故意板着脸道:“就门口有什么好送的,你该不会想趁机出去玩吧?忘记我刚刚说过的话了?”   纪榕嘟着嘴巴,“才不是,榕榕就到门口。”   纪榕跟在李创业的身后走出了门,远远地冲着李创业挥手道别,就算原本有四处走走的心思,现在也没了,转身就要回到屋子。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声音,喊了一声,“纪榕。”   纪榕回过头,见是纪青团,表情诧异,还以为上次那顿打长记性,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敢招惹自己了呢。   再看纪青团旁边的纪进宝,也是瞪着眼一脸愤怒,他可是被秦招揍惨了的。   三个小孩上次回家以后找冯月红和纪军哭了好久,父母都是一脸怒气。   还以为这下纪榕和秦招死定了,谁能想最后竟然是他们被逼着道了歉。   纪青团想到回家以后被冯月红骂的事情,看着纪榕恨得牙痒痒。   想到自己有备而来,纪青团高昂起脑袋,“纪榕,你完了,我舅舅来了。”   纪榕听得莫名其妙不太理解小孩子的心思,她舅舅来了,那又怎样了?   不过多亏了纪青团的话,纪榕才注意到了牵着纪进宝手的男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留着胡子长得痞痞的男人,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没有破洞,但却脏兮兮的,就好像几天没洗了一样。   纪榕都抬起头了,眼神自然看到了男人身边的另外一个人,纪榕差点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在公车上遇到过的色狼黄焕芝。   上次这人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赶下车,纪榕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在纪榕看着黄焕芝的时候,对方也刚好低下了头,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唇红齿白,只要见过一面就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想到上次难堪的画面,黄焕芝的一张脸都变得阴沉下来,手上的拳头都忍不住握紧了。   上次的公交事故以后,黄焕芝被迫离了婚,因为那女人家的势力不错,黄焕芝还是净身出户的,过了一段穷困潦倒的日子。   后来跟着姓冯的混了一段时间,为了不饿着,对方来松花大队找姐姐,他也舔着脸跟过来了。   黄焕芝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那个害他落到这种境地的小贱人。   纪进宝朝着纪榕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拽了拽身边男人的裤腿,口齿不清道:“舅舅,就是她上次打我,还有一个秦招,把我哥牙齿都打掉了。”   纪进宝的舅舅名叫冯有财,来松花生产大队主要是听说了姐夫副队长的职位被收回了,过来看看情况的,结果事情还没问到,就听外甥说了被人欺负的事情,尤其是大外甥那个凄惨样,冯有财心里的怒火瞬间就压不住了。   他这个人从小混到大的,在家里是小霸王,在生产社是混混头,吊儿郎当惯了的,谁见着他不绕着走?   又怎么能忍受自己外甥被人这样欺负。   当下,冯有财就跟着外甥过来找人算账了。   冯有财怎么也没想到,欺负自己外甥的竟然是个长得这么水灵的小姑娘,没忍住嘿嘿笑了两声。   纪进宝:“舅舅,你快打她,往死里打。”   纪进宝的话让冯有财找回了理智,收起心思,居高临下地看着还不到自己大腿的纪榕,“你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欺负我外甥。”   纪榕木着脸看着冯有财,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和冯月红是一家人,果然蛇鼠一窝。   冯有财想到外甥的话,用膝盖踹了踹纪榕的肩头,“小丫头,还有一个叫什么鬼东西的呢,一起叫出来,今天小爷非要给你们个教训,让你们看看,什么人不能惹!”   冯有财的嘴边叼着根牙签,咧开嘴一笑就露出了两颗大黄牙,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纪葎在屋子里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纪榕进门来,他本来是在摘菜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走到门口,纪葎发现自己的小闺女被人围了起来,纪葎的脸色当下就不好了。 第一百零四章   纪榕没想到,纪进宝和纪青团这么不要脸,打不过就叫家长。   纪榕一直关注着冯有财的动向,早在对方说话之前她就避开了对方的袭击,身子向后面仅有的空位一缩。   看着对方如同乞丐一样脏污的衣服,纪榕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与排斥。   冯有财一脚落了空,瞥见两个外甥的表情,不由得恼怒起来,“小丫头,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面对这么个小姑娘,冯有财本来是看不上眼的,心里也鄙视自己的外甥,竟然连这么小的都打不过,丢脸得很。   冯有财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外甥讨回公道,要让这小丫头磕头认错不成。   冯有财作为一个混混头,七八十岁的老人他都敢打,更别说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心里一点廉耻心都没有的。   纪榕的心里朝着冯有财翻了个白眼,但她也是识时务的,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挑衅对方。   想到屋子里的纪葎,纪榕有心掉头跑回去,怎奈身后纪青团死死盯着,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   纪榕这才明白,纪青团早有算计,所以刚刚叫她的时候声音才那么小声。   纪榕木着脸瞪着纪青团,狗东西平时不见她那么机灵。   眼见着冯有财的手握成拳头在自己面前挥了挥,隐隐有打人的念头,纪榕开始思考对策,比如实在逃不掉打哪里会没那么疼。   纪榕倒是想喊人,不过看黄焕芝的手,那是随时防着自己动作呢。   就在纪榕焦头烂额之际,纪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出现像扑满金光,让纪榕禁不住咧开嘴笑,“爸爸!”   趁着纪青团怔楞,纪榕一把推开她,扑过去抱住了纪葎的大腿。   看着小丫头的举措,冯有财冷笑了两声,“哟,你爸爸来啦?小爷连他一起打。”   不过这个笑容在他抬头看到纪葎的那一眼,瞬间凝滞了下来。   冯有财抽动着嘴角,语气一下变得谦卑,“葎哥,你怎么在这边?这是你闺女?”   冯有财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瞬间想到了两年前被对方揍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场景。   在听说小外甥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就顾着恼火了,竟然忘记问问那小丫头什么来头。   冯有财懊恼不已的时候,纪葎也在冷着脸看着他。   纪葎弯下身子将小闺女抱了起来,那么多年过去了对方这副恶心的嘴脸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化。   纪葎还记得上辈子冯有财因为调戏时甜甜而被自己打的场面,时过境迁,虽然对自己当年维护时甜甜的行为感到厌恶,但冯有财这个人,却没有打错。   纪葎的眉眼都带着冷冽的气息,眼神移动,很快注意到了站在冯有财身边的黄焕芝,纪葎倒没有纪榕那么惊愕,目光冷静地凝视着两人。   冯有财对上纪葎比两年前更加凶狠的眼神,身子忍不住拱起来,“葎哥,误会,误会,我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你闺女。”   纪葎开口了,声音带着凛冽的煞气,“哦,那我是不是晚出来一点,你就当做不知道直接下手了?”   纪葎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从身上散发而出的低气压直击对面几人。   冯有财是连几个外甥都恨上了,打定了主意如果自己再被打一顿,一定得在纪家住到伤好了才能回去。   冯有财:“葎哥,我就这老鼠胆,我哪里敢啊,我其实就是说说话吓唬小朋友呢,我都没碰她。”   冯有财刚刚威胁纪榕的时候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怂,那些疼痛仿佛历历在目,连一点赔偿都没有,受了伤以后冯有财麻溜地让家里人接他回家,一刻都不敢多待。   生怕哪天纪葎不爽快又把他给揍一顿。   相较起冯有财,黄焕芝是一点都不能理解他的态度,他上次虽然和纪榕一家正面起了冲突,但毕竟没有打起来。   看着纪葎瘦瘦高高的模样,黄焕芝瞬间觉得冯有财就是个怂货,就这么个人,也值得他这么怕?   当然,这是人家的事,他并不打算多管。   而他的事...   黄焕芝的眼神落到了那一大一小的身上,眼神里满是晦暗的光芒。   纪榕并不知道冯有财和纪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看着冯有财哆嗦的模样发笑,纪榕一只手抓住纪葎的衣领,另外一只手半环住他的脖子,故意摆出一张哭脸。   纪榕:“爸爸,这个人刚刚打我,他用脚踹我!”   纪榕回忆起纪进宝告状时候的模样,刻意在纪葎面前也给对方照样来一次。   纪榕心里就像有只高昂起脑袋的小孔雀,用充满不屑的眼神看向对面的四人。   冯有财一听就急了,指着纪榕怒斥,“你放屁——”   然后在纪葎的眼神下,缓缓地将后面的话不上,“——了吗?可真香。”   纪榕吐了吐舌头,对冯有财的行为大感失望。   冯有财是退一步了,纪葎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将闺女放下来让身后的秦招看着,纪葎转过身一把揪起了冯有财的衣领,将人都揪了起来。   纪榕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来了来了,她爸爸要教训人了。   纪葎的声音冷冰仿佛从寒潭里传了出来,“你说,这次是想断哪里呢?”   冯有财一下就憋不住了,手也不敢碰纪葎,涕泪横流,“别,别,葎哥,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你就放过我一回,我保证,我以后见到你们家小孩我绕路走,我不敢了。”   冯有财的模样之凄惨,明明纪葎还没有开始动手,却像已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哭的那个模样,让一旁看着的纪青团和纪进宝都愣住了。   但纪葎却丝毫犹豫都没有,黄焕芝在一旁看着,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年轻的男人会这样就动手。   基于冯有财现在是他的饭票,黄焕芝想着,还是决定趁着纪葎没有注意的时候上前。   说起黄焕芝的模样,和上一次在公交车上相遇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如果那时候还算得上衣冠禽兽的话,现在是连衣冠都没有了。   纪葎冷冷地眼神看着走上前来的黄焕芝,勾唇笑了一下。   纪榕一看纪葎的表情,就知道这黄焕芝没有好下场了,捂着嘴在秦招身后笑了一下,戳了戳秦招的后背,“秦招,你知道吗?爸爸打架可厉害了。”   无论纪榕的内心年龄有多大,看到为了自己跟人打架的男人,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爸爸,同样激动到不行。   秦招的反应出乎纪榕的意料,“秦招,你怎么了?生气了?”   纪榕看着秦招像黑面神一样的脸色,想到了早些时候送李创业时,秦招也是打算跟出来的,不过被纪榕推回屋子了。   纪榕的本意,是想让秦招帮爸爸的忙,也修复一下两人的关系。   谁成想,就这么点距离,她还能被人围攻了?   秦招抿着唇,“嗯。”   纪榕也不知怎么,竟然有点心虚,她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我没受伤,他真的没碰到我。”   纪榕又解释了几句,但秦招给出的表情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反应。   纪榕是真的无奈了,这一瞬间感觉没什么比哄小屁孩更难的了。   黄焕芝的出现,让纪葎松开了冯有财的手,比起根本不敢有动作的冯有财,选择偷袭的黄焕芝让纪葎更加厌恶。   冯有财给自己松了松领子,摸着脖子被纪葎扯红的位置,都抽了口冷气。   旁边的外甥也跑了过来,抱住冯有财的手哭了起来,“呜呜呜舅舅,我怕。”   不同于蠢笨的弟弟,纪青团看清楚局势,反而悄悄朝后面退了开去。   纪青团的眼睛惊恐地望着纪葎,怎么也想不到她三叔竟然是这样的人。   冯有财推开了纪进宝,慢慢地站了起来。   再看自己的好兄弟,几乎只是一瞬间就被纪葎打趴下,手被纪葎踩着用力碾着,冯有财看着,觉得自己的手都疼了起来。   要说自己的兄弟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了,冯有财不上去救人就不够意思了。   但谁让纪葎那么可怕呢,冯有财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竟然准备好架势,想要先溜了。   就在这边几个人僵持之际,纪家大宅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拍响,纪青团和纪进宝都疑惑地望了回去。   自打副队长的职位没了,纪军颓废不已,也没去上工,就待在家里睡大觉。   大门被拍响的时候,他正好做着美梦,等了好一会没人开门,愤恨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走过去一手拉开门,瞪着眼睛,“什么事,叫魂啊!”   纪军现在是彻底撕下了伪装,之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大体、温和的模样,现在就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气来了。   敲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见到纪军的神情瞬间就愣住了,张了张嘴竟然忘记要说什么了。   直到纪军的眼神越发不耐烦,大妈才蓦然反应过来,对着纪军道:“不好啦,你媳妇投机倒把,在黑市里被人抓啦。” 第一百零五章   大妈的话音一落,纪葎的唇角轻轻一勾,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纪军家三个人包括冯有财全愣住了。   纪葎的脚仍然踩在黄焕芝的手上,鞋尖抵着他的脸,毫不留情地朝下压了压。   黄焕芝吃疼的嚎叫声终于让怔住的几个人清醒了。   纪军的脸上一片阴霾,冯有财难以相信,纪进宝还在状况外,纪青团率先冲到大妈的身边,像是使了全身的力气,抓紧了大妈的手,脸上一片焦急。   纪青团:“大婶,你说我妈怎么了?”   纪青团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其他人的反应告诉她没有。   纪青团心里一阵彷徨。   大妈吃痛,咬着牙收回了手,低头一看正好是手臂上清晰可见的指甲痕,她皱紧了眉头。   大妈:“你这丫头,我好心好意来告知消息,你掐我干嘛。”   原来,大妈是今天特意请假去黑市里淘东西的,刚好碰上了冯月红,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负责抓投机倒把的警察就到了,黑市一下变得混乱,大妈挤在人群里,是眼睁睁看着那些跑得慢的商贩被人抓了的。   这么多人里面,冯月红算是最倒霉的,本来已经逃过一劫,却因为追一个拿东西没给钱的小偷而被人顺手抓住...   那场面大妈越想越惊险,忙不迭地跑回来通知纪家的人了。   想看看纪家这边有没有门路,毕竟人刚抓进去,说不好还能给弄出来呢。   大妈叹了口气。   她本来是一片好心,却不知这纪家各个不识好歹,一句谢谢也没有就算了,大人冲她吼,小孩抠她手。   大妈真是越想越气,再一次看了自己的手,脸色都黑了,说话带上了怨怼,“反正事情我和你们说了,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了话,也不看其他人的表情,大妈扭头就走。   纪青团愣愣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想到大妈那看垃圾一样厌恶的眼神,心里一阵难受。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听到自己亲妈被抓的消息惊愕。   诚然,冯月红是个重男轻女的,纪青团对她又怕又恨,但绝对没有到希望她被抓的程度。   纪青团突然想到了自己晕倒之际做过的那场梦,明明梦里那么美好,为什么现实却这么糟糕...   纪青团抬眼,看着那个仿佛把蝼蚁踩在脚下的三叔,为什么他不去北京呢?为什么不像梦里那样发展呢?如果她们有钱的话,她妈妈不会搞投机倒把,也不会被抓了...   纪青团梦到过自己长大的场景,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心里害怕,习惯性伸手拽了拽纪军的手,“爸爸,怎么办呀?”   纪军心里一阵心烦意乱,这段时间做什么事情都不妥顺,整个人的阴暗面又被诱引了出来,女儿的眼神让他更加烦躁。   他直接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眼神里含着厌恶,“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别来烦我。”   从政府严厉打击投机倒把开始,被抓进去的几个有好下场的,幸运的关一段时间就能放出来,不幸的...什么结果都有。   纪军用力抓了一把头皮,跺了跺脚。   说来说去都是冯月红那个贱人惹的事,他明明告诫过多少遍,这东西碰不得,偏偏她一直觉得自己吉人自有天相,还私底下偷偷来。   现在好啦,阴沟里翻船了。   纪军冷着眼睛,索性也不管了,转身走回屋子,啪地一下把门关上,又睡觉去了。   亲爹不管,纪青团只能将眼神投到舅舅的身上,“舅舅。”   冯有财的眼神要多错愕有多错愕,这个时候想到他来松花大队的缘由,本来是冲着姐夫的事情而来,好端端的怎么他姐给抓了?   还是投机倒把?冯有财一个混迹街头整天无所事事的人都知道投机倒把被抓的严重性。   见到外甥女满怀期待的眼神,冯有财闭了闭眼睛,心里已经哭爹喊娘的,他哪里能知道怎么办,难道让他去劫派出所吗?冯有财可没那胆子!   一片沉默声中,纪进宝突然嗷地一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粘了一声,一边哭一边抱住冯有财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喊‘妈妈’。   纪进宝的年纪还小,听不懂大人们说的话,但严肃的气氛他却感受出来了,出于害怕心理就哭了出来。   冯有财低头看了看自己裤子边新沾上的鼻涕口水,目光中渐渐浮现了嫌弃...   纪榕也被那声音吵得够呛,两只小爪子捂住小耳朵,还戳了戳秦招,让他也做和自己一样的动作。   面对冯月红被抓的事情,纪榕只想哈哈大笑,天道好轮回,上苍放过谁?   在场唯一一个对这件事情毫不在乎的人,那必定是被纪葎踩在脚下的黄焕芝了。   黄焕芝跟着冯有财过来蹭吃蹭喝,别说他姐被抓了,就是纪家的人都死光也和他没关系。   黄焕芝抬头悄悄研究了一番纪葎的神色,被踩住的手已经疼麻过去了,伸出另外一只恢复知觉的手就想要去掰纪葎的脚。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纪葎看似没看到他的这些动作,实则却在黄焕芝的手即将抓住他脚的时候,伸起另外一条腿,直接朝着黄焕芝的脑门踹了过去。   这一脚踹得狠,直接将他的牙齿都给踹了下来,当场吐了口血水。   而最让人惊奇的是纪葎即使做了这样一番动作,他的身上却一滴血一滴灰尘也没有沾到,速度快到让人他究竟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黄焕芝捂住自己的嘴,发怒地狂叫起来,指着已经退开身的纪葎,手抑制不住地发抖,“你...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纪葎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他,转过身走到站在门口双双捂耳朵的纪榕和秦招面前,“回家啦。”   纪榕朝着她爸爸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爸爸,你真棒。”   果然,纪葎打别人的场面,无论看几次都不会厌倦。   不同于纪榕的激动,秦招却是沉默冷静地看着纪葎的动作,就像在深究什么一样。   眼见着秦招和纪葎一样没有温度的眼神扫过来,躺在地上的黄焕芝也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害怕,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好像也没了刚刚放狠话时候的冲动了。   冯有财看着黄焕芝恍若失智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不无侥幸:还好,伤的不是自己!   这个时候,本来在田地里干活的纪红彩同样听说了这个消息,气势汹汹地走了回来。   纪青团终于看到了一个主心骨,心里一阵安定,整个人冲过去看着奶奶,“奶奶,我妈她——”   纪红彩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咬着牙瞪眼看着纪青团,心里的火一下像找到了宣泄口,一巴掌朝着纪青团扇了过去。   纪红彩:“你妈是怎么回事,谁让她做这种事情的?家里缺吃的少穿的了?”   对于冯月红做的那些事情,纪红彩其实一早就知道了,骂过冯月红几次,但是对方次次阳奉阴违,纪红彩也不能走哪把人拽哪吧,虽然心中有愤怒,但也抵不过对方死猪不怕开水烫。   纪红彩心里恨得要死,连带着见到冯月红的小孩都没了好脾气。   纪红彩:“你妈做出这种丢脸事,难道你还指望我去救她出来,我呸。”   冯有财这个舅舅总算发挥出一点作用了,看到外甥女被打,连忙冲了过来将人抱在怀里,站起来同样一巴掌朝着纪红彩的脸甩去,“老太婆,想死是不是,谁让你打我外甥女,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看了?”   说起冯有财对纪红彩的态度,那绝对算不上好,冯月红可是每次回家都向家里人哭丧这个婆婆是怎么虐待她的。   冯有财对纪红彩,那是早就恨得牙痒痒了,他那么有头有脸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由着个老太婆踩他姐,说出去人还怎么混呢?   冯有财是每次过来都故意和纪红彩对着干的,知道纪红彩心疼粮食,还特意带个人一起过来吃,就像吃她的血肉。   冯有财恼怒,纪红彩也不是吃素的,“打她怎么了?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怎么不跟你姐一起进牢里去。”   纪家的这场吵闹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纪榕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纪葎不带情绪的眼神瞥了过去,蹲下身子抱起纪榕,牵着秦招的手转身回了屋子,又将屋门锁了起来。   纪榕的眼神十分恋恋不舍,大概也知道纪葎没兴致看狗咬狗,也不在意,趴在门边上听到外面的声音。   纪军在屋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个时候,又听到外面热烘烘的吵闹声,心里也忍不住暴躁,走到屋门边,刷得一下打开门。   院子里没有人,他又走出了院子,就见到纪红彩和冯有财互相吵闹的画面。   位置就在纪军所住的屋子窗户不远处,他直接走了过去,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吵吵吵,一天到晚吵不够的吗?”   纪红彩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儿子这么威风的样子,一下就愣住了。   冯有财却瞪起了眼,眼神直直地看着纪军,可以说,除了面对将他打进医院的纪葎时冯有财会退缩,对于其他人,他从来就不带怕的,“姐夫,我还想问你呢,我姐这事你给个态度呗。”   冯有财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纪家必须把他姐给弄出来,否则他们家也不是没有人的,大不了一天闹上几顿,总能叫纪家日夜不得安宁。 第一百零六章   回到屋子里,纪葎便没有再关注外面的事情了,重新坐回凳子上摘菜,秦招也蹲在身边帮忙。   偶然抬头看到闺女扒拉在门边搞笑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知道闺女喜欢看热闹,反正在屋子里,纪葎也没阻止她。   纪葎:“秦招,你过去看着榕榕,不要让她摔了。”   纪葎看得出来,秦招的心可不在灶台边上。   虽然心里对有人比自己更关注闺女的事情感到吃味,相较起来还是闺女的安全更重要。   纪葎想到刚刚出门看到的场景,被碎发遮住的眉眼寸寸冰冷。   秦招走过来的时候纪榕正费劲儿地把自己的耳朵贴在门缝边上,面上的表情估计就跟纯看戏的路人一样。   纪榕歪头看了眼秦招,“秦招,外面打起来了。”   纪榕捂着嘴巴偷笑,想到向来强势的纪红彩被人打得还不了手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畅快。   秦招看着纪榕,站直了身子,一脸‘我没有兴趣’的模样。   纪榕撇撇嘴,继续将耳朵凑到门边上,听到纪军出来,冯有财质问纪军的话,还有纪军回复他的话,纪榕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纪军这厮,该不会恬不知耻又来找纪葎吧......   纪榕想了一会儿,果然听到脚步声朝自己家而来,她拽着秦招忙不迭地跑回了纪葎身边,“爸爸,他要过来了。”   纪榕以为纪葎可能会愤怒,会冷眼,会漠视。   但纪葎的表情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不带半点惊诧,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不曾询问是谁要过来了,整个人气定神闲。   下一秒,纪葎这边的门果然被拍响了,多亏了纪葎早有预料般的锁门,才没有让人直接冲了进来。   纪葎缓慢地站起身,悠哉悠哉地洗了把手,没有在纪榕面前的迁就温和,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纪军就站在门口,本来内心就焦躁不已,敲门以后竟然那么久才听到动静,纪军说话都没好气,“三弟在屋子里忙什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纪葎轻抬眼角,看了眼离得远远的冯有财,还有早就跑得没影了的黄焕芝,没有说话。   那副表情,好像压根不把纪军放在眼里。   纪军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怎么,大哥现在连让你回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纪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纪军的心里堵着气,被纪红彩推了一下,想起了自己找纪葎的目的。   纪军的脸上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倚着墙直接道:“三弟,你不是有个当警察的朋友吗?你嫂子在黑市里被人当做投机倒把的抓走了,你跟你朋友说一声,把人给放出来吧。”   纪军的语气,仿佛让警察把人放出来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样。   靠在纪葎脚边的纪榕都忍不住要为纪军的厚脸皮鼓掌了,瞧他这表情这模样这神气,仿佛大手一挥施舍东西一般,还有纪军的话,敢情在他眼里,冯月红这都不算投机倒把呢?   同纪榕的义愤填膺比起来,纪葎的表情就显得十分淡定了,语调一点变化都没有,“不熟。”   也不知道是在说和冯月红不熟呢,还是和警察不熟...   纪军也没想到纪葎是这么个态度,眉头皱起又松开,推了身边的两个小孩一把,“三弟,月红再怎么说也是你嫂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下半辈子在监狱里过吗?你看看你的几个侄子侄女,她们都还这么小,没有妈怎么行?”   他说着说着,又软下语气,“大哥知道你现在发达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这事就当大哥求你了行不?”   纪军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情纪葎一定可以解决。   于是一句话,直接把纪葎架在道德至高点。   松花大队一些看热闹的社员也忍不住议论了起来,上次过来发奖励的警察和纪葎关系不错,所有人可都看出来了的,尤其人家那天晚上还是喝得醉醺醺才回去的。   现在的酒也不便宜,要是不熟的话谁舍得拿出来招待人。   纪家人平日里的做派虽然很多人都看不惯,但顶多咬牙切齿地骂上两句吵个架,也没到看见人家坐牢就巴不得人家一辈子出不来的地步。   有些从小看着纪葎长大的大妈就忍不住站出来说两句话了。   “纪老三,你哥这话也没错,虽然你嫂子平日里是做了些混账事,再怎么也是几个孩子的妈,我看你不如问问那位警察同志,看有没有办法把人给弄出来吧?”   大妈的话说完,惹来一些人齐声的附和。   “是啊,就算只是一个生产社的陌生人都说能帮就帮,更别说还是亲嫂子呢。”   “我家要是有门路的话我二话不说就找人了。”   “就是就是。”   她们齐齐点头,就好像自己说的多有道理一般。   纪榕木着脸看着这群宛若圣母的人,不,不能叫圣母,顶多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纪榕的眼睛里满是鄙夷,可惜因为她的年纪小身子矮,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神。   听着社员们说的话,纪军勾了勾唇角,对着冷着脸不做声的纪葎道:“是啊,三弟,你嫂子嫁进来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念着她为我们纪家做的奉献,帮一把手吧。”   纪军的话,纪榕是完全听不下去了,甚至觉得纪葎站在这里都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那么好的爸爸,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亲戚呢。   纪榕咬了咬嘴唇,刻意在众人面前表现了一把娇小可怜的表情,拽着纪葎的裤腿,瞬间泪眼弯弯,“爸爸,我怕。”   纪榕的动作,成功让一些话被堵在嗓子里的社员找到了出口的机会。   有人看了‘无助’的纪榕一眼,忍不住说话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纪家折腾纪老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一家人。”   “就是,尤其那纪大妈骂纪老三闺女的时候,可一点亲奶奶的做派都没有,凭什么要求人家就得帮她?”   “凭她脸大呗。”   “有利用价值了是亲弟弟亲儿子,没有利用价值就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这纪家真是我见过最势利眼的了。”   站队不一的两边社员瞬间就吵了起来。   一边说:“纪老三再怎么说也是纪红彩生的,出了这种事情都冷眼旁观,让人寒心。”   另外一边说:“纪红彩磋磨媳妇,虐待孙女,凭什么要求人家以德报怨。”   本来是纪家和纪葎的事情,瞬间发展成为社员们的唇枪舌剑,一发不可收拾。   纪军眼见着本来大好局势被破坏成了这样,一张脸都变得阴沉了下来。   纪榕这下也不嫌弃社员们说话吵人了,一脸乐呵地看热闹。   最后还是纪红彩走了过来,掐着腰指着纪葎,“老三,你就一句话,这事你帮还是不帮。”   吵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社员们面面相觑,决定暂时休战,看看情况再说。   这个时候,纪榕稚嫩的话语传了出来,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纪葎,“爸爸,刘叔叔只是一个新警察,他管得了这些吗?榕榕看电影的时候不是都有说用钱打点关系嘛,大伯母要出来是不是也得花钱呀?”   小孩子是天真的,几乎没有人以为她的这句话在刻意指责谁。   纪军却像一下子被人戳住了痛脚,“什么钱,三弟和那警察关系那么好,谈钱多伤感情,你这个小孩子不懂的话就不要乱说,免得让人以为我们家没家教。”   纪红彩也在听到钱的那一刻瞪眼了,“警察同志都没要求,你这丫头信口胡说什么。”   要说纪红彩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那一定是非钱莫属了。   冯有财要求她们家把人捞出来的时候,也是大儿子说起纪葎的那个警察朋友,纪红彩才勉强答应的。   要是要花钱去救人,那她宁愿儿媳妇在里面坐一辈子牢。   这个时候,纪葎终于出声了,他一只手抱着闺女,一只手摸着她的脑袋,“那你的意思,是花钱就不救人?”   纪红彩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大儿子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被纪红彩拉住了手拽了回来。   本来顾虑着纪葎站在人群外头的冯有财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他昂着脑袋走过来,嘴边还叼着根随地摘的野草,一脸蛮不讲理的模样。   他声音犯冲道:“我不管,花多少钱你们都必须把人弄出来,我姐可是为了纪家才会出去搞投机倒把的,怎么现在被抓了,你们一个个在这里当鬼头孙子,你们要是不出面,我就回家让我生产社的人来找你们出面。”   要说起冯家,在他们生产社那绝对是了不得,整个村子几乎都是姓冯的,说起来都沾亲带故,这也就是纪红彩选择退一步的原因。   但是叫纪红彩出钱去派出所赎人?   纪红彩又不是傻的,但凡进了监狱里的,送钱就跟无底洞一样,她们家有多少身家来败的。   这样一想,纪红彩梗着脖子就是不肯低头。   纪军眼见着自己亲娘和妻弟又斗起来了,回过头看着纪葎,一字一句道:“三弟,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帮忙?”   纪军的这句话里,饱含着深深的威胁,目光晦暗。   他深吸了口气看着纪葎,他在赌,赌纪葎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根本没有就嫂子的心,一旦纪葎否定,他将有一大堆的话重新将自己的要求提出来。   但纪葎却半点不讲他的眼神放在眼里,直接点头道:“是。”   由始至终,目光冷静,言语清晰,不带一丁点犹豫。 第一百零七章   有一张‘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李创业上午才和纪葎说起冯月红投机倒把的事情,晌午就传来消息说人被抓了。   李创业马不停蹄朝纪葎家的方向赶,他有预感,又能见识到纪家的一场腥风血雨了。   果不其然,平日里没什么人关顾的地方又被社员们围了起来。   人群正中间,纪红彩指着纪葎破口大骂,什么见死不救,什么没好下场,怎么恶毒怎么来。   李创业听得频频皱眉,再看纪葎却一脸不痛不痒,他不得不感慨纪葎的容忍度高。   而另外一边,纪军被纪葎的话噎得不轻,转过头鼓舞社员们对纪葎发起攻击。   李创业的头又疼起来了,“干嘛呢干嘛呢,都缺教训是不是,田里的活干完了?是不是都想被扣工分?”   李创业是不知道纪葎说了些什么惹到纪家母子,但按照他对纪葎的了解,率先挑衅的肯定不是他。   李创业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纪葎的面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天天出口就是脏话,国家还出面建设新农村呢,都是被你们这些人败坏了。”   纪军的脸色,也在看见李创业出场的瞬间,完全黑了下来。   要说纪军对李创业有多恨呢?这要是手上有把刀子都恨不得直接往他胸口上戳了。   好不容易社员被纪军卖惨的话给鼓舞得纷纷指责纪葎,李创业一来,瞬间都偃旗息鼓了,就好像刚刚义愤填膺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李创业站在纪军的身前,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为了什么原因吵起来,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的,那就是我们生产社坚决杜绝用武力解决问题。   平日里你们邻里之间吵上几句我不管,但要是被我发现,谁无缘无故闹事,我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李创业说着话,重点看着纪军,“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当着我的面说。”   纪军喉咙都哽住了,让他说什么?说纪葎不帮着从派出所捞人?说纪葎见死不救?还是说他带人威胁纪葎呢?   李创业那么维护老三,纪军当然不会以为他真的能主持公道。   纪军和纪红彩都不说话了...   冯有财见没人和他吵,干脆就找李创业要说法了,“你是大队长是吧?我要告这纪家,我姐现在出事了进牢里了,纪家竟然都不想管,这是在害命!”   打从冯有财一开口,纪军就猜到这个人是谁了,皱起了眉头。   纪红彩怎么可能由着冯有财乱说,一巴掌挥过去,“我呸,你姐那是自作孽,活该。”   “大队长你看,这老太婆这时候还敢说这样的话,说不准我姐出去卖东西都是她给逼的,我还听说我姐夫在外面乱搞是吧,是不是让我姐给人腾位置呢。”   这话是冯有财刚刚听旁边的社员里有人多嘴说的,当场没气得跳起来。   “我撕了你的嘴,谁跟你说我害的,你自己在那里天马行空地想,是黑是白由着你说了算吗?”   “死老太婆,你放开我的手,大队长,你都不管管吗?”   纪红彩抓起冯有财的手直接咬了下去,用的力气之大,冯有财的手当场就冒了血沫,她一边用尖尖的牙齿磨着嘴边的血肉,一边嘟囔重复着一句话,“让你乱说。”   李创业在一旁看得露出惊悚的眼神,这纪老太今天是疯了吗?   回过神来,连忙安排人将两人拉开。   纪榕也看得彻底愣住了,不过只一眼,她眼睛又被纪葎遮住了,清冷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榕榕,别看。”   纪榕痒得缩了下脖子,乖乖点头。   纪葎的眼神重新放到纪军的身上,再不见半点温度。   冯有财和纪红彩被一人一边给拉扯开了,两人隔空对骂,声音要多激烈有多激烈。   李创业被惹怒了,干脆一边使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李创业重新走回纪葎的身边,帮纪葎说话道:“所以你们今天是为了冯月红的事情凑在这里是吧?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纪老三有办法解决的?那个警察我也认识,不过是负责抓贼的,你们还以为管得到投机倒把的事情?   你们未免太天真了吧?真以为派出所是你家想进想出啊!”   大部分社员都低下头,乖乖听李创业训话。   唯独当事人纪军身子长得笔直,眼神比冰还冷。   李创业完全没有被他的眼神杀到,整个人说话都充满了压迫,“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事情,我不希望以后再看到。”   威胁完人,他大手一挥,“行了,都散了吧。”   李创业看了眼纪军和纪红彩,“你们两个,也都回去吧。”   见人都走了,冯有财也被松开,却依旧不乐意,“大队长,你这就不管了?先不说我姐进监狱的事情,我的手被咬成这样总得给点医药费吧?”   李创业转头瞥了一眼,按理说这冯有财也不是他生产社的,难道还得帮别人管理社员不成?   上次分家的时候就知道了,纪红彩把钱看得比命根子都重要,他能从她手里抠出钱?才怪呢。   李创业:“这是你们亲戚间的事情,当然自己解决。”   李创业摆明了不想管这回事,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直接给纪葎使了个眼色,快步走开了。   而他走后,纪家人和冯有财是打是骂是咬都不关他事...   纪榕的眼睛重见天日了,看着李创业逃难似的背影,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   再转头看向纪红彩和冯有财,两个人又差点打起来了,纪军在一旁拉着,脸色一点都不好。   纪葎也没有关注两个人的情况,转身走进门,直接把屋子锁了起来。   秦招蹲在小凳子旁,已经把纪葎没有摘完的菜都摘好了,看见他们进来,将洗过一遍水的菜先捞了起来,递给纪葎,他自己则乖乖走到灶台前生火去了。   纪榕有的时候真的很不能理解秦招这种清心寡欲的生活,一点作为小孩子的乐趣都没有。   纪榕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都比他活得像个小孩子。   不过纪榕也应该庆幸,有了秦招的衬托,纪榕做的很多突兀的事情都有了人掩盖,纪榕也更肆无忌惮了。   想到这里,纪榕看向秦招的眼神很是满意。   吃过了饭,隔壁已经没有了动静,大概是纪军把人给劝住了。   纪榕就没再去管那边的八卦了,消食过后便被纪葎带着去睡觉了。   十月的太阳并不强烈,纪葎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了,四周有凉凉的风透了进来,躺进被窝里,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   纪榕一觉睡醒,身边空空荡荡,她揉着眼睛走出了房间门,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刘爱国。   纪榕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小衣服,大概是睡过一觉的缘故,领口的位置有些褶皱,要不是有那张脸摆着,绝对显得邋里邋遢。   刘爱国一眼就注意到纪榕了,朝她挥挥手,“小纪榕,你醒啦。”   纪榕睡眼惺忪,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想不到刘爱国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刘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刘爱国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刚坐下呢,茶都还是烫的,榕榕要不要来一口?”   纪榕摇了摇头,走到水池边用手捞起来一捧水洗了洗脸,大概是纪榕身子瘦小的缘故,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让她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块。   纪榕委屈巴巴,走到纪葎身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爸爸,睫毛掉眼睛里了。”   纪榕的眼睛睁了闭上又睁开,就好像抽筋了一样。   纪榕瘪着嘴,不是很高兴。   刘爱国却看得乐呵出声,他葎哥这闺女,也太可爱了吧!!!   刘爱国想到自家天天盼着抱孙子的老母亲,也许哪天该把小团子骗回去给她也看看,说不准就不会逼着自己结婚了。   看着葎哥轻柔地帮小闺女吹睫毛的模样,刘爱国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这还是他见谁都一脸冷漠的葎哥吗?   还是说男人有了闺女就会变?   这事要是放在三年前,谁和他说葎哥将来会变成这样,他绝对一拍对方脑门,告诉那人别做梦了。   刘爱国清了清嗓子,放下自己那一脑袋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纪葎正色道:“葎哥,你...隔壁那亲戚是不是被抓局里去了?”   纪葎按着闺女的眼睛,其实刘爱国今天的来意他大概能猜到,不过疑惑的是投机倒把明明不是刘爱国负责的,怎么刘爱国会知道这件事情?   纪葎都不用问出口,下一秒刘爱国就把答案说出来了。   刘爱国:“今天派出所进行了第一次强抓投机倒把,抓回来很多人,其中有个妇女一直嚷嚷着她认识我。”   刘爱国摸了摸后脑勺,“我虽然是新进局里的,但这人缘还不错...那边的兄弟就通知我过去了,本来是想说我看了认识的话他们爽快点就放人了,我一看是你那亲戚,这不,来问问你的意思。”   想到上次在松花大队发生的事情,刘爱国第一时间就是让那警员把人看紧了,说她乱攀亲戚,自己根本不认识她,冯月红也因此受了一点点苦...   自己自作主张做的那些事情刘爱国就没有和纪葎说了,将简单的事情概括出来,刘爱国就沉默了,专注地等着纪葎的答复。   纪葎并没有回话,手按在闺女的眼睛上方,将那根掉进眼眶里的睫毛吹了出来,摸了摸闺女的脑袋,这才坐直身子,浅色的瞳孔望向刘爱国,嘴边勾起一抹冷笑。   刘爱国瞬间明白了。 第一百零八章   如果有人向刘爱国问起纪葎最可怕的瞬间,那刘爱国的回答必定是:葎哥不说话的时候。   那种但笑不语的表情,已经足够让刘爱国掉一地鸡皮疙瘩了。   纪榕看不清两人打哑谜似的表情,不过她了解纪葎,知道对方一定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纪榕窝在纪葎的膝盖上,好奇地打量着刘爱国,大概这一次不是公务的缘故,对方并没有穿着警服过来。   纪榕:“刘叔叔,你刚刚一路走来没被人认出来吗?”   刘爱国并不知道早上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他又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没啊。”   刘爱国看到纪榕,反倒想起一桩事,转头看向纪葎,“葎哥,你有没有听说拐小孩的事情?”   纪葎对这件事情还挺重视的,点点头,“嗯。”   说到正经事,刘爱国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怀疑是团伙作案,还没抓到人呢,你多看着小榕榕和秦招,别让他们随便出门玩了。”   想到没有一点头绪的案件,刘爱国也忍不住头疼。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纪葎的声音带着让人情绪安定的冷静。   刘爱国摇摇头,“好几个生产大队都丢了小孩,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小孩出门玩没有人看着的情况丢的,尤其是那个时间段生产社里并没有外来人员,所以也有人怀疑是社员做的。”   刘爱国又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也不可能公布出来。”   纪葎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手也有一下没一下拍着纪榕的后背。   纪榕的表情也忍不住变得凝重,那种在听到李创业说起这回事时没有的迫切感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纪榕环顾了一圈四周,“爸爸,秦招呢?”   纪葎:“出去买点东西去了。”   纪榕点了点头,突然惊醒。   纪榕拽着纪葎的裤腿,“爸爸,是去供销社了吗?”   说起供销社,刘爱国瞬间想到了上次在供销社门口遇见的一直盯着纪榕看的男人,刚好他在查这起拐卖儿童的案件,而那个人盯着纪榕的表情,联想到一起实在容易让人想歪。   刘爱国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了纪葎。   纪葎眉眼瞬间就冷了下来,“上次怎么没听你说起。”   本来纪葎并没有把秦大山这个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秦大山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纪葎对这类人本就不喜。   现在听完了刘爱国和自己说的话,纪葎才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点什么。   刘爱国摸了摸后脑勺,这不是一心想着酒,回来以后压根没想起来嘛。   看着纪葎的表情,刘爱国才知道事情可能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纪榕想到独自去供销社的秦招,心里有些着急,站直身子拽了拽纪葎,“爸爸,我们去找秦招。”   纪葎点点头,刚站起身,门外传来了动静,是秦招回来了。   秦招的身边还跟着李创业,纪榕连忙跑到秦招的身边,左右各转了一圈,“秦招,你没事吧。”   秦招依旧沉默,却朝纪榕摇了摇头,纪榕一口气松懈下来,看向秦招身边的大队长,面露疑惑,“李爷爷,您怎么过来啦。”   李创业微笑着伸手摸了摸纪榕的脑袋,抬眼看着同样走过来的纪葎。   同一时间,李创业也注意到了刘爱国,目光有一瞬间的惊诧,“警察同志,你也在这边。”   李创业转回头将大门给合上了,看了秦招一眼,这才慢步朝院子的方向走去。   在纪榕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李创业看了刘爱国一眼,有一种语言堵在喉咙里的感觉。   李创业别的不说,对于自己公社的名声那是相当看重的,平时在外人面前从来不说自己社员半句不好,想到上次让刘爱国见笑的事情,李创业总觉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纪葎瞥了眼两人,咳嗽几声,“李叔有话就直接说吧,他不会说出去的。”   刘爱国这才知道自己碍眼了,嘿嘿笑了两声,拍着自己的胸膛,“就是,大队长,我这人品你必须放心呀。”   刘爱国也挺好奇的,看着葎哥他们大队长这副便秘的模样,心下就痒痒,果断得听听看是什么八卦呀,尤其还是跟他葎哥有关的事情,刘爱国更好奇了。   李创业犹豫着看了眼刘爱国的表情,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干脆也不顾脸面了,直接当这人不存在行了。   李创业:“多亏了你家的秦招,秦大山的事情被揪出来了。”   李创业故意露出神秘的笑容,“你猜大山媳妇藏藏掖掖的事情是什么?”   说到这里,李创业还得感谢纪榕,上次说的那句话给他启发,还有后面秦招提供的线索,两人功不可没。   李创业本来期待能看到纪葎脸上有点不一样的神色,比如疑惑、惊讶等等。   事实结果让他失望了。   反倒是纪榕给他递了个台阶,“李爷爷,是什么呀?”   小团子坐在小木凳上,两只手撑着脸颊两侧,歪着脑袋,头顶的小揪揪随之扬了扬。   人小鬼大的模样,让李创业忍不住笑了,“小榕榕厉害了,这也能听懂?”   李创业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秦大山不是大队里供销社的专属司机嘛,也做了好几年的了,最近才发现他偷挪社里公家财产贩卖,好家伙,这几年也不知道给他偷了多少东西去。”   李创业整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怒意,“这两天我准备开个批/斗大会,到时候你也来看吧,两个小孩子帮了这么大个忙,也该有点小奖励。”   李创业说着食指戳了戳纪榕的小脑门,“榕榕可太棒了。”   纪葎却是皱起眉头,摇头道:“两个孩子还小,算了吧,这事说起来还多亏李叔英明,还有那些蹲守的社员也挺累的,李叔将这份奖励给应得的人吧。”   纪葎并不赞同让纪榕和秦招摊这么大浑水,他听得出来,大队长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完完整整说出来。   比如单靠秦大山一个人怎么可能偷挪那么多东西,这件事情背后牵扯多少人的利益。   纪葎上辈子是从商的,事情一旦牵扯到钱财,就像是地里的番薯,拉起番薯藤谁也不知道底下是个什么状况。   刘爱国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生产社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对于李创业都夸奖的纪榕和秦招,他也瞬间另眼相待了。   听说李创业准备过两天开批/斗大会的事情,刘爱国皱了皱眉头,“大队长,你过两天开批/斗大会不合适吧...”   李创业疑惑的眼神望了过去,“怎么不妥?”   刘爱国就把自己偶然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我听一个同事讲过,这两天上面可能有领导下来巡查,要我们注意点,你说这要是领导突然兴起要来生产社走走,你又开这种大会,岂不正好撞上了。”   虽然什么时候开会是生产社的事情,但谁知道领导带没带记者呀,这要是上了报纸,松花大队可就彻底出名了。   李创业的表情也瞬间凝重了些,他倒不知道这一茬。   再抬头看向刘爱国,目光里充满感激,虽然早就听说领导下乡的事情,但是农忙都过去了也没见到个人影,李创业心里提着那口气早就松懈下去了,听到刘爱国的话才又提了起来。   李创业:“多谢警察同志告知。”   李创业那么郑重其事,刘爱国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这可是他葎哥家,总有种自己跑到葎哥面前显摆的感觉。 第一百零九章   听完了刘爱国的话,李创业摸着下巴,决定回去和几个村干部把这件事情再商讨一番,连纪葎刚从屋子里倒出来的茶也没顾上喝,急哄哄就走了。   纪榕歪着脑袋,十分好奇,“爸爸,我们要开大会吗?会有什么惩罚吗?”   纪榕还真不知道这种偷挪公家财产的最后会怎么处理。   想到上次秦大山看自己的眼神,纪榕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纪榕巴不得把人抓进牢里去呢,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到没到那个程度...   纪葎沉默了一会,“到时候再看吧。”   纪葎上辈子离开后没再回来过,连闺女的事情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晓上辈子有没有秦大山犯罪被抓这回事。   纪榕脸上蔫蔫的,有心将目标转移到秦招身上,不过想到秦招那堪比小哑巴的保密程度,便没开口。   刘爱国问了纪葎几句,总算知道上次遇见的人是秦招的前养父,虽然纪葎并没有把对方的暴行说出来,但刘爱国多少猜出来一些,对秦大山的感官一下都跌倒了零下。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刘爱国也提出要离开了。   刘爱国:“葎哥,我还有点工作得去收尾,就先走啦。”   想到纪家的事情,纪葎也没有挽留,站起身来跟纪榕一起把人送出去。   期间,纪榕自告奋勇当着小侦察兵出去探查了一番情况,见到纪家的大门锁着,才赶紧叫人出去。   刘爱国瞬间被纪榕的反应给逗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笑声太大的缘故,纪家的大门陡然打开了,纪军状若无意地走了出来。   看到纪军表情的那一刻,纪榕就肯定了,对方绝对早就等在那里了。   虽然刘爱国并没有穿警服,纪军好歹也是凑近看过人的,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纪军搓了搓手,摆出一副笑脸,“警察同志,今天过来找老三聊天啊!”   也不知道纪军是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早上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一样,厚颜无耻的程度让纪榕再一次啧啧称赞。   纪葎的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好似出现的是空气一样。   纪军也不在乎,热情地凑到刘爱国的身边,“警察同志有没有空喝杯茶?”   刘爱国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猜测到了纪军的用意,也知道参与投机倒把的是面前这个人的妻子,他摆出一脸办公事时候的表情,拒人以三尺开外。   被纪葎牵着手的纪榕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该不该替纪军荣幸,幸好刘爱国并不知道早上那桩事,否则以刘爱国盲目崇拜纪葎的程度,可能就不仅仅是当做没看见那么简单了。   一天之内,纪军就遭受了几番冷落,以纪军的脾气当然是不能忍的。   纪军想到了还被关着的冯月红,默默把这口气咽下去,猜测着刘爱国的心思,也不瞎套近乎了。   纪军:“警察同志,我今天是想找你咨询一下派出所抓投机倒把的事情,你看能不能给个方便。”   刘爱国的表情一片惊诧,“什么投机倒把?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对,不是我们部门的。”   刘爱国那装模作样的神色,如果纪榕不是知道他今天过来的事由,可能都会被他唬过去了,眼睛里都浮现了笑意。   就是没说过话的纪葎,都忍不住被刘爱国的表情逗得勾起嘴角。   偏偏刘爱国还好像演不够一样,“你想找我说什么?不会是你也想搞投机倒把吧?要我帮你咨询一下关多少年?”   纪军咬咬牙,脸上露出一个看起来没有半点意思的笑,他的手插进了口袋里,依旧腆着脸,“哪能呢,警察同志,是我媳妇被抓了,你看你和老三关系那么好,不帮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刘爱国更加莫名其妙了,“我跟葎哥关系好跟你媳妇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还以为我和你媳妇有什么关系吧?我可看不上那样的。”   纪军一张脸青白交加,听到刘爱国那充满羞辱的话语,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纪榕暗暗研究着,都怀疑刘爱国再说下去会不会把纪军给憋坏了去,嘲弄的眼神更甚了。   纪军到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忍气吞声,大笑了一声道:“警察同志还真是爱开玩笑,您这么英俊潇洒,我媳妇长得就跟歪瓜裂枣似的,哪里上得了警察同志的眼,警察同志就通融一下,帮我问问吧。”   纪军说着话,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伸手想要握住刘爱国的手。   纪榕看得分明,纪军合起来的手心里,有一点点红色的东西,按照纪榕上辈子的生活经历,几乎肯定这就是一个求人做事的红包。   纪榕的笑瞬间憋不住了,看着纪军磨磨唧唧面带心疼的表情,估摸着这红包还不小呢。   刘爱国作为一个正直的警察,当然就朝后跳了一大步,大声嚷嚷道:“你干什么,我们警察可不接受贿赂。”   刘爱国说着还捂紧了口袋,像是生怕纪军趁他不注意塞进去一般。   刘爱国的话让一些本来没有注意到他的人都被这边吸引了过来,纪军手里还握着那个红包,脸上的表情要多阴沉有多阴沉。   这个时候,本来在屋子里的姜常清忍不住走了出来。   纪榕在看到爷爷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   姜常清直接走到纪军的身边,将他伸出去的手给推了回去,“行了,好端端说话,给警察同志制造点误会的动作干嘛。”   训斥完大儿子,姜常清转过头对刘爱国抱歉地笑了一下,“我这儿子做事太冒进,警察同志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上次一起喝过酒吃过饭,刘爱国对姜常清的为人还是很欣赏的,并没有将对待纪军的脸色用在姜常清身上,“姜大伯可别说这话,你是葎哥的爹,那就跟我爹一样的,不用叫我什么警察同志,叫爱国就行。”   纪军的手被迫收了回去,悄悄将手里的红包又塞进了兜里,清了清嗓子将手背到身后。   结果就听到刘爱国的那样一番话,差点没被口水噎死:他爹就当亲爹,那自己这个亲大哥怎么没见他放在眼里。   纪军心里怄得慌,却还不能站出来指责人不把自己当大哥看。   姜常清当然没有把刘爱国说的话当真,和刘爱国说了几句话,对方提起要回去准备工作的事情。   姜常清也没留人,笑着把人给送走了。   姜常清转过头看向大儿子,语气严厉,“这事人家摆明了不想帮忙,你还逼着他干嘛?是想给人家留个坏印象回去添油加醋让别人整治你媳妇嘛。”   纪家的人里面,姜常清大概是看得最透的了,从来不对这些人抱希望。   纪榕张了张嘴,想说刘叔叔其实人还不错,也不知道爷爷怎么对警察印象那么差。   姜常清想了一会,直接道:“这事就听我的,找别人问情况吧,我记得村子里有谁家亲戚也是警察的,到时候托人送送礼,你媳妇情节不严重,想来也不会关很久。”   被姜常清当着这么多人面指责,纪军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你说得倒轻巧,你知道找谁吗?刚刚摆明了那么好的条件,人家都说把你当爹了,你怎么不把事情说出来。”   纪军翻着白眼,想到自己刚刚受的苦,一身的气好像都找到地方发泄出来了,“说白了你还不就是偏心老三,都是你的儿子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恭敬你两句你还真把自己当东西了?你真是我爹吗?你不过就是个入赘的,要是没有我娘你早就死了,现在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被一堆人围着,姜常清的一张老脸瞬间就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纪榕就在一边看着,心里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忍不住站了出来,可是她还没有说话,嘴巴就被纪葎给捂住了。   纪榕看到纪葎朝着她摇了摇头,眼睛里有些她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纪榕眨巴了两下眼睛,视线重新转移到纪家两父子身上。   因为纪军的话,姜常清没再吭声了,抬头四顾一番,将手背到身后转身进屋了。   纪军却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对着指指点点的社员,大言不惭道,“看什么看,我没说错吧,还不回去干活?我可要举报你们了。”   这些人里面,甚至还有些上午帮他说过话的,但纪军完全没放在眼里。   走进了纪家,冯有财和纪红彩都在院子里。   其中,纪红彩因为姜常清刚刚说的那番话,直接冲着姜常清骂了起来。   那话语里的针对程度,就是冯有财一个外来人,都听得不顺耳,心里暗暗撇嘴:这纪家的老爷子真是没用,由着这么个婆娘说话,果然是当一辈子软骨头的。   冯有财活动了一下手掌,这要是他婆娘,二话不说就扇巴掌过去了。   见到纪军进来,冯有财顾不上看戏,连忙走过去,“姐夫,我姐什么时候放出来呢。”   冯有财说这话,是在明知故问,刚刚外面的对话他也听到了,这是在故意提醒纪军呢。   冯有财眼神不屑地看了地面一番,以前总听他姐夫吹牛,还以为他姐夫在生产社里多么有头有脸呢,现在看来也不过这样。   纪军脸上一片尴尬,但还是记得自己以前说过的话,扬着脑袋,“不过就是一个小警察,我也就随口问问,我以前还认识一个副所长,有空我去问问他。”   因为冯月红被关进派出所里了,纪红彩没人可以使唤,到了做晚饭的时间,左右看了一眼,恨声道:“青团那死丫头又跑哪里去玩了。”   不过厨房可是大地方,纪红彩才不放心让个丫头片子进去,嘟囔着骂了几句就走去做饭了。   看到纪红彩不情不愿的表情,冯有财就觉得心里畅快得很,只是可惜黄焕芝好像被纪葎给打怕了,竟然找也找不到人,少了一个人蹭吃蹭喝,冯有财都觉得受多了气。   不过这分得意只维持到纪红彩做好饭的时候,看到满桌子青青绿绿的菜式,冯有财眼睛都瞪直了,“肉呢?”   中午的时候,因为和纪红彩打了一架,吃饭的时候冯有财只是随便扒拉一点,手臂疼得差点没抬起来。   纪红彩看了眼冯有财,鄙夷道:“你带什么东西来了,就要吃肉?不然割一块你的肉下来,我炖给你吃呀。”   人在屋檐下,冯有财忍了,拿着碗恨恨地灌了一大口粥,又夹了大半盘子的青菜吃。   吃过了饭,纪红彩拿着牙签剃着牙,潇洒地靠在椅子上,等了半晌才发现一件事情,“纪青团呢?” 第一百一十章   要不是需要人收桌子洗碗,纪红彩恐怕一时半会都发现不了纪青团竟然连晚饭都没有回来吃,好像失踪了一样。   纪军蹙起了眉头,看着旁边还拿着碗咕噜咕噜喝着粥的小儿子,“小宝,你姐呢?”   纪进宝拿下碗,嘴边下巴甚至连衣服上都是粥粒,纪红彩瞬间心疼了,“有你这样喝粥的嘛,你灌人呢还是灌衣服。”   被纪红彩这么一凶,纪进宝瞬间被吓呆了。   纪军看了儿子几眼,“算了,娘,小宝才几岁呀,以前可都是他娘喂他的。”   纪红彩小声嘟囔了两句,大致意思是‘纪榕那死丫头没比他大多少都会自己吃饭了’。   不过纪进宝再怎么说也是个男娃娃,纪红彩想到纪榕那个贱丫头气自己的事情,突然觉得不懂事也挺好的。   纪进宝见奶奶没有再骂自己的意思,怯怯的眼睛转到纪军的脸上,“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她就不见了。”   听完小儿子的话,纪军再环顾了一圈四周的人,大儿子还扒着桌上的菜使劲吃,妻弟则懒懒散散地坐在一边...   纪军咳嗽了两声,“你们都没有看到青团吗?”   纪青团毕竟是冯有财的外甥女,他想了一下,摇摇头。   纪进福更不用说了,他放学回来都多少点了,压根没有看到人。   纪军的眉头瞬间皱得像能夹死苍蝇一般,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闺女肯定是跑出去鬼混了,脸色逐渐变黑。   纪红彩不在乎地挥挥手,“那死丫头比谁都聪明,肯定是躲着偷懒去了,你看吧,等我把活都干完她也就回来了。”   姜常清就没有纪红彩那么乐观,虽然刚刚才和大儿子起了矛盾,对纪青团这个孙女也不是很喜欢,但依旧为她的失踪感到担忧。   姜常清抬头看了一眼天,轰隆隆的雷声突然响起,天很快就要黑了。   姜常清想了一会儿,还是站出来道:“青团不是那种贪玩不回家的人,可能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们大家出去找找吧!”   纪红彩听完姜常清的话,撇嘴道:“要找你去找,可别怪我把话说前头,这事要是闹得众人皆知你就完了。”   虽然纪红彩再松花大队的名声已经败得差不多了,但她自我感觉还算良好,在生产社大家见到她还是绕着走。   不过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纪红彩心里恼火,尤其是想到别人指指点点的眼神,纪红彩可不想再做别人议论八卦的中心。   纪青团平时多机灵的人啊,能丢才怪了。   冯有财一听就不乐意了,连忙站出来和纪红彩对着干,“老太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外甥女不是你孙女咯?那她平日里管狗叫奶奶呢。”   纪红彩被冯有财一怼,瞬间就愤怒了,“你管谁叫狗呢。”   冯有财才不怕她呢,站起来居高临下道:“谁应就是谁,反正我外甥女今晚要是回不来,你就等着我爸妈来找你吧。”   冯有财说完,挺着胸膛高扬起脑袋,看着即使同样站起来身高也比他矮的纪红彩,一脸鄙夷。   纪红彩眼看着冯有财两句话说不过又抬出他爹娘,瞬间气得不行,拍着胸口顺气。   ==   纪榕跟着纪葎回到屋子里,期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一大片乌云,天空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好像快要下雨了...   纪葎忙着把晾在院子里的衣服都收进屋子,纪榕也帮忙把院子里的小东西该收收,等到了吃饭时间,雨还是没有来。   纪葎抬眼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将吃饭的桌子搬进屋子。   里屋已经很暗了,他又点起了蜡烛。   这个时候,一条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巨大的雷声,纪榕吓了一大跳,冷静下来,就听到了屋外传来嘈杂的人的喊话声,听着像纪青团的名字,纪榕正了正脸色。   不一会儿,屋门被敲响了,纪榕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纪葎,连忙跑了出去。   站在门前听了一会儿,辨认出姜常清的声音。   纪榕瞬间换上了笑脸,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打开门,“爷爷。”   自从上次做了那个梦,纪榕看到姜常清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欣喜,忍不住就想靠近他。   姜常清的脸瞬间柔和下来,摸了摸纪榕的脑袋,“哎,乖榕榕。”   他眼角的皱纹瞬间就起来了,看了眼走过来的纪葎,才将笑容一收,“老三,你下午有没有看到青团?”   纪葎对姜常清的问话很疑惑,他摇头,“没有。”   这结果姜常清早就猜到,但还是掩不住失望,跟纪榕说了两句话,转身欲走。   这时,纪葎叫住了他,“爹。”   姜常清‘嗯’了一声,抬头看着纪葎,“怎么了?”   他看了眼天色,“你侄女丢了一下午,这边的人都在找她呢。”   纪榕沉默了一会儿,对于纪青团的失踪并没有在乎,他看着小纪榕,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   在没有看到今天下午的事情以前,纪葎从来没有萌生这样的想法。   纪葎从小就跟家里人不太亲,即使是作为亲爹有血缘关系的姜常清,两个人说过的话也并不多,更别说深入交流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姜常清在纪军的面前竟然连一点尊重都得不到。   听到小儿子的话,姜常清愣了一下。   片刻,他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来,“不用了。”   姜常清说完,转身就走了。   纪葎带着纪榕站在门边上,看着突然而至淅淅沥沥的小雨,姜常清的背影变得越来越遥远。   纪家的人几乎全部都出动了,喊人找人的动作吸引来一些社员们的注意,很快,这件事情传到了李创业的耳朵里。   吃过饭,李创业穿着雨衣跑了过来,直接大跨步走进了纪家的院子。   纪家的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人,都回家汇合了。   李创业的脸色很难看,第一时间想到了别个生产大队拐卖儿童的事情,“丢了多久了。”   纪军不太想和李创业说话,姜常清就走了出来,“估摸得有一个下午了。”   李创业的脸色舒缓了些,“都找过哪些地方了?”   姜常清:“青团平日里常去的地方,还有一些小朋友的家,都找过了。”   听着姜常清有条有理温和的话,李创业总算觉得被纪家气得堵在心口的气比之前顺多了。   但是想到这么久没找到个小孩子,表情又瞬间凝重了起来,他将自己听说的事情和姜常清一说,对方的表情也同样收了起来,一脸沉思。   到底是个活生生的小孩子,李创业没有犹豫,直接道:“我去号召社员们,大家人多力量大,总能把人找回来,你们也别太担心,那边生产社和这边的距离不算近,说不准是我们自己想多了。”   李创业本来想着说句宽慰的话,但姜常清却没有半点放松,郑重其事地点头,“多谢大队长。”   姜常清一颗心提起来,总也放不下去。   坐在屋檐下躲雨的纪红彩听见这句话后,薅头发的动作一顿,说话都是凉凉的语调,“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丢了就丢了呗,费那么多人力去找干什么。”   在纪红彩的想法里,找外人帮忙意味着欠别人人情,她有些不乐意,尤其是李创业还跑到跟前来说。   纪红彩撇撇嘴,心里鄙夷得很:大队长这样说不就是想要她们家给酬劳吗?真那么好心直接去找不就行了...   李创业如果知道纪红彩的想法,肯定当场要甩摊子不干了。   所幸,他并不知晓。   听到纪红彩的话,李创业板起脸,“敢情女孩子就不是你们家的种了?那你是什么东西,你不也是女的?”   老一辈的人都重男轻女,李创业可以理解,但却没有哪家女孩子出了事像纪红彩这么逃避,李创业越想越生气,看向纪红彩的眼神也越发冷厉。   纪红彩:“我怎么一样...”   纪红彩被李创业的话一怼,一时还真想不到回骂的话,在那里张了张嘴老半天,也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李创业眼神鄙夷且愤怒地扫了她一眼,纪红彩瞬间闭嘴,姜常清连忙上前打圆场,“大队长,这事宜早不宜晚,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李创业点了点头,重新把雨衣帽带上,冲进了雨幕里。   纪榕一家吃完了饭,听到隔壁闹哄哄的声音,也听到了李创业训斥的话语,纪葎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口。   因为忙着找小孩,李创业也没顾上和纪葎打招呼,找了一群壮劳力,有的撑雨伞有的拿雨衣,拿着家里宝贝的手电筒就出门了。   纪葎站了一会儿,看着越下越密的雨,眼神里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纪榕歪着脑袋朝着纪葎的动作,“爸爸,我们回家吧!”   大概是经历过的东西不同,纪榕并不是一个十分有同情心的人,面对纪青团的失踪,她甚至可以说没有感觉。   纪榕捂着自己的胸口,她做不到去同情一个心心念念都是陷害自己的人。   别人对她好,她十倍奉还。   别人对她不好,她也都惦记着。   谁知道上辈子发生在原身身上的事情,有几分是纪家人的手笔呢。   纪葎低头看了眼小闺女,点点头,“好,回家。”   纪榕朝着纪葎露出一个笑容,就在她不经意转身的时候,注意到了乌漆漆的夜色里,一道很小的闪电划过,一个小小的人影缓慢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纪青团走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纪青团浑身上下被雨水冲刷地湿漉漉,眼眸漆黑,只有一只脚上穿着鞋子,也不知道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浑身脏乱得很,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更是布满了泥土被打湿后泥泞的模样。   其中要说最狼狈的,莫过于那头像海草一样的头发。   纪青团也不在乎,任由那坨头发在自己的脸上糊成一团。   这副模样再加上闪电的衬托,活脱脱就是山村鬼片的既视感。   纪榕被吓了一大跳,僵在原地瞬间走不动道了。   纪葎牵着闺女的手,自然也感知到纪榕的变化,他缓慢地将已经进入屋子的视线转移了回来,挪到了纪榕看到的位置,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纪家的大孙女回来了,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人传到李创业的耳边。   彼时李创业正带着一对人在山里面寻找,一颗一颗的树木像黑布一样遮在人的头顶,又是雷电交加的时节,李创业吩咐着众人不要走远,一点点往里找。   毕竟纪榕和秦招上次就是在山里找到的,松花大队除了这个山,其他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下雨天找人本来就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不仅声音会被雷声雨声遮挡,就连地面都变得滑溜得很,好几个社员都摔了一跤。   李创业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在听到消息前,他其实已经快自我安慰不下去了,心里基本认定纪家的大孙女是被拐了的。   李创业眼神里满是惊疑,“找到了?”   那人点点头,“嗯,自己走回去的。”   李创业有些不敢相信,和同行的社员们打过一声招呼,率先朝着纪家的方向走过去了。   李创业抵达纪家的时候,纪青团还保持着刚刚纪榕所看到的姿势,站在纪家门口眼神空洞,就是李创业见多识广,都忍不住小心肝颤了几颤。   不过他很快缓过神来了,人没丢,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纪青团不知道李创业的侥幸,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纪榕站着的位置,被雨水冲刷得发白褶皱的手指抠着薄薄的衣服,连抠出个洞来都没注意到。   这个时候,留守家中的纪红彩也撑着大雨伞走了出来,看着突然出现的纪青团,撇撇嘴道:“我就说没事的吧,非得劳民伤财去到处找人,这不,人就自己回来了。”   李创业无心同纪红彩辩解,视线注意到了同样赶过来的姜常清,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样?还好吧?”   姜常清的狼狈并不比纪青团好多少,下雨的时候他并没有带雨伞雨衣,当时被雨淋得半湿。   后来再一次出去倒是穿上雨衣了,只是不知道纪红彩从哪里翻出来哪个时代的雨衣,上面全是被老鼠啃咬过一个洞一个洞的,别说挡雨,连遮风都做不到。   但是姜常清也没有在意,还是穿着和众人一起到处找人。   姜常清的脸色有些发白,面对李创业的问候,他点了点头,“还好。”   李创业又重复看了他两眼,再看着纪青团,转过头对着挡在门前的纪红彩道:“他们两个都淋了雨,你最好煮一锅姜汤给他们喝下去,否则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纪红彩:“哪里就那么矫情了,谁没淋过雨似的,等会拿块毛巾擦干身子换套衣服,明天起来保管一点事没有。”   大半夜的又要纪红彩去烧火煲姜汤,她才没那么勤快,再说了,柴火就算不用钱,那也得废人力去捡吧!今晚这场大雨,山上的树枝烂树肯定都湿透了,家里的当然得省着用。   李创业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一锅汤纪红彩都这副口气,“一锅汤能废你多少功夫?”   纪红彩梗着脖子,“姜不用钱啊?大队长觉得便宜,那大队长家煮了汤送两碗过来不就好了?”   李创业简直都要被纪红彩的无理取闹给噎死了,甚至在心里严重怀疑自己继续当大队长,管纪家的事情,他会不会连寿命都短几年?   李创业气得指着纪红彩的手指抖啊抖,最后还是放了下去,“你们家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纪红彩再次撇嘴,“瞅,大队长也舍不得吧。”   李创业再次暴怒。   纪榕隔着好些个人看着大队长,突然感觉他就想喷火的霸王龙。   以前纪红彩看到李创业时还会害怕哆嗦,现在完全只剩下反抗斗争了。   纪榕轻轻拽了拽纪葎的手,“爸爸,爷爷都淋湿了,能不能去我们家洗澡呀?”   就纪榕看纪红彩这耀武扬威的模样,猜测她还得闹一会,她自己浑身干干净净一点事都没有肯定不在乎。   可是爷爷不一样,远远地,纪榕还能看到姜常清的手微微发抖。   纪葎看着姜常清,想到锅里早先做饭后顺便烧起来的水,点点头,“嗯。”   纪榕心花怒放,二话不说跑到了姜常清的身边,身后拉过他的手。   纪榕这才发现,姜常清的手心里竟然满是泥土。   纪红彩挺直了胸膛一脸牛气哄哄又略带鄙夷的眼神瞥了李创业一眼,视线转移到了纪青团的身上,火气瞬间喷发了出来,“你这个死丫头,你究竟跑哪里去了?”   李创业也恍然想起这个事情,视线同样定在纪青团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纪青团收回眼神,低下了头,“奶奶,我想着三叔他们进山就能抓只野猪回来,我也想去碰碰运气,哪怕抓只小动物给奶奶尝尝味道也行,结果迷路了,后来天上打雷下雨,我害怕,就摔了。”   纪青团一边说一边抽泣,抹一把眼睛,手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本来如果是正常的人,听到孙女说这番话,肯定该感动坏了。   但纪红彩是个从来不走寻常路的奶奶,她撅着嘴巴,鄙夷的眼神在纪青团身上来回扫视,“所以,你抓的东西呢?”   纪青团手顿了一下,怯弱的声音道:“没抓到。”   纪红彩‘切’了一声,“说的那么好听,你还当你真有那命呢,人家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你以为天天有得捡啊?要真有老娘明天不干活了专去山上转悠,搞得一堆人因为你的事情担心,你乐意了?”   纪青团还没有说话,李创业看不下去了,眉毛一皱,“纪老太,你这话怎么意思,抓没抓到你孙女好歹有心孝敬你不是?”   纪红彩‘呵’了一声,“老娘稀罕她这份孝敬?”   李创业:“那你也没损失什么不是吗?”   “大队长,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找去帮忙的那些人可别来找我拿酬劳,我这孙女可是自己回来的,到时候可别说我欠你们什么!”   “你...”   李创业指着纪红彩,半点说不出话来。   ...   纪榕看着纪红彩那不要脸的模样,心里暗道了一句:纪军果然是充分遗传到了他妈的基因呢。   纪榕再抬头看向姜常清,忽略掉那一手泥土的事情,“爷爷,我们家里有热水,你过去洗澡嘛?”   姜常清低头看着最小最听话的孙女,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小脑袋,不过眼神触及到自己的手,还是默默放了回去。   姜常清看着纪青团,“爷爷先不洗,榕榕让你姐姐洗好不好?”   姜常清记得纪青团之前陷害榕榕的事情,心里厌恶那个孙女,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孙女,姜常清做不到自己跑去洗澡舒舒服服然后看着纪青团在这里淋雨满是狼狈。   纪榕心里可不愿意让纪青团进自己家门了,和姜常清的目光对上,她却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   纪榕跑回了纪葎的身边,将姜常清的话全部和纪葎说了。   纪葎抿着唇皱起眉头,第一时间想到了早上闺女被围堵的事情,“不行。”   纪榕没想到纪葎竟然是这样的答复,歪着脑袋兀自纠结。   纪葎直接走到了姜常清身边,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姜常清的眉头也跟着紧紧蹙起,良久,叹了口气,没再要求什么了。   这个时候,纪红彩已经因为频频怼得李创业没话说而眉毛高挑,面上得意。   紧接着,冯有财也回来了,他大概拿的是纪家最好的一把伞,浑身上下一点雨水都没有,干净得不像是去找人的。   冯有财一回来就看到了外甥女的惨样,第一时候后退了一步。   凑巧又听到纪红彩鄙视自家外甥女的话,再加上询问身边的人得来的答案,登时整个人就跳了起来,“你这个死老太婆,你是一天天吃屎吗嘴这么臭?怎么,我外甥女还配不上你一碗姜汤啦?”   纪红彩没想到冯有财竟然好死不死又出来了,她刚刚才在大队长面前大获全胜,怎么可能由着冯有财踩脸。   纪红彩也不客气,瞪着眼睛,“就是配不上怎么了,老娘还想问你呢整天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你一时半会说不了话心里难受呢,要不要找根针给你缝上去。”   冯有财:“我呸,你个死老太婆,做那么多恶,死了分分钟下十八层地狱。”   ......   李创业就站在一边,看着纪红彩和冯有财互相没有顾忌地喷口水,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人找到了,没发生人贩子拐卖儿童事件,李创业心里的警戒线也松懈下来。   李创业朝着纪葎和姜常清的位置点头,直接招呼过来看热闹的社员一起回家了。   纪榕看着独自走回来的纪葎,“爸爸,爷爷过来吗?”   纪葎冷眼看着那边的吵闹,“等会再说吧。”   这意思,是来还是不来呀?   纪榕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点头,“爸爸,那我能给爷爷煮碗姜汤不?”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点点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看戏的人都走完了,纪军也适时回来,看了眼再次打闹在一起的纪红彩和冯有财,眉头深皱。   纪红彩干脆也不和冯有财浪费口水了,“反正我是不会煮的,你要就自己去弄吧。”   说完她转身进屋,半点没有提起厨房钥匙的意思。   冯有财被气得够呛,他在家里一直都是饭来张口的人,又哪里会煮什么姜汤,不搞破坏就了不起了。   冯有财愤恨地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紧接着也进屋去了。   纪军转过头看向浑身脏兮兮的纪青团,眉头并没有随着找回闺女而变得松懈下来,声音既疲惫也烦躁,“进屋吧。”   纪军说着自己率先进去了,纪青团也没敢耽搁,紧跟在纪军的身后。   讨厌的人都走光了,纪榕抬头看了纪葎一眼,跑过去牵住姜常清的手,“爷爷,来我家。”   纪榕这次不只是说说了,她还用实际行动向人家表明了她的决心。   姜常清又舍不得用力免得不小心拽到孙女,就只能跟着她的脚步踉踉跄跄地走了。   纪葎看着小闺女的脸像闹脾气似的板起来,嘴巴撅得都快能挂东西了,哑然失笑。   等到闺女拽着姜常清进了屋子,纪葎走在后面就顺手把门锁了起来。   也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丝丝缕缕从各个角落无孔不入的凉风吹了过来,就是姜常清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纪葎将水全部倒进木桶里,又加着冷水试了试温度,确定温度适宜才收回手,走近屋子里,拿了自己之前买了没穿过的衣服。   纪葎的身材本来就是偏瘦削的,姜常清却比他还要瘦,两个人之间除了身高差距,纪葎的衣服姜常清是完全穿得上的。   姜常清大概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受到儿子的伺候,面上的表情有些窘迫。   他想到了刚刚三儿子说的话,关于纪青团对小纪榕做的种种恶行,姜常清叹了口气,即便他有心接济纪青团这个孙女,但也不好意思拿着三儿子的孝敬。   纪榕笑嘻嘻地看着姜常清,“爷爷,你快洗澡,洗好澡出来榕榕煮姜汤给你喝。”   姜常清的惆怅没了,换上笑意,“榕榕都会煮姜汤啦?”   纪榕眨眼睛,“榕榕不会,榕榕可以学。”   姜常清眼睛都眯了起来,“哎哟,爷的乖孙,那爷爷一会可得尝尝味道。”   站在对面的纪葎瞥着这一老一小互相作怪的表情,尤其是听到小闺女要为爷爷洗手做姜汤的事情,心里忍不住酸酸的。   等到姜常清走开后,纪榕才回头看着自己爸爸,用崇拜的眼神冲掉的纪葎心里的酸涩。   纪榕:“爸爸,你会煮姜汤吗?”   纪葎抿着嘴唇,他身体向来不错,基本上没怎么喝过姜汤,大概的做法也只能靠估摸。   纪葎从厨房里找出来之前剩下的生姜,切片后拿个小锅装水。   秦招的动作都摆好了准备烧水,纪榕想到自己对爷爷的承诺,“秦招,我来烧水。”   纪榕这话出口,饶是纪葎看向自己闺女都忍不住另眼相待了,“榕榕竟然打算干活啦。”   纪葎用调侃的眼神看着闺女。   纪榕扭过头,一脸不服气,“榕榕什么都会,只是懒得做。”   纪榕说着,拿起灶台下面小小的两根树枝对比着,看到旁边的小火柴,纪榕松了口气。   还好她穿越的是七十年代,这要是穿再早些,用打火石什么的她绝对搞不过来。   这还是纪榕第一次自己烧火,按照她以前对秦招动作的关注,无非就是塞点干树叶,点了火再慢慢添干柴。   纪榕对自己充满了自信,“爸爸,你就看我的。”   纪葎忍不住笑,也没有阻止纪榕的动作,反正他在这边看着,有什么事情都能第一时间保护闺女。   虽然纪榕对自己是超级自信的,但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点火一点也不简单。   纪榕的爪子小,她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拿着火柴跟轻轻一划,火没起来,再一划,火还是没起来。   再来几次,纪榕回过头盯着纪葎,怀疑道:“爸爸,这火柴是不好的吧?”   纪葎瞬间憋不住笑容,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他蹲下身子从纪榕手里接过火彩盒,纤细修长的手指拿着火柴,同样的动作,火马上就出来了。   纪榕嘟着嘴巴不服气,“爸爸,你是不是偷偷用什么小秘诀了?”   纪葎但笑不语。   纪榕还不信了,重新拿了根火柴,小眉头都拧巴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火柴盒,哗啦一声,火出来了。   纪榕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举着小火柴看着纪葎,“爸爸,看。”   门外一阵风吹过,火又灭了。   纪榕:“...”   有了一次的成功,纪榕对自己信心倍增,拿着小火柴认认真真地点火。   纪榕是不知道,在她研究火柴的时候,旁边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她,看样子,是随时准备扑火的。   纪榕在地上捡了薄薄的一层树叶塞到灶台里面,又拿了一根小火柴点上火。   第一次,火柴还没有送到树叶跟前就灭了;   第二次,火柴护送成功,但是根本没烧起来;   第三次,树叶终于烧起来了,但是没等纪榕高兴多久,阵阵白烟升起,瞬间又没了......   纪榕是个不信邪的小姑娘,但是她觉得点火这事真的难到她了。   纪葎看着瞬间就变得像个小花猫似的小闺女,脸上的笑终于再也憋不住,肩膀抖啊抖过后,纪葎指向了一旁的秦招,“不然让你哥哥帮你点火?”   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纪榕生怕自己磨叽下去等爷爷洗好澡还没姜汤喝,让秦招点火虽然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也只能勉为其难同意了。   “好吧,那秦招你只能帮我把火点起来,要我自己添柴哦。”纪榕特意提醒道。   秦招同样想笑,但他憋住了,愣是让自己把脸板了起来,点头道,“好。”   纪榕站起身,秦招坐到了小椅子上,将纪榕铺得平平的树叶都捡了出来,重新捡了一小撮干草...   纪榕严重怀疑,这个灶台跟自己八字不合,要么就是秦招烧火烧多了,一人一灶日久生情了。   明明自己死活点不着的火,到了秦招的手上好像特别轻松就起来了,而且中途连一次翻车都没有。   为了给自己挽回点面子,纪榕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拍拍秦招的肩头,“小伙子,干得不错,也有点点我当年的风范。”   纪榕用手指比划了一点点的距离。   可爱的小模样让纪葎没忍住捏了把她的脸,“榕榕从哪里学来这些词的?”   纪榕懵了一下,糟糕,忘记这里有个反派大佬了。   纪榕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故意装傻,“什么词?爸爸你在说什么?”   纪葎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   有了秦招点火成功,纪榕接下来的步骤就简单多了,只需要不停地添柴保证火势就行,纪榕觉得简单得不得了,一边点火一边吹牛,“爸爸,你看,榕榕已经会帮你分担辛苦了,点火超级简单的。”   纪葎故作认真地点点头,“是是是,我们榕榕真是了不起。”   纪榕摸了摸后脑勺,羞涩地笑了两下,一下没注意塞了好几块大块的干柴,烧得旺盛的火苗瞬间变得奄奄一息。   纪榕和纪葎面面相觑,无言了好一阵。   等到姜常清洗完了澡出来的时候,纪榕这边一顿乱哄哄的,姜汤也煮好了。   纪榕端着满满的一碗姜汤,冲着姜常清笑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上一块黑一块白,同样的动作充满了滑稽。   姜常清连忙接过纪榕手里的汤,当着纪榕的面抿了一大口,然后长叹了一句,“榕榕做的姜汤果然好喝。”   纪榕瞬间满足了,小短腿扑腾着跑回纪葎的身边,“爸爸,姜汤好喝!榕榕也想喝口。”   到底是自己做的东西,纪榕特别想尝尝味道,喝了一口后瞬间吐着舌头,“好辣,爷爷骗我!”   三个人一时间都咧开嘴露出了笑。   纪榕煮的姜汤剩下不少,她非倒着全让姜常清喝完了,“爷爷,你淋了雨,得都灌下去,身体才会好起来。”   姜常清苦着脸,差点都要忘记自己年轻的时候最不耐烦喝这些东西了。   孙女一片好意,姜常清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也不忍心拒绝,“榕榕,爷爷带回去喝行不?”   纪榕摇头,“不行,爷爷得当着榕榕的面喝掉。”   纪榕知道爷爷还惦记着隔壁的纪青团,反正他不说出来,纪榕便当做不知道。   经过纪葎那么表情严肃地打岔,纪榕已经深刻意识到她爸爸对待纪家其他人的态度,也不想做乖乖女了。   她熬的姜汤,就是倒掉也不能给纪青团喝。   想到纪青团,纪榕心里就是一股子厌恶。   最后,在乖孙女的眼神注视下,姜常清捏着鼻子将整碗姜汤灌了下去,眉头都皱成了八字形。   纪榕终于笑了,还特意跑回屋子里摸出来别人送的糖,“爷爷乖,吃糖就甜了。”   其实不用吃糖,姜常清就已经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了,他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日子,会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孙女,对比之下,那些曾经好像也不那么苦涩了。   纪葎看了眼姜常清始终抱在手里的衣服,即便是穿着雨衣,他手上的旧衣服还是有着不知道从哪里沾来的泥污。   纪葎皱了皱眉头,“衣服我帮你洗吧。”   本来只是随便一问,姜常清却瞬间将衣服塞到身后,连忙摇头道:“不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主角设定是成年人穿越可以点火,小孩子可千万不要玩火呀~   具体可参考蠢蠢的我,年幼无知的时候曾经被火烧焦了一块头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姜常清怪异的举措让纪葎的眼神不自觉地投放到他身上,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姜常清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讪讪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我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   纪葎又看了几眼,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喝过了姜汤,姜常清感觉浑身都舒服多了,抱起纪榕亲昵地蹭了蹭,尖尖的胡须摩挲着纪榕软软的脸蛋。   纪榕觉得痒极了,明明没有经历过,这一幕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姜常清回去以后,纪榕一家很快就熄了灯,躺在床上,纪葎看着小脸蛋红扑扑的小闺女,伸手戳着她软软的小脸蛋,“榕榕喜欢爷爷吗?”   纪榕点点头,“喜欢呀。”   虽然纪榕很不喜欢纪青团,也不喜欢姜常清对待纪青团的行为,但纪榕也知道,爷爷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爷爷。   纪榕不贪心,只要爷爷对待自己的时候是好的,那就够了。   纪葎宽厚的手掌覆盖到了纪榕仿若流星璀璨的眼睛上,“那爷爷和爸爸,榕榕更喜欢哪个?”   纪葎对纪榕是愧疚的,在他没有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小纪榕是跟在爷爷身边的,同爷爷的感情深厚些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纪葎很后悔,没有见到小闺女学说话的时候,没有见到她学走路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学写字的时候,小闺女从牙牙学语到调皮机灵,都不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纪榕歪过脑袋顺势抱住了纪葎的手,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当然最喜欢爸爸啦。”   纪葎在片刻的怔楞后突然忍不住低笑出声,充满磁性的声音仿佛在纪榕的耳边边像挠痒痒一样挠过,纪榕缩着脖子,也跟着笑了出来。   秦招平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头上的房梁,他并没有睡着。   听到隔壁纪榕和纪葎的笑声,秦招的唇角也悄悄扬了起来。   ==   翌日,纪红彩按照往常的时间起床,走出门看了好半会天,才意识到家里已经没人做饭了...   冯月红被关进监狱里了,家里少了儿媳妇使唤,很多事情都得纪红彩亲力亲为。   纪红彩蹲在灶台前一边生火一边谩骂,要不是得指望家里几个人吃饱了饭好干活,她都不带做的。   纪红彩是看什么都生气,明明自己生了三个儿子,这个年纪按理该享清福了,偏偏她一个有用的儿媳妇都没有。   都是花同样的钱,别人家的儿媳妇二话不说把家务活全部承包,任劳任怨。   可她们家的呢?一个老大媳妇好吃懒做,一个老二媳妇常年不着家...   老三那个就不用说了,前面那个倒是听话,只是不知道得了什么矫情病,她生三个儿子半点事都没有,那女人竟然只生个赔钱货就死在床上了,晦气得很。   想到后面那个知青,纪红彩心里也是鄙夷,总觉得自己精明了一辈子,就在那知青上面吃了亏。   把这些事情都想过一遍,纪红彩自己给自己气疯了。   这个时候,纪军也起床了,简单的洗漱过后直接做到了饭桌边,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皱起眉头,“娘,怎么粥还没好呢?”   纪红彩本来就一肚子气,听到儿子埋怨的话,瞬间嚷嚷起来,“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起来做早餐,老娘累死累活生你下来,这把年纪了还得伺候你呢?”   纪军被纪红彩莫名其妙的话骂地一愣,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娘愤怒的原因,将心气一收,连忙摆手道:“娘,这你可误会儿子了,我是想问你粥好没好,我来煮呢。”   虽然知道大儿子是哄人的,纪红彩心里的气还是收敛了些,“行了,就快好了,你去把人都叫起床吧。”   纪红彩舍不得用柴火,煮粥的时候也特别省,并没有以前要求儿媳妇的诸多条件,她哼哼两声,将一大锅粥都抬了出去。   纪进宝和纪进福两人听到父亲的喊话,知道可以吃饭了,都像抢着似的从床上冲了起来,也没人叠被子,冲到小井边一人抢了一杯水两三下就刷好了牙。   纪青团动作慢些,动作迟钝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脑袋晕乎乎的,“爸,我好像有点发烧。”   纪军站起身瞥了闺女一眼,昨天晚上都是换好了衣服才睡觉的,虽然纪红彩不乐意烧水,纪军也都拿了没喝完的水给纪青团灌下去了的,这会儿听到纪青团的话,只当对方是矫情。   纪军板着脸,“行了,咱农村孩子身子棒得很,你就不要装模作样了,今天也不用你干什么,照顾好小宝就行。”   纪军说完了话,甚至没再看纪青团一眼,转身出了房间门。   留下纪青团在那里不情不愿了好一会儿,还是乖乖爬了下来,她昨晚就没吃饭,现在饿得很,纪青团知道自己如果再错过早餐时间,就只能等到中午了。   纪红彩再饭桌前守着那锅粥,眼神看着一个个走过来的人,直到看到了冯有财,瞬间翻了个白眼。   要说起来,冯有财平日里还真没这么早起床过,不过他清楚纪家这个老太婆的德行,即使像睡回笼觉,也会等到吃完早饭再去。   大家都落座了,纪红彩瞥了眼众人,蹙起眉头,语气不善地看着纪军,“你爹呢?”   纪军还真没去叫姜常清,语气疑惑,“娘,爹平日里不是早早就醒的吗?”   纪红彩:“谁知道,老东西说不定昨天在隔壁家吃了什么好东西,今儿忘了自己还得干活了吧。”   想到姜常清一天的工分,纪红彩站起身,“不行,我去叫他起床。”   纪红彩知道冯有财的德行,临走前特意把粥带回厨房里锁了起来。   这动作,即使是纪军,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了。   走到了门口,一脚将房门给踹开,纪红彩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睡得昏沉的姜常清,她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推了一把,“老东西,起床啦。”   纪红彩推了两下,姜常清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她以为这老东西装睡呢,十分愤怒。   转过头看到屋子里有一杯水,直接拿过来朝着姜常清的脸上泼去。   这一泼,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纪红彩把杯子丢在一片,伸手在姜常清脸上拍了两下,“不会是装死吧?”   这个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姜常清喘了口气,手动了动,摸上了自己的脸,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纪红彩登时就站直了身子,手掐着腰,冷哼且得意道:“还真是不给点教训就不会起来了。”   姜常清抬了抬腿,这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竟然疼得厉害,晃了晃脑袋,仿佛面前的物体都带摇晃的。   姜常清很快就判断出自己的身体状况了,“我应该是感冒了。”   纪红彩瞬间就瞪眼了,“感冒?你昨晚不是老三回去又洗热水澡又喝姜汤吗?怎么可能还会发烧?”   姜常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   纪红彩自己在那里脑补了,“不会你根本没洗热水澡也没喝姜汤吧?”   纪红彩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忽略了自己昨晚一气之下把姜常清又锁在外面大半个晚上的事情了。   她觉得自己抓住了老三的痛脚,“还说是你的好儿子呢,现在看来也不过这样。”   姜常清为纪葎辩解,“喝了的。”   纪红彩的话被堵住,瞬间又想起另外一茬,“你看看你,什么都吃了什么都洗了不还是一样该感冒就感冒,要我说,我昨晚不烧热水可真的是做对了。”   纪红彩想着,好像还挺满意自己的举动的,再看向姜常清,“我说你这把老骨头,那么重的酷刑都受过来了,一点小感冒有什么,快快快,起来去挣工分了。”   姜常清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腿好像出问题了。”   纪红彩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问题,你不会诓我吧,我瞅着你这四肢都健全的。”   “昨晚在山上摔了。”   姜常清昨晚也是上山了的,只不过没有和大队长一条路,当时天黑一下子没看好路,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当时还能站起来,姜常清也没太当回事,洗澡的时候看了一下,发现膝盖处磨得鲜血淋漓。   姜常清只是随便从衣服上扯下来一点碎步绑了上去,自己也没当回事。   纪红彩一听退后两步,指责道:“你看看你,老不死的,我让你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你非不听,这下好了,你可别指望我带你去卫生所。”   想到这里,纪红彩心里对纪青团这个孙女的埋怨更深了,觉得她和纪榕一样,两个便宜丫头都是来讨债的。   纪军在屋子外面等了好一会,听到纪红彩突然拔高的音量,连忙踱步进来,“娘,怎么了。”   纪红彩撇撇嘴,“还能怎么,老头子又出毛病了呗。”   纪军看着姜常清,瞬间就想到了昨天的事情,脸色不太好。   纪红彩站了好一会,眼睛时不时地落在姜常清的身上,老东西也不能不管呀,这可是关系到工分的事情。   纪军状似无意喃喃道:“怎么昨晚去三弟家还端端的今早就起不来了?”   随着纪军的话,纪红彩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将眼神转到姜常清的身上,“呵,不行,你这样我可得去找你三儿子,昨天人去他那边还好好的呢,弄成这副模样他可得负责,老头子,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说你是从山上摔下来的,你就等着我收拾你。”   纪红彩说完,一步也没停顿,直接大步流星地朝着纪葎家走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纪红彩气势汹汹地将大门拍得啪啪作响的时候,纪榕一家正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一大碗擀得细细的面条汤,纪榕滋溜一口,满嘴都是面条的香味。   纪榕吃得微微眯起眼睛,也不顾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面条,冲着纪葎比划大拇指,“爸爸,你做的东西超好吃!”   纪榕真的觉得分家正确极了,至少不用像之前一样吃点猪肉就是罪大恶极。   纪葎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来,听到那熟悉的敲门声,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站起身缓步走过去打开门,语气生冷,“有事?”   纪红彩本来做好心理准备,也不要脸皮了,打算好儿子一开门就先声夺人,一定要把自己的气势拿出来。   两眼对视上,纪红彩吞吞咽咽的话骤然就说不出来了。   纪红彩眼睛左右转了一圈,揪紧自己心口的衣服,竟然把自己组织好的语言给忘了,支吾两声才道:“你爹快不行了,你做儿子的去看看吧。”   纪红彩几乎想扇自己巴掌,这说的什么话?   纪葎神情一顿,再三看了纪红彩两眼,转回头看向自家院子,“秦招,我出去一下,你看好榕榕。”   一直等到秦招点头,纪葎才将门合上,不搭理纪红彩,直接大跨步朝纪家大宅走去。   纪家虽然已经分家,各个屋子划分起来,但主屋还是属于纪红彩的,纪葎没有犹豫,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姜常清气得要死,甚至在纪红彩进门以后,第一次发了火,指着纪红彩手不停发抖,“你这个老妖婆,你就可劲捣腾家人,做这么多事你不亏心。”   纪红彩当场忍不住,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纪葎已经低头看了眼姜常清膝盖的伤口,眉头深皱起来,“还能动不?”   ==   纪榕将一碗面条都吃完了,探头看着屋门外的位置。   听到敲门声她就知道是纪红彩过来了,纪葎不让她出去看,纪榕对和纪红彩打交道也没什么兴致。   离得远也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爸爸竟然跟着纪红彩走了。   纪榕站起身,手就被秦招抓住了,他说:“我得看好你。”   纪榕耸了耸肩头,“那我走到哪你跟到哪,不就是看好了吗?”   这话没毛病,秦招点了点头。   纪榕才走到门口,就见到纪葎抱着姜常清从纪家大门疾步走了出来...   没时间感慨纪葎的力气,纪榕睁着大眼睛面带焦急凑过去,“爸爸,爷爷怎么了?”   姜常清一张老脸都红透了,纪葎低头瞥了闺女一眼,耐心解释道:“我要带你爷爷去卫生所,榕榕就在家里待着。”   纪榕连连摇头,“榕榕也要去,不添麻烦。”   小闺女眉头紧蹙,眼神里满是坚定,就好像纪葎拒绝了她,就要自己偷偷跑去一样。   纪葎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好。”   松花大队的卫生所经常有住院的病人,通宵不关门的,纪葎抵达卫生所的时候小护士正站在门边伸懒腰,见到眼熟的纪榕连忙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纪葎如实回答,“进山的时候摔了。”   小护士也没耽搁,连忙让开身子让纪葎将人抱了进去,她则转头去把医生叫来。   纪榕还记得这个小护士,努力扬着笑脸,“谢谢护士姐姐。”   小脸在姜常清身上的时候又耷拉下来了,拽了拽已经把姜常清放到病床上的纪葎裤腿,“爸爸,爷爷没事吧。”   一路上,纪葎并没有就姜常清的身体问题对纪榕多做解释,纪榕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姜常清也挺愧疚的,不由得痛恨自己这副身子骨,以前明明怎么摔都没事,怎么现在才这么轻的摔伤就疼成这样了,就连想安慰小孙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姜常清想要转移纪榕的注意力,脑子转了一圈想想自己都会些什么,“小榕榕,我给你唱戏吧。”   姜常清记得小闺女以前特别喜欢听自己唱戏,每次自己一张口,她就拿张小板凳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   纪榕动作一顿,将记忆找出来又晃了晃脑袋,她爷爷还会唱戏?   纪榕摇了摇头,“爷爷别折腾了,身体最重要。”   被小孙女提点不要闹腾注意身体,姜常清忍不住脸红了,瞬间回忆了昨晚没把身体当回事的自己,突然觉得特别对不起小孙女。   纪葎也在一边看着,爷孙俩仿佛颠倒的角色让他忍俊不禁。   这个时候,小护士带着医生过来了,穿着大白褂的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还是纪榕上次见过的。   医生看了眼纪榕,脑子里可谓印象深刻,被一群大人围着指责的三岁小孩可真是闻所未闻,尤其是那个被马蜂蜇了的小孩,后来他家长还因为钱的事情过来卫生所闹了一顿。   工作更重要,他并没有和小孩子打招呼,直接看向了姜常清。   小护士站得高,一眼看到了碎步下面的伤口,血淋淋地可怖得很,因为包扎不好的缘故,伤口看起来严重多了。   小护士低头看了眼纪榕,觉得这场面还是不要让小孩子看到比较好,于是抬头将目光递到了纪葎身上,“纪榕她爸,你带小孩子出去外面等吧!”   和纪葎出了门,纪榕四下张望了一眼,“咦,秦招呢?”   纪榕记得,秦招一开始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她忧心姜常清的事情,也没去注意秦招。   纪葎同样皱着眉头,“许是没跟来吧。”   比起纪榕,纪葎对秦招可是放心多了,秦招性格冷静,力气也大,并不是能让人欺负的。   纪榕迟疑着点点头,表情耷拉下来,“好吧。”   又等了一会儿,小护士从里面走出来了,微笑着看着纪葎父女,“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了,可以进去了。”   她说完转身又走了回去,纪葎也跟在身后。   到了病床边上,医生看了纪榕一眼,将盘子里带着血迹的布料都掩了起来,跟纪葎简单说了姜常清的身体状况。   姜常清在摔倒的时候应该是碰到什么尖锐东西了,才会把伤口划得这么严重,包扎的这段时间只要注意修养,不要跑去拿锄头干活就行。   最后重点提了一句: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及时就医,今天是运气好,要是哪天骨头错位了可就麻烦。   姜常清被说得脸色又是一红,几乎没脸去看小乖孙了,当爷爷的竟然这么不省心。   纪葎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直到医生说起了姜常清受寒感冒得吃药的事情,纪葎嘴唇才动了动。   姜常清连忙解释,“不关你们事,这是我昨晚吹风重新惹的。”   姜常清最后还是没把自己被纪红彩锁在门外的事情说出来。   都是一个生产社的,平日里来来回回社员那么多,即便医生无心打听,纪家的事情也从别人嘴里听了大概。   他并没有指责纪葎什么,站直了身子手插进口袋里,“我建议是吃点感冒药的,你最好回去带点早餐粥之类的过来,吃完早饭再吃药。”   纪葎没有意见,他并不是刚刚重生回来穷得响叮当的时候,跟着医生去把药的钱交了,再回来的时候看着纪榕,“榕榕,让爷爷在这里待会,我们回家吧。”   纪榕摇摇头,“爸爸,我在这里陪着爷爷吧。”   纪榕怕姜常清在医院待着无聊,事实上纪葎走了没一会儿,感冒的脑袋昏沉加上伤口感染,本来一晚上就没睡好觉,姜常清很快就睡着了。   小护士站在纪榕的身边,“小朋友,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呀。”   纪葎临走之前,嘱咐了小护士帮忙看着纪榕,不要让她乱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小护士欣然应允,上次去纪榕家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她可想小团子了呢。   想到上次在医院见到纪榕的场景,小护士没忍住摸了摸纪榕的小脸蛋,又软又凉舒服得很。   两个人坐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天,直到门外又传来人找护士的声音,她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顺带和纪榕说:“小朋友,你乖乖坐着,姐姐很快就回来啦。”   纪榕乖乖点头,等到小护士走后,她将眼神重新投到熟睡中的爷爷身上,心里禁不住对闹了一堆事的纪青团更加埋怨了。   纪榕默默地看了好久,一边看一边抓着自己的小手指胡乱地抠。   她终于知道小孩子为什么喜欢玩手指脚趾了...   因为除了这个没啥好玩了的,大一点的小孩可以到处疯玩,而像纪榕这个年纪的,除非是自己家的,否则谁愿意带着小哭包呢。   纪榕摸了摸自己脑袋,总觉得自己有点无聊过头了。   这个时候,面向外面的窗户传来了叩叩的声音,纪榕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只当是鸟儿开始啄玻璃了,直到那声音越来越急切...   纪榕抬起了脸,疑惑地望了过去,那个方位空无一人。   纪榕又低下头,声音又响起了,反反复复几次,纪榕也不耐烦了。   她趁着低头的功夫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窗户的情况,直到看到一只小小的手在敲击窗户,她才明白了。   难怪看不见人,小孩子的话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纪榕轻手轻脚走了过去,走到窗户前,趁着那人再一次抬头的时候陡然打开了窗户。   那人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纪榕踮起脚尖又搬来小凳子踩着,这才看到了刚刚恶作剧的人,竟然是纪青团。   纪榕的脸色瞬间就黑了,看着挣扎着爬起身,身上沾了一堆脏东西的纪青团,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见到纪青团的瞬间,纪榕脑袋里第一个涌现出来的就是纪青团昨晚充满异样的表情,她上下打量着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拍身上衣服的纪青团。   纪青团的面色潮红,嘴唇苍白,只一眼,纪榕就看出来,她肯定和爷爷一样发烧了。   这样一想,纪榕心里平衡多了,还以为纪青团真的上天保佑呢,那么大的雨都没事...   纪青团咬着嘴唇,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纪榕多看了两眼,嘴唇牵动露出‘嗤’的一声。   按照纪榕的想法,这个时候不趁着纪青团病胖揍她一顿,就已经是看在纪青团是小孩子的面上网开一面了。   要她同情纪青团?半点可能都没有。   纪榕又问了一句,“你究竟来干嘛的?”   纪青团还真不是来恶作剧的,她一时也想不出理由,正好垫着脚看到了病床上的姜常清,连忙道:“我来看爷爷的不行吗?”   纪榕鄙夷地笑了一声,“信你才有鬼。”   纪青团顿时哑口无言,想到自己来医院的目的还没实施,就已经被纪榕这个小孩子吓到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看着纪榕的表情忍不住都带上了愤恨。   因为昨晚那场雨的缘故,泥土都湿润了,纪青团那一下正好把屁股都坐上了泥,她一边拍一边埋怨纪榕。   纪青团站直了身子,想到了还被她锁在家里的纪进宝,说话的语调都带上了急促,“纪榕,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纪榕两只手掐着腰,踩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纪青团,“我才不出去,你进来呀。”   纪榕又不是傻的,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纪青团不怀好意。   纪青团没想到纪榕这么不合作,瞪眼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纪榕翻白眼,“这距离还不够你说?你要上天说呢?”   这个时候,早上帮姜常清包扎伤口的医生走了进来,看到玻璃外的小人影愣了一下,也没去仔细看,转过头询问纪榕,“你朋友呀?”   纪榕的眼神瞬间转移到了医生的身上,“医生伯伯,是我爷爷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笑着摇摇头,“没,小护士担心你一个人在房间里乱跑,让我来看看你。”   纪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没什么事。”   纪青团一时不察没有躲开医生的目光,懊恼地跺了跺脚,这时候再躲起来就显得突兀了。   直到医生又走了出去,她才将眼神转移到纪榕的身上,决定使出杀手锏了,“纪榕,你没发现秦招不见了吗?”   纪榕狐疑地看了纪青团一眼,“你又想说什么?”   纪青团见这个方法有效,心里冷笑了一声,“纪榕,我做过一个梦。”   纪榕:“...”   纪榕并不知晓纪青团强调自己做梦的事情干嘛,乌黑的眼眸盯着她看。   纪青团:“你想不想知道,我梦到了未来的事情,这么说你一个小屁孩也未必懂,可是不说出来我憋着又难受。”   纪青团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但是纪榕太聪明了,没有点手段都诱惑不了她。   纪榕依旧沉默,纪青团也不在乎,破罐子破摔径直说了,“我梦见你爸爸会去北京,会成为有钱人,我们整个纪家会成为松花大队最有钱的人家,不过这些,都被你的出现破坏掉了,你真是碍眼。”   纪青团越说,目光里对纪榕的恨就越多。   纪榕抿着嘴唇,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心里惊起了惊涛骇浪,她一点不怀疑纪青团这个梦的真实性。   纪青团也是重生的?或者和她一样的穿越者?   不对,纪青团身上并不符合这两种特质。   纪榕并没有意识到纪青团是从哪个时候开始不对劲的,是在自己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纪榕很快想到了之前纪青团莫名其妙的讨好,是在那个时候?   在纪榕思考的时候,纪青团也在悄悄地观察着纪榕的反应,撇去纪榕的心里的念头不谈,她的面上真的看不出来一点变化,纪青团忍不住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难道纪榕真的听不懂吗?   纪青团心里恼恨,和小屁孩交流就是麻烦,“纪榕,你想不想听之后的事情?”   纪青团越是这副表情,纪榕就越是觉得她有问题,纪榕摇头,“不要。”   纪青团的手攥紧成了拳头,想到了刚刚说到秦招的时候纪榕眼睛的变化,换了个话题,“那如果我告诉你,秦招会死呢?”   这件事情可不是纪青团胡编乱造出来的,而是梦里真实发生过的,皆因秦招死后松花大队出了件‘大事’,才让纪青团记忆犹新。   纪榕半信半疑,“我为什么要信你。”   纪榕的心跳,在一瞬间停滞了,她看着纪青团满是自信的脸,一边都没有编谎言的痕迹。   纪青团威胁道:“信不信随便你,反正想听你就得出来,不然我就走了。”   不得不说,纪青团成功了,她用了纪榕唯一不知道结局的人来诱惑纪榕。   在里,秦招这个角色就是不存在的。   即便是重生的爸爸,上辈子恐怕也并不知道秦招这个人。   最开始希望纪葎收养秦招,纪榕确实起了可怜秦招的心思,但是随着时间越长,纪榕也是真心把秦招当成了家人。   一个自称做过未来梦的纪青团说看到了秦招的死...   即便纪榕知道纪青团没有好心,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个究竟,“我出去了你就告诉我答案。”   纪青团:“当然,骗人我是小狗。”   纪榕才不在乎纪青团变不变小狗呢,秦招的这件事情勾着她,纪榕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探知答案。   纪青团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心思再缜密,纪榕也觉得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可是想到秦招的事情,纪榕的一颗心就变得乱糟糟的,在心里猜测纪青团的话有几分可信?   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纪榕是真的关心则乱了。   纪榕低着头思索着这件事情,满脸焦急的纪榕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被墙堵着看不见的角度,有一个人藏在那里。   ==   忙活完新病人的事情,小护士一脸疲倦地走回了纪榕这边,还没进门就在门外喊了两句,“纪榕,榕榕...”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小护士走进了屋子,左右看了两眼,心心念念的小团子竟然不在。   难不成在和自己玩躲猫猫?小护士笑了两声,围着屋子转悠了一圈。   可是随着目光扫视过整个屋子,小护士站着愣了起来:小榕榕怎么不见了?   小护士记得自己刚刚喊医生过来帮忙看看的时候,对方还说纪榕在屋子里来着...   就在小护士拧着眉毛思考纪榕去向的时候,纪葎也走过来了。   纪葎一进门就下意识扫了一圈屋子,看到了睡着的姜常清,也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小护士,唯独没看到小纪榕的身影,他问道:“榕榕呢?”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摸了摸胸口,看见了纪葎,“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厕所了,刚刚让医生过来看的时候还在的,我得去找找。”   纪葎的心里对纪榕还是很自信的,小闺女并不是到处瞎玩的人,目送着小护士远去。   纪葎走到了病床边上,轻轻将他推醒,“爹,喝粥了。”   纪葎家里早上煮的面条,没吃完的也都坨成一块了,纪葎这才重新煮了粥,废了点时间。   姜常清醒来第一眼也是先找孙女,“榕榕呢?”   纪葎将粥用小碗装了起来,“许是去哪了吧,榕榕没有和你说吗?”   姜常清摇了摇头,他刚刚睡得熟,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纪葎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心悸,思索着姜常清和小护士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榕榕就算出去哪里了总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告诉吧?   纪葎连忙站起身,看着姜常清,“爹,你先喝粥吧,我出去转转,顺便看看榕榕在哪里,别担心。”   纪葎脚步不停地走出了房间,去厕所找了一圈的小护士也跑回来了,她看着纪葎眼神突然变得焦急了,“榕榕不在那边呀。”   这时候,小护士的心里隐隐有了种不好的念头。   纪葎的表情还算冷静,“她出去有跟你们谁说吗?或者有没有人看着她出去?”   小护士摇了摇头,她刚刚在另外一个病人那边,压根就没去注意周围的事情。   松花大队的卫生所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因为是比较完善的卫生所,也会有几个周边的人过来,但无一例外都对纪榕这个三岁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印象。   小护士将自己询问的人都告诉了纪葎,一颗心提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纪葎瞬间变脸,浑身的气息都变得幽冷。   小护士心里突然自责了起来,纪葎走之前可是纪榕托付给她的,她自己也特别干脆应下了,现在纪榕不见了,她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小护士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上而来哭腔,“纪榕她爸,这可怎么办,我们该去哪里找人?”   纪葎的心里也变得着急,但是面对小护士,他知道他没有资格怨怼人家。   他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忍不住朝着墙的方向狠狠锤了过去。   没有找到纪榕,两个人又回到了病床边,姜常清正在喝着粥,见到儿子连忙抬眼问道:“找到榕榕了吗?”   纪葎:“应该是回家了。”   纪葎早就和小护士说好了,两个人回到病床,但是这件事情不要惊动老爷子。   姜常清现在半条腿包着药膏等同于废的,让他知道了除了徒留担心,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小护士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一次,带着纪榕失踪的想头,她找得很仔细,刚刚被她忽略了的窗户边的凳子和打开的窗户,瞬间都成了疑点。   她记得自己早上并没有打开窗户,连忙转头问姜常清,“这是你打开的吗?”   姜常清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摇头。   小护士连忙探头朝屋外望去,对亏了泥土湿润的缘故,窗户外面才可以看到凌乱的脚印,还有大大的坑,小护士摸了摸脑袋,余光里无意中看到了墙侧面大人的脚印。   眼睛瞬间瞪大了起来。   小护士回头看了纪葎一眼,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也是顾虑着姜常清,她才没有直接将话说出来。   纪葎看了姜常清一眼,直接让小护士先出去外面,打过招呼后自己紧随着她的脚步走了出去。   出了门,小护士宛若被胶带封住的嘴巴才终于松开来,伸手想抓住纪葎的手,犹豫着还是抓住了自己的衣服,语气焦急道:“窗户外面有脚印。”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要出门,九点如果更新不了可能会延迟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护士的手死命比划着,嘴巴张了又闭上,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纪葎解释。   小护士想到了家里母亲昨天和自己说过的人拐子的事情,还说年轻女孩子值夜班也不安全,嘱咐她得小心点。   当时她并没有在意,卫生所里那么多人,难道还能凭空丢了不成?   紧接着出了纪榕这件事,看到窗台外面的脚印时,小护士就被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吓到了,惊慌失措,充满内疚。   这个时候,原本被小护士拜托过来看纪榕的医生也走了过来,他看到了小护士的神色,表情狐疑地看了纪葎一眼,眼神恍然大悟。   医生用谴责的眼神看了纪葎一眼,再转头拍了拍小护士的肩头,询问道:“怎么了?”   小护士和纪葎都没有去注意医生的神色。   小护士瞬间抓住了一声的手,语气急促,“医生,你刚刚来看的时候榕榕真的还在吗?”   医生露出疑惑的神色,小护士就飞快地把事情始末同他说了一遍。   当小护士提到窗户外面的脚印时,医生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陡然想到了刚刚进医院时看到的那一幕,“对了,刚刚有个小孩子在窗户外面和纪榕聊天来着。”   小护士瞪大了眼睛,连忙追问,“医生知道是谁吗?”   这个医生还真没注意,他本来就是随便看了一眼,当时看到纪榕还在房间里便没有在意其他了。   医生本身是有点记不清人的,能够对纪榕印象深刻那完全是因为对方长得又乖巧又可爱,很多生产社社员的孩子他就没记住。   他的手抵着脑袋想了很久,“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应该是纪榕认识的。”   医生晃了晃脑袋,明明越想越觉得眼熟,却愣是没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纪葎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了,纪榕认识的小孩子,他火速将脑海里的几个人回忆了一遍,直接朝着医生问道:“那你还记得那个小孩子的长相吗?”   医生大概形容了一番长相,但是生产社的小孩哪个不是又瘦又黑又矮。   小护士抚额,觉得她们医生太不靠谱了。   医生受到了小护士鄙视的眼神,不服气地又想了一会,“穿着红色衣服的,而且应该感冒了……”   作为一个医生,他对病人的认知是很敏感的,说话的时候斩钉截铁。   红色、感冒...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纪葎的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是他早上在纪家见过的。   纪葎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下来,带着生人勿近的寒冷。   小护士和医生都被冻得一哆嗦。   小护士观察了一番纪葎的神色,试探着问道:“纪榕她爸,你知道是哪个人吗?”   纪葎冷着脸轻轻点头,视线转移到病床的方向,对护士道:“我爹那边麻烦你帮忙看会儿,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他发现这件事情。”   纪葎直接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停下来补充了一句,“我一会儿就回来。”   护士愣愣地点头,眼神直直看着纪葎消失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毛病,背脊突然一凉。   医生伸手在小护士面前挥了挥,摆出一脸过来人的姿态,“看上他了?”   纪葎人生得好,分了家以后日子过得还不错,医生替小护士打量了一番,点点头,“你眼光还不错。”   小护士听到医生的话,先是打了个哆嗦,然后双手抱臂,缓慢的摇头转变成剧烈的否认,“不敢不敢。”   榕榕她爸这种角色,哪里是她能驾驭的...   ==   另外一边,纪葎离开了医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朝着纪家的方向走去。   纪葎敢肯定,医生口中的人一定是纪青团,想到纪青团平日里的作态,纪葎一张脸冷得彻底。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纪青团对榕榕有那么大的敌意。   纪葎是个从来不会因为对手年纪小就忽视觉得她什么事情做不了的,相反,纪葎还会更加大胆地猜测。   比如昨晚号称上山迷路的纪青团是否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进过山?为什么那么多带着手电筒进山的人没有一个发现纪青团的身影,如果是说谎,那她制造这个谎言的意义何在?   昨天下午到昨天晚上的时间,真实的纪青团又去了什么地方?   这些东西像谜团一样,纪葎无意去探究,他现在只想知道,纪青团把纪榕弄哪里去了。   纪葎的步伐很快,抵达纪家大门前的时候,没用多长时间。   纪葎并不知道纪青团是不是在纪家,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质疑了,直接一脚踹开了纪家的大门。   没有上锁头的大门在纪葎的面前直直撞向了后面的墙,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蹲在院子里陪着纪进宝玩的纪青团都被吓了一大跳。   纪葎直接大跨步走进去,即便对方只是小孩子,纪葎没有手下留情,伸手将纪青团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压低了声音,像从地狱里爬出来勾人魂魄的阎罗,“纪榕呢。”   纪青团还没说话,蹲在旁边的纪进宝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震天,似乎被吓极了。   纪进宝一边哭一边小手攥成拳头,想要朝纪葎的身上招呼。   纪葎没耐心极了,也不想在这陪小孩子玩这种游戏,直接朝后退了一步。   纪葎的眼里满是嘲讽,甚至重生以后自己是不是改变太多了,竟然连小孩子都敢挑衅自己。   之前纪葎不太计较,现在他不想再仁慈了,纪葎伸出脚朝着纪进宝的脸门而去。   本意是想要吓唬人,腿风强劲,却在纪进宝的脸前停了下来,“你可以试试,下次是不是直接往你脸上踹。”   纪进宝被吓住了,被纪葎抓在手里的纪青团更加害怕,小腿在地上胡乱蹬了几下,“三叔,你抓着我干嘛,我喘不过气了,快放我下来。”   纪葎抿着嘴唇,“纪榕呢?”   纪青团心悸了一瞬,摇了摇头装疯卖傻,“纪榕丢了三叔找我干嘛?”   纪青团的手试图去抓住纪葎的手,但是她还没动作,纪葎拽着她的手左右晃了晃,纪青团瞬间不敢动了。   纪青团的心里害怕极了,她还以为至少能耗上一段时间,想不到三叔这么快就发现了纪榕的事情,估计那人还没把纪榕解决掉。   纪青团想到了自己引诱纪榕时蓦然闯进门的医生,心里恼恨。   纪青团敢这么做,纪葎便知道她不会轻易说实话。   纪葎的嘴唇勾起一抹堪称残忍的笑容,靠在纪青团的耳边,“你猜,我有多少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你?”   像纪青团这种小孩子,也许有超乎正常人的聪明,但同理,仍然保留小孩子害怕被惩罚的心理。   纪青团对纪榕的引诱,在纪葎面前不值一提,“或者,你以为我会手下留情?你想不想知道,你死了我能不能找到纪榕?”   纪青团的眼睛里浮现了惊恐的神色,对着纪葎的眼睛,瞬间心里涌上深刻的念头:三叔没有撒谎!   纪青团已经五岁半了,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正如她会因为想要日子过得好而讨好重男轻女的父母,在这种地方长大,纪青团每天都在阿谀奉承,她嫉妒纪榕。   明明像个傻瓜一样,以前有爷爷护着,现在有三叔护着。   明明大家都应该过一样的生活,她凭什么将自己甩在后头,从前纪青团喜欢对比纪榕,只要纪榕过得不好她就开心。   可是纪榕现在过得太好了,好到纪青团没法自欺欺人。   纪青团心里恨,梗着脖子硬撑着露出讽刺的笑来,“纪榕被我卖掉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纪葎的眼睛里仿佛带着刀子,寒芒阵阵,直逼纪青团的面门。   纪青团的心里一阵慌乱,但是很快就被她掩盖过去了,强制镇定下来。   纪青团的牙齿咬着舌头,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三叔的面前软下身子来。   但是如果要问她后悔那样对待纪榕吗?   纪青团的答案是不后悔。   脑子里面回忆起纪榕被人用药捂晕带走的场景,纪青团心里一阵畅快。   在纪青团逐渐得意的表情里,纪葎渐渐眯起了眼睛。   其实从卫生所出来自己的推断里纪葎就知道了,纪青团还有同伙,不然单靠纪青团一个人的能力没办法将小闺女怎样。   纪葎对自己的闺女还是了解的,如果是正常跟着纪青团走,她总不可能一点讯息都不留下吧...   纪葎注视着纪青团的神情,一点点印证自己的思绪。   不可否认,在听到小闺女被卖掉的时候,纪葎心里的愤怒达到了顶峰,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听到自己以为好好活着的闺女早在几年前就失踪了的时候。   纪葎凝视着纪青团的眼睛,脑子里竟然抑制不住地想:上辈子闺女的走失是不是和这一次有关联呢?   一开始,纪葎以为纪青团的同伙肯定是家里的某个人,现在这些人反而被剔出怀疑的范围圈了。   纪葎声音冷淡地质问道:“你的同伙是谁?”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会伙同别人拐卖儿童?这件事情听来挺荒唐的,但如果结合纪青团昨天的失踪案,也有理有据。   可能一开始被拐卖的人是纪青团,她通过某种手法和拐卖者交易,用纪榕来换取自己,而同样是小孩,拐卖者为什么要舍弃纪青团再费心思拐卖纪榕呢,解释只有一个,那人和自己家有矛盾...   当然,这一切只是纪葎的推演,是建立在纪青团真的被拐卖的基础上的。   纪青团瞪着眼睛满脸惊恐,“什...什么同伙?”   纪青团的心里一阵慌乱,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三叔怎么会猜到这个?   就在纪葎威逼利诱、纪青团越发扛不住压力的当口,纪家的众人终于回来了,冯有财进门一看到这场景,瞬间吓得又缩了回去,纪军则满脸愤怒,“三弟,你在做什么?”   纪葎刚刚踢门的动静太大了,愤怒的模样丝毫不带掩饰,当然有人跑去通知纪家的人了。   纪军回家以后,直接将纪葎的行为当成了对自己的挑衅,眼睛里满是愤怒。   对于自己三弟的做派,纪军早就看不爽了,新仇旧恨加到一起,纪军恨不得冲过去和纪葎扭打起来出气。   纪青团看到纪军,那是好大一根救命稻草,又哭又嚎,“爸爸,救我,三叔要杀了我。”   纪军大跨步走到纪葎的面前,抓住它的水,“纪葎,你给我放开她。”   纪葎冷冷地看了纪军一眼,嗤笑一声。   他这个大哥,无论落到什么境地,自大的德行一点变化都没有。   李创业紧随其后过来,看到纪葎的动作眼前一阵发黑,连忙走了过来,“纪老三,有什么话好好说,先把人放下来。”   这要是把人吓出来个好歹,纪老三一辈子可就贴上去了。   纪葎看着李创业,对于这件事情闹大保持无所谓的态度,冷笑两声,直接将纪青团哄骗拐卖纪榕的事情说了出来。   纪军当场就惊了,第一反应就是纪葎在胡诌,“你闭嘴,往自己侄女身上泼这种污水,亏你做得出来。”   纪军话音刚落,人已经趁着纪葎没注意的时候将纪青团硬拽了下来。   闺女被人抓在手上,就好像抓着他的脸面似的。   一番动作做完,裤脚就被人拽了拽,是刚刚一直呆在这里的纪进宝,“爸爸,姐真的把纪榕卖了。”   纪进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妥,习惯性纠正他爸爸,想到姐姐刚刚的表情,纪进宝也害怕极了。   纪进宝突然意识到以前纪青团恐吓他不听话就卖掉他的话不是开玩笑了。   有了纪进宝的证言,赶在后面赶过来的人全部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   纪军恨不得当场甩小儿子一巴掌了,“你在瞎说什么?”   纪进宝诚实地摇头,“小宝没有说谎,都是姐姐自己说的。”   纪进宝惶恐地看了纪青团一眼,生怕下一个被卖掉的人就轮到自己。   纪青团原本是打算打死不认的,谁想到自己弟弟这么干脆出卖了自己,眼睛里几乎全是对于‘猪队友’的恼怒,想了想还是气不过,走到纪进宝身边揪起了他腰间的一块肉用力一拧。   纪青团唯一没想到的是,纪进宝的嚎叫声竟然惊醒了众人,让她本来打算好的先逃走计划功亏一篑。   李创业僵硬着脖子缓慢地转移到纪葎的角度,“这是真的假的?”   李创业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纪葎的宝贝闺女被拐卖了,而拐卖的人竟然是纪青团!   一个小孩子,这和李创业的想法出入太大了,他一时难以接受。   再看纪军,听到了纪进宝的话,他同样呈现出一个质疑的状态,眼神慢慢转到自己闺女的身上,在触及到对方瞬间慌乱的神色时,纪军慢慢接受了纪葎说的话了。   同时心里升腾起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暴怒。   纪军苦苦维持的形象,在纪青团的事情下被剥了干净。   他阴沉着脸大跨步走到了门后边,从里面□□一把镰刀,模样气势汹汹。   李创业瞬间看出了纪军的想法,连忙走过来拦住他,“纪军,这事听她们说说。”   其他的社员在李创业的眼神示意下也全冲了过来,将纪军给围了起来。   纪老大闺女拐卖小孩,纪老大要杀闺女,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有纪军喊打喊杀的呵斥声,有李创业好声好气的劝导声,还有一些不省心社员的起哄声。   站在外面的妇女大妈更是不客气地拿着纪家的凳子坐下,磕着瓜子互相讨论,伴随着抽气的声音。   就在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冲了进来,个个表情都是一脸严肃,吃瓜群众们都震惊了。   李创业看着众人都不动了,自己也停下手,愣愣地朝着大门的地方望去,瞬时目瞪口呆。   领头的警察看到这满院子的社员神情也呆滞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   警察走到院子里,一眼看到了纪军手里的镰刀,“你这是干嘛?”   纪军连忙把镰刀往身后一收,“没干嘛。”   带头的警察也没说什么,直接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直接问道:“谁是这屋的主人?”   纪军愣愣地举手,“我。”   警察点头,“接到群众举报,你们家涉嫌投机倒把。”   “什么?”纪军一脸不可思议。   警察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是这屋的主人不?冯月红是你媳妇?”   纪军点头再点头,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念头,连忙道:“我媳妇投机倒把和我们家没关系。”   这话说出口,警察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思大概是:你把我当傻子呢。   反正知道没认错人,警察也不耽搁了,直接挥手吩咐后面的人。   其他人得到命令,也没人去看屋子里众人的脸色,纷纷冲进了纪家的院子。   纪军瞬间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也没心思去注意纪葎刚刚的挑衅和闺女的事情了,一把抓住最前面那个警察的手,“警察同志,这是干嘛呢。”   警察看着被抓紧的手,眉头一皱,“你媳妇投机倒把,情况恶劣,上面已经判刑,这些投机倒把得来的东西全部得充公。”   这意思,是要直接抄家了,那些原本围在这里看热闹的大妈瞬间都瞪大了眼睛,连忙后退两步表示自己和纪家一点关系没有。   她们活到这把岁数,经历过投机倒把最严厉的时刻,并不是没有见过抄家的。   所有人都知道,纪家这次是没跑了。   纪红彩之前严厉禁止儿媳妇干这种事情,也是这个缘由,她连忙跑了出来辩解道:“警察同志,我们家投机倒把才刚开始呢,还没卖到东西,怎么就抄家那么严重啦。”   纪红彩怎么可能甘心,自己好好的家当被人家一挥而空。   警察皱着眉头,“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们依法办事,你们要是不赞同就去申诉吧。”   说完,警察没有再去看别人的神色,直接跟随其他人一起走进了屋,翻箱倒柜抄东西。   纪红彩见自己说的话一点用都没有,眼见着那些人像土匪一样冲进去自己屋子里。   纪红彩觉得自己一口心头血都要出来了,看着人家从她藏私房钱的位置掏出来东西。   纪红彩气得跳脚,连忙冲上去拦人,“作孽啊,要死啊,你们要拿我家的东西,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这些威胁的话对于生产社的社员们或许有用,但是在处变不惊的警察面前,真的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当下,就有一个警察负责架住纪红彩,其他的人继续该翻翻,该收收。   纪红彩愤恨极了,对着压着自己的年轻警察又是威胁又是辱骂又是上嘴咬,但是对面的人纹丝不动,就好像是雕塑一样。   纪红彩吐了口唾沫,眼神一瞥转移到外面的纪军身上,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道:“纪军,你还在傻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忙呀。”   纪军何尝不知道自己完了,他僵硬身子完全不敢动弹,而随着纪红彩的话,整个人瘫软到地上,像滩烂泥一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纪红彩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么没用的,平日里呵斥人不是挺厉害的嘛?在生产社当副队长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嘛?怎么现在这么副小场面就吓成这个鬼样子。   纪红彩忍不住咒骂了起来,怎么难听怎么骂,骂得唾沫四溅。   纪红彩眼神一转视线投放到另外一个儿子身上,眼睛里闪现出希冀的光芒,看了几眼后狠狠地转回头。   这个天杀的白养的三儿子,不落井下石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她将心里的指望狠狠掐灭。   到头来还得看自己,纪红彩跺着脚,用力推搡着面前的警察,她当然知道推不动,整个人借着那股后劲朝后倒去,脑袋磕在后面的柜子边。   纪红彩就不信了,那群警察过来抄家敢伤人?   果然,纪红彩脑袋一磕,眼白一翻就晕了过去,那个原本挡人的警察就慌了,转过头唤着带头男人的名字,指着纪红彩询问怎么处理。   那个警察走了过来,伸手一探纪红彩的呼吸,再检查一圈眼睛,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充满了不耐烦。   警察转过身,直接吩咐自己的同事,“快点,有用的东西带走,没用的处理掉。”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动作瞬间都肆无忌惮起来,摔东西的声音,踢凳子的声音,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绝于耳。   假装昏迷的纪红彩终于忍不住了,悄悄睁开一只眼睛透过警察的腿缝望了过去,一眼就看到自己最宝贝的一个瓶子被人高高拿起来,瞬间连装死都顾不上了,一下窜出三步远,“住手。”   那身手矫捷的模样,别说晕了,就是像冯有财这样的年青人都不一定比得上她。   警察嘲讽的眼神在她的面前扫过,“老太婆,怎么不继续装了?”   按理说,警察也是依法执行公务,就算是抄家的活,那也是拿着政府通知办事的,他们也想好声好气把事办了,但总有些像纪红彩这样死乞白赖的老太婆,警察处理的多了,渐渐也有了经验。   比如,蛇抓七寸,人抓其欲。   纪红彩眼神飘忽着,“谁说我装了,你这个警察怎么回事,我要去举报你。”   男人耸耸肩,“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以妨碍公务的名头先将你逮捕归案。”   纪红彩一听就怕了,朝后缩了缩脖子,眼神忍不住追随着那些闯进自己家门的警察而去,心里愤愤地咒骂。   纪红彩和领头的这场冲突,李创业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纪红彩作为他们生产大队第一泼妇人,这名头可不是虚的,在穿警服的人面前都敢这样闹。   李创业连忙喊了两个社员去把纪红彩给拽了回来,生怕自己大队因为纪红彩的贪欲而被上头记名。   纪家的这场抄家大戏,纪葎冷眼旁观,心里笑声阵阵。   等到纪红彩被人押下去以后,纪葎慢步走了出来。   领头的男人还没进屋,回过头眼睛直直地望着纪葎,这个人给他的气场太强大,男人倒不怕他是来捣乱的,如果真有那心思早该出来了。   纪红彩看得激动了起来,以为她日夜谴责的三儿子终于有了一点纪家人的良知,睁着眼睛看着事态的发展。   纪葎当然没有纪红彩指望的那么大度,他走到男人面前,停下步伐。   纪葎的身高在这群男人里面绝对算出挑的,比如现在,他一点动作没有,却凭空让人感觉到一股压力。   男人的视线上移,和纪葎的眼睛对上后有一瞬间的心悸,“有事?”   纪葎轻轻点头,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原来,他是打算要这群警察帮自己抓人,而所抓的人,和最近警局里闹得轰轰烈烈的拐卖案有关。   纪葎的话说完,纪红彩首先暴怒了,她没想到三儿子竟然说的这档事,翻脸不认人大骂怒骂,各种鄙夷的话语不断,“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脸大吗?你是不是赚几个钱把自己当什么大人物了,人家凭什么帮你,烂东西,垃圾人...”   纪红彩骂完紧接着转回头看向警察,“警察同志,你别听他瞎说,你知道他有多荒唐吗?竟然说一个五岁的孩子涉嫌拐卖,他是不是有病。”   李创业胸口起伏不平,是被气的,“纪大妈,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纪红彩朝着李创业吐了口唾沫,“我就说,我不止说,我还要举报,警察同志,我举报你身边的人,他是我儿子,你要抄家就把他家一起抄了,他家就在隔壁...”   纪红彩的嘴巴被人捂住了,唔唔唔几声没能再说出话来。   为首的男人眼神复杂地看了纪葎一眼,却并不是纪红彩想要的恶劣,而是同情,他询问道:“如何称呼?”   男人没想到,只是简单抄个家的事情,竟然还能牵扯到儿童拐卖案,当下眼神都正色起来。   “纪葎。”   男人伸出手,“我叫何进。”   两人握了手,这一幕,可是让围着看戏的生产队社员们大吃一惊。   旁边的两个大妈忍不住凑到一起,“纪老三这浑身的气派比起警察竟然不输什么。”   “可别说,我以前都没觉得纪老三这么威风的,我看就是警察也比不上他。”   “我看纪大妈就是不识好歹,有个这么好的儿子,非闹成那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可不是呗,把鸡蛋当石头。”   纪红彩就站在一边,自然听到了两人的这番对话,瞪着眼睛手脚并用张牙舞爪,只是嘴巴被人捂住,半点脏话都说不出来。   纪红彩心里恨呐,眼见着那些人的动作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她好好的家,好东西全被拿走了,能摔的全摔完了,剩下几只缺脚木凳,连床头都差点给人拆了。   而她就站在一旁看着,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何进听到纪葎说起五岁的侄女和拐卖案有关的时候,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仿佛在颠覆自己的认知。   他倒没有对纪葎的话提出质疑,他想不出对方编造这个谎言的目的。   何进听完了纪葎的话,扭头看着了纪红彩的位置,“纪青团,是哪个?”   社员们左顾右望,纷纷发现了一件事情,纪青团竟然不见了!   这下子,本来还对纪葎的话存疑的社员们更加坚定了对他的信任了。   纪葎的唇角轻勾,眼神里带着残忍的可怖气息,“她跑了。”   何进瞪眼望着纪葎,人都跑了他还这么淡定。   下一秒,纪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原来,打从一开始放开纪青团,纪葎就是故意的,为的是引蛇出洞。   纪青团再聪明,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的思想是出了事就想找大人,当纪家已经成为不了她的避风港,无路可逃的纪青团只会有一个归属,那就是目的地。   纪葎要找的人。   听着纪葎的推断,何进的脸色渐渐变了,他是想不到纪葎竟然有这么缜密的心思,“那你不怕她直接远远跑走吗?”   纪葎并没有回应,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何进心服了,伸手招呼了一把将纪家破坏得差不多的警察们,“你们安排两个人回局里,迅速找人过来,其他的人将纪家给我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听到何进的话,本来堵着纪红彩嘴巴的李创业忍不住走出来了,“你们都去找人吧,纪家我会看着的。”   何进并不认识李创业,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李创业则看着纪葎,重重地叹了口气,“纪老三,你去吧,把纪榕救回来,不要顾及社里的名头,抓到谁直接送警察局就行。”   李创业心里也着急啊,自从听到纪榕被拐走之后,他整个人坐立不安,要不是因为紧接着发生的纪家这摊子事,他早就出去找人了。   听到自己的社员里出现了人贩子,李创业的心里不无悲伤,这意味着他长久以来保持的形象终将在外人面前崩塌,李创业是最看重面子的人了,但相较面子而言,生产社的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纪葎淡漠的眼神看着李创业,点点头。   刚听说闺女这件事情的时候,纪葎的心里紧张慌乱,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救他的闺女。   从两个人的话语里,何进判断出了被拐卖的人竟然是纪葎的闺女,瞬间对纪葎刮目相看了,拐卖儿童闹得沸沸扬扬,也有些家长找上了警局,但无一例外都是将压力施加在警察的身上。   这还是何进头次看到纪葎这样态度的,心里肃然起敬。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下一章延迟一点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纪榕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可触及的范围是黑蒙蒙的,她一度怀疑自己眼瞎了,要不是透过头顶木板的间隙看得到一点点光亮的话。   纪榕垂下头左右晃了晃脑袋,她记得,自己站在窗户边,正在和纪青团对话,然后有个黑影窜了出来,用类似蒙汗药之类的东西迷晕了她。   没有任何防备的原因是因为纪榕没想到有人敢光天化日拐人,纪榕瞪着眼,手忍不住要抬起来重重落下,这歹人欺负卫生所没监控摄像头呀!   很快,纪榕又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视线。   她发现她的手拽不动。   纪榕又轻轻抽了几下,依旧动弹不得。   纪榕心里一片慌乱,强制镇定下来以后,她伸出空着的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朝着拽不动的手方向摸过去。   入手是一片冰凉的手背,纪榕松了口气。   但是很快,她又瞪大了眼睛,这总不会是迷晕她那个歹徒的手吧!   纪榕只恨那人戴着头套,自己太快晕去,没来得及看歹徒长个什么鬼样。   不过很快,纪榕又给自己解惑了。   纪榕虽然晕得快脚也软,但有一件事情是非常确定的,对方是个大人。   而紧紧抓着纪榕的这只手虽然比纪榕的手大得多,却真真实实是小孩的手,纪榕松了口气。   这个人是谁?是和自己一起被拐来的小孩吗?或者是纪青团?   这个想法只升起一秒,纪榕就自我否定掉了,她不傻,当时的情况,纪青团和拐人的人分明是一伙的,否则一样是拐小孩,对方怎么会放过窗户外的纪青团,反向窗户内的自己下手呢。   纪榕伸手碰了碰那只压着自己的手,小声问道:“你是谁呀?”   空间里一片幽暗,纪榕甚至辨别不出对方的性别,但奇怪的是,纪榕的心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纪榕心念一动,突然凑近了那个人,“你是秦招吗?”   对面没有答话,纪榕想到了秦招那个点头摇头的性格,“这样,是的话你动一动我的手,不是就不要动。”   尽管黑暗里看不清楚,纪榕却还是睁大了眼睛。   纪榕的心里,既希望对方是,也希望对方不是。   老实说,纪榕醒来是有点害怕的,如果是秦招在这里,纪榕觉得自己就不怕了;可是秦招那么聪明,打架那么厉害,他怎么会被人抓嘛,这个念头升腾上来的时候,纪榕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了。   下一刻,纪榕笑不出来了。   那只手动了,纪榕瞪着斗鸡眼,“你是不是手抽筋了?”   对方的动作马上就停了下来,纪榕的那口气才松到一半,对方的动作又席卷而来。   纪榕愣住了,“你真的是秦招吗?”   明明是疑问的语调,但纪榕的心里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除了秦招,好像没谁再这么闷不吭声的了。   纪榕心里一阵难过,想不到她们家就两个小孩,竟然全被抓了...   纪榕:“秦招,你是被抓来的吗?你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了吗?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有没有晕啊?”   纪榕有一堆问题迫切需要秦招的回答,不然她缓不过神来,她自己说是蠢被人搞了也就算了,秦招总不至于犯同样的错误吧?   空气安静了很久,纪榕甚至听到对方吞咽口水的声音,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有,刚刚,没有。”   纪榕有一瞬间呆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秦招是在回复自己的问题,歪着脑袋将一个个问题对号入座,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喜。   纪榕迫不及待地抓住秦招的手,“是谁抓我们来的?这里是哪里?”   同样的沉默过后,秦招回道:“地窖。”   确定纪榕完全清醒了,秦招的一只手依旧抓着纪榕的手,另外一只手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秦招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声音低沉道:“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纪榕点点头,当听到秦招说起自己所处的空间其实是一个地窖的时候,纪榕瞬间也反应了过来,难怪里面不透光呢。   走了几步,纪榕发现秦招一直在扶着墙走路,步伐很慢,和从前有很大差距。   纪榕疑惑了,“秦招,你的脚怎么了吗?”   “没怎么,靠着墙比较好找方向。”   “有道理。”纪榕也想贴着墙,但是地窖的范围太大了,如果两个人都扶着墙,那肯定是要松开手的了。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摸索,很快,纪榕的手摸到了楼梯上,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张开嘴正要说话,嘴巴却被秦招给捂住了。   到了楼梯边,光线好像亮了一点,纪榕可以看到秦招的脸了。   秦招的脸上头发上都是灰尘,可能是刚刚在地窖里沾上的,没看到伤口,纪榕的心里松了口气。   秦招不知道纪榕的心理反应,他用手同样在楼梯上摸了摸,这个楼梯应该是常用的,木板上有鞋子沾到泥土刮到上面的感觉。   秦招抬眼看了地窖的出口一眼,决定先看看情况,他用手在楼梯木板上面按了按,随后将站直的一只脚压在楼梯上,确定不会产生任何声音,秦招才扶着楼梯慢慢站起身。   纪榕看着秦招的这一番动作,心里不由得得意:瞧瞧,他们家的小孩就是聪明!   这个木板楼梯的宽度还是挺大的,完全可以支撑纪榕和秦招两个人并行走,她们干脆也不讲究你前面我垫底了,两个人一起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   一个坎、两个坎、三个坎...   地窖的盖子同样是用木板拼合的,纪榕伸手摸了摸,竟然还是实木,她不敢伸手敲击,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纪榕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状况,好像还挺安静的?   纪榕用口语询问秦招:“我们上去吗?”   纪榕感觉自己现在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像在看电影里的间谍一样,每一步都充满了惊险。   秦招沉默着点点头,两只手按在地窖一端,然后向上轻轻推着,一条小小的缝露了出来。   纪榕的眼睛连忙凑了过去,随着地窖的上升,上面铺的一层干草掉了下来。   纪榕惊喜的表情在她看到了地窖前面一步远的椅子时愣了一下,眼睛逐渐越睁越大...   回过神来,纪榕连忙制止了秦招开地窖的动作,“有人,有人...”   扑通扑通扑通...纪榕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那声音象征着恐怖与可怕。   纪榕的眼睛里噙着泪水,这一刻她再也没办法标榜自己是个十六岁的大人了,脚都已经开始发抖了。   纪榕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呢,按照电影里的发展,下一秒不就该是坐在椅子上的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一步步逼近,从腰间掏出手/枪,然后她们就被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榕的想法感动了上苍,对方决定再给纪榕一个刺激,就在纪榕惶恐的当口,椅子上的人真的站起来了,随着木椅被推后传来咯吱的声音,那人转过身一步步走了过来。   虽然秦招已经将地窖重新合上了,从外表大概看不出来什么,但纪榕就怕对方来开地窖呀...   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刺激在这一刻被纪榕体验了个够。   纪榕的两只手都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秦招的手,手臂上慢慢地浮起了鸡皮疙瘩,她整个人就像竖起尖刺的刺猬,即便是碰着秦招冰凉的皮肤,感受到秦招的冷静,也半点不能缓解纪榕的惧意。   叩叩叩——   一道剧烈的敲门声拯救了纪榕快要飞高高的小心脏,那人的脚步停顿下来,片刻后纪榕听到他提高了嗓门的问话,“谁呀?”   是个男性的声音,音调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纪榕的脑袋正在死机重启,愣是没能想起来。   门外的敲门声不停,但却没有人回应男人的话。   在重复不停的敲门声,纪榕听到了男人一脚踩在地上,一步步走远的声音。   纪榕还没来得及平息自己,就见身边的秦招一脸冷静地又打开了地窖的门,纪榕想伸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下,纪榕看清楚了男人的背影——是秦大山。   “谁呀,一直敲门干嘛?”秦大山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打开了门,纪榕也不知道他看到了谁,竟然走出去后瞬间又把门给关上了。   理智告诉纪榕这是最好的机会,她连忙将眼神递给秦招,“出去。”   秦招迟疑着点了点头,强硬的语气道:“我先出去。”   纪榕摇头,“不行,一起出。”   纪榕才不能让秦招一个人去冒险呢,眼神一样不容反抗。   秦招定定地看着纪榕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同意了。   说是一起出来,但是抬着地窖的秦招显然是没办法提前出来的,只能让纪榕小小的身子先一点点往前爬。   纪榕小心翼翼,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响声,期间大腿摩擦过带着木屑的木板,甚至还被那尖尖的木屑扎到肉里去。   小孩子的皮肤是娇嫩的,就连痛觉感知也会比成年人重。   纪榕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等到纪榕安全抵达地面,她蹲在地窖的旁边一边看着秦招出来,一边用惊恐的眼神注视着大门的方向,担心下一秒对方就打开大门来个四目相对,那简直不叫惊讶,而是惊吓。   处在一片慌乱中的纪榕并没有注意到,从地窖里面出来的秦招浑身僵硬。   纪榕依旧牵着秦招的手,两个人躲到一根木柱后面,纪榕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场景,的确是秦大山的家。   纪榕的眼神,在触及到天井的时候凝滞了一瞬,她记得上次秦招就是在这个地方被打的。   担心秦招触景生情,主要也担心对方回来太快,纪榕拽着秦招的手,依旧用唇语说话,“我们快走吧。”   走了两步,纪榕发现了秦招脚上的秘密,她停住步伐,“你脚怎么了?”   秦招穿得是黑色的长裤,纪榕根本看不到里面的腿。   秦招顺着纪榕的视线瞥了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别样的情绪,他只是道:“不下心扭到了。”   毕竟是关键时刻,纪榕也没揪着他这只脚非要看个究竟。   纪榕松开了和秦招相握的手,强逼着把秦招的手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没事,你把我当小拐杖就行。”   秦招沉默着点点头,撇过脑袋,在纪榕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八颗牙齿。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外面似乎传来了争吵声,在间杂的声音里,纪榕听到了纪青团的声音,整个人瞬间像染上了怒火。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纪榕非得冲出去打对方一顿,好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一点都不舒服,纪榕拽了拽秦招的上衣摆,用唇语愤恨地说道:“秦招,等出去找个时间,我们打纪青团一顿,打得她一个月下不了床那种!”   秦招看着纪榕眉梢眼角的怒气,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心里加上一句:半年也可以。   在心里将纪青团的小人用针扎了无数遍,纪榕冷静下来了,歪头看着秦招,“秦招,我们往哪里走。”   要说对秦家最熟悉的人,那无疑是在秦家住了无数年的秦招了。   秦招:“后门。”   像这种四合院,有后门也无可厚非,纪榕点点头,由秦招带路,两个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有的时候,冤家真的路窄。   纪榕怎么也没想到呀,她躲过了秦大山,躲过了纪青团,最后当口,竟然碰上了秦祖佑这个小霸王。   三个人六只眼睛对上,瞬间都看出了彼此的意图。   秦祖佑并不知道他爸拐卖儿童的事情,瞪着大眼睛只以为纪榕和秦招两个是跑他家里来偷东西了,瘪着嘴瞪着他们两个,下一秒,纪榕看到秦祖佑张大了嘴巴。   纪榕猜测到秦祖佑是想要叫人,眼见着距离后门的位置那么近,纪榕怎么可能允许秦祖佑出来搞破坏。   但是纪榕的个头和秦祖佑比起来又确实有点差距,千钧一发之际,秦招冲过去捂住了秦祖佑的嘴巴,但是随着脚步传来的剧烈疼痛,两人双双跌倒在地,秦招正好压在了秦祖佑的身上。   随着后脑勺敲到地上传来哐当一声,走近了的纪榕看到大颗大颗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的秦祖佑。   他的嘴被秦招捂住了,看得出来秦招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秦祖佑连一点挣脱的能力都没有。   仅仅是秦祖佑的表情,几乎就要把纪榕逗笑了。   这个时候,大门被重新打开的声音传了过来,听着沉重的脚步声,纪榕几乎肯定是秦大山又回来了,心里无可言喻的恐惧又爬上心头。 第一百二十章   有了生产队大队长表示监督人的话,何进心里也轻松多了,毕竟他那群兄弟,秉公办事是一把好手,可跟不上一群大妈的泼辣。   何进跟着纪葎一起走出了纪家的大门,环顾四周询问道:“你准备去哪里抓人?”   何进其实还挺好奇的,虽然他知道更简单明了的方法完全可以等他的兄弟把专门负责此案的公安叫过来进行围堵,但看纪葎的脸色,则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纪葎沉默着弯下腰检查地上的脚印,昨晚的那场雨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重要来了。   松花大队的路并不完全是沙路,有一些坑坑洼洼留了积水的,周围一片土地都变得湿软。   纪葎看了一会,指着其中一个小孩子脚印道:“按着这个脚印的方向找吧。”   何进心里疑惑,“你怎么就肯定这个脚印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纪葎说:“不肯定。”   纪葎是按照心理揣测来进行模拟的,一个慌张的小孩子,尤其是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她会习惯性去找互相不会背叛的人,假如她没办法掩盖自己的紧张,那她走路的时候必定能显现出来端倪。   就比如,正常的人看见水坑会故意绕着走,而极度慌乱的人则注意不了这些。   纪葎刚刚所看到的脚印,每一个同样大小的脚印,都是从积水附近发现的,脚步歪扭,急促,代表着走路的人迫切想要寻找某个地方。   纪葎虽然没办法百分之百保证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但至少,找错了也不损失什么。   像纪青团这样的孩子,纪葎一点都不害怕她会在离开以后消失踪影,一个觉得讨好父母能给自己带来便利的人是没有多少反抗心理的,按照她的心理,也许从来没有离开纪家的心理。   就像好多不听话的小孩子喊着离家出走,真正出了门却天涯海角不知道往哪边走一样。   何进看着纪葎默不作声的表情,虽然心里很难理解纪葎的镇定,但还是决定相信他一回,找人寻着脚步走过去了。   就这么走着,他们越来越偏离了纪家的位置,何进刚刚就是从村口进来的,自然知道这个方向朝向那边。   何进:“我们会不会找错了?”   何进的目光里满是怀疑,纪葎却越发坚定,“没有找错。”   如果说前面的一段路因为脚步杂乱,纪葎没办法确定自己是正确的,走到了这边,他基本已经肯定下来了。   纪葎敢放纪青团走,当然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纪葎寻着脚步望过去,眼神里扫过那熟悉的四合院,眼神渐渐变得冷厉起来。   秦家......   这是纪葎的重点怀疑对象,可以说,今天就算没有何进,纪葎也是准备去秦家探个究竟的。   但是送上门的便利不用白不用,还省了纪葎去找刘爱国的时间了。   何进循着纪葎的眼神望过去,一眼也看到了那栋四合院,“你怀疑这里面?”   秦家的大宅此刻门户紧闭,压根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对上纪葎的眼神,何进的表情也变得若有所思。   没有搜查令他们随便抓人也叫擅闯民宅,何进比了个手势,安排自己的兄弟先在周围埋伏起来,不要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   等拥有搜查令的公安过来,或者等秦家自己路出马脚。   昨晚突然而至一场雨,今天的天气却晴朗得很,微风徐徐,何进还真感谢这个天气,没有给他们第一次办案增加难度。   何进是专门负责抓投机倒把的小队长,通常是根据上面给的一个地点进行抓捕,有时也会接接群众举报,大部分人是看到他们就绕着走,像抓人这种事情还真是头一遭。   何进作为一个公安,认的是党的使命,读的是警察义务,对于抓捕罪犯,哪怕不是专门负责的事,同样义不容辞。   一直等到日头高竖又微微倾斜,一行人还是没有等到动静。   这种情况,让何进对纪葎的猜测更加坚定,毕竟正常的社员也不会这么久不出门。   就在气氛有些萎靡之际,村口外的位置,吊儿郎当走来一个人。   是个不算高的男人,那人一边走路一边四处张望,手插进裤兜里,吹着口哨叼着野草,是典型的混混模样。   要按照纪葎的说法,那就是和冯有财有的一拼了。   本来这样的人没什么好惊醒的,但何进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神,整个人瞬间精神了起来。   男人虽然看起来不正经,好像也不注意周围情况,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双目灼灼,嘴唇不自觉颤抖,分明是对周遭的情况在乎极了。   人在什么时候会心虚呢?   必定是做了坏事的时候。   何进嘱咐了周围的弟兄不要发出一点动静,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男人。   纪葎的眼神也在看清男人面容的瞬间眯了起来,来人竟然是黄焕芝,那个被打了一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再看他今天的做派,和上次见面天差地别,分明是心里有鬼。   纪葎掩在腿上的手狠狠握成拳头,眼睛死死看着黄焕芝。   只见他慢步走到四合院前,回头四处张望了一圈,而后松了口气,手轻轻敲击着秦家的门。   他敲门的手法和正常人并不相同,而是两指轻曲,左敲两下,右敲一下,然后收起中指,单靠食指轻轻敲击六次。   所用到的手指不同,每一次敲击出来的声音有重有轻。   纪葎凝视着黄焕芝,片刻,秦家的大门被打开了,走出门来的人是纪青团。   何进瞬间不冷静了,招呼着人就要直接冲过去把人逮捕。   只是他的动作还没开始,就被纪葎给制止住了。   何进疑惑地回头看着纪葎,“不抓人?”   纪葎的眼睛还落在四合院的门上,浅淡的瞳孔里布满了冰冷的气息。   他怎么会不想抓人,但是纪榕的行踪还没打探好,他们贸贸然冲进去,只会让纪榕的身份从被拐卖者转换为人质而已。   想到闺女可能受到的伤害,纪葎的心里有抑制不住的怒火涌出来。   纪葎将眼神收了回来,落到何进的身上,只说了两个字,“纪榕。”   何进瞬间了然,摸了摸额头,一时激动竟然给忘了,“抱歉抱歉,忘记你闺女还在他们手上了。”   这真不是何进有意要忘记,实在是纪葎这一路表现得太冷静了,尤其是那种不温不淡的话语声,像极了何进领导开会时的声音,所以他不自觉就忘了纪葎的身份。   纪葎并没有就这件事情指责何进什么,“你们在这边等大部队过来。”   何进:“那你呢?”   纪葎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大门的位置,“我进去看看。”   何进:“不行,现在不知道里面多少人,是否持有凶器,我知道你紧张闺女,但也不能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纪葎:“我自有打算。”   “不行,要不我去吧,我作为公安,有义务保护社员的安全。”   纪葎并没有说话,但从上而下看着何进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何进:“......”   何进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他抓住纪葎的手,一步也不肯退让。   虽然纪葎浑身的气势是挺厉害的,挺能威慑人,这点何进也赞同,但气势猛又不代表人厉害,何进看了眼纪葎瘦削的身材,再看看自己手臂上腰腹鼓鼓的肌肉,打心眼里没觉得他会比自己厉害。   两个人瞬间僵持了下来,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这个时候,旁边的公安戳了戳何进的手臂,表情呆滞。   何进正在和纪葎讲道理,也没空搭理他。   公安锲而不舍,何进不耐烦地回过头,就看见对方指着秦家的位置,努了努嘴。   顺着兄弟努嘴的方向,何进望了过去,只见秦家门竟然又打开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纪榕觉得自己心跳的频率那么快,纪榕不知道,秦大山会不会发现她们已经从地窖中跑出来的事情。   万一他真的心理变态到想要进入地窖里面去威胁恐吓自己和秦招呢,要是被他重新抓住两人会是什么下场呢?纪榕想到了那个连自己老婆都毫不犹豫打骂的人,她甚至不敢想自己的下场如何。   逃,必须逃...   这是纪榕此时内心唯一的想法,她不能坐以待毙。   发现自己的腿麻了,纪榕用手指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肉,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小心挪着步伐靠近秦招,“秦招,我们马上离开。”   同样的道理,秦招比起纪榕只会更了解秦大山的作态,他点了点头,将目光转移到被自己压着的秦祖佑身上。   秦祖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毕竟年纪小被家里宠着长大,此时此刻并没有领会到纪榕和秦招的情绪。   纪榕的眼神同样看向了秦祖佑,她明白秦招的意思,秦祖佑就是个□□,绝对不能放过他。   有什么东西可以堵住这家伙的嘴巴呢?   纪榕的眼睛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不得不说,秦家还真的附和‘外表光鲜内则寒酸’这句话。   一路走来,除却少数的家具用品,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比如现在,纪榕只是想找块破布来塞秦祖佑的嘴巴而已。   纪榕的眼睛,慢慢落到了秦祖佑的衣服上,眼睛里面像藏着个小灯泡,咻的一下亮了。   纪榕看着秦招,“快,扒了他裤子。”   秦招则显然没跟上纪榕的脑速,迟疑着半晌没有回复纪榕。   纪榕无语地看着秦招,按理说,一个八岁的小孩不该懂那么多吧,看来以后还得正视秦招的教育了。   秦招最后还是在纪榕逼迫的眼神下乖乖照做了。   纪榕该感谢秦祖佑家没有为了省两块布而不给秦祖佑穿内裤,为了报答这份‘感激’之情,纪榕没有任何犹豫地将秦祖佑的裤子狠狠打了个结,然后塞进了秦祖佑的嘴巴里。   剩下的两边裤腿纪榕也没浪费,直接绕道秦祖佑的脑后面打了个死结。   纪榕呵呵冷笑两声,用充满威胁的眼神瞪着秦祖佑,意思大概是:你要是敢动一下试试。   纪榕接替了秦招的工作,整个人压在秦祖佑身上,也不知道是该多亏她平日里吃得多呢,还是庆幸刚刚那一摔将秦祖佑摔了个七荤八素,秦祖佑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这个时候,纪榕也注意到秦招的腿了,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扭伤那么简单。   纪榕的脸上满是焦急,所幸,她还记得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   看着秦招咬牙硬撑的模样,纪榕心疼极了。   纪榕本来还打算等秦招站好让他压着秦祖佑的,现在看到秦招的伤势,心有不忍,干脆合作把秦祖佑的上衣也扒了,将他两只手放后面绑起来。   纪榕一步一步,提心吊胆地看着面前的路,距离后门的位置越来越近。   纪榕时不时会回头张望,生怕下一秒秦大山会突然出现,咧着嘴张着牙朝她们笑道:我找到你们了。   那场景,纪榕只是想想,都被刺激到不行。   两个人终于站在后门边上了,纪榕长长舒了一口气,额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入脖子,纪榕伸手推了一把门。   ——纹丝不动。   纪榕疑惑地抬起眼睛,这才发现,后门竟然是落了锁的。   纪榕几乎要表演个当场落泪了,不是吧!有没有搞错呀!她都千辛万苦走到这里了!   如果眼神可以解锁,纪榕绝对一定出门了。   纪榕抬眼,眼巴巴地望着秦招,“怎么办?你知道钥匙在哪吗?”   秦招抿着嘴唇点点头,将自己口袋的位置转向纪榕,“在里面。”   纪榕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听说惊喜从天而降,她一边摸秦招的口袋一边忍不住询问,“怎么会在你这里呀?你不是也没晕吗?有钥匙为什么不赶紧跑?”   秦招默着眼睛看着暗黄色的门,他并不打算告诉纪榕,他其实是重新回来的...   纪榕太兴奋了,冷了有杯子,口渴了有水,门锁了还有钥匙。   颤着手打开门,纪榕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天地,不敢相信她们就这样出来了。   纪榕一颗心还没落到谷底,就随着门推动的咿呀声瞬间又提了起来。   纪榕张大了嘴巴看着秦招,这门...怎么还带自动提醒功能的。   沉重的脚步声再度传来了,纪榕头脑里一片混乱,最后时刻,还是秦招一手抓着秦祖佑,一手将纪榕抱了起来,步伐很快地带着他们冲进了一间屋子。   这是一间没有人住的屋子,里屋的门被全部锁了起来,门沿下布满了蜘蛛网,还有一两只正在钻洞的小老鼠抬眼看了突然闯入的外来者,咻地一下躲进了粪坑的洞里。   纪榕被秦招抱着躲进了最厚的一堆树枝里面,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纪榕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有泪珠渗了出来。   太可怕了......   所谓的生死时速恐怕也就这样吧。   另外一边,听到后门的动静,本来还在和纪青团僵持的秦大山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劲,他走到了地窖的旁边,一眼看到了枯草边的血迹。   秦大山一张脸瞬间就黑了,二话不说就把地窖给打开了。   人在后门,秦大山很肯定,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那边走去,他的脚步踩得很重,象征着生气。   那两个小兔崽子,他就该把两个人的腿一起打断。   秦大山心里恨,走路的步伐也快了很多,直到抵达了后门,看到了被打开的锁,所有的愤怒在那一刻爆发了出来。   秦大山连忙从后门走了出去,这一带还住着其他的人,他不敢大声宣扬自己拐了别人家小孩的事情,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秦大山只能恨恨地往回走,同时决定回去跟纪青团说一声,他得找找看。   他倒要看看,一个断了腿的小兔崽子,带着一个小丫头能跑哪里去。   秦大山一边走,一边低声怒骂:“小兔崽子,你有种别被老子抓到,老子要你死。”   秦大山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他所想要找的人,和他仅仅一墙之隔。   纪榕靠近了秦招的身边,心里无数次怒骂秦大山,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变态,她忍不住又想到了第一眼见到秦大山的场景,早知道有今天这茬,她当初就该让纪葎教训她。   因为不清楚秦大山是不是真的走了,或者就站在后门等他们自投罗网,纪榕三人就待在树枝里面,一点也不敢动弹。   期间秦祖佑清醒了一回,想要制造点声音让秦大山来救她,但是被纪榕及时发现,用武力制止住了。   纪榕和秦招就这么呆着,一下待到了下午,太阳最炎热的瞬间已经过去了,纪榕是又脱水又饥饿,加上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副作用,上下眼皮打着架,恨不能下一秒就睡死过去。   再说秦家大门,就在纪葎同何进僵持不下的功夫,同样的位置又来了几个人,这一次的人同样是混混打扮,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们看起来比黄焕芝强壮得多,也冷静更多。   在同事的提醒下,何进瞬间进入了战斗模式。   这些人看起来不是简单的角色,何进不由得庆幸自己刚刚拦住了纪葎的行为,要是真放了纪葎过去,那简直就跟羊进了狼窝,任打任杀了。   何进看着日头,询问自己身边的公安,“他们还没来吗?”   对方摇了摇头,为了避免回去警局找人的公安太过大张旗鼓,他们特意派了个人在路口截人,这会儿时间过去那么久了,竟然还没人回来。   何进的脸上不由得显现出焦急的神色。   就在他纠结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带领着兄弟们去抓人的时候,何进一个没看住,纪葎走了出去。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就要跟着出去。   接收到纪葎的手势,他最后只能蔫蔫地蹲了回去,同时跟后面几个人说道:“做好准备,情况一有不对劲马上出去。”   在何进的心里,公安是理所应当保护人名群众的,他们又怎么能蹲在这里坐缩头乌龟呢。   后面的几个人神色复杂,纪葎并没有多在意,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秦家大门前,没有任何犹豫,按照刚刚从黄焕芝那里看来的敲门手法敲着门。   里面的人也疑惑了,明明人数应该够了,怎么还会有人敲门。   被迫回来的秦大山看了一群人里面的领头一眼,“你的人?”   对方巡视了一圈自己的手下,同样不解,但是很快,他的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前不久有个小子说要跟着我混,他现在也在松花大队,会不会是他来了?”   秦大山更不清楚了,但是听到这敲门声,很明显就是他们设计好的暗号,不会有错的。   秦大山皱着眉头走到了大门边,伸手一把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人请吃饭呀哈哈哈哈哈哈下一章晚点更新   我是最胖的呜呜呜呜 第一百二十二章   纪葎身姿笔直地站着,随着秦大山开门的动作,指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从门板上收了回来,眼神冷冽且淡漠。   秦大山的脸上露出极为诧异的眼神,他怎么也没想到,站在门外的人会是纪老三。   脑子里想到刚刚领头那人说的话,秦大山看向纪葎的眼神都变得怪异了。   不过片刻,秦大山就将自己的想法掐灭了。   想要加入他们的人,无论是谁都好,唯独不可能是纪葎,别的人不清楚秦大山还不知道吗?   他拐卖的孩子可就是纪老三家的。   虽然带了点私人恩怨在里面,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这纪老三的闺女长得水灵,放到外面去绝对能拿个好价格。   那纪老三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刚刚的敲门手法是谁教的?   秦大山看向纪葎的眼神,带上了探究。   一瞬间,秦大山的脑海里闪现出逃跑的纪榕和秦招两人,眼神逐渐变得警惕起来。   难不成,是那两个小兔崽子跑回去了跟纪老三告状了,然后对方才会找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秦大山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戾气。   纪葎并没有理会秦大山这一瞬间千变万化的情绪,他的眼神依旧保持着他看见秦大山时候的模样,薄唇紧抿,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纪葎:“想必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一开始,纪葎想过曲折委婉,也想过先顺从对方,伺机突破,再一网打尽,纪葎将秦大山的想法推演了一遍,比起报复,秦大山恐怕还是为了钱。   到了这一步,纪葎心里清楚:他之前猜测纪青团的行为目的基本成型。   如果单纯为了钱这一点,纪葎也可以满足他。   不过这些打算在他看见秦大山的时候都被推掉了。   纪葎冷眼看着秦大山,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纪葎清楚钱在秦大山这里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秦大山是个很聪明的人,通过纪葎的话,再观察纪葎的脸色,他暗暗着揣测纪葎的来意,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两个小孩没有回去!   纪老三这次过来,恐怕单纯是来找自己要人的。   这可真是天降惊喜,秦大山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既然对方没有掩饰,秦大山干脆也不装模作样了,直接退后一步,手臂交叉环抱于胸前。   秦大山:“纪老三,你也是个聪明人。”   秦大山心里简直乐疯了,尤其是在知道两个小孩仍然在后门附近的时候,他甚至想要快快打发了纪葎,好回去老鹰捉小鸡,看看两个小东西躲在哪里呢...   此时此刻,如果纪榕知晓秦大山内心的想法,至少得大骂三声变态。   但可惜,纪榕听不到。   纪榕还和秦招一起躲在枯树枝里,心理年龄最小的秦祖佑已经沉沉睡去了。   纪榕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虚弱地抓着秦招的手,“秦招,他是不是走了?”   纪榕和秦招两个人现在就像在和秦大山玩躲猫猫一样,唯一庆幸的事情就是对方不曾闯进这个屋子来,可是时间太久了。   纪榕甚至敢肯定,她们继续躲下去,对方总会起疑。   如果秦大山发现了这件没有锁起来的屋子,再抓她们就像瓮中捉鳖。   秦招将耳朵趴到墙边上,仔细一听似乎真没了骂骂咧咧的声音,秦招低头看了小纪榕一眼,对方的嘴唇已经苍白了。   秦招不敢冒险,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先出去看看,如果安全再来接你。”   正因为秦招了解秦大山,所以才知道,他们的时间刻不容缓。   纪榕:“不行不行,要么一起出去,抓就一起被抓,要么我们就都待在这里。”   “这里不安全。”   “那也比你一个人出去安全!”   纪榕摆明没得商量的口吻,秦招这个傻小孩她还不知道嘛,因为纪葎收养秦招的事情,秦招几乎将自己当成了她们家的附属,什么危险的都冲在前面,意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报答她们。   纪榕不喜欢秦招这种想法,也想过纠正他。   但人的认知是经过长期生活演变的,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得了。   纪榕甩了甩脑袋,她才不管那么多呢,她现在就要用行动让秦招知道:你死了我也不苟活。   纪榕怒眼瞪视着秦招,“你要是敢丢下我出去,我马上就自爆。”   秦招:“......”   最后,两个人终于达成一致目的...   其实就是秦招单方面被打压......   秦招伸手拽起睡得昏昏沉沉的秦祖佑,啪啪两巴掌直接把他给扇醒了。   刚醒来的小霸王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境地了,张嘴就要怒骂,结果就被自己的裤子熏得又闭上了嘴,只能双目含泪地瞪着纪榕和秦招。   可惜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无情,秦招直接抓着秦祖佑站了起来,纪榕瞥了眼一瘸一拐的秦招,率先举手要去当探路兵。   心里打定了主意,纪榕没等秦招的回复,瞬间精神抖擞地朝着紧闭的门跑了过去。   所幸,纪榕不是个冲动的性子,她选择先趴在门边研究了一番,贴近眼睛顺着细细的门缝看屋外的状况,确定没有人经过了,纪榕悄悄挪开一点点门,眼睛越睁越大。   秦招无奈地看着纪榕的动作,他自己也警醒着准备有危险随时冲上去救纪榕。   大概是老天玩够她们了,这一次的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纪榕吊着一口气抓着秦招的手没有放松。   一直到三人离开秦家后门好长一段距离,纪榕都不敢停下来喘气休息。   实在跑不动了,就在秦家隔壁屋的巷子口,纪榕和秦招停了下来。   他们等于绕了一个大圈从后门到前门来了,纪榕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秦招,“我们接下来去哪?”   按理说,秦家附近的宅子里也是有住人的,纪榕和秦招完全可以去找他们求救。   但纪榕现在是被秦大山整怕了,一怕这群人里面有同秦大山这般一丘之貉,二怕秦大山发癫冲进去别人家里乱来。   住在村口的大部分都是老人、中年人,未必经得起秦大山的恐吓。   这么一想,似乎除了跑路回家,她们两人便没有别的出路了。   从村子口到纪榕家的距离太远了,且不说纪榕没办法确定纪葎在不在家,如果中途被秦大山守株待兔了怎么办。   纪榕的心里还惦记着没有在后门蹲守的秦大山,她不敢打赌。   纪榕一颗心七上八下,只能将希望寄托到秦招身上。   她等了很久,秦招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纪榕瘪着嘴,伸手戳了戳秦招的手臂,“你干嘛呢。”   秦招沉默了好一会儿,抓起纪榕的一只手,指向了另外一边巷子口,探出半个身子来的男人。   纪榕瞪大了眼睛,原因无他,秦招指着的男人,身上穿的是一身公安制服。   她瞬间激动了,抓着秦招的手无比雀跃,“秦招,是警察叔叔。”   纪榕原地蹦了两下,紧张陡然松懈了下来,她跨大脚步想要走过去那边。   手被秦招牵住了,回过头,纪榕看到了秦招眼神里的抗拒。   纪榕:“秦招不怕,警察叔叔是好人,会保护我们的。”   纪榕都这样说了,秦招也没办法,只能跟着纪榕往那边走。   ...   何进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站在秦家大门口的纪葎,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为了能更快出手,他甚至紧急从对面转移了过来。   纪葎可千万不要硬碰硬啊!   何进心里焦急,他刚刚又派去村口的人还没有回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刚刚看着进去里面的人并不多,但谁知道秦家里面还有没有藏着别人呢。   何进全心全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有三个小朋友凑了过来。   直到衣摆被轻轻拽动,一开始,何进以为是自己兄弟,直接伸手拍了拍,在触到对方娇软的皮肤时瞬间回过了头。   一个睁着大眼睛的小丫头?   何进的眼睛都瞪大了,逐渐转移到一边,瞬间和眼神冷漠的秦招对上了眼...还有被秦招抓着五花大绑的秦祖佑。   何进瞬间想歪了,还以为秦招是里面那群人的同伙,瞬间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纪榕又拽了拽何进的衣袖,示意他将眼神转移到自己身上,“警察叔叔,我们被拐卖了,你接举报吗?”   何进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接到小娃娃的举报,他沉默了很久,半蹲下身子,“你说吧。”   纪榕点点头,“我叫纪榕,今年三岁半啦,是松花大队的小社员,我要举报的是你后面这户人家拐卖儿童,你认识警察局里的刘爱国吗?他是我叔叔。”   为了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纪榕把刘爱国都扯了出来,顺带指着秦招,“这是我哥哥。”   “这个是人贩子的儿子。”纪榕又指着秦祖佑。   秦祖佑虽然不知道人贩子的意思,但看着纪榕跟公安举报自己家,瞬间就愤怒了,瞪着眼睛伸脚踹向纪榕。   当然,有秦招在,他的目的没有得逞。   纪榕说完了话,见何进没有反应,还似模似样地竖起三根小手指,“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说话这么流利,被人贩子拐卖竟然能够跑出来,还能反手将人贩子的小男娃一起拐出来,何进感觉自己的认知在崩塌,不知道该说他以前认识小孩不全面呢,还是面前的小孩子太机灵。   何进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兄弟先指着纪榕惊讶地问,“你爸爸是纪葎对不对?”   纪榕歪着脑袋,“你认识我爸爸?”   何进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虽然心里对一个小孩子做出这样的行为存疑,但是看着小团子澄澈的眼睛,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何进也不敢相信‘营救’这么顺利,再三确认,“你是纪榕?”   纪榕乖乖点头。   何进简直难以形容自己内心的激动,再一抬头,刚好看到了村口开着三轮警车过来的大部队,何进的眼神更加炙热了。   虽然急于抓人,何进也还记得两个小孩子的事情,他蹲下身子,“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小姑娘,你举报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人都逮捕归案,还给你们和平的大队,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纪榕的眼睛晶晶亮,甚至伸手给何进敬礼,“是。”   何进失声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团子的后脑勺,再站起身时,他眼神恢复了严肃,“随时准备好抓人。”   蹲守了这么大半天,终于得到这么个命令,几个人一个赛一个的亢奋。   何进安排了两个人专门负责看守小朋友的,带着其他的人就要去和大部队会合,脚才刚刚抬了起来,衣摆又被小纪榕抓住了,何进疑惑地望着她。   纪榕连忙指着一个地方解释道:“警察叔叔,这栋宅子还有一个后门,就在那边,你要注意哦。”   何进笑着点了点头,“好,小姑娘就放心吧。”   纪榕心里雀跃极了,抓着秦招的手一个劲跳脚,“秦招,秦招,秦招......”   纪榕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内心,经历层层磨难终于看到了警察,有个词叫做走投无路,也有个词叫绝处逢生。   此刻,秦家大门,秦大山正在使劲忽悠着纪葎,制造出纪榕还在自己手里的假象,他想要让对方紧张,失去警惕,然后狠狠地给对方致命一击。   秦大山却不知道,当他越是伪装,纪葎就越是看穿了他假造的事实。   纪榕恐怕已经逃出去了...   纪葎还愿意留在这里跟他瞎掰扯,就是想给闺女留足跑路的时间,他相信,以闺女的聪明,如果真的出去,一定会发现驻守在外面的何进。   纪葎的唇角微微勾起,当他听到何进吹起口哨时,纪葎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朝着秦大山的肩膀劈了下去。   秦大山一直在做准备,差点因为对方的动作太快而被纪葎一击即中,他惶恐地退后两步。   秦大山想不到对方突然翻脸的目的,但还没来得及问话,他的瞳孔紧紧缩了起来,一群公安闯了进来。   那群公安进门,二话不说就朝着聚集在院子里的人围去。   秦大山瞪着眼睛,充满恐吓的话语甩了出来,“纪老三,你不怕我弄死你闺女吗?”   这个时候的秦大山还不知道他的诡计已经被识破了,只想着尽快将纪葎给制服,看着那么多的公安,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但还想把纪葎给一起拖下水。   纪葎充满嘲讽的眼神紧盯着秦大山,“你确定你不是在虚张声势?”   秦大山不敢置信,“你早就知道?”   纪葎轻轻摇头,声音里充满了讽刺,“我不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自己告诉他的?什么时候?秦大山一步步后退,瞪着眼睛死死看着纪葎,这个时候,他恍然大悟了,指着纪葎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早就应该想到,今天看到的纪葎,和上次在一个车上的截然不同。   他是故意的,他在降低自己的警惕,他...   秦大山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脑门,让他不管不顾想要冲上去和纪葎拼个你死我活。   这个时候,后退的脚步踩到了一个人,随着纪青团倒抽气的声音,秦大山瞬间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秦大山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一把将纪青团抓了起来,小刀抵在了她的喉咙口,“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到了这一刻,纪青团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明明只是把纪榕卖了的事情,怎么会转化成这样。   早在那群混混进来的时候,纪青团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尤其是其中一个人将她误以为是这次的货品,几个人指着她品头论足。   纪青团心里很不舒服,但这群人里面除了黄焕芝和秦大山,她连一个相熟的都没有,就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   纪青团万万没想到,黄焕芝那么不靠谱,竟然趁着秦大山和人说话的时候勾搭上那群混混,跟对方商谈自己的价格。   纪青团突然后悔了,本来就是以纪榕为交易替换掉自己,她怎么又羊入虎口了。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肆无忌惮,纪青团都缩到角落边去了。   警察冲进来的时候,纪青团宛若看到了救星,但她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黄焕芝捂住嘴巴警告,“你要是敢说什么,可没你好果子吃,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如果我们被抓了,你就是同伙,一样跑不了。”   在这之前,纪青团没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就像和小伙伴玩耍时闹矛盾会打骂一顿似的,纪青团觉得自己纯粹是在教训纪榕。   再说了,人又不是她抓的。   但随着黄焕芝威胁的话,纪青团的眼睛瞪大了,再看向警察便充满了畏惧。   好不容易挣脱开了黄焕芝,纪青团哆嗦着身子,还没来得及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随着脚的一阵剧痛,再醒过神来她已经被秦大山抓在了怀里,尖细的刀子抵着她的脖子。   即便是三叔抓着她威胁的时候,纪青团也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   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听到秦大山威胁的话,纪青团看着三叔就像看着救命稻草,连忙伸手呼唤,“三叔,救我!”   纪葎冷着脸看着秦大山的举措,讽刺一笑,“你抓着和你一样的拐卖犯来威胁我?”   对于纪青团,纪葎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原谅,想到自己不在的时间里纪榕可能受到的委屈,纪葎都恨不得把纪青团一起送去派出所了,怎么可能还会受到威胁呢。   秦大山的身体紧绷着,听完纪葎的话,他朝着空地上吐了口水,手上的小刀压得更紧了,隐隐能看见纪青团脖子里出现了犹如红丝线的痕迹。   只稍一眼,秦大山就知道纪葎没有说谎,但他就是不甘心,秦大山抓着纪青团,一点点抵到后面的墙上。   秦大山:“这可是你侄女,你当真不在乎?反正我今天逃不了,不如让她一起下去陪我!”   纪青团泪眼婆娑地摇着头,“不要,不要...三叔,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她是真的怕了,看着纪葎的脸上满是恳求,一点不见在纪家时威胁嘲讽纪葎的模样。   纪葎并不想管纪青团,但秦大山他也不想放过,欺负了他的闺女,难不成还想要全身而退?   纪葎嘲笑一声,别做梦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伸手挡住纪葎的动作。   来人正是纪葎上次在黑市上见过的,刘爱国的上司许副队。   他板着一张脸,表情严肃地看着纪葎,“先解救人质。”   许副队对纪葎可是印象深刻,上次抓进去牢里那些人到现在手指骨头还没好全,吃饭都得用嘴拱,现在对纪葎感觉是提心吊胆。   纪葎还没来得及说话,刘爱国就走过来拉住了他,“葎哥,这件事情由我们许副队接手了,你坐着就好。”   打从在局里从同事的口中得知纪榕被拐走的消息,刘爱国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带把刀把劫匪大卸八块。   刘爱国心里焦急呀,偏偏半路上还出现了意外,要不是实在走不开,刘爱国都恨不得瞬间移动到松花大队来了。   所幸,纪榕逃出来了,他们原本想好的如何解救人质方案不用实施了。   刘爱国没来得及和纪榕打声招呼,就朝着秦家冲了过来。   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瓮中捉鳖,却因为纪青团被绑架威胁,许副队临时改变方案。   纪葎瞥眼看着刘爱国,“你们队里准备怎么做?”   刘爱国摸着后脑勺,“得把人质救出来,我也听说了这丫头做的事情,但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子,无论怎样都罪不至死,我们许副队的意思,是先把人救下来再看上面处决。”   刘爱国也有他的难处,纪葎点点头,并没有坚持自己的主意,将场地留给了他们。   纪葎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在其他人的指引下,找到了纪榕。   彼时小纪榕正和秦招蹲在阴凉处遮太阳玩着地上的石子,纪葎走近的时候,地面上的黑影也在一点点挪动。   纪榕满脸困惑,歪着脑袋抬起头,眼睛直直地撞进纪葎低垂下来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纪榕伸手擦了一把眼睛,盛满了眼泪的眼眶瞬间像泄了洪的山坡,抑制不住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纪榕明明不想哭的,张开嘴却觉得鼻头一阵酸痛。   小小的身躯打着嗝,红红的眼眶像受尽了委屈,轻轻瘪着的嘴仿佛将所有的言语都堵住了,小团子这副模样,任谁看上一眼都会心疼,更别说作为父亲的纪葎了。   纪葎轻轻蹲下身子,将纪榕一把揽入怀中,让她小小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肩颈。   不过片刻,衣领就一片湿润了。   他小心翼翼地拍打着纪榕的后背,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涌上心口,纪葎觉得,再没有哪个时间,比这一刻更加庆幸自己重生了。   纪榕哭完了,将脑袋挪了出来,看了眼没有情绪变化的秦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丢面子了。   纪榕:“爸爸,人都抓了吗?”   纪榕也是出来以后,才听说了秦家里面的事情,按照时间推断,不由得庆幸自己当机立断。   如果当时屋子里不是只有秦大山,她们绝对跑不出来的。   到时候被人抓着去和警察叔叔谈条件,又不知道人家得退多少步才能换来自己和秦招的平安。   纪葎没有隐瞒,将秦大山挟持了纪青团,里面正成僵局的事情告诉了纪榕。   纪榕手撑着下巴,瞥眼看到了绑得死死的秦祖佑,拍着巴掌,“爸爸,他们有人质我们也有呀,看。”   她指着秦祖佑就像献宝似的。   纪葎都忍不住被闺女的表情逗笑了,“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他们会处理的。”   纪榕认真地摇头,“爸爸,刚刚多亏了警察叔叔,否则我和秦招就要被抓回去了,我们要报答他们是吗?”   纪葎正色起来,他刚刚只听说了闺女回来的消息,并不知道其中惊险。   纪葎沉吟了一番,点点头,“也行。”   按照纪葎的想法,他根本不可能有解救纪青团的心思,但许副队想。   纪葎看着纪榕,明明她才是被纪青团陷害的人,闺女都能放下,他又如何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破坏许副队的行动呢。   横竖,纪青团也不会有好下场。   纪葎单手抓起了秦祖佑,明明吃得满身肉,纪榕和秦招很费劲才抓出来的小霸王,到了纪葎的手里,就好像随手拎过的布包。   看着秦祖佑瞬间瞪大了眼睛,纪榕捂嘴偷笑着。   既然是抓来威胁人,这件事情便不适合由刘爱国出面,纪葎带着闺女和秦招,一步步朝着秦家走去。   秦大山依旧和许副队僵持不下,一方要求准备好钱让他走,一方则不愿就这样放过一个危险人物。   当看到换了一个人来谈判的时候,知道对方有救人的心思,秦大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也不在乎许副队的犹豫不决,反正人质在手,什么事情都简单得很。   但是随着纪葎的再次出场,秦大山不冷静了,他看到什么?   他宝贝儿子竟然被对方抓住了!   秦大山瞬间怒吼道:“纪老三,你放开我儿子!”   到底是人到中年才盼来的一个独苗苗,秦大山平日对他看得比眼珠都重,看着儿子五花大绑的模样,秦大山瞬间失去理智。   但凡换成随便一个公安抓着他儿子威胁,秦大山都不会被吓成这样,但纪老三是什么人呀,连自己的亲侄女被威胁都能够面不改色的人,秦大山可不敢指望他有多少仁慈,万一弄不好把自己的儿子搭进去了怎么办?   许副队也瞬间回头,看见了纪葎的动作。   他虽然有心制止,但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纪葎。   纪葎冷笑一声,纪榕在一旁适时添上一句,“想放开可以,一个换一个。”   纪榕说着话挥舞着小拳头,满是威胁,“你要是犹豫一下,我就揍秦祖佑一下。”   秦大山瞪着眼睛,看着秦祖佑呜呜呜从裤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再看到纪榕毫不犹豫朝着自己儿子的拳头,登时大吼道:“换、换、换...”   秦大山心里恨极了,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又能怎样呢。   纪榕扬唇一笑,看着纪葎,小拇指从嘴边划过,眼神不加掩饰,大意是,“我厉害吧。”   纪葎忍俊不禁,伸出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摸着纪榕的后脑勺。   两个人同意交换人质,秦大山要求许副队带人全部退后,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儿子,这个时候心里涌上了其他的念头。   因为行动不安全,纪葎直接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刘爱国,独自走过去和秦大山交换。   秦大山留着心眼,要求得到屋子后面去。   纪榕瞬间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张嘴想要提醒纪葎,秦大山肯定是想要去后门,想要从那边逃走。   不过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纪葎同意了,直接按照秦大山的要求来,两个人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数过三、二、一之后,两人同时松开自己的手。   纪青团没想到,关键时刻三叔竟然肯来救自己,生怕下一秒被秦大山再抓回去,纪青团的动作尤为迅速,但大概是刚刚吓多了,腿竟然直接软了下来。   秦祖佑虽然是被绑住的,但脚的活动范围还是很大的,他扑腾着小腿朝着秦大山跑去。   眼见着秦祖佑离自己近了,秦大山突然变卦,伸手又要去抓纪青团,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纪葎出手了。   纪葎并没有去抓纪青团,而是伸手朝着秦大山的方向,没有任何犹豫地使用武力。   随着啊——的惨叫,在前面等候的许副队领着人跑了过来,后门守着的人也迅速开门,只看见秦大山软倒在地上,纪青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秦祖佑呆滞,而纪葎毫发无损......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晚更了嗷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许副队亲自走到了秦大山的身边,抓起对方软趴趴的手看了一眼,果然和他猜测的那样又断了。   许副队看向纪葎的眼神整个都变得怪异了,心里甚至猜测纪葎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怎么经由他手的犯人,就没谁安然无恙的。   纪葎毕竟是来帮忙抓人的,对方也确实罪有应得,虽然对纪葎的做派不甚赞同,许副队也没有话指责他。   许副队指挥了两个人过来把秦大山铐起来,对方抓着他站起来的时候,秦大山再度发出嗷的一声惨叫,许副队瞬间皱起了眉头,再检查一番发现秦大山连腿都是断的。   许副队:“......”   许副队觉得自己想多了,刚刚有一瞬竟然还觉得纪葎没有掰断人手指骨头,手下留情了的。   刘爱国带着两个小孩连忙走了过来,“葎哥就是葎哥,威风不减当年。”   纪葎没有应话,反倒是许副队神情凝重地看了刘爱国一眼。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处理多了,秦大山以涉嫌拐卖儿童罪被逮捕,因为纪青团的自爆行为,她也被一起带走了。   大部队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却是轰轰荡荡,不少早上没去看纪家热闹的社员都跑了出来,尤其是几个大妈,眼神瞬间就亮了,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纪葎带着两个小孩,和留下来的何进一起,本来是打算一起回家的。   纪榕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门,“爸爸,你快看看秦招,他的腿好像受伤了。”   皆因这一路又紧张又提心吊胆兴奋不已的,纪榕差点都要把秦招的腿给忘了,这会儿事情解决完了,她马上就想起来了。   被纪榕这么一说,纪葎这才回想起秦招刚刚走路的姿势确实不对,浅色的眸子扫过秦招朝后躲了躲的腿,他蹲下身子,伸手将秦招的裤腿一点点卷起来。   何进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秦招的一条腿有明显用棍子打过的痕迹,其中血肉模糊,可怖得很...   如果不是有裤子挡着,恐怕连个大人看到都得被吓一跳。   纪葎松开了挽起裤腿的手,将手心向上看了一眼,原本干净的手心此时此刻布满鲜血,红得那么刺眼。   他的唇紧紧抿了起来,明明不发一言,却仿佛能让所有人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森森寒意。   纪榕也愣住了,刚刚的情况太危急了,她没有检查秦招的脚,压根不知道是这么严重的伤,她回想起两个人躲在枯树枝里,纪榕曾不小心压到的地方,明明听到秦招闷哼一声,他却只说是喉咙干。   所以秦招是拖着这样的腿制止住秦祖佑,并且陪她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纪榕瞬间自责了,软软的手指忍不住扣紧了秦招的手。   一开始,纪葎是不知道秦招也被抓了的,他只顾着着急纪榕,也没去注意秦招的动向。   在纪葎看来,秦招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又怎么会被秦大山抓住呢?   思索的眼神看向秦招,想问的话到了喉咙口,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纪葎蹲下身子,在秦招的面前,语调清冷,“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秦招唇角抿得直直的,声音沙哑带着股倔强,“我自己可以走。”   但是纪榕没有给他拗的机会,直接将秦招推向纪葎,由着纪葎把人背了起来。   在秦家门口,纪葎和何进分开,一方走向卫生所,另一方则继续早上没做完的事情。   虽然纪家已经抄得差不多了,但人家大队长还在那里巴巴帮着看人呢。   通往卫生所的路上,秦招的脸上满是不自在,低头看着一步一个脚印认真走路的纪榕,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互换位置。   纪榕走着走着,突然想起自己最疑惑的事情,她歪头看向秦招,“秦招,你早上不是跟在我后头吗?怎么突然就丢了?”   秦招抿着唇撇过头,没有回复纪榕的问题。   明明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身上却仿佛藏满了秘密。   到达了卫生所,没有惊动姜常清那边,纪葎直接将秦招安排在另外一个方向的病床间。   小护士看到了纪榕的身影,连忙跑了过来,左右检查起纪榕小小的身子,确定没什么受伤的地方后松了口气,毕竟纪榕是在纪葎委托她照顾不见的,这要是出个啥问题,她得内疚一辈子。   更何况,小团子那么可爱,她本来就喜欢极了的。   纪榕对着小护士嘿嘿一笑,自己也抱歉极了,要是她早点注意到埋伏的秦大山就好了。   没有耽搁时间,纪榕指了指秦招挽起来的裤腿,“护士姐姐,秦招受伤了,你能帮忙找医生伯伯过来吗?”   经由纪榕的提醒,小护士注意到了秦招的腿,瞬间瞪大了眼睛,“好,我马上去叫。”   她瞬间跑了出去,片刻功夫,就抓着医生的手赶回来。   医生仔细检查着秦招的腿,看了眼秦招的脸色,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做了几十年的医生,更严重的伤口他都见过,但从来没有哪个小孩子和秦招这般一声不吭的。   换做其他只是简单来打个针的小孩,都能哭得震天响了。   医生佩服秦招的毅力,表情却充满了不忍,据他的推断,这腿很有可能是断了的。   因为要处理伤口,清洗加消毒,怕纪榕小孩子看不过眼,医生干脆把两个人都赶出去了。   纪榕和纪葎站在门外,看着纪葎后背白色衬衣沾染上的血迹,小眉毛都拧紧了。   想到秦大山拐人驾轻就熟的行为,纪榕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跟浆糊一样,轻轻拽了拽纪葎的手,“爸爸,你说秦招是不是也是被拐卖的呀?”   整个松花大队谁不知道,秦招是秦大山买来传宗接代的孩子,这一刻,纪榕突然质疑其真实性了。   会不会秦招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被拐来的?而非亲生父母贩卖呢?   纪葎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多亏了纪榕的询问,才让纪葎想起了一开始想要质问纪榕的事情,他板起脸看着纪榕,“榕榕,你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被骗走的?”   纪榕瞬间哑了声音,摸了摸后脑勺,“榕榕也不知道呢,就有个黑影冲了过来,榕榕就昏着了。”   纪榕没有把纪青团诱惑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毕竟这事关联太多了,加上纪青团后面的行为,谁知道她是不是唬自己的...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纪青团揉圆捏扁再揍上两拳头,不可否认,纪榕心里还是好奇,她决定了,必须找个时间问问这件事情的真伪。   纪葎看着纪榕那纠结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再多问了。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何必让闺女再回忆一遍,徒增惊慌呢。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小护士走了出来,通知他们可以进去看了。   秦招的腿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腿的两侧甚至用木板固定了起来,布满血迹的裤腿被医生撸起来,拿绷带绑住了。   本来这时候是直接把裤腿剪掉更好的,但谁叫这年代布票难寻呢,医生也不敢擅自做主。   最后还是纪榕提醒,纪葎才提醒医生把裤腿给剪掉的。   现在不剪,后面闷出好歹来怎么办...   医生看着纪葎,缓缓将秦招的腿的情况说了出来,用棍子打伤的位置还好,虽然血肉模糊看起来可怕了点,但养养就能好了的,现在重要的是他的骨头被打错位了。   虽然已经固定好,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主要还得靠后面的养。   医生的建议,是让秦招住院观察几天,看看有没有其他隐患。   但他刚刚跟秦招说起来的时候,对方冷着脸就是一句话,“不住院。”   医生拧不过他,只能把这件事跟纪葎说了,看纪葎怎么打算。   纪榕听完了医生的话,赶忙将眼神转移到了秦招的身上,摆出大姐姐的姿态哄道:“秦招,你乖乖住院好不好,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可无论纪榕怎么哄,就算她使出了杀手锏,秦招的答复永远都是摇头,“我不用住院。”   纪榕没辙了,只能将眼神投到了纪葎的身上,指望纪葎出手制服秦招。   听到了医生的话,纪葎的整张脸都黑了,脑子里映射出秦大山的模样,只恨自己那时还是下手太轻了。   纪葎定定地看着秦招,四目相对,他看到了秦招眼睛里的倔强,那一瞬间,他明白了纪榕说再多也没有的缘由。   纪葎淡淡地问道:“你确定吗?”   秦招郑重其事地点头。   纪葎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回家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纪榕怔怔地看着纪葎,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吐槽了。   因为秦招的伤和纪葎后背的血,他们没有再去看姜常清,只让小护士去和他说一声,晚点带饭过来。   纪葎可不指望纪家的人还能记得在卫生所的姜常清。   纪榕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纪家竟然被抄家了,她叹了口气,倒不是惋惜或者替纪家不平,纯粹是遗憾自己少看了一场戏。   秦招现在等于瘸了一条腿,走路都得靠蹦跶的,纪葎跟卫生所借来了拐杖,但秦招好像用不习惯,脸上一片无措。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纪榕的身高就起到很大的用处了。   纪榕自告奋勇要当秦招的小拐杖,径直将对方的手肘抵在了自己的肩头。   纪葎看着小闺女小小的身子被秦招压得矮上一截,难得心里没什么不舒服的。   走在路上,他们三个人可谓受尽了瞩目,那些原本不知道状况的,听着被关在纪家又放出来的社员们一说叨,再看纪老三的神情都变了。   “纪老三真那么厉害?”这是一个听完纪葎和何进交流全程的大妈,语气里满是怀疑。   要说她们也是看着纪老三长大的,虽然中间有段时间纪葎参军不知境况,其他时间都是把他当成平常社员对待的,也没觉得纪老三比别人厉害多少。   现在听完人家夸纪老三的话,瞬间都觉得自己以前看走眼了。   尤其是那些本来想要嫁闺女的老大妈,更是捶胸顿足。   “说起来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秦大山平日里看着挺好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拐卖儿童。”   “可不是,我现在想想他以前笑眯眯打招呼的场面都觉得瘆得慌,原本以为只有他媳妇是混账的,能成想秦大山藏这么深。”   “之前在纪家的时候纪老三不是说他家老大闺女拐卖纪榕嘛?怎么又扯到秦大山那里?”   “还能怎么,一个骗一个抓呗。”有人大胆猜测。   “那老大闺女才多大,我看这事未必是真!”有人质疑。   “谁知道呢,以后看到他们两家人都绕远点,省得哪天被人盯上了!”有人感叹。   “我看秦大山这次肯定得判刑了,也不知道大山媳妇该怎么办?”   “你管她怎么样,要我说这人抓到了家里她还能不知道?说不定也是同伙呢...”   “那倒是,也不晓得她还有没有脸在咱们松花大队继续待下去。”   几个大妈围在一起互相唏嘘感叹,有了拐卖绑架这件事情做吸引力,纪家被抄家的事情反而没什么人去谈了。   纪榕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感叹这群大妈的八卦能力之强大,距离秦大山被抓才过了多久,这就宣传得沸沸扬扬了?   明明只是一天没出现在群众面前,纪榕却觉得好像过了好久,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路过纪家的时候发现大门紧紧闭着,纪榕眼睛直勾勾地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办法透视,心里一阵可惜。   进家门没一会儿,纪葎甚至都没来得及把衣服换掉,敲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将秦招安排在床上,嘱咐他不要乱动,纪葎才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果然是李创业,纪榕探出脑袋甜甜地跟他打招呼,“李爷爷好呀。”   一见到纪榕,李创业的脸就恨不得笑成菊花,“榕榕没什么事吧。”   纪葎替她回答了,“没事。”   招呼着李创业在桌子前坐下,纪葎转身进去屋里倒水,后背明晃晃的血迹露了出来,看得李创业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秦招受伤的事情他已经从何进的口中听说了,但是没有亲眼看到,李创业总是心存侥幸,觉得或许是何进夸大了呢。   看到纪葎身上的血,只怕对方还往小了说的。   纪葎很快就回来了,李创业也没再问秦招伤口的事情,说起了自己今天的来意,“本来打算过段时日开会的,出了这档子事,也没法再拖了,我和几个干部商议着今晚把大会开了,老三,你过来不?”   如果是之前,李创业一定是强烈要求每个社员都要到场的,可是纪葎家刚出了这样的事情,李创业也没有缘由一定要抓着人去听他讲两句话,横竖这件事情和纪葎没多大关系。   李创业叹了口气,语气自责,“说起来,我要是早点把秦大山偷挪公款的事情说出来,把他抓起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纪葎轻轻摇头,“没有今天还有下次,秦大山只是在报复。”   见李创业依旧打不起精神,纪葎转移了话题,询问起掉头回来的何进,“那些人都走了吗?”   李创业果然被转移了思绪,想到了刚刚的事情,一口气都顺多了,面上也带了神采,“你肯定想不出来,就冯家那个混不吝的,竟然站出来举报,说他知道哪里还有同伙,这不,何进带着人过去了。”   纪葎也有些诧异,“冯有财?”   李创业点头,“我平日还当他只会混吃混喝呢,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有点用。”   按照纪葎对冯有财的了解,他顶多相信对方是去加组织被拒然后愤怒举报的,他笑了笑,也没说出来。   提起这回事,李创业就忍不住想要询问抓秦大山的一些细节,他只恨自己当时没在现场,否则一定要把秦大山骂个狗血淋头。   纪榕歪着脑袋看着李创业口若悬河地讲秦大山的事情,心里觉得大队长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要是前阵子,李创业可是连村里人打架都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的。   换做秦大山这事搞得人尽皆知,李创业竟然都不在乎名声了。   纪葎一直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李创业讲话,直到李创业自己讲得口干到不行了,停下来灌了一大口水。   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李创业嘿嘿笑着,“这时间过得还挺快,你家还没准备饭吧?要不去我家吃?”   纪葎拒绝道:“不用。”   纪榕笑着解释,“李爷爷,我爸爸一会儿还得送饭给爷爷呢。”   说到姜常清,李创业也想起这茬,今天纪家被抄家的时候他还疑惑没看到对方呢,听社员们讲起来才知道,大清早送卫生所里去了。   他连忙追问,“你爹没什么事吧?”   “没大碍,修养些时日就好了。”   既然话题已经迁到这里来了,纪葎干脆把自己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李叔,我爹住卫生所这段时间能不能麻烦你去给他送饭?”   李创业疑惑了,“怎么了?”   纪葎实话实说,“我打算搬家了。”   这事从来没听纪葎讲过,李创业瞪大了眼睛,“因为这次的事?”   纪葎摇头轻笑道:“早就有的想法,搬到城里秦招上学也方便。”   本来纪葎还打算缓些时间的,上次通过魏中平在他们家附近租了套房子,纪葎请了魏中平帮忙打扫,不仅仅是纪榕的事情,还包括纪家被抄家,纪葎不想再和那边的人牵扯关系,也不乐意接济他们。   回来的路上纪葎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反正早两天晚两天都是搬,何苦还要受些气呢。   纪葎看了眼天色,黄昏已经降临了,群山迭起间是看不清的云雾缭绕,天空里红色的晚霞晕染开,看起来真像一副美丽的画卷。   纪葎从小生长在松花大队,虽然后来去了北京,但不是没有想念过大队质朴的生活。   现在他又要再一次离开了,虽然不是永远,但应该轻易不会回来了。   李创业本来还想要挽留一番纪葎,难得碰上个这么对胃口可以侃侃而谈的,但是所有的话在他看到纪葎的脸时又都吞了回去。   良久,他只是说了一句,“行吧,你放心,你爹那边我会看顾着的。”   纪葎点头道谢,“谢谢李叔。”   纪榕也朝着李创业眉开眼笑,“谢谢李爷爷。”   李创业走后,纪榕跑了两步,扭头看向站在门边的纪葎,“爸爸,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纪榕在心里做好准备了,虽然松花大队里有她特别舍不得的人,但是只要好好道别,来日一定还能相会。   纪葎没想到闺女接受能力还挺强的,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蹲下来,“后天好不好,留一天时间给榕榕和小伙伴们道别?”   纪榕瞬间咧开了嘴喜笑颜开,重重地点头,“嗯,都听爸爸的。”   纪榕小腿扑腾着朝着屋里奔过去,一把抓住了秦招的手,“秦招,我们要搬家啦,到时候你就能上学啦!”   纪葎和纪榕在院子里说的话秦招其实也听到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不上学。”   秦招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以前在秦家的时候,秦大山不是没想过送他去上学,但是被大山媳妇以死相逼,最终没有能实现,后来他上山砍柴抓野味摘野菜,偶尔也会偷偷跑到学堂里听听课。   他明白,读书的费用是不低的。   微垂着脑袋,秦招知道自己已经够麻烦人了......   纪榕歪着脑袋探入秦招的怀里,两人四目相对,纪榕故意板起脸教育道:“小孩子不能不读书,你抗拒无效。”   纪榕又何尝不知道秦招心里的想法,但她不愿意表露出来,秦招那么好,没有什么不值得。   纪榕故意扭曲了话题,抓住秦招的手喋喋不休地教育。   秦招怔怔地看着纪榕,看着小团子眉飞色舞讲着读书的好,讲着以后要去城里哪里玩,讲着让他先去学校里探底,等她到了上学年纪,一定要在学校里横着走。   秦招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还能解释一下...是因为我爸唱歌太大声打扰了我才会延迟更新的,对的对的。   嗷痛哭流涕——跪地——   我反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清早,正是最舒适的睡觉时间,纪榕就被门外的大声喧哗给吵醒了。   揉着眼睛走出屋门,见到纪葎冷着脸站在灶台边做早饭,啪啪啪的拍门声理也不理。   纪榕睁着惺忪睡眼,就听见门外传来吵骂的声音,非常耳熟,却原来是纪红彩在外面指桑骂槐地骂。   纪榕听明白了,想来是隔壁屋昨天被抄家的时候把东西都搬完了,这不大清早来胁迫纪葎接济他们了。   心里一阵无语,纪榕随便抓了两把打结的头发,拿着水杯从水缸里舀起水蹲到门槛边刷牙,就着外面纪红彩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声音,简直神清气爽。   纪红彩骂完了,另外一个声音又接上,这一次是指责纪葎不顾虑生产社名声,随意诬陷他人。   纪榕刷牙的动作都慢下来了,敛眉沉思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大山媳妇的声音,心里嗤笑一声:这两家还凑一块了?   门外的人不间歇地骂,屋子里的人也自顾自吃早饭,粥米的香味顺着院子一路飘了出去,纪榕听到了纪红彩讲一半停下来咽口水的声音,还有纪进宝哭哭啼啼地喊着:奶奶,我饿...   吃过早饭,闻讯赶来的李创业黑着脸将两家人都打发掉了,这才敲开门,忍不住赞叹纪葎的举措英明,“幸好你早有决定。”   因为秦招的腿伤,这一天都得乖乖在床上躺着,纪榕窝在小凳子上无聊地听纪葎和李创业讲了会话,当听到纪军工分造假属实,被完全剥夺副队长权益并进行罚款的时候,纪榕瞬间就精神抖擞了。   纪榕本来还想听听纪军是造谁的假,李创业却话题一转,又不提这茬了,纪榕悻悻地收回小脑袋。   这个时候,屋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董晓晓的呼叫声,“纪榕,榕榕在家吗?”   纪榕扭着小屁股从凳子上爬下来,赶忙跑过去开门,笑嘻嘻地问道:“你怎么来啦?”   董晓晓独自一人站在门外,身上背着个小书包,“可别说了,我特意逃课过来看你的,听说你昨天被坏人抓了,有没有受伤呀?”   纪榕乖乖摇头,“没有,我好好的呢。”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纪榕扭头回望屋子里的纪葎,“爸爸,我出门玩会。”   本来,今天董晓晓不来找她,纪榕也想找个时间去和董晓晓说的,她要走了,平时小孩子里也就和董晓晓、董明明玩得来,自然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她们。   董晓晓虽然小孩子脾气,平日里却对闺女很好,纪葎并没有阻止,点点头就让她们去了。   董晓晓直接抓着纪榕的手,一跑三步远,直到一个树下才停了下来。   纪榕望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可不就是她上次监督纪葎和时甜甜的地方嘛,想到自己那时的担忧,表情哭笑不得。   董晓晓则郑重其事地望着纪榕,“榕榕,你老实告诉我,真的是纪青团和人贩子一起拐你的吗?”   董晓晓再怎么说,曾经和纪青团也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虽然上次在山上碰见以后哥哥就警告自己不许再和她玩,董晓晓还是难以相信纪青团是这么坏的人。   她们是一个生产社的,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董晓晓那个号称孩子王的哥哥,也仅仅是在孩子团里面说话威风一点罢了,哪里敢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明明上次遇到时纪青团对纪榕维护的态度也不像假的,才多久功夫就发展成这样了?   纪榕看着董晓晓满脸纠结的神色,在心里偷偷地笑。   在董晓晓这种货真价实的小孩子面前,可能更难以消化纪青团做的事情吧?   纪榕并没有隐瞒什么,径直点头,“是的。”   董晓晓脑子里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她一手拍在树干上,“岂有此理,榕榕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和纪青团玩了。”   摸摸纪榕软乎乎的脸蛋,再想到哥哥说的消息,董晓晓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头,“榕榕放心,我哥说了,纪青团要是回来,一定揍她一顿给你出气。”   纪榕捂着嘴巴点头如捣蒜,“好呀好呀。”   纪青团那么小的年纪,纪榕知道派出所关不了她多久,正愁心自己走了没找到机会把人套麻袋打一顿呢,有了董晓晓的话她就放心了。   董明明可是言出必行的,就算没能把纪青团揍得下不来床,至少也要让她吃个教训才是。   说完了纪青团的事情,纪榕本来想把话题转到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上,可转眼纪青团又兴致勃勃地抓起她的手,一脸的八卦神色,“榕榕,你昨晚怎么没去开会呀?”   纪榕歪着脖子一脸困惑,“怎么了?”   纪榕还以为昨晚就是个谴责秦大山偷挪公款的会议,现在一看董晓晓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简单。   一天的担惊受怕,纪榕昨晚很早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松花大队因为这场会议,社员的感情问题再度闹了个沸沸扬扬。   纪青团眨着眼睛一脸神秘地笑,“纪青团她爸,我们副队长被抓出来了。”   这件事情刚刚纪榕都听李创业讲过了,脸上并没有什么稀罕的神色。   董晓晓左右看了两眼,偷偷摸摸地凑到纪榕耳边,抓着纪榕咬耳朵。   纪榕还没来得及仔细去听,墙头拐角的地方就看到了肖萍的身影,连忙冲着她招手,“肖萍姐姐。”   看着肖萍脚步的方向,纪榕心里就觉得她是要去自己家的。   董晓晓很不满纪榕的不配合,看着纪榕想要走开,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   董晓晓瞬间也不营造什么神秘面纱了,直接霸道地按着纪榕的肩膀,“榕榕,你不能和别人玩。”   肖萍也看到了纪榕,她的步伐比小孩子可大多了,听见了董晓晓的话,还以为是两个小孩子闹矛盾了,一把将纪榕抱了起来,“榕榕想和谁玩就和谁玩。”   董晓晓瞬间瞪眼,她倒是认识肖萍这个知青,只平日里没怎么接触过,见到对方抢走自己的小伙伴,表情也不高兴了。   纪榕瞥了眼这一大人一小孩认真的表情,难得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纪榕抓着肖萍的手,解释道:“肖萍姐姐,晓晓没有欺负我,她是要和我说悄悄话呢。”   肖萍瞥了董晓晓一眼,她记得这个小姑娘,上次在野猪宴上时围着纪榕凑热闹的,但是小孩子的矛盾总是说来就来,肖萍怀疑地问着她,“说什么悄悄话?”   董晓晓对上肖萍的眼神,瞬间撅起嘴,双手叉腰将头扭到一边,“我才不告诉你。”   董晓晓这副态度,如果她爸在这里,一定会被好好教训一顿,太没礼貌了。   肖萍却不太在意,从很早以前肖萍就知道了自己不讨小孩子喜欢的事实,反正有榕榕在,她也不强求别人,“那我把榕榕带走了。”   看肖萍真的有走的意思,董晓晓不乐意了,抓住肖萍的裙摆,“不行,榕榕是跟我出来的,你要是把榕榕带走,榕榕爸爸会怪我的。”   肖萍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耸肩,“没事,我会和他说。”   纪榕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地受欢迎,眼见着董晓晓也不肯放肖萍走,肖萍也不肯在这里待着,心里有种自己是个‘祸国妖精’的错觉。   纪榕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抓住肖萍的手,“肖萍姐姐,晓晓,刚好我也有件事情要和你们说,我明天要搬家啦。”   董晓晓:“...”   肖萍:“...”   董晓晓震惊了,肖萍也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七章   肖萍仗着自己抱着纪榕,抢占先机,“榕榕,好端端的怎么要搬家?搬去哪?”   董晓晓也连忙追问道:“是啊是啊!松花大队多好呀,干嘛要搬家?”   纪榕耸耸肩,依旧用的纪葎拿出来当借口的事情,“因为我哥哥要上学了呀。”   其实纪榕知道,选择搬去城里,肯定跟纪葎和魏中平的交易有关,或者还有程一勇的事情,时至今日,纪榕仍然不知道纪葎究竟要帮程一勇找什么人...   但是这些事情,即使是再好的朋友,纪榕也不能说出来,只能抿唇一笑。   至于地址,其实纪榕也不太清楚,昨晚问过纪葎,只说在魏中平家附近,她直接将大概方位和两个人说了。   肖萍听完拧眉沉思了一会儿,到底来松花大队有些年了,城里已经去了不知道多少趟了,但凡过去那边的哪个不知道百货大楼?听到榕榕新搬的家就在百货大楼不远的时候,肖萍瞬间想到了甄娆。   上次发生甄娆拦截户口的事情,她小叔因为这事受了点影响,便把甄娆接过去那边了,也是在百货大楼附近的地方买了个房子。   总不会那么巧吧?   肖萍纠结了一会儿,以她对她小叔的了解,小叔买房肯定是大手笔的。   按照纪榕描述的胡同,肯定不在一个方位的了。   想到这里,肖萍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对纪榕道:“行,那我有空去找你玩。”   高考马上就要来了,肖萍留在松花大队的时间也不剩多少,对于纪榕搬家这回事,她也就是一开始反应大了些,听说纪榕是搬到城里去,那是打心眼里高兴,别的不说,她以后从北京过来可方便多了。   而唯一对这事持反对意见的,也就是董晓晓了。   只见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肩膀也是瞬间松垮下去,“不能不搬嘛,好不容易董晓芳走了,这生产大队里闻着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你怎么就要走了。”   董晓晓心里别提多失落了,好不容易碰到小纪榕这么好说话又愿意听她讲话的,人要是走了她以后找谁唠叨去?   听到董晓晓的话,再想到和董晓晓八字不对头的董晓芳,她诧异了,“去哪了?”   董晓晓一甩手,满脸厌恶道:“去我二叔身边呗,也在城里,你要是遇到她不用客气,只管教训她!”   天知道董晓芳走的时候,董晓晓在家里哈哈大笑了多少次,差点都被她爹当成失心疯了。   纪榕讷讷地点头,“好的吧。”   纪榕也不喜欢董晓芳那个矫情的性子,所幸,城里那么大,也不一定会遇见。   把自己要离开的时候说完了,纪榕想到了董晓晓刚刚想和自己说的话,连忙询问道,“对了,你刚刚是要和我说什么?”   把心里憋着的事情说出来,纪榕觉得整个人都舒坦多了。   董晓晓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朝着肖萍比划了下手势,等她把纪榕放下来,董晓晓才凑近了纪榕。   两个小孩子搞得像模像样的,饶是肖萍,也忍不住歪着脑袋偷偷听着。   董晓晓道:“你还记得上次开会大队长说偷挪工分的事情吗?昨天晚上大队长说了,这些工分都被挪到你后妈头上去了,多了将近一半呢。”   要说董晓晓一个小孩子哪能懂这么多,还不是都靠着她哥的科普,还有从街头巷尾听来的八卦,董晓晓的脸上满是兴奋。   肖萍听完嘲笑一声,“时甜甜就时甜甜,什么榕榕后妈?难听死。”   董晓晓朝她做了个鬼脸,“那你别听呀。”   纪榕的表情简直就像吃了个惊天大瓜,瞬间明白了大队长在院子里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后面的事情说完了。   难道他还能说,你大哥工分造假全往你前妻身上砸了?这简直是□□裸的绿帽呀!   连纪榕都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戏剧,前头时甜甜才否认和纪军有瓜葛,后头就揪出纪军给人家送工分的事情,这每个月的工分可都得经过时甜甜自己确认的,她不知道这件事才有鬼了。   瞬间,那些原本因为那封‘骚扰知青举报信’一边倒的社员们,又都歪了回来。   本来昨晚开会的时候,肖萍已经听过一遍笑话了,现在听到董晓晓给纪榕八卦,她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肖萍虽然鄙夷纪军的作态,但时甜甜因为这事被牵连,整夜关在屋子里以泪洗面声称自己冤枉,肖萍只觉得心口整个都通顺多了,连带着看董晓晓都顺眼了不少。   这边的几人聊着天,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中午,纪榕探着脑袋在树边歪来扭去玩耍,就看到了一大群人朝着纪家涌了过来。   纪榕瞬间瞪大了眼睛,竟然是纪青团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刘爱国,围着凑热闹的则是她们生产社的社员。   董晓晓也看到了,脸上散发着满满的八卦之光,一把拽过纪榕冲了过去。   肖萍叫不住两人,生怕她们被人挤到,只能也跟了过去。   纪家关了一早上的屋子打开了,纪红彩捻手掐腰站在门边上,走到门边,刘爱国轻推了一把畏畏缩缩的纪青团。   后面的社员们瞬间就议论开了,本来纪青团这么小个孩子涉及犯罪就是津津乐道的事情,见人送回来了,其中一个大妈忍不住惊疑道:“怎么回事?抓错人了?”   “肯定是,不然进了派出所的人,那个这么快就出来了?”   连带着纪红彩都一脸神气,摆出一脸明知故问的姿态,“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倒可惜,事情并不像纪红彩想的那么美,刘爱国清了清嗓子,“你孙女确实参与犯罪了。”   人群瞬间就像煮沸了的水,咕噜咕噜吵个不停。   刘爱国干脆把审问出来的事情都给说出来了,“经过你孙女自己的申辩,我们所里特意调查了一遍,发现你孙女在前一天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被诱骗拐卖走了,只不过她机灵找了个法子跑了回来,这种行为我们所里是大大赞扬的。”   听到这里,纪红彩瞬间得意起来,昂着脑袋一脸骄傲,“那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女。”   说完了话,她又抬着脸皮,想到了纪葎上次的奖励,连忙问道:“所以你这是来送奖励的?”   刘爱国嗤笑一声,慢悠悠地将后面半段话也说了出来,“通过审讯,秦大山交代出犯罪经过,是纪青团提出帮忙抓纪榕替换,他们才同意将人放回来的。”   纪红彩的表情瞬间像吃了屎一样,刚刚有多得意,现在就觉得有多丢脸。   她走到纪青团面前,二话不说对着她的脸来了一巴掌,“你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面对纪红彩凶狠得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纪青团捂着脑袋泪眼弯弯,习惯性地摇头否认,等到感受到刘爱国的目光了,才迟疑着点头,“我那时候太害怕了,我就是唬他们的。”   纪红彩恨恨地又扇了她一耳光,“小贱胚子,竟然还骗我说上山抓东西,幸好老娘聪明,没被你哄了去。”   刘爱国皱起了眉头,看着纪红彩和纪青团,最终也没做什么,只道,“行了,这事念在初犯,而且又是被胁迫的份上,我们许副队已经口头教育过了,她这年龄顶多是个受害者,你带回去好好教导吧。”   纪红彩撇撇嘴,“这光教育怎么够,你们就该抓她关几天才能长记性。”   被抄家以后,家里的米缸几乎都没粮了,纪红彩还巴不得派出所那边把人关多几天呢,至少省点粮食。   想到这里,她的眼光又不由自主地朝着隔壁门望去,早知道怀胎生下来这么个东西,她早早就掐死掉了。   她的儿子连一个有用的都没,大清早让纪军去镇上找二儿子拿钱,结果工厂却说二儿子早就不上工了,打听时间,比他全家回来家里的时候还要早,可他却把自己蒙在鼓里。   纪红彩心里别提多恨了,要是纪民此时能站在面前,她都能直接喷她一脸口水。   纪红彩打的算盘,刘爱国只消一眼就看出来了,讽刺地回道;“你当我们闲呢?还帮你养孙女?”   眼见着周围的社员们因为纪红彩的话指指点点,躲在门后面的纪军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一手拉着纪红彩,一手拽着自己闺女,也没和谁说话,直接转身进屋,把大门都锁了起来。   纪榕也看完了热闹,和董晓晓站在一边,肖萍听着刘爱国再一次述说了案件经过,依旧觉得惊险得很,一把将纪榕搂在怀里,“哎哟,乖纪榕,以后可别乱跑了。”   话说完她又感觉哪里不对劲,纪榕是在医院好好待着被拐走的呀,瞬间又换了口气,“总之,以后去到哪里身边都得跟个人。”   纪家的大门锁了,看热闹的人可不敢追问刘爱国什么,没多会就散了个干净。   刘爱国走到了肖萍的身边,跟她打了声招呼,低头笑眯眯地看着纪榕,“榕榕怎么没在家待着?”   纪榕咧着嘴傻笑道:“榕榕发霉了。”   肖萍就抱着纪榕,也知道刘爱国是好心关怀纪榕,连忙站出来道:“榕榕跟我在一起不用担心的,我就是自己有事都不会让榕榕有事。”   刘爱国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这里站着不方便,肖知青要不要一起去葎哥家坐坐?”   肖萍没有拒绝,董晓晓也依靠自己的小身躯硬跟着挤进去纪榕家里。   刚刚外面的热闹,屋子里的纪葎并不是没有听到,他只是懒得出去打听。   刘爱国一进门就眨了眨眼看着纪葎,“隔壁抓进去那个可能要放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纪榕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爱国说的人是谁,竟然是说投机倒把被抓起来的冯月红。   纪榕诧异极了,她自己之前还推断过,本来以为得关好一阵时间。   但只是一会儿,她心里也释然了。   对于纪青团并没有得到严惩这件事情,纪榕说不在意是假的,但纪家已经败了,纪青团接下来不会有好日子过了,纪榕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舒坦得不得了。   至于冯月红放不放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   让纪青团待在这样的纪家,就已经是对她最严重的惩罚了。   纪葎则从头到尾表情连一分变化都没有,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也不知道是早有预料,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反倒是肖萍和董晓晓,对这件事情摆出十足的八卦姿态,围着刘爱国询问不停,让他整个人哭笑不已。   趁着刘爱国也过来了,纪葎同样和他说了搬家的事情,对方听完后,表现出了同样的惊讶。   不过他本来就是在镇上的,偶尔过来见多了纪红彩那嘴脸,心里替纪葎不平,在纪葎搬家这件事情上,他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   刘爱国:“那可太好了,我说葎哥早该搬了,跟这样的人做邻居心里也糟心。”   刘爱国吐槽完,突然意识到隔壁的人不仅仅是邻居,讪笑了几声,将话题转移到了姜常清身上,“对了,你们搬家姜大伯跟着走吗?”   纪榕和纪葎都沉默了,纪葎道:“他不去。”   虽然纪葎心里也不明白姜常清不愿意离开纪家的原因,但他既然明确地拒绝了,纪葎就不会多嘴去问。   纪榕则是惋惜,对爷爷的决定感到失落,却无从改变。   刘爱国一看两人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这话题转错了,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一声,连忙转了个人问,“肖知青,你过阵子就要高考了吧?”   肖萍捂嘴笑着点点头,“是啊,咱们这边的高考时间比较早。”   刘爱国换上了一脸艳羡的口气,“可真好,提前预祝肖知青考个好成绩。”   肖萍:“一定一定。”   其实肖萍心里,对这个成绩也没底,反正她是不指望和魏先释一样冲着省状元去的,家里有钱有势也不需要她为家族争光。   肖萍活得就是知青院里最轻松的了。   已经中午了,几个人在这边,纪葎就留着他们吃午饭,顺便让肖萍把魏先释叫过来,就当是吃顿散伙饭了。   董晓晓还挺不好意思在别人家蹭吃蹭喝,跟纪榕道别就要回自己家去。   纪榕哪能看着她这样回去呢,寻思左右也不差个人,就让董晓晓回家把董明明叫过来吃了。   董晓晓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屁颠屁颠地跑回家了。   魏先释过来以后,听说了纪榕一家要搬家的事情,尤其是听到那个地点,表情诧异,“我一个远房堂兄也住在那边。”   肖萍哈哈大笑了出声,“那敢情好,改天去找纪榕的时候还能见见你家亲戚。”   肖萍甚至还张罗着让魏先释跟他的亲戚说一声,以后多照应纪榕一家。   纪榕抿着嘴笑,心里并没有当真。   过了一会儿,董晓晓带着董明明过来了,两个人手里各自拿了一大盘菜。   原来,董晓晓回家以后,董家那边也准备好午饭了,听说董晓晓逃课的事情,董老大黑着脸,本来好一通教育准备对着她说叨的。   得亏董晓晓机灵,趁着董老大没动手之前,先把纪葎家请吃饭的事情说了,才免过这一顿毒打。   董老大对纪葎的印象还停留在特别好的阶段,也不好意思让两个混孩子去白吃白喝,就从饭桌上端了两个菜让他们拿过来。   期间,董芳庆也想跟着过来,不过被董老大镇压住了。   纪榕顺道还把李创业也请了过来,等着纪葎去卫生所把姜常清的饭给送了,一群人围坐着其乐融融,场景可谓热闹。   尤其是董明明和董晓晓,混熟了以后整个就是不怕天不怕地的大魔王,闹腾得那是让大队长都忍不住感叹一句董老大不容易。   ……   睡了午觉醒来,纪榕扭着小屁股从小椅子上爬下来,一眼望过去,才发现本来应该在另外一张床上修养的秦招不见了。   纪榕扭着脖子四处张望了一圈,从窗户望出去,竟然连带着纪葎的身影也没看见了。   而原本放在秦招床头附近的拐杖也不见踪影。   纪榕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这两人去哪了?难道爸爸带着秦招去卫生所复检了?那为什么不和自己说一声呢?   纪榕默着脸,最后找不到答案,只能走到门边踮起半边脚打开门。   这个时候,纪榕听到了大门外传来声响,连忙小跑了过去。   门被打开,纪榕和纪葎四目相对,纪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温柔下来,“醒啦?”   纪榕乖乖地点头,探头往纪葎的身后瞅了一眼,疑惑地问道:“爸爸,秦招呢?”   纪葎也被纪榕问得莫名其妙,“不在屋里吗?”   纪榕表情认真地摇晃着脑袋,“没有。”   纪葎:“可能出去了吧!”   对着秦招的去向,纪葎并没有什么怀疑的,秦招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经由这一次秦招和纪榕从秦家逃出来的事情,纪葎对秦招的这种认知更加深刻了。   即便是一个成年人,都很难做到秦招那样。   纪榕却跺了跺脚,一脸焦急,“他的脚都那样了,还能往哪里跑!”   纪榕和纪葎的想法则完全相反,纪榕经常觉得秦招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子。   看着闺女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纪葎竟然忍不住勾起了唇,劝道:“出去找一下吧!”   也只能这样了,纪榕走上前拉住纪葎的手,为了避免秦招中途回来,她们还把钥匙放在经常藏钥匙的地方。   纪榕和纪葎则围着生产大队找了起来,纪榕歪着脑袋询问纪葎,“爸爸,你刚刚去哪了?”   纪葎实话实说,“去找明天送我们去城里的车。”   上次和纪家人去镇上时找的那辆小货车,用来运货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是大队长介绍的,还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呢。   也多亏了分家没多久,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是些旧的或者小东西,才不用来回几趟搬东西。   找了一圈以后,默认秦招是个小瘸子的纪榕内心开始渐渐慌乱了,不会是大山媳妇又过来找什么事了吧?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把秦招叫走了?   纪榕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圈,脑海中灵光一动想到了秦招平日里经常去的地方,她望向纪葎,“爸爸,我们去山上找找吗?”   纪葎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多了,点点头。   纪榕记得秦招上次带自己走的路,一边找人一边顺手指给纪葎看哪些坑哪些坑是秦招挖的...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们运气好,人没找到,反而从哪些坑里面发现了好几只小动物,有奄奄一息的兔子,有羽毛靓丽的野鸡等等,纪葎是随着抓起来的东西越多眼神就越怪异。   重生过一回的纪葎对自己的运道还是了解的,反倒是小闺女,要说运气好吧,那是确实,各种小东西捡个不停,可要说运气不好,那也是必须,比如这次无须有的拐卖一事...   纪葎幽幽的叹了口气,两个人继续围着山附近找,都口干舌燥了,也愣是没见到人。   纪葎抿直了唇角,看了一眼前面的路,仔细检查着确定没有新的脚印,抓住纪榕的手,“行了,我们回去吧,也许他回家了呢。”   纪榕扭头看着,最后只能蔫蔫地点头。   两个人又走了好久才到家,路途中,纪葎手上提着的小动物被人直勾勾盯着,几个大妈凑在一起互相眼红,都忍不住道:“这纪老三运气怎么那么好呢。”   大妈们个个眼睛都快闪出光来,估摸着很快就会有人放下手里的活跑去山上抓小动物了。   纪榕一门心思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临近家门时,她发现了地上有一个圆一个圆的小坑,瞬间惊喜道:“爸爸,你快看,这是不是那拐杖的印迹?”   纪榕也不等纪葎回答,咻地一下跑远了。   家里的门果然被打开了,纪榕一把冲了进去,透过窗户一眼看见了半靠在床上的秦招。   纪榕的心里瞬间被喜悦充满了,这种惊喜在她走近屋子时瞬间被收了起来。   幸亏有一扇门做掩盖,否则秦招非得叫一声变脸妖怪。   纪榕伸长鼻子嗅了一会儿,空气中有淡淡血腥的味道,一本正经的脸移到了秦招身上,本来不怎么盖被子的秦招今天竟然乖乖地把被子盖到了腰间,纪榕眉头一皱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了。   走过去强硬地掀开被子,果然一眼看见了秦招的腿被纱布包裹起来的部位重新渗血。   纪榕拍着小胸脯给自己顺气,只差戳着秦招的脑门问他有没有心了。   纪榕怒声质问道:“秦招,你究竟去哪了?”   落后一步的纪葎也走了过来,很快,他就明白闺女为什么那么生气了,连一向性格平淡的纪葎都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   纪葎倒没有像纪榕一样把愤怒表现在脸上,盯着秦招的眼神,又瞥了眼纪榕,最终语气淡漠道:“行了,这事别计较了。”   纪榕恨恨地一甩袖子一扭头,“秦招,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纪葎本来心里也有气的,听到闺女的话,反而瞬间憋不住笑,再看一眼秦招一脸无措的表情,他瞬间觉得自己一个大人,和小朋友计较,像话吗?   纪葎嘴唇抽动了一下,避免在小孩面前露出怪异,连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秦招低垂着眉头,手不自觉地抠动自己的指甲,另外一只手将身上的床单抓得紧紧的,声音里充满了内疚,“对,对不起...”   他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反省我自己,我觉得我该存稿了,今天同学来家里玩了好久,我又延迟了,抱歉!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纪榕心里那口气陡然一松,肩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耸拉下来,面对这个样子的秦招,她竟然什么谴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把凳子搬过来爬到了秦招的床上乖乖坐好,两只手怵在膝盖上,“你去哪了?”   这一次声音都弱了好几个度,再没有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了。   秦招定定地望着纪榕的眼睛,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秦招本来准备好的谎言也被咽了回去,换成了木讷的答案。   秦招默了半晌,“没去哪。”   倒不是秦招不愿意把自己做的事情说出来,只是他有百分百的预感,会换来一阵冷落。   秦招的眼神坚定,摆明了不会妥协,纪榕也只能悻悻地警告道:“那你以后去哪里都得跟我打招呼。”   秦招点了点头,一点拒绝都没有。   下午五点,带着秦招去卫生所把伤口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骨头没有再次错位,纪榕她们才回了家来。   要去城里的事情已经和姜常清说过了,对方听说纪家被抄家的事情,也是唉声叹气一番,并没有阻止。   也许姜常清自己也知道,强留纪葎留在松花大队,百害而无一利。   纪民多聪明呢,早早地搬走,什么麻烦事也不用碰到。   从卫生所走出来的时候,纪榕面上满是惆怅,她心里是真真切切希望姜常清能和她们一块走的,纪榕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执着。   心里空落落地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纪榕搬着张凳子坐在院子里,看着粗壮的榕树,就好像看着垂垂老矣的人,她撑着下巴,圆圆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贴近纪家那边的方向传来震天的怒吼,“天杀的,哪个狗东西把人打成了这副模样?”   纪榕的思绪被打断了,原地卡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纪红彩的声音。   黑黝黝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纪榕丢开凳子挪到了墙边上。   说起来,这堵墙还是上次分家的时候几经波折围起来的呢,都不知道遭受了纪家几番折磨了。   纪榕听到了纪青团哭哭啼啼的声音,脸上写满了好奇,纪家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了?   谁被打了?难道是纪青团吗?纪榕眼睛亮了一下,但是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回话。   纪榕惋惜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这事就过了,她正要转头,蓦地听到了纪青团猛烈地大抽气声音,随着闷哼而来的,还有巴掌自带掌风的啪一声。   纪榕顿住了,紧接着纪红彩不加掩饰的愤恨声又传来了,“你倒是说呀,谁做的事情,我非要到他家找说法去。”   纪青团:“奶奶,没有谁,我自己摔的。”   纪红彩:“你当老娘眼瞎呀?能摔成这副模样?你在替谁掩饰呢?死丫头你想死啊,你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了,我去找那人赔点东西,这事就当过去了,你要是不说,可有你好果子吃。”   可无论纪红彩怎么威逼利诱,纪青团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最后,纪红彩终于不再问了,隔壁院子里传来急促走路的功夫,随着窸窸窣窣的翻东西声。   接下来,就是纪青团痛哭哀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树枝抽过□□的声音,纪榕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即便她没有看到那场景,但两人的声音画面感太强烈了,驻足半晌,纪榕啧啧叹了口气。   所以说,夜路走多了可能碰到鬼,人做多了坏事谁知道有没有更坏的人来教训呢。   一开始,得知纪青团‘无罪释放’的事情,纪榕想到了自己受到的惊吓,是有心冲上去揍她一顿的。   但一来时机不对,二来纪家的人也太多,纪榕没有动手,却不想下午就听到了纪青团被打的消息,还有纪红彩的火上添油,纪榕的嘴边露出嘲讽的嘲讽的笑容,那她就不脏手了。   纪榕轻轻拍了拍手掌,转身走回了屋子里。   院子里,纪葎正在做晚饭,香气扑鼻,纪榕忍不住重重吸了口气,唇角几乎快咧到了耳边。   纪葎看了眼站在门边的纪榕,再看看小家伙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榕榕,先回屋把东西收一收呗。”   纪榕眨了眨眼睛,她爸怎么舍得压榨劳动力。   不过脑子转了一圈,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收最安全。   纪榕不再拖延,屁颠屁颠地跑进屋子,小小的身子站在比自己高出来几乎一个身子的柜子前,小屁股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翻着最下层的抽屉。   纪榕一边翻一边盯着放眼望向天空的秦招,对方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那表情凝重得让纪榕忍不住出声询问,“秦招,你愣什么呢?”   秦招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纪榕就笑道:“我们得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你有哪里藏宝贝拿不了的,只管和我说,我帮你收拾出来,保证不让爸爸知道。”   纪榕嘿嘿地笑了一声,从抽屉里摸出来那个在山上捡到的烂怀表。   这个怀表自从上次拿回来以后,纪榕和纪葎都没太注意,随手丢到了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直到纪榕这次翻东西,才又给拿了出来。   纪榕拿着东西在眼前晃了晃,依旧没觉得什么特别的,顺手就要丢回抽屉里。   这东西带来带去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丢在家里压箱底呢。   这个时候,低垂着眼角的秦招也注意到了纪榕手里的怀表,眼珠子动了一下,伸手将纪榕手里的怀表接了过来,“这是哪里来的?”   纪榕耸耸肩,“山上捡的呀。”   纪榕说完了话,瞥了眼秦招的表情,随口问道,“秦招,你认识吗?”   虽然这样问,但纪榕的心里可没觉得这东西和秦招能有什么关联,别的不说,就看这烂怀表的土色,都不像秦招这个年龄见过的东西了。   秦招嘴唇动了动,最后果然摇了头,“不认识。”   他只是...听别人说过一个故事,秦招的眼神黯了下来,抓着怀表的手微微用力,像是要把东西嵌进肉里。   纪榕并没有注意到秦招的这番神色,她继续低着头在柜子里翻翻找找,这屋子是纪葎住了好多年的,也有一点小榕榕生活过的痕迹,衣柜里面的小纽扣针线,纪榕瞅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将那些东西一一给秦招展示过,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隔天,八点不到的时候,纪葎找的小货车就过来了。   农忙已经过去了,社员们的上工时间也变晚了,这个时间有些刚从家里出来,都看到了这俩小货车,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看。   那些人可不知道纪葎搬家的事情,只当这纪老三是又要出门去买东西了,出动这么俩小货车,又惹来了不少人眼红的目光。   开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人也和蔼得很,见到纪榕时还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来给她,就连纪葎家的物什太多,纪葎搬不了的,他也会上手帮忙搬。   本来没把纪葎家这次与众不同的出行当回事的社员们看到纪葎家搬出来的东西,瞬间都瞪眼了。   站在最前面的大妈打趣两句,“纪老三莫非是终于买到没钱了,要靠卖掉家里的东西来攒钱吧?”   要说纪葎那隔三差五从镇上搬东西回家的行为,早就不知道遭多少人的嫉妒了,有些大妈乐呵地一笑而过,也有些心里暗搓搓地就等着纪老三家赶紧变穷,最好和松花大队最穷的那户人家一样揭不开锅。   人总是这样,自己得到的好东西不会觉得是白来的,别人的就总觉得来路不正。   旁边的大妈看了两眼,笑道:“不会吧,乡下里打的旧东西,能值几个钱?”   说话的功夫,自行车也被牵了出来,她瞬间惊疑了,“不是吧,纪老三这自行车才买了几天,这就要卖掉啦?”   自从纪家发生了抄家的事情,特别是纪军工分造假被人发现以后,他们一家几乎成了生产社社员们茶余饭后聊天的谈资,纪军干脆也不让纪红彩出去干活了,整天都锁着门不知道在屋子闹腾些什么。   看到隔壁屋的人没有出来刷存在感,纪榕松了口气,对于其他社员的八卦,都只当没听到。   社员们凑在一起聊了会八卦,眼见着时间不早了,大队长都从家里绕过来了,连忙纷纷转头,该干活干活去了。   甭管纪老三今天是卖东西也好,卖儿卖女也罢,那都不是她们能管的事情,再说了,看别人家的热闹哪里有实实在在的工分重要呀。   纪葎和大叔一起把院子里收拾出来的东西全部搬走,其他带不走的也放进屋子里锁起来。   全部收拾好,给秦招专门弄了个舒服的位置,纪榕回头看了眼从出穿越过来一直住着的家,看着熟悉的不知道逗过几次蚂蚁的榕树,嘴角轻勾,在心里默默道了句:再见了。   幸亏这次人少,虽然东西多,但座位绝对足够。   纪葎带着纪榕坐在了前面的副驾驶座上,半打开的玻璃窗随着车子的行驶而有风灌了进来,是那种清晨特别舒服爽利的风,纪榕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享受地吸了一大口空气,顺带还打了个饱嗝。   惹来一阵笑声。   纪榕却毫不搭理,依旧望着外面,眼神专注。   这个时候,车子突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纪榕摇晃着身子好一会儿才重新坐稳,她连忙抬眼去看。   一眼就见到了村道的对面,有一辆崭新的车迎面开来。   大概是那车漆亮得晃眼,开车的大叔生怕碰撞到,才紧急避开了一条道。   至于刚刚的剧烈颠簸,纪榕则猜测是撞倒了路边的石头。   这件事情只是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到纪榕的好心情,她一脸好奇地看着对面同样敞开窗户的车子。   这又该是哪个大人物呢?   纪榕的记忆瞬间就清晰了,她想到了刘爱国上次来家里的时候说过的话,最近有领导下来呢。   一开始,纪榕还觉得大领导肯定不会到她们这种犄角旮旯来,想不到还真有?   纪榕眼巴巴地看了眼车子后座上的年轻男人,男人长得还不错,但纪榕只瞅了一眼,撇撇嘴:还是她爸爸更帅点。   纪榕坐回纪葎的怀里,对那边的人便没再好奇了。   她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指甲,并没有注意到纪葎的异样。   纪榕此时只消抬头看上一眼,也许就能发现,本来一脸淡漠的男人,在视线触及到对面车里刚刚纪榕毫无兴致的人时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危险,脸上带满冰霜... 第一百三十章   纪葎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到那个男人——付忻,这两个字就像一根尖刺,让他如鲠在喉。   每见一眼,都仿佛在提醒他那些昏头昏脑的过去有多不堪...   纪榕终于察觉到纪葎的变化了,低头看了眼纪葎捏得泛红的拳头,小脸蛋猛地向上一扬,露出像花一样的笑容,“爸爸,怎么啦?”   纪榕清脆的声音将沉寂在自己思绪里的纪葎拉了回来,瞳孔恢复正常,上一秒仿佛要冲下去把男人打一顿的纪葎猛地收回身上的戾气,和小闺女四目相对,只剩平和。   纪葎摸着小团子的脑门,看着她因为不舒服扭来扭去躲开的模样,抿成直线的唇角渐渐地有了弧度。   纪葎:“想着中午要给榕榕做什么好吃的呢。”   纪榕吐了吐舌头,她才不信呢...   纪榕重新低下头,因为是村道,对面的车也开得慢了很多,就在纪榕沉思着纪葎是因为什么产生变化的时候,后座的男人抬起头来,深邃犀利的眼神直朝纪葎的方向射过来。   而纪葎只是虚虚瞥了一眼,不再看他。   反而是纪榕一下子被惊醒了,她看了眼纪葎,闹腾着站在纪葎的大腿上来,眼睛代替纪葎和那个男人对上。   只是一眼,纪榕就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善,这种眼神就像是天生的敌意,带给纪榕的是深深的寒意。   即便是脾气暴躁外表凶狠的大队长,或者是长得能让外婆误以为是人贩子的程一勇,纪榕都从来没觉得害怕过。   面前这个男人的恶意不是在脸上的,而是在心里。   纪榕瞅了片刻,突然后知后觉地认知到纪葎情绪的变化了,她扬着天真无邪的脸,状若无意地问道:“爸爸,那个丑大叔在看你,是你认识的吗?”   纪葎本来板着的脸因为小闺女的一句丑大叔,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开着车的大叔也因为纪榕的话而撇过头特意看了眼男人,再转回头看着前面的路对纪榕笑道:“哎哟,老三闺女,这模样你还嫌丑呢?”   纪榕撅着嘴巴,“反正没我爸爸长得帅,那就是丑。”   小团子掐着腰扭着屁股,眼神非要说的话可以用不屑来形容。   一瞬间,纪葎感觉心里所有的阴霾都被冲散了,忍不住搂着闺女将她抱回怀里,笑道:“爸爸可不认识什么丑男人。”   纪榕低垂眉眼,纪葎越是这种作态,她就越是觉得对面的男人肯定是他认识的。   会是谁呢?纪榕的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跟她反派爸爸有大冲突的人,脑海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名字。   原书男主付忻...   可是书里并没有写到他曾经来过松花大队呀...   纪榕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困惑,终于,在脑子里的问号快要把她整个人装满的时候,纪榕甩了甩脑袋,决定不再想了。   原书女主都和她家没关系了,她还管男主干嘛,横竖只是匆匆过客,今天看上一眼,下次再见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幸运的话,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也有可能。   大叔慢悠悠地开着车,一路上,她们路过炊烟袅袅的人家,看见农忙过后被收拾得平平整整的土地,也在经过镇上时看到了热闹忙碌的人群。   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在一户锁着门的屋子前车子停下了,纪榕被纪葎抱着下了车,期间看了一眼在后面乖乖坐着的秦招,给他比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脚终于踩到地上了,纪榕迫不及待地蹦了两下,像是要把这一路躺得懒洋洋的睡意都给甩下来。   纪葎新租的房子果真在纪榕上次来过的胡同里,和魏中平的家隔着好几户人家,也不算远,拉住纪葎的手,纪榕扬起脸,“爸爸,我们进去吗?”   纪葎看了眼魏中平家的位置,微微笑道:“等会,去你魏叔叔家拿钥匙。”   纪榕连忙举手,“我去我去,让我去就行。”   纪葎无奈地看了一眼闺女,“行吧。”   之后纪葎未必能一直陪在小闺女身边,让她先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主要是开车大叔还在这边,纪葎也不好意思丢下人兀自走开。   魏中平的家纪榕还是记得的,就在胡同口拐进来第一家,她小跑过去,敲了敲门。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问道:“谁呀?”   声音沙哑中带着疲惫,是魏中平他爹魏粮的声音,纪榕连忙回道:“魏爷爷,是我呀!”   纪榕的声音还算有辨识性,主要是魏粮家平日里来不了几个小孩,而对于在百货大楼帮助过他的小姑娘,魏粮一直印象深刻。   听到纪榕的声音,他首先想到了纪葎要搬家的事情,连忙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小姑娘扎着两只小羊角辫,穿着黑衣黑裤,本来应该是酷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尽显萌态,配上那圆圆的小脸蛋,总让人看一眼就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递给她。   魏粮摸了一把纪榕的脑袋,“你爸爸呢?”   纪榕指着停在胡同中间的小货车,“那呢。”   本来纪葎让他们帮忙找这边的房子,魏粮就挺诧异的,虽然都说城里是个好地方,但真正能在城里住下去的外乡人不是在城里做生意开店的,就是在城里工厂有工作的。   而纪葎给出的借口仅仅是想让孩子来城里读书,这年头城里教育固然比乡下好,但学费也是真的高,加上每个月房租的费用,还真不是几户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更别说纪葎家只他带着两个小孩了。   不过想到纪葎二话不说拿出来的那些钱,明明素不相识却丝毫不怕被自己家骗,魏粮的心里又是另外一种想法了。   这些事情想归想,魏粮并没有纪葎面前显露出来,他心里是感激人家的,不仅仅是因为纪葎跟他家的合作,还有最开始的帮助。   魏粮顺着纪榕指的方向望过去,笑着对纪葎点点头,“榕榕先进屋子里等会好吗?爷爷进去给你拿钥匙。”   纪榕乖乖地点头,跟在魏粮的身后面走进门。   纪榕怔怔地看着魏粮家的院子,上次来的时候东西堆满了一地,看起来杂乱不堪,后来应该是都收起来了,屋子都变得整齐不少了。   也不知道魏中平现在张罗的生意进行到哪一步了,对于穿书而来带着知晓剧情外挂的纪榕来说,纪葎和魏中平合作这件事,纪榕是完全不担心的,因为知道魏中平的未来成就。   就算人家半路被踢出局了,那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纪榕晃悠着腿双手背在身后,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就像下乡巡查的领导一般,正好看见了在屋子里研究着绣花的魏中平他娘宋惜梅,对方和蔼地笑了笑。   纪榕满眼好奇地抽过去,“奶奶,你在绣什么?”   宋惜梅将自己锈的东西给纪榕看,上面的花已经有了雏形,从细细的针线中,可以看出宋惜梅的锈法精湛。   宋惜梅揉了揉眼睛,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了句,“老了,连花样都不太看得清了。”   她站起来活动着身子,朝着另外一个屋子里翻翻找找的魏粮问道:“找着了没。”   宋惜梅蹲下身子看着纪榕,“小榕榕吃饭了吗?饿不饿?”   纪榕张着笑脸摇头,“榕榕还没吃饭,榕榕不饿,榕榕要等爸爸。”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太逗趣了,宋惜梅忍不住捂嘴笑了,同时心里也对儿子的婚事上了心。   她得抓紧张罗给儿子找个媳妇了。   纪榕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到来,而让魏中平即将面临催婚。   这时,屋子里魏粮的声音传了出来,“找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纪榕手里抓着魏粮递给她的那串钥匙,屁颠屁颠地跑回了纪葎的身边,双手高高举起,像献宝一样把钥匙递给纪葎,“爸爸,榕榕拿回来啦。”   开车的大叔那是一路都被纪榕人小鬼大的模样刷新认知,忍不住冲着纪葎夸赞,“纪老三,你这闺女怎么养的?这么鬼机灵?”   大叔的孙子里面也不是没有三岁小孩,同样的年龄,人家不哭不闹还能帮忙,他家的只是又嚎又叫又帮倒忙。   这已经是纪葎第无数次接收到人家羡慕的眼神了,表情是说不出的哭笑不得,上辈子纪葎做了大老板的,这种羡慕的眼光没少收到,也有人向他讨问成功秘诀,但那些是建立在事业的基础上。   他也没想到这辈子重新开始,竟然还要靠着自己闺女才能走上这种被别人艳羡讨教的道路。   纪葎嘴唇上下抽搐了两下,低头看了眼纪榕,最后还是选择无视掉这个话题,拿过钥匙转身打开了门。   他是真的说不出来。   纪榕眨了眨眼睛,一脸神秘道:“老大叔,我这是天生的神童,学不来,你放弃吧。”   半只脚迈进屋子的纪葎脚步一顿,最终也只是无奈地笑着摇头。   他就不明白了,这神童的名号闺女怎么就那么稀罕...   纪葎上辈子压根没带过娃,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是什么样子,重生后一接触就是穿书后的纪榕,从第一天就被迫接受了闺女聪明的事实,一开始,纪葎也怀疑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是这样的吗?   可是后来领养了秦招,两厢一对比,纪葎瞬间就觉察到闺女身上天真浪漫的点,对她那些偶尔的小聪明就没觉得哪里奇怪过了。   毕竟没有自己重生这回事,纪榕说不定也会变成下一个秦招,每次想到这里,纪葎的心里便只余下愧疚...   新家的院子构造和隔壁魏家的差不多,进门就是大大的院子,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连空气中都带着清新的味道。   人在见到新环境的时候总是容易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比如纪榕,虽然一直秉持着自己是大孩子的信念,但在看房子这件事上却表现出了十足的幼稚。   她满脸惊喜地冲进屋子,一间间屋子探头去看,这才发现出去专门的客厅,另外还有两件房,房间里面有独立的床,大小一点都不比松花大队的小。   这可是单独的房间,纪榕的大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跑回纪葎的面前,眯着眼睛笑问,“爸爸,我可以自己住一间房吗?”   虽然纪葎睡觉的时候很安静,虽然纪榕也很喜欢和她爸待一起的,但她可是个大姑娘了,心理年龄上的‘成熟’,尤其是要换衣服的时候,纪榕都是偷偷躲起来换的,想想纪榕还挺娇羞的。   纪榕捂着眼睛,两颊也慢慢绯红,如果忽略掉年龄,还真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到底是一起生活那么久的,纪葎心里怎么可能不知道纪榕打的小心思,他在心里嘲笑了一句‘小小年纪还挺好面子’的。   转过头在面对纪榕的时候板着脸严肃正经,直接摇头,当场抹杀掉了闺女的希望,“两间屋子,你和我睡,秦招一间。”   纪榕哼着鼻子不服气,“秦招也是小孩子,他怎么就可以一间房。”   纪葎已经快憋不住笑了,但他还是抑制着自己,“等你长到他那个年纪再来说吧。”   紧随在其后走进来的大叔也同样用好笑地看着纪榕的表情,点点头对纪葎的做法十分赞同,“就是,这么小的年纪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说完他又讲起了真人真事,“以前村里有一户人家就是宠着小孩,说什么给什么,后来小孩闹着自己一个屋也都随着他,那家长也心大没去看,结果半夜夹床缝里差点窒息没了。”   听完了老大叔的话,在看看纪葎的表情,纪榕幽幽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戏了,也决定不在这件事情上多搅和了。   一个房就一个房吧,纪榕在心里说服自己,她才三岁,要什么面子?   大人总是这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他们以前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少折腾啊。   纪榕心里的吐槽并没有人注意到,老大叔在环顾了一圈屋子后,忍不住对纪葎竖起大拇指,“这房子可不错,肯定得花不少租金。”   大叔不止面上夸奖,心里也是暗暗点头,想到了早上临出门前那些社员的猜测,瞬间都觉得她们是没见识,纪老三现在可真是厉害了,在城里还能租到这么大的房子。   其实早在纪葎找他搬家的时候,大叔便已经吃惊过一回了,但他当时只以为纪老三是为了躲避纪家,想来也就是在镇上随便租了家,说不好几个人住一个屋憋死去。   现在一看环境,他瞬间换了种眼神,想到了关于纪家的那些八卦,大叔心里叹气,这纪老太真是不识好歹,千蹉跎万蹉跎,把好儿子弄没了。   就在这边的人围着屋子感叹的时候,秦招杵着拐杖就要从小货车上跳下来,被纪榕一眼看见了,连忙又是瞪眼又是警告又是阻止,“秦招,你给我站住。”   纪榕的音量不小,纪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连忙走过来把人一把从车上抱下来。   秦招抿着唇,听到纪榕是不敢动的,可是紧接着纪葎的行为,让他的耳朵尖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纪榕当然看见了,捂着嘴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纪榕已经转了一圈了,了解屋子的情况,这不,抓着秦招的手就介绍起来,问他想住哪个房间,要在哪里弄什么...   两个人围着屋子转了一圈,纪葎和大叔则忙着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   虽然纪葎家的东西不多,但却零碎得很,等到两个人把东西都收拾完,时间又过去了好久。   这个时候,空气中有一股香气飘了过来,听到老大叔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纪榕才恍然,她中午饭还没吃呢。   老大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脸上一阵尴尬地笑,毕竟在场的两个小孩子都没喊饿,他的肚子却先抗议了。   纪葎也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略掉的事情,不自然地掩唇轻咳两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提议道:“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吧。”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老大叔就瞪着眼睛连连摇头摆手,“哪就跑到那种地方去吃了,多不值当。”   老一辈的人经历过饥荒,很清楚饿着的感觉,平日里有几个钱也舍不得花,像国营饭店这种东西又贵菜又没多少的地方,他们是很少去的。   有那些钱,还不如割点猪肉回家,一大家子都能吃得着呢。   这一天老大叔又是帮忙搬东西又是载着人到城里来的,纪葎并不喜欢亏欠别人,虽然大可以在车费上给多点,但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回去吧,纪葎也坚持。   就连纪榕都在一旁劝道:“老大叔,国营饭店里的东西可好吃的,你一定得试试。”   纪榕心里也打定主意,一定不去上次那家了。   即便纪榕出面,老大叔也没能同意,几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直到饭菜的香味越来越近,宋惜梅端着篮子走了进来,听到两边说的话,她笑了一声,“哪里用跑到国营饭店去,看,老婆子给你们做好了,热乎着,你们将就着吃。”   纪榕连忙跑过去,笑嘻嘻地望着宋惜梅,“宋奶奶,快过来坐坐。”   刚刚纪葎已经把桌子拿下来了,也组装好,纪榕就拉着人坐到那边去。   宋惜梅摸着纪榕的脑袋,眼神都变得柔和下来,招呼着另外站着的三个人,“快过来趁热吃,都别跟我客气。”   老大叔并不知道宋惜梅和纪葎家的关系,只看着两家这么亲近,钥匙都放在人家里的,猜测着两家可能是亲戚呢,也没说什么就坐过去了。   纪葎也不好意思拒绝了,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拉着秦招坐在一边。   宋惜梅从篮子里端出来碗和筷子,这些事情当然是魏粮让他做的,为了报答纪葎,还特意煮的一大碗白米饭,半点没比国营饭店差。   “宋奶奶,你也一起吃。”   “哎哟,乖榕榕可真晓得疼人,奶奶吃过啦,你快吃吧。”   宋惜梅一边看着几个人扒饭,一边笑道:“本来看着日头还怕去国营商店里买不到猪肉的,多亏老头子提醒,才想起我之前腌的腊肉,你们都尝尝,味道好就多吃点。”   看到那碗大白米饭,老大叔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忍不住询问道:“行行行,你是纪老三家的...”   老大叔的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要是普通的邻居,谁舍得拿白米饭出来招呼人。   就是老大叔这个经常开车家里小有积蓄的人,上一次吃白米饭也不记得多久以前了呢。   宋惜梅心里知道,纪葎和儿子做的事情不能往外说,便只是抿着唇笑了一下。   最后还是纪榕眼珠子转了转,一脸机灵地站出来道:“这是宋奶奶,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啦。”   纪榕似模似样的话惹来一众人的笑声,宋惜梅更是忍不住刮了她的鼻子笑道:“鬼机灵的还知道四舍五入呢?”   纪榕撅着嘴巴扬着脑袋一脸神气,“那当然。”   纪葎看了眼闺女几乎快要翘到天上去的一把,手抵着唇轻笑了声,没有出来反驳她的臭美。   秦招也在咽了两口饭后停了下来,表情认真地看着纪榕,说了句,“榕榕最聪明。”   饶是纪榕再厚脸皮,面对秦招一本正经毫不掩饰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捂住脸红了耳尖。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吃过了饭,纪葎习惯性地收拾碗筷,临到头了才想起来,自己家还没去挑水,现在整个水缸都是空的,纪葎的动作瞬间停顿了下来。   宋惜梅一眼就看出了纪葎的为难,捂着嘴笑道:“行了,大老爷们的,我带回去洗就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将碗都重新装回了篮子里。   纪榕就靠在纪葎的脚边上,听到纪葎说的话,连忙叫住了宋惜梅,“宋奶奶,你等会。”   宋惜梅转身的动作一停,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纪榕,“榕榕怎么了?”   纪榕没有回答,而是跟在纪葎身后,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宋惜梅听到了咯咯咯的叫声,伴随着翅膀剧烈扑腾的声音,她的脸上渐渐起了疑惑。   然后宋惜梅就眼睁睁看着纪葎提着两只用绳子绑着的野鸡走了出来,另外纪榕的手上还拖拉着一大个袋子,看着纪葎几番伸手想从纪榕手里拿过袋子,却都被挡下了,宋惜梅忍不住憋起了笑。   纪榕一边跑一边拽着袋子,像放风筝一样动作,别提多搞笑了。   看着小小的团子高高举起手上的袋子,宋惜梅困惑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宋惜梅接过纪榕手上的袋子,因为是从厨房里拿的,纪葎又是从乡下来的,宋惜梅就猜测是他们家自己种的蔬菜,但对上纪榕神秘兮兮的表情,她还是佯装不知道。   宋惜梅故意摆出好奇的表情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一次不是装的。   宋惜梅:“这...这拿出来干嘛?”   袋子里装的,正是纪榕和纪葎昨天在寻找秦招的路上从陷阱里找出来的猎物。   纪榕眨着眼睛看着宋惜梅,“宋奶奶,这个送给你。”   宋惜梅连连摆手,她心里猜得到纪葎的用意,强硬拒绝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快拿回厨房去。”   宋惜梅的表情太凝重了,大叔也凑过来看了眼,同样诧异道:“纪老三,这你抓的?”   纪葎微笑着点点头,“侥幸抓到的,不值几个钱。”   纪葎将手里的一只鸡递给开车送他们过来的大叔,对方本来还挺羡慕宋惜梅能收到这么多东西的,紧接着纪葎的动作,让大叔都吃惊了。   大叔摇头推着纪葎的手,他今天本来是收了钱才过来送人的,现在又是在人家屋里蹭饭又是拿野鸡,他怎么好意思?   但是纪葎再三坚持,加上纪榕插科打诨,两个人瞬间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只能羞红着脸接过东西。   大叔摸着后脑勺乐呵呵道:“行,我收了东西,你那车费就不用给我了。”   纪榕连忙道:“老大叔,这怎么行,一桩事是一桩事,不能混在一起...”   纪榕头头是道地讲了一番话,直把大叔唬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纪葎已经把钱塞进了他的口袋。   大叔摸着口袋,忽地哈哈大笑出声,“行,改天回去了,一定到我家吃顿饭。”   可以说,今天的事情让大叔对纪葎一家彻底改了观。   一开始,说起分家这种事,还是纪葎要求的,儿子的过错总是大于父母,他们这些旁观者虽然看不起纪红彩的作态,但老一辈人的思想就是家一定不能散,分了家情谊就没了。   尤其是纪葎开了先例以后,公社里其他家里闹矛盾的也吵着分家,不是没有人埋怨纪老三的。   纪葎并不知道,他只是送只鸡的行为,不仅让大叔对他的想法改了观,还在回去之后大肆炫耀纪葎的好,以至于搬了家的纪葎一度成了生产大队人人夸赞的红人。   宋惜梅也一脸乐呵地摸着纪榕的脑袋,听到大叔的话,点点头对着纪葎道:“那行吧,我先把东西拿走,你们晚上都到我家里来吃。”   宋惜梅的表情是不容拒绝的,“可别说没空,你要是不来我东西可不带走了。”   纪葎最终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点头,“行。”   宋惜梅满意了,“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就回去了。”   纪榕连忙又拉过那个袋子,“宋奶奶,我帮你提回去。”   宋惜梅哭笑不得,“哎哟,榕榕真乖。”   再看纪榕那拖着袋子到处跑的活泼模样,宋惜梅连眼角皱纹都笑了出来,连忙跟在纪榕身后走回去了。   还没走到宋惜梅家,院子里扬着扇子的魏粮远远就看到了纪榕的动作,把扇子往椅子上一丢,麻溜地迎了出来,“榕榕这是提什么东西来了?”   魏粮和宋惜梅不愧是夫妻,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走在身后的宋惜梅看了眼周围的邻居,连忙招呼着魏粮把东西提回家去,两口子把门关起来,在屋子里打开袋子,魏粮瞬间被震惊到了。   饶是刚刚把东西提进来的时候,感觉到袋子里软乎乎乱动的东西,魏粮已经知道了不是他猜测自己种的菜,但也没想到是这么多只野兔野鸡呀。   纪榕扬着脑袋高傲道:“都是我抓的,厉害吧!”   魏粮被纪榕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摸着纪榕的脑袋,“榕榕可真棒。”   宋惜梅:“行了,你赶紧把东西带到厨房里去,今晚榕榕一家都过来吃,你可得处理好了。”   魏粮不住地点头:“行行行。”   他低下头戳了一把纪榕的鼻尖,“榕榕今晚试试魏爷爷的手艺。”   纪榕笑着点头,跑到了宋惜梅的身边:“宋奶奶,我去洗碗吧,我可厉害了,我什么都会。”   实际上,纪榕今天特意跑着过来,就是想帮宋惜梅帮忙干点活,她在家里边也没什么事情,总不能真让人家给她家免费做饭洗碗吧?   纪榕腼腆地笑了一下,虽然穿越以后很少干这种活,但她绝对是会做的。   要说纪榕上次来的时候,因为没说几句话,宋惜梅还没法见识到纪榕的聪慧的话,今天宋惜梅可真是一下子涨见识了,看着纪榕的眼神越来越稀罕。   不过把纪榕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宋惜梅的脚步顿住了,忍不住弯下腰问纪榕,“难不成榕榕在家还得洗碗的?”   仅是宋惜梅看到的模样,纪葎对闺女的宠爱那绝对是一等一的,纪葎总不会让这么小年纪的纪榕干这些家务吧?   但纪榕那熟练的表情也不像作伪。   诚然,在宋惜梅的老家,家务活本来就都是女孩子干的,纪葎家的情况宋惜梅了解,也知道他单身带着两个小孩不好过...   想到这里,宋惜梅看向纪榕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纪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纪葎给坑了,对着宋惜梅怜惜的目光,她突然讪笑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榕榕聪明嘛,一学稳准就会了。”   小团子用一脸臭屁的表情打散了宋惜梅的幻想,宋惜梅尴尬地笑了一下,为自己刚刚的想法,她摸了把纪榕的脑门,心道:这小家伙究竟是怎么养的,她怎么没看别的小孩子这么机灵的?   这个时候,厨房里的魏粮走出来了,“就是,我们榕榕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了。”   宋惜梅笑不可遏,扶着水缸看了一眼,按着腰站起身来。   纪榕连忙跟着站直了身子,“宋奶奶,你要去哪里呀?”   宋惜梅解释道:“去打水,榕榕还不知道水井在哪里吧,要不要跟宋奶奶去看看?”   魏粮不赞同,“榕榕才那么小,去看什么水井。”   宋惜梅:“没事,我就让她在边上看着,榕榕这么可爱,我可得让大家都看看。”   想到那些平日里带着孙子在自己面前炫耀的街坊领居,再看看又乖又可爱的纪榕,宋惜梅瞬间觉得有面子极了。   纪榕连忙点头,在松花大队的时候,纪葎可从来不让她靠近水井那种地方的,再说了,刚搬过来爸爸肯定也不知道水井的位置,她先帮忙探探路。   纪榕就这么跟在宋惜梅的身后,绕过一大条胡同,遇到了很多同样出门或者站在门边上的妇人,笑得脸都快僵了和人打招呼,当然,也收获了一大口袋糖。   纪榕笑眯眯地盯着口袋里的糖,打定了主意要留着带回去给秦招吃。   宋惜梅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两个人走了一路,终于到了一块宽阔的广场前,广场的正后面围起来一块地,中间就摆着那个大水井。   纪榕就站在一米远的位置,满脸好奇地盯着宋惜梅打水的动作。   宋惜梅一边盯着纪榕一边警告道:“小孩子平时可不能到井边来玩,记得不?”   纪榕乖乖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宋奶奶,你放心,榕榕知道的。”   纪榕蹲在水井边,正专注地看着宋惜梅打水,脑子里想到了之前看到过的很多水井冤魂故事,虽然青天白日,却还是感觉哪里阴森森的。   两只手扶着膝盖,纪榕突然感觉到后背一痛,是被什么东西丢到身上产生的痛,纪榕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把后背,好像也没什么...   是错觉吗?还是谁在恶作剧?   纪榕回头四望,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或者捣蛋小孩。   宋惜梅也发现了纪榕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纪榕摇头一脸懵,“没什么。”   纪榕重新蹲下了身子,虽然不知道是否错觉,但这一次,她还是注意起周围的环境了。   片刻过后,又有东西被丢了过来,纪榕眼疾手快瞬间抓住,张开手一看,才发现是一颗米白色的小珍珠。   纪榕站起身,整个人都震惊了。   纪榕猛然回头,就看到了从一块墙头后面探出来半个脑袋的小男孩。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果然是小屁孩在恶作剧,纪榕心里的气瞬间就起来了。   纪榕捏着那颗小东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小男孩的面前,质问道:“这是你丢的吗?”   男孩子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五官长得倒是不错,但鉴于他的行为,纪榕一见面就给他打了个负分。   纪榕自认自己是好声好气,无论是在哪个年代,熊孩子都不少见,抿着唇磨了磨牙,纪榕默默地咽下那口心气。   纪榕想到了在松花大队用尖石子丢自己的纪进福,心里自我安慰一番:好歹人家用的是圆珠子丢她,还没石子那么恶劣呢。   对面的小男孩却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刷刷刷地又朝着纪榕丢了几颗同样的小珍珠。   纪榕看明白了,这东西八成是熊孩子从珍珠项链之类的东西摘下来了,心里骂了一句败家。   纪榕掐着腰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姿态,“你爸妈没教你不能欺负女孩子吗?”   也不知道纪榕的话触动了熊孩子心里哪根弦,他瞬间变了脸色,瞪着纪榕恶狠狠地吐出来两个字,“没有。”   之后大概是被纪榕使劲踮脚的动作逗乐了,熊孩子嗤笑一声,站直了身体比划了一圈自己和纪榕的身高,“小矮子。”   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跑了。   纪榕咬着牙跺着脚,见到对方跑掉的身影,小小的爪子悄悄攥成拳头。   纪榕骂了一句,只恨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秦招,否则那小屁孩绝对没地方跑。   一桶水提了上来,宋惜梅连忙走到纪榕的身边,“小榕榕,他欺负你了?”   刚刚纪榕和熊孩子之间的摩擦宋惜梅在水井边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听不到对方说的话,但以她对纪榕的了解,小团子压根不是会没事找事的人,宋惜梅心里着急,只是那时候一桶水提到一半,也只能把活接着干完。   纪榕将地上几粒小珍珠都捡了起来。   纪榕心里气到不行,但并不想让宋惜梅担忧,解释道:“宋奶奶,他没欺负到我。”   宋惜梅:“那就好那就好。”   宋惜梅松了口气,这才正色远远望向了小男孩跑开的方向,咦了一声,不知不觉把话说了出来,“这小男娃以前孤僻得很,也不见他和谁玩的,怎么今天好端端的跑来惹你了...”   想到了小男孩欺负纪榕的行为,心里的疑惑变成了愤怒,“看来这小男娃也不是省心的,我应该早点过来教训他一顿。”   听着宋惜梅的话,纪榕询问道:“宋奶奶认识他?”   纪榕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珍珠,这玩意儿的色泽看上去还不错,应该不是什么便宜东西,打从一开始纪榕就没有贪图的意思,询问宋惜梅这句话,就是想找到对方家里去还。   她要求也不高,顶多让人家家长教育小屁孩一顿。   宋惜梅却愣了一下,迟疑着摇头,“好像是新搬来的,也不知道他家住在哪一块,只经常跑到这边过来。”   纪榕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失落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把东西还回去,还是遗憾没能看见熊孩子被教育的场面。   没有找到人,纪榕只能揣着东西和宋惜梅回家里去了。   一路上,纪榕眼瞅着宋惜梅提水的动作,整个人目瞪口呆。   那水桶看起来也不清呀,宋惜梅却毫不费劲地提了起来,纪榕本来还犹豫着是不是拿个小桶过来帮忙那点东西,这下彻底打消了心思。   走到魏家的时候,宋惜梅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而是还朝前走去,纪榕满脸疑惑,还以为她是记岔了路,出声提醒道,“宋奶奶,你家到啦。”   宋惜梅回头笑道:“知道,先去你家一趟。”   纪榕就这么一脸懵地跟在宋惜梅身后,到了自己家的时候,开车的大叔已经回去了。   听到敲门声,纪葎站起来打开门,对着提了桶水过来的宋惜梅,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楞,但很快恢复正常。   宋惜梅也不客套,直接笑道:“你家水缸呢?我把水给你倒进去。”   接收到纪葎疑惑的目光,纪榕耸了耸肩膀,趁着纪葎没开口前跟宋惜梅说道:“宋奶奶,我爸爸会去提水的。”   纪榕知道宋惜梅的好意,但她提桶水也不容易,没道理要人家帮这么多吧?   宋惜梅却乐道:“没事,奶奶力气多得很,正使不完呢。”   纪葎看了眼宋惜梅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最后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道了句谢。   重生以后的纪葎对很多人都不信任,也接收到很多人的好意,但他总是不习惯面对别人的这种善意,唇悄悄地抿直了。   宋惜梅看了纪葎一眼,还记得这小伙子第一次上自己家的模样,知道他是这么个性子,也没多想。   接过宋惜梅手里的手倒进了自己家的水缸里,纪葎拿着桶的手紧了紧,表情淡淡道:“我去再提一桶水。”   纪榕连忙举手,“爸爸,我认识路,我带你去。”   紧接着,纪榕就接收带到了纪葎严厉的眼神,瞬间一缩脖子,“爸爸,我保证我站得离井边远远的,一点也没靠近。”   宋惜梅也站出来解释,“是啊,这事我老婆子能作证,小榕榕聪明得很,你就放心吧。”   纪葎瞥了眼宋惜梅的脸色,这才没说什么。   纪榕也终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正在屋子里待着的秦招杵着拐杖走了出来,他估摸是听到纪榕刚刚的话了,抿着唇角说了句,“榕榕去哪,我跟着。”   纪榕瞥了眼秦招那一瘸一拐的模样,心道你可别折腾了,站出来拒绝道:“秦招,你不好好养伤,老是到处转悠。”   其实中午吃饭的时候,宋惜梅就注意到秦招的脚了,只是当时有外人在,她也不便问,现在再看到秦招,连忙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纪葎也没隐瞒,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只是隐去了纪榕和秦招被拐卖的事情。   虽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纪葎却觉得没有解释那么多的必要。   饶是缩减了很多片段,听到秦招的伤,还是让宋惜梅大呼心疼,不说别的,单看秦招这么小的年纪...   宋惜梅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你可得多煮点骨头给他喝,这东西喝哪补哪。”   几个人说着话,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打门前路过,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见到宋惜梅,连忙笑着打招呼,“老宋,这你家亲戚呀?”   宋惜梅捂着嘴摇头笑道:“我家要有这么好看的亲戚,我早就带着到处遛弯了,这是我儿子的朋友,还有他的闺女小子,都是今天才刚搬过来的,你以后可得多帮忙照应。”   宋惜梅又转过头对着纪葎,“这位是马瑛,你管她叫马大婶就成,她就住你们隔壁屋。”   马瑛笑望着父子三人,“可别说,这爹长得俊的,生出来两个小孩也是个顶个的好相貌。”   到了马瑛这个年纪,平时惯爱给人扯红线,看到纪葎的第一眼她就起了心思,只是看到人家两个小孩,马瑛一下说不好他究竟有没对象,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找宋惜梅问问。   纪榕最喜欢别人夸自己了,听到马瑛的话,连忙笑着叫了声,“马奶奶。”   马瑛连忙哎了一声,稀罕地看着小纪榕。   双方都打过了招呼,马瑛很快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没一会儿功夫,又传来开门声。   原来,是马瑛从屋子里拿了几个水果出来,她弯下腰笑望着纪榕,“我这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别人送的一些果子,你们尝尝鲜。”   马瑛看得出来,纪葎是个不大爱说话的性子,反而是这小姑娘,看起来古灵精怪,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升起好感。   纪榕的眼神有一点懵,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时竟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正踌躇间,宋惜梅伸手接过了东西,笑道:“那敢情好,街坊领居的谁不知道你家好东西多,我就替他们接过了。”   马瑛嗔怪地看了眼宋惜梅,“哪就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不值几个钱的。”   宋惜梅又道:“就你那些徒弟每次提过来的东西还叫不是好东西呀,可羡慕死我们一巷子的人了。”   宋惜梅说完,生怕纪葎三人听不懂,又转过头解释道:“马瑛年轻的时候可是戏班里有名的旦角,后来不唱戏了也招了一群徒弟,你们别看她现在整天没什么事到处转悠,实际上人家在外面可受人尊敬了。”   宋惜梅说完调侃的话,又看向了纪榕,眨了眨眼睛道:“榕榕喜不喜欢听戏呀?你马奶奶没事的时候就会唱两嗓子,你就可以不用花钱听曲啦。”   “哪有你说那么夸张,也就是一般的舞台,你可别在小孩子面前乱说。”   “哎哟哟哟,还谦虚上了,我那时候去听你唱戏都差点抢不到票。”   “你还不是,你拿手绣花绣那么好,让你教我几次你都不肯。”   “那是我知道你压根就没心学,每次都来开我玩笑,我能答应嘛?”   两个人怎么说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说起话来半点都没有客套的,直来直往想说什么说什么,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担心被戳刀子之类的。   纪榕憋着笑看着两人不自觉互相吹捧的模样,抓住纪葎裤腿的手都跟着抖了抖。   既羡慕人家多年感情那么好,也为她们互相吹的牛感到好笑不已。   听到马瑛说起唱戏的事情,纪榕第一时间想到了在医院的时候姜常清说的话,忍不住站出来插嘴道:“我爷爷也会唱戏。”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吃坏了肚子,下一章也得延迟点更新了呜呜呜抱歉...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纪榕的话音刚落,马瑛的眼神瞬时转到了她身上。   那个年代很多人的家里都揭不开锅,会跑到戏班里学习的,除了本身喜欢唱戏的,大部分都是进去混口饭吃,马瑛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当然了,这戏班的要求也严格,可不是每个人都有上台表演的机会,而那些总也出不了头的人,迟早会被淘汰。   马瑛并不知道小姑娘的爷爷的哪一种,但看她骄傲的小模样,忍不住来了兴致,“是吗?那改天有空可得和你爷爷唱上两句,看看谁更厉害。”   纪榕不假思索,“那肯定是我爷爷。”   马瑛被逗笑了,这要是一般人,肯定得谦虚一番,哪怕心里再怎么自豪,也会说句‘一般般,没什么大本事’之类的话,小姑娘的直白让马瑛不由得心生喜欢。   而纪榕却在听完了马瑛的话,表情里闪过瞬间的落寞,想到了还留在松花大队里的爷爷。   不过很快纪榕又强打起精神,满口答应道:“那没问题,等我爷爷过来,我爷爷可厉害了。”   虽然穿书过来的纪榕还没有听过姜常清唱的戏曲,但这并不妨碍她无脑吹捧啊,纪榕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一脸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藏着乱说话的心虚呢还是傲娇。   纪葎只看了一眼纪榕,冷淡的眉眼瞬间抽搐,表情变得哭笑不得。   在纪葎的印象里,老爷子真的会唱戏的,应该还是挺不错的那一种,小闺女的话也没有错,只不过老爷子很少开腔,这些事情多是在纪红彩辱骂姜常清时,从那些污言秽语里面总结出来的。   纪葎抿着嘴唇,摸着纪榕软乎乎的脑袋。   而马瑛,却在听完了纪榕的话后陷入了沉思,看着纪榕的表情就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瞬间满眼都是惆怅。   良久,她幽幽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也没什么真本事,还不都是为了吃口饭逼自己练的,我师兄才叫厉害呢。”   “造化弄人啊...”马瑛说着,伸手摸了把眼睛,大概是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身道:“可别让小孩子看了笑话,我得回去收拾收拾准备睡午觉咯,你们先忙。”   纪榕看着马瑛的背影,表情怪异,并不知晓她为什么情绪突然有了这么大转变。   还是一边的宋惜梅解释道:“老马这辈子就这毛病,她以前在戏班里的时候有个师兄,那时候都是她师兄把她带起来的,只是那人家里后来出了事,就再没见踪影了...”   看着纪榕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宋惜梅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看你们也别提什么水啦,又坐车又搬家的,可别累到小榕榕和小秦招了,不如回去睡一觉,醒了就过来我家吃晚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惜梅的话起了作用,乖乖站着睁着大眼睛的纪榕还真的打了个哈欠,眨巴了两下眼睛。   平时这个时间,纪榕都是会午睡的。   纪葎瞥了闺女一眼,淡漠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   一开始提出要去提水,那也是因为宋惜梅将水倒到他家里来,纪葎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是看到闺女犯困的小模样,纪葎眼角间闪过一丝纠结,他迟疑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纪葎牵着纪榕的手,心里微微触动,抿直的唇间也有了软化的迹象。   他是不是太较真了?   纪葎就想摇头说不去了。   但是下一秒,陡然挺直了小胸膛的纪榕义无反顾地跳出来道:“宋奶奶,我不困,我要跟爸爸去提水。”   纪榕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告诉她一定要去打水,不由自主地按照心里的想法来了。   宋惜梅看了眼纪榕的神色,在心里叹口气,表面上却换上了笑脸,“哎哟,榕榕真乖,那你们去吧,快去快回。”   纪榕点头如捣蒜,“宋奶奶你放心,榕榕记得路的。”   因为秦招腿的缘故,这一次的出门打水任务,秦招是被纪榕严厉禁止出门的。   看着秦招表面不在意实则落寞的表情,纪榕半哄半骗道:“哥,你就好好把腿养好,榕榕跟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等你腿好了还要带榕榕玩呢。”   纪榕抓着纪葎的手,绕着那条胡同的,期间,纪榕又遇到了那些之前跟宋惜梅打过招呼塞过糖的大妈们,迎接了一众笑眯眯的眼神,纪榕也不含糊,一个个都笑着挥了挥手。   纪榕忍住了自己想要炫耀爸爸的心,瞥了眼纪葎的脸,将自己一个兜里的糖抓了一颗出来塞到纪葎的手心,“爸爸,奶奶们给的糖,可甜了。”   纪葎动作一顿,本来因为被人围观而不自觉散发的冷气陡然一收。   纪榕垂着脑袋,手指摸到另外一个兜,摸了一圈圆珠子的形状,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小珍珠的事情。   纪榕左右瞅了一眼,趁着走到一块没什么人的地方,才从兜里摸出来一颗珍珠递给纪葎看,“爸爸,这是刚刚别人丢的,榕榕该怎么还给他呀?”   纪榕倒是不想贪这些东西,想要还给那个小屁孩,但是如果找不到人她到哪里还去。   东西放在兜里,纪榕也怕自己忘了。   瞥了一眼纪榕的神色,再伸手接过小闺女手里的珍珠,纪葎拧眉看了一眼,大概是经历过太多次小闺女捡东西,纪葎现在已经很难有什么表情了。   听着闺女说到见过一面的小男孩顺手丢弃的时候,纪葎眉头一皱,隐隐地察觉到不对劲,再听到宋惜梅也不认识这个人,纪葎表情顿了一下。   要不是闺女说对方只是个小男娃,还是娇生惯养的,纪葎一定会以为是什么人有备而来。   食指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纪葎最后只是道:“榕榕把东西收着吧,如果再遇到那个人榕榕想给他就给他,不然就留着玩。”   这么几颗小珍珠,固然珍贵,纪葎并不放在眼里。   纪榕只是懵懵地应了声,不明白纪葎刚刚瞬间表情的变化。   她并没有把熊孩子做的恶劣事情给说出来,是因为纪榕知道,一旦纪葎知晓对方是个欺负她闺女的臭小子,熊孩子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纪榕看了眼纪葎的表情,有心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就讲起了自己刚刚在水井边上想到的冤魂故事,声音奶声奶气,讲出来的故事一点恐怖气氛都没有。   纪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把小闺女的脑袋,“谁告诉你的?”   纪榕不假思索道:“村子里的老爷爷老奶奶讲的呀,榕榕听到好多小孩子都吓哭了,不过榕榕没有。”   纪葎一脸不相信,“真的?”   纪榕挺着胸膛,没有一丝犹豫,“那是当然,榕榕的胆子是最大的。”   纪葎:“......”   胆子大不大还难说,人越来越胖就绝对是真的。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水井边,大概是中午的缘故,偌大的空旷的地方连一个人都没有。   纪榕歪着脑袋,感觉到日头晒在额头上热乎乎的感觉,还有充满热意的风,伴随着水井里面的水摇荡的声音。   纪榕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刚刚才有人打过水。   被纪葎勒令在一米远的地方待着,纪榕撑着下巴乖乖地看着纪葎提着水桶走近水井。   这条胡同里的水井没什么遮挡物,只最上面的地方盖了一个遮阳的,估计是怕夏天太阳大嗮干了水。   纪榕低着头看着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蚂蚁,想到刚刚在路过几户人家时,那些小媳妇子悄悄盯着自己爸爸看的小模样,悄悄瘪起了嘴。   纪葎则是一边伸手提过放在水晶边上用来打水的桶,斜眼一眼注意着闺女的动向,当见到闺女只是蹲在那里玩时,纪葎才慢慢将眼神转移了回来。   纪葎唇角不自觉地轻勾起来,视线触及了水井底下的位置,拿着水桶的手猛然一顿。   纪葎的瞳孔紧缩,敏锐地感觉水井里面摇曳的水高度不对,似乎有点太激烈了?   纪葎皱着眉头,眼眸里一片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下一秒,井水晃荡间纪葎看到了水井里面的异样,肉眼望下去几乎看不到底的水井,阴暗潮湿的石缝边,有一只手扒拉着那里。   这要是寻常人看到,估计早就吓了一跳了。   但纪葎的眼神却没什么变化,可以说,甚至连一丝畏惧都没有。   纪葎瞬间冷了脸,他保持着将水桶放在井边缘的姿态,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的状况。   纪榕也注意到了纪葎的神情,歪着脑袋满是疑惑,“爸爸,怎么啦?”   纪葎瞥眼看到了即将站起来的闺女,冰冷的眼神来不及收回,出声阻止道:“没什么,你别过来。”   大概是纪葎的眼神太冷漠了,纪榕瞬间怔住了。   纪葎顾不上和闺女解释,刚刚的一眼让他看清了,扒在井底下面的并不是传统民间故事里的什么冤魂,而是一个人。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比纪榕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小孩。   那人仿佛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伸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终究已经体力不足而掉了回去。   这要是放在上辈子最后癫狂的纪葎身上,他绝对会无动于衷地走开,但是这辈子不一样,想到了单纯天真的小闺女,纪葎感觉自己的内心也跟着微微颤动。   在看着小孩的手已经快脱力的时候,纪葎整个人的身体反应比心理反应还要快上一截,他动作迅速地将水桶上的绳子解下来绑在旁边的大木柱上,下一秒,来不及和闺女打声招呼,他已经抓着绳子快速地滑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纪榕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小的肉爪子在衣服上揪出褶皱,面上瞬间呈现出惊慌失措的神态。   她感觉只是一个晃眼的功夫,她爸爸就咻地一声跳进了水井里!   这是想不开了?不,她爸爸才不是这种人!   纪榕直直地望着那根瞬间绷紧的绳子,踱步走了两下,最终还是决定凑到水井边去看看...   至于跟纪葎保证的‘离水井远远’的话,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纪榕一边走一边喊:“爸爸?爸爸!爸爸...”   纪榕的眼睛终于凑到水井边,只一眼,就差点把纪榕吓了个魂飞魄散,小屁股哐当一声跌到了地上。   她看到了什么?   纪葎的一只手紧紧抓着绳子,整个人吊在那里,而他的另外那只手上则提着一个小孩...   井底里竟然有小孩!!!   纪榕现在是被紧张慌乱搅乱了思绪,没有仔细去瞅,否则她一定能发现,那个被纪葎提在手里不知死活的孩子,穿着的衣服俨然是她见过的那个熊孩子。   不对,她不能乱!纪榕摸了摸脑袋,强制镇定下来,一股脑从地上爬起,又探头望向井底,大声喊道:“爸爸!”   因为孩子的缘故,纪葎几乎寸步难行...   虽然纪葎宽慰着让纪榕不要怕的话,纪榕却还是抑制不住满心满眼的焦急。   纪榕瞥了一眼足有她小拳头粗的绳子,咬了咬牙,迈开有些哆嗦的小腿,脚步错乱地跑到附近有住人的家里,挨家挨户地拍门。   现在正是下午两点左右的时间,该上工的早上工去了,刚刚打过招呼的一些人家都关起房门睡午觉,这个胡同里住的还是老人居多。   纪榕好不容易才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连忙跑过去拽住人家衣服,“大叔,井底掉人啦,我爸爸下去救人,你能帮帮忙吗?”   看得出来,男人是赶着出门的,在被纪榕拦住后表情有一瞬间的烦躁,不过听完了纪榕的话,他却马上正色起来。   这小姑娘不像恶作剧,男人没有犹豫,直接带着纪榕朝着水井的方向跑去,果真一眼看到了挂着的绳子。   男人附身看了眼里面的状况,二话不说就托起绳子往后拽,一边看着纪榕喊,“小姑娘,你往后靠点,不要伤到了。”   纪榕乖乖地点头,身体一点点往后挪,纪榕刚刚拍的门终于传来了响声,不多会,有人打开门四处张望,但多是些大妈之类的...   秉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纪榕跑过去把人都叫了过来。   胡同里的人大多是认识几十年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赶忙都跑过来帮忙。   底下是一大人一小孩,本来拽绳子有点吃力的男人因为大妈们的帮忙陡然轻松了,但他依旧紧绷着脸,不敢有半点犹豫。   不多会儿,纪葎上来了,他手上依旧保持着提溜小孩子的动作,避开了过去扶他的男子的手,纪葎自己撑着井边缘跳了出来,表情里满是淡漠。   纪榕连忙跑过来,一把扑进了纪葎的怀里,“爸爸!”   心绪安稳了下来,纪榕这才有心思去看被纪葎救起来的小孩子,只一眼就愣住了。   并没有纪榕以为的脱力昏迷情况,到了空地里,男孩只稍稍缓了会精神就回来了,他也是聪明,虽然在水井里浮浮沉沉,但却没呛进去几口水,可再熟悉水的孩子,如果等不到人救也早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纪葎跳进去救人的时候,正是男孩的手逐渐失去力气的时候。   纪榕想不到,竟然是中午碰到的那个熊孩子。   他不是回去了吗?   纪榕回想着中午对方得意洋洋跑走的模样,谁能想得到,下一次相见就是这种场面了呢...   眼见着熊孩子就扶着井沿站了起来,连句谢谢都没有,就跌跌撞撞地走开,纪榕不服气了,喊了一句,“小屁孩,你不知道是谁救你的吗?”   男孩动作停顿住,回过头撇撇嘴,“谁稀罕你们救了。”   纪榕差点气得原地升天,跺了跺脚,被纪葎重新揽回怀里。   纪葎浅淡的眼神直直凝视着小男孩离去的背影,眼中神色不明,倒让人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心思。   刚刚帮忙拉绳子的男人也看到了这一幕,生怕救人的寒心,连忙出声转了话题:“你没事吧?”   诚然,那小孩子做法的确不对,但他们总不能因为小孩子不感激就眼睁睁看着他溺死吧,男人叹了口气,在井边沿上坐下。   他看了眼纪葎纪榕两父女,“你们是新搬来的?”   男人也是在胡同里住了好些年,附近的邻居都算认识,一看两人就是陌生面孔。   纪葎只是淡淡地点头,就抱着纪榕站起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也不挑水了,拿着桶穿过人群离去了。   两个当事人都一声不吭,围观的大妈却吓坏了神,有人走过来围住男人,“林家小子,这怎么回事呢?”   男人摸了摸后脑勺,最终也只是摇头...   扒拉在纪葎的怀里,纪榕的身子拱起,小脑袋枕在纪葎的肩头,眼神发散地望着周围的路。   纪榕喃喃道,“爸爸,以后可不能这样,吓死榕榕了。”   纪葎扬唇轻轻笑了一声,一只手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行。”   纪葎其实想不到自己会救人,在纪葎的心里,他应该是冷漠的,也许只是因为那人和闺女的年龄太相近了导致他动了恻隐之心?纪葎说不清楚,只在看了闺女一眼后神色松了下来。   见纪葎同意了,纪榕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去管心里乱糟糟的感觉,纪榕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哎呀一声。   纪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里却有淡淡的疑问,“怎么了?”   纪榕摸出兜里的小珍珠,“爸爸,这是那个小男孩的。”   纪葎这才知道,自己救的那个人和闺女口中丢珍珠的小男孩竟然是同一个,嘴唇轻轻动了动,想到了小男孩的举措,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冷意,但他终究没表明出来,“收着吧。”   纪榕一时竟不知纪葎话里的意思,歪着脑袋怔了好一会。   两个人走到了自己的家门附近,纪葎抬手正要打开门,就被纪榕给拦住了,纪榕朝着他眨了眨眼睛,“爸爸,不能让秦招发现...”   纪榕自认是足够了解秦招的,本来没得出门他心里就憋屈得很了,这要是让秦招再知道他们今天发生的事情,那没得善了,到明天肯定又要勉强自己出门了。   纪榕想想秦招的腿,一时竟恨不得自己真是有仙法的仙人,要是能咻咻咻几下就把秦招变好就好了。   纪葎瞥着闺女神秘兮兮的表情,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点点头。   两个人悄悄地走进门,虽然没有掉到井底去,但纪葎抓着满身水的小男孩,身上却难免湿了一块,再加上纪榕蹭来蹭去,两个人的情况都没好到哪里去。   按照纪榕的想法,秦招肯定是在他屋子里的,自己和爸爸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自己屋子,把衣服一换,什么事也没有。   却不想,在打开门的瞬间,她的眼睛就直直撞进了秦招的眼睛里。   秦招的房门大开着,虽然是在床上,却找了个一眼就能望到外面的角度。   纪葎低头看着闺女瞬间僵住的模样,嘴唇不自觉地弯起弧度。   秦招杵着拐杖走了出来,眼神落在纪榕和纪葎的身上,那湿了一片的地方过于明显。   纪榕瞅了两眼,连忙站出来先下手为强道:“爸爸带我去玩水了。”   纪葎:“...”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整个胡同从里到外就那么些距离,发生点什么事情,不到半天功夫就传得全部人都知道了。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小孩的,更是将这事引为教训,拿来警告小朋友。   纪榕一家到魏中平家的时候,他们也正凑在一起说叨这件事情,原因无他,中午出去打水的时候,宋惜梅可是带着纪榕转悠了一圈的,这喊人的小姑娘长得精致可爱,很多人心里都有印象。   这不,宋惜梅出门的时候,就有人顺口把这事说出来了,还询问新搬来的父女和她家什么关系。   那个时间段纪榕和纪葎是出门打水的,宋惜梅只消一听,就知道这事肯定是纪葎做的,心里诧异极了。   按照宋惜梅对纪葎的了解,这人不爱说话,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关注,还动不动就冷脸,宋惜梅甚至怀疑那么活泼的小纪榕是不是亲生的呢...   听到纪葎竟然从井救人,宋惜梅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肯定认错人了,直到听人把话都讲完,才把怀疑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这会儿再看到纪葎,宋惜梅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心道‘多好的小伙子呀,榕榕这么乖巧善良的性子,肯定和她爸脱不开关系...’   看,这人只要对别人的感官略有一变化,再看别人便觉得处处都是好的了。   纪榕打眼一看,差点被宋惜梅的热情给吓到了,再瞅瞅纪葎,这个被热情环绕的中心点。   纪榕看到她爸爸的眉头轻轻蹙起,嘴也抿成了直线,虽然单从脸上看不出什么区别,但纪榕就是觉得纪葎此时不自在极了。   捂着嘴巴偷偷笑了一下,纪榕走上前两步,笑着喊人,“魏爷爷、宋奶奶、魏叔叔、傍晚好呀。”   宋惜梅连忙应了一声,眼神被纪榕给吸引住了,想到被人说的纪榕喊人的模样,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榕榕该吓坏了吧。”   纪榕的身子瞬间抽搐起来,眼神像发散似的到处飘动,时不时往秦招哪里看上一眼,她就知道,出门前右眼皮跳,肯定没好事!   纪榕憨憨地笑了两下,试图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摸着后脑勺特意摆着天真无辜的表情,“榕榕没什么好怕的呀。”   纪榕后悔了,她就不该站出来替她爸挡枪!   要说纪榕最害怕什么,那无疑是纪葎和秦招的冷脸了,纪榕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捅了冰山总裁的窝,这辈子家里一大一小全是这个性格。   纪葎还好些,纪榕撒撒娇卖卖萌就过去了,秦招这个执拗的性子可完全不一样,他会用实际行动,让你替他担心替他愁...   想到这些,纪榕愁眉苦脸,叹了口气。   纪葎垂眼看着闺女拼命掩饰的表情,哑然失笑,但回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纪葎瞥了秦招一眼...   这个时候,很有眼力劲儿的魏中平连忙走了过来,插科打诨道:“妈,你堵在门口这干嘛,还不赶紧让人进屋里坐,就算你看到小榕榕再喜欢,那也是别人家的闺女呀。”   魏中平冲纪葎眨了眨眼睛。   宋惜梅果然被儿子的话牵走了,连忙让开身,“哎哟,瞧我这老糊涂,你不说我还给忘了,快进屋里。”   笑着把门关上,宋惜梅琢磨了一圈儿子说的话,忍不住撇嘴吐槽自己儿子,“你还知道我稀罕榕榕,那还不赶紧娶个媳妇回来。”   魏中平摸着自己的刺头,“妈,你怎么又说这事。”   宋惜梅不客气地回道:“你以为你年纪还小呢,别人搁你这个年纪,家里都几个小孩围着跑了,就咱们家,整天不是看着老头子就是看着你,心里闹得慌。”   魏中平尴尬地看了纪葎一眼,拽了拽自己老娘的衣服,“大丈夫男子汉,不立业怎么能成家。”   宋惜梅:“你这话说的,那你要是一辈子立不了业,你还能不娶媳妇儿了?你就使劲作吧,等你老了看谁给你收尸。”   魏中平:“好端端扯这事上干嘛,你不就是嫌不热闹嘛,有榕榕陪你玩还不够呢?”   “那不一样。”宋惜梅摸了把纪榕软乎乎的脸蛋,“你看看纪葎也没比你大多少吧,人家都两个小孩了。”   魏中平因为他亲娘的话,瞬间噎住了,哀怨的眼神望了纪葎一眼,就好像在说:你怎么那么早娶媳妇呢。   当然了,魏中平心里也埋怨自己娘,他可是一直在纪葎面前树立一个‘稳重精明合作伙伴’的形象,被他娘这么一挖苦,整个就跟傻二愣似的,让魏中平心里羞愤不已。   纪葎木着脸没有回答,纪榕则是双眼含笑。   纪葎要是知道来魏家会被抓来当成魏中平的学习榜样,估计连门都不想出了。   想想过来帮忙解围却惨被炮轰的魏中平,纪榕十分善解人意,站出来道:“宋奶奶,榕榕口渴啦。”   要说搬到城里和松花大队最大的区别,就是城里有电啦,虽然还供不起大物什的电,但小灯泡是绝对稳的。   纪榕记得上次来魏中平家的时候,他家可是电视收音机各种物品齐全的,现在却都没看见了,估摸着也是不想让周围邻居看见吧...   而且这年代的电费可半点不便宜,大家都是能省则省的。   听到纪榕的话,宋惜梅连忙走进屋子里,不一会儿就摸出来几瓶打着盖的饮料,宋惜梅眨着眼睛看着纪榕,“桔子汽水,榕榕喝过没?”   要说上辈子的纪榕,父母没去世前也是过好日子,什么味道的饮料没尝过呀,可是穿越到七十年代,纪榕只能甜着脸乖乖摇头,“榕榕没喝过哦。”   纪榕睁着大眼睛,看着宋惜梅手脚利索地打开玻璃瓶盖,往瓶子里插了根吸管,就将汽水递给榕榕。   现在的饮料可不像后世,时时刻刻拿冰箱冰着,拿出来喝一口就觉得整个人爽快到不行,纪榕眯着眼睛悄悄唆了一口,顿时眼睛都亮了。   宋惜梅笑着问道:“好喝不?”   纪榕点点头,“好甜呀。”   纪榕瞥了眼秦招,宋惜梅已经将饮料递到他手上了,但秦招却只是拿着,并没有想喝的意思,听到纪榕夸奖汽水甜的时候,他也只是望着纪榕。   纪榕跑了过去,“秦招,你快喝一口,特别好喝。”   秦招的眼睛直直地望着纪榕,直到纪榕把自己的汽水递到他嘴巴,才张嘴吸了一口,是酸甜酸甜的味道,秦招不由得微微咧开了嘴。   纪榕:“好喝吧?”   “好喝。”   纪榕又依葫芦画瓢地将饮料递给纪葎,看着纪葎眉头微微蹙起略有嫌弃,但在自己的目光下还是喝了一口的模样,纪榕抑制不住心里的笑意。   真好,远离了糟心的纪家,歹毒的秦家,这是纪榕第一次对搬家后的生活满怀憧憬。   纪葎的眉头也在闺女的笑声里渐渐铺展开了,摸着闺女柔软的头发,眼神里似有所思。   同一时间,魏中平也在悄悄观察着纪葎,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自己被纪葎牵着鼻子走的模样,他是不明白纪葎这种人为什么会在见了自己第一眼就选择相信他。   当然,魏中平的心里不是没有自豪的,觉得纪葎肯定是第一眼就被他这个人给折服了。   可是后来的合作谈判,让魏中平渐渐打消了那个念头,反而不由自主地被纪葎给吸引住了。   看着纪葎对待小纪榕的模样,和他给别人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魏中平心里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就看小姑娘这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魏中平也跟着忍不住咧嘴一笑,他觉得,如果他有这么个闺女,那他也一定会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他。   说到正事上,魏中平脑子里想到了要和纪葎商量的事情,虽然面对着一群老人孩子,魏中平却丝毫没有担忧。   纪葎说话可从来没避讳过他家老两口,那魏中平也选择相信两个小孩。   魏中平咳嗽两声,道,“葎哥,你这段时间有空吗?”   因为纪葎的年纪比魏中平大,又是出钱方,魏中平思前想后,觉得这关系得拉近呀,于是就亲切地喊人家做葎哥了。   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管纪葎这个称呼,抽了抽眼角,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中学时经常在小巷子里打人的各种大哥,人家也是在这样称呼的。   眼神转移到魏中平的脸上,纪葎的眉眼里显示出淡漠,连声音都带着微微凉意,“什么事?”   这一前一后的变化,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了,更别提魏中平了,额头上滑下来两条黑线,魏中平突然觉得他正经不下去了。   片刻后,魏中平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是这样的,我最近打算去丁市走一趟。”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丁市,这是改革开放以后才迅速发展起来的城市,在人口规模上一点比不上北京那么大,但因为是沿海城市,物资相对丰富,另外也有港口,往来商船人口也多,这些港口的运输直接将一个整座城的经济发展都给带了起来。   在里,纪榕的反派爸爸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纪榕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纪葎,她之所以这么清楚地记得,还得益于原女主在因为一次对原书男主不可言说的误会时曾想过逃离至丁市,当然,路线规划好了,最后又莫名其妙被男主哄好了。   想到时甜甜和付忻的情感纠葛,纪榕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不开她当初是怎么会看上这本的。   而且当时竟然还跟着评论区的人一起谴责过纪葎,现在想来,那时候完全是瞎了眼。   魏中平说完,停下来默默地看着纪葎,然后他就发现了,堂堂正正的合作对象,在听到这段话时表情竟然还比不上他闺女丰富。   魏中平侧头看向纪榕,“榕榕知道丁市在哪吗?”   纪榕的眼神里一半是装模作样,一半是真懵懂,“不知道呀,丁市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吗?有肉吗?”   魏中平噗嗤一声笑了,“丁市有很多美女,让你爸爸给你找个妈妈好不好?”   纪榕眼神无比认真,摇头道:“不好,魏叔叔还是先解决自己的单身问题吧,我爸爸已经有我了。”   纪榕皱起了小小的眉头,在心里默默吐槽着魏中平,里明明说他是个圆滑懂事的人,怎么哪壶不开就提哪壶,纪榕严重怀疑过分美化主角的周边人物了。   要不是受到年龄限制,纪榕此时真想好好地怼魏中平一顿,她爸爸才不找对象呢...   而本来眼神冷漠的纪葎,却在听完了纪榕的话后,忍不住轻笑出声。   宋惜梅又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抓住他手臂上的肉揪一把,“听,小纪榕都让你快点找对象了,你还磨磨蹭蹭。”   魏中平搓搓手,眼神无辜,“妈,打个商量,咱过两年再提这事好不?”   宋惜梅呵呵冷笑两声,“你前两年也这么说的。”   听着宋惜梅的长篇大论,魏中平后悔了,他就不该为了逗小孩子玩故意提这事,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纪榕端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撑在下巴上看着魏中平绝望的表情,心里觉得快意无穷。   趁着宋惜梅停下来喝水的功夫,魏中平连忙转移话题,“葎哥,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丁市?”   这个念头是魏中平早有的,再怎么说,纪葎作为出资给他做倒卖却不要求太大回报的人,魏中平是记着这个人情的。   纪葎对他足够信任,魏中平也不能平白让人亏了去,他有预感他做这行将来一定能得到高回报,虽然伴随着高风险,魏中平却甘之如饴。   在合作时,互相的信任是基础,互不隐瞒亦是。   纪葎的眸子直直望向魏中平,直把对方看得浑身发毛,他才收回眼神淡淡地回了句,“不用。”   纪葎知道魏中平话里的用意,如果是上辈子的他,不会信任一个陌生人,也许会选择跟着去考察,对市场估价,但是这辈子他有了小闺女,纪葎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很开了。   钱财不过一堆废纸,怎能与小闺女相提并论?   魏中平却完全误会了,只当纪葎对自己定是深信不疑,内心感动之余,还是劝道:“葎哥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还得准备一番呢。”   纪葎还想拒绝,眼睛一扫小闺女,轻轻点了一下头,“行。”   要不是两个大男人不合适,魏中平真想抱着纪葎大哭特哭了,自打他开始倒买倒卖,父母是一个支持的都没有,就是魏中平已经一只脚迈上船了,还想托着拽着把他拉回来。   纪葎就不一样了,其实在出现经济危机的时候,选择找一个合作伙伴,魏中平是犹豫的。   怕对方插手太多,怕对方坑害,怕对方不给钱,也怕对方举报他,找到纪葎的时候是在碰运气,谁能想到他手气这么好呢...   对于魏中平自己把自己感动到不行的行为,纪榕抿着嘴唇兀自笑开了,只希望几年后魏中平还能保持这份初心...   接下来,魏中平和纪葎说起自己的打算,纪榕故作认真地听了好一会儿,后来发现自己只是在不懂装懂,就把事情丢开了,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招。   这个时候,魏粮也从厨房走出来,“老婆子,你收拾桌子,可以吃饭了。”   纪榕连忙把没喝完的饮料塞进了秦招的手里,然后忙前忙后帮忙收拾桌子,其实也就是端端水拿块小布块擦一擦而已,虽然都是很简单的行为,却让几个大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魏中平,“哎哟乖乖小纪榕,你竟然还会擦桌子呢,可真棒。”   纪榕昂着脑袋收下夸奖,挥挥手满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其实纪榕做这些事情,也是在顾虑她爹的面子,一家三口跑到别人家蹭吃蹭喝,哪能半点活都不干的?   也就是纪葎在和魏中平说着话,纪榕才自己动手。   此时的她,俨然忘了自己中午才不知觉坑了纪葎的事情。   桌子收好了,魏粮端着香喷喷的盘子走了出来,一道菜一道菜往桌上摆,都是中午纪榕家拿过来的,魏中平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所幸,他也是知道纪葎送东西的事,转过头看着纪葎,满眼好奇,“葎哥,这些都是你抓的吗?”   魏中平是打出生起就住在城里的,没经过山也没抓过野鸡兔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听被人讲过,这些飞禽走兽难抓得很,听说以前人穷得吃不上饭的,进山里寻了一天一夜,也未必能抓到一只。   纪葎默着脸,最后只是点点头,“嗯。”   虽然在纪葎看来,这件事情也许和小闺女的运气有关,纪葎不是没上过山,可无论哪一次也没这么幸运过,不过纪葎并不打算说出来。   反正东西是在陷阱里的,他是抓了起来没错。   纪葎毫不吹嘘做作的行为,直接让魏中平另眼相看了,他猜想:纪葎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心里对纪葎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魏粮没做过野鸡兔子,在他家这种崇尚健康的家庭,也就是煮、蒸、焖几样了。   东西一端上桌,魏中平就忍不住吐槽了,“爸,这东西不是这样做的,兔子就得用来爆炒,还有这野鸡,你这样做味道也没进去...”   他说的那些话魏粮是一听就烦,直接打断道:“你真那么厉害改天就自己做。”   魏中平:“...”   魏中平干脆不说了,缩着脖子乖乖坐在木凳上。   魏中平觉得,自己这一天已经被父母搅和得颜面无存了,干脆也丢开脸了。   魏中平转过身,面带稀罕地望着纪榕,伸手就想揉一把他看起来软乎乎的脑袋,明明手已经伸了起来,却被一股冷冽的眼神一注视,瞬间落不下去了。   魏中平侧眸看了一眼七八岁没说过两句话的小男孩,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把手又收了回来,没多会,魏粮就把菜全部端了出来,招呼着大家动筷子了。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魏中平愣是一声吐槽也不敢说了,闷声不吭地往嘴里扒着饭。   可就是这样了,宋惜梅还看他不顺眼,“你饿死鬼投胎呀,吃饭慢点,以后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魏中平差点被呛到,速度慢了下来,努力降低着存在感。   宋惜梅吃着饭,又想起了自己刚刚说一半的话,看着纪榕眼神柔和,“不是我说啊,榕榕,你们今天做这事——”   宋惜梅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要劝告两句,救人这种事情千万不能冲动,像纪葎今天做的,二话不说就往井底跳,要是没人拉绳子可怎么办?   纪榕的表情又不对劲了,听到宋惜梅的话,张了张嘴,生怕她把自己辛辛苦苦才隐瞒下来的事情又给说出来。   魏粮和纪榕坐得近,打眼就瞥到了纪榕的表情,看了张嘴打算说叨的宋惜梅一眼,站出来道:“行了,老婆子,吃还塞不上你的嘴啊!”   魏粮夹了一筷子肉递到纪榕碗里,“榕榕,试试这个,虽然你魏爷爷做饭是差了那么点意思,但绝对不用怕上火,来,都尝尝。”   纪榕眯着眼睛,声音甜甜地道谢,“谢谢魏爷爷。”   魏粮笑道:“乖榕榕,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尽管夹,把魏爷爷家当自己家就成。”   秦招拿着碗一声不吭地吃饭,纪榕的神情他并不是没有发现,隔了好一会,他才问道:“榕榕,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纪榕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摇头,“没有呀,我有什么事情好瞒着你,不信你问爸爸。”   纪葎没想到闺女还会把事往自己身上扯,咳嗽了两声,板着脸道:“别想太多,吃饭吧。”   纪葎其实也并不是不能理解闺女的行为,他知道,秦招来了自己家后,其实很多事情还保留在上一个家庭,他曾经过得不好,但他从来没有向谁诉说过。   说到底,还是纪葎没有再第一时间解决掉秦招那种错误的自我认知。   秦招的腿伤他同样有一定的责任。   想到了秦招几次三番保护闺女的行为,纪葎不是不动容,但他却无能为力做什么。   纪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当然希望秦招的腿伤能够早点好了,便只能顺着闺女的话往下说。   吃过了饭,纪榕摸着圆溜溜的小肚子,瞬间愁眉苦脸。   纪榕还记得,穿书过来第一天,她还在为着吃的犯愁,整个人有点骨瘦如柴的感觉...   现在才多久的功夫,怎么感觉哪里都有了肉。   作为一个十六岁已经对美有了认知的女孩子,纪榕难以接受自己未来有可能产生的双下巴。   拽了拽纪葎的手,“爸爸,我们走一走散散步好不好。”   纪榕侧过脸看了眼拿着拐杖一戳一戳的秦招,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榕榕要回家了。”   纪榕左手牵着纪葎,右手抓着秦招,三个人并行从巷子口朝里走。   还走没两步,旁边的门刷一下打开了。   一个大妈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个桶,应该是出来丢垃圾的。   宋惜梅中午拉着纪榕和她打过招呼,因此纪榕也认识这个大妈,咧嘴笑着点了点头。   大妈看了看纪葎,又看了看纪榕,捂着嘴笑道:“哎呀,这不是我们见义勇为的新邻居嘛?吃饱了饭散步呀?”   秦招瞬间转过身看着纪榕,目光灼灼。   纪榕:“...”   纪葎:“...”   右眼皮跳,果然是不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早上起床,搬了张木椅子坐在秦招的房间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唉声叹气。   纪榕:“秦招,你究竟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嘛...”   纪榕手杵着下巴,眉头揪紧,早知道会被人揭穿,她就自己坦白了。   年纪轻轻,纪榕就已经体会到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的痛苦了。   新家里有专门的厨房,纪葎再也不怕院子里做饭熏得到处乌烟瘴气的了,打眼瞅着小闺女的表情,满是哭笑不得。   自从昨天晚上,秦招知道了纪葎跳井救人、纪榕到处呼救的事情,整个人的脸刷的一下就黑了。   纪葎看得明白,秦招其实是在为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没有在现场而自悔懊恨,纪葎摇头叹了口气,笑道:“榕榕,叫你哥吃饭了。”   纪榕瞬间心领神会,故意捏着嗓子,“秦招哥哥,吃饭了好吗?”   下一秒,房门蓦地被打开,秦招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门边,纪榕快速从椅子上站起来,昂着脑袋望着他,“哥哥早上好。”   秦招抿着唇,“嗯。”   也不知道他练习了多少次,秦招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拐杖了,他径直朝饭桌上走去,看起来没有理会纪榕的意思,却在路过纪榕时,睫毛悄悄垂了下来。   因为是搬新家的第一餐,纪葎煮了一锅甜汤,各种颜色的番薯切得小小块沉在锅里,拿着勺子舀上一碗,只是闻味道,就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   纪榕摸着小肚子眯着眼睛,一脸讨好地将第一碗甜汤递给秦招。   记得上一次见到纪榕这副表情,还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纪葎的眉头微微蹙起来,即便是知道秦招闹别扭的原因,心里依旧有些不舒坦。   纪榕多有眼力劲的人,当然知道雨露均沾,连忙将纪葎递给自己的第二碗又挪到纪葎的面前,“爸爸,你先吃。”   小闺女扬着笑脸,就像灿烂的向日葵,纪葎一时竟想不到指责什么了,片刻后,唇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他刚刚是在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呢?纪葎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轻笑着摇头。   等到终于拿到自己的那一碗,纪榕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喝完以后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纪榕幻想出纪葎眼睛眨也不眨朝锅里倒白糖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凑到秦招那边,“秦招,甜不甜?”   纪榕眼巴巴水润润的眼睛,看起来就像可怜兮兮的小狗。   秦招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地回了句,“甜。”   一家人其乐融融,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魏中平的声音,“葎哥,起床了没?”   纪葎动作一顿,站起来走了过去,一把打开门,“怎么了?”   紧接着,纪葎就看到了高方俊的身影,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来了?”   魏中平瞅了两人一眼,“这小子说是你小舅子,刚刚过来也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刚好来敲我家的门问了。”   纪葎轻轻颔首,“嗯。”   竟然还真是,魏中平眼神怪异地瞅了两眼,点头道:“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魏中平走后,纪葎才将眼神转移到高方俊的脸上,“你怎么来了?不是要高考了吗?”   看着天色,估摸九点还不到,高方俊得多早过来才能在这个点进到城里呢...   瞅到小舅舅的身影,纪榕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小舅舅。”   纪葎猜得没错,高方俊的确是天还没亮就出门的,刚好村里有个要进城的车,高方俊好声好气求了人家很久,才同意了早两个时辰出门。   见到小纪榕,高方俊瞬间觉得一路颠簸的腰酸背痛都没了,人也不困了,一把将小姑娘揽进怀里。   高方俊自顾自地走进屋子,围着四周看了一圈,“姐夫,你怎么能租到这样的房子,也太厉害了吧!”   纪葎抿着唇没有回话,纪榕先扬着脑袋神气道:“那是,我爸爸当然厉害!”   高方俊忍不住捏住纪榕的小鼻子,“我还是你舅舅呢。”   纪榕瘪着嘴朝后缩了缩身子,“舅舅不要碰我鼻子,舅舅以后也会很厉害的。”   触及到秦招的眼神,纪榕连忙抓住高方俊的手,将他往饭桌上拽,“舅舅,喝甜汤。”   纪榕拿着桌上的小半罐白糖,“舅舅,够不够甜,不够我再加点糖。”   在乡下,番薯这种东西并不少见,但白糖却稀罕得很,高方俊平时就是喝水加点白糖,都得被包盼珍骂败家,再看看姐夫家这半罐白糖随便洒的模样,高方俊暗暗咋舌。   如果说之前高方俊对别人说的他姐夫发达的事情还没什么实际感觉,现在就有定位认知了。   至少榕榕以后吃白糖是不用愁了。   把一大碗甜汤都喝完,高方俊满足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来的原因。   面对纪葎的表情,高方俊酝酿了一番,才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并没有因为一碗甜汤就被人收买,谴责道:“姐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都不和我们说。”   一路上,高方俊都壮着胆子想好了,他一定得好好和纪葎说叨。   眼神瞥到身边的小纪榕,高方俊不由得想吐槽自己的一家人,好事就他们做,坏事就自己来,全然忘记自己毛遂自荐的情形。   想到了前两天的绑架事件,高方俊将叫纪榕出去玩的话又默默憋了回去。   高方俊轻手摸了把纪榕的头发,在心里给自己打着起,摆出‘你甭想糊弄我’的姿态道:“要不是消息传到柏青大队来,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娘担心得差点都晕了过去。”   高方俊知道自己姐夫是个半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人,也不等他回答了,兀自喋喋不休,“你搬家也不和这边说一下,要不是刚好碰上你们社里的知青,我还不知道去哪找你呢...”   高方俊冷哼了两声,最后总结出来一句话,“姐夫你太不够意思了。”   纪葎几次三番张开嘴,却都被高方俊犹如炮轰似的话语给轰了回来,等到高方俊说完了,他也没话说了,只能低低咳嗽两声。   纪葎是真的没想起来,上辈子习惯了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事情都和家人报备的习惯。   纪榕被拐的当时没有去找他们过来帮忙,小闺女找回来了,纪葎就更没想起来这回事了。   要不是高方俊今天突然登门找说法,纪葎都没办法在后知后觉时想起来这件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纪榕是最了解纪葎的,她连忙站出来解围,“小舅舅,榕榕这不是没什么事情嘛。”   纪榕不说还好,高方俊顶多是自己念叨,她这一出口,高方俊瞬间就爆发了。   高方俊瞅了眼秦招桌子底下被包的严严实实像猪蹄一样的脚,指责道:“这还叫没什么事情,你看看秦招,这腿都瘸了,哎哟我的天,这要是影响下半辈子可怎么办,这些是他们能赔得起的吗?”   高方俊越想越气,大骂一声,只恨那个秦大山被抓进了监狱里,否则他一定要去揍他一顿出出气。   想到这里,高方俊自然而然也没忘记另外一个坑害外甥女的角色。   拍了拍纪榕的肩膀,高方俊恶狠狠道:“榕榕放心,那个姓纪的什么青团,我已经和你表哥表姐打过招呼了,见到她非要一人一棍子伺候她一顿,保准让她吃够教训。”   要不是担心自己出手被人说一句以大欺小,高方俊都想要自己撸着袖子直接打人了。   说起这个话题,纪榕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兴奋起来。   但过了一会,她叹口气道:“不用了...”   纪榕想到了已经不知道被谁教训过一顿的纪青团,还有纪红彩又打又骂了一顿,该报的仇都报了,纪榕主要是怕高正阳和高江雪去再找纪青团算账,回头让纪家给赖上。   那可是狗皮膏药,轻易甩不开的。   高方俊却不管不顾地一甩手,“怎么可能不用,你放心,让你正阳哥哥拉上咱们柏青生产队的男娃娃,纪家的小孩一个也别想跑。”   谁又能知道,当高方俊听说了纪家抄家的事情,他当时的表情有多精彩。   善恶终有报,高方俊等这天等很久了,要不是包盼珍拦着,非要准备两把鞭炮去大门口,让大家都沾沾这个喜庆。   高方俊哈哈大笑了两声,正在前俯后仰的时候,猛地想起了自己昨天去松花大队听到的八卦事。   高方俊看向纪葎的表情那叫一个怪异,时不时瞅瞅纪葎的头顶,摆出一副打探小道消息的表情,“姐夫,听说你那前妻和纪军有点意思啊?”   纪葎面无表情,面对高方俊的问话,脸却骤然黑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到别人把他和时甜甜扯在一起,纪葎只觉得恶心。   纪榕也不高兴,瘪嘴道:“小舅舅,你说什么呢。”   纪榕可不乐意听到时甜甜和自己爸爸从前的事情,在她看来,两个人已经结束了,时甜甜之后是跟哪个男人有情感纠葛都无所谓,反正不是她爸爸。   高方俊八卦的表情陡然一收,这才想起来小榕榕还在这里呢,换上一脸正儿八经的表情,“没,我就是胡说,榕榕不要听。”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回话,高方俊还是憋不住话,凑近了纪葎的身边小声道,“对了,你们松花大队昨天有人过来巡查了,姐夫知道不?”   纪葎点点头表示知道,高方俊就忍不住了,扒拉扒拉说了一大通,“听说那人是从北京来的,还是个大人物,和知青院里的好多知青都认识呢。”   高方俊叹了口气,“还是肖知青跟我说的,这人和你前..咳咳,那个女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一来可不得了,雷厉风行就解决掉了你们生产队里的那个八卦,听说黑脸的模样可恐怖了。”   高方俊默默地瞅了一眼纪葎,他是没看到别人形容的景象,但高方俊觉得,论起变脸,应该没人能和他姐夫相提并论。   高方俊说的这些话,在家里可没人愿意听他讲,自己憋着又难受,也是清楚纪葎是个什么性子,高方俊才会一股脑全倒出来。   “听说他当时不顾周边的记者,直接站出来替那个女人辩解,要主持公道呢。”   高方俊啧啧两声,心里一阵懊恼,仿佛是在埋怨自己那时怎么不在现场看呢...   高方俊选择了漠视纪葎的表情和脸色,这话一说出来就忍不住了,直接把话题都飘远了。   他的眼神直直地望着纪葎家的院子,脑海中仿佛已经构想出画面,摆出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我看这两人肯定有一腿!” 第一百三十九章   高方俊摆出一副要和纪葎讲八卦的表情,纪榕被推到一边,也竖起耳朵偷偷听。   这个时候,早上没吃几口东西的小肚子抗议了,纪榕的眼睛渐渐被面前的甜汤吸引,一只手摸着小肚子,一只手快速拿起汤勺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对于那位下乡领导真是付忻的事情,因为纪榕早就猜测过,所以没有多少的惊讶。   但当她听到高方俊一语道明时甜甜和付忻的关系时,纪榕那口刚刚咽下去的甜汤因为心里的激动猛地一抽,抑制不住俯下身子咳嗽起来...   纪葎表情陡然一变,三步变作两步走到纪榕面前,蹲下身子,眉宇一丝冷气微微荡开,伸手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好些没?”   纪榕的手捂住嘴巴咳了好一会儿,那口气才慢慢顺了过来,伸出爪子朝着纪葎的方向挥了挥,表示自己没事了。   纪榕该感谢自己刚刚只是喝了口汤而没有吃番薯,否则噎死的可能性都有了。   想到这里,纪榕对提出惊人言论的小舅舅充满敬佩,只想悄悄给他竖拇指,这都能猜出来,不愧是她的小舅舅。   高方俊可不知道外甥女的心思,见她终于不再咳嗽了,提起来的心也悄悄落回原地,高方俊心有余悸道:“榕榕,吃东西要慢慢吃,尤其是女孩子,一定要细嚼慢咽,知道不?”   纪榕默默地点头,心里悄悄吐槽:还不是你什么话都往外说害的!   被纪榕的咳嗽声打断,高方俊便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了,他算是发现了,在他姐夫的眼里,前妻给他戴绿帽都没有榕榕咳嗽一声重要。   想到面无表情的纪葎陡然慌乱的表情,高方俊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时甜甜的事,知道的人说那是纪葎的前妻,把纪葎当成局中人看待,这不知道的还当他只是纯听戏呢,连高方俊都讲得义愤填膺,他姐夫却愣是一个反应都没有。   高方俊就是去说给村口的傻子听,人家说不定都会给他鼓鼓掌呢。   高方俊心里郁郁,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才跑到纪葎面前来说这事,还想看看姐夫的反应,行为都特别好笑。   不过看着乖巧的外甥女,高方俊也不是不庆幸,看到的姐夫是这个态度。   纪葎并没有在乎高方俊的情绪,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只是无所谓,从屋子里倒了杯温开水给纪榕灌下去,心里才安定下来。   到底是小舅子专门上门,纪葎也不能太冷落着他,话题一转询问道:“你不是要高考了吗?”   高方俊挥了挥拳头道:“高考也没有我外甥女被欺负重要呀。”   纪葎:“准备考哪里的大学没?”   “考这边好不?没事还能来看看我外甥女。”高方俊看着纪榕眨眨眼睛,这念头是听纪葎说要搬来城里后就有的。   纪葎瞬间皱起眉头,“这边没什么好大学,你考北京的吧。”   高方俊表情一呆,“...姐夫,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今天可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那么多考生,高方俊可没把握自己能考上什么好学校,再加上哥哥娶了嫂子,家里两个小孩子也在上学,高方俊其实也犹豫是不是继续读下去。   他妈年纪大了挣不了多少工分,他哥又不欠他,也没理由要供着他读大学。   高方俊倒是可以半工半读,可一来工作不好找,二来包盼珍也不同意,坚定认为读书该好好读,谈工作就是学习态度不严谨!   想到这些种种,高方俊突然惆怅了。   纪榕不知道高家的状况,只以为高方俊是在忧虑考试,连忙凑过去,“小舅舅加油!小舅舅不是说榕榕是福星吗?那榕榕把福气都给小舅舅,小舅舅要好好考试。”   猛地听到这话,高方俊心里暖呼呼地,笑道:“那可不成,榕榕的福气要留给自己用,小舅舅会好好考的。”   算了,明日事明日说,他先把高考考了,以高方俊的性格,即便不读了,也不能接受成绩落人之后。   高方俊脑子一转,“对了,榕榕还记得你上次捡票的事情吗?”   纪榕歪着脑袋,点点头,“记得呀。”   高方俊笑了一声,“上次那票拿到生产社,后来失主找了过来,千恩万谢,非说要把猪肉票送给我们当谢礼。”   纪葎:“你收下了?”   “这不是推脱不过嘛...”他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   说起来,高方俊心里也挺抱歉的,明明说好了物归原主,可嫂子却在听到对方说拿肉票做谢礼的时候迫不及待应下了,压根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纪葎轻轻点头,“嗯,那你收着就行。”   纪榕也忙道:“嗯嗯,小舅舅,榕榕现在每天都有猪肉吃的。”   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尤其是在说到肉的时候,高方俊的表情哭笑不得,一时竟不知该羡慕还是嫉妒。   高方俊忍不住抱着纪榕蹭了蹭脸,他外甥女怎么那么可爱呢……   “不行不行,小秦招这腿可伤着呢,我看去买个猪蹄来补补就好,榕榕跟我一起去。”   虽然高方俊之前不是很喜欢秦招,觉得他一来就抢走了小外甥女的视线,可经由这事,高方俊心里是改观了。   别的不说,端看两人一起被拐,秦招伤了腿小外甥女却毫发无损。   高方俊不是傻的,心里一琢磨便猜测秦招是为了外甥女受的伤,愧疚也羞耻。   在将猪肉票拿过来之前,高方俊不是没想过纪葎拒收的事情,买猪蹄的事也是在家里和众人商量过,一致决定下来的。   纪榕敏锐地察觉到秦招在听到猪蹄时瞬间反感的表情,笑道:“小舅舅,秦招伤的是骨头,可不是脚。”   纪榕捂嘴偷笑,想不到秦招这么好面子的。   高方俊耸耸肩,嘴一撇,“没区别,还不都是那一块,猪蹄上不是也有骨头嘛。”   纪榕:“...”   拗不过高方俊,最后纪榕只能乖乖跟他走了,一步三回头,两人就在走到门口时,听到了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这又是谁来了?   高方俊已经刷得一下打开了门,纪榕定睛一看,才发现敲门的是昨天帮忙拉绳子救人的那个男人,抬头友善地笑了一下。   但同一时间纪榕也看到了站在男人旁边的肖正希,表情怔楞。   男人笑着和高方俊打招呼,探头看着紧随其后走过来的纪葎,“同志,你昨天救的那个小孩子家长过来道谢啦。”   两个人的眼神互相对上,表情齐齐都变得怪异起来。   唯独那个男人没什么反应,双方见过面,他就提出要离开了,“那你们聊,我就先走了,对了,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纪葎默着脸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对方点头道:“我叫林多木,在这胡同里住好多年了,就住在水井附近的房子里,有什么事可以过来找我呀,打周围一问,都认识我。”   林多木说完了话,便急切地挥挥手走了,像是赶着要去做什么事似的。   肖正希手里牵着自己儿子,对着纪葎尴尬地笑了声;“纪葎,你搬这边过来了?”   肖正希实在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再见到纪葎,表情有说不出来的窘迫。   多亏了他昨天早回家,才发现自家兔崽子浑身湿透的模样,经过严厉质问,知道了他掉水井以后被人救起来的事情,再问他有没有感谢人家,小兔崽子的回复差点气得肖正希当场升天。   “谢?我干嘛要谢?又不是我求他救我的。”   肖正希当场动用了家法,他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当时就下了决定,要带着儿子登门拜谢。   只是时间不够准备,他才拖到了今天,而结局是让肖正希万万想不到的,救他家小子的人,竟然是纪葎?   肖正希并不是怀疑纪葎的正义,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纪葎并没有说过要搬到城里的事情...   肖正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甄娆做过的事情,后来他细细了解过,知道甄娆卡的是纪葎家那个捡来的孩子户口,肖正希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充满厉色。   肖正希是不明白妻子发了什么疯,但到底是她做下来的蠢事,肖正希即便再恼,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维护她的名声,因此并没有当着纪葎的面解释这件事。   肖正希清了清嗓子。   纪葎冷眼瞥着肖正希手上牵着满脸不屑高傲的小男孩,身子向后退了一步,“进来吧。”   纪榕瞬间没有出门的心思了,拽紧高方俊的裤腿,“小舅舅,看看。”   高方俊表情也是愣愣的,看这肖正希穿着西装通身气派的模样,再打眼一瞅人家手上的手表,虽然高方俊不认识什么高档货,但也猜得出来价值不菲。   那叫林多木的刚刚说什么?来到谢的?   高方俊看向纪葎的表情瞬间复杂了,他这个姐夫,究竟还藏着多少本事呢?   僵硬着身子把门又给重新关上,高方俊默默走回了院子里,当起了旁观者。   肖正希的手上拿着一个大礼盒,这是他从北京带过来的进口零食,也是听说了这人家里有个小姑娘,才特意带来的。   虽然是相熟的人,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肖正希咳嗽两声,表情正经地和纪葎道了个谢,这才介绍道:“你还不认识吧,这是我儿子肖岭,比你闺女大两岁多。”   虽然昨天儿子说得不祥不细,但从刚刚林多木的话语里,肖正希还是能够猜得到事情的凶险的,心惊胆战之余,对于纪葎更是多了一分感谢。   纪葎则摆摆手,面上的表情没有因为肖正希的感谢产生任何变化。   肖正希心里大概明白,儿子昨天是把人得罪透了,表情上一片无奈。   平日里能让人瞬间大惊失色的犀利眼神在儿子身上扫了又扫,指望儿子出来感谢,他却愣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饶是围观群众纪榕,也在看到肖正希的表情后忍不住道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谁能想到在里雷厉风行,又有见识又有谋略的肖家接班人,竟然会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呢...   纪榕叹了口气,这熊海子就是她看着都想揍一顿了,更别说人家当爹的了。   这么多人,唯独纪葎面不改色,朝着纪榕招招手,“榕榕,你过来。”   纪榕满脸疑惑,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就见到纪葎朝着她伸出手,“榕榕,昨天的珍珠呢?你不是想着还给人家?”   纪榕恍然大悟,肖岭却在听完纪葎的话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百四十章   纪葎直接无视掉肖岭的表情,眼神直直地望向自己的小闺女。   再看向纪榕时,他整个人神态是柔和下来的,随即眼神一瞥,就变成了冷漠。   纪榕哪能猜不到,纪葎就是故意当着肖正希的面说这件事情的,教训熊孩子,纪榕举双手双脚赞成,“在房间里,爸爸等会。”   纪榕小腿蹬蹬蹬地跑开了,没多会,手上拿着昨天那一把珍珠回来。   高方俊的眼睛都瞪大了,随着闺女攥成拳头的小爪子移动,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良久,心里的震惊转变成了感叹,高方俊只想默默道:他外甥女太牛了!   高方俊不由得想到刚刚外甥女顺口说要送给他的福气,表情有一瞬间凝滞,他会不会靠捡东西发家致富啊?   高方俊美美得幻想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巴,嘴唇高高扬起又落下又高高扬起......   在纪葎开口之前,肖正希并不知道还有珍珠这茬事,瞥了眼儿子的表情,他瞬间明白了。   虽然肖正希平时工作忙,对儿子疏于管教,但对儿子的坏脾气却是了解得透彻。   肖岭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老人家惯着,性格也骄纵,这次要不是甄娆胁迫,肖正希也不会同意带着儿子出来。   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儿子的性格并没有因为离开老两口而有所收敛,反而愈加放肆,而甄娆那个女人,整天不想着教养儿子,却总做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肖正希的眼神变得严肃,他当然知道儿子不是好心送小姑娘珍珠的人,纪葎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这要是换一个人,接收到肖正希这样的表情,一准吓得屁滚尿流。   肖岭就不一样,这家伙从小是混世大魔王,对自己亲爹还真不带怕的,直接朝着他瞪了回去,又看着纪榕满脸警告。   不过是个熊孩子,纪榕才不怕他,心里冷笑两声,将手举高高示意肖正希伸出手来,然后直接五爪张开把东西放到他手上。   肖正希瞥一眼手上的东西,皱起眉头望向肖岭,“这不是你奶奶的东西吗?”   肖岭手插在腰间,毫不客气道:“她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管得着吗?”   肖正希是真没想到,几日不见,儿子竟变本加厉,丝毫不顾忌周围的人,他的脸刷一下黑了。   肖正希正色道:“你现在立刻跟人道歉。”   肖岭笑道:“凭什么呀?我欺负她,她就应该倍感荣幸。”   如果说前面的话高方俊还听得云里雾里,这下是完全懂了,恨恨地一下撸起了袖子。   他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   高方俊对肖正希的感官一下落到了零点,把儿子管教成这副德行,父亲也有责任。   纪榕靠在纪葎身边,瞥见一旁的秦招低垂眼帘,神色不定。   她连忙伸手抓住了秦招的手,悄悄按着秦招的手。   肖正希的表情一派难以置信,“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肖岭嘲讽道:“当然是我妈教我的,难道你会教我东西吗?你只会摆父亲的架子,你去找你手底下人摆,他们才把你当爸爸。”   肖正希被儿子的话噎住了,眼神紧紧盯着他,面上一片阴霾。   到底是在纪葎面前,肖正希没有将儿子怎么样,而是继续警告道:“你,道歉。”   肖岭却始终昂着脑袋,“我就不。”   就连纪榕都忍不住感叹肖岭一句‘小孩英勇’了,面对强权毫不畏惧,要不是得罪了自己,纪榕绝对站起来拍手叫好。   再看纪葎,即便两人要在他面前表演父子大战了,他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到,食指频率相同地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这要是换成其他的人,肯定早就站出来打圆场了。   偏偏纪葎就不是一般的人,甚至仿佛就没有听到肖正希父子对话一样。   饶是肖正希心理素质再强硬,也免不得尴尬,绷紧了唇。   过了好久,肖正希上下喉结才滚动了一下,对着纪葎抱歉道:“小孩子不懂事,你谅解。”   纪葎瞥了眼肖岭,眼神冷淡语气更淡,“没事。”   纪榕心里叹口气,知道今天是看不到熊孩子道歉了,眼瞅着肖正希和纪葎之间的气氛越压越低,纪榕笑着打圆场,“肖叔叔,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纪榕虽然讨厌熊孩子,但对肖正希的感官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人家上次才送了她一张自行车票做见面礼,想到这里,纪榕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肖正希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笑看着纪榕,这才终于有机会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拿出来,“纪葎,这个是给榕榕的。”   知道了是纪葎救的人,肖正希便没以答谢礼为由将东西送出去了,一是不够贵重,二是显得生疏。   虽然纪葎上次拒绝了他,但肖正希对纪葎绝对算得上用心的,尤其是在知道纪葎因为他而被针对陷害的事情,肖正希心里既是内疚也是懊恼。   或许还有一点,是肖正希的潜意识,他觉得不能和纪葎交恶,肖正希说不明白那种想法,明明纪葎现在看起来只是个不足轻重的人,他却有那样的感觉...   纪榕笑着道谢,“谢谢肖叔叔。”   两个人都默认遗忘掉刚刚肖岭做的事情,气氛瞬间变得融洽起来,就连本来攥着拳头看着肖正希一脸不善的高方俊,也因为对方的神情而另眼相待。   这个时候,一边的肖岭明显不满意自己被忽略掉了,眼睛里看着纪榕,不满地小声嘟囔句,“狗腿子。”   纪榕对待肖正希的表情,让肖岭想到了逢年过节朝他家送东西的各种人,忍不住心生厌恶,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沙子。   肖岭还没来得及动作,眼前就被人挡住了,他瞬间变脸,“你是谁啊?”   肖岭伸手想推开面前的人,却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动,不由得愤怒,手上的沙子朝着那人撒过去。   秦招冷着脸望着这个欺负过纪榕的小孩,就算是伤了一条腿,他也不是寻常小孩能打得过的,直接用拐杖当做武器,三两下将肖岭打倒在地。   肖岭趴在地上,满心满眼都是不服气,眼神恨恨地瞪着秦招,仿佛把秦招当成了杀父仇人一样,喊了一声就要反扑过来...   纪榕说着说着话,也不知道秦招和肖岭是怎么打起来的,顾不上和肖正希打招呼,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秦招,“秦招,你没事吧?”   纪榕迅速回头瞪着肖岭,这个熊孩子,她都已经不和他一般计较了,竟然连受伤的秦招都要招惹。   纪榕生气了,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一副要给秦招报仇的表情。   秦招瞥了眼紧跟着转过身的肖正希,轻轻摇头,声音冷道:“他要丢你沙子。”   秦招平时并不是会为了这种事情多做解释的人,纪榕只消一听,就知道这话明显是在说给肖正希听的。   纪榕默默抬头望着肖正希,也不说话。   果然,肖正希的脸又板了起来,整个人可以用冷面杀神来形容了,“甄娆每天都教你什么?教你无赖丢沙子?还是教你出言不逊了?”   肖正希作为肖家的接班人,在外面是很注重维护肖家的名声的,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又怎么会在外人面前教训儿子。   但今天,肖正希是忍无可忍了,他将这一切的缘由归结到甄娆身上,对于甄娆,肖正希一向是能忍则忍,两个人是家族联姻,即便没有感情,肖正希在外也会维护自己妻子。   但想不到只是把儿子接过来短短的时间里,她就将自己的撒泼打滚教了个遍。   肖正希心里不可谓不愤怒。   儿子几次三番地欺负人家小姑娘,肖正希也不能当做没看见,必须得给人一个交代。   肖岭却在听完了肖正希的话后,将不可思议的眼神转移过去,冷笑两声道:“你以为你比她好到哪里去?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说完了话,肖岭也不打算继续待下去了,他朝着纪榕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又摆出个抹脖子的动作,看也不看自己亲爸一眼,哼哼两声转头跑开了。   肖岭幼稚的举动纪榕当然没有放在眼里,她只是对他的话感到惊疑,好好的父子怎么会弄成这副仇人的模样,纪榕瞥着肖正希逐渐握紧的拳头,好心提醒道:“肖叔叔,你不去追人吗?”   肖正希阴沉着脸,片刻后才道:“不,让他冷静冷静。”   到底是儿子做错了事情,肖正希也不能因为他跑了就当没发生过,平生第一次半弯下腰来,用柔和的口吻和人道歉,“榕榕,你肖岭哥哥做错了,等肖叔叔回去教训他,你能原谅他吗?”   纪榕的表情有些错愕,呆呆地点头,“好。”   高方俊则从肖正希刚刚提起甄娆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就变得无比怪异,甄娆几次三番登门想要纪榕给她儿子做陪读的事情,高方俊也有所耳闻,也听高方强讲过纪葎已经拒绝了人家。   这件事让高方俊一家对纪葎改了观,是以这个名字,高方俊同样印象深刻。   高方俊觉得自己糊涂得很,再瞥了眼纪葎的脸色,心里默默猜测着:莫非只是同名同姓的人?可这巧合度也太高了吧?可要不是,他也没理由站出来指责人呀...   高方俊的眉毛拧巴在一起,眼神在纪葎、纪榕和肖正希三人身上互相移动,一会儿脸都皱到一起,一会儿又慢慢松开,得亏这会儿没人去关注他,不然非得以为他表情管理出现问题不可。 第一百四十一章   肖正希在原地站了会,期间眼神落到了纪葎的身上,他想起来了,知道甄娆做的事情后,肖正希一度想过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他再怎么说也做了纪葎几年上司,帮忙做点事情责无旁贷。   但就在那时,肖正希知道了秦招的户口已经办下来的事情,对于帮忙的人,局长眼神躲闪,就是不肯说是谁。   落到纪葎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有种说不出来的光亮。   肖正希缓过神来,看到了刚刚开门的高方俊,问道:“你是?”   肖岭今天在纪葎这边闹的事情,肖正希并不担心纪葎会宣扬出去破坏他的名声,肖正希了解纪葎。   高方俊也从自己的奇思异想里被拖了回来,他笑道:“我是榕榕的小舅舅。”   肖正希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眼神不经意地瞥向秦招,“纪葎,你们搬来城里是打算这边长住了吗?我上次提的建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多久都有效的。”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出于惜才的心才想要帮助纪葎,那么现在肖正希则完全换了个心思...   纪葎淡淡地点了头,“谢谢,不考虑。”   肖正希垂眸,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这结果从他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就有预料了。   高方俊也猛地想起来了,“姐夫,你不是说让秦招在城里读书吗?他腿这样怎么读?”   高方俊一家都没想到纪葎会这么快搬来城里,要说不惊讶是假的,包盼珍并没有把纪葎做生意的事情告诉给两个儿子,是以在高方强和高方俊的眼里,就觉得纪葎现在是在坐吃山空。   高方俊的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肖正希恍然大悟,询问道:“那学校找好了没?”   纪葎的眼角泛着微微冷光,慢条斯理道:“我已经看过了,时间合适会去报名。”   即便是曾经最好的兄弟,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经历了一些事,看人的目光便不同了。   纪葎知道肖正希大概误会了,但他并没有解释。   肖正希继续问道:“在这附近?”   纪葎:“嗯,不远。”   肖正希的眉头舒缓下来,直接解释道:“你刚刚也看到了,我那儿子是不省心的,正愁找不到学校接收他呢,你的眼光一向不错,不如让两个孩子上一所学校吧。”   纪葎的面色一顿,“再说吧。”   这话里没有明确的拒绝,但从他的口气中,还是能分辨出来纪葎的意思。   高方俊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突然蹲下身把纪榕揽了过来,双手捂住她耳朵问道:“榕榕,这人是谁呀?他妻子是不是上次来咱们家的?”   高方俊暗暗瞅了纪葎一眼,之所以选择问纪榕,则完全是因为姐夫嘴太严实,他撬不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外甥女的身上,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味。   纪榕眼神复杂地听高方俊讲完话,在心里琢磨了小舅舅要是知道是同一个人后会产生的举动,小心肝跟着微微颤动,最后只说了句,“榕榕不知道呢。”   面前的肖正希可不是简单的角色,纪榕不希望小舅舅招惹上他。   就连听到肖岭和秦招同一个学校,纪榕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虽然俗话说跟着大佬有肉吃,但纪榕家现在又不缺那一块肉,并不想掺和什么大佬的家族事。   屋子里几个人的神情肖正希都看得分明,他笑着也不勉强,只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刚刚开门是要去哪?”   纪榕笑着道:“肖叔叔,我们要去买猪蹄。”   纪榕故作萌态,她心里清楚总要有个人出来打圆场,也不能把肖正希得罪太透...   肖正希看了眼秦招的腿,瞬间了然道:“我认识这边很有名的骨科医生,带你们去看看?”   撇开儿子的事情,肖正希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比如现在,他就不会可以询问秦招的伤势,只是给出建议。   纪榕怔了一下,将眼神转移到纪葎的身上。   肖正希认识的人啊,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想想秦招的腿,纪榕犹豫不决。   卫生所里的医生虽然已经把秦招的腿给处理了,但是术业有专攻,纪榕心里还是担忧的。   小闺女能想到的事情,纪葎当然也想到了,虽然表情上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并不是不动容的。   想到闺女日夜思愁秦招的腿,纪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行,那麻烦你。”   肖正希见这次纪葎总算没反对了,心里松了口气,伸手想拍拍纪葎的肩头,临到头了又缩回手来,示意自己先回家去开车过来,转身就走了。   留下原地一脸懵的高方俊。   高方俊实在想不明白,肖正希对纪葎的这个态度,这也好过头了吧,高方俊忍不住露出狐疑的表情。   高方俊忍不住凑近纪葎,“姐夫,你说他图你什么呀?”   就连高方俊在一边看着都觉得肖正希另有所图了,更别提局中人的纪葎了。   高方俊想了一会,“不行,你告诉我,他妻子甄娆是不是去过我们家那个?”   纪榕连忙走过去拉住小舅舅的手,转移话题,“小舅舅,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我外婆呢,我大舅舅呢...”   高方俊转过头戳了把纪榕的脑袋,“你以为谁都和我一样闲呢?也就过几天要考试了,我才有空过来看看。”   肖正希的车很快就开来了,本来就停在水井附近而已,到纪葎家的门前停下,还吸引了一堆的注意力。   胡同里的人大多在城里住了几十年的,对车的印象已经见怪勿怪,但对新邻居才搬来第一天都有人开车来找,那是充满了好奇,尤其是新邻居昨天才因为救人的事情出了名。   一家人都上了车,纪葎坐到副驾上,高方俊带着纪榕秦招挤在后面,眼神忍不住发亮,目光好像要把肖正希的车给穿透。   高方俊悄悄侧头和纪榕低声说叨,“这车肯定很贵。”   但看纪榕和秦招都淡定得很,高方俊瞬间也坐直了身子,表情正经起来。   肖正希说的骨科医生是在城外的一家老诊所,里面的人不算多,环境却布置得很雅致,看起来像是别人的住处,和经常看到的卫生所有很大差距。。   高方俊皱着眉头盯着头上的牌匾,悄悄凑近了他姐夫,“这很贵吧...”   自打发现了读大学的费用后,高方俊也开始为五斗米折腰,对这类诊所虽然没研究过,但单看外形也能看出来些门道。   肖正希脸上露出儒雅的笑容,“上次我一个员工摔伤了腿,也是在这边处理的,你们放心,他手法还不错。”   肖正希率先走近屋子,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寒暄了起来,重点指明了是来看秦招腿伤的事。   对方了然地点头,一边按着秦招的腿,一边询问秦招一些细节,还帮秦招的腿重新固定,纪榕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   秦招的腿总体来说问题不算大,没有高方俊说的要瘸要拐那么夸张,纪榕心里的一口大石终于落了地,心里的欢喜忍不住带到面上出来。   从诊所出来,纪榕连忙冲着肖正希弯腰道:“谢谢肖叔叔。”   纪榕一边笑着一边按着秦招,直到听到他同样淡淡地说了句谢谢,才心满意足。   肖正希看着小纪榕的神情,心里又一次感叹纪葎闺女教的好,再想想自己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只恨自己生错了儿子。   要是有个跟纪榕一样的小闺女就好了。   肖正希笑着回头,望向纪葎,“纪葎,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我CP的新文,亲测剧情超有趣,欢迎收藏点击~(可帮忙催更哦~)   《参加恋爱综艺后我爆红》by鹿热热   一句话:我靠综艺躺赢娱乐圈!   慕酥酥跟程少青都是娱乐圈的当红流量,一个是女团出身,一个是男团出身。   不过两人的区别就在于,一个人骂名在外的花瓶,一个是家喻户晓的实力派。   谁都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两个人‘官宣’了!   参加了恋爱综艺节目,组成了cp。   粉丝们纷纷哀嚎。   “不,我不信!”   “我拒绝这门恋爱!”   “她不配!!!”   节目播出之后。   “嗷呜,真香。”   “甜甜甜。”   “我把民政局搬来了。”   “快,给我官宣!”   #主综艺#   #无脑甜# 第一百四十二章   纪葎眼眸一凛,轻轻摇头道:“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即便是因为小闺女而性格改变很多,但在别人面前,纪葎依旧刻板冷硬。   他不喜欢和谁套近乎,对谁也信任不过来。   这是深入人心的习惯,轻易改不过来了。   在对上纪葎的眼睛时,肖正希有一瞬间怔楞,禁不住渐渐眯起了眼睛。   肖正希看出了纪葎的意思,良久,心里一笑,不再勉强。   肖正希:“嗯,好,那有需要再来找我。”   其实在很久以前,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纪葎冷漠固执,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彼时的肖正希可完全想不出来纪葎抱着闺女哄的模样。   想到这里,再垂头看了眼小姑娘扎得竖得高高的两羊角辫,桃子似的小脸蛋,肖正希似乎能想到,小兔崽子欺负小姑娘的缘由了,泯然一笑。   纪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也没同意,也没拒绝。   检查过秦招的腿,确认不会错位,重新用膏体固定住,纪葎父女和高方俊明显都松了口气,面上洋溢起笑容。   肖正希也替他们高兴,抬眼一看时间不早,便邀请几个人一起吃饭。   只可惜纪葎拒绝了。   肖正希本来是想缓和一下两个人的关系,重点还是为了儿子的事赔礼道歉,但听到纪葎的拒绝也并不意外。   肖正希忍不住轻笑出声,大概是被纪葎拒绝的次数太多了,心里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了。   几个人坐上车,肖正希又把他们原路送回了纪葎家门口,才施施然开着车离去。   纪葎望着消失在巷子尽头的车尾,脸上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在想些什么。   纪榕家旁边的屋门刷得一下被打开了,马瑛从里面探出头来,好像也是听到了动静才出来的,冲着纪榕的方向招招手,“小姑娘,你过来。”   那腆着脸笑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了什么不正当的目的呢,高方俊瞬间警惕起来,尤其是当纪榕前几天才发生过被拐卖的事情,将纪榕护在身后,瞪大眼睛看着马瑛。   马瑛被高方俊的表情逗笑了,“哎哟,这是榕榕的舅舅吧,长得可真俊,你要不要一起进来喝杯茶?”   也不知道高方俊是被马瑛夸得飘飘然,还是瞅着马瑛没恶意,肩头慢慢放松了下来。   秦招则是紧紧跟在纪榕身后,都不用人邀请,就跟着走近马瑛的屋子了。   马瑛又看了眼挺直脊背,身形修长的纪葎,“你要不要也过来坐会?”   纪葎默着脸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多谢招待。”   纪葎直接打开锁进了屋,在此之前,他要先考虑另外一件事情。   马瑛的屋子构造和隔壁的没什么不同,唯一最大的区别是,她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道具,纪榕虽然知道进别人的屋子四处张望不礼貌,但还是禁不住眼珠滴溜溜乱转。   落后一步进门的马瑛转身关上门,也不在意纪榕的行为,走近屋子里,不一会儿,端了几杯茶过来。   高方俊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又用眼睛扫视着马瑛递过来的茶杯,确认没什么危机后,他才慢悠悠地坐到了木椅子上,昂着脑袋看着厅堂里挂的画像。   对高方俊防贼似的表情,马瑛是半点不介意,她笑道,“你也对这个有研究?”   马瑛屋子挂的画像其实都是些旦角,有男有女,每一张都是专门找人画出来的,很有纪念意义。   年轻一辈的人里面已经没多少人喜欢听戏了,咿咿呀呀的吟唱声一般没点耐心的人还真听不下去,高方俊迟疑着摇了摇头,“大婶,你是学唱戏的呀?”   马瑛笑着点点头,“嗯。”   高方俊瞬间换了一种表情,语气也显得热络许多,“我娘就特别喜欢听戏,偶尔还在家里哼两句呢,不过唱得一点调都没有,难听死了。”   说起包盼珍的腔调,高方俊那是一脸的嫌弃,也就趁着在外面的时候才敢吐槽。   高方俊猛地低下头望着纪榕,半是警告半是哀求,“榕榕,这话你可不能和你外婆说。”   纪榕故作犹豫,两指相对,嘟着嘴巴,“可是外婆对榕榕很好呀...”   瞅着高方俊一瞬间骤然变化的脸色,纪榕心里已经有个小人满地打滚地笑起来了。   高方俊咬咬牙,“小舅舅对你更好,你要是答应不和你外婆说,小舅舅带你去吃面。”   纪榕的嘴巴瞬间撅起来,微微眯起眼睛满是不屑,“榕榕才不会被小舅舅骗呢,上次让榕榕等了好久才上桌。”   高方俊捂着额头无奈道:“这个话题能不能过去了,小舅舅保证再也不带你去那家吃了行不。”   纪榕似模似样地点头,“那行吧。”   马瑛笑意盈盈地看着舅甥俩打趣,待到听完纪榕的话,才憋不住捂着嘴低低笑了起来。   大概是在戏班里待了很多年的缘故,马瑛的声音比其他的人要柔很多,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盈盈一笑间,还是自带风韵。   纪榕不由得抬头看她,马瑛的身材和当下的妇人一点都不一样,她是瘦的,却不是饿出来的瘦,而是那种自然保持的身材匀称,纪榕不由得咽了口水,“马奶奶,你真漂亮。”   马瑛被纪榕的表情逗得乐到不行,连忙伸手从桌上盘子里摸了一大把糖塞进纪榕的手里,食指轻轻戳着她的小脸蛋,忍不住道:“哎哟,小姑娘跟谁学的,这么会说话。   奶奶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能比得上你们年轻人,更别提咱们小榕榕生得这么俊俏了。”   纪榕认真地摇头,“不一样,每个人都会老的。”   马瑛笑着笑着突然敛低眼角,嘴唇动了动,似是要把笑容露出来,却比哭还难看,“是啊,每个人都会老的。”   她抬头从天井的方向望了上去,“也不知道我认识的人还有没有老的机会。”   纪榕歪着脑袋,想到了宋惜梅昨天说的事情,不想说的话冲口而出,“奶奶,你很想念一个人吗?”   既然都说出来了,纪榕干脆咧开嘴笑了一下,“奶奶,你要是想谁的话可以抬头看天呀,我们虽然不是踩的同一块地皮,却看得是用一个天空,幸运的话,也许就在同一片云彩下生活,这样想是不是心里舒服多了?”   马瑛顺着纪榕的想着,突然莞尔一笑,“还真是,小姑娘,这又是谁教你的?”   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不够一个小姑娘看得豁达,马瑛不禁红了耳朵。   纪榕笑道:“我自己学的。”   纪榕没有说出来,她以前忍不住想爸妈的时候就会这样,蹲在门槛边抬头望天,有的时候看到的是炙热的太阳,有的时候看到柔和的月光,世上多少年转瞬即逝。   纪榕真庆幸自己穿越了,以为刻进骨子里的人也渐渐忘记了,那些伤痛好像也没了,就当从前的事没发生过吧。   纪榕想,她再也不要去回忆他们了。   片刻后,纪榕又扬起脑袋,绽放出笑脸,“榕榕可是神童!当然什么都知道。”   高方俊默默地收回手,转而摸向了后脑勺,不住地点头,“是是是,榕榕最聪明。”   高方俊都要服了他外甥女这自卖自夸的小模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都说外甥像舅,高方俊拒绝承认自己恬不知耻。   被纪榕一打岔,马瑛瞬间从悲伤里回过神来,露出抱歉的笑容,“你们饿了没?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马瑛说着就要站起身,高方俊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大妈,你不用忙啦,我姐夫肯定在做饭了。”   高方俊:“对了,大婶,你刚刚叫榕榕过来干嘛呢?”   高方俊虽然性格时而跳脱,但总不会以为人家就请他进来喝两杯茶看几幅画聊两句天,他想着要回去了,便询问起马瑛的用意。   马瑛这才将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对,我是想问问榕榕的爷爷,记得榕榕说你爷爷也是唱戏的,榕榕还记得爷爷最喜欢哪一句吗?”   其实昨天说了回家午睡后,马瑛翻来覆去没有睡着,犹豫了整一天,才决定找小姑娘问问。   蓦地上门问这事也太突兀了,马瑛才选择守在门边等小姑娘回来。   高方俊瞬间瞪起了眼,“不是吧,老爷子还会唱戏?我怎么不知道?”   “奶奶,榕榕不记得了。”纪榕轻轻摇头,但补充了一句,“不过爷爷真的会。”   马瑛的表情瞬间失望了,心里也是一阵好笑,她跑来问个小姑娘,就算人家再聪明,又能知道什么呀。   高方俊猜测道:“大婶,你不会以为榕榕的爷爷是你认识的人吧?”   高方俊环顾了一圈马瑛的家,斩钉截铁地否认道:“绝对不可能,老爷子可是整天在田地里刨食的。”   在高方俊的印象里,姜常清就是这么个人,高方俊摸着脑袋,心里甚至没有一刻怀疑,纪红彩那个老恶婆,要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高方俊都不知道第几次感叹过姜常清能忍了。   ...   从马瑛的屋子里走出来时,秦招一直紧紧抓着纪榕的手,就连高方俊都看不过眼了,心说你都杵着拐杖了还不忘占我外甥女的便宜,嘴唇动了动,幸好脑子里及时想到了秦招腿伤的由来,又把话咽了回去。   刚打开纪榕家的门,高方俊就被门边的大轮椅给吓到了,“姐夫,这是什么呀?”   高方俊围着轮椅绕了一圈,又用手摸了摸,当摸到那皮的质感时瞬间瞪大了眼睛,“姐夫,你发财啦?这你买的呀?”   纪葎冷着脸从屋子里走出来,听着高方俊叽叽喳喳的声音,忍不住伸手捂了捂耳朵,“别人送的。”   纪葎的眼睛里泛着点点不悦的光,这是在肖正希回去不久后派人送过来的,还语重心长说是同事之前伤到腿的时候跟上面申请下来的,现在没什么用处,刚好看见小秦招行动不便,就给送过来。   是用借的名义,的确是秦招需要的东西,看起来纪葎没有一点理由拒绝。   纪葎皱起眉头,脑海中浮现起肖正希的面容,终究没说什么。   高方俊啧啧称叹道:“姐夫,是早上那个人送的?不是吧,他究竟是在讨好你什么?”   高方俊说着说着话,突然想到了早上的事情纪葎还没给答复呢,瞬间将纪榕揽入怀中,阻挡住纪葎的视线,“姐夫,你不会是把纪榕卖了吧?”   高方俊实在想不出来,单从表面上看,肖正希要财有财要势有势,高方俊早从两人的对话中猜到了肖正希地位不凡的事情。   摩挲着下巴,高方俊的神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纪榕被捂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忙着挣脱高方俊的怀抱,表情哭笑不得,“小舅舅,你在想什么呢,我爸爸卖你都不可能卖我呢。”   高方俊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我又不值钱,卖我有什么用,还不如卖小秦招呢。”   纪榕护着秦招瞪眼,“卖小舅舅当上门女婿。”   高方俊大惊小怪,“哎哟,不得了,姐夫,你这整天都教小榕榕些什么东西呢,小小脑袋瓜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榕瞬间跑到了纪葎的身后,朝着高方俊做了个鬼脸,“都是小舅舅教的。”   被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打闹声给影响到,纪葎瞬间都忘了刚刚的事情,无可奈何地扬唇一笑。   不过也多亏了两个人的吵闹,让纪葎想起来正经事,他回过头望向自己身后的闺女,两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询问道:“榕榕想不想去丁市玩?”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文卡得太厉害了,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纪葎的话一出口,互相打闹的两人瞬间安静下来,纪榕眨巴着大眼睛,似乎还在回忆自己刚刚听到话里的真实性。   高方俊的眼睛也在一瞬间达到了眼球的最高度,他怔楞道:“去丁市干嘛?”   要说三个人里面最镇定的,那肯定非秦招莫属。   在听到高方俊的话后,纪榕也缓过神来,到底是昨天听过魏中平说这件事的人,纪榕的接受能力可比高方俊好多了。   纪葎瞥了高方俊一眼,一瞬间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糊弄这个小舅子。   实在是高方俊的反应太出乎纪葎的意料了,本来按照纪葎的想法,这件事情就跟平常事一样,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考虑到高方俊即将高考不能分心的事情,纪葎的嘴唇微微抿直了。   纪葎并没有打算在高家人面前隐瞒自己的事情,从上次对包盼珍说的话就可以知道,高方俊之所以是个例外,也全是因为对方即将面临高考。   纪葎虽然没有参加过高考,但也知道这是能改变际遇的机会,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身后的纪榕拍掌叫好道:“好呀好呀,榕榕想去玩。”   高方俊不可置信地看着纪葎,“就为了玩?”   纪榕肯定地点头,“当然啦,不然小舅舅以为呢。”   高方俊整个人的表情像被雷劈了,指着纪葎手颤呀颤不知道说些什么,梗在喉咙里的败家两字吞了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骤然听到纪葎说起去丁市的这件事,高方俊连准备询问纪葎和肖正希关系的这件事也给忘了,浑浑噩噩地吃完了饭,临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出去的。   高方俊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姐夫全家搬进城并且租了个不错的房子的事情,现在才一眨眼,人家就要跑丁市去了,还是玩!   丁市是什么地方,高方俊就算没去过,但好歹也听别人讲过,听说那边有钱人多,消费也不是他们这种小城镇能比的。   跑去丁市玩,高方俊甚至想都不敢想。   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高方俊甚至怀疑,姐夫带着榕榕去一趟,回来会不会又举家搬迁回松花大队去。   那可是丢了好大一个脸,高方俊决定回家一定要和他娘说叨,让包盼珍来劝纪葎...   纪榕的脸上憋着笑,她并不知道高方俊天马行空想些什么,但大概也猜得出来些。   看到纪葎的表情,纪榕就猜测到纪葎是因为其他原因才决定要去丁市的。   也不知道回来是什么时候了,纪榕冲着高方俊打气道,“小舅舅,你高考要加油哦!”   高方俊甩开身上看不见的小包袱,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舅舅绝对给你拿个柏青大队小状元回来。”   纪榕满眼嫌弃,“舅舅怎么这么没志气,魏先释哥哥都奔着省状元去的。”   高方俊却半点不觉得在外甥女面前丢脸,“那你可千万别对你小舅舅抱那么高期望,没用的。”   纪榕掐着腰,“哼,不管,小舅舅要考好,榕榕出去才有面子。”   高方俊嗤笑一声,“小屁孩,面子值几个钱?”   这些话高方俊从小听到大,反驳的话也张口就来。   即便是开了天眼的纪榕,也无法知道非剧情人物的结局,高方俊对她好,她也真心希望对方能考个好大学。   纪榕故意摆了个大大的姿势,“好多好多钱,是无价之宝。”   高方俊低着头笑了一下,恨不能走到哪把外甥女夹着带到哪,“行了行了,不跟你贫,舅舅要赶着回去了。”   纪榕只能依依不舍地朝着他挥手道别。   走到一半,高方俊又转了回来,“差点给忘了,今天又没去买猪蹄,这猪肉票留给你们吧。”   纪榕把脸上的表情一收,瞥了眼纪葎的神情,瞬间心领神会。   纪榕转向高方俊,“小舅舅,秦招现在不用补了,小舅舅才要多吃点肉。”   高方俊瞬间换上了笑脸,别的不说,单就外甥女的这份‘孝敬’,就足够让高方俊乐好几天。   最后,反驳不下,高方俊还是只能拿着肉票施施然离去。   高方俊走后,纪榕跑过去看起了轮椅,这很明显是大人的轮椅,纪榕却觉得用处大大的。   秦招那性子可停不下来,但凡纪榕走一步都要跟着的。   “榕榕喜欢这轮椅?”   纪榕摇了摇头,“榕榕不喜欢,但是秦招需要。”   纪榕当然不喜欢轮椅,这意味着受伤,而不是什么小孩子的玩具。   纪榕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悄悄凑到纪葎的耳边,将自己刚刚在高方俊面前撒谎了的话又补了回来,“爸爸,榕榕不喜欢玩,榕榕只喜欢和爸爸待在一起。”   城里虽然有了灯,但吃过了晚饭百无聊赖的大妈大婶们还是习惯板着板凳、拿着小竹扇在屋外便扇蚊子边聊天,今天聊起的就是这新搬来的邻居。   都是一起住了好些年的人家,平日有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早就讨论完了,这不,好不容易搬来户人家,话题又来了。   “听林家小子说,今天那开车过来的是水井里溺水的小孩父亲。过来道谢的。”   “那载着新邻居一家去哪呢?”   “谁知道,出去吃饭了吧?”   “不对,回来后我还闻到他们屋子飘过来的炒菜味儿呢,可真香。”   “看来这新邻居不简单呢,这地儿离工厂也远,看看林多木那小子,天天赶着上班,这新邻居究竟搬过来干嘛的呢?”   “谁知道呢,我去问过老宋,她只说人家小孩过来这边读书的...”   “那他们家的小孩还是瘸着条腿的呢,我上次看他弄个拐杖,哎哟,那么小的年纪,可心疼人了。”   几个人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就是说个不停。   这个时候,原本不打算吭声的马瑛皱起眉头,“你们管人家那么多干嘛,有那闲工夫还不如管管自己,再瞎说话以后可不准白听我唱戏了。”   几个大妈瞬间收声,面面相觑一番,都默默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要说马瑛在这个巷子里有多受欢迎呢,那绝对是她说一句话全场要安静三秒的。   最先开口的大妈尴尬地笑了一下,“行,也没啥好说的。”   这边的谈话纪葎是无从得知了,闲暇下来,他便带着纪榕和秦招走到了魏中平的家,对一路上遇到的其他人眼神视而不见。   见到了魏中平,纪葎并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同意跟你一起去丁市。”   魏中平瞬间激动了,“真的?那可太好了。”   说实在的,魏中平一直竭力邀请纪葎同行,也不是没有目的,很多事情单靠他一个人很难做成,但加上纪葎就不一样了。   纪榕看着魏中平的表情哥忍不住捂嘴偷笑,看来,即便是未来会成为精明倒爷的人,在成功之前也只是个凡事需要人帮忙拿主意空有热血的小伙呢...   魏中平的眼神也注意到了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秦招,突然哎了一声,“小秦招都坐上轮椅了?这玩意可不便宜吧...”   纪葎声音冷冷地道:“别人的。”   魏中平点了点头,又瞟了秦招几眼,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八卦问道:“葎哥,是不是早上开车来接你们那个?那人是不是我爸之前说过的国营商店的领导?”   这国营商店可是政府建立的,里面的领导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小经理什么的。   魏中平后来托人打听过,知道肖正希大有来头,他们做倒卖的最怕什么呢?还不就是被举报严抓咯。   既然选择和纪葎合作,魏中平的心里就是信任人家的。   但他也担心纪葎的朋友会透过蛛丝马迹找到这边把他们绳之以法...   纪葎干脆的点头,眼神平静。   魏中平也不知怎的,就在纪葎的目光下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心里总觉得纪葎不是一般人。   魏中平顿时换上一脸敬重的表情,不再就这事说什么,而是转了个话题,眼神投放到纪榕和秦招的身上,“葎哥,咱们去丁市,你有没有想过小榕榕和秦招怎么办?”   纪葎还没说话,魏中平就已经帮他敲定了解决方案,“不如先寄养在我们家?我爸妈老喜欢他们了。”   魏中平的脸上满是笑容,看着纪榕和秦招,就好像看到了救命恩人。   有这两个小孩子和他妈待着,魏中平该好长一段时间不用听到她的唠叨了。   然而魏中平的美梦还没做完,纪葎的话紧接而来,“他们一起去。”   纪葎在做这个打算之前是精心考虑过的,因此眼神里毫无波澜。   魏中平瞬间瞪眼,所有的话在触及了纪葎的眼神后欲言又止,最后只默默瞥了眼秦招的腿,没再说什么。   行吧,反正这钱本来就是纪葎出的,他也不过是耗些力气活。   魏中平都闭嘴了,纪葎也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和魏中平简单讲过,定好了出发的日期之后,纪葎又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这个晚上,纪榕感觉整个人变得相当怪异,这种情绪和搬家可完全不同,倒像要去见识另外一个地方的忐忑。   因为是带着两个小孩的,本来原定计划是再过一段时间整个人空闲下来再去丁市的魏中平,在和纪葎商议后把日期改成了后天。   他们并没有说是去做什么的,纪榕心里却隐隐有猜测到,这就是造成她忐忑的原因。   就好像看警匪片,明明知道结局警察一定会大获全胜,但在过程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跟着那些危险的镜头过去而松了口气。   纪榕已知魏中平未来会是一名成功的倒爷,心里却也怕因为自己或者纪葎的到来而产生变故,就是这样的心理,让纪榕对这次丁市之行,是既期待,也害怕...   隔天一天的空闲时间,纪榕拉着纪葎带着秦招去了百货商场,虽然已经快十一月了,但丁市那边的气候比起这边还要再热些,纪榕也不需要再添什么衣服,主要是冲着零食区去的。   从她们这边到丁市的距离不算远,坐火车大概需要一天一夜,纪榕上辈子没有离开过家,经常听起班里的人说一路上的无聊,纪榕心里对坐火车有点畏惧。   直到进了百货商店,看着琳蓝满目的商品,才暂时忘记心里的恐惧。   各种瓜子糖果饼干买了一堆,纪榕满足了,咧开的嘴就再没合起来过。   等到了出发那天,为了不让胡同里的人知道他们的动向,魏中平和纪葎一行人是分开走的,在火车站才再度会和。   第一眼看到大包小包纪葎时,魏中平愣了一下,再看向坐在轮椅上但大腿同样放着一戴东西的秦招,魏中平摸了摸后脑勺,提醒地笑道,“我们就去几天,不用准备那么多东西。”   魏中平低头瞥了眼自己手上的小布包,临走时宋惜梅非要塞多两件衣服他都嫌多呢。   纪榕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望向魏中平,“魏叔叔,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旅途的乐趣在哪呢?还不就是在路途的吃上,吃好睡好,才不枉出行。”   纪榕人本来就站在比较显眼的地方,加上声音清脆,她说完了话不少周边赶火车的人都捂着嘴笑了。   也有人点头调笑道:“小姑娘说得不错,这可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   魏中平嘴角微微抽搐着,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再看向一脸淡定的纪葎,都要佩服死纪葎的这份漠然了。   魏中平心里忍不住对接下来的丁市之旅产生怀疑了。   他们究竟是去找商机还是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再推一次,求收藏求关注求点击喵呜~   《参加恋爱综艺后我爆红》by鹿热热   一句话:我靠综艺躺赢娱乐圈!   慕酥酥跟程少青都是娱乐圈的当红流量,一个是女团出身,一个是男团出身。   不过两人的区别就在于,一个人骂名在外的花瓶,一个是家喻户晓的实力派。   谁都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两个人‘官宣’了!   参加了恋爱综艺节目,组成了cp。   粉丝们纷纷哀嚎。   “不,我不信!”   “我拒绝这门恋爱!”   “她不配!!!”   节目播出之后。   “嗷呜,真香。”   “甜甜甜。”   “我把民政局搬来了。”   “快,给我官宣!”   #主综艺#   #无脑甜# 第一百四十四章   纪榕很紧张,半靠在卧铺的墙上,黑黝黝的眼珠忍不住滴溜溜乱转。   抬头看看左边的纪葎,身板挺直表情淡漠,再看看对面的魏中平,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似的懒洋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   秦招更不用说了,整天就是个面瘫脸。   纪榕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又从罐子里抓一颗梅干塞进嘴里。   魏中平半撑起身子,忍不住逗纪榕,“小榕榕,你上车都吃多少东西了,小心胖成小猪崽哦?”   魏中平边说边掐着手指数数,“吃了水果罐头、糖、饼干、又吃了大半罐梅子......”   数着数着,魏中平自己都吃惊了。   纪榕嚼梅干动作一顿,咽了咽口水,“榕榕才不会胖,榕榕这么瘦...”   纪榕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伸手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肉,陡然惆怅了。   她该不会...以后真的吃成小肥妹吧?   想想上辈子逃课翻墙的潇洒轻松的自己,纪榕的脸上充满了抗拒。   魏中平捧腹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周边本来赶着火车一脸疲倦的路人,脸上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   坐在魏中平上铺的老大叔在床板上跺了跺脚,惹得魏中平不满地瞪眼,这才满脸笑意地望着纪榕,“小女娃娃胖点多可爱呀!”   纪榕却半点没有被安慰到,侧过头眼巴巴瞅着纪葎。   在纪榕看不见的方向,纪葎微微勾起的唇间快速垂了下来,他端正了身子又清了清嗓子,“榕榕不胖,榕榕多吃点。”   纪榕瘪着嘴,眼含羞愤,别以为嘴唇抿直了她就没发现爸爸眼底的笑意了,哼!   纪榕撇过头,撅着嘴巴不想理人了。   有了这件事做插曲,纪榕总算不紧张了,也有精力跑到窗户远远瞅着外面的风景。   很快,中午的时间到了,有人推着餐车开始推销各种各样的吃食,有土豆丝炒肉、番茄炒蛋等,还有各种泡面,价格也都便宜得很,坐得起火车的人大多也不会吝啬这么些钱。   魏中平直接伸手叫了四份饭,从兜里掏出钱和票递给推销员,然后乐呵呵地凑到了纪榕的身边,“榕榕还吃不?可香了...”   纪榕摸了摸肉乎乎圆滚滚的小肚子,倔强的昂起脑袋,“榕榕减肥哦,不吃啦。”   魏中平故作可惜,“那怎么办,叔叔可买了四份,这下吃不完咯。”   大概是刚刚吃了梅,本来就是消化的,纪榕觉得自己肚子现在空落落的,好像是有那么点饿...   其实...吃一点点东西也不会胖吧?减肥可是长久之计,要是饿晕了妨碍了纪葎的行程可就得不偿失。   纪榕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她叹了口气,“行吧,那榕榕就勉为其难吃一点,书上都说粒粒皆辛苦,榕榕不能让农民伯伯辛苦白费。”   小团子摆出将就的表情,魏中平一直憋着笑,他以后是再也不敢小看小孩子了。   反倒是坐在上铺的老大叔听到纪榕的话,一脸惊讶,“小娃娃还知道粒粒皆辛苦?这么小的年纪就念书啦?”   老大叔从布袋里拿出自己带来的饼,再打开一罐酱菜,直接夹着包起来就是一大口咬下去,让纪榕看得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老大叔挥了挥手上的饼,“小姑娘想吃不?”   用鸡蛋和面粉搅匀摊开活成的饼,看得出来做饼的人封装很有技术,即便塞到背包这么久了,依旧能闻到饼自身带出来的香味。   纪榕吸了两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榕榕不能吃老大叔的午饭,你会饿的。”   老大叔顿时乐得不行,忍不住望向魏中平,“你们家这女娃娃可真有趣,卖给我成不?”   纪榕看得出来老大叔就是在故意逗乐,也不介意,反倒是魏中平连忙挡住了纪榕的小身子,“那可不成,我葎哥就这么一个闺女。”   “还那么年轻,再生一个不就成了。”   魏中平依旧摇头,“生几个都不行。”   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火车上面还乱得很,有些妇人单独出行的都不敢带两个小孩,生怕人挤人就给挤没了。   魏中平的警惕也不是没有缘由,去丁市是他提出来的,就算是纪葎要求要带上两个孩子,魏中平也得保证人家孩子的安全,不然出了事,那是赚多少钱都补不回来的。   老大叔转回头,又咬了一口饼,见纪榕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他,笑着从布袋里又摸出来一个饼,“过来,小娃娃,这个饼拿去吃吧,不是我夸,我老婆子的收益一般人都比不上。”   他说完,又是美滋滋地啃了一口,即便就着大饼酱菜,闻着火车里其他人热汤热饭传过来的肉香,也半点不觉得自己比人差什么。   纪榕迈着小步伐走到魏中平的卧铺前,她后面看的其实并不是老大叔手里的饼,而是老大叔在拿饼时从布袋里顺着调出来的东西。   一块崭新包装的手表,是用透明小袋子装着的,卧铺上面有被子,刚好随着他的动作而被掀翻,老大叔显然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东西掉了出来。   就夹在床缝边,这年头火车上的扒手可不算少,见老大叔人好,纪榕便好心提醒道:“老大叔,你东西掉咯。”   纪榕的声音压得很低,老大叔基本上都是靠口型才猜出来的,再顺着小姑娘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瞬间惊慌失色,连忙将东西收了起来。   又过了会儿,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太异常了,回过头笑着望了望纪榕,“多谢小姑娘提醒啦。”   老大叔的表情明显不自在多了,纪榕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揭穿他,转过头走回了纪葎的卧铺边,“爸爸,吃饭饭。”   作为最能观测到周围环境的纪葎,他也明显感受到了老大叔情绪的前后变化,但不是相熟的人,他脸上的表情连一分变化都没有。   看到小闺女张开手,纪葎便顺手将她抱了过来,打开魏中平刚刚叫的餐盒,这个年代的绿皮火车可不像后世那么方便,吃饭的时候是没有专门的餐桌的,许多人只能扶在手上吃。   秦招好歹还有个轮椅可以放,纪榕的小爪子虽然肥肥的,却明显不够端饭的,纪葎便直接拿着筷子给闺女喂饭了。   随着重生后的时间越长,纪葎的很多行为变得驾轻就熟,喂饭擦嘴都好像是做过无数次的一样,纪榕却忍不住红了耳根,瞥了眼周围的人,总觉得别人在看自己笑话似的。   纪榕不好意思极了,呆呆地抬头,用软软的撒娇的语气望着纪葎,“爸爸,榕榕自己吃好不好。”   纪葎漠然一笑,也随她去了。   吃过了饭,喝了一大碗汤,纪榕就想跑去上厕所了。   现在的火车上虽然有洗手间,但还简陋得很,纪榕半是嫌弃半是讲究地从厕所里面出来,一眼就望到了那个老大叔。   老大叔朝着纪榕慈祥一笑,蹲下身子凑近了她的耳朵边,“小姑娘,答应老大叔件事好不好?”   纪榕表情严肃正经地看着老大叔,见他真的没有恶意,而且这个方向也是纪葎能看得到的距离,她才点了点头,“什么事情呀?”   老大叔也不寒暄,直接道:“你不要把刚刚看到的东西告诉给别人好不好,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老大叔也是在路上看这个小姑娘实在聪明,才会把这些话当着她的面说。   毕竟是小娃娃,他也怕对方会守不住嘴把自己的秘密给说出来,表情都郑重多了。   纪榕歪着脑袋,看着对方一脸苦恼的表情,其实她本来就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不过按照纪葎的机灵度,纪榕敢百分百保证,对方肯定看到了。   这应该不算她泄密的吧?   纪榕皱着眉头歪着脑袋,刚想迟疑着点点头,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纪榕也凑到了老大叔的耳边,小声地说,“老大叔,那手表你有很多吗?你是要卖掉吗?”   老大叔:“......”   老大叔凝神望着纪榕,这个小女娃娃分明才三四岁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却像个小大人一般。   他忍不住一点点皱起眉头。   而纪榕也在对方的表情里一点点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也悄悄眯起了眼睛。   ...   几个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魏中平的表情满是吃惊,他再怎么也想不到,纪葎这小闺女竟然这么厉害的,只是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就替他们拉回来了一单‘大生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说到正事上,魏中平可是半点不含糊的,也不见了先前在火车上逗弄小纪榕的表情,他挺直了脊背,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精明的味道。   纪榕瞥着他,差点都怀疑刚刚看到的抠脚大汉是不是真实的。   因为是在火车上,人多嘴也杂,他们没有说很关键的线索,就是围绕着家常先说开了,老大叔名叫常国富,和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和纪葎出生的松花大队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   常国富原本只是生产社的普通社员,今年初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被远方亲戚邀请就去了一家私自营业的手表店干活,老板据说是年轻的时候留过洋,认识好些个外国人,从他们的手上进货过来的。   这个年代,这种私营企业都是犯法的,只是偷偷摸摸的干,也是常国富的亲戚是对方的亲戚,他才有机会进到里面去,主要负责打包装销卖什么的。   一开始,常国富也是被亲戚糊弄,压根不知道干些什么事。   后来是义正言辞拒绝了,做了一辈子安分守己的社员,让他去干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愿意。   再后来,就是一只脚陷进泥塘里再爬不起来了。   前不久,老板被人举报,常国富没有领到工钱,就顺了准备卖掉的一批手表逃了出来。   这东西留在家里又不能生钱,常国富也怕那天被人查到自己头上,日夜忧思,连带着头发都白了一大撮,就想着找销路从黑市里一点点卖出去。   可手表又不是便宜货,在他们那个山疙瘩里又有几个人买得起?   听说丁市的人都比较阔绰,这不,常国富才决定来碰碰运气的。   常国富一辈子没坐过几次火车,虽然表面上装的好像挺平常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抓着自己装手表的小布包生怕被人抢了去。   也是多亏了纪榕的行为,常国富坐在上铺,一低下头就能看到小姑娘瞄来瞄去的眼睛,一逗乐反而就不紧张了。   魏中平听完了常国富的话,略带稀奇的眼神在纪榕身上左右扫了扫。   神了呀这孩子,这都能发现到,魏中平可是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偷偷瞅了常国富那个包一眼的,好家伙,差点当场笑了出来。   手表可是好东西,常国富找不到销路,他魏中平倒买倒卖做得畅快的还能不知道?   当时看着那袋子东西,眼睛都放了光,就好像看着一大袋子的钱。   因为双方的目的地都是丁市,在这火车上也不方便交谈过多,彼此便约定了下个火车再找个地方聊。   接下来的时间,魏中平的眼睛总忍不住时不时地往常国富的身上瞟,这要是他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算了,知道有人要贱卖手表,这要是错过了他能心痛一辈子。   就连常国富去上个厕所,魏中平的眼神都能一眨不眨地盯到人家出来。   纪榕依然靠在纪葎的身边,表情甚至带上了嫌弃,纪榕其实能看出来,老大叔是个信守诺言的人,他应该不会诓人...   一天一夜的行程结束了,到站的忙碌的人们开始收拾行李,摆脱了火车的束缚,纪榕迫不及待就想伸个懒腰。   因为带着两个小孩子,尤其秦招还是坐着轮椅的,纪葎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着急着挤出人群,反倒是魏中平,为了紧紧‘保护’住常国富的手表,率先一步走出了火车。   人终于挤完了,纪榕被纪葎单手抱在怀里,终于赶在火车关门前走了出来,纪榕看一眼前面挤满人的景象,终于有了一点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喧嚣的感觉。   小心肝忍不住都跟着激动了起来,好像所有的烦躁都没了,剩下的是对新地方的憧憬。   纪榕拽了拽纪葎的衣领,眼神示意道,“爸爸,榕榕想下来。”   这还是纪榕第一次坐了那么久的火车,虽然在里面一样鞥呢蹦蹦跳跳,但纪榕总感觉哪里不一样的。   纪葎的眼神瞥着前面的一大群人,无视掉纪榕的请求,嘴唇抿直了道:“等会。”   纪榕的小肩膀瞬间耸拉了下来,但也没说什么...   挤出了人群,他们看到了站在车站外面等候着的魏中平和常国富,其中,常国富的表情略显不耐烦,也是在看到纪榕之后才换上了笑脸。   常国富眯着眼睛笑道:“小姑娘,怎么样,外面舒服不?”   按说常国富自己也是当爷爷的人了,但看自己家小孩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在看到纪榕时候的欣喜,他也是纳闷了。   纪榕用力点头,声音甜甜的,“舒服!”   纪榕看着魏中平对常国富寸步不离反惹人厌的模样,好笑不已。   常国富瞬间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走过去想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和纪葎四目相对,想起了这个男人在火车上言简意赅的模样,心里也不知怎的慌了一下...   人少了,纪葎才同意让纪榕到地面上来,纪榕先原地蹦了三圈。   变成小孩以后精力仿佛也变好了,如果是上辈子的纪榕,这时候一定最想找个床躺下,但现在纪榕却觉得精力充沛得很。   伸手轻轻抓住了纪葎的裤腿,纪榕抬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秦招,他好像也坐腻歪了,明明没什么动作,纪榕就是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羡慕。   纪榕抓住秦招的手,扬着笑脸,“秦招腿快快好起来,就能一起去玩啦。”   出了火车站,魏中平心里想着赶紧把这单生意敲定下来,常国富也想着快快回家,彼此眼神一对,找了家最近的小饭馆,又特意寻了个有包间的位置,叫上了饭边吃边说话。   魏中平快速地扒拉几口饭,才停下来望向常国富,“大叔,你这手表能拿出来我看了不?”   因为都是用小袋子包装起来的,在火车上魏中平也不可能特意要出来看,早就心痒难耐了。   魏中平之前卖过手表,知道手表的行情,尤其是现在那些在厂里上工的有点职位的人,都喜欢通过手表来互相攀比,而手表票却很难求,由此可见魏中平的手表有多畅销了。   可魏中平之前能找到的也就是些有瑕疵的表,就这东西还一堆人抢着要,他是实在没精力为了两个手表去蹲人家大门一天了。   常国富点点头,瞥了眼周围的环境,这才松口气将自己看得跟命一样的袋子递给魏中平。   纪榕也吃不下饭了,扒拉过来凑着一起看。   魏中平将袋子翻了翻,惊奇地发现了里面除了男士的,竟然还有几款秀美的女士手表,忍不住啧啧称叹,再打开袋子看看,里面的手表成色也不错,再怎么说比起魏中平之前找到的瑕疵表,都漂亮太多了。   魏中平当下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袋手表拿到手!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叫价,一旁始终没有干涉的纪葎伸手将他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   纪葎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手上小一圈的女士手表,面上表情沉着,眼神冷寂,即便这单生意成了他能拿到不错的分成,也不见他的脸色有半点异常。   纪葎的声音冷淡,却带着直击人心的痛快,“常先生,你这批手表也是有瑕疵的吧,据我所知,国外的产品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口中的老板只是留过洋,认识几个洋人,真能拿到核心东西了?”   常国富的笑容僵了一瞬,赶忙说道:“这东西也就在咱们国内才难求,外面可好拿得很。”   纪葎瞳孔深邃,嘴唇微微一勾,却不是笑,而是嘲讽,“是么?”   “我骗你干嘛,你又没去过国外,怎么知道人家的专柜怎么卖东西。”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去过...”   “这...”常国富迟疑着开口,面对纪葎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心脏忍不住都慌乱起来,良久,他的肩膀耸拉下来,诚实道:“行了,我就和你们说了吧,这手表里面确实有点瑕疵,但是绝对不影响使用。”   魏中平听着纪葎的话,那是越听越混乱,他刚刚也研究过手表,确认没什么问题才说要收下来的。   听到常国富的话,魏中平瞬间瞪大了眼睛。   就听纪葎淡淡道:“影响不影响,还得消费者说了才算。”   这话魏中平相当认可,点头如捣蒜,他虽然只是个倒买倒卖的,但也同样看重信誉的。   想到自己差点被人坑了,魏中平心里有块小疙瘩,脸色一黑,将东西又塞回常国富手里。   常国富表情一乱,连忙解释道:“这就是电池差些,其他都一样的,不行你们可以自己看看。”   要说常国富一开始还真没诓人的心思,也是这小伙子看得实在太紧了,而且还二话不说就要全买,这年头谁跟钱过不去呢?   常国富也没想到这个一直默不吭声的小姑娘父亲竟然还是个厉害角色,瞬间嘴角都泛出了苦意。   错过了这一单,常国富可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把手表全部卖出去,瞬间也不端着了,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这样,便宜点,你们还是拿了去吧,大家都爽快点。”   有这手表在身,常国富是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既怕自己在私营做过的事情被人举报抓走,也怕手表被人偷,晚上睡着都得抱着东西才能睡得安稳。   眼见着好不容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常国富怎么能肯,他在丁市也人生地不熟,万一再被谁盯上了怎么办?   常国富心下慌乱,将眼神慢慢转移到了纪葎旁边的纪榕身上,“小姑娘,你就让你爸爸东西收了成不?” 第一百四十六章   纪榕歪着脑袋盯着纪葎手指上的手表,横看竖看愣是没看出什么差别来,心里对纪葎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听到常国富的话,纪榕先皱起眉头,因为不知道纪葎有没有看出些别的门道,事关自己家的名声,纪榕怎么可能贸贸然被人几句好话就哄了去。   纪榕瘪着嘴摇了摇头,一副认真的小表情,“老大叔,这种事情榕榕不能做主的哦。”   寄托希望于小姑娘身上的常国富脸瞬间垮了下来,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话来说服纪葎了,此刻只想把刚刚抱有侥幸心思的自己用冷水泼清醒。   人家做这行出身的又怎么是他能糊弄得了的人。   常国富垂头丧气后悔不迭。   这个时候,纪葎清冷的带着决策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手表,我可以收。”   魏中平瞥了眼纪葎,张张嘴欲言又止。   常国富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来,顾不上身后被踢翻的椅子,急切地问道:“真的?”   魏中平咳嗽两声,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桌上面敲了两下。   不是他想干涉纪葎什么,而是生怕纪葎第一次做这种生意被人给坑了去,他们本金不多,手表本身不是便宜货,可由不得他们试错再来。   魏中平宁愿放弃大回报的手表,转而投资小回报的东西,就是求一个安稳。   常国富也发现了魏中平的动作,心也变得七上八下没有着落,眼神在纪葎和魏中平之间扫来扫去,他也不知道这两人谁说了算。   这一路上,和他交流的人一直是叫魏中平的小伙子,纪葎则总是闷声不吭,要不是他刚刚说话的行为,常国富心里都以为他是单纯带着小孩过来玩的。   纪葎却不理会两人,直接伸出手,“但是,要这个价格。”   纪葎给出的价比常国富刚刚咬咬牙定下来的价格还要低,魏中平心算了番,瞬间也不说话了。   “这...也太低了些吧?这可是正经的手表,就算有瑕疵,也不是那么便宜的货色呀!”常国富又犹豫了。   在市场上,好一点的手表几百块钱、几千块钱一块比比皆是,这手表他随便拿去哪里卖都不止纪葎给的这个价格,简直亏回了老家去。   即便是刚刚再迫切要卖掉手表的心,现在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看来老大叔是不打算卖了,纪榕小小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眼神里也带上了紧张,但她不敢表现出来。   这一刻,纪榕突然体会到了商场的困难,漫天要价的人不是没有,端看你会不会压价罢了。   要说这其中,纪葎一定是个中翘楚,但看他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还腾出手去拿了张纸巾给纪榕擦嘴巴,然后慢悠悠道:“你可以考虑,但我不会接受价格变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实际上却将常国富内心的游移不定一击即溃。   常国富坐回了被重新捡起来的椅子上,手上的拳头握了松,松了又握紧...   最后,他咬了咬牙,直接闭紧了眼睛,“卖的话这笔钱什么时候能拿到?”   纪葎薄唇轻启,“马上。”   常国富承认,他被纪葎的话给说动了,现在外面的世道有多乱呢,尤其是外来人口居多的丁市。   他出发前做过调查,心里几多忐忑,知道最怕的不是手表卖不出去,而是被人盯上,到最后连命都不一定能捡的回来,要不是家里燃眉之急,他倒宁愿在小县城黑市里慢慢把东西卖出去。   而纪葎说的马上给钱几乎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拿了这笔钱他可以马上搭火车回去,谁也不知道他来过。   常国富的心迫切了起来,几乎是没有再犹豫的机会,他直接点头道:“好,我把东西卖给你。”   其实仔细想想,常国富做工的钱本来也值不上这些,手表是他泄愤般当工钱拿出来的,现在也是赚了的。   换了一种心态,常国富整个人都平和下来。   常国富提醒道:“你要不要全部检查一遍?钱货两清。”   魏中平连忙站了起来,“我来检查我来检查,葎哥,你就带着两个小孩歇会。”   常国富好奇地问:“这是你亲哥?”   魏中平摆摆手,“哪能啊,我要是有这哥晚上睡着了都能笑醒,不过在我心里,绝对比我亲哥还尊敬他。”   魏中平看起来说了很多的话,实际上却连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泄露出来,常国富只是笑笑,并不再询问什么。   他看明白了,这两人里面做主的竟然是小姑娘的父亲。   趁着魏中平检查手表的功夫,常国富将布包里剩下的一个饼拿给了纪榕,“小姑娘,这饼你还想不想吃呀?”   纪榕抬眼看了纪葎一眼,轻轻摇头,“不吃了,老大叔你路上吃吧。”   纪榕朝着常国富甜甜地笑了一下,也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那罐没吃完的梅干,递给常国富,“老大叔,这梅干给你路上吃,又酸又甜,就不怕晕车啦。”   自打被魏中平说了以后,纪榕就没再吃东西,那罐梅干现在还剩了大半,常国富怎么好意思拿个小姑娘的东西,连连摇头,“老大叔不吃这些玩意儿。”   纪榕却跑过去硬塞给他,“我爸爸都吃呢,老大叔怎么可能不吃。”   纪榕摆出一副‘你莫唬我’的表情,而被莫名安上喜欢吃梅干名头的纪葎心里一阵无言。   最后在小姑娘强硬的眼神下,常国富还是收下了东西,这一次终于没有阻碍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一句:虎父无犬女。   看小姑娘的爸爸就不是一般的人物,也难怪小姑娘这么聪明了。   魏中平将每一块手表都拆出来检查过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朝着纪葎点点头,因为纪葎投资的钱都是放在魏中平那里的,这一次没有什么压力他就把钱掏了出来。   天知道常国富答应用这个价格卖手表的时候魏中平的心里差点都乐疯了,就这个价格,无论他们怎么卖也是稳赚不赔呀!大不了把价格定低一点,把手表的瑕疵都跟人说清楚。   魏中平敢保证,就算为了这个壳,也会有人买回去装饰。   把钱拿到了手,常国富心里的巨石落了低,也不怕人笑话,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了裤子里面缝的严严实实的隐形裤袋里。   全部弄好后,常国富抬头笑了一下,特意冲着纪榕挥挥手,“小姑娘,老大叔要回去了,再见咯。”   纪榕也乖乖地跟他挥手道别,虽然就在一座城市,但每天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常国富离开以后,魏中平才憋不住爆笑出来,伸手想要揽过纪葎分享喜悦,在纪葎的眼神下,笑意一收,又想抱抱纪榕这个小福星,在秦招的眼神下,手也慢慢收了回来...   魏中平将手背到身后,尴尬地咳嗽两声,马上,唇角又弯了起来。   夜晚,寄住在旅社里,几个人一个屋子,魏中平终于忍不住问了纪葎,“葎哥,你是怎么知道那大叔的手表有瑕疵的?”   这句话憋在心里一下午,魏中平是说也怕说错话,不说也难受。   这怎么看,纪葎也不是个技术人才呀!难道对方那么深藏不露的?   纪葎坐在椅子上,将纪榕和秦招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听到魏中平的话,他甚至连回头都没有,语气淡淡地回了句,“猜的。”   纪葎没有说谎,这事还真的是猜出来的,源于对方看到自己第一眼的慌乱。   按照纪葎那么多年看人的经验,第一感觉就告诉了他这批手表不对劲,而纪葎之所以压低了价格笃定对方一定会卖的原因,也正是从人身上观察到的。   魏中平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慢慢转移着头盯着纪葎看,“猜的?也就是说葎哥你压根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问题的?”   纪葎冷漠地点头,“嗯。”   也就是说...他差点和大单失之交臂了?   魏中平手握成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稳下来稳下来...   “那万一对方不卖呢?”   “那再说。”   也是后面常爱国的态度,让纪葎知道了手表除了电池确实没其他问题,他才会同意把货拿下来,纪葎也不是做慈善的,不可能花钱买烂铁。   而魏中平的假设本身不成立,纪葎也不想告诉他自己从何知道这些。   纪榕甩着湿润的头发从屋外跑了进来,一把扑进了纪葎的怀里,将自己手上的干毛巾一起塞给纪葎,意思不言而喻。   纪榕微微歪过脑袋看着魏中平恍若被炸弹炸过的神情,满脸疑惑,“魏叔叔,你怎么了?”   魏中平抹了一把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泪,仔细想想,也是多亏了纪葎的这番话,他们才能赚那么多不是吗?   魏中平再怎么着,也不能在人家小闺女面前揭她爸爸的底呀,连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纪榕瞥了眼魏中平的脸色,又瞄向了纪葎。   纪葎已经闷不吭声地接过毛巾给她擦头发,就在这摩擦间有什么东西犹如闪电一般瞬间涌进了纪榕的脑海,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魏叔叔,你是不是很佩服我爸爸呀?想要跟我爸爸学习怎么看货呀?”   纪榕又兀自摇了摇脑袋,挺着小胸膛要多骄傲有多骄傲,“这东西看天分,学不来。”   魏中平:“...”   秦招:“他们刚刚说手表的瑕疵是猜的。”   纪榕:“???”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清早起床,让纪葎帮忙梳了个美美的小丸子头,换上自己最喜欢的黑色酷炫衣服,纪榕浑身上下洋溢着美滋滋的笑容。   魏中平也已经梳妆打扮好,从外面买了早餐回来,看到纪榕的小表情,同样止不住乐呵。   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魏中平偷眼瞥着神色专注看闺女的纪葎,将嘴里叼着的大肉包急急啃完,咽了一大口水,才把堵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葎哥,今天跟我一起出门不?”   纪葎毕竟是带着两个小孩来的,本身合作的时候就说清楚了,他负责出钱,魏中平负责倒卖,现在又要拖着人家去看货,魏中平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羞涩。   一开始,魏中平决定来丁市碰运气,也是因为有朋友在这边,想搞点便宜东西回去卖,谁成想火车上随便遇到的人就让他们超额完成了任务。   来都来了,赚一点是赚,赚两点也是赚,魏中平并不打算放弃这个绝佳机会。   他搓搓手,有种跃跃欲试的激动感。   纪葎浅淡的眸光从魏中平身上扫过,语气淡漠,“去哪?”   魏中平瞬间笑道:“我在丁市的一个朋友说他手上有一批衣服,我寻思着过去看看。”   虽然在松花大队,山坳坳里的社员们还保留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老旧思想,舍不得花钱拿票买衣服,但在镇上城里,尤其是那些北京来的知青们,各种颜色亮丽的衣服早就在她们身上过了个遍。   纪葎作为重生回来的人,清楚地知道未来服装市场的火热,魏中平能想到这茬,他倒不觉得诧异。   纪葎点点头,“行。”   丁市作为港口运输的主要通道,这里有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既然有明面上的,那自然也少不了私底下的。   魏中平的朋友同样是个倒爷,不一样的是他有正规的人脉,也够足够的关系链,每一样东西流向都清楚明了,从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别人倒买倒卖的提心吊胆。   根据魏中平的概述,两人是在拿货的时候偶然相遇到的,因为互相的营销地不同,没有直接的利益影响,两个人又都是爽朗的性格,很快引为知己。   对方名叫游佳,今年二十八岁,顶着一头时髦的大背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大喇叭套装。   纪榕的嘴微微抽搐两下,用手背努力按住嘴巴,才没让自己露出异样来。   魏中平虽然也抽了抽眼角,但他没说什么,表现得那叫一个热情,急忙迎上去两个人打过招呼,又将纪葎介绍给他,“这是我葎哥。”   纪葎并没有因为魏中平的话而对游佳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情绪,相反,则表现得十分沉着冷静。   游佳也是有眼力劲的,打眼一瞅秦招的轮椅,再看纪葎浑身的气派,没一会儿就舔着脸跟着魏中平一样葎哥葎哥地叫了。   看得出来游佳急于把手上的东西出手,两人寒暄了没一会,他就领着人朝一处租来的小房间走去。   屋子在很隐秘的地方,穿过无数条小巷子,又走了几层楼梯才到,屋门外装了个大铁门,用大锁链锁得严严实实,游佳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大串钥匙,找到其中的主钥匙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对于游佳的警惕,魏中平丝毫不在意。   虽然已经七十年代末,投机倒把的行为却还是屡禁不止,更被说他们这种倒买倒卖了,出去外面好听一点的叫声倒爷,不好听的什么说法没有?   魏中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跟着游佳走进屋,正准备脱鞋进去,就被对方一把拦住了,“屋子里脏,不用脱鞋不用脱鞋。”   纪榕打眼一瞅那厚厚的灰尘,可不就是脏得很嘛,心里第一直觉就是这游佳肯定不是住这里的,这房间也许就是他囤货物的一个小仓库。   游佳先走了进去,手指摸到电灯的开关,一把打开了灯,又把厚重的窗帘都给拉上了。   纪榕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心道这游佳果然吃多两年饭,看起来哪哪都和人不一样;纪榕再想到了陌不相识就敢让人把纪葎往家里领的魏中平,忧虑地长叹了口气。   很少遇见这么小的孩子脸上有那么多表情的,游佳早就注意到纪榕了,忍不住半蹲下身子望着她,“小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纪榕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说了句,“我在愁中午吃什么呢?”   纪榕心里瞬间警觉起来,也没敢再在游佳面前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了,纪葎那是自带亲爹滤镜看闺女什么行为都不诧异,游佳这个细心机警的倒爷可就不一样了。   游佳的眼神明显怔住,随即在纪榕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下爽朗地笑了起来,“这小姑娘真不错,我家的混小子整天就想着怎么捣乱了。”   他笑得前俯后仰,但在眼神接触道纪葎身上散发出来的冷芒时瞬间僵住了,换成了尴尬的收尾。   魏中平瞥了两人一眼,也跟着大笑着活跃气氛,“那可不,随我葎哥的。”   聊了几句话,魏中平将话题转移到了此行的目的上,“对了,你不是说有一批衣服吗?在哪看呢?”   游佳收回慌乱的思绪,在听到魏中平的话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你等会。”他转过身把屋门重新锁死。   把这些前奏都做完,游佳才领着几个人走了几步,纪榕这才发现,推开隔帘,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锁起来的小隔间。   游佳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批吊起来的衣服,这些衣服的颜色比起常见的还要漂亮,多是些女士的衣裙,大概是新的缘故,布料上竟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游佳又打开了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和他身上穿的一样的喇叭裤。   衣服时髦是时髦,但却不符合纪榕当下的审美,纪榕圆溜溜的眼珠在游佳身上扫了一圈,上身效果确实还不错,但对于只喜欢素色、简约的纪榕来说,还是过于花里胡哨了。   游佳却骄傲地很,大方地转了一圈表示着上身效果,“怎么样,很好看吧。”   魏中平咽了咽口水,随着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道:“你跟我说的就这个衣服?”   游佳重重地点头,“是呀,你看看这衣服布料,不是我夸,你们那边绝对找不到一件同样的出来,这衣服你拿回去,可就是卖的头一份,又时髦赚得又多。”   其实打从看见魏中平的第一眼反应,游佳就猜到了对方不乐意拿这批货,但他还是使出浑身解数糊弄着魏中平。   游佳心里也纳闷得很,他自己喜欢这时髦,大街上穿的人也多,可偏偏那些偏远地区的倒爷却一点不识货,他已经找了好些个人,却都考虑一下就没有后续。   说到底,还不就是他们那边没出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游佳倒是可以卖给丁市人,只是这群商人也不是吃素的,大家联合起来把进货价格压得很低,游佳也不能让自己亏了不是?   他左想右想,这不,想到了当初认识的志同道合的魏中平,就把人家邀请过来了。   这一路走来,魏中平当然也发现了丁市里穿着同样套装衣服的人不少,一边诧异于丁市的开放,一边琢磨着这衣服带回去的市场。   魏中平脸上的表情犹豫不已,转过头看向了纪葎,却见对方眼神清淡,不知是否把游佳的话听到耳边。   魏中平想给自己这不中用的脸来上一巴掌了,也不知道怎么,在纪葎的面前,自己竟然总是习惯性依赖他,好像什么事情到了他的手上,就一定会有完美答案似的。   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明明自己才应该是熟悉倒买倒卖市场的,纪葎又没接触过这些。   魏中平低下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再抬头望向游佳,表情犹疑,“这个我先考虑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成不?”   游佳心里警铃大作,连忙道:“那可不成,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你优先看这批货的,我外面有多少的人争着要你也知道,这服装市场紧缺,我可不能为了等你而浪费掉最好的时机。”   过了会,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又软了语气道:“我还能骗你不成?早上去接你的时候才刚刚有个相熟的联系我要看这批衣服,我都给挡了回去。”   “你相信我,这衣服差不了,保不准你带回去了,没几天还得回来找我拿货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游佳摆出一副‘你信我的准没错,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在给魏中平画的大饼里,仿佛钱都成了囊中之物。   饶是魏中平再精明,在同样倒卖出身的游佳面前却还是嫩了一截,很快,就被他勾画出来未来蓝图给绕的晕头转向,只差一口应下来了。   纪榕在一旁看着,暗暗感叹游佳的手段高明。   作为一个倒爷,他很清楚同样人的心思,敏锐地抓住了人心底想要的东西,把画面构画出来,其他的便由着你自由想象,将充满诱惑的福袋挂在棍子上,贪财的人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   纪榕大概猜测得到,魏中平现在是迫切想要人认可的。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即便她身为局外人能看懂这些,但谁又能说游佳的衣服一定就卖不出去呢,再者,她不过一个三岁的小孩,她说出来的话会有人信吗?   说到底,纪榕上辈子光是活着就已经很累了,她不是时髦爱美的新时代女性,也没法替谁发声。   纪榕靠在纪葎的腿边,揪着他小腿上裤子的手一点点收紧。   纪葎感受到了小闺女的异常,垂眸看了她一眼,只看得到小闺女黑而发亮的头发,他不由得蹲下身子,将小闺女揽入怀里一把抱了起来。   纪葎的眼神转向了游佳喋喋不休的嘴边,再看看被游佳越说就越心动不已的魏中平,抿紧的嘴唇松了下来,唇瓣轻启,“那如果没人接受这时髦呢?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却没有说到这一点。”   游佳的手部动作一顿,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葎哥,你可能不了解这行,刚刚来的路上你也看到,这衣服在丁市有多少人穿,难道你觉得进货回去还会卖不出去吗?”   纪葎却丝毫没有被他绕进去,眸光沉寂,“你怎么就笃定卖得出去呢?从你这屋子的灰尘来看,这批衣服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而你迟迟没有来处理,只有一个说法,这货你都卖不出去。”   游佳嘴张了张:“...”   纪葎继续道:“那我们不妨猜想一下,为什么会卖不出去呢,无非两种原因,一渠道,二人脉,你找到合适的渠道对方却不愿意进这批货,你没有更好的人脉可以让你把这批货销出去。”   游佳瞥了眼陡然惊醒的魏中平,咬咬舌头,张嘴就道:“葎哥,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可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   后面的话还没有接着说完,又被纪葎给打断了。   但见纪葎唇角一勾,眼神微微眯起,“你可是精明的商人,难道还会舍大钱求小钱,你不停地推销,只是因为你把魏中平当成冤大头,你需要有一个不明状况的人帮你把烂摊子收了。”   魏中平蓦然瞪大了眼睛,眼神在纪葎和游佳之中飘忽不定,“葎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细细一琢磨,魏中平竟然觉得他葎哥说得还不错?看着游佳因为纪葎的话哑口无言,魏中平又不是傻子,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糊弄了。   他就说呢,只是考虑几天都不行,还说给你优先说得那么好听。   魏中平出奇愤怒了,源于他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模样,跺脚道:“游佳,这衣服你究竟放多久了?”   游佳忽地长叹了口气,也不隐瞒了,将这批货被几个丁市老板联手打压的事情说了出来,垂头丧气道:“这衣服真的半点问题没有,我也纳闷呢,怎么就卖不出去了呢。”   游佳做倒买倒卖这行生意的时间比魏中平还要久,看货的眼光也毒,在圈内向来是出了名的,也就这一次栽了个大跟头。   听完游佳的话,魏中平眉眼抽动,他想...他能够猜得出来别人为什么不敢收这批衣服了。   别的地方不说,就魏中平他们那块地,还真就没出现过这一类的衣服,路上看到些穿得好看点的小姑娘,也就是颜色亮点,加点小碎花,还没谁穿得这么大胆过呢。   魏中平光是想想自己穿得和游佳一样出门,就莫名地有种羞耻感。   游佳又叹了口气,这批衣服实在卖不出去他也只能打破牙齿活血吞了,生意这种东西,本来就像博弈,没有谁能赚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坚持就一定能成功的鬼话,更多的只是听天由命罢了。   魏中平看到游佳的表情,不由得就想起了意气风发决定要这行时候的自己,他脸上的表情也惆怅了。   空气一度安静,纪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扒紧了纪葎的衣服,和秦招四目相对,发起呆来。   纪葎嘴唇动了动,忽略掉两人的表情,走进了小隔间里,伸手拿下来一件衣服看,他刚刚有句话没说...   诚然,游佳一开始是存了要骗魏中平的心,这衣服的时髦不一定人人能接受...   但是,却未必没有市场。   纪榕看着纪葎的动作,歪着脑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纪葎又走回了游佳的面前,“这衣服在你手上既然卖不出去,不如我们合作?”   游佳动作一愣,“怎么合作?”   游佳现在总算能明白,魏中平是怎么能腆着脸葎哥长葎哥短的了,这个男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感觉,游佳一瞬间竟然镇定下来了。   纪葎简单道:“你出货,我们带回去,卖得出去卖,卖不出去你也不亏不是?只是个试验。”   这话就像是要空手套白狼,游佳的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要是他把衣服拿走了,跑得无影无踪,他找谁哭去?   可是在纪葎的眼神下,游佳欲冲口而出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他说不下去了...   其实他哪里是信不过人,只是太多次的挫折让他也对这批衣服心灰意冷,还没出手,就已经断定了后果。   纪葎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心思,给足了游佳反应的机会,也清楚地看到了对方表情的变化,从始至终,冷静自持。   良久,游佳的眼神变得坚定,他重重点头,“好,我信你。”   魏中平又吃惊了,这也行?这可是说把货拿给他们卖,卖得出去皆大欢喜,卖不出去他们顶多亏张火车票钱...这样一想,好像双方都亏得不多?   魏中平揉了揉太阳穴,他感觉他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这等于是赊账啊?   魏中平望向游佳,忍不住问:“你就不怕被我诓了去?”   想清楚了以后,游佳反而没那么迫切了,对待魏中平脸上的笑也恢复了从前,“怎么的?我信你还不好?就算为了我这份信任,你也不能让我亏了不是?”   魏中平点头又摇头,“那可说不定,说不好连我自己都要亏。”   “一张火车票,用不用这么抠?”   “积少成多,火车票也贵的好不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纪葎也不管他们那哥俩好的模样,直接将自己还没说出来的话都一次性说了。   同样的生意上辈子并不是没人求着纪葎做过,对于合同他也清楚得很,当下,就让魏中平准备了。   将细节都商议好,毕竟钱都没看到,无论是魏中平还是游佳都没有意见。   回旅社的路上魏中平扛了一大袋的衣服,忍不住问纪葎,“葎哥,咱们不过是做倒卖的,没必要搞什么风格统一吧?这拿来拿去的东西什么不能卖?”   原来,在纪葎刚刚的合同里,说到了这件事情的后续合作,是设定在盈利的基础上,同时也敲定了未来的合作方针。   纪葎不会去管游佳的衣服从哪里来的,只要他有固定的合作商,他们就能继续下去。   纪葎的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来自于他对市场的敏锐,纪葎觉得他们一定不会亏了去,上辈子,纪葎就靠着这种直觉无往不利。   虽然解释起来很麻烦,但纪葎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魏中平说了,“如果每个人手上都有同样的东西,靠什么来吸引眼球?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衣食住行,衣之所以排在第一位,是因为所有人都离不开这块遮羞布。”   魏中平摸了摸后脑勺,明明听得晕乎乎的,心里就是有一种纪葎说的都是对的感觉。   纪榕虽然不了解市场,但读书的时候也经常听班里的学生互相攀比,有的时候一件新衣服就足够炫耀好一段时间,对于纪葎的说法,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纪榕靠在纪葎的肩膀上,忍不住拍手叫好道:“爸爸你真厉害。”   纪葎板着的脸陡然一松,再看看还懵懂着的魏中平,竟然难得有耐心和他继续解释下去了,“你想想,你平时倒卖的时候是不是都得送上门求人买?”   魏中平脖子瞬间羞红了,虽然他想来自诩狐朋狗友一堆,自诩有市场销路,但连游佳那样的都能被人打压,魏中平也不好意思说自己那些朋友不会背叛。   尤其是,他平日里找人还真的是经常说好话的。   纪葎并不理会魏中平的小情绪,而是继续道:“我让游佳不可以把货出给第二个人,就是要垄断这个资源,虽然丁市里有这批货的人很多,但你看那么久没流到我们城里去,这就是市场进度还没到。”   市场是流通的,即便他们那边只是个小县城,但现在火车便利,出行的人如果在别的地方看到了这些东西,看到大家都有,出于虚荣心很多人都会来上一套。   纪葎的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脸上没有半点迷茫。   他的语气坚定且肯定,“当一样东西只有你手上有,自然有一堆人眼巴巴来找你要。”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基友的文文,求收藏吖~~~   《娶将军》by唤云   谢连衡觉得自己挺倒霉。几经蹉跎,三十岁出头终于中了个状元。花了两年好不容易混到从七品正言,为官生涯才刚刚开始,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被惊马当胸一踏,死了。   谢连衡又觉得自己挺幸运。因为他死后一睁眼,发现自己重生了。回到了二十一岁那年,自己刚刚拿下扬州解元,春风得意,正将往燕京赴考的时候。   他心想:梦里南柯,一枕黄梁。世上竟有此等神异之事,看来我谢某人身怀天命,注定要干出一番名留青史的大事。   天命:倒也不必想得那么多,主要就让你回来成个亲。   得知要尚公主——那个大名鼎鼎的昌平公主的时候,谢连衡的内心是拒绝的。   前世今生,他所期待的妻子都是那种温柔小意、红袖添香,能与自己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闺中秀女。如果识点字,最好还有点才情,会弹弹琴作作画,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满以为,这辈子年少登科,总也可以有位合意娇妻。   万万没想到,娶了个将军。   谢连衡x李止戈   初见时未必喜欢,岁月里你将我折服。   前排提醒:   提刀型女主,内秀(?)型男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纪葎这话的意思,说明白点那就是抢占先机。   得亏游佳同意了名为合作实为赊账的主意,否则魏中平都不敢冒这个风险,一个不小心就要沦落成货真价实的试毒人。   好了肯定一堆人抢,但要是亏了肯定要被人拿来做反面教材了......   多亏了有纪葎在,按照魏中平的想法,那是怎么着也得犹豫几天再把货拿下来的,压压价格。   魏中平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后知后觉地发现纪葎竟然说了那么一长串话,有种倍感荣幸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魏中平:“葎哥,接下来我们去哪?”   按照纪葎刚的说法,他们是不准备再去找其他的货回去卖了。   魏中平手上现在有一批手表和一批衣服,确实也心有余力不足,他们回去的时候可还得搭火车的,虽然两个大男人也不怕抢劫,但加上两个小孩子可就悬得很了。   虽然魏中平舍不得好不容易来一次的机会,但也知道适可而止。   纪葎反而低头望向纪榕,“榕榕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虽然闺女上次说的话很暖心,但纪葎还是记得要带对方出来玩的承诺的。   魏中平在旁边看着纪葎柔声细语,半点不见刚刚在屋子里和游佳呛声时候的模样,心里竟不由得羡慕起小纪榕来,葎哥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和他说话就好了,魏中平幻想了一下画面,猛地一个哆嗦。   魏中平:......还是算了吧。   纪榕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榕榕不知道。”   现在是七十年代,各种游乐设施都不健全的年代,况且丁市也只是个虚构出来的城市,纪榕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   旁边的魏中平眼睛都亮了一下,连忙站出来道:“我来之前就听说,丁市的茶楼是出了名的,要不要去看看?”   纪榕的小脸瞬间皱了起来,“榕榕不喜欢喝茶,涩涩的。”   魏中平哈哈大笑,“当然不止喝茶,茶楼里有很多小点心的,榕榕喜欢都可以尝尝。”   听到茶楼,很多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喝茶的地方,包括现在嘲笑纪榕的魏中平,在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前,也会吐槽人家两句:傻子才去茶楼里喝茶呢...   纪榕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点点头道:“好。”   几个人回了旅社,将东西都收拾好,将门紧紧锁了起来,这才重新出门去,按照从旅社的老板口中打听来的消息,魏中平领着人一路朝着目的地走去。   丁市果然无愧于它的名头,在松花大队会被当成稀奇玩意研究的自行车在这边随处可见,偶尔遇到些放学了的学生,手上都还牵着一辆大自行车,看到人家载着个小姑娘,魏中平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魏中平一边走一边观察,发现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还真的不少,五六个人里面就至少有两个是穿着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拿了货的缘故,魏中平现在再看这裤子衣服,那是越看越顺眼,觉得不愧为当下时髦。   尤其是那些三四十岁的大叔,在乡村里就是地里刨食的壮汉,换上喇叭裤梳上大背头整个人就走在潮流的前端。   除此之外,魏中平还发现了好几个涂着红唇穿得漂漂亮亮的女人在暗暗地盯着纪葎,即便人家的手上抱着个娃,眼神也不带半点收敛。   魏中平用手捂住脸,撇掉自己刚刚升起的自恋念头,目视前方,不发一言。   魏中平都能发现的眼神,纪榕当然也看到了,心里一瞬间警铃大作,尤其是当看见大美女的时候,忍不住扒拉上纪葎的肩头一把捂住他的眼睛,“爸爸,那都是些坏女人,不能看。”   纪榕该庆幸,这个年代的人虽然穿得时髦,但到底还是规矩的,裙子是裙子裤子是裤子,把肉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像后世那样开放。   纪葎对上闺女一副防贼似的表情,忍俊不禁,被闺女挡得都走不了路了,才将她的手给轻拽了下来。   凑到闺女耳边,纪葎才轻声道:“行了,爸爸不看。”   再抬头,纪葎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从身上传开的低气压足够让附近的人都感知到,原本还笑眯眯冲着纪葎抛媚眼的女人,瞬间都像见了鬼一样,也没人敢跑上来搭话了。   纪榕满意了,搂着纪葎的脖子忍不住亲了一口,“爸爸真自觉。”   走在前面的魏中平瞬间笑得前俯后仰,憋不住回头望向纪榕,“小榕榕,有个后妈不好吗?还多个人疼你。”   纪榕瞪眼,“不成,有后妈就有后爸。”   魏中平调笑道:“你看我葎哥那样,那能是做后爸的人吗?”   “那魏叔叔先把自己搞定吧!”   魏中平表现得一脸惋惜,“我倒是想,你看大家都在看你爸爸。”   “那是魏叔叔魅力不够。”   “哟,你一个小屁孩还懂魅力了?”   “榕榕当然懂!”   “榕榕快看,天上有头牛,她越吹越大了。”   魏中平已经笑得不行了,尤其是当看着这么个小不点又瞪眼又摇头又恼羞的模样,让他更是忍不住想多说两句。   纪葎瞥了眼像个气球似的鼓起嘴气嘟嘟的纪榕,忍不住说了句,“行了,地方快到了。”   魏中平才悻悻地收回了身形,伸手推着秦招的轮椅继续朝前走。   走着走着,竟然被一颗石头给绊倒了,魏中平踉跄了一下,急急松开轮椅的手,还是逃不过摔了个狗吃屎。   秦招则快速用没受伤的另外一只脚垫着脚,依靠鞋子摩擦力拯救了自己。   纪葎脸色一变,快速走上前拉住了秦招,纪榕急急从纪葎的身上跑了下来,“秦招,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秦招默着脸摇了摇头,眼睛里神色不明。   反倒是感觉屁股都快摔成两瓣的魏中平,又哎哟又叫唤地从地上爬起来,再看看丝毫没有把注意力朝他身上转移过的纪家父子。   魏中平:“...”   魏中平感觉自己的内心都受到了重创,明明已经不怎么疼了,却叫得更引人注目了,直让周围的人都驻足观看。   纪榕虽然讨厌魏中平在面前说后妈的事情,但到底不能否认掉魏中平的那些好,确认过秦招没事情,再听魏中平的声音,纪榕忍不住询问道:“魏叔叔,你没事吧?”   魏中平心里感动呀,终于有个人想起他了,嘿嘿笑了两声,“没事没事,叔叔皮糙肉厚。”   纪榕:“那你叫得好像要被杀了的猪。”   魏中平:“......”谢谢,有被内涵到。   纪葎忍不住轻勾了唇角,虽然只是不明显的弧度,还是让魏中平敏锐地察觉到了。   魏中平心里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一跤摔得特别值!他回头四顾,还是没想起来那颗石头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长长的一条街,走到后面基本都是些饭店的位置,魏中平找了好一会,才看到了旅社老板和他们说的那件茶楼,招呼了几人走了进去。   丁市的茶楼和他们小城镇上的远远不同,这边的茶楼看起来就跟饭馆似的,一张张方木桌摆着,长长的木板凳围在四周,虽然不是饭点,却已经人满为患,纪榕家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位置坐。   纪榕圆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看着别人一碟碟的小点心,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然后羞耻地回过头。   魏中平嘿嘿笑了一下,“小纪榕,饿了吧,叔叔给你点好吃的。”   纪榕还是对着旁边的虾饺可耻地滴下了透明的口水,她点点头,“好,榕榕想吃虾饺。”   魏中平哈哈大笑一声,把手一挥,“准。”   要真说起来,这茶楼还真不像她们小城里的饭馆,别的不说,单这服务态度,就够甩那边几条街,魏中平只是一招手,很快就有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走了过来。   对方笑眯着眼睛,手上拿着份小菜单,“食咩茶呀?”   魏中平的眼神瞬间呆滞了,歪着脑袋一脸迷惑,“什么事?”   魏中平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悲伤的事情,那就是,他们语言压根就不互通,对方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对方比划比划他也还是听不懂。   在旅社的时候,魏中平压根就没有这些烦恼,包括到下了火车,在附近的饭馆里吃饭,大家的语言都还是想通的,虽然带了些口音,但魏中平好歹能连蒙带猜地听出来。   可是现在他完全懵了,魏中平睁着大眼睛,甚至忍不住用手跟人家比划了起来。   那表情,那模样,纪榕看了就很想笑,最后还是纪榕出马,伸手指了指隔壁桌的东西,再做了个吃的手势,对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经过魏中平的点头确认才将东西写了下来。   临走之前她还笑着和魏中平说了句什么,当然,魏中平还是没听懂。   等到人走了,魏中平疲惫地趴到了桌子上,第一次觉得语言是那么的重要,而手语是那么无力...   纪榕发誓,她真的憋了很久的,但还是忍不住了,对着魏中平嘲笑道:“魏叔叔,你不是号称哪里都去过的?怎么一个方言就把你给难住了?”   说到底,纪榕就是还念叨着魏中平做红娘的事情,这要是放在以前,她绝对会同情魏中平并且默默地安慰他几句,纪榕捂着嘴巴,眼睛眨巴眨巴,仿佛一脸好奇想要得到答案的模样。   魏中平:“...”   魏中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说大话,因为曾经吹的牛总有一天都要报应回来的。 第一百五十章   隔天一早,纪榕一家包括魏中平都收拾了包袱回家,原定的游玩计划被取消了,原因是纪葎发现了在他们玩的时候有团伙偷偷盯上了他们。   丁市来往人群多,是非也多,尤其是一些好吃懒做净偷鸡摸狗的人更多。   那些人号称地头蛇,本地人不招惹,专找些看起来没什么势力的外乡人,抢劫拐卖都不在话下,侦查能力还贼溜。   魏中平私下一琢磨,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一阵心慌,最终还是决定趁早离开。   到了火车站口,魏中平看着软在纪葎怀里的纪榕,忍不住调侃,“榕榕,你还想不想玩呀?”   纪榕翻了个白眼,“榕榕是来工作的,才不玩。”   魏中平发现他每天都能被纪榕刷新认知,憋着笑夸了句,“榕榕真厉害。”   纪榕对于回去的事情并没有任何的不情愿,相反,她还高兴得很呢。   丁市虽然是个好玩的地方,但一来秦招腿受伤什么也玩不了,二来纪葎也不是个好玩的性子,纪榕才不想自己玩呢。   和来的时候一样,纪榕她们又是大包小包,这一次,不仅仅是手表衣服那些,还有纪葎买的一些特产,其阔绰程度让魏中平啧啧称叹,自愧不如。   她们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难免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当然其中最显眼的还是秦招的轮椅,让人又好奇又惊叹。   进了火车口,趁着纪葎和魏中平在搬东西往上铺的时候,纪榕一个人窝在下铺无聊地玩着手指,过一会儿,有个二十几岁眼神浑浊的年轻男子凑了过来,他是和纪榕她们一个车厢的,就在斜对面的床铺。   男子穿着还算气派,眯着眼睛乐呵呵地望着纪榕,“小妹妹出去玩呀?”   纪榕手指一顿,抬头望向那人,“没有哦。”   男子本来是看中了小姑娘一家大人少孩子多,尤其是大包小包,心里一个念头升起来,就觉得人家布包里有好东西...   四个人里面看起来最好糊弄的无疑是三岁半的纪榕,他又笑着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糖,“小姑娘想不想吃糖呀?”   纪榕内心瞬间警惕了起来,猜测这人可能是火车上的惯偷。   纪榕的面上不敢表露出来,眼睛里换上了垂涎的光芒,故意歪着脑袋道:“叔叔,爸爸不让榕榕吃外人给的东西。”   果然,就见男子眼睛一亮,他凑过来小声道,“偷偷吃没人能发现的,小妹妹,你只要悄悄告诉我你们家包里都有什么东西,叔叔就把糖给你好不好?”   纪榕咬着小手指满脸纠结,表情是既想要又犹豫。   男子看着心里既焦急也欣喜,欣喜是在于这小姑娘家长跟她警告了那么多,包里肯定有好东西,焦急则在于纪榕的表情,他忍不住越靠越近。   这个时候,原本还乖乖地睁着黑水晶般眼睛的小姑娘突然在眨巴了两下眼睛后,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那是哭得整个车厢的人都望了过来,但是因为不清楚状况,也没人上来询问。   男子瞬间手忙脚乱,“小妹妹,你好端端地哭什么?”   眼见着计划马上就要成功,这小姑娘突然一哭,男子成了众人焦点,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小孩子就是屁事多动不动就哭。   哪知他话音刚落,小姑娘嚎得更大声了,一边哭还一边喊,“救命呀,坏叔叔拐小孩啦。”   纪榕这话一出,本来在周围观望的人瞬间就不冷静了,有小孩的更是一把将自己的小孩揽入了怀里。   有个老大妈狐疑地看了纪榕一眼,不敢相信问:“这真的假的?现在人贩子都敢这么光明正大了?”   “坏叔叔让我跟他走,说他要给我糖,呜呜呜呜可是我爸爸说不能跟陌生人走,他就要来抱我,呜呜呜呜救命呀!”   纪榕甚至哭得打起了饱嗝,声泪俱下的表情一看就不是作假。   听完了纪榕的话,又有人看到了男子在小姑娘面前急速收回来的手,这下质问的声音全没了。   男子瞬间怒了,“小妹妹,你怎么竟说谎话?明明是你说想吃糖叔叔才拿糖给你,怎么到你嘴边我就里外不是人了?你再胡说,信不信我——”   男子举起手,剩下的话他便说不下去了,面前被一大片阴影笼罩住。   男子惊恐地抬头望去,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纪葎正居高临下望着他,声音冰冷如在冰窟,“你要把我姑娘怎样?”   男子张张嘴,眼神忍不住四下瞟来瞟去,当看到别人指指点点的表情,再看到另外一个从上铺爬下来的男人,他的兄弟们已经跑得不见了影,男子心下慌乱,第一念头就是赶紧跑。   可是现实没有想象中美好,他只转了个身,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被向后一扭,手腕的骨头传来咯嘣一声...   瞬间,痛感袭击全身,男子痛苦的哀嚎。   声音把火车员都给招了过来,对方皱着眉头询问清楚状况,便找了人把男子给带走。   接下来,就是等火车到站,再把男子送到派出所了,纪葎并没有再管。   纪榕解气了,一开始她并没有打算这么张扬的,接收到众人慰问的目光,她还腼腆地笑笑。   要不是看这男子实在心思不正,唯恐他还去祸害别人,纪榕绝对会手下留情。   魏中平可不相信纪榕是被人两句骗话就弄哭的人,凑到纪榕身边小声询问状况,当知道人家是看中了他们的大包裹时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同时对纪榕竖起了大拇指。   葎哥的小闺女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有了纪榕的提醒,接下来的行程魏中平是寸步都不敢离开自己的行李,就是尿急了也得憋到快不行了才敢去厕所。   一天一夜的行程,在天亮的时候她们到站了,魏中平提着大包小包仔细数过一遍,确认没差一件才大松了口气。   彼时天空刚刚浮现鱼肚白,魏中平瞥了一眼行李,便干脆找了一辆车几人一起走,没有像来的时候一样偷偷摸摸分开。   车子晃晃荡荡地在胡同口停下了,魏中平最先跳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忍不住长舒了口气,“还是咱这边的空气好闻。”   纪榕也被抱了下来,满心欢喜地蹦跶了几下,望着秦招笑眯了眼睛。   魏中平想得美好,叫车子在胡同口停下,他刷得一下冲进屋子,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了。   却不想,刚走到家门,还没来得及敲门,他们就迎面撞上了急冲冲赶着上班的林多木。   两人都住胡同里,林多木可以说是看着魏中平长大的,当看到对方大包小包衣服出了远门回来的模样时,林多木愣了一下。   当然,他并没有在对方惊疑的目光中询问什么,而是将眼神投向了一边轮椅上的秦招。   林多木连看了秦招好几眼,这才抬头望向纪葎,“早啊!”   纪葎同样点头,回了一句,“早。”   纪榕也扬着笑脸,“叔叔早上好。”   林多木笑眯了眼,看着秦招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也是你小孩?”   纪葎默着脸点头,“嗯。”   面对纪葎的目光,林多木抱歉地用手抵住嘴巴,解释道:“我刚刚一恍惚还以为见到我老朋友了呢,两个人长得也太像了。”   林多木说完,自己先笑个不停,“不过再一瞅,这小子的脾气跟你一等一的。”   大概是因为纪葎肯定的话,林多木撇掉了心里的疑惑,一看日头,连忙挥手道别,“哎哟,我该赶着去上工了,回聊。”   魏中平把东西逐步都搬进自己家,还剩下一个包裹,是纪葎买的特产,他探出头来,看着凝望着林多木背影迟迟没有说话的纪葎,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葎哥,回神了。”   这林多木长得就那样,有什么好看的?   魏家院子里,已经起床的老两口对着魏中平带回来的东西大惊失色,等到纪葎走了进来,魏粮四处张望了一圈,把屋子给落了锁。   魏粮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儿子,“怎么拿了这么多货?东西不用钱呀?亏了怎么办?”   魏中平一乐呵,趁着亲爹的拳头还没过来,连忙回道:“还真不用钱。”   哪知魏粮听完,却更愤怒了,只当儿子在糊弄自己,朝着儿子的脑门就来了一巴掌,“你唬我呢?谁那么傻不用钱给你送东西?”   魏中平一脸委屈,“爸,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魏粮的不信任魏中平想想也能理解,搁这趟出门前,他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好事的。   对着自己的亲爹,魏中平没有隐瞒,直接将纪葎和游佳订协议的事情给说了出来,直听得魏粮一愣一愣地,最后来了句,“这叫游佳的是不是傻?”   魏中平努努嘴,“这谁知道。”   纪榕却听着两个人的话,默默无言。   在魏粮的心里,估计都把纪葎当成了现代传销的吧,纪榕忍不住捂嘴偷笑了。   这个时候,宋惜梅打开了那袋手表,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手表,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再听到了儿子的话,赶忙问道:“这手表也是这么来的?”   魏中平眯着眼睛摇摇头,又将手表的事情原模原样和父母都说了。   这一次,不止纪葎,他们再看纪榕,都跟看着什么似的,“哎哟我的乖榕榕,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纪榕瞬间羞涩了,其实手表这单,主要出力还是纪葎的。   宋惜梅一脸稀罕地看着纪榕,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哎,对了,榕榕她爸,你离开这几天,有个人来找了你两回呢。”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收藏来一波,预收收藏来一波好啵~~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没敢告诉他你去了哪。”   宋惜梅一边说话一边暗暗瞅着纪葎的脸色,“不过第二次过来的时候他穿了一身警服。”   纪榕:“爸爸,是刘叔叔吗?”   纪榕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除了刘爱国她就想不到第二个纪葎认识的警察了,而且还知道这边住址的...   纪葎沉思片刻,道:“应该是他。”   宋惜梅:“是你认识的人不?”   纪葎轻轻点头,宋惜梅则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天知道当看到一身警服的人指名道姓过来找人时,魏家老两口差点吓出了心脏病,愣是提心吊胆一整夜不敢睡。   魏粮连忙道:“那你知道去哪找他不?我看他当时表情还挺着急的。”   魏粮没说的是,当时他并没有看出来那人的表情是着急,而纯粹以为是抓不到人的烦躁,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   老两口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纪葎看出来了,他伸手抵住唇轻咳两声,“是我朋友,不用担心。”   魏中平在一旁看着,默默抚额,都跟老两口说过多少遍了,偏偏他们有点风吹草动就自己提心吊胆,唯恐人家看不出来他们的异常似的。   魏中平的脸色慢慢凝重了起来,想到了游佳单独租个小房间装东西的场景,心里暗暗道:看来等赚到了钱,他还是得在外边住才是。   而魏家老两口,也在儿子的脸色里,渐渐像自己做错了事般惶恐内疚起来。   老两口其实知道,做这种事不能声张,一定要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但到底习惯了老实本分,每次看见点有地位的人就忍不住胆怯。   纪榕偷眼瞥了瞥魏粮和宋惜梅的表情,又看了看魏中平,猜测这凝重的气氛是由自己家引起的,不免心虚。   纪榕于是凑到了宋惜梅的身边,指着她刚刚看着的袋子,“宋奶奶,这手表好看不?”   宋惜梅被纪榕的话拉回心神,嘴巴一咧露出个笑容,“好看,奶奶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手表呢。”   魏中平也犹如梦醒,给自己脸来了一巴掌,“妈,你喜欢就拿个去戴,反正这玩意儿又不贵。”   “不不不,我哪里戴得起这种好东西。”   “你是我妈,你怎么就戴不起了,别说这手表便宜了,等我以后赚到钱给你买一身的金链子,脖子上手上都来几串。”魏中平悄悄给纪葎使了个眼神,示意这手表他到时候单独买下,又抓起宋惜梅的手不管不顾地把手表套上。   “你可千万别,那东西又不好看,还重,你可别压累的你妈我。”别看宋惜梅嘴上拒绝,实际上心里可乐呵得不行。   “金闪闪的怎么就不好看了,妈你真不识货。”魏中平翻了个白眼,想到了在丁市时看到路上行人脖子上挂的,忍不住垂涎。   ......   纪榕听到宋惜梅和魏中平拌嘴的话,忍不住乐呵,眼睛里如坠星河,万分耀眼。   坐在轮椅上的秦招终于高度和纪榕差不多了,他很清楚地看到了纪榕的眼神,抿了抿唇,竟也不由自主跟着扬起了唇。   片刻后,秦招重新恢复了冷静,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哥哥...以后也给榕榕买金子。”   纪榕一脸稀奇地回过头,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等到终于把秦招看得面无表情了,纪榕才一拍手,“好,那秦招可要快快长大。”   纪榕忍不住踮高了脚尖摸了摸秦招的头,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知道孝敬人’的自豪感。   秦招心里几多无奈,明明已经让纪榕改口叫哥哥很多次了,可一不纠正她就又改了回去...   魏中平把老父母给哄好了,突然想起这一路坐车回来的时候街道都很安静,虽然平日里这么早热闹不到哪里去,但魏中平心里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   魏中平忍不住问道:“今天这城里怎么有些压抑安静呀?”   宋惜梅疑惑地望向自己男人,魏粮恍然大悟道:“这不,高考开始了嘛。”   自从高考宣布恢复的事情,不说那些知青悬梁刺股不放过每一时刻,就是寻常人家里有小孩读高中的,或者被影响没有办法继续读书心里却还有目标的,无一不期待这次的高考。   平日城里热闹,不就是靠着早起的黑市或者国营商店带来气氛嘛,现在高考期间,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纪榕也在听完了魏粮的话,恍然大悟。   自从发现命运的轨迹可以改变,她们家脱离和时甜甜的关系后,纪榕已经不再关注时甜甜的动向了,而当听到高考来临时,纪榕不由自主又提起了心。   这次...总该不会还按照书里的发展吧?   纪榕扭头看了纪葎一眼,但见纪葎脸上平静,没有因为魏粮的话而受到影响。   纪榕才暂时把心又放了下来。   魏粮家就魏中平这么个儿子,小兔崽子又对读书提不起兴致的,他说了两句,也没什么心思。   魏粮收拾起了魏中平带回来的大袋衣服,当拿起一条喇叭裤在身上比划了几下之后,眼神瞬间被雷到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   魏中平嘿嘿笑了两声,抓着喇叭裤在裤头的位置比划了下,“喇叭裤,怎么样,时髦不?”   “时髦个鬼,你拿这种东西来干嘛呢?”   “爸,这你就不懂了吧,在丁市那边,满大街都是穿这种裤子的人呢,穿上别提多显年轻了。”   听到儿子的话,魏中平又试图皱着眉头看了几眼那条裤子,然后知道了自己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审美。   魏粮恍然大悟,“难怪你说对方肯让你们赊账拿衣服,就这种裤子,在咱们城保准卖不出去。”   魏中平不服气了,反驳道:“怎么就卖不出去了,丁市那么多人穿,我还就不信我们这的人不懂审美了。”   “你敢穿出去不?”   魏中平瞬间哑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挺直了腰身,“怎么不敢了,笑话,我拿回来的货我怎么可能不敢穿!”   魏粮没说话了,纪葎则上下扫了魏中平一眼,直把对方看得浑身发毛,他才说了句,“那你就穿着吧,多出去转转。”   魏中平身子一僵:“???”   收拾完东西,纪葎把自己的东西放在秦招的轮椅上,便跟魏家的人打了声招呼回去了。   天已经亮了,陆陆续续地有人扫着院子出来,纪葎的身影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   穿着干脆爽利的马瑛推开院门,正好和路过的纪葎一家撞对眼,视线扫到了纪葎手里的布包,笑道:“出去玩回来了吗?”   纪葎的眼神平淡,话语更淡,“没有,回老家一趟。”   马瑛点点头没再询问什么,转而亲切地和小纪榕。秦招打招呼。   纪榕也笑眯眯地和马瑛招手,对这个奶奶,她有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进了自己屋子,纪葎转身把屋门锁起来,隔绝了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人,才把秦招手上的布袋拿了出来。   说是丁市买回来的特产,其实里面有一大半的东西都是纪榕挑的吃食,她一边打开袋子一边数着手指,“这份给马奶奶,这份给宋奶奶,这份给外婆......”   纪榕从地上咕噜噜地爬起来,将手上的盒子递给纪葎,“爸爸,这个是给你的。”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瓶擦手的雪花膏,是纪榕想到了纪葎天天洗衣服,天气越来越冷,生怕他冻伤了手而特意塞进去的,因为不止买一瓶,纪葎便也没多问什么,只当纪榕是要送给她外婆。   纪葎手上拿着那瓶明显画着女人头像的雪花膏,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感慨闺女长大了知道疼父亲,还是该笑自己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对着闺女眨巴眨巴的晶莹大眼睛,纪葎最终还是清了清嗓子,将东西往裤袋里一塞。   纪榕瞬间眯起了眼睛,一看纪葎的表情她就知道对方不满意了,纪榕憋不住想笑。   她是实在想不起来了嘛,看纪葎平时好像什么东西都不缺,纪榕一个女孩子,能想到的也就是些班里女孩子经常讨论的护肤类物品,别看纪葎手上的小小一瓶,比起其他人的可都要贵得多了。   纪榕自己都骄傲得不行,忍不住昂着脑袋。   过了会儿,将东西都给分类好了,纪榕才蓦地想起刚刚宋惜梅的话,询问纪葎,“爸爸,刘叔叔来找你干嘛呀,我们要不要回去呀?”   这件事情,纪葎也在想着,最终瞥了眼纪榕那一大袋的东西,点点头,“回。” 第一百五十二章   纪榕把所有的东西都点了一遍,确认好给每个人的东西,特意把送给隔壁马瑛的桂花糕给单独挑了出来。   马奶奶给她送了那么多次吃的,纪榕可是个知恩图报的。   跟纪葎打过招呼,纪榕便直接出了屋子,马瑛正在胡同不远的树下和人聊着天,纪榕也不避讳,直接小跑了过去,“马奶奶...”   在马瑛的跟前停住,纪榕笑着高高举起手上的东西,“马奶奶,这个送给你。”   马瑛动作一顿,语气里充满好奇,“哎哟,榕榕这拿的什么。”   纪榕笑道:“榕榕带的桂花糕,可香可甜了,马奶奶快尝尝。”   旁边一个大妈忍不住逗纪榕,“小姑娘,怎么就你马奶奶有,我们的呢?”   大妈说完,还似模似样把两只手伸到了纪榕的面前。   纪榕是故意趁着人多过来的,她知道其他人平日老看她家热闹,纪榕不喜欢她们,但还是笑嘻嘻道:“因为马奶奶对榕榕好,给榕榕送吃的呀。”   “那你管你马奶奶叫奶奶,难道我们就不是你奶奶了吗?”   纪榕鼓着嘴巴满脸地不乐意,“你们又不把我当孙女。”   马瑛瞬间捂着嘴笑开了,忍不住摸了摸纪榕的脑袋,“榕榕真乖。”   甭看这小姑娘好像闹脾气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可比明镜都要清。   一听纪榕这话,马瑛就知道肯定是上次议论人家的事情被发现了,她也不提出来,直接牵起纪榕的手,“行了,你们继续聊,我要带小榕榕回去了。”   牵着纪榕走出去几步,马瑛哈哈大笑,睁眼望着纪榕,“榕榕,这桂花糕给我吃你还有的吃吗?”   “榕榕有的。”   “那榕榕怎么不吃多一盒,反而要想着给马奶奶呢?”   “榕榕是小孩子,不可以吃多的,会长蛀牙。”   小团子睁着一本正经的脸科普的表情让马瑛哑然失笑,擦拭掉眼角掉出来的泪珠,她们也走到了纪榕家的门前,“榕榕快回屋吧,马奶奶一定好好尝味道。”   马瑛这辈子就没结过婚,看到别人凡事有男人帮忙的时候她没羡慕过,看到别人孩子会打酱油了她没羡慕过,看到别人当了婆婆她也没羡慕过,唯独这一刻,她开始羡慕别人儿孙环绕的模样了。   其实要有个像纪榕这样的小孙女也挺不错的...   纪榕回了屋,纪葎又把其他东西给收了,把没洗的衣服都洗了晾了起来,秦招也跑到了灶台边坐着,生火煮早饭。   纪榕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抱住纪葎的小腿,“爸爸。”   纪葎动作一顿,“嗯?”   马瑛刚刚神情的变化纪榕其实不是没发现的,突然感觉到了那种孤寂老人的辛酸,纪榕口气闷闷地道:“爸爸,榕榕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如果你老了走不动路了,榕榕还给你端屎尿壶,还给你按腿...”   纪葎:“...”大可不必。   听到前面的话,纪葎还很感动,心里有种又痒又酥麻颤栗的感觉。   听完了后面的话,纪葎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纪葎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要是真有那时候,他还是让医生趁早给他个了结算了。   吃过了早饭,纪葎想着要回镇上一趟,有些事情得先和魏先释交代一下,跟纪榕说了以后,纪榕便拿着自己的礼物一起出去了。   几步路的距离,很快到了魏家的门前,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魏中平难为情的声音,“一定要这样吗?就这点小事,这么近的距离你们不能自己去?”   宋惜梅和魏粮爽朗的笑声也都传了出来,纪葎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门打开后,纪榕一下就看到了穿着喇叭裤的魏中平,他挑的还是最鲜亮的颜色,穿起来整个人都变成了特精神的小伙。   纪榕原本鼓着的嘴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喷出了几滴口水,纪榕的脸瞬间红了。   但她还是笑不可遏,“魏叔叔,你穿这样也太好笑了吧。”   魏中平显摆了一番手上的肌肉,收起自己的羞耻心,“不帅吗?”   纪榕讷讷地点头,鼓起个大拇指,“帅帅帅,帅呆了。”   宋惜梅紧随其后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票和一个瓶子,“这么好看不去国营商场走走都亏了,快,去打点酱油回来。”   这个时候,门外刚好有人走过,魏中平就像一阵风一样急急地退回了院子,躲在墙边。   等到那人走过去了,魏中平才有大摇大摆地出来,“妈,你这话就不对了,就不许我先自我欣赏一番吗?”   魏粮朝天翻了个白眼,“找那么多理由还不是不敢出去!”   纪榕已经走进屋子里,颇为可怜为了团队奉献身体的魏中平,连忙用自己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纪榕把用衣服包着的东西拿出来,“宋奶奶魏爷爷,这是给你们的香皂。”   丁市不愧是大城市,像在他们这种小镇根本找也找不到的香皂,丁市里的随便一个黑市,都不用票,就能拿到不错的货。   宋惜梅顿时愣住了,伸手接过纪榕手里的香皂,先凑到鼻尖闻了闻,忍不住笑了,压低了声音道:“是香皂,哎哟乖榕榕,你从丁市里买回来的?花了多少钱呢?奶奶把钱给你!”   纪榕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是送给你们的。”   宋惜梅一脸感动,“那怎么成,这香皂可不便宜吧?”   纪榕悄悄凑到了宋惜梅的耳边:“奶奶,黑市买的,贼便宜。”   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一笑,再看向自己儿子,宋惜梅就不是那么顺眼了。   看看,这么乖巧的榕榕,是别人家的闺女。   宋惜梅忍不住埋怨自己儿子没用了,这么大把年纪,干啥啥不会,连生个娃都跟不上组织的步伐。   宋惜梅瞪了魏中平一眼,“你看看榕榕,出门还给我带礼物,你呢?”   魏中平摸了摸脑袋一脸憋屈,努努嘴看着宋惜梅手腕的位置,“那不是吗?”   “那不是你顺手带回来的吗?你敢说你一开始有想过我?”   “行了行了,我保证我以后去哪,都给您老人家带一份礼物回来行不?”   魏中平说完了话,故意板起脸看着纪榕,“榕榕,你这就不对,叔叔对你多好,你竟然连带礼物都不提醒叔叔。”   他话没说完,大脑门就被人扇了一巴掌,“可牛得你,还吓唬小孩子。”   魏中平觉得,自从纪榕来了以后,互相衬托之下,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急速下降,到现在老头子说扇脑门就扇脑门,半点不留面子的,心里忍不住一酸。   这个时候,魏中平将眼神转移到了纪葎的身上,纪葎微微扬起的嘴唇在和他对上的瞬间垂了下来,整个人又恢复成那张冰山脸。   纪葎:“我过来是准备和你说件事,我得回镇上一趟,这些东西你先不用着急。”   魏中平眼睛一亮,“那我还用不用穿着这衣服出去溜?”   魏粮:“臭小子,你不说这衣服在外面时髦得很吗?”   魏中平:“再时髦也得给人点心理准备是不,等我准备好了,二话不带说就走出去了。”   魏粮满脸不相信地嗤笑一声,“我信你?”   纪葎则轻轻‘嗯’了一声,道:“最迟明天就会回来,到时候再看。”   魏中平腆着笑,“行,那葎哥我等你回来。”   回去镇上的时候纪葎家还是挤公车回去的,大早上的来城里的人多,回去的人反而少,纪葎搭的那辆车就没什么人,让本来担心公车上人太多会挤到秦招腿的纪榕松了口气。   公车上的都是些大妈大爷,有人看到秦招这么夸张地坐着轮椅,忍不住打听道:“同志,你这儿子腿怎么了?”   纪葎没有答话的意思,反而是纪榕跳出来道:“我哥哥脚扭了。”   这让本来都准备好安慰人家一番的大妈瞬间瞪眼,“扭个脚要坐轮椅?”   “那当然了,医生伯伯都说这样对恢复最好。”   大妈瞬间不说话了,但看着纪葎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阔少爷一番。   好不容易下了公交车,纪葎推着轮椅瞬间成了小镇上的焦点,正在赶着走路的人都忍不住回头望向秦招。   没办法,在这边的山疙瘩里,就是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都有人围观,更别说是轮椅了,大家压根就没见过。   纪葎无视了那些眼光,带着纪榕和秦招直奔派出所。   纪葎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刘爱国找他必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也许会牵扯秦招的事情。   还没走进派出所,他们就在门外意外碰见了何进,听说他们是来找刘爱国的,何进特热心肠地把人带了进去。   大概是和纪葎一起伏击拐卖团伙升起的感情,何进一看到纪葎就忍不住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原来,上次的事情让许副队看到了何进抓捕犯人的优秀潜力,回来后不久就把何进调到了他的部门。   何进腼腆地笑了一下,顺带一提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跟着许副队,许副队的行事是他学习的榜样等等。   相比起何进的激动,纪葎就无所谓多了,淡漠的脸上连一丝变化都没有。   进了派出所,绕到何进的部门,很快就找到了刘爱国。   彼时,刘爱国正在为案子焦头烂额,一见到纪葎,身体陡然一松。   “葎哥,你来啦。”刘爱国的眉头紧蹙,表情里满是纠结,“葎哥,秦大山拒不承认绑架一事,声称只是在和孩子叙旧,就连小秦招被打断腿的事情,他也矢口否认。”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听到刘爱国的话,纪榕的眼睛陡然睁大,她不明白,这种证据确凿的事情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余地?   还什么跟小孩叙旧?你家叙旧叙到地窖里去的呀?   纪榕的表情里满是义愤填膺,难得为一个人的死皮赖脸而感到恶心至极。   相比较起来,纪葎和秦招两个人的态度就平静太多了,尤其是秦招这个货真价实的受害者,在听到那些话时,他只是垂眸了一瞬,随后抬头,不愠不怒。   几个人的表情刘爱国尽收眼底,他长叹了口气,“秦大山在被抓起来,多次要求要见小秦招一面,我们本来不想搭理他的,只是这人的执着程度完全让人难以想象。”   就在刘爱国越来越重的语气里,秦招默默说了一句,“我见。”   刘爱国还没反应过来,兀自喋喋不休说不停,“这要不是我职务在身不能打人,我可非得给他来个大脑瓜子,太气人了。”   纪榕听到了秦招的话,不可置信地挪到的秦招的身边,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口拽了拽,意思不言而喻。   纪榕只当秦大山是个危险的疯子,她可不想秦招跟疯狗交涉,万一又被咬了找谁赔去?   纪葎同样低头看了秦招一眼。   秦招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他不想做的事情谁也逼迫不了,同理,他想做的事情即便是纪葎也没法阻止。   刘爱国动作一顿,“你想见他?”   虽然葎哥家这孩子才八岁,但刘爱国可从来不敢把人当真正的八岁男孩来对待。   原因无他,就是这份沉寂淡定,也不是刘爱国能比得上的。   秦招微微侧过身瞥了纪榕一眼,然后郑重其事的点头,不带半分犹豫。   按说,刘爱国会去找纪葎,本来的想法也是希望两人见一面,最好早点把罪定下来,而不是由着秦家的人整天来所里哭闹。   可是当秦招真的这么爽快同意的时候,刘爱国又有些犹豫。   “行,那我安排你们见面,小秦招,你可一定要记住,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理会,就算他威胁你,你也千万要冷静下来,回头告诉我就行。”   刘爱国努力安抚着秦招的情绪,然后就发现,秦招这小子,特么冷静过头了。   再看看其他几人,刘爱国发现,原来只有自己才是最不淡定的。   刘爱国:“...”   坐在了看守所的探视室里,纪榕在一次看到了差点成为她噩梦的人——秦大山。   彼时的秦大山已经完全看不出在秦家时候的强势模样,胡子拉碴眼神浑浊,但不变的是身上依旧透着一股狠劲。   在抓捕秦大山的时候,纪葎的出手曾导致了秦大山的断手断脚,进了看守所后,许副队有安排专门的人帮他处理过伤。   现在的秦大山走路就是一瘸一拐的,连带着手也抖得厉害,尤其是当看到了纪葎以后,他更是瞬间哆嗦了几下。   秦大山眼神扫过其他人道:“你们其他人都出去,我只要见秦招。”   刘爱国不客气道:“你以为牢房是你家呀,还由着你想见谁就见谁?”   秦大山瞬间梗着脖子不说话了,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打算一直这样。   纪榕在一旁看着,突感恼怒,走过去拉起秦招的手,“秦招,我们走,不和他说话。”   秦招冷眼瞥了秦大山一眼,又回过头正视纪榕的眼睛,“好。”   秦大山本来以为秦招就是威胁两句,但单真的看到秦招转着轮椅移动时,原本的镇定被打消了。   秦大山咬咬牙,“秦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你亲生父母的事情吗?”   秦招动作一顿,轻轻低头,长长的睫毛掩住眼珠,让人看不清他表情里的思绪。   良久,秦招吐出几个字,“我不在乎。”   秦大山呵呵笑了一声,显然不信,“那你为什么会乖乖地跟着我走呢?”   纪榕震惊了,包括纪葎也瞬间将眼神转移到了秦大山的身上,那眼睛里面,仿佛有着厚重连绵的雪山,又似乎结着海底万年的冰。   秦大山得意的表情瞬时一顿,犹疑着抬头望了纪葎一眼,打了个冷颤。   秦招沉默了,纪榕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抓着秦招的手里,肌肉在一点点绷紧。   原来,秦招也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纪榕从前不知道,只当把秦招带出了秦家就是拽出了火山,哪里能想到还会牵扯到这么多事情。   纪榕轻轻拍了拍秦招的手,冁然一笑。   那笑里带着安慰,一下就让把心室紊乱的秦招冷静了下来,他张开口,“你想说?”   秦招的反应和秦大山预想中的大大不同,他怔住了。   但是时间由不得他考虑,秦大山急促地命令道:“你让他们把我放了,我只是在把答案告诉你不是吗?我好歹做了你几年父亲,怎么连和孩子说个话的权利都没有?”   被关起来的这些天,秦大山受够了牢房的味道,受够了这种不自由,尤其是身上的伤,秦大山吃不了饭,只能靠人喂。   但都是作奸犯科的人,谁又是好心的呢,不把秦大山的饭碗一起吃了就已经是仁慈了。   很多时候,秦大山甚至只能用嘴巴去拱吃的,就跟喂在猪圈里的猪一样,甚至还要被人耻笑。   天知道,秦大山等秦招过来等了多久,每一天都掐着日子算,直到听到了探访的消息,他才松了口气。   只要秦招还想知道答案,他就能镇定自若。   想到这些,秦大山逐渐冷静不下来了,他扭曲了事实道:“我从来就没有拐卖,你们凭什么抓我?”   刘爱国就在一旁站着,本来是为了警戒秦大山不要乱说话的,却在听到了秦大山脚边厚颜无耻的话后,手指忍不住捏成拳头,咔嚓作响。   从刘爱国和纪葎的相处中就可以知道,他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崇拜纪葎,所以不能让别人羞辱他。   秦招现在是纪葎的儿子,那也等于是他的半个儿子,还有小纪榕,本来被人拐卖是多么害怕的一件事呢,现在凶手却还在这里威胁他们。   刘爱国暴怒,一直一拍桌子,“你闭嘴。”   但秦大山却不怕刘爱国,他依旧道:“秦招,想知道答案你就去告诉警察,告诉那个许副官,我只是在和你玩游戏!”   秦大山可不相信刘爱国,这人明显和纪葎是一伙的,万一合起来诓骗自己呢...   纪榕暗暗瞥了眼秦招的脸色,扭着脑袋摇来转去,又投到了秦大山的身上。   秦大山是崩溃了吧?是绝望了吧?但他却还不知道错,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纪榕的唇角不由得弯了起来,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是直接面对着她的秦大山才能够看到的笑容。   秦大山急迫地后退两步,他的确是被纪榕的眼神吓到了,稍后又自我嘲讽一笑,只当自己是在看守所待久了,竟然连个小屁孩都怂了。   秦招:“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你先告诉我。”   秦大山:“不行,你以为我是傻的吗?我把筹码说出来了你要是不去办怎么办,你这个有多鬼灵精难道我会不知道?”   秦大山已经冷静下来,知道怎么让条件更加有利于自己,他道:“你现在,马上去,否则后果你自己担负。”   一直闷不吭声只用低气压望着秦大山的纪葎听到了这一番话,忍不住勾唇一笑,“看来这筹码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大山今天的话,可以说是给纪葎解惑了,让纪葎明白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纪葎的眼神不屑往秦大山的身上去,他只道:“莫非你以为这件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秦大山心里一慌,迅速抬头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纪葎:“你说呢?”   作为一个从小被卖到松花大队的人,秦招想找自己的父母,想问清楚情况,这种事情本来无可厚非。   可耻的是他的养父母却把这件事情当做是一个筹码,用这件事情利用秦招,勾着秦招往前走。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秦招会倦。   当一件事情苦苦寻求不到答案,放下了,就没有负担了。   在上辈子,纪葎见过无数的人,什么样的贪婪没有见过,就比如只是跟老爷子扯着一点血缘关系就像蚂蟥一样拼命吸血的人,秦大山还远远不够呢。   纪葎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眼神转移到刘爱国的身上,“人也见过了,话你也听了,相信答案你也有了。”   这句话是在和刘爱国说,但何尝不是在和秦招说呢,秦招低垂下眉眼,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纪榕心疼秦招,但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自己没办法替秦招找到父母,也没办法体会秦招的痛苦,她只能抓住纪葎的裤腿,沉默着将冷静的时间留给秦招。   走出了探监室,刘爱国在后头交代了自己同事几句话,很快就跟着走了出来。   刘爱国是没想到呀,一个小小的秦招身世竟然那么复杂,打眼一瞅秦大山的那些表情,都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但一来秦招被带到松花大队的时间太久了,他就算帮忙找也不一定会有结果,二来就算加上一单秦招的被拐卖案,顶多也就把秦大山关久一点而已,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想摸摸秦招的头。   当然,后来那双大手只能落到了纪榕的头上。   纪榕知道刘爱国为她们家做了多少事情,笑着抬着脑袋望向刘爱国,“刘叔叔,谢谢你。”   良久,秦招揪紧了手慢慢松开了,恢复了从前的表情,只说了一句,“我不要找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纪葎则侧过头看向秦招,眼神里满是理智,“还有一个人知道。”   秦大山做的事情,就算能把别人都瞒得死死的,但自己的媳妇却怎么也会知道一些。   纪葎刚刚在里面和秦大山说的话,就是这意思。   秦大山嘴硬撬不出来,他媳妇却未必有他那么固执。   纪葎勾唇,渐渐露出一个冷然的笑。   刘爱国打了个哆嗦,只知道有人又要遭殃了。   刘爱国对他葎哥口中的人十分好奇,但是看看他此时的眼神,还是没敢问。   当然,有人缩起就有人奋起,比如纪榕,直接拽了拽纪葎的裤腿问道:“爸爸,谁呀?”   秦招瞬间明白了纪葎口中的人,眼神忽暗忽明,没有说话。   纪榕看着两人打哑谜似的表情,原地跺了跺脚,从鼻孔哼出气来。   刘爱国乐呵呵地摸着纪榕的脑袋,再看向纪葎嘿嘿一笑,“葎哥,我把手上的东西处理完,请你去吃饭?”   纪葎直接摇头,“我还得去柏青大队。”   刘爱国一愣,随即回过神,“去榕榕的外婆家是吧?”   纪葎点了点头,轻嗯了声。   从派出所出来,纪葎没有耽搁,直接雇了辆去大队的牛车,带着纪榕她们晃晃荡荡上路了。   镇上到柏青大队的距离不算远,在中午前,他们抵达了柏青大队,彼时,大队的生产社员们已经下工,纪葎一行倒没引起太大注意。   高家的人正围坐在一起吃饭,听到敲门的声音,包盼珍抬头一望,询问式的语气问向高方强,“你弟弟回来了?”   高方强咬着筷子的动作一顿,“没吧,他不是说要考到下午吗?”   王秋英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边嚼着饭粒边猜测道:“说不定他逃考回来了呢。”   高方强眼神一瞪,“你逃考还差不多。”   自从家里上次讨论过高方俊报考的大学事情,还有读大学的费用,王秋英说起话来是越发阴阳怪气,时不时就像针似的戳人家两句。   高方强也发现了,自己弟弟在和大嫂说话的时候越来越沉默,有些时候一见到她就落荒而逃了。   在这件事情没有引发之前,高方强一家的氛围可以说是生产社里的楷模,包盼珍和王秋英的婆媳之道,也是村里很多媳妇子羡慕的,现在的情况是高方强都觉得愧对这两个字。   高方强知道王秋英的意思,她始终觉得自己读书少没花到家里多少钱却还要帮忙供弟弟上大学,天底下哪里捡来的便宜事。   可她不知道高方强是自己放弃了机会的,高方强自知没有读书的才能,早早就辍学了的。   高考宣布恢复之后,跟他一样年纪有儿有女的人里面也有人去参加高考,包盼珍也问过他的意思,高方强都没有犹豫就拒绝了。   包盼珍冷眼看着两夫妻互相埋怨,站起身慢慢挪着脚步走过去开门了。   当见到门外的人时,包盼珍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   包盼珍一把搂过纪榕,“哎哟,外婆的乖孙,可想死外婆了。”   纪榕嘻嘻笑着,“榕榕也想外婆啦。”   松开纪榕后,包盼珍便将小团子转来转去到处检查一番,虽然上次小儿子已经去看过,并且在回来之后把只有秦招受伤的事情都和包盼珍说了,但自己没看上一眼,包盼珍总是不放心的。   确认纪榕身上连一指甲盖伤口都没有之后,包盼珍松了口气,将眼神转移到了秦招的身上。   包盼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从里面冲出来的高正阳给打断了。   高正阳的表情十分夸张,大叫了一声扑到了秦招的腿上,“新表弟,你腿怎么样了?”   秦招表情动作均是一僵,伸手转了转轮椅意图离远些,当然,因为高正阳的重量而没能实现。   这个时候,高方强也收起了对媳妇复杂的情绪,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纪葎笑道:“妹夫过来啦,今天怎么有空?”   王秋英只要一想到丈夫的态度,心里就好大的不愿意。   她张着嘴在心里骂骂咧咧:他以为自己做这些行为是为了谁呀?难道她自己有什么好处?丈夫和儿女都是傻的,要她还不站出来,保不好家里的钱都让婆婆拿去补贴了小叔子去!   这可倒好,现在气也受了钱也没得,反倒落得她里外不是人。   王秋英骂着骂着,眼神落到了纪葎手上的布袋里,像个小灯泡一样咻地亮了,对着纪葎笑脸相迎,“哎哟,这来就来了,拿这么一大堆东西干嘛呢,怪沉的。”   打从听说纪葎要搬家到城里的那一刻,王秋英心里就知道这妹夫肯定不是寻常人,在心里暗暗道:难怪上次那女的给那么多钱让小纪榕去当陪读人家不去呢,敢情是不稀罕这点钱。   王秋英啧啧叹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袋子里的肯定是好东西。   王秋英也没有怀疑过这东西不是给自己家的,纪葎一家搬家了,他跟老纪家的关系又闹成那样,总不能是带过来转悠的吧。   她只稍稍一想,心里美滋滋的,王秋英擦了擦手,连忙将人往屋子里迎,“还没吃饭吧,快快,屋里坐,我就说今天这顿饭吃得不得劲,感情是少了妹夫呢。”   高方强被媳妇的动作震惊了,站在原地直到纪榕叫他才回过神来,又不敢相信地扫了两眼。   包盼珍也才反应过来,看周围的邻居有些探出头来看热闹里,赶忙擦了擦脸,推着秦招的轮椅往屋子里走。   农村里的门槛都是有一定高度的,想当然这轮椅是推不过去的,包盼珍研究了几下,最终还是秦招自己跳着进屋的。   纪榕觉得:就秦招伤腿的这段时间,简直是把秦招另外一条腿的极限都给激发出来了,瞧瞧谁能和秦招一样,一只脚都走得四平八稳。   想到自己带的东西,纪榕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子,连带着抓住了纪葎的手,“外婆,我爸给你们带好东西来啦。”   纪榕说完了话,包盼珍和高方强还没来得及有反应,从屋子里拿出碗筷的王秋英先搓搓手笑了起来,“小榕榕,给你舅舅带什么了?神神秘秘的,浪费这些钱干嘛呢,还不如给咱榕榕买点糖吃。”   单看王秋英的表情,纪榕就知道她在说客套话,捂着嘴巴笑着故意道:“大舅妈这话说得有理,那榕榕拿回去换糖啦?”   王秋英:“...”   王秋英笑容一僵,片刻后才尴尬地笑了出来,把话都咽了回去。   包盼珍悄悄瞪了儿媳妇一眼,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为了点东西舔着脸似的。   纪榕也不介意,直接坐到了门边上,把纪葎带过来的布包打开,把东西一样一样挑了出来,拿着同款的香皂献宝似的跑过去拿给包盼珍,“外婆,这是我爸爸买的香皂,可香了哟。”   既然是准备礼物了,当然是几个人都有份了,比如高方强的香烟,比如王秋英的衣服,高正阳的吃食玩具,还有高江雪的裙子头花...   这些东西都是纪榕按照每个人的需求卖萌挑出来给纪葎的,纪葎都一一看过,当然也意外于闺女的心细,不过当时还有魏中平的恭维,纪葎被夸得一高兴,也没觉得这事有哪怪异的。   王秋英看着纪榕带来的东西,完全瞪大了眼,戳了戳高方强的手,讷讷道:“你妹夫真的发大财了?”   她说完,也没等自己男人说话,一个箭步冲到了自己的礼物面前,捧着那条裙子的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包盼珍是知道纪葎一家去丁市这回事的,小儿子回家的时候曾义正言辞希望自己去把纪葎给劝回来,但是包盼珍知道纪葎是在做生意的,只是随口应下却并没有行为动作。   而现在看到纪葎不仅回来了,还带了那么多的东西,包盼珍的心里,对于纪葎所做的生意隐隐改观了。   包盼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顾虑到儿子孙子都还在这边,最终还是把话给吞了回去。   吃过了饭,高正阳拿着新玩具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高江雪也梳了个漂漂亮亮的头发,把头绳扎了上去。   高方强则坐在门槛上稀罕地抽着烟,这可是妹夫孝敬的第一口烟,高方强格外珍惜。   大门被推开了。   高方强抬眼看了看日头,“你真逃考了?”   “哪能呀,我是提前交卷了。”高方俊笑眯了眼睛,悄悄凑到高方强的耳边,“今天这考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格外的溜,好像那些题我都做过,这不,答完了就回来啦。”   高方俊觉得,他这次肯定能拿个好成绩。 第一百五十五章   屋子里,包盼珍叫了纪葎把门关起来了单独说话,重点就是要询问纪葎关于生意的事情。   王秋英看到的是纪葎带来的东西,包盼珍看到的却是生意的风险。   包盼珍活了近五十年,经历过最艰难的时刻,知道钱财来之不易,甭看现在吃得不怎么样,再怎么也比生啃树根、喝水管饱的日子好过太多。   包盼珍开门见山,“你这次去丁市,就是你之前说的生意吧?”   纪葎边看着和秦招玩得不亦乐乎的小闺女,边点头应道:“嗯。”   其实包盼珍不用开口,纪葎已经知道了她要说的话,心里几多感慨,对这份关心大概是触动的。   有些人给多少钱都不会知足,有些人几年不联系依旧待你如初。   纪葎直接把丁市的事情都讲给包盼珍听了,他大概知道,老人家会担心得睡不着觉,又刻意把所有的风险都隐瞒了,只道:一切都好,有人帮忙,不必担忧。   ...   把话都说清楚了,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纪葎是个不会挑话头的人,包盼珍也显然不太习惯和女婿聊天,纪榕百无聊赖之际,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她小跑着屁颠屁颠地冲了出去,是高考的高方俊回来了,纪榕笑眯了眼睛,“小舅舅,你回来啦。”   高方俊正在和大哥分享自己考得好的喜悦,猛地听到纪榕的声音,还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抬眼时看到了纪榕,笑着忍不住跑过去抱起纪榕,“榕榕,你怎么会来?难怪小舅舅今天考试觉得顺得不得了,原来是我们榕榕把福气带过来了呀!”   纪榕被高方俊的表情逗得不行,故意顺着说道:“那可不,榕榕可就在想着小舅舅的高考呢。”   高方俊乐不可支道:“哎哟,舅舅果然没白疼你。”   两人玩闹的时候,屋子里的纪葎和包盼珍也走了出来,高方俊的脸色瞬间正色起来,“娘,姐夫。”   这绝对是高方俊最怕的两个人了,凑到一起那气场都是一等一的。   纪葎:“考得怎么样?”   高方俊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还不错。”   王秋英本来一脸显摆地拿着送给自己的裙子试来试去,摸摸布料觉得就是比起知青的也没差多少,暗道一句妹夫会做人,便又继续对着小镜子照阿照,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岁,忍不住捧脸对镜笑。   不过这份喜悦在听到高方俊回来,成绩还考得不错以后消失得荡然无存。   王秋英挪着步子僵着脸走出屋,听到高方俊的叫声,回头露出僵硬的笑容,就好像是被人硬拽着皮肉强迫她笑的一样。   纪榕马上皱起了眉头。   到底有外人在,王秋英没有表现得太绝,“小叔子回来啦,吃过饭了没?”   但凡看多几眼时间,都不会问这种问题。   高方强的笑容也马上没了,一看他媳妇的脸就知道又要干嘛了。   纪榕发现,自从王秋英出现以后,整个高家的空气都变得窒息起来,包括刚刚还满脸笑意的高方俊,眼神也逐渐显出了尴尬。   她拽了拽高方俊的袖子,“小舅舅,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哟。”   高江雪也善解人意,“对呀,小叔,有好漂亮的裙子,还有头花。”   高江雪显摆着头上的夹子,高方俊嗤笑一声,“我头上可不戴花。”   两个小姑娘都这么卖力地转移话题了,高方俊也不能娘们唧唧的,当下摆出好奇的模样,“我倒要看看,榕榕给小舅舅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纪榕展颜一笑,挣扎着跑到了自家的布袋前,将小脑袋瓜装了进去,在里面翻啊翻,翻了好久。   高方俊:“找到了没。”   纪榕瓮声瓮气,“快了快了,小舅舅把眼睛闭起来。”   高方俊笑着说了几句,不过还是随外甥女的意把眼睛闭了起来。   其实高方俊心里还真没对礼物有什么期待的,毕竟才三岁半,能送什么好东西才怪了。   不过这可是他外甥女,就是给颗糖,高方俊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看到所谓的礼物竟然是一双白球鞋的时候,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年代的人没什么品牌观念,都是穷学生,也没说谁穿得不好就鄙视人的。   但是一双白球鞋,在学生堆里绝对是受欢迎极了的,有些爱显摆的人甚至会偷学校里的白色粉笔让鞋永远保持白净,或者讲究些的每天回家都被抱着鞋刷一遍。   同样的白球鞋高方俊是没有的,他现在没有赚钱能力,虽然包盼珍并没有让他在吃食上比别人差什么,但在衣服鞋子方面还是保持了固有的思想能省则省。   高方俊一双鞋都穿了好几年的了。   纪榕伸长了手在高方俊面前挥了挥,“小舅舅,喜欢吗?”   高方俊眼睛里迸发出亮光,不住地点头,“喜欢喜欢,榕榕怎么知道买鞋子的。”   高方俊想买一双白球鞋已经很久了,顾忌到王秋英一直没有把需求说出口。   谁能想到,最后满足他要求的竟然是才三岁的外甥女!   高方俊感动极了,当下试了试,尺寸刚好合适。   纪榕甜甜一笑,指了指纪葎,“我爸爸买的。”   天知道纪葎是怎么一眼就猜出高方俊的鞋码来的,纪榕顶多提了个意见,其他便都是纪葎挑的了。   高方俊眼含热泪顺着纪榕的手指直直望向纪葎,“谢谢姐夫。”   高方俊发誓,他以后再也不偷偷在背后喊他姐夫‘冷面杀神’了,明明他姐夫这么好。   趁着这件事当插曲,高方强拽着自己媳妇到一边教育了起来,指责他在弟弟面前露出这种表情,还威胁她不许再乱生事。   就这样,再次走回来的王秋英才没再露出什么奇特的表情,甚至在看到了高方俊的鞋子后难得夸了句,“挺好看的。”   王秋英努力扯了扯嘴唇,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便干脆转身又回了屋子,眼不见为净。   包盼珍只瞥了她一眼,最终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就算这个儿媳妇经常拎不清,那也是为高家生了一对儿女的,她不能当着让小孩的面让她落了面子。   高方俊欣赏完鞋子,才想起询问纪榕丁市的事情,当听到丁市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时,忍不住可耻地留下了晶莹的口水。   在一旁的高正阳更是不得了,一边听肚子一边咕咕叫,明明午饭才吃过没多久,他却觉得又饿了,忍不住追问道:“榕榕妹妹,那虾饺真有那么好吃,里面有一整只虾?”   纪榕重重地点头,“嗯,可好吃了。”   纪榕特别遗憾,不能够从丁市带吃的回来,她想着想着,不由得舔了舔嘴巴。   高方俊越听纪榕的话,越觉得哪里怪异,难道外甥女千里迢迢跑到丁市去,就为了一顿吃的?   高方俊心里怀疑,这目光便顺着转移到了纪葎的脸上,“姐夫,你们真是去玩的?”   对于这件事情,纪葎本来就没打算隐瞒,他张了张,正准备说话就被包盼珍给挡下来了。   包盼珍掐着腰看着小儿子,“咋的,咱榕榕这么大没出过门,出去玩玩不行呀?”   包盼珍一看纪葎的表情,就知道他打算把事情和盘道出,知道纪葎有这个心她是很高兴的,但却没必要。   女婿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才越安全。   高方俊只是随口一问,但他娘这么说他就不高兴了,“娘,我也没去过丁市呢。”   高方俊的意思是他年纪明显要更大,榕榕才三岁算什么?   包盼珍:“那你去找你爹带你去呀。”   高方俊:“......”   高方俊虚伪一笑,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口。   在高家吃过了晚饭,纪葎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回去松花大队。   高家里虽然有空余的房屋,但是被子褥子什么都没有,纪葎也不愿意去麻烦人家。   包盼珍一再劝阻,“天都黑了,今天就在这边住下吧?”   纪葎继续摇头,“不了。”   纪榕站在纪葎的旁边,一只手抓着秦招的手,冲着包盼珍挥手道别,“外婆你回去吧,榕榕回自己家,还能顺路消消食。”   包盼珍见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她知道纪葎搬家是把很多东西都搬过去了的,连忙提醒道:“那明儿还过来这边吃顿饭再回去吧,外婆煮好吃的等你们过来。”   纪葎摇摇头想说不用了,但对上包盼珍坚决的眼神,最终还是点头,“好。”   父子三人两个走路一个坐轮椅的,并行走在回松花大队的路上,习惯了有灯照亮的夜晚,再回到靠油灯点燃世界的乡下,纪榕有点适应不过来。   所幸,今天夜晚的月亮特别地亮。   即便是天已经黑了,却还能看到脚下的路。   父子三人一边走一边停,真的就像散步一样,等到他们回到松花大队的时候,一些早睡的人都已经把屋门锁起来了。   路过秦大山家的时候,纪榕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厚实的木门就像一头巨大的怪兽,让她瞬间回忆起被笼罩在其中的痛苦。   她又快速把眼神收了回来,大概只有牵着她手的秦招才能感受到纪榕突然紧绷的神情。   秦招的眼眸一片漆黑,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快到自己家的时候,纪榕特意瞥了好几眼纪家的位置,生怕和人撞上,当被闺女指挥着看路的纪葎传回消息说纪家大门关了的时候,纪榕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她的眼神,饱含意外地撞进了纪家门外槛边上坐着的一个人眸子里,两人皆是一愣。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借着皎洁的月光,纪榕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面坐在门边上人的轮廓,瞳孔猛地一缩,纪榕喃喃道:“爷爷...”   在纪榕的印象里,姜常清应该是还在卫生所的,所以当在纪家门前看到姜常清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瞅对方膝盖的伤口。   姜常清的腿是伸直了斜靠在门槛上的,被长长的裤子挡着,纪榕窥不见其中伤口。   纪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扫向了大门紧闭的纪家,他想,他大概能猜到老爷子大半夜蹲在门外的缘由了。   这个时候,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   纪葎一家三口刚吃饱饭,显然声音不是从她们身上发出的,纪榕将眼神转移到了姜常清的身上。   只见姜常清微微拱起身子,面上赧然一片,手也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纪葎上次搬家的时候,家里关于吃的东西早就搬走了,因为不想给纪家留任何余地,纪葎冷眼地走上前两步,伸手就要敲门。   但却被姜常清给拦住了,“不用不用,我还不饿。”   姜常清刚刚说完,他肚子又叫了一声,姜常清动作一顿,慢慢松开了纪葎的手。   纪葎淡漠地看着姜常清,他的眼睛定定地落在姜常清膝盖的位置。   良久的凝视过后,他放弃了自己打算叫纪家人的念头。   纪葎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纪红彩把你锁在外面?”   姜常清长叹了口气,本来进不去家门就已经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了,最凑巧的是这事让儿子撞见了,他也没打算隐瞒,“没,是我回家晚了。”   原因是从田里回来的路上被大队长拦住说了会话,姜常清清了清嗓子,并没有打算把这事接着说出来。   纪榕却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纪红彩太过分了。”   姜常清瞥了眼小孙女的表情,笑着摸摸她脑门,“榕榕别这样说,那还是你奶奶呢。”   松花大队的人几十年秉持着那套尊老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了,纪榕今天这番话,要是落到外面可得被人说句‘家教不严’呢。   纪榕却一扭脖子,压根就不在乎,“榕榕才没有这样的奶奶。”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纪葎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姜常清,待看到姜常清强颜欢笑但却捂着肚子的表情,轻皱起眉头。   想到了大队长李创业,纪葎刚想顺便问问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便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纪榕疑惑地望向纪葎,很快就从他的眼神里找到答案了,纪榕心思活跃了起来。   姜常清这才发现了坐在轮椅上的秦招,表情大惊失色,“秦招的腿怎么了?”   在姜常清住院的时候,因为纪葎委托人的刻意隐瞒,他并不知晓纪榕被绑架的事情,但抵不过他出院后那些异样嘲笑的眼神像蜜蜂一样涌来。   虽然纪家的人闭口不谈这个话题,但姜常清还是从董翠枝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全经过,也知道了秦招腿折的消息。   单看这个大轮椅,实在把姜常清吓得够呛。   秦招嘴唇一动,乖乖应道:“没事,不疼。”   纪榕抿着嘴唇笑着和姜常清把事情给解释了,当听到秦招坐轮椅只是因为恢复方便时,姜常清大松了口气,“你要去哪?”   纪葎没有应话,纪榕鼓着嘴巴直接拽起了姜常清的手,“爷爷跟榕榕来。”   姜常清的腿已经能动了,不像之前送卫生所的时候伤那么重,他瞥了眼小孙女的表情,只当她是想去玩,便笑着跟着走了。   但当纪葎在大队长家门前停下的时候,姜常清愣了一下。   这个点还被一大堆公务搞得睡不着觉的李创业正拧着眉头满是认真地对着生产社的帐,听到门外的敲门声,他很麻溜地站起身打开门。   见到纪葎的时候,李创业微微一愣。   李创业探头看了门外一眼,确定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才询问道:“纪老三,你怎么回来了?”   从纪葎上次离开的口气,估摸是好长一段时间不打算回来的。   这才过去几天?   纪葎淡淡地道:“过来办点事情。”   纪榕歪着脑袋望着李创业,“李爷爷,你家里有没有吃的呀?我爷爷饿了。”   姜常清连忙捂住了纪榕的嘴巴,对着李创业难为情一笑。   “这么晚还没吃饭?”李创业却皱起眉头,片刻后恍然道:“纪家那老婆子又把门锁了?”   “又?”这个词就很微妙了,按照大队长的意思,纪红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纪榕睁着大眼睛,在心里把纪红彩骂了无数遍。   纪榕发现,自己现在是越来越不能受气了,以前纪红彩做的恶心事,她都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没发生过,现在她却恨不能搅得纪家一家都睡不得觉。   李创业一对上姜常清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了,叹了口气,“快进来吧,我让方慧煮点面疙瘩汤。”   他又问纪葎,“你们三吃了吗?”   纪榕眨着眼睛回道:“大队长,我们在外婆家吃过啦。”   本来只让大队长家帮忙给姜常清做吃的,纪榕就已经够羞涩了...   李创业再三确认地看了看纪葎的脸色,没再说什么。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很快就端了上来,姜常清咽了咽口水,怎么说也是别人煮好的,他没再推脱直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许是饿极了,姜常清顾不上烫,虽然手下没什么力气,但也没半点停顿。   就在姜常清吃饭的时候,李创业拉着纪葎走到一边说起话来。   原来,早在两天前姜常清就出院了。   也不知道纪红彩发了什么疯,非吵着闹着跑到卫生所里大闹了一番,让医生必须安排姜常清出院干活。   李创业虽然没把当时的情景说出来,但纪葎却能想到那画面,当下脸色一黑。   姜常清的腿,在住院几天后已经得到了大大的改善,别的不说,走路是不再成问题的。   纪红彩就是抓住这一点,宣称姜常清已经没事了,不肯让医院再收钱,包括那份纪葎离开前压在医院的钱,她也一并要讨回。   卫生所的医生护士记得纪葎的交代,当然是极力劝阻了。   可惜老太太半点不听劝,并且将污水都泼到了卫生所身上,声称卫生所这番作为是为了骗钱。   最后,为了避免卫生所因为自家名声受损,也为了不让纪红彩每天来闹些笑话打扰了其他病床的人休息,姜常清还是挺着身体出院了。   说到这里,李创业又是长吁短叹,出院的当天姜常清就回生产队销假干活了。   李创业不是没考虑过专程去城里把这事和纪葎说一声,但一来上次领导来过之后表现出对生产队的极度不满,二来姜常清也不想让儿子知道。   都是当了父亲的人,李创业清楚地知道姜常清这种不想为了一点小事让儿子跑老跑去的顾虑,在姜常清的再三请求下,他还是同意了。   李创业把这事瞒了下来,在生产社时也尽量都给姜常清安排些轻松的活,避免让他的腿伤再次复发。   本来以为纪红彩犯的糊涂到这里就够多的了,总该消停了...   但是纪红彩接下来的行为,才让李创业看得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姜常清因为伤到了腿,又要干活,这下工走路的时间本来就比其他人长,等他慢悠悠地走到家门口时,人纪红彩直接把大门锁了。   李创业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恶婆娘,让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吹着冷风饿着肚子,听着她们里面吃饭声。   李创业当场就坐不住了,直接跑去教训纪红彩,谁成想这人搬出了架势冷嘲热讽了李创业一番,直把李创业说得面红耳赤,就差说他躲到人床底下去管人夫妻的事了。   那一天迫于舆论还有大队长的施压,纪红彩最后还是把人叫进了屋子。   可没多久她又故技重施,这段时间生产社的社员们是因为看纪家的笑话而无心工作的,李创业没忍住又找了人一圈,这一次,他找的是姜常清。   李创业是想劝姜常清,男人该硬气就得硬气,如果再这样下去还不如去和纪葎住。   但姜常清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念头,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时间又晚了。   李创业望了眼在饭桌前吃饭的姜常清,叹气道:“老三,你要是有能力还是把你爹接走吧,否则我看他迟早被自己的固执给害死。”   听着李创业的话,纪葎周边的气压低了下来,面上的神色是让人看不清的意味。   良久,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复李创业的话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从大队长家里出来,回家的路上,纪榕第无数次抬头,眼底复杂地望着纪葎不言不语的表情。   她不知道大队长和纪葎说了些什么,虽然纪葎的脸色和寻常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纪榕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爷爷的事情吗?   纪榕心如乱麻,总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她抿着嘴唇,由此想到了纪家的人,心里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纪榕不能理解纪红彩的做事态度,如果像她前世的姑姑那样,人因利益而生,反而还好懂些了。   纪红彩做事完全没有章程,不,也不是,纪红彩至少是爱钱的,也许只是所有的人都比不上钱重要而已。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对爷爷呢?   姜常清吃饱喝足了至少还能干活不是吗?   纪榕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可思议极了。   但在此之前,另外一件事更加重要。   纪榕拽了拽被姜常清牵着的手,歪着脑袋满是好奇,“爷爷,今晚要去榕榕家睡觉?”   纪榕就怕姜常清这时候还犯执拗,提前先卖萌道。   姜常清张张嘴,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纪葎不容反抗的声音就已经传了出来。   纪葎:“榕榕不用问,爷爷今晚跟我们回去。”   姜常清欲言又止,把嘴给彻底闭上了。   回到屋子后纪葎就把门给关上了,转过身面对姜常清,正颜厉色道:“这次和我们一起去城里。”   关于这件事情,这一路纪葎已经想得足够清楚,尤其是当看到纪榕对于姜常清的态度,纪葎内心的想法只会更坚定。   大队长说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任由姜常清继续在纪家待下去,他最后的结局不是累死就是饿死,看着姜常清皮包骨头的模样,即便是对他没什么感情的继续都不由得心思复杂,更别说纪榕了。   榕榕从小便跟着爷爷长大,对爷爷的情感无可厚非,纪葎一直觉得,自己的重生是为了补偿小闺女而来。   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在对的事情里,他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纪榕的面前。   纪葎曾经给过姜常清选择的机会,他并没有同意,纪葎尊重他的选择,是因为纪葎觉得,除了纪榕,他不会再在乎任何人。   但是当姜常清真的成为小闺女难过的因素,纪葎不在乎姜常清执拗的原因是什么,他会想办法把裂缝补上。   反正已经养了一个秦招,多养一个姜常清他也没有太大感觉。   而纪家人,纪葎眼中厉色一闪,上辈子小闺女失踪的事情他是找不到答案了,但不代表他可以当做没发生。   姜常清被这副表情的儿子唬得一愣一愣地,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纪葎说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   纪葎打断了他,“你拒绝也没用。”   姜常清顿时噎住了,眼睁睁地看着纪葎说完了话转身走进了房间,而他还在原地呆愣着。   纪榕张大了嘴巴,她万万没想到纪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同时心里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大队长说的定然是和姜常清有关的事情。   该是怎么样的事情,才会让纪葎的态度有这么大的转变呢?   纪榕愁眉苦脸地想了好一会儿,心里没有一点答案。   第二天,纪葎大清早就出门了,只说要去找大队长商量事情,嘱咐秦招帮忙照看着纪榕,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纪榕又回到了那颗榕树下,纪葎昨晚的话,大概在姜常清那里起了作用。   他搬着板凳坐在纪榕的身边,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望着那颗榕树。   在这期间,纪榕听到了隔壁纪家的声音,这年代的墙没有隔音效果,家家户户不锁起门来几乎都没有**。   比如现在,打开门发现姜常清不见了的纪红彩开始大声辱骂了,这种事情好像已经成为了纪家的家常,大家都见怪不怪。   终于在她骂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有个早起见到纪葎的人说了句,“你家老三好像回来了,是不是在他那边?”   那人一提醒,纪红彩瞬间爆发了,走到了门外哐哐哐地拍起门来,“老三,纪老三,你给我出来,不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里面。”   好一会儿,没有人应声。   纪红彩又换了话,“姜常清,你个死老头子是不是不想活了,你有本事就一辈子躲起来,不要落到老娘的手里,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姜常清望了纪榕一眼,站起身想要出去,却被纪榕死死拉住了,秦招也堵在了面前...   这两人显然是不让他出去了,姜常清叹口气,“榕榕听话,爷爷跟你奶奶说句就好了。”   纪榕鼓着嘴巴满是不愿,故意在那里闹脾气,“才不,爷爷是我的,不能跟恶奶奶走。”   这称呼差点把姜常清给逗笑了,这个时候秦招也出声说了句,“不能出去。”   姜常清活到这把岁数,还是第一次被两个小孩拦住去路。   罢了罢了,他又坐回椅子上,按照他对纪红彩的了解,喊不到人时间一到她就会回去了。   纪榕为自己成功阻止了姜常清而欢呼鼓舞,为了转移姜常清的注意力,纪榕眼睛滴溜溜一转,定在了某棵树上。   纪榕刻意拽着姜常清的手,“爷爷,这颗榕树什么时候种的呀?”   姜常清果然被拉回了思绪,伸手一戳纪榕的小鼻尖,“榕榕忘了?”   爷爷还说过这事?纪榕一脸懵懂地摇头。   姜常清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小孙女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呢,他摇摇头,重新说道:“这颗榕树呀,种了好多年了。”   按照榕树的身形,怎么着也不是最近才种的,纪榕被勾起了好奇心,“好多年是多少年?”   多少年呢?虽然在孙女的面前,姜常清的笑容却还是一点点收了起来,大概是足够那些伤口结了痂退了皮又重新磨出厚厚的茧子,足够让人麻木也消沉......   良久,姜常清干涉的眼睛眨了眨,嘴唇一抿笑了出来,捏了捏小闺女粉嫩嫩的脸颊,“足够长好多好多个小纪榕咯。”   纪榕看出姜常清的不开心,她也没想探究什么,只问道:“那是爷爷种的吗?”   姜常清的脸上满是骄傲,“那当然。”   纪榕浑身就像有电流击过,猛地打了个激灵,脑子里慢慢浮现出某个场景......   纪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纪红彩就像姜常清预想中的那样,在拍门得不到回应后气势汹汹地离开了,临走前就丢下一句,“等老娘下工来收拾你。”   听到别人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纪葎只是点头没有回应,了然的模样好像早就猜到了有这件事情发生一样。   因为已经答应了高家的人要去那边吃,纪葎没有犹豫,回到家后便收拾了东西,低头看着纪榕,“榕榕,你是不是还准备给别人东西。”   纪榕呆滞了一瞬,随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上次的丁市之旅,纪榕数了数手指想了一圈给过自己东西的人,纪葎也尽到了父亲的责任,那就是把东西全部买了回来。   现在还剩下的就是松花大队里的肖萍了。   高考过后还需要等成绩,估计肖萍是没那么快回去的,纪榕屁颠颠地跑进屋子,不一会儿拿出个小袋子来,“爸爸,一起去。”   纪榕现在对自己的爸爸已经超级信任了,完全不怕纪葎再因为时甜甜而改变什么,叫人的时候也挺理直气壮。   自家爸爸都要做生意了,又怎么能不和两位商业巨头多打打交道呢。   交情是要早早建立的,等到大佬长成了可就只能攀交情了。   至于腿部受伤的秦招和姜常清,则被纪榕给强制压着留在屋里。   走出了房门,纪榕一眼就看到了凑在墙角边玩的纪进福,纪进宝和秦祖佑,看着他们互相争抢东西玩具的时候,纪榕竟然觉得很诧异,心里完全没想到这三人会玩到了一块儿。   不过想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纪榕又觉得没哪里奇怪了。   纪进福在看到纪榕的时候明显是不忿的,手脚麻溜地拿起颗石子就像丢过来,最后在触及了纪葎的眼神后又乖乖蹲了回去。   相较起来年纪小些的秦祖佑就没那么理智了,他直接扬了一把沙子,张口就骂道:“坏人,打我爸爸,你去死吧。”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一股风,径直将扬起来的沙子又给吹回去。   因为秦祖佑张着嘴,半数的沙子都进了他的嘴巴里,吐出来的口水里全是黑乎乎的沙子,看得纪进福和纪进宝都不由得后退一步。   纪葎直接抱起纪榕冷着脸走开了,到达知青办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晾嗮被子,还有些那些大大的包裹在外面抖着灰尘,高考的重新恢复,让本来麻木的知青都重新点燃了希望。   这不,终于可以准备离开了,不少人兴奋不已。   纪榕是来过知青办的,也知道肖萍的房间在哪一边,拉着纪葎兴致冲冲地朝着最后一个房间跑过去,临到头了,又瞪着眼朝后退了两步。   她看到了啥,肖萍怎么在时甜甜的房间里,而且两人的旁边各自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魏先释,和原文里高大帅气的男主付忻站在一起,气势竟半点不比人家输。   对峙的两人里,一个时甜甜梨花带雨,一个肖萍满身厌恶。   纪榕慢慢地歪了脑袋,就听到肖萍毫不客气的声音,“时甜甜,你是一天不勾搭几个男人浑身痒痒耐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家里有点事,后面还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纪榕脚步一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拉着纪葎退后一步躲了起来。   纪葎看着小闺女满眼看戏的小表情:“...”   要说纪葎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小闺女身上这浓浓的八卦气息绝对要占在首要位置。   定定地望了小闺女几眼,纪葎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抿唇一笑,跟着小闺女的眼神一起望向了屋内的情况。   可别说,和纪葎他们一样的知青还不少。   高考过去了,人开始放松自由了,对周围的事情也都提起了兴致,比如这种类似‘原配怒撕小三’的画面,那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有些精明些的一看这场面就知道没那么快完的了,连忙跑回屋去端了板凳,纪榕靠着自己的脸蛋,成功借了两张小板凳,和纪葎一起坐在门口。   可别说,配上纪葎那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真像是守大门的。   屋子里的人显然没有去关注外面的动态,时甜甜在听完了肖萍的话后猛地掩口哭泣,“肖萍,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要让你这样无中生有来羞辱。”   时甜甜说话的时候带着哽咽,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疼。   本来正和魏先释眼神对峙的付忻,在听到了时甜甜的话,再看到她泪如梨花的模样,心脏猛地抽疼了一瞬,也不管自己和时甜甜的关系尴尬,走过去将她揽入怀里。   肖萍嗤笑道:“我无中生有,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还是说你情难自已?”   都是京城里的豪门圈子,付忻和肖萍彼此自然是相熟的,付忻紧皱眉头,对着肖萍的态度很不满意,他道:“小萍,你说这话太过分了,甜甜刚刚也解释过了,她只是不小心撞到你男朋友,你又何必小题大做。”   付忻严厉的目光在魏先释面前扫了一圈,对肖萍的择偶标准充满了不赞同。   这个男人要钱没钱要势没势,付忻不明白这个从小看到大在圈子里出了名挑剔的妹妹是看上了他哪一点?莫不只是张脸?   说甜甜勾搭这个男人?倒不如让付忻相信这个男人见色起意故意撞甜甜来得干脆。   付忻越想越有理,看向魏先释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   付忻的目光肖萍怎会看不明白,她心里恼怒极了,付忻又是个什么好货色?虚伪做作又大男子主义,就跟狗一样到处发情,整个圈子里谁不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肖萍不经意地挡在了魏先释的面前,眼光直射付忻,她本来没打算和付忻有正面接触,只是想要整时甜甜一顿罢了。   但若是付忻非要护着时甜甜,肖萍也不会同他客气。   肖萍勾唇一笑,“照你这意思,她就是撞到别人床上也只是不小心了?”   别人不说,肖萍的话还真的像根针一样戳在时甜甜的心窝,让她哭得更带劲了,这女人像是藏着无数的泪,怎么哭也不尽一般。   付忻的衣服很快就被泪水浸湿了,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看着时甜甜满心满眼的心疼。   时甜甜受到的那些委屈,是他无论做多少的事情都换不回来的。   付忻对揭开时甜甜伤疤的肖萍更是恨了起来,从地位上讲,肖萍是肖家的小公主,他也是付家的继承人,别人或许害怕肖家的权势而对肖萍一再忍让,付忻却不需要。   他的眼里满是厉色,带着凛然的杀意,“肖萍,你够了。”   要不是纪葎在一旁看着,纪榕真的要站到凳子上拍手叫好了,就是这种感觉,这就是她看的情景,无论女主做了什么事情,只需稍稍一哭,男主立马心软,像舔狗似的抱着她哄个不停。   纪榕在激动的时候,也忍不住心疼起肖萍来,摊上这个有剧烈表演欲的小白花,真不知道该说她有多倒霉了。   纪榕侧头瞥了眼纪葎,见对方的表情连一点动容都没有,心里悄悄给他竖起大拇指,同时也为自己没有站出来与肖萍肩并肩的行为而惭愧。   但是比起别人,纪榕更不想让纪葎和付忻有任何一点牵扯。   这个时候,里面的时甜甜终于有动静了,她伸出一只原本捂住脸的手轻轻拽了拽付忻的领口,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了付忻的心海里,让付忻再一次心悸了。   时甜甜娇弱道:“付忻哥哥,你别说了,算我的错吧。”   她说完,弯腰就要跟肖萍道歉。   但是那瘦弱的身躯只是一个动作,便被付忻迅速揽入了怀里。   付忻轻轻拍着时甜甜的背,软声安慰着她。   肖萍乐道:“付忻,你可别忘了家里的老婆。”   虽然肖萍同样不喜欢付忻的媳妇,但在这一刻,她替她感到悲哀。   肖萍今天就是故意的,就是借题发挥,时甜甜都要走了,谁知道日后什么时候相见,要是她不找个理由发作时甜甜她觉得梗在脖子的那口气下不去,难受极了。   肖萍:“时甜甜,你还说你不勾搭男人,你现在抱着有妇之夫哭什么呢?”   付忻眼神扫到了门外的知青,出于对时甜甜名声的保护,声音冷硬且强势道:“我只把甜甜当妹妹。”   时甜甜的哭腔一顿,顺着付忻的话道:“不错...付忻哥哥只是从小带我长大的哥哥,我尊敬他有什么错吗?”   肖萍翻了个白眼,指桑骂槐,“魏先释,你可没这种尊敬你的妹妹吧,真让人恶心。”   魏先释无奈极了,一把握住肖萍戳过来的手指头,老实回答,“没。”   门外的知青一下子就笑开了,付忻恨极了肖萍的得理不饶人,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吃亏的永远是时甜甜。   付忻干脆不回话了,护着时甜甜就往门外走,谁知刚踏出房门,边上一个女孩子迎面摔了过来。   他连忙松开时甜甜,伸手去扶女知青,等到看见对方的面容,他猛然想起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你是...甜甜的好朋友对吗?叫——”他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女知青抿嘴笑着提醒道:“我叫焦柔柔,抱歉,刚刚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   时甜甜垂到裙摆边的手悄悄攥紧了,现在的焦柔柔就像疯狗似的乱咬人,她不想破坏自己在付忻心里的感觉,便没有把焦柔柔做的事情说出来。   付忻终于松了神色,“没事,不过是谁这么恶毒,这要不是我刚好在,保不准直接摔到地上去。”   “付忻哥哥。”时甜甜伸手想要去扯付忻的袖子,眼神一扫直接停在了纪葎的身上,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时甜甜的表情很复杂,她听说纪葎搬家了,心里一度难受得很...   可是现在纪葎就端正地坐在她的面前,刚刚肖萍的话时甜甜又何尝没有听到耳边,付忻再好,那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而纪葎再穷,那也是曾经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   时甜甜心里当真不后悔吗?她不知道。   她从小在付家长大,见惯了有钱人的铺张浪费,见惯了有权势可以为所欲为,时甜甜不止一次发誓,她将来也要做人上人。   美梦被打碎的时候,连带着那些情感都变成了泡沫。   时甜甜瞬间僵硬的表情,付忻也发现了,他抬眼顺着时甜甜的眼神望过去,瞳孔猛然缩了起来。   付忻知道这个男人,在来松花大队前,他对时甜甜的过往有过调查,包括这个甜甜的前夫——纪葎。   他的眼神马上变得不善,抓住时甜甜的手,犹如示威一般。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听到时甜甜在乡下嫁人的时候,他整宿整宿地喝醉酒睡不着,那段日子太痛苦了,以至于在听说时甜甜离婚后,想方设法地跑来了这边,就想要见她一面。   付忻绝对不可能让时甜甜再和这个男人再有任何瓜葛,他走前一步挡住时甜甜的视线。   在付忻的眼里,出现在这里的纪葎肯定是来挽留时甜甜的。   但纪葎的行为却显然出乎了付忻的意料,他甚至连眼皮都没高抬一点,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反而显得付忻的行为是那么可笑。   这个时候,屋子里大获全胜正兀自乐呵的肖萍终于注意到了纪榕的存在,连忙走出来挤掉付忻一把将纪榕抱进怀里,对纪葎打招呼,“纪三哥来啦。”   紧接着,肖萍便将纪葎和纪榕都带进了自己的屋里,关上房门,不一会儿传出来笑声。   付忻就像空气一样被忽略了,他的手指一点点握成拳头。   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待他...   纪榕和纪葎在肖萍的屋子里坐了很久才回去,打听到肖萍打算等成绩下来再回京,互相约定好了等成绩下来去城里找纪榕玩,这才欣然离去。   迈出肖萍房门的时候纪榕还特意打眼瞅了一圈,没见到付忻和时甜甜的身影,才感觉整个知青院的空气都好闻了。   她心里猜测着时甜甜肯定在知青办待不下去了。   纪榕抬头看着纪葎,满脸笑意,“爸爸,榕榕今天特别开心。”   纪葎瞥着小闺女的表情,伸手将她脑袋往怀里一按,“嗯。”   纪葎不用想都知道小闺女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个小幼稚鬼,总是做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绕过了墙角,距离自己的家只有几步远了,纪榕才终于费劲地从纪葎的怀里钻了出来,小声埋怨道:“爸爸,憋死榕榕啦。”   她探着脑袋四处张望,突然就看到了两只脚都是泥土的纪进福和纪进宝慌乱地跑进纪家,纪榕眉头一扬。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两人闯祸了。   纪榕不由得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纪榕和纪葎就站在屋门外,还没敲门,厚重的门板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秦招半倚着靠在门边上。   纪榕忍不住笑问:“秦招,你该不会一直蹲在门边等我们回来吧?”   秦招没有回答,反倒是坐在门边阴凉地的姜常清挥着扇子道:“可不是,劝几句都没用,一直在那眼勾勾的,你们以后去哪还是带上他一起吧。”   姜常清都不由得对秦招刮目相看,那么热的天,偏他站在烈日下一声不吭。   这要是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纪榕本来是在开玩笑,听到姜常清的话后顿了一下。   她眼神怒瞪秦招,嘴边的笑一下就收了起来,“秦招,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   秦招闷声不吭地接受着纪榕奶声奶气的话,仿佛只有听着这些话,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姜常清笑道:“哎哟,不得了,榕榕都成小母老虎啦。”   纪榕绷着的脸猛然一松,便再也‘威严’不起来了,“爷爷,你胡说。”   小团子龇牙咧嘴的表情别提多可爱了,姜常清一边笑一边摆手,“行行行,爷爷错了,都是乱说的。”   纪葎静静地看着两人说笑的场面,唇角微勾,撇掉脑海里因为付忻而产生的不愉快,陷进了愉悦的氛围里。   他瞥眼秦招,“走,回屋里去。”   把在松花大队的事情都解决完了,纪葎也准备回城里去了,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叫上人就准备走了。   姜常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等,我——”   纪葎强硬道:“你放心,这事我已经跟大队长说过了,他会帮忙处理的。”   姜常清显然不知道,纪葎这早上出门就是为了处理他的事情,表情错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就这么走了?   姜常清抿着唇,最终也只是摇摇头,“算了吧,我还是留在松花大队,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纪榕的眼睛瞬间蓄满泪水,“爷爷,你也不要榕榕了吗?榕榕一个人待在城里,爸爸要工作,秦招要读书,榕榕也太惨了。”   姜常清的表情瞬间犹豫了,“这...可是...”   他满脸怜惜地望着小孙女,摸了摸她的脑袋,最后在纪葎强势的眼神下,一咬牙,“那我和你们去住几天,我先回去收拾衣服。”   姜常清心里想的是:等小孙女的情绪稳定了,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回来,继续这场对自我的惩罚。   纪榕终于咧开嘴笑了:只要爷爷答应去了,她总有办法让他回不来...   纪葎直接挡住姜常清的去路,“不用,城里买。”   姜常清动作一僵,“不用买,这东西又不便宜。”   纪葎干脆直接道:“有钱。”   纪榕眨了眨眼睛道:“是呀爷爷,我爸爸现在可厉害了,都不用带,去到城里爸爸给你买新的。”   姜常清最后还是在父女俩一冷一热的夹击中败下阵来,悠悠叹口气,“行吧。”   出门的时候,纪榕本来以为纪红彩还得出来闹一番,谁成想隔壁家竟然大门紧闭,少有的安静。   就连姜常清,都意外地皱起眉头。   几个人走了一段路,纪榕突然发现社员里大人小孩都朝一个方向涌去,满心怪异,纪榕抓着纪葎的袖子,“爸爸,咋啦?”   纪葎顺着人群的方向望去,却是村里连通外面的一条大河,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时候,生产社的一队人也走了过去,为首的大妈咋咋呼呼地说着话。   “河流那边有个小孩掉下去了,啧啧啧,现在还在捞呢。”   “听说掉下去两个小时了,这捞起来悬呀...”   “哎,不然说做父母的辛苦,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喂养这么大,临到头让河神给收去了。”   “应该不是我们生产社的小孩吧...”   “怎么不是!”大妈朝着四周张望了一圈,凑到小媳妇的耳边悄声道:“...是秦家的。”   小媳妇瞪眼询问,“那个秦家?”   大妈一拍小媳妇的脑门,直接道:“咱们村除了他家还有谁姓秦呀?”   “哎哟,这可造孽了,他家就那么一个儿子吧?”   “可不是嘛,听得我都觉得心慌慌。”   小媳妇满脸惊疑,“这条河不是明言禁止过来的吗?我听说之前就淹死过人了。”   大妈总结出来一句话,“小孩子哪里懂这些。”   大妈和媳妇子互相唏嘘着,眼神都转移到了潜在水里捞人的男社员身上,虽然说着八卦聊着天,但谁都希望能赶紧把人捞上来。   纪榕眼神怔怔地,耳边回荡着刚刚大妈说的话,脑子里浮现出的是纪进福和纪进宝跑回家的场景。   不会是和那两个混小子有关吧?   纪榕想到了早上去知青办时还好端端朝她们扬沙子的秦祖佑,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说人没了?   莫怪纪榕不敢相信,就连纪葎的眼神都微微凉了一瞬。   姜常清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家里有孩子的谁没点感同身受的事情,他一把抓住纪榕的手,“咱们走吧。”   三个人的眼神各一,唯独秦招,在听到这番话时心下微微一动。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秦招径直朝着河边的方向而去。   纪榕叫了一声,抓着纪葎和姜常清也紧跟在身后。   到了大河边,那里果然已经围了很多的社员,包括一些光着膀子的男社员在河里浮浮觅觅地找人,土地湿润的泥地边,布满了慌乱的脚印。   不一会儿,步履匆匆哭嚎着嗓子的大山媳妇赶了过来,“人呢?人呢!掉进去的不是我儿子吧?”   原来,早在大山媳妇回到家的时候就发现小儿子不见了,当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在外面和小朋友玩,直直等到吃饭时间了,他还没回来。   大山媳妇便出来找人了,也刚好,有个社员路过,顺口说了句曾经在大河边见过她儿子。   大山媳妇当下焦急得不行,男社员见她神情恍惚,便帮忙过去河边看看了。   这一看不得了,那本来不让人过去的大河边,竟然有脚印叫水渍,他直接就报告给了社里。   这不,派了人过来帮忙找。   大山媳妇觉得男社员就是糊弄自己的,嗤之以鼻地嘲讽了他几句,便围着满村子找起儿子来。   这时已经是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回来了。   先前纪榕一家看到聊八卦的大妈叹口气,走出来拍拍大山媳妇的肩膀,“大山媳妇,你节哀顺变。”   都是当妈的人,她自然也能明白大山媳妇的痛苦。   更别说人家这个儿子盼了多少年的。   虽然平日里对大山媳妇的作态不太喜欢,这个时候也愿意站出来安慰她。   大山媳妇却直接怒了,用力推了一把大妈,骂道:“节哀你个混账东西,我儿子没死呢,你是不是有病?”   大妈瞬间表情尴尬了,脸上的表情一阵红一阵白,最终看在人家儿子没了的份上,才没吵起来。   大山媳妇急促地走到河边,也不顾岸边的湿泥土,絮絮叨叨地走来走去,“肯定不是我儿子,一定不是我儿子。”   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大山媳妇的一颗心也慢慢地沉到底。   她越来越烦躁了,这个时候,眼神里刚好触及到了树下站着的秦招,大山媳妇就好像失去了神志,直接冲过去对着秦招就要打骂,“秦招,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知道了,是你害的对不对!你记恨我儿子,所以你就要害他对不对。”   所幸,李创业就站在纪葎的身边,一把拦住了她,“大山媳妇,你冷静点,这事和小秦招没关系。”   大山媳妇疯了,伸着长长的指甲绕在李创业的手上,脸上表情狰狞可怖,“怎么可能没关系?那我儿子之前都好端端的怎么偏偏他一回来就掉河里去了,这小子就是个灾星。”   李创业瞬间吸了口凉气,但还是不敢松开人,劝道:“封建迷信要不得。”   大山媳妇却已经听不见别人说话了,自从她男人被抓进了监狱里,大山媳妇整个人就变了,整天沉默,一整宿地睁眼到天亮,害怕已经做的事情被人再挖出来,害怕得到报应。   儿子的事情,可以说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实在挣扎不过李创业的束缚,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管不顾地大哭了起来,“我就该信算命的,一早把你掐死了什么事也没有,为什么要养你呀呜呜呜呜呜~”   “你就该和你亲生父母一起死掉,你生下来就是在克人的,说不好连你亲生父母都是被你克死的,现在开始来克我们家了。”   李创业见大山媳妇越说越起劲,竟然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和她讲道理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劝道:“这件事情是意外,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李创业是不知道关于秦招亲生父母的事情的,听到大山媳妇的话,不由得暗暗心惊,一边偷眼瞥着秦招,他父母竟然死了?   撇开所有因素,李创业是很喜欢秦招这个小孩子的,生怕他因为大山媳妇的话受到影响,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容易多想。   纪榕听着大山媳妇的话,突然就替秦招感到无尽的悲哀,伸手轻轻拉住了秦招的手,“秦招,不要听她乱说。”   感受到纪榕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秦招眼底一片平静,“嗯。”   这个时候,在河里捞了一圈的男社员走上来缓口气,听到大山媳妇的话,连忙替秦招辩驳道:“不是这小男孩的锅,我刚刚看到秦家那小子是跟纪家两个娃出来的。” 第一百六十章   大家都是一个生产社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尤其是最近秦家和纪家在社里出了名,两家的小孩可是受过多人围观,大家都有意识的让自家小孩不要和他们玩。   尤其是那个叫纪青团的,连自己的亲堂妹都能哄去卖掉的人,他们无亲无故的岂不是更危险?   就算事情最后定义为被胁迫,也难免有人胆颤唏嘘。   大山媳妇猛地一下窜到男社员的面前,揪紧他湿漉漉的衣服,“你说谁?”   男社员吓了大跳,这才磕磕绊绊地把事情完整地说出来。   男社员家有一块在这附近的自留地,今天是过来松土检查菜的长势的,大概是早上十点左右,三个小孩子跑来这边玩,男社员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在意。   直到快到正午,纪家两个小孩浑身泥土地跑走,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因为日头渐高赶着回家吃午饭,也没多放在心上。   也是看到了大山媳妇到处找小孩的情景,才猛然想起来这茬的。   按照男社员的说法,干了一早上农活本来就头昏脑涨,也就偶然见到的三个小孩哪能一直记着的,后来是光顾着找人了,更没空提这事了。   要不是偶然听到大山媳妇冤枉人的事情,他甚至准备等人捞上来了再把这事悄悄和大山媳妇说的。   男社员说完,旁边便有人恍然大悟,“难怪我刚刚来的时候这岸边有那么多小孩脚印。”   大山媳妇心里的侥幸都没了,趁着男人没注意,她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声色俱厉骂道:“那你为什么不多注意,那可是个孩子呀!还那么小的孩子,你发现了没出来,为什么不能进去看看?”   男社员所有的惋惜在这巴掌里荡然无存,他恼火道:“谁他妈有事没事盯你家小孩看,真那么宝贝你怎么不拴裤腰带上?”   他大中午饭都没吃在这边帮忙捞了那么久小孩,难道是为了被人当出气筒怨怪?   本来还义正言辞的大山媳妇被男社员一吼,反而消停了。   她缩着脖子想到了纪家的人,目光陡然化为厉鬼,想到了纪家的人,她脚步匆匆就要朝着纪家去。   其他的人低头窸窸窣窣地又说起话来,“我刚刚路过纪家时听见纪老太在骂孙子呢,我还纳闷这老太太平时不是把孙子当宝似的?”   “这么说,纪家人都知道这件事?”   “我看十有**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不赶紧过来找人,这要是早些来,说不定秦家那小子没事呢?”   “谁知道呢。”   众人面面相对,忽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隐在人群里听到真相的纪青团突然被吓得坐倒在地上,表情惊慌失措,嘴里吐出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死的人明明应该是秦招才对。”   纪青团的动作成功让大山媳妇注意到她,大山媳妇心里的怒火全部冲着她而去,不管不顾地拳打脚踢,“小贱人,你是不是也知道这事?”   纪青团抱头鼠窜,一边不停地喃喃重复着那句话,在躲到这边人群里的时候,被耳尖的纪榕恰好听到了。   纪榕的眼神瞬间变了,包括一边的纪葎,眼睛里也呈现出一片冰冷之色。   有了男社员的供词,这件事情变了味,李创业当机立断让人去纪家把俩小孩找过来,避免大山媳妇像赖皮虫一样逮谁怨谁。   因为知道纪红彩的厉害,李创业还特意找了男干部过去叫人的,也等了好久才等到人来。   纪红彩骂骂咧咧地跟在两个孙子的身后,前不久刚从派出所放出来的冯月红赫然跟在身后。   一见到人,大山媳妇就像找到了目标,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想要拽两个小孩,想当然是被纪红彩给拦住了。   纪红彩不客气道:“干嘛大中午打扰人睡觉呢,你家小孩掉水里的就捞呗,做什么还要推到我孙子身上?当我们纪家没人?”   李创业直接走过来,把男社员说的话又重新和纪红彩说了一遍,结果同他所料,纪红彩一听就怒了,“因为我孙子路过就是他们害的?你怎么不说是你弄死的呢?”   纪红彩说话特别理直气壮,让李创业都不由得怀疑男社员是不是看错了。   “谁说我儿子死了,你这贱婆娘。”   “你竟敢骂我!”   大山媳妇和纪红彩很快就互相揪着头打了起来,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凑到一起就跟互啄的公鸡似的,没个消停。   很多社员都围了过去,有劝架的,有看热闹的,还有些远远跑开生怕被牵连到的。   纪榕就是在这时候悄悄松开抓住纪葎裤腿的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的纪青团走去。   她一定得问清楚,纪青团的话是什么意思。   纪青团最近过得很不好,要具体说哪里不好呢,大概是从前因为懂事听话受到的优待全没了,小姐妹不和她玩了,家里人干活的时候把她当畜生,不干活的时候把她当空气。   纪青团就不明白了,那纪榕好端端的呢,她为什么要被人这样对待?   当知道纪榕一家从城里回来的时候,纪青团就一直在外面转悠,她要找到纪榕,让纪榕去和人解释清楚,她不想再过被人随意打骂的日子了。   听到河里淹死人的时候,纪青团很兴奋,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想到了秦招的传闻,她迫不及待地跑来河边,就是为了看纪榕家倒霉的样子。   可是现在告诉她死的人不是秦招而是秦祖佑,而且害死人的还是纪进福和纪进宝?   纪青团感觉那一刻脑袋疼得厉害,好像心里认定的事情被人用铁锤无情地敲碎一般,手脚一阵冰凉。   就在纪青团抱头慌张的时候,有人叫了她的名字,“纪青团。”   她讷讷地抬头,就见到了她早上迫切想要见到的纪榕。   纪榕目光毫不留情地从她身上如刀子一般刮过,声音冷静道:“能和你说说话吗?”   纪榕的心里其实也很紧张,放在身后的手里抓着一根细细的棍子,她害怕在纪葎面前露出异样,也害怕自己错漏了什么事情让秦招被害,最害怕的还是她喜欢的生活被破坏...   所幸,纪青团并没有注意到纪榕的怪异,她整个人愣愣地,竟然还真的点了头。   等到纪青团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旁边没什么人的地方,她听到了纪榕冷静而平时完全不同的声音,“你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这些话怎么会不让人觉得怪异?   但纪青团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么多,她害怕死掉的秦祖佑会变成水鬼来找她们家索命,她不想死。   当一个人极度慌张错乱的时候,她的心里是藏不住秘密的,纪榕几句话一吓唬,纪青团就乖乖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在纪青团做的梦里,死在河里的人是秦招,尸骨无存。   纪青团并没有亲眼看见那场景,只听到冯月红回家说起生产社里的传闻,在秦招死后不久的某一天,秦家大乱,每天晚上都会闹出各种各样的动静,有的人说秦家风水不好,有的人说秦招回来索命了。   秦家闹鬼的传闻轰轰烈烈传了几个月,直到冬天里的某一天,秦家的人突然都死光了。   报案以后他们就这些事情查了很久,始终没有结论。   这事成了一桩无头冤案,秦家宅子成了没人敢踏足的地方。   纪榕听完了纪青团的话,沉默了很久,她从不信鬼神之说,但在这个里的世界,她都能穿书了,反派爸爸都能重生了,纪榕还真不对这事感到多少意外。   她没想到,纪青团藏在心里的话,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纪榕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眼睛直直地撞进了倚靠在树边的纪葎身上,心里陡然慌乱。   纪葎...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纪榕眼神呆滞,语中喃喃道:“爸爸...”   最害怕的场景出现了,纪榕的脚像是僵在哪里,浑然不见刚才逼问纪青团时的冷静自持,垂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纪葎的眼底就像一片静止的湖面,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听到了纪榕的叫唤,他轻轻‘嗯’了一声。   随着他走近纪榕,纪青团就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窜起,没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人影。   纪葎并不在乎纪青团一惊一乍的反应,也没心思去抓纪青团,径直走到纪榕的身边,神色如常地将她抱起,“走吧,回去了。”   纪榕呆呆地望着纪葎,直到他伸手将她的脸朝怀里一按,纪榕才消停了下来。   纪榕难以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也不知道怎么去理解纪葎的反应,她只知道:她完蛋了。   重新回到纪红彩和大山媳妇的战场上时,李创业已经靠着一己之力将两人成功隔离开了,半蹲在身子,眼神严厉带着逼问地望着纪进福和纪进宝两个人,“你们刚刚是不是和秦家小子在一起的?”   纪进宝被吓得当场哭了出来,纪进福还保留着理智,想到奶奶说的话,嗫嚅着不敢说真话,“...没..没..”   纪红彩瞪着李创业,“咱们大队长还要屈打成招呢?没听见孩子说没有吗?”   李创业眉头一皱,多年经验告诉他事情肯定不简单,果然,再三逼问之下,纪进宝说了真话,“不是我害的,不是我,是他自己掉进去的。”   李创业目光犹如刀刃一般朝着两人射去,纪进福登时也不敢说谎了,直接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他们几个本来是到河边过来挖泥玩的,纪进福会游泳,因此压根就不怕什么水的,甚至兴致上来了还脱光了衣服跑到河里游了一圈,给弟弟捡小鱼玩。   等到他玩腻了,又重新爬回岸边,顺手将捡来的小鱼儿递给秦祖佑玩。   也不知道秦祖佑怎么弄的,小鱼儿跳了出去,秦祖佑便也跟着窜进水里。   这条大河的水流不算慢,没多会儿就不见了人影,纪进福反应过来后马上跳进水里去找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是翻破天了也找不到人。   纪进福害怕极了,也不敢告诉别人,就在这边呆坐了好久。   直到日头渐渐升起,依旧没看到秦祖佑浮上来,纪进福才带着弟弟跑回了家,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奶奶。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他们看到的那样,纪红彩当机立断,在训斥了孙子一番后把这件事情隐瞒了起来。   她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个男社员刚好跑来自留地捣腾菜,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听完这些话,大山媳妇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跟着碎了,使劲挣脱众人的手,对着最中间的纪进福毫不客气地挥下巴掌。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纪进福。   大山媳妇的指甲有多尖呢,单从李创业手上的血痕就可以知道了,她这一手用的力气足够大,像是要把纪进福的脸都给撕烂。   冯月红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冲过去护住儿子,后背被大山媳妇狠狠来了一下。   她倒吸了口凉气,顺手将纪进宝也纳入了保护范围内。   大山媳妇却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将眼神转到了纪红彩的身上,“贱人,你还说不是你孙子,你继续赖呀?”   刚刚纪红彩那些言辞凿凿的话,现在全成了打向她脸的巴掌,纪红彩不由得怨怪两个孙子没用了。   但她还是掐着腰半点不服输道:“听清楚没,是你儿子自己为了捡鱼傻傻地往河里跳的,耳聋了就该去卫生所看看,不要整天在这跟泼妇似的。”   纪红彩越说,便越理直气壮。   “泼妇?你跟我比泼妇,整个生产社谁不知道你的壮举?你是在骂你自己吧?”   “...”   李创业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退后一步的辱骂头都要大了,站出来道:“行了,吵够了没,还找不找孩子了?”   这话说完,大山媳妇先消停下来了。   反倒是纪红彩,还不忘语气凉凉地来了句,“要我说,这孩子死了也好,生在你家倒霉透了,父亲又是抢劫犯罪的,早晚被人看不起。”   李创业对于再挑起话头的纪红彩没什么好脸色,“纪红彩,你就闭嘴吧,你的事还没完呢,教唆孙子做这种事情,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纪红彩嗤之以鼻,“拐卖儿童的才该睡不着觉呢。”   李创业跺了跺脚,偏偏在这大山媳妇要和纪红彩打起来的当口,他也不能站出来专门针对谁。   至于纪家两个孩子做的事情,现在明显也不是判案的好时机。   在没有发生被纪葎撞见质问纪青团的事之前,纪榕对于围观纪家和秦家两边打闹的事情还是有点兴致的。   不可否认,她对所谓掉进河里的秦祖佑态度还是唏嘘不已,但那小孩也不是个好的,纪榕并不会因为不相干的人而对原本恨着的人有所改变。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但她不可能为了可怜某个人,而放弃怨恨。   无论是纪家人,还是秦家人,都是恶事做尽了的人,纪榕巴不得把她们踩进泥潭里让她们再也爬不起来呢。   话归正题,纪榕想到了秦招的事情,上辈子的秦招该是在经受了什么样的虐待以后而死掉的呢?这其中秦祖佑的手笔难道还少了吗?如今不过风水轮流转,谁也勿怨谁。   纪榕靠在纪葎的怀里,瓮声瓮气地叫了声:“爸爸...”   冷静下来之后,纪榕觉得:她似乎还差纪葎一个解释。   纪榕小小的脑袋瓜在纪葎的怀里蹭来蹭去,但她又能解释什么呢?难道直白地说:其实我是穿书来的?   除了她,还有谁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呢?   这简直像无稽之谈,即便是再冷静不过的纪葎,恐怕也得把自己当傻子一样对待。   在没有穿书之前,纪榕对纪葎这个书里大反派的感觉,那就是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残忍且自我,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只是一缕从别的世界飘来的魂魄,抢占了人家闺女的躯体,那纪榕还有活路在吗?   不对不对,纪榕拼命摇头,纪葎不是那样的人。   ...   要比起复杂,纪葎的感触还真不比纪榕少多少,他向来都道闺女聪明,早熟,却从来没有哪一刻想过闺女是不是不对劲。   纪葎是个直觉很敏锐的人,从刚刚那一刻闺女的眼神里,他看到的东西告诉了他答案。   小闺女并不是真真切切的小孩子,至少她懂得威逼利诱,懂得保全自己。   纪葎轻轻抿着嘴唇,感受到怀里小闺女害怕的情绪,不受控制般地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就在刚刚,他的脑海里竟然浮现了不可思议的念头,小闺女...会不会和他一样是重生的呢?   这个时候,被李创业拦着不让乱说话的纪红彩一边骂一边眼神四处打转,注意到了在人群外的纪葎一行人。   她眼底瞬间升起怒火,直接挤掉李创业走到姜常清面前,嘲讽地笑道:“死老头子,你敢出来了,快跟老娘回家。”   纪榕猛地从纪葎的肩头探出身来,抓着姜常清的肩头,“爷爷不跟你回去。”   纪红彩又哪里是能被人说这种话的人,当下就伸手想要扇纪榕巴掌让她好好说话:“贱胚子,你再说一句?这是我男人,我叫他去哪他就去哪。”   要说起虐待孙女,纪红彩自称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她撸着袖子,看起来是要直接把姜常清给抓走。   纪葎冷着眼直接挡在姜常清和秦招的面前。   李创业适时走了过来,要是可以选择换社员,李创业是真想把纪红彩这家人给换走。   他摆着一张严肃的脸,一字不漏地把早上纪葎和他说的事情都顺嘴和纪红彩说了。   本来以为这种皆大欢喜的事情,纪红彩会很乐意地答应下来。   毕竟就纪家现在的情况,多一个人多一口粮,轻易都是养不起的。   谁成想纪红彩却在听完了话后干脆摇头拒绝,“不成,你带走了他谁来干活挣工分?”   在纪家,姜常清平日里赚的工分并不多,虽然他勤奋,但到底年纪是大了,李创业不敢安排这些人干重活,当然不可能给高工分让其他人眼红。   纪红彩说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创业张嘴正要劝纪红彩,对方就已经指着纪葎恍然大悟了,“我知道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你不会是想带走老头子,然后借机赖掉每年给我的养老费吧?我呸,你做梦。”   李创业压根不懂纪红彩的脑回路,竟然能想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纪葎和他商量的时候也说过了,养老费会照常给,只是属于姜常清的那一份他会留下来直接拿给他本人,而不是给纪红彩。   这话多在理呀,李创业当场就点头表示会帮忙说叨纪红彩。   纪红彩:“死老头子,你竟敢伙同你儿子算计我,你看回去老娘不收拾你。”   毕竟纪葎把事情专门和他说了,李创业作为大队长的也不能无所作为,他明白纪老三的意思,是不想和纪家有任何接触。   李创业叹了口气,谁让他那么看好纪葎呢。   李创业:“行了,人家也没说不给养老费,你自己在那瞎蹦跶啥呢?”   即便李创业都这样说了,纪红彩仍然不同意,“那也不行,老头子就得待在松花大队,他哪也不能去。”   李创业都不知道纪红彩是犯什么浑了,最终只能指着姜常清,“你自己和她说,你是要去要留。”   纪榕可怜兮兮地望着姜常清,“爷爷...”   纪红彩也咬着牙威胁,“死老头子,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姜常清满脸犹疑,看了眼纪红彩,又转过头看看纪榕,刚刚确定下来的心又再次动摇了。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真的还要去拖累儿子吗?   纪葎:“不必选择,他跟我走。”   纪红彩挥出拳头想要教育这个不孝顺的儿子,被李创业一把拉住了,她恐吓道:“你以为你多孝顺,你能养他到死吗?可别养没几天又丢回来说你养不了!到时候我就是让他在路边饿死也不会让他再进门了。”   纪红彩以为她这话该奏效了,不说像纪葎这么冷心肠的人,就是她见过好多声称孝顺的人,都没有可能一人养父母,除非有利益。   老头子年轻时候是个东西,现在只是累赘一个罢了。   纪红彩昂着脑袋双手掐腰,眼神半眯满是不屑。   但下一秒,纪葎冷淡的话语打破了她的威风,“我养。”   又过了一个小时,捞人的人从勇猛变成了无力,大部分都是中午没吃饭的人,干这么重的活怎么可能扛得住饿,眼见着有个社员下了河之后因为饿得手脚发软而差点没起来,李创业吓坏了。   李创业当下发布命令,“一批人先回家吃饭,吃完来换另一批人。”   这要是人没捞起来反搭进去一个,他怎么跟社员的父母交代呢?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大山媳妇满脸不高兴外,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到底是求人办事,大山媳妇再糊涂也有个度,总归没说些什么。   她一个人坐倒在地上,眼神直直地望着河岸,既希望下一秒能有人说出捞到人的消息,又希望没有消息,希望秦祖佑被其他人救起来了,希望她的儿子并没有被淹死。   这时,视线所及处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大山媳妇愣愣地顺着鞋的位置望了过去,看到了纪葎,再一扫,又看到了站在十米开外的秦招。   见到了怨恨的人,大山媳妇的眼神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像是想挣扎着爬起来再找秦招算账。   即便知道了事情是纪家两个小孩所为,但大山媳妇的心里依旧觉得,这事和秦招脱不了关系,肯定是他克的!   但是刚刚和纪红彩打架耗了太多的力气,加上还没吃饭的缘故,她甚至腿软到爬不起来。   纪葎目光里像含着冰霜,居高临下的望着大山媳妇。   纪榕被纪葎放在秦招的身边,远远地只看到纪葎张嘴说了些什么,然后大山媳妇变得十分激动,一边伸手指着这边的方向,一边在同纪葎说着什么。   纪榕的眼神里满是焦急,但是因为纪葎刚刚的话,她并没有贸贸然地冲到那边过去。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终于说完了话,纪榕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往回走的纪葎。   与此同时,纪葎也在望着秦招,像是慢慢陷入了沉思,眼睛里渐渐多了些其他人看不懂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纪榕一家离开松花大队的时候,李创业安排的捞人作业还在继续,主要是距离事发的时间太久了,这条大河又连通好几个村庄包括到镇上,一时半会还真不是好找的。   跟李创业打过招呼,他们便朝着纪榕的外婆家去。   毕竟是提前商量好的事情,到了高家的时候,他们虽然吃过饭,但包盼珍还是特意留了一大份菜等着小外孙。   当听到纪葎说起生产社里共通的大河里有人掉进去的时候,包盼珍登时大惊失色。   她家也是好几个孩子的,在唏嘘感叹后拉着纪榕秦招和高家两兄妹凑一块警告了一遍,这其中,尤其是以调皮捣蛋的高正阳最不让人省心。   高考完在家闲来无事等成绩的高方俊听到这话时连忙道:“娘,你放心吧,我带着他呢。”   包盼珍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是省心的?整天在家吃吃喝喝,下午就拿了锄头跟我一块儿下地去。”   高方俊顿时苦着脸,“娘,这才过了一天...”   包盼珍:“你还好意思说,一天还不够你玩了?你娘我想休一天假都没呢。”   包盼珍不是不知道儿媳妇对小儿子的态度,要不是她都这把年纪了,包盼珍一定会站出来说‘儿子我自己养,不劳你费心’了,包盼珍长叹了口气,现在只能让儿子多干点活,争取不讨他嫂子嫌。   这个家现在就靠老大家撑着,即便知道对不起他,包盼珍也只能厚着脸皮当睁眼瞎了。   高方俊:“行了行了,我现在就下田去。”   包盼珍连忙抓住儿子的手,“日头这么大,你想晒死呢?”   纪葎慢条斯理地吃过饭,抬起头来眼神如有光芒似的扫过高方俊,打从昨天王秋英的作态他就看出来了,高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平,一个家庭,私底下的矛盾是少不了的。   看着包盼珍无力的眼神,再看眼扒两口饭就得抬头望一眼母子讲话的小闺女,纪葎平淡的眼神渐渐转变。   看着高方俊,他淡淡道:“要是没什么事做,就来城里吧。”   包盼珍登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了纪葎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用了吧?”   女婿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这是想带着自己小儿子一起赚钱呀?包盼珍自认是没什么作为的,虽然感叹女婿有能力,但却从来没想过要他负担自己的两个儿子。   各人有各人造化,她不能为一己私欲而去寒女婿的心。   更别提这女婿中间那么多年没联系过,死乞白赖地贴上去她成什么人了?   高方俊看眼自己母亲的表情,不明白只是进个城她哪来那么大反应了。   他摸了摸后脑勺,直接应了下来,“没问题,等高考成绩下来了我就去找姐夫报信。”   纪葎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反倒是包盼珍神色复杂,几次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纪榕没想到纪葎会做这样的事情,同样的气氛她也感受出来了,但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没有能力去帮助小舅舅。   纪榕不是没想过让纪葎帮忙,但一来这种事情敏感也危险,二来纪榕压根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今纪葎自己提出来了,虽然没有明白直观地把事情同高方俊说,但至少意思出来了。   河边的事,纪榕还在等纪葎的态度,但他似乎...并没有打算交代...   纪榕不知道怎么解释,但纪葎就真的没有想问的吗?   吃过了饭,赶着进城的公车,纪葎一家没再耽搁,直接找了辆上镇子的车,这便离开了。   姜常清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远门了,当被纪榕牵着手走上公交的时候,手脚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榕家幸运,公车上的最后排竟然空着好几个位置,刚好够纪榕这一家四口的。   姜常清坐在窗户边,看着呼啸而过的风景,一点点陷入自己的沉思,改革开放前,他是富家的少爷,没有坐过几次公车,更被提后来到了松花大队。   使到坑洼的地方,车子剧烈颠簸着。   就好像跌宕起伏的人生,谁也说不好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转变。   姜常清一只手捂住眼睛,突然有种被刺痛的感觉,恍惚间竟不敢再看了。   纪榕也在悄悄观察着姜常清,这时候笑道:“爷爷,你要跟榕榕去城里,榕榕跟你说哦,咱们家有好大好大的房子哦。”   纪榕夸张地用手比了一个超级大的姿势,眼睛亮亮地,就是坐在前面一排的人都被童言稚语给吸引过来了,更别提话题的中心人物姜常清了。   原本酝酿出来的感伤情绪一下消失殆尽,姜常清笑着握住孙女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前面的大妈忍不住笑问,“同志,你孙女几岁啦?这么聪明平时都怎么养的?”   姜常清瞬间就挺直了腰身,那感觉就跟以前上台领奖似的,笑着道:“三岁半啦,这孩子就是鬼机灵些,还谈不上聪明。”   那谦虚的口吻,那骄傲的神情,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在炫耀。   坐在纪榕另外一边的纪葎,看着爷孙俩近乎一模一样的自恋表情,眼睛里多了些暖意。   当从这一幕来看,纪葎甚至以为之前在河边看到的那一幕是他的执念在做梦。   纪葎抿着唇,不发一言,他的眼神里有万千思绪,让人望而却步。   都说同类相斥,秦招是最能明显感受到纪葎神情的人,低垂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堵在心里的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大山媳妇说了些什么?他亲生父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要他?   秦招曾经曾经特别想要个答案,但在住进纪家之后,他突然不想了。   听说亲生父母死了的那一刻,秦招心里其实一点难过都没有...   下了公车,纪榕依旧紧紧抓着姜常清的手,避免紧密的人群将他挤散,好不容易走了出来,纪榕看着纪葎,心里突然升起忐忑,试探性地伸出另外一只小小的爪子去勾他的手。   以纪榕的身高,即便踮起脚伸长了手,也依旧抓不住纪葎。   就在纪榕坨下身子垂头丧气的时候,纪葎的一边肩膀微微倾斜下来,他伸手抓住了纪榕的手。   纪榕的眼睛,登时亮如白昼,晃眼至极。   回到自己家的时候,纪榕长舒了口气,拿着香皂把手和脚都洗得香喷喷的,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滚了一圈,这才带着姜常清满屋子地转悠起来。   租的房子里除了两间大房外,其实还有几间储物间,包括那大大的客厅。   来的路上纪葎就和姜常清说了,过会儿准备出去买床买被子,毕竟秦招年纪也不小了,不见得习惯跟别人睡。   把东西都放回屋子里,因为姜常清来的东西什么东西也没带,还是需要出门把必要的衣物都布置妥当的。   这个时候,家住百货商店旁的益处就显示出来了。   至少什么时候去都不怕时间不够。   因为晚些时候还打算和魏中平商量买卖的事情,这会儿纪葎没半点耽搁,直接带着人又出门了。   把屋子锁上,纪榕听到了旁边的屋子同样传来开门的声音,猜到是马瑛起床了,纪榕想到了上次炫耀的事情,不由得停住脚步。   跟马瑛来了四目相对,纪榕笑嘻嘻地将手指向了自己身旁的姜常清,“马奶奶,这是我爷爷。”   马瑛的笑容在见到纪榕的时候变得柔和下来,却在一抬头看到姜常清的时候,僵在了嘴边。 第一百六十三章   良久,纪榕才看到马瑛的眼睛轻轻眨动着,眼眶渐渐爬上了湿润的水雾,她伸着颤巍巍的手,就连嘴唇都不住抖动着。   马瑛显然是激动极了,纪榕不明所以,又偏过头看向引起马瑛这番动作的姜常清。   他只是带着笑意,一脸感慨。   纪榕小脑袋瓜里突然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念头:爷爷该不会就是马奶奶一直在找的师兄吧?   不会吧不会吧?纪榕的眼睛也慢慢瞪得溜圆。   纪榕一瞬间想到了上次马瑛邀请她们去家里,询问起爷爷时高方俊说的话,当时纪榕也觉得没有那么巧的事,现在两个老人的表情就仿佛在同纪榕说世事无绝对...   就在一片寂静中,马瑛突然伸手捂住了脑袋,正出门丢垃圾的宋惜梅刚好抬眼望过来,也顾不上垃圾了,连忙跑过来。   纪榕还在手足无措地望着马瑛时,宋惜梅已经跑过来扶住她,“你不会是偏头痛又犯了吧?”   马瑛缓过神来,抿着嘴唇轻轻笑了,“没,就是头有点晕。”   三十几年的时间,记忆里的人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马瑛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马瑛一只手撑在宋惜梅的肩膀上,从头到尾打量了姜常清一眼,表情生涩且彷徨,最后只变成了一句,“师兄。”   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再听到马瑛的话,纪榕依旧感觉受到了冲击。   不止纪榕,就连纪葎的眼神里也浮现起微微诧异。   宋惜梅这个了解内情的人更是刷得一下抬脸望向姜常清,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这是你师兄?”   姜常清自己也没想到,刚进城就遇故人,昔日不肯好好唱戏的少女同他一般容颜老去,一晃眼回想过去,才真是好多年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姜常清习惯性地微一点头,“嗯”了一声。   宋惜梅还是不敢相信,上下打量了姜常清好一会儿,正看到一旁被姜常清牵着手的纪榕,出声询问道:“榕榕,这是你...?”   纪榕回过神,声音清脆道:“这是我爷爷。”   宋惜梅了然地点点头,视线又转向了马瑛,“咱们还是先进屋吧,喝口水先。”   马瑛连忙点头,羞愧于自己刚才的失态,走着走着还是忍不住回头对姜常清说了句:“其实我身体还好。”   姜常清看着嘴硬且好面子的马瑛,摇头微笑道:“我也不错。”   纪榕一边歪头看着姜常清,一边好奇地打量马瑛,对两人的故事充满了好奇,从马瑛的话语里,知道她有个念念不忘的师兄,但姜常清却一次也没提过马瑛。   但在这些人面前,纪榕又不适合表现得太过懂这些男男女女的感情,只能伪装得一脸懵懂,压制住内心渴望得到的答案。   进了马瑛的屋子,看到那里面的装饰,纪榕明显能感觉到姜常清瞬间僵硬了起来,但她没有戳破,只暗暗打量着姜常清的情绪。   姜常清急速地收回了眼睛,伸手摸着纪榕软乎乎的头发,那手微微颤抖着。   马瑛似乎也注意到姜常清的情绪,回过头尴尬道:“咱们以前戏班的老班长死后,这些东西要换新的,我就把一些旧的都收回来了,当做摆设。”   虽然是做梦都想见到的人,但到了这一刻,马瑛突然觉得自己的语言贫瘠了,一个个时机错过了,想说的话似乎也没必要了。   她拉开桌边的凳子,招呼着几人,“来,你们都过来坐。”   宋惜梅笑着摇头,一看马瑛这表情就知道是乐昏头了,也不提醒,干脆走进她屋子,直接端杯子倒水。   直到她端着杯子走出来了,马瑛才恍然自己连最基本的待客茶水都忘了,手忙脚乱地将杯子一杯杯递给纪榕她们,期间还差点打翻了杯子。   她站起身,似乎是才想起什么,说了句,“我去拿点水果。”   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宋惜梅笑着打圆场,“马瑛就是太开心了,你们别介意,都喝茶啊。”   虽然知道姜常清是好友多年在寻的人,但宋惜梅却没有趁着马瑛不在去打听人家这些年的事,反而笑眯眯地望着纪榕,“小纪榕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纪榕还真的口渴了,灌了一大口水,拍拍小肚子才道:“榕榕刚到家呢,要和爸爸去国营商场。”   听到她们要去国营商场,宋惜梅来了精神,“要去干嘛?”   纪榕偷笑道:“要给榕榕爷爷买床买衣服。”   宋惜梅恍然大悟,一挥手道:“哎,还买什么床,我家里有多的,一会儿让中平给你们搬过来。”   纪榕连忙摆手,故作一脸认真,“那怎么好,榕榕不能贪宋奶奶家的东西。”   宋惜梅被纪榕的表情逗到不行,伸手摸了把纪榕小脸蛋,“就冲咱们这张小甜嘴,宋奶奶就乐意让榕榕占便宜了。”   过了会儿,磨磨蹭蹭端着一盘子水果的马瑛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意,看起来是在厨房的时候把心情调整过来了。   宋惜梅伸手拿了颗山上摘的野果子,咬了一口后赞不绝口,“哎哟,你家的果子可真甜。”   纪榕忍不住留了口水,也抓起一颗看不出什么品种的野果,啃一大口,瞬间被酸得落下泪来,“宋奶奶骗人。”   宋惜梅笑不可遏,伸手抓过纪榕手里的果子,打眼一看,“这是野山楂,咱们榕榕可真是好福气,一挑就挑到颗最酸的。”   说完,宋惜梅先抿着嘴唇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没多会儿就被马瑛对着脑门来了下,“为老不尊,榕榕,咱不理她,马奶奶给你挑个最甜的。”   有了纪榕做开头,屋子里的气氛都缓和多,每个人都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马瑛这才拍拍裤子坐下了,抬眼望向姜常清:“师兄是准备在这边住下吗?”   姜常清沉默着点头又摇头,“住几天...”   对于进城,姜常清始终不大适应,他总是觉得自己逃不开的,灵魂还得禁锢在松花大队,那是他的归宿。   打从看到屋子里摆设的那一眼,回忆接踵而来,心里的怪兽像被枷锁压着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即便表面上神色无常,但心里却已经乱了。   纪葎瞥了眼姜常清,直接对着马瑛道:“是的。”   这两父子一人一个意思,明显是互相在闹别扭的,马瑛忍不住对挑起这个话头的自己谴责了一番。   见到纪榕一颗果子吃完了,又帮忙捡了颗给她,马瑛满怀感慨,“想不到这么巧,榕榕就是师兄的孙女,在这住了好几天,我还挺喜欢她的。”   说起纪榕,姜常清的话是比谁都多的,眼底笑意弥漫,“榕榕一直都是好的,又乖巧又听话。”   马瑛道:“可不是,昨天还拿了盒桂花糕给我,还说她吃多了怕蛀牙,我活了这些岁数,可没见过像榕榕这么机灵的小姑娘。”   姜常清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但是不妨碍他满脸骄傲,“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竟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那肯定是师兄教得好。”   “哪里哪里。”   纪葎眼睁睁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师兄妹一个夸奖一个谦虚,三两句话就把自己做父亲的功劳给抹了个干净,脸微微板起,表情是不言而喻的不悦。   和师兄说了几句话,马瑛总算找到些当初的感觉了,越说越来劲,基本话题都是围绕着纪榕。   就是纪榕自己在那听着,都不由得深深怀疑,她真有那么好?   宋惜梅悄悄冲纪葎使了个眼色,站起身道:“榕榕他爸,你家那床我怕中平一个人搬不了,你要不去帮忙吧?”   纪榕瞬间懂了宋惜梅隐含的意思,也跟着踩到小凳子上,“榕榕也去帮忙。”   宋惜梅:“行,榕榕去坐在床上让人抬。”   纪榕比划着比姜常清手腕还要小得多的手臂,“宋奶奶可别小看榕榕。”   “哎哟,宋奶奶哪里敢小瞧你。”   见到众人都站起身,姜常清忍不住也跟着站了起来,还没一秒就被宋惜梅按着又坐回去,“榕榕他爷爷,你这把老骨头可别做这种事了,你们俩叙叙旧,我们去去就来。”   宋惜梅说完,直接拉过纪榕的手出门了,临走前,还把门也合上了。   她知道马瑛有很多话想对师兄说的,寻思着人多了她也许不好意思,就把大家都叫走了。   魏家门前,魏中平见自己亲娘只是出去丢个垃圾,竟然把人都丢不见了,从屋子里探头探脑出来看,正好,就看到了纪葎走过来。   他连忙站直了身子,收起那一脸不正经的表情,招手道:“葎哥,回来啦?”   随着纪葎走近,魏中平也看到了身后的宋惜梅,在心里暗暗埋怨:原来他妈是跑去纪家了,真是的也不说声,早知道他也过去了。   等人进了屋,魏中平啪地一声把屋子关上了,满脸跃跃欲试地询问纪葎,“葎哥,咱是讨论接下来的事了吗?”   自从昨天纪葎走后,魏中平其实也想了很多,包括他一开始觉得由他负责全部纪葎只负责出钱的定义,仔细一回想,魏中平觉得纪葎的本事是他完全比不上的。   魏中平越想越激动,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靠着倒买倒卖过上好日子的生活了,一宿都没睡着,打天一亮就一直在等纪葎回来。   宋惜梅又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心思,但现在有正经事,瞅着天也不早了,可别耽误到人家今晚没得睡觉。   她直接道:“行了,你的事等会再说,我们今天是过来搬床的,你快去把你那堆东西收拾一下,把床跟纪葎一起抬过去。”   魏中平一脸懵,“抬哪去?”   宋惜梅心道自己生了个傻儿子,解释道:“榕榕他爷爷来啦,正缺床呢,咱们家那床横竖用不上,就搬过去。”   魏中平愣愣点头,瞥了眼纪葎的脸色,忙道:“好好好,葎哥你等我会。”   他直接冲进屋子,把床上的衣服直接伸手一揽,全部丢进了另外一张床里,又拿了块破布把床给使劲地擦了几下,这才跑出屋来擦脸笑道:“行了。”   魏中平看着纪葎那纯白色的衬衫,冲着屋子里喊:“爸,帮忙搬床啦。”   纪葎连忙阻止道:“不用,我来。”   他伸手解开袖子上的扣子,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将袖口挽了起来,配上纪葎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成功地让纪榕又是满心欢喜。   纪榕只恨不能捂着嘴巴尖叫了。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纪葎直接跨步走进了魏中平的屋子。   魏中平还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跟着跑了进去,对着满是脏乱的自己屋子,突然有一刻很想当场跟纪葎解释他屋子从前不是这样的。   当然,看纪葎的表情,也知道他对这事压根没兴趣。   床是用实木做的,重量可不轻,魏中平往常就是抬个床脚,都觉得重得很。   看着纪葎瘦削的身子,魏中平其实已经做好了把重心朝自己身边移的准备,但看纪葎毫不费劲地抬起半边床来,魏中平目瞪口呆了。   还是在宋惜梅的提醒下,魏中平才连忙跑过去扛另外一边。   这画面和魏中平幻想中的截然不同,包括到后面转移床的时候,魏中平几乎都不用出什么力。   直到把床都搬好了,直起腰来,魏中平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搬床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此之一事,为让魏中平重新对纪葎刷新了认知,暗道自以为是要不得。   从此以后,魏中平养成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敢把人小看的性格,为之后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听说了纪葎还要去国营商场置办东西的事情,魏中平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那个任务。   穿着喇叭裤出去溜圈...   即便被魏粮明着暗着冷嘲热讽好几次,魏中平也没能跨出自己心底的防线。   在丁市的时候,大家都穿同样类型的衣服,即便是有些打扮得出众些的,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但他们这个小城可不一样,魏中平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一定会被当成稀罕玩意给围观起来,尤其是他们这一胡同的说起来温和实则八卦不已的大妈。   只是想想,魏中平都忍不住捂脸娇羞。   但他知道,这事他作为倒爷很重要的一步,他必须迈过去。   魏中平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直到听到纪葎说要去国营商场的事情,他觉得他可以了。   魏中平连忙道:“那你们等我会,我回家换套衣服一起去。”   他说完,朝着纪葎眨眨眼睛,那表情那意思显露无疑。   纪榕心里猜测到魏中平是打算换上那套衣服了,她觉得...她突然也不是那么想跟着去国营商场了。   当然,纪榕的反抗没有一点用处,没多会儿,魏中平就穿着他那套颜色亮丽的服装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冲着纪葎的位置拼命招手。   纪葎木着脸走过去,脸上和纪榕、魏中平都不同,看不出半点怪异。   魏中平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深吸了两口气,刷得一下打开门,大咧咧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彼时胡同口刚好有人路过,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魏中平又咻地一声缩了回去,“葎哥,真要穿这样出去吗?”   纪葎点头,“嗯。”   这么做,是为了让别人认识到有喇叭裤这么件衣服,虽然一些年纪大的接受不了,但崇尚时尚的年轻人可完全不同。   当有了第一个试水的人,后面下河的人就越来越多。   纪榕冲着魏中平打气道:“魏叔叔加油,你最棒。”   魏中平:“其实那里面有几套小孩子的,要不榕榕一起?”   纪榕:“...”   她拒绝。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管魏中平怎么抗拒怎么害羞怎么欲拒还迎,做足了心里功课,在纪葎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纪葎正颜厉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抬头挺胸,你越觉得自己怪异别人看你就越怪异。”   魏中平心里紧张,既是因为自己穿着不一样的服装,也是因为这是喇叭裤在城里的第一次试水,他害怕别人接受不了这样的审美。   走出了胡同口,迎面撞上曾道过纪榕家是非的大妈,魏中平条件反射地想后退一步,手却被秦招给抓住了。   他愣了一下,果然见到大妈指手画脚说了起来,“魏家小子这穿得什么东西,花里胡哨的。”   纪榕登时抬头问:“大妈,不好看吗?”   在小姑娘晶晶亮的眼睛下,大妈被迫着又瞅了几眼魏中平,越看越觉得这衣服有种韵味,和身边的人说叨两句后互相点点头,“可别说,还怪好看的。”   纪榕恭维道:“那是魏叔叔皮肤黑,所以穿起来显得怪异,要是大妈你这么白的穿上,肯定特别好看。”   大妈伸手半掩住嘴唇,嘿嘿嘿笑了几声,“哎呦呦,这小姑娘嘴怎么这么甜呢,可不是你说的,大妈浑身上下就这皮肤白算优点咯。”   声音里犹带回音,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至少魏中平是搓了搓手脖子的。   纪榕却很认真地摇头,“大妈错了,皮肤白是增光点,大妈长得好看才是实在的。”   大妈乐得不行,“魏家小子,你这衣服哪买的呀?搁明儿有空我也买一身,哎,这布料摸着舒服。”   她走近魏中平身边,摸了把他身上的衣服,一瞬间眼睛亮了,连忙招手让旁边的人也过来摸摸看。   魏中平简直像活见鬼了一样,好不容易摆脱大妈的揩油,心有余悸道:“榕榕,你是怎么做到睁眼说瞎话的呀?”   大概是在这小屁孩身边待久了,再听到异于常人的话,魏中平竟然没觉得多少怪异。   “榕榕才没有,榕榕说的是实话。”说服别人最好的方式,是先说服自己,纪榕才不会和魏中平讲呢。   魏中平却误会了,凑近纪葎道:“葎哥,你有空还是得带榕榕看看,这小娃儿什么都聪明,就是审美...有点异于常人。”   纪葎:“...”   纪榕:...我觉得你更有病。   有了大妈的夸奖,接下来一段路魏中平是越走越脚下生风,到后面别人的目光已经影响不了他,魏中平甚至隐隐自豪起来。   纪榕扶着额头望着恨不能挤到大人群里显摆自己的魏中平,拉着纪葎和秦招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今儿过来国营商场,主要目的还是置办姜常清的东西,手里有钱有票,纪葎买起东西那叫一个爽脆,因为长得好看又有钱,甚至还吸引了好几个女售货员的注意。   纪榕还从中发现了涂着红艳艳嘴唇穿着小碎花裙的女人冲着纪葎抛媚眼,恶心得纪榕中午饭都差点吐出来了,强烈要求纪葎必须把她抱在手里。   魏中平转了一圈,突然就发现纪家三人都不见了。   所幸,他有找人的好法子,那便是朝着人群最安静的地方走去,果然没一会儿便发现了正在被售货员勾搭着的纪葎。   魏中平走过去一把揽住纪葎的肩头,咬着嘴唇冲着女售货员左眼眨了一下,“小姑娘,喜欢我们葎哥呢?他有主了,要不你考虑我?”   许是见识到纪榕的真本事,魏中平轻易可不敢拿纪葎开玩笑了,这不还帮忙挡桃花呢。   女售货员直接翻了个白眼,走到旁边的档位上去了。   魏中平嗤笑一声,然后就在纪葎冷漠的眼神下,一点点把自己僵住的手抬了下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魏中平这么看不起的,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女售货员就对他十分热情,冲他招招手小声询问道:“同志,你这套衣服哪买的呀?我亲戚刚从丁市过来,说咱这边还没卖这种衣服呢。”   魏中平一看就知道生意来了,但他依旧表现得不慌不忙,“我是在咱城里买的,是下巷子的卖货郎。”   售货员眼睛登时一亮,“真的?哪个人?都在哪里买东西呀?”   原来,女售货员前几天去了隔壁城的亲戚家做客,对方是刚从丁市旅游回来的,就穿着这么一身喇叭套装,还显摆得跟什么似的,摸都不让人摸,说这衣服贵得很。   当时把女售货员气得差点连夜搭火车去丁市买套回来穿了,被她男人拦住了,女售货员在城里找了两天,都没发现哪里有卖这种衣服的,冷不丁看到个穿着的,还挺惊喜。   魏中平假意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女售货员眼睛一闪,凑近了魏中平悄声问道,“同志,那这衣服贵不贵?”   魏中平:“贵...倒是不贵,咱穷人家省顿饭就下来了,但这料子贼舒服。”   女售货员的眼睛更亮了,张着嘴仿佛有一堆话要问,魏中平悄悄戳了戳纪榕的肩头。   纪榕瞬间心领神会,“魏叔叔,你还要多久啊,我们还得赶着回去呢。”   “行了行了,真服了你这小屁孩,等会怎么了。”魏中平一边数落纪榕,一边转身冲着女售货员挥手,“我先走了。”   等到魏中平走后,女售货员一下被身边的人围住了,“那男人你认识?”   女售货员摇头,“不认识。”   “那你们说那么多,我怎么看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还不是他身上穿的喇叭裤,现在外面可流行了,我上次去亲戚家没穿,直接被人喊土狗。”   “不是吧,那裤子看起来不是很好看呀。”   “那你问到他是哪里买的了吗?我的确有点印象,我在北京的哥哥寄信回来,说那边现在正流行这种衣服,可是他抢不到。”   “就这衣服还那么多人抢?”   “可不是,每次出的量少,都得排着队买。”   “...”   几乎是跑出了百货大楼,魏中平扶着膝盖喘着气脸上笑得像多菊花一般,趁着没什么看到,他朝着纪榕勾勾手,实际上是想在纪葎面前显摆自己的能力,“榕榕,你知道叔叔为什么那样做吗?”   纪榕还真有些懵,摇头,“为什么?”   魏中平笑着清清嗓子道:“魏叔叔今天就教你一个大道理,如果让她们知道了这衣服我有,也许又该犹豫买不买,但若是求不得...”   听着魏中平扒拉扒拉说了一大堆,纪榕都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越得不到越想要。   作为一名成功的倒爷,魏中平身上肯定有几分本事的,纪榕还是很捧场地鼓掌道:“魏叔叔真棒。”   当然,魏中平想要纪榕的夸奖,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纪葎身上。   纪葎冷漠地点点头,“不错。”   魏中平瞬间感觉整个人斗志都上来了,脚也不累了胆也更大了,甚至还能转悠好几圈。   几个人回了家,宋惜梅愣愣地看着龟孙子一样爬出去又牛气哄哄回来的儿子,整个人的眼神都稀奇极了,等到听儿子说城里一堆人打听这衣服的事情,魏粮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儿子在吹牛吧?   魏中平可不管他爹的反应,只再三叮嘱道:“咱们家这衣服一定不能让人知道!”   老两口都默默点头,这还用说?   他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临进门前纪葎说的话,“对了,葎哥说让咱们今晚都去他家吃饭。”   老两口都震惊了,“你没说错吧。”   在老两口的记忆里,纪葎那就高岭之花,轻易碰不得,要不是儿子在和纪葎捣腾这生意,人屋子的小闺女又实在讨人喜欢,他们都想不到自己会和这种性子的人打交道。   更别提让人家请吃饭了。   最后,在儿子肯定的眼神下,老两口慢慢将疑虑收了回来。   收拾好东西,摘好菜,宋惜梅顺便拿着都往纪葎家去了,这才发现不止他们,就连马瑛也过来了。   大半天不见,马瑛就像打开了话篓子,围着宋惜梅说笑个不停,虽然表情上没什么变化,但宋惜梅还是敏感地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马瑛潜藏在眉宇下的郁色没了,宋惜梅也替好友高兴。   把姜常清的屋子给收拾出来,马瑛和宋惜梅帮忙把里面打扫得一层不染,纪葎这才铺上了新买的棉被,把衣服都一一挂了出来。   姜常清完全没想到,儿子竟然把东西都买全了,还被大家伙撺掇着跑去换了衣服,尺寸不长不短正正好。   马瑛看向纪葎的眼神就不一样了,简直像看着个大孝子,“想不到你竟然记得你爹的尺码。”   先前马瑛也了解过纪葎的脾性,生怕自己师兄这么温和的人被儿子冷处理掉,现在她是彻底改观了,活了这么多年,她就没见过几个大老粗的爷们能记得住自己老子衣服尺寸的。   当时就对纪葎竖起了大拇指,也打定了注意要看看哪家的好姑娘给人介绍介绍。   ......   是夜,朦胧的夜色里除了青蛙的叫声外,还有数不清昆虫的声音,组合在一起成了夜晚的旋律。   纪葎睁开眼睛,侧过身子看向已经熟睡的小闺女,把被子朝上拽了拽,从他清明的目光里,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深沉。   “我爸爸就是最棒的。”   “...”   小闺女闭着眼睛,嘴巴里喃喃细语,伴随着流落到下巴的口水,纪葎被拉回到现实来,意识到小闺女只是在说梦话,无言地看了她好久,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空才刚刚亮起来,刻意早起的魏中平便出门溜了一圈,原本紧张的神情在听到国营商店里别人的议论内容而渐渐松快下来,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来。   魏中平蹲在纪葎家门口,只听到一点声响,就迫不及待地敲门。   等到冷着脸的纪葎打开门,魏中平才将忍了很久的惊喜爆发出来。   他凑到纪葎旁边小声道:“葎哥,好消息,一个晚上过去了,听说好多人都在找这种阔腿裤,咱们是不是乘胜追击,赶紧把货放出来。”   魏中平摩拳擦掌,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冲动,仿佛只是纪葎一声令下,他就能马上把活办得妥当似的。   纪葎脸上连一丝意外都没有,淡淡道:“再等等。”   魏中平心里焦急,“葎哥,不能再等啦,接着等下去别人从丁市里拿货过来,黄花菜都凉啦。”   他跑进纪葎家,把门啪地一声关上,观察了一圈四周才小声道:“葎哥我给你分析下,现在市场的群众需求这么大,我们现在投出去,绝对能赚一笔。”   在门外等纪葎起床的时候,魏中平已经把所有的利弊都分析过了,最后得出答案就是:越早出手越快回本。   哪知纪葎却没半点起伏,“然后,剩下的货呢?”   魏中平懵了,呆呆道:“剩下的...咱们不是签合同了吗?卖不出去可以退回给游佳呀!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过了,这批货游佳堆着也是堆着,咱们帮他卖出去这么多他都该偷笑了,难道还要求我们全部消化掉?”   关于纪葎上次和游佳签的一家收合同,魏中平依旧没有搞懂,他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趁最好的时机赚更多的钱,至于后续他压根就没想过。   有人拿着钱求买他的东西难道他还能视而不见吗?   魏中平做不到。   纪葎却只是道:“先冷静。”   魏中平:“...”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咬咬牙,“行吧,那就听葎哥的。”   魏中平深吸了口气,将心底爆发出来的冲动又给压了回去。   纪葎瞥眼魏中平,声音平静道:“你不是有渠道?放出消息说你有这批阔腿裤。”   魏中平的确是有销售渠道的,但人家还要赚二手钱,所以一般会把价格压得很低,现在阔腿裤的前景这么好,魏中平可不想让别人赚了去。   因此对于纪葎的做法,他也是疑惑,“葎哥,你是想...”   纪葎:“竞标。”   魏中平瞬间顿悟了,这意思是价高者得?   他的表情瞬间像绽放的烟花,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大的笑容后是稍纵即逝的落寞,“可是葎哥,他们也一样可以倒买,没必要买咱手上这批货呀,要是他们去丁市了,直接拿一大批货回来,不就是抢咱的市场了吗?”   “你以为游佳的衣服为什么一直堆在手里。”   “还不就是没人要...”魏中平的话说到一半,恍然大悟,他伸着手指不住比划。   是了,丁市那些有货的人在故意压价呢,谁能保证去拿货的价格会比他们手头上的低?   这要是拿了货回来贵了卖不出去可不止是损失一张火车票那么简单,而他们有游佳的来路,进货的价格再怎么也不会超过别人去。   魏中平只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画面,瞬间被乐道了,忍不住扶着墙用力拍着大腿,“葎哥,你真绝!”   魏中平离开后,纪榕悄悄从屋子里探出头,小心翼翼试探性地伸出粗短的大腿,轻轻地唤了句,“爸爸。”   刚刚两人的对话,纪榕在屋子里全听见了,除去感叹纪葎的才华,就是秘密被发现后的胆战心惊了。   纪榕害怕纪葎像怪物一样看着她,更害怕纪葎不要她...   这种矛盾的情绪直接干扰得纪榕连做了几场噩梦,醒来后发现床上只自己一人,瞬间连瞌睡虫都没了。   但当她看到纪葎回过头,眉头舒缓神情放松地朝她招招手时,纪榕瞬间忘记了所有惧怕,一门心思地扑过去抱住纪葎的大腿。   纪葎没问什么,就势将纪榕给抱了起来,“今天去给秦招看学校吧。”   纪榕满心雀跃只顾点头,“嗯嗯嗯。”   刚好秦招也从屋子里杵着拐杖出来,他一向是个细心敏感的人,早就察觉了父女俩的怪异,因为无从下手解决而懊恼,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露出浅笑。   过了会儿,姜常清也从厨房里出来,伸手摸了把纪榕的小脸蛋,“开饭啦,小榕榕刷牙洗脸了没?”   纪榕瞬间捂住了嘴巴眼睛,摸到了嘴边的口水和眼睛里的眼屎,她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吃过了早饭,按照纪葎的打算,秦招的学习功课也耽误不得了,一家人将屋子收拾一遍。   穿上新衣服的姜常清整个人都干净气派了一个度,听到孙女喊他一起出门时却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出去吧,我把屋子收拾一遍,顺便出门走走。”   纪榕的眼睛里藏着奇怪的光芒,好奇于向来对什么都没兴趣的爷爷竟然主动提出要一个人出门走走?要知道,在松花大队的时候,姜常清基本就是田里家里两点一线,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的。   纪榕突然想知道昨天马瑛究竟和姜常清说了些什么了。   纪葎挑选的学校就在这条胡同的不远处,也不知道是不是综合了秦招腿受伤的因素,学校虽然算不上多么顶级豪华,至少也挺干净整洁,房子都是新建的,比柏青大队那破破烂烂的不知道要好几倍去。   看着朝气蓬勃的巨树,听着书声琅琅,就连纪榕都忍不住向往读书的日子了。   纪葎领着纪榕两人一路进去,直走到一间单独的房间里,纪榕看到外面挂了块小牌匾,写着校长室,不由得感慨这年代人的朴素。   校长是个留着花白胡子的六七十岁老人,走路慢悠悠的。   纪葎显然是和人家打过招呼的,对方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感觉突兀,有目标地望向秦招,“这就是要进学那孩子吧?”   纪葎点头,“嗯。”   纪榕迫不及待的问:“校长爷爷,你要给秦招安排什么班级呀?”   纪榕的声音成功引起了校长的注意,他笑容满面地弯下腰,“小朋友,你还懂班级呢?那你知道什么班级最好吗?”   纪榕撅着嘴巴道:“榕榕当然知道,年纪越高学的东西越不一样,我们家秦招可是第一名的。”   校长被纪榕的口气逗笑,对纪葎道:“可惜你这小闺女年纪小,否则我都想收她进学了。”   校长从事教育行业这么多年,也经常看到学生带着家里的小弟弟小妹妹过来,其中不乏三四岁的,但就没有那个能比得上纪榕这般从眼神里就能看得出灵动的。   他也是了解过一些情况的,知道秦招并没有进过学,在这个年代,读书是有钱人的奢靡,也是穷人家的机会,比秦招更大的孩子他都收过,更别说秦招这才八岁的了。   但听到小姑娘的话,他突然对这个新来的学生产生了好奇心,不由得提问几句。   秦招一开始不愿意开口,在纪榕鼓励的目光,才一字不差地把答案给说了出来。   校长有些诧异,又提问了些高年级的题,结果让他同样意外,不可思议地瞪着眼。   他忍不住抬头问纪葎,“你家这小孩真没上过学?”   纪葎:“嗯。”   纪葎平静极了,就仿佛面前这个让人骄傲的孩子不是他家的一样。   校长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依葫芦画瓢又提问了一些,这不,就让他发现问题了...   校长:“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这基础不太行,应该是没有笼统地学过的,我提议让他从头开始学,如果中间成绩优异的话我再安排他升班。”   多上一年学可得多交一年钱,生怕纪葎不同意,校长还特意强调了句:“你放心,就你家小孩这样的,将来肯定有出息。”   纪葎对这些倒没什么意见,“嗯,你看着来就好。”   校长松了口气,点点头道:“行,那我先带你去教室转悠,今天刚好也有个家长带着小孩过来呢,不过他家小孩才六岁,就先待一个班吧。”   纪葎的眼神里瞬间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情绪,想到了某个人,他出声询问道:“谁?”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看着风景,纪榕有种与有荣焉的兴奋感,仿佛把秦招的骄傲都写在了脸上,当听到校长的话时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可是随即而来的纪葎的询问,让她探知到一点不一样的苗头。   纪榕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眼神里骤然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态。   总不会,跟那个熊孩子一个学校吧?   纪榕摇摇头,想要甩掉脑子里的念头,那可真是倒大霉了。   纪榕最后望了望大门,又回头看了看老校长的样子,彻底驳回自己的念头:不可能,人家什么孩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学校。   纪榕觉得自己刚刚的念头就是在搞笑。   可是下一秒,她心里的侥幸没了,因为从校长指着的教室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是小屁孩的父亲——肖正希。   纪榕绝望地捂住额头,甚至开始想:老天爷是不是看我最近太无聊了?   肖正希显然是刚发过火的,眉头上青筋爆发,从教室里迈着步走出来,眼神里满是阴霾,但是这些表情在随着他抬头看到纪葎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肖正希同样不可思议地回头望了望,半晌才打招呼道:“纪葎,你也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几个人坐在校长室里,包括被肖正希训斥过后不情不愿待在教室里的肖岭也过来了,瞪着眼睛和秦招面面相觑。   老校长没看出来气氛的怪异,还乐呵地摸了摸下巴道:“原来你们俩认识,那可倒好,两个新来的插班生互相能有个照应。”   纪榕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招和熊孩子能怎么照应?互相打架吗?那可千万别!   肖岭愤愤地指着秦招,“爸,我不跟他一个学校,我不上学。”   他想到了无往不胜的自己上次被秦招压着打架的模样,心里犹如火山翻涌,都是因为这个人,害他不仅丢了面子,回家还得被罚跪!   肖正希本来还在为甄娆这么巧竟然找到和纪葎家小孩一个学校而感到惊异,听到儿子的话,当场板起脸,“不成。”   这个混小子,打从离开北京后,都不知道换了几个学校几个教课老师。   肖正希怎么可能由着小孩性子听他乱来。   再看看秦招,即便不喜肖岭,却只是皱着眉头什么话也没说,这让肖正希对他的心里印象都提升了一个度,只道不愧是纪葎带出来的。   肖正希清了清嗓子,望向纪葎,“你这孩子是准备在这读了?”   纪葎则完全没有因为肖正希的缘故而换学校的意思,“嗯。”   不仅是因为这所学校是纪葎挑出来师资力量比较强盛的,更因为离家近,小闺女他是知道的,在家待不住说不定还得跑来和纪葎上学,这段路程是最合适的。   肖正希有些惊喜,其实就算没有今天的相遇,他也打算去找纪葎的。   肖正希:“我家离这边不远,要不过去坐坐?”   说完了话,他脑子里又飞速想起了甄娆做的那些蠢事,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还是去你家吧,有件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纪葎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别人看不清的情绪,良久,他点头应声,“好。”   两人说话的时候,肖岭已经心痒难耐找上了秦招,昂着脑袋满脸不屑,“喂,瘸子,你坐的轮椅是我家的,我命令你马上还回来。”   秦招眼神肃穆,表情冷硬。   纪榕在一旁看得忧心,跑过来道:“这是肖叔叔给的。”   她生怕两个人再打起来。   肖岭牛气哄哄,“肖正希是我爸。”   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一道重力按住了,抬头一看,竟是他口中的肖正希。   肖岭跺脚怒视着对方道:“你是不是又要骂我?你是我亲爹吗?”   肖正希本来的火气因为这句话突然散了,但他依旧神情严厉,“我不是你爹谁是,赶紧回教室上课去。”   肖岭指着肖正希威胁道:“肖正希,我警告你,今天有他没我,你要是敢让他和我一个学校,你就等着我回去跟爷爷奶奶告状吧。”   肖正希还真不带怕的,当下回道:“那你尽管试试,看是你待在我身边的时间长,还是他们时间长。”   在肖正希的威逼利诱下,肖岭最终还是乖乖地一步三回头回教室去了,临走前对着纪榕秦招鄙夷挑衅的眼神暂且不提,纪榕想到了上次跟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肖岭,不由得感叹臭小孩这次懂事多了。   秦招这边只是先办个入学,实际的上课时间还没安排好,跟老校长打过招呼,纪葎一家就带着肖正希一起回家了。   “这轮椅用着还行吧?”   “超级行呀,秦招再也不怕碰到脚了,谢谢肖叔叔。”   “那你们先用着,不着急还,那混小子刚刚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他看我都不顺眼的。”   进了屋子,姜常清果真已经不在家了,纪葎走进厨房倒水,纪榕则跑出去把门掩上,一看两人的气氛,她就猜测是要说大事的。   肖正希了解纪葎的性格,知道在商场上的寒暄在纪葎这里不起作用,于是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手里有一批衣服。”   说完了话,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肖正希连忙补充道:“不用误会,我不管这一块,你也知道我现在负责国营商店,昨天去商店时听到有人说起喇叭裤的事情,售货员描述的人太有辨识性,我一猜就是你。”   纪葎这才冷淡着道:“你说。”   “我是想问你手上有多少这样的货,我想全部买下来。”   因为熟知纪葎的聪慧,知道自己隐瞒不下来,肖正希干脆直接说了,“现在商场的营业额一年不如一年,就是因为没有推陈出新,我是想通过这批喇叭裤,让商场多个营业任务。”   “你放心,你准备卖给别人什么价格,我不会让你难做,我可以用高一成的价格拿下来。”说到底,拿下这批货是为了打开市场,让销售量稳步上升,而不是通过压低来货的价格只做一次生意。   老实讲,当听到纪葎做倒买的消息,肖正希的心里不无惊讶,按照他认识的纪葎,绝对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但是经过一个晚上的深思熟虑,在今早看到纪葎的时候,肖正希改变了想法。   他不应该用固有印象去给纪葎打上标签,这样做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能力。   纪葎沉思了一会儿,其实从在学校的时候肖正希提出要和自己聊聊,他就猜到是这回事,没有当场拒绝是因为纪葎想听听对方的说法,现在看来,似乎是不错的主意。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一下下有力地敲击着桌面,纪葎道:“不介意换个人和你说吧?”   纪葎虽然知道销售方式,但喇叭裤的市场是让魏中平去打听的,他想要锻炼魏中平,自然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包揽。   肖正希一听纪葎就知道这事有戏了,舒缓了眉头道:“可以。”   ...   纪榕没想到,自己的生意竟然还能做到国营商场去,本来因为倒买倒卖担惊受怕的心瞬间都跌了下来。   作为一个穿书的人,纪榕是知道过两年倒爷这个身份有多么热销的。   接收到命令,纪榕满脸欣喜,跑得就像风火轮一般,刷得一下冲到了魏家的屋子,啪啪啪用力敲着门。   等门开了,纪榕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冲向了魏中平的房间,将正睡着回笼觉的魏中平一把拉起来,“魏叔叔,生意来啦。”   魏中平满脸懵逼,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情,就被纪榕像赶鸭子上架催着抓着跑向了纪葎家。   定了定神,一眼望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肖正希,魏中平脚步一个踉跄。   他是调查过人家的,当然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身份。   魏中平的第一反应,是纪葎把自己出卖了,等清醒过来突然又想:他现在和纪葎一根绳上的蚂蚱,根本不存在谁卖谁的说法,要倒霉早就一起倒霉去了。   但魏中平还是想不明白,肖正希怎么出现在这里,纪榕怎么叫自己过来,重点是,生意又是怎么回事?   纪葎也从魏中平的眼神里看出了迷茫,不慌不忙地将肖正希的请求三言两语说了出来,然后道:“这事你怎么看?”   魏中平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如铜铃,过了好半晌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听错,看着坐在旁边一脸冷静自持的肖正希。   他赶忙按下心里的震惊,强作镇定道:“不知道肖领导准备什么章程?收多少的货?”   肖正希咳嗽两声,“自然是有多少要多少。”   国营商店每天来往的人那么多,对于拿货量的事情肖正希也早有打算,两个人谈得十分默契。   “是一次性拿完还是准备后续还要货?”   肖正希微微惊讶道:“你们还有合作的?”   魏中平一脸严肃,“这个不用你管,你只需要给我个答案就行。”   魏中平才不傻,不至于因为肖正希的几句话就把游佳给供出来,说到底,对这种人物,他还是选择保留的。   肖正希也不介意,“行,那你有多少都给我就好。”   “...”   和肖正希简单地谈判之后,双方把价格给定了下来,魏中平的眼神里满是锐利,声音冷静地和对方说好拿货时间,并且为了掩人耳目,强烈要求对方不能到家里来。   这行事这做派,俨然最老道的倒爷是也。   连肖正希都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全部处理完,肖正希便很自觉地以后面有事为由提出离开了。   肖正希走后,魏中平才像彻底变了个人,脸和肩头一起耷拉下来,整个人瘫倒在桌子上,冷静没了,精明没了,剩下的只是笑得像个傻子似的表情。   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在找不人分享喜悦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道:“我艹,老子终于要发财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纪榕从两个人的谈话里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脸上浮现出兴高采烈的模样,看着魏中平乐得仿佛拿到手几万块似的,她忍不住抿唇笑。   这个时候,从隔壁的屋子咿咿呀呀传来女的唱戏声,声音里英姿飒爽,似有如临战场之意。   魏中平一脸稀奇地抬头望向两家相隔的那堵墙,“马大婶竟然唱戏了。”   纪榕疑惑,“马奶奶不是经常唱戏吗?”   魏中平解释道:“最近挺久没开嗓了,说找不到感觉。”   纪榕好奇道:“那魏叔叔喜欢听马奶奶唱戏吗?”   魏忠平点头:“那当然,我都是听着长大的,你听她现在唱的曲子,是公主披战袍替父征战沙场的故事,这可是她的成名戏。”   纪榕似懂非懂,只感觉内心一阵澎湃,她忍不住趁着魏中平拉着纪葎谈话的功夫溜了出去。   隔壁的屋子竟然只是虚掩着的,纪榕慢步走了进去,她看见了穿着戏袍唱戏的马瑛,也看到了坐着板凳听曲的姜常清。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种异样的融洽感,纪榕忍不住蹲在门边双手抱腿,就这么静静地望着。   因为看到的是姜常清的后背,纪榕无从判断他的情绪,只是当马瑛唱到某一个段子时,姜常清突然刷得一下站了起来,纪榕明显看到他是摇摇晃晃好几下才站稳身子的。   姜常清一言不发地站了好久,突地转身大步流星朝着纪榕的方向走来。   纪榕呆呆地睁着眼睛,在姜常清垂头路过的时候,她看到了对方通红的眼眶,还有眼底无尽的悲伤,几乎是条件反射,纪榕就站了起来,想要尾随姜常清出去。   但是马瑛叫住了她,“榕榕,过来。”   纪榕的眼睛直随着姜常清走到死角,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她才收回眼神,懵懂地走到马瑛的身边。   她是第一次见到描眉画目的马瑛,有一番别样的美感,但是心里挂念着爷爷,纪榕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卖萌夸赞马瑛。   马瑛坐到了姜常清刚刚坐着的椅子上,幽幽叹了口气才道:“师兄是个苦命人。”   纪榕也在旁边坐下,满脸困惑地看着马瑛,四下扫了扫,也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只能附和地应了声。   马瑛说话的时候目光空洞望向虚无,显然也是没把心思放在纪榕身上,对于纪榕的回答满是无所谓的。   纪榕撑着下巴看着马瑛,见到她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慢慢地把故事说了出来。   “我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我家里边闹饥荒,因为兄弟姐妹多,家里什么东西都吃没了,爹就带着我去外祖家找吃的,然后路途太远了,半路他走不下去了,就带着我借宿在一个农户家的猪棚里。   那是个冬天,是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记忆里依旧清楚得很的寒冷,即便农户的媳妇好心借了床被子给我们,但我醒来的时候爹还是没了。   农户跟我说,他是冻死的,但我知道他其实是饿死的,在这天之前,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只喝水,没有粮食了。   我也要死了,我觉得我走不到外祖家了。”   在四五十年代,饿死的灾民是难以估计的数量,马瑛说的只是那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例,但因为亲身经历,她的言语里带着狐死兔悲的凄凉感。   纪榕都忍不住安静下来了,从一开始漫不经心当听故事般变成了后来小脊背越挺越直,直到听完了马瑛说的话,神色复杂,竟然只余下唏嘘了。   马瑛也不在乎纪榕的态度,眼睛一眨似乎想到了开心的事,唇也跟着轻轻扬了起来,“师兄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那个村子里有个富户过六十岁寿辰,请了当时赫赫有名的戏班过来登台唱戏,他是大师兄,自然也跟着来了......后来他又见我可怜,便把我也一起带走了。”   之后的故事纪榕其实不难猜到,就像很多的电视剧里那样,这一步,改变了马瑛的整个人生。   “到了戏班后我才知道师兄家原来是经商的,家底不薄,师兄又是家里的独子,和我们所有人都不同,他是偷偷溜来戏班唱戏的,因为喜欢。   那段时间我们每天看得最多的就是师兄的父亲拿着棍子来叫师兄继承家业,但师兄抵死不从,我那时候很羡慕他的肆意。”   马瑛说着说着,渐渐就变了音调,“好景不长呐,随着改革开放,土地制度的颁发,上面领导处理了一批蛀虫,连带着我们戏班的日子也难过了起来。   那段日子谁都可以踩我们一脚,师兄就是在救我的时候得罪了街上最有名的混混头,那人一怒之下把师兄的家都给举报成了地主,是最严格的时候,要接受群众批/斗后跪铁钉向人民认错的。   师兄的母亲当场扛不住去世了,他的父亲也病入膏肓,即便是我们戏班筹钱给他治病,也无济于事,说到底心病难除...后来有一天醒来师兄就不见了。”   马瑛说到这里,伸手抹了抹眼眶,“我和老班长找了他好多年,老班长可是临走前都念叨着他呢,说起来我命好点,这把年纪却还能见到他。”   马瑛又哭又笑,脸上的妆渐渐花了,她也不在意,只是道:“师兄是个重情重义的,我知道他一直原谅不了自己,老班长有一段时间还担心他会做傻事,让我们去河边寻寻他呢。”   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低头看眼懵懂的纪榕,“我真是疯了,竟然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么多,榕榕不会看马奶奶笑话吧?”   纪榕的眼神几分呆滞,想到了刚刚那一眼姜常清的情绪,突然小心脏有种揪疼的感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忆起了姜常清和小纪榕相处的画面,眼角竟不知觉落下泪来。   马瑛伸手长长的袖摆替纪榕擦拭泪水,一边道:“哎哟,乖榕榕,你可别哭,都过去了,你爷爷现在也好好的不是吗?榕榕可要好好孝顺他。”   马瑛的屋门被敲响了,魏中平探着脑袋笑嘻嘻地望过来,“马大婶,我说你这心血来潮唱起戏来怎么还只唱一半呢,卡在**的位置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可难受死我。”   说完了话,魏中平注意到纪榕红彤彤的眼眶,瞬间哎哟一声,“榕榕,你怎么了?谁欺负你?”   魏中平又冲着低着脑袋的马瑛故意笑问:“马大婶,你是不是欺负榕榕了?”   都是在一条胡同里长大的,平时各种玩笑也是经常开的,魏中平只当这次还和从前一样,对哭红了眼睛的纪榕虽然心疼,但也没真怨怪谁,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像泪做的,动不动就哭也挺常见。   马瑛也没抬头,伸着袖子快速地擦了擦眼睛,哑着嗓音嗔怪地笑道:“魏家小子,你欠教训啦,竟然还敢赖上大婶我了,信不信我让你妈再教训你。”   魏中平连忙求饶,“怕你了,是我弄哭的行了吧。”   都是住在隔壁的,马瑛其实能猜到魏中平和纪葎在谋划些什么东西,但她可没兴趣插手,只是长叹了口气道,“你们活在了好年代呢,可得好好珍惜。”   魏中平一脸幽默,“那还用马大婶说,我现在都怀着感恩戴德的心过活的,尤其是在碰到榕榕之后,我每天起床都得插炷香,感觉祖宗的保佑。”   “哎哟哟,听你这意思,竟然是看上小榕榕了?”   “马大婶你说话可注意点,这要是让葎哥听见我可能分分钟得被暗杀的。”   马瑛抱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直感觉肚子都有些抽疼了,才挥手赶人,“行了行了,快回去了,不要打扰我做饭了。”   魏中平唉声叹气,“行吧,看来想蹭马大婶顿饭可真难。”   马瑛捂着嘴巴笑,“没得把你吃得油嘴滑舌,也不讨个姑娘回来,天天就哄我老太婆。”   听到马瑛又提起娶妻的话题,唯恐对方长篇大论,魏中平连忙道:“马大婶再见,我这就回去。”   就连本来还沉浸在感伤情绪里的纪榕都被魏中平给逗笑了,走到魏中平的身边,跟着他一起出了屋,纪榕才听到魏中平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还好马大婶笑了...   回到隔壁屋,纪葎就站在门前等着纪榕,纪榕跑开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魏中平说话的时候他自然也听见了。   看着闺女果真哭过的眼神,纪葎突然心疼,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小凳子上轻声问道:“榕榕怎么哭了?”   纪葎不是没见过纪榕哭,但好几次只是在作秀,是那种有理由的哭,可不像这一次这么无缘无故。   秦招也推着轮椅走到了纪榕的身边,“榕榕别哭。”   看着这一个两个担心的表情,纪榕突然觉得自己找不到理由再难过了,想到了刚刚走出门的姜常清,纪榕在心里暗下主意:绝对不让爷爷再回去了,绝对要让爷爷过好日子。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没事,旁边的魏中平就朝她做了个鬼脸,直接幼稚地揭穿道:“榕榕刚刚哭得跟个煮熟的泪娃似的,眼又红脸蛋又热,还鼻涕眼泪流一身,丑得我简直都不敢认她了。”   他说得似模似样,纪榕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羞愤的情绪,伸手摸了一把脸蛋和鼻子,顿时也不客气了,直接甩锅道:“爸爸,是魏叔叔弄哭的。”   她说完一脸挑衅地看着魏中平。   魏中平:“...”   你信不信我也当场哭给你看? 第一百六十八章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后,纪榕整个人精神饱满,伸着小懒腰,抓把乱糟糟的头发,纪榕发现,纪葎又不见了。   透过窗户四处张望了一圈,纪榕这才翻过身子手撑住床板踩着小板凳一点点爬下来,咕咚咕咚跑到房门边,刚好撞上从秦招屋里出来的纪葎。   对方偏过头的瞬间,脸上有种怪异的复杂感,像是被迫接受了什么事。   纪榕眨巴眨巴眼睛,“爸爸,你和秦招说悄悄话呢?”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纪榕刚刚做了一个梦!   纪榕伸腿踢着地上的石子,想到马瑛说的那些话,她决定要帮爷爷治心病。   “爸爸,爷爷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纪榕是没本事去找爷爷已经死去的爹妈出来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了,但还有一个办法是忘却烦恼,她得找些让爷爷高兴的事才行。   纪葎看着闺女斗志昂扬的神情怔住了,杵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不愿意向小闺女承认他不知道...这一想,还真让他想起来了。   “中秋节前后,已经过去了。”   纪榕瞬间耷拉下脑袋,就知道现实没有那么凑巧。   ...爷爷真可怜,中秋可是团圆的日子,这不每年的生日都在戳他的心窝吗?   没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纪榕拍了拍脑瓜子,“爸爸,咱们给爷爷补过生日吧!”   小闺女一惊一乍的作态让纪葎眉头都微微蹙起,寻思着是有重要的事,“怎么了?”   纪榕探头探脑望着姜常清的房门,拉着纪葎进屋,而后凑到他耳边三言两语把马瑛讲的故事给说了出来,“爸爸,榕榕要孝顺爷爷。”   在纪葎的记忆里,幼时伴随着他的是母亲的羞辱和欺骂,他竟从不知姜常清的这些过往,饶是再镇定的人,听完小闺女的话后也沉默了。   良久,从喉咙里轻轻吐出一个字节,“嗯。”   纪葎伸手把纪榕毛茸茸的头发都拢到而后,拿着小皮筋给抓了个小马尾出来,伴随着闺女特意强调的声音,“爸爸,轻点,要秃头的。”纪葎的眉眼渐渐温和下来。   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言论。”   “少年不惜发,老大徒伤悲。”   纪榕笑眯了眼睛,钻进了纪葎的怀里。   姜常清睡过午觉走出来的时候,正见到父女融洽相处的画面,想到了在小孙女面前丢人的场景,面上浮现一丝赧然。   让他意外的是小孙女却像忘记了这件事情,当场挣脱了纪葎的怀抱扑到自己身上,随着她甜甜的叫声,姜常清额头眼角的皱纹都笑了出来。   “爷爷陪榕榕出去玩好不好?”   姜常清有些意外,小团子竟然不缠着自己父亲了,但同时涌上心头的是一阵阵的暖意。   将繁重的锁链卸下,姜常清点头笑道:“行,咱们榕榕想去哪里玩?”   纪榕歪着脑袋想了会,初来乍到的她还真不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本来指望地把眼神投向纪葎,但是很快又收了回来。   几乎是绞尽脑汁才终于让纪榕想到了个去处,“榕榕带爷爷去看秦招的学校?”   敲了下小孙女的脑袋,姜常清道:“秦招是你哥哥,榕榕可不能这么没礼貌。”   与此同时,秦招也从屋子里跳出来,听到姜常清的话附和道:“是哥哥。”   纪榕无辜地捂着脑门,谁能相信她其实已经十六岁了,喊比自己小一半的秦招做哥哥真的合适吗?   被众人的眼神围攻,纪榕像朵枯萎的小花般蔫了下来,乖乖地换了语气,“那爷爷要去哥哥的学校看看吗?”   纪榕是想带姜常清去认路,融入一个地方最快的方式,就是把周围的路都认全了。   姜常清也挺感兴趣的,遂点头道:“好。”   秦招本来也是自告奋勇要同行的,但临出门前他被纪葎给喊住了,“秦招,你留下来吧。”   纪榕的眼神瞬间像机关枪扫视过去,她有种感觉,这两人有事情瞒着自己。   张张嘴欲言又止,瞥了眼身旁的姜常清,纪榕还是决定先把质问的事情放到一边,伸手拉起姜常清的手,“爷爷,咱们走。”   虽然纪榕对附近的路并不怎么熟悉,但有一点值得夸张的是她把人都认清了,和散着步的人打招呼,一一介绍道:“王奶奶,窦爷爷,成姨...这是我爷爷。”   那小表情别提多骄傲了,直把周围的人都逗乐了。   还有人道:“这新邻居家的小闺女可真有趣,想抱回家养呢。”   一路走到学校,遇见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在学校的外墙前站住,纪榕指着刷得白白的墙和大大的树告诉姜常清,“爷爷,这里就是秦招的学校,我爸爸说了,这所学校教学严谨,是附近最好的学校了。”   因为里面正在上课,安安静静的纪榕也没特意带姜常清转到教室里去,只在外围看个热闹。   “爷爷你知道不,今早老校长向秦招提问问题,他可全搭上了,把老校长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秦招在里面肯定没差的。   纪榕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甩下来一个书包,多亏姜常清眼疾手快把纪榕拉到身边,才没让她摔到。   紧接着,墙侧边种着的大树上,缓慢地爬上来一个小身影。   定睛一看,却是真准备逃学的肖岭。   果真冤家路窄,纪榕瞬间掐着腰怒瞪着他,“小屁孩,你是不是找收拾。”   学校外面的围墙并不高,这大概是肖岭肆无忌惮爬墙的倚仗,他显然也没想到纪榕会在墙外守着,气急败坏,“你喊谁小屁孩,等老子下去收拾你。”   要不是正门那边老校长经常会去转转,肖正希又特意拜托校长看顾着自己,肖岭也没必要跑到这边来。   肖岭腾腾腾地按着树干往上爬,紧接着一跃站到了围墙上,直用手死死按着那块墙,才没倒霉地摔下来,可是看着那高度,他瞬间有些怂了,弯曲的小腿在空中抖啊抖,迟迟不敢落下。   想到早上肖岭欺负秦招的话,纪榕心里就气得不行,四周瞅了一圈,见没有其他人了,她松下口气,抬眼望着肖岭,声音里冷嘲热讽的意味明确,“这就不敢跳啦?小怂蛋。”   肖岭果真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着,当下咬咬牙怒骂道:“谁说老子不敢跳,老子是在酝酿,你等着我收拾你,嘿,你不知道什么是收拾吧?   小麻烦精,我告诉你,老子以前可收拾过很多人,将他们绑起来再拿树枝抽,拿面粉砸,特别有趣,改天也让你见识见识。”   肖岭越说越上头,仿佛已经脑补到纪榕痛哭流涕求饶的画面了。   那一脸得意的表情,让本来不知道状况想要伸手去帮忙扶人的姜常清瞬间退后两步,眼神一下就冷了。   纪榕想到听来的传言,对这个混小子的感官恶化到了极点,跺跺脚恐吓道:“你小心遭报应,一会儿直接摔坑底。”   肖岭被纪榕一打击就不服气了,“开玩笑,老子都跳过几遍了,你有种站着别跑。”   肖岭说完眼睛一闭,直接从墙上一跃而下...   想象中的潇洒落地没有出现,有的只是脚一歪人瞬间栽倒在地,说来也倒霉,那地上也不知道哪家小孩撒过尿,竟然直接叫肖岭给扑了进去。   纪榕看着摔成了狗吃屎的肖岭,抿着唇不由得嘲笑出声,“看,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它不会放过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其实早在肖岭腾空而起之前,纪榕就已经发现了墙下不远湿漉漉的一块,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是以才会故意出言讽刺肖岭。   轻轻松松,都不用自己出手,熊孩子因为自己的行为得到了惩罚。   纪榕满足了,一瞬间感觉气也消了,冲着肖岭吐舌头做鬼脸,“小屁孩,现在你才是瘸子了,又丑又自大。”   话说完,也不等肖岭反应过来,直接抓着爷爷一股脑跑了,是冲着学校大门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喊,“有人逃课啦~”   肖岭费了好半晌才爬起来,吐掉嘴边的湿泥,撑住墙一瘸一拐地跳离那个恶心地,却在一转头间碰见了闻讯赶来的老校长。   肖岭:“...”   他觉得自己现在既想羞愤自尽,也想把那个臭丫头带上一起走。   纪榕拉着姜常清跑了好远好远,陡然停下来,捂住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就连周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平日里最好面子的纪榕却浑不在乎。   后面忍不住咳嗽了,满脸无可奈何的姜常清才轻拍着她的后背,“行了,榕榕缓口气。”   从两人的相处方式里,姜常清不难猜到两人之间存在隔阂,见到小孙女的模样,他也忍不住扬起了嘴唇。   纪榕咽了一大口水,抓着姜常清的手抖兴奋地微微发抖,“爷爷,你是不知道,那小兔崽子上次才欺负过秦招,可气死榕榕了。”   姜常清笑道:“可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管人喊小兔崽子,至少得喊人名字吧。”   纪榕知道姜常清是想趁机教自己做人的道理,乖乖应声道:“行行行,榕榕知道啦。”   小孙女的乖巧让姜常清有种格外的成就感,带着宽慰道:“好啦,现在臭小子也得到该有的惩罚了,榕榕不要生气了。”   纪榕大大的眼睛无言地望着姜常清,心道:爷爷就是欺负小孩子不懂事,小兔崽子和臭小子本质上有区别吗?   这不重要!纪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丢人举措,瞬间伸手捂住了脸拽了拽姜常清的袖子,“爷爷,咱们快跑!”   一直带着姜常清冲出了街道,纪榕才又停了下来,甚至觉得脚都有些发麻。   腿短手短就是麻烦,看看同样和她出来的姜常清,竟连一声喘粗气都没。   纪榕现在站在胡同外面,茫然四顾一圈,是之前没来过的位置,她抓着姜常清的手紧了紧,“爷爷,这地我不认识。”   姜常清咧嘴笑了笑,“爷爷认识。”   他带着纪榕在这条街上逛了起来,没有国营商店之前,这是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有当铺有卖甜品的各种好吃的,现在都败落下来了,但人还是不少的,有些附近的住户还拿着板凳出来闲聊。   姜常清牵着纪榕的手,步伐十分缓慢,在一间锁上门的大宅子前停下脚步,只是片刻,他又抬脚走了。   纪榕悄悄抬头打量着姜常清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下口气,回过头眼神凝望着姜常清刚刚驻足的位置,终究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又走了几步,路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听到里面传来啪啪啪打脸的声音,姜常清立刻把纪榕抱了起来,期间因为纪榕的重量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笑道,“榕榕再长大些,爷爷可就抱不起了。”   纪榕歪着脑袋看着姜常清扶腰的动作,突然有种惭愧感,“那榕榕吃少点,一定让爷爷抱起来。”   姜常清笑道:“那可千万别,榕榕还是胖点好看。”   虽然这话很让人感动,纪榕还是忍不住纠正,“榕榕才不胖。”   姜常清点点头立刻道:“咱榕榕以前就是太瘦了。”   纪榕认可地点头,里面的打架声停止了,过不多会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壮汉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瞥眼看到了纪榕,忍不住露出了一口黄牙,但被领头的一拍脑门,便乖乖跟着走了。   纪榕都看蒙了,本来还以为是一群坏人呢...   现在看来,竟然都挺朴实的?她不由得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声音。   唯有姜常清如临大敌地望着那群人,脸上神情紧绷,抱着纪榕的手都微微使上了劲。   领头的壮汉看了一眼就笑了,“叔,你别担心,咱不是坏人,里面的人是罪有应得。”   他说完就招呼着人走了,姜常清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巷子里传来的哎哟哎哟的声音,有人一边倒抽气一边拼命呼喊,“有没有人呀,救命呀~”   姜常清本来将走欲走的脚步一顿,想进去看看状况,就被旁边坐着勾毛衣的老妇人喊住了,“同志,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只是提句醒,她又继续低下头摆弄起手上的毛衣。   纪榕抬头瞥眼姜常清,又望着无论里面声音喊得多惨依旧无动于衷的老妇人,忍不住询问道:“奶奶,这是怎么啦?”   老妇人抬起头来,颧骨突出的脸上有黑黑的斑点,看起来饱经风霜眼神狠厉,却在对上了纪榕的眼睛时,嘴唇动了动努力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脸上的皱纹瞬间都叠到一起。   老妇人望向姜常清,“这是你孙女吧?可真是好福气,这女娃娃怎么长这么水灵呢。”   姜常清瞬间露出了自豪的笑,“那可不。”   老妇人点点头,眼神转移到了巷子处,“跟你说吧,这里面的男人欠人一大笔钱,就是个孤寡老头,整天里看着些小姑娘就笑眯眯动手动脚的,咱们这边的都恶心坏他了。   你听他现在喊得厉害,人家可没下狠手,专门骗你们这些外来的,想诓你们钱呢。”   老妇人说完,又呸了一声,“老东西,年轻的时候恶事作尽,难怪断子绝孙。”   姜常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瞬间也不站在巷子边了,直接撤退了几步。   里面的人喊了几声,估摸着实在没人搭理了,这才骂骂咧咧地一瘸一拐扶着墙走了出来...   纪榕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一只眼睛瞎了眼皮微微耷拉下来,身上穿的是一身灰黑色脏兮兮的衣服,远远地还能闻到一股馊味,长到肩头的头发全部打了结,即便是不靠近,纪榕都得猜到那里面肯定有虱子。   那人也没在意别人的眼光,在扫了一眼周围后径直离开了。   看他走路的样子就非常明显,另外一只脚已经是拖在地上走了。   看不见人了纪榕也回过头来,这才意识到姜常清浑身僵硬,竟是怔住了,纪榕满脸焦急地喊了两声,“爷爷,爷爷...”   姜常清回过神来,才冲着纪榕抱歉一笑。   老妇人瞥了眼姜常清的神情,又看着男人消失的地方,一脸了然地问道:“认识呢?”   姜常清急促地垂下头,声音里透露着一股不平静的味道,“不认识。”   模样太明显了,老妇人也没拆穿他,直接道:“这人活不长久了,几十年前做了件造孽的事,后半辈子都在为那件事赎罪,所以说人呐,做什么事情前得先问问良心过不过得去。”   老妇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姜常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腿一步也不回头地离开,纪榕呆呆地望着爷爷紧绷的下巴,还有攥紧的拳头,什么话也没问。   离开了街道,附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纪榕甚至还能看到偷偷在小巷子里穿来穿去的卖货郎,姜常清走得累了,便在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喘气。   纪榕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瘦削却脊背挺直的身影,在一众排队的人里面显得格外显眼。   纪榕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爷爷,是爸爸吗?”   纪榕一抬头,对上的是邮局几个大字,纪榕一脸懵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可是随着那道身影转头走出人群,纪榕意识到自己没认错人了,连忙挥手大声喊道:“爸爸——”   周围的人都被这清脆的叫声吸引过来,纪榕心里一阵好笑:看来不止在街上喊美女会有人回头,喊爸爸也同理嘛...   纪葎也注意到了站得显眼的纪榕,脚下生风地走了过来,同姜常清打过招呼,才望向纪榕,“榕榕怎么跑这边来?”   纪榕扬着脑袋,“榕榕迷路了,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   看得出姜常清停下来扶腰的动作,纪葎伸手把纪榕抱了过来,甚至还颠了颠这小胖墩的重量。   没说话,但意思纪榕是懂了,她忍不住揪住纪葎的领子将头埋进他脖子里哼哼哼了好几声,怨念很重。   纪葎无奈了,看着同样一脸好笑的姜常清,也没询问两人都跑了什么地方,只轻手拍着纪榕,“爸爸错了。”   纪榕这才想起来询问纪葎,“爸爸,你过来邮局干嘛呀?寄信吗?寄给谁?”   七十年代里虽然有了电话,只需交上几个钱就能听到想见的人声音,但大部分的老年人不太懂操作,也不舍得花钱,还是更习惯用寄信的方式。   纪葎明显就不是省这么几个钱的人,纪榕杵着脑袋满脸疑惑。   但纪葎却没有过多解释,只道,“过来看看。”   他轻而易举地转过话题,将眼神转移到姜常清的身上,温声道:“走吧,回家了。”   挠了挠纪葎的衣服,乖乖地跟着纪葎走了,其实这条街道距离她们所住的胡同是非常近的,只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纪榕才会搞混。   路上,纪榕竟然见到了穿着喇叭裤昂着脑袋走路潇洒的人,她忍不住兴奋地抓住纪葎的袖子,“爸爸!” 第一百七十章   肖正希的速度还挺麻溜的,上午才和魏中平敲定合作找人把从丁市带回来的货从他家拉走,下午就已经贴上标签卖了出去。   从那个穿着时髦的人脸上满是自豪的模样,不难想象这批衣服的热销。   纪榕可太兴奋了,这不仅仅是收钱的事情,更代指他们接下来的合作会更顺利。   有了肖正希的插入,至少纪榕是再不用怕爸爸因为做倒爷翻车了。   相较于纪榕的兴奋,纪葎却只是目光平平地望了一眼,目无波澜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看到自己挣钱的喜悦竟还比不上看到小闺女欢跃的一星半点,至少是满足多了。   走到了胡同口,远远望去发现自己家的屋门大开,纪葎走快了两步,但想到秦招在家里,也没多少着急。   已经在屋子里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的魏中平竖起尖尖的耳朵,远远一听到脚步声就像猴子似的窜了出来,待看清人群里面还有纪葎的父亲时,才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生怕人家觉得他不正经。   但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他现在激动的内心,魏中平满眼焦急地看着纪葎,也不敢伸手去拽他,等到他抱着闺女慢悠悠地走进屋子,魏中平啪地一声关上门,急切道:“葎哥,你看到没,咱们的喇叭裤有多受欢迎。”   纪葎淡淡地点了点头,还是纪榕给了他强烈的反应,“魏叔叔,我看到啦。”   魏中平忍不住仰天长笑,“我下午去国营商店蹲点了,那些货只是一拿上柜台,几乎就被哄抢而空了,听说那些销售员一人就拿了好几套,咱们之前还怕卖不出去,现在一点顾虑没有。”   魏中平精神抖擞,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做倒卖的充实感,不是每天担惊受怕被人举报,而是享受自己的东西被赞叹被宣传,即便没人知道那批衣服是他拿的,也乐得不行。   “我看照这种情况下去,我们那批衣服很快就得卖完了,葎哥你说咱们是不是再去一趟丁市?”   旁边安安静静听着的姜常清脸上露出诧异,虽然知道两人是在谈工作,可他怎么越听越懵圈呢?还要去丁市?他的这份疑惑并没有表露出来,眼神若有所思。   离开丁市之前魏中平有多担忧,现在想到丁市就有多快乐。   纪葎却摇摇头,“不急,没那么快。”   按照纪葎对肖正希的了解,对方可不是傻子,知道过犹不及,想必不会把所有的货一批倒出来,最好的方式是控制销量,就像大城市那样,当能拿到的货少了,变成限量,追求的人也就越多。   纪葎知道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悟,别人说再多无济于事,便没有直接跟魏中平挑明。   魏中平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葎哥,我主要还是担心游佳,你说要是他表面说得好好的把货全部给我们,私底下又转给别人了可怎么办?”   不是魏中平信不过游佳,而是他足够了解倒爷的秉性,没有人和钱过不去,因此心下忐忑。   纪葎则斩钉截铁地回了句:“他不敢。”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魏中平点点头,也不质疑,他现在可以说是纪葎的半个无脑粉了,事实已经向他证明,葎哥的判断有多么正确。   假如一开始不拿这批货,他得不到这个机会,假如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货早早抛出去,他等不到国营商店的合作...   魏中平询问道:“那咱们还去吗?”   纪葎冷静地回:“去,等过两天,你可以先准备。”   “那葎哥这次一起去不?”   纪葎淡淡地摇头,“我会叫另外一个人代替我去。”   魏中平来了精神,“谁呀?”   “再说。”   把事情都说完了,魏中平也没有留下去的原因,依依不舍地看了纪葎家一眼,只恨不能搬过来住了。   他笑嘻嘻地和姜常清挥手道别,“姜大叔,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您。”   姜常清心里的疑惑堆满了,早就等着魏中平走了,当下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急促道:“去吧去吧。”   有点赶客的意味,魏中平尴尬地咳嗽两声,还以为真是自己刚刚的行为过激了,不敢再有小动作。   等到魏中平走后,姜常清才转过身严肃地望向纪葎,父子之间双目相对,没有言语。   *   和纪葎商量好要给姜常清补过生日的事情,大清早两个人就起床了,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准备去国营商场买肉。   纪榕今天穿上了纪葎从丁市买回来的小裙子,纯白色的小碎花裙穿在纪榕的身上,趁得那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像泛着光了,头发被纪葎梳了个小辫子,小脸蛋红扑扑的,这要是不说话,绝对是稳妥的小淑女了。   纪榕学着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捻着裙摆转圈的姿势,笑眯了眼睛望着纪葎,“爸爸,榕榕好看不?”   纪葎心里别提多骄傲了,感慨万千地摸着闺女肉乎乎的手臂,郑重地点头,“漂亮。”   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多给闺女买几套裙子,让闺女享受到所有同龄人的快乐。   至于小闺女从前说的场面,根据纪葎这段时间的观察,以小闺女的能力还没有这种烦恼。   牵着小闺女的手出门,正好撞见了同样出门的宋惜梅,对方看到了小公主似的纪榕,顿时就夸开了,“哎哟,这是我们榕榕吗?宋奶奶差点没认出来,榕榕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呢?”   魏粮听见妻子的话,探出个脑袋看了一眼,顿时也笑得像朵菊花,“榕榕一直漂亮,今天更好看。”   ...   到了国营商场,早起的人已经把这边围得水泄不通,纪榕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最多人的竟然还是服装区,想来又是为了抢那批衣服。   纪榕不是很理解大清早起床排长龙就为了抢一件衣服的感觉,但她知道在后世这样的情况也不少。   纪葎的视线一点没往那边去,见到人多了就把纪榕抱到了怀里,朝着食品区走去,不慌不忙地把东西都给挑好。   猪肉摊上的售货员本来是没什么耐心的,就他们前面排着队的老大婶,甚至还遭受到售货员的辱骂,“买就买,不买就走,你以为猪肉这种热销货由着你挑来挑去呀?”   两个人差点吵了起来,等到了纪葎时,大概是这两人长得太赏心悦目,售货员的怒火反而一下给消了。   纪榕窝在纪葎的怀里甜甜地道:“姐姐,我们要瘦肉还有骨头。”   这年头挑肥肉的多,又能炸油又能吃,瘦肉可没什么人喜欢。   甚至于乡下生产社还有个有趣的说法,去谁家做客只管看看她家的刀,有油光那就是日子过得好的。   售货员满脸惊讶,特意抬头看了做父亲的一眼,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才扬起了笑脸,“行嘞。”   割好猪肉买好菜,纪葎才带着纪榕又走出人群,谁知好巧不巧,却在门外又撞见了肖正希。   肖正希瞥眼热闹起来的百货商店,对着纪葎笑道:“上去喝杯茶吧。”   在昨天之前,肖正希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一件喇叭套装能让人这般趋之若鹜。   说到底还是日子好过了,人们的攀比心就上来了。   纪葎猜测肖正希是有什么话说,也没拒绝,直接领着纪榕跟他上楼。   肖正希舒心一笑,“你刚也看到了吧,跟你拿的货根本不够卖,第二批什么时候能来?”   其实以肖正希的人脉,未必找不到第二家供应商,还能拿到更低的价格,但他就愿意在纪葎身上花本钱,一是看好纪葎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弄虚作假;二是卖给纪葎面子,借此让两人的关系更加牢固...   原因,还是来源于他的直觉。   纪葎淡淡地道:“还得过段时间。”   肖正希点点头,把自己安排的策略都和纪葎说了,每天早上按件放量,和纪葎所猜测的一字不差。   两个男人都极为默契,又聊了一会儿,门被一把推开,精心打扮过的甄娆走了进来。   肖正希瞬间站了起来,眉头蹙起,眼神深深地望着摆明了不是来找自己的甄娆,冷声道:“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甄娆却毫不搭理肖正希的话,直接将眼神望向了纪葎这边,重点是落在纪榕的身上,“榕榕,姐姐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欺负肖岭哥哥了?”   纪榕一脸莫名其妙,歪着脑袋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肖正希就打断了甄娆的话,“有什么事回去说。”   甄娆依旧不理,眼神直直地望着纪榕,就在等他的答案。   肖正希的脸渐渐阴沉下来,直接给纪葎使了个眼色,“我们改天再谈。”   纪葎目光冷漠如冰锥般从甄娆身上扫过,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屋门关上的那一刻,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声音涌了过来。   肖正希还顾忌着脸面,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吗?这事和榕榕扯上什么关系,你非得跑到这里来闹吗?”   “那你又是怎么做人家父亲的,你儿子昨天摔成那样,你有过问一句吗?满打满算他也就和纪榕打过交道,我问一下怎么了?”   “校长不是都说了,是他逃课从树上爬过来摔了吗?你非要这样闹有什么意思?”   “你问我有什么意思,我还得问你呢,整天整天都是工作,你还回家干嘛呢?你干脆在办公室里住得了!还有,你不了解你儿子,难道我还会不了解,肖岭绝对不是那种轻易摔跤的人。”   “他自己都说了是自己摔的,你还揪着这事干嘛?就算不是,那也是他自己要隐瞒。”   “肖正希,你有心吗?还是在你的眼里儿子根本就不重要?”   “那你呢?你就把儿子当人看了?你不是一样拿他当筹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在做事之前,先好好反省你自己作为母亲的责任吧。”   “......”   屋子里的辱骂还在纪葎,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嗓结合在一起,成了最嘈杂的声音。   纪榕抬头四望,奇怪的是路过顶层的员工却依旧像什么事情没发生一样,该干活干活,该训斥下属训斥下属,大家似乎司空见惯了。   纪榕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抱住纪葎的脖子,小脑袋都埋了进去。   这就是她不想要后妈的原因,纪榕一直记得上辈子姑姑和姑父吵架摔东西的场面,肖正希这和他们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感情是会变的,所有的情感都是未知的。   纪葎并不了解小闺女的心思,只当她是被人吓到了,轻拍着她的后背,“榕榕别怕,爸爸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觉醒来,姜常清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从国营商场回来,刚好碰到了站在门口和马瑛说着话的姜常清,人还是那个人,语气还是那个语气,纪榕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身上那股萎靡不振的气息淡了,好像割腕自杀的人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刀。   直觉告诉纪榕,也许和昨天看到的男子有关。   她低着头沉思了会儿,脑瓜里电光火石间想到了马瑛说的混混头,身上的气息陡然舒散了下来。   这是件好事!纪榕将脑袋深埋在纪葎的胸膛处,遮掩起来的嘴唇露出了一抹浅笑。   纪榕能感受到的气氛,纪葎自然也感受到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眼神平静。   姜常清一眼瞥到父女俩,再看纪榕身上的裙子,故意凑过去笑问:“榕榕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呀?”   纪榕瞬间扬起脑袋,“好看吧?特意穿给爷爷看的,今天榕榕和爸爸要给爷爷补过生日,吃大餐。”   姜常清嘴边的笑一顿。   马瑛看着连忙站出来插科打诨,“榕榕今天也太漂亮了吧,这裙子哪买的呀?”   她不会是说错什么了吧?   纪榕的脸上挂着讪笑,眼神转移向了马瑛,“我爸爸买的。”   意识到自己在小闺女面前失态了,姜常清把脸上的僵硬一收,动了动嘴唇开玩笑似的说道:“不会是榕榕想吃大餐,故意把借口放到爷爷身上吧?”   姜常清心里谴责着自己,怎么就和这事过不去了呢?   天亮以前明明已经决定好放下一切了,难道还能两句话就被打回原形吗?   纪榕小心翼翼地瞅着姜常清,噘着嘴道:“榕榕才不贪吃。”   姜常清揪着纪榕的小鼻头,“也就吃得满嘴油光而已。”   纪榕:“...”   进屋子后纪葎就把买来的东西收拾进厨房了,姜常清的目光一直尾随着他。   好像自记忆以来,他并没有对这个儿子有过多关怀,他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活到这把岁数。   看得出来儿子是想要给自己好的生活,看到纪榕搞怪似的笑容,姜常清知道,悬在心口的枷锁松了。   马瑛师妹说的话好像横幅一样在脑子里挂着,先前是看一遍刺痛一遍,现在却敢去触碰了。   没有人在惩罚他,只是他一直不放过自己罢了,仔细想想,喝了那么多瓶农药都没有死,不就是老天在给他机会吗?   蹲在地上的纪榕抬头望着姜常清,伸手把他拉了过来,“爷爷,来和榕榕一起看蚂蚁搬家。”   姜常清咧嘴一笑,“好嘞,爷爷就陪榕榕玩。”   做好了早饭,一家人围在饭桌前,有早上买的新鲜出炉的包子,也有秦招大清早起来煮的白粥,纪榕特意挑了个全肉馅的包子递给姜常清,爷孙俩让来让去,最后一人一半吃了,纪榕笑得无比满足。   好像从爷爷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家就完整了。   纪葎默默地瞅着两人的举止,掩盖心头一片酸意,看到闺女哈哈大笑时,竟也忍不住跟着咧开嘴角。   纪葎这才知道,原来甄娆质问的事情真的和小闺女有关,听着纪榕满脸骄傲讲着肖岭从墙上摔下来扑街的表情,明明是惊险万分的场面,应该借此来警告小闺女不能翻墙的,但他也觉得好笑极了。   吃过了饭,纪榕一脸神秘地跑进屋子,过不多会拿了一罐橘子汁出来,殷勤地献给姜常清,“爷爷喝。”   纪葎看着摇头浅笑,突然理解了在国营商店的时候吵着闹着非要买这个的小闺女,敢情是拿来进献的呀。   姜常清也是一脸乐呵地接过,只是在转头间和纪葎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得给两个小孩买些羊奶喝吧?”   纪葎也是个糙养儿的,听完姜常清的话才满脸疑惑,“要么?”   姜常清重重点头,之前是不知道纪葎家的家政情况没敢提,几个儿子小的时候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总不能让下一代也这样吧?   纪榕抗拒,“榕榕不吃羊奶,难喝。”   姜常清哄道:“乖榕榕,羊奶可是好东西。”   纪榕上辈子喝过一段时间羊奶,那东西味道不好喝,读书也没见得她比别人高多少,因此是十分地抗拒,甚至还想要拉动秦招一起反抗。   但谁知秦招这厮,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最终纪榕以极微弱的口气颓然了,只能由着两个大人说了办。   时间不早了,纪葎开始熬汤,特意买的骨头洗干净后冷水下锅,还下了各种辅料,就是特意买来给姜常清和秦招补腿的,熬得时间越长功效也就越好,纪榕待在院子里,闻着骨头汤的香味,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外面传来敲门声,纪榕打开门一看,竟是高方俊来了,满眼惊喜,“小舅舅,你怎么来啦?”   高方俊脸上的郁色在见到纪榕时全部褪去,一把将外甥女抱了起来,露出笑意,“来看榕榕呀。”   因为有秦招在灶台边看火,纪葎也自如走了出来,浑身淡薄的气息显露无疑。   高方俊瞬间把纪榕放了下来,“姐夫。”   “高考成绩拿到了?”   “还没呢,得过几天,这不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嘛。”   纪葎并没有揭穿高方俊脸上的不自在,直接道:“进来吧。”   一进到院子,那股香味更浓郁了,高方俊鼻头嗅了嗅,忍不住嘿嘿一笑,“姐夫,做什么好吃的呢。”   纪榕抬头望向高方俊,神秘兮兮地比了个‘不告诉你’的手势,“超级多好吃的。”   高方俊捂嘴一笑,“看来小舅舅来的是时候。”   其实高方俊今天还真不是特意来的,只是在家里和大嫂起了口角,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又没什么去处,转着转着就到城里来了。   都是家里的一些琐碎事,他也没有向纪葎提及。   纪榕又跑回屋子里,同样拿出来一瓶汽水塞给高方俊,瞅着对方满脸惊奇的模样,纪榕也觉得开心极了。   高家虽然算不上穷苦人家,但所有的钱都由包盼珍把着,高方俊可是从来没喝过汽水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想到了外甥女的生活,内心里满是宽慰。   纪葎淡淡地扫了眼高方俊,开口直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丁市走一趟?”   高方俊瞬间被呛到了,喝进去的汽水通过鼻子喷了出来,“啥?”   他刚刚没听错吧?姐夫让他去丁市?   高方俊可没忘记姐夫一家刚从丁市回来没多久的,怎么的?这是觉得丁市好玩还想再去一趟?顺便带上自己?   等到纪葎把自己和国营商店合作,要去丁市拿货的事情说了出来,高方俊整个人就一个表情:目瞪口呆。   高方俊整个人都懵圈了,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他姐夫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他知道倒买倒卖是犯法的,但当听到姐夫和国营商店取得合作,高方俊就只想给他姐夫竖个大拇指了。   原来去丁市不是玩,而是去找生源找合作?   他忍不住要敲自己脑门了,亏自己先前还在像姐夫有两个钱就这么奢侈,完全没想过:姐夫是这种人吗?   再想想跟包盼珍说起这件事时,对方虽有担忧却未阻止,高方俊隐隐有些明白了。   高方俊摸了摸后脑勺,整个人如同初出茅庐的腼腆小子,“姐夫,这...我也没做过呀,怕给你搞砸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其实还是跃跃欲试的,只是自知斤两不敢乱来。   高考过后,高方俊在家简直待得不要太痛苦了,本来还算好说话的嫂子隔三差五就拿两句话刺他,大哥虽然每次都宽慰自己,但高方俊知道,王秋英说的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他现在什么能力都没有,难道还真的要让老母亲驼着背脊供他上大学吗?   想去丁市,一方面是想锻炼,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逃避呢。   他嘴边溢出苦涩的笑意。   纪葎这么一脸平静地望着他,在看到高方俊自我否认的时候,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那眼神,就让高方俊都觉得姐夫肯定看不起自己了。   纪葎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事,不用做什么。”   提出这件事情,纪葎就是想要帮助高方俊的,先不提之前卖鱼的时候高家兄弟给自己的便利,就说高方俊对纪榕的这份好,他都乐意帮忙。   高方俊欣喜若狂,“真的?那姐夫还让我去?”   纪葎:“嗯,你先看看给你多少工资合适。”   高方俊连忙摆手,“不用报酬不用报酬,姐夫让我去见识世面呢,我这还什么事情没做,哪里好意思提工资。”   纪葎蹙着眉头,纪榕就已经凑到了高方俊的身边把话说了出来,“小舅舅,你只管提,榕榕跟你说哦,榕榕爸爸现在可有钱了。”   纪榕大概猜得到纪葎的用意,看着高方俊满脸认真。   高方俊笑得前俯后仰,伸手一戳纪榕的脑袋,“哎哟,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败家了?”   纪榕坐直了身边辩驳道:“榕榕这才不是败家,因为你是我小舅舅嘛。”   高方俊彻底坐到地上,伸手将纪榕肥嘟嘟的脸蛋都捧了起来,“果然没白疼你,好外甥女。”   但他依旧没有说工资的事情。   纪葎直接道:“你如果不提工资的话我可找别人。”   高方俊大惊失色,连忙阻拦,“别,姐夫,别人哪有我合适!那你象征着给点就成。”   就刚刚那瞬间,高方俊都已经打算好去丁市带哪些衣服了,哪里能由着机会白白溜走。   纪葎点头:“行,那就两百块。”   高方俊:“...”   有钱人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见高方俊终于同意了,纪葎表面无异,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纪葎不是那种会哔哔不停劝说别人的人,如果高方俊摆明了抗拒这回事,他也不会强求。   顶多会通过别的方式给高方俊塞点钱,但这事要让高方强知道了也不行,以酬劳的方式是最理所当然的。   高方俊心里的雀跃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继而他又想起来另外一回事,“姐夫,你说有人跟我一起去,是谁呀?”   纪榕连忙举手,“是隔壁的魏叔叔!”   高方俊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上次带我过来那个吧?”   单看小舅舅的表情,就知道两人肯定有矛盾,纪榕一边嗯嗯地应着,一边暗戳戳地瞅小舅舅的脸色。   高方俊就是个没心机的大男孩,魏中平虽然算得上精明,但总得还说也算率真,纪榕实在想不到这两人能有什么矛盾了。   高方俊很快又把话题岔开了,嗅着空气里越发浓厚的香味,“你们这熬的汤吧,估计附近好几户人家的馋虫都得被勾出来了。”   纪榕抿着唇笑,“是把小舅舅的馋虫给勾出来了吧?”   高方俊捂着肚子,故意凑近了纪榕,“舅舅都听到榕榕肚子咕咕叫了。”   “榕榕才没有。”   姜常清就在一旁坐着看着舅甥俩打闹的场面,一边温和让他们小心点,纪葎则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情。   其实要是条件允许的话,纪榕绝对想买个漂漂亮亮的蛋糕,让大家都尝尝味道,奶油甜滋滋的味道,纪榕曾经在拿到工资后偷偷用十块钱买了小小的一块,那味道她至今还记得。   到了午饭时间,纪葎将一碟碟炒好的菜或肉端了出来,高方俊越看眼睛就瞪得越大,直到犹如铜铃一般,才咽了咽口水,朝着纪葎询问道:“姐夫,今天是什么大日子?”   就是高方俊家拿着那么一大张猪肉票的,都不敢这么造作呢...   高方俊心里对纪葎家的伙食认知又加深了一个层次,这就是不给他钱让他每天蹭顿饭,他都乐意来姐夫家做免费工。   高方俊伸手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瞟了过去,反复几次就连纪榕都看不过眼了,直接邀请道:“小舅舅,快过来坐着吃。”   纪葎和秦招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更别提炒气氛,纪榕虽然能卖点萌,但自己一个人在那舞来弄去也没意思,有了高方俊就不一样了,基本上饭桌里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姜常清看着这场景,只觉得许多年没这么开心过了,卸下心里的负担,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突然就能看到生活里的美好了。   吃过饭后,因为是准备让高方俊和魏中平两人去丁市的,总得让他们认个相熟,纪葎便使唤纪榕去把魏中平找来了。   本来以为就是互相看个眼的事情,谁知道两人听说这消息,是个顶个的不愿意。   这其中,更加以魏中平的情绪最为激烈,“葎哥,我宁愿和榕榕去也不想和他去。”   “我呸,你什么东西还敢要我家榕榕陪,我还没说不想跟你去呢。”本来高方俊都忍下来了,听到魏中平的话又不乐意了。   但是无论两个人怎么不情不愿,一起将眼神投到纪葎身上,接收到纪葎的冷眼后,都瞬间妥协了下来。   “行吧,去就去吧!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拖老子下水和你没完。”   “...啧。”   最后出门的时候,两个人互相哼了一声,各走各的道。   高考成绩出来后,高方俊又过来了,这一次带着个背包,脸上洋溢着喜气,见谁都是一脸傻笑。   同行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肖萍和魏先释,据他所言,几人是公车上相遇的,因为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对方也是来找姐夫的,便索性结伴了。   肖萍一见到纪榕就是满脸欣喜,忍不住跑过来抱住她,这才几天没见,就已经觉得很舍不得了。   纪榕也很高兴,在和肖萍寒暄了一阵后才想起来少了个人,连忙问道:“肖萍姐姐,魏先释哥哥呢?”   “他走到一半说看到亲戚家了,就先进去打个招呼。”   “不会是胡同口那家吧?”   肖萍喝了口水,不住地点头,“榕榕怎么知道,也太聪明了。”   纪榕嘿嘿一笑,心说这附近姓魏的也就魏中平他们家了,有什么难猜的。   原先在松花大队时肖萍曾提醒过魏先释有个亲戚在这边的,当时纪榕是真没想到,世界竟然这么小。   肖萍看完了纪榕,又朝屋里望了望,“秦招呢?”   纪榕连忙回道:“去上学啦。”   虽然秦招伤了腿,这么长的路程走起来麻烦,但横竖纪葎是有空的,想着不能落下太多课程,便每天负责接送了。   今天可是秦招开始上学的第三天了,纪榕原本还担心过他会和肖岭起冲突,但两天来相安无事,纪榕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肖萍点点头,毕竟一开始就用的秦招上学做借口搬来城里,她也没怀疑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堂弟和纪榕秦招的恩恩怨怨。   自从甄娆搬过来城里,肖萍已经许久不来找肖正希了,这次过来甚至都没通知他们。   几个人谈笑了会,纪榕突然想到被忽略的问题,连忙眨巴着眼睛望向在一旁规规矩矩坐着傻乐呵的高方俊,“小舅舅,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高方俊一脸高深莫测,“没多少没多少。”   说起这个肖萍可是来了兴致,都没等高方俊说话,就把他给拆穿了,“那可了不得,你小舅舅可是考上了B大。”   纪榕瞬间瞪大了眼睛,在原著里,女主时甜甜考上的也是这个大学,那可已经是国内超一流的学校了。   平日里见小舅舅总是不务正业的,原来这么厉害?   高方俊憋了会,还是忍不住笑意涌出,“侥幸侥幸,就是运气好。”   肖萍直接道:“你说这话可就太谦虚了,B大那是运气好能上的学校吗?”   纪榕:“就是就是,小舅舅不要害羞。”   高方俊真不是在谦虚,就在考试的前一天,他都是抱着混过去的心态去的,虽然考试前已经认真复习过,但高方俊心里还是没底。   谁能想到就那天的题竟然好多是他前一天做的卷子里才出现过的,甚至一些瞎蒙过去的选择题竟然也全对。   别说他们老师不相信了,高方俊都怀疑自家祖坟冒了青烟,甚至还在拿到成绩的时候跑到山上看过。   最后总结出来:他踩了狗屎运了。   就连高方强那个向来直来直去,性格内敛的大哥,都在听到高方俊的成绩后大喜过望,说要买了鞭炮来庆祝。   当然,后面被包盼珍给拦住了,说让他等自己儿子考上了再庆祝。   高方俊这边,就给他爹烧多点纸钱好了。   “那我小舅舅不得是高考状元了?”纪榕突然像想起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在里考上B大的女主角就是状元,她的穿书是不是改变了故事?小舅舅是不是把时甜甜给顶下去了?   一想到这个,纪榕感觉自己的小心肝都激动了起来,眼神里满是炙热,紧紧握住了高方俊的手。   直让高方俊懵了一脸,才回答:“没呢。”   纪榕一瞬间就蔫了下来,好像所有的热情都被打消了,幸存的侥幸也没了。   是了,人家可是女主角,落个什么下场也好,主角光环总还是在的。   虽然从反派爸爸和时甜甜离婚让纪榕看出了改变故事的命运,但是后来付忻的行为,让纪榕意识到剧情兜兜转转,即便没有自己和纪葎,时甜甜和付忻也会再次走到一起。   纪榕是被一时的兴奋迷了眼,现在冷静下来,脸上有一丝颓废。   虽然自己家是成功和时甜甜拉开关系了,但纪榕总是不希望时甜甜有好下场。   纪榕的神情瞬间让高方俊变得手足无措了,甚至觉得没考上状元的自己是造了多大的孽。   想着外甥女对自己寄托希望,但自己却只是考了这么个成绩,高方俊原本的喜悦也没了。   肖萍也看出来,捂着脑袋抱歉地说了句,“高考状元是你魏先释哥哥,他也被B大录取了。”   纪榕瞬间瞪大了眼睛,询问道:“真的?”   “我还骗你不成?”   “那...那,时甜甜呢?”纪榕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竟然连时甜甜的大名都喊了出来,没有再来那些虚伪的礼貌。   “她也考上了B大,不过是压着分进去的,指不定分到什么专业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纪榕瞪大了眼睛,脑瓜里被标名为狂喜的龙卷风无数次地扫荡,眸子里就像有灯光开关一样,显现出一闪一闪的光芒。   时甜甜真的翻车了?   时甜甜还是考上了B大,但却不是以高考状元的名头考进去的?   主线剧情也开始被改动了?   纪榕的脑子里清晰地映照着这段剧情,因为高考状元而提前被B大的导师选中的时甜甜在开学典礼上大出风头,成了全学校人追捧的女神,心生嫉妒的付忻找了由头混进B大,以其英俊的外表获得一众迷妹。   但他的目光里始终只有时甜甜,火焰只为那个女人燃烧...   高考状元这个名头,给时甜甜带来了太多便利,她未来的所有起点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纪榕突然觉得好笑极了,里拼命逃脱牢笼根本无心复习的女主角考了第一名,现实里被早早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鹦鹉却突然不会飞了。   高方俊总算明白了外甥女那副表情的由来,撇撇嘴,“我说榕榕啊!你期望小舅舅成为高考状元我可以理解,难道你还以为你爹那个不止廉耻的前妻能考上状元?她要是状元,我倒立吃屎。”   要说起高方俊对时甜甜的厌恶,那绝对是一等一,在领悟了外甥女的意思后,他有些不高兴。   原本坐在一旁没有插入几人对话的纪葎听到高方俊的话,眼皮微微一抬,却将目光落到了纪榕的身上。   上辈子,那个女人的确是考了个状元的。   肖萍将纪榕搂在怀里,嗔怪地看了眼高方俊,“还不兴榕榕问问?你这是在质问谁呢。”   这时,去到亲戚家的魏先释回来了,同行的还有魏中平。   打从听到魏先释说刚搬过来的人家时魏中平就已经有疑惑了,见到真的是纪葎家,猛地一拍脑门,还真有这么巧。   魏中平朝里一挥手,“葎哥,介绍下,这是我堂弟。”   两兄弟表情都是一般好笑,魏中平也不客气,直接走到屋子里新拿了两张木凳出来,和魏先释一人一边听着他们讲话。   纪榕从椅子上跳下来,腾腾腾跑到魏先释的身边,扬着脑袋,“魏先释哥哥,听说你是高考状元?”   魏中平哎哎哎叫开了,“等会,榕榕,你管他叫哥哥,管我叫叔叔?”   “可是我要是管你叫哥哥你就得管我爸叫叔叔呀。”   “葎哥?葎叔?”不行不行,魏中平摇头。   “你也可以叫他魏叔叔,他要是早点结婚都能生下个你了。”魏中平想想,辈分还是不能乱。   纪榕悄悄翻了个白眼,魏先释的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岁,要生下自己,恐怕他十五六岁就得当爹了吧?   肖萍先不乐意了,直接道:“千万别,我可不想当榕榕阿姨,还是叫我姐姐好。”   魏中平本来还想反驳两句,对上肖萍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瞬间把话吞了回去,并且在心里暗暗冲堂弟竖起个大拇指,果然能忍。   这件事情讨论完,高方俊又突然想起了松花大队的传闻,悄声询问肖萍道:“对了,前几天那桩事怎么样了?”   肖萍一开始还不知道高方俊在说什么,看着对方眨眼也是一脸懵,多亏了魏先释的提醒才反应过来,嘟囔道:“问那个小孩就问嘛,打什么哑谜,后来捞上来了,可人没了,她娘现在堵在纪家门口可劲闹呢。”   高方俊的眼睛都要瞪得抽筋了,连忙捂住了纪榕的耳朵,嗯嗯啊啊企图把这个话题给带过去。   肖萍瞬间伸手捂住了嘴巴,差点给忘了,这里还有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   老一辈的人心里都信奉着某个念头,年幼的小孩不能知道太多这样的事情,说是容易惊魂。   当然,她闭嘴还有另外一个因素,那就是这两家人都能和榕榕家扯上关系。   肖萍连忙道歉,“抱歉,我给忘了。”   纪榕笑嘻嘻地也贴着高方俊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肖萍姐姐没事,榕榕没听见。”   虽然早猜到是这样的结果,虽然打从一开始厌恶秦祖佑,但听到活生生的小孩死在冰冷的水里,纪榕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尤其是当想到纪青团说梦里死的是秦招时,心里难受极了。   再想到两人相克的传言,纪榕默默咽下口水。   也不知道该说巧合,还是和尚真的有本事了。   到底是自家的事,姜常清还是问道:“还在闹?”   肖萍看了眼纪葎的脸色,回过神来对姜常清道:“没了没了。”   看着时间不早了,纪葎顺便留几个人饭,高方俊自告奋勇去接秦招放学,几个人便都一起去了。   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一路上几个人都走得慢悠悠的,肖萍一边观察纪榕家新搬来的这个地方,见到周围邻居都算和善,也替纪榕默默高兴。   “秦招的小学离得还挺近?”   纪榕点点头,“是呢。”   又路过了上次肖岭翻墙摔倒的地方,原来湿润的泥土早就被太阳晒干了,墙下扑满落叶,墙上也新装了个铁质的防护栏,估摸是甄娆来找过茬了。   纪榕转过头问肖萍,“姐姐要离开了吗?”   小团子的眼睛湿润润的,充满了灵性,肖萍忍不住弯下腰拍了拍她的小肩头,“是呢,姐姐过两天就要去北京了,榕榕想去玩吗?”   纪榕轻轻地摇头,“榕榕想陪爸爸在一起。”   肖萍一笑,“白疼你了,姐姐给你报销来回路费不行吗?”   “爸爸去哪,榕榕就去哪。”   几个大人的脸上都是好笑的神情,这个时候,听到围墙内传来打斗声伴随着闷哼声,几个人的神情明显一愣,直到纪榕听到有女老师低喊秦招的名字,这才抓着高方俊飞速地跑进了学校里。   教室外面乱成了一团,有老师正在一旁劝架,中间是扭打在一起的男生。   纪榕眼尖地看到其中一人,抓着高方俊不管不顾冲过去,“秦招,我来给你帮忙。”   这下场面更乱了,被老师通知过来看状况的老校长连衣领都没整理好,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叫了两个比较壮点的男老师连忙把两个学生给分开,这才严厉道:“怎么回事?谁先打的?”   另外一个当事人纪榕没猜错,正是肖岭,他的面上是挂彩最多的,毫不客气地指着秦招,“是他先打我的。”   老校长将眼神又转移到秦招的身上,对肖岭的话充满了怀疑。   他对秦招这个学生是有印象的,还留意过他两天学习,发现他进步飞快,已经是想要了过段时间给他升班的。   这孩子性格比较内向,从不和人打招呼,又怎么会主动招惹是非?   他以为秦招再怎么也会反驳几句,却不像他只是冷冷地用如同野狼一般的眼神盯着肖岭,那股狠劲是老校长从来没在学生中见过的。   纪榕拽了好几下秦招的衣袖,他却一点反应没有,无奈之下只能先站出来辩驳,“校长爷爷,我们秦招很乖的,绝对不是打架生事的人。”   老校长的眼神又从纪榕身上扫过,见到小孩子操着大人的心,心里也是一阵好笑,不过他忍住了,在此之前另外一件事情更加重要。   他将眼神转移到刚刚劝架的老师身上,“你看到谁先动手的没?”   女老师也是一脸迷惑摇摇头,“刚刚他们被叫出来罚站,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打起来了。”   老校长无奈了,“秦招,你来说说,是不是你先打肖岭的?”   秦招:“他该打。”   从发现了秦招和人打架后便一直站在秦招那边的肖萍在知道了打架对象是自己堂弟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肖岭,你怎么在这?”   肖岭怔怔地望着她,“堂姐。”   老校长抬眼看了看肖萍,又看了看高方俊,意识到两边的家长都来了,那么多学生围在这里看热闹不是个事,对着女老师挥挥手,“你继续上课吧,这事我来解决。”   带着几人一起进了校长室,把门锁了起来,又给每个人都到了杯茶,他才望着秦招正色道:“你为什么打同学?”   单看秦招那表情就知道这事另有隐情,老校长也不是断章取义的人,还是愿意听学生矛盾产生的。   纪榕悄悄给他点个赞,凑到了秦招的身边,“秦招,你快和校长爷爷说说,是不是肖岭又说你什么了?”   她早就知道,肖岭的那张嘴毒到不行的,纪榕跺了跺脚,当初就不该让秦招来这里读书。   肖萍脸上露出讪笑,刚刚还好端端地和高方俊说笑呢,这一转眼就变成互相打架的小孩家长,她身份还有些转变不过来。   秦招瞥了纪榕一眼,固执地紧闭嘴唇,就是不把话说出来。   肖岭脸上得意一点点扬了起来,双手环胸昂着脑袋看向老校长,“这小子自己都承认了。”   他言下之意,是要老校长给个处理方式了。   肖岭望向秦招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不屑,洋洋自得,感觉是抓住了秦招的小辫子一般。   但他没来得及自豪多久,脑门就被人用力一拍,肖萍双手叉腰直接质问道:“你脑子里又想什么坏水?”   肖岭微张着嘴巴用极其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了肖萍,“你究竟是不是我姐?”   肖萍撇过头,她虽然不算了解秦招,但却清楚地知道肖岭的性子。   在北京的时候两人都是住在老宅子的,让她相信肖岭会乖乖站着让人打,就等于听到肖岭考了一百分,都不可能的事。   “正因为我是你姐,才要教你做人的道理。”   肖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当着老校长的面教训了肖岭一顿,无视掉老校长‘不要暴力教育小孩’的碎碎念,肖萍直接道:“老校长,这件事情我们私底下处理就行了,你不用管太多。”   等到老校长一步三回头地走开,肖萍才转过脸满是严肃地瞪着肖岭,“臭小子,你是不是跟秦招说了什么?”   从纪榕刚刚的话里,肖萍知道堂弟和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应是之前也有过摩擦的。   肖岭是个脾气暴躁的,喜欢用一些大动作去吸引别人的注意,这些行为往往成了伤害人的利器。   甄娆那个女人却只会一味迁就儿子,肖萍要是再不管,难保肖岭哪天做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肖岭瘪瘪嘴,“不就是骂了那个死丫头两句嘛。”   “你竟敢骂榕榕?”肖萍瞬间对肖岭怒目而视,摸了把纪榕的小脸,“看来秦招做得很对,我也想打你了。”   肖萍说完,看了眼呆愣愣望着纪榕脸蛋的肖岭,毫不客气地拍了一巴掌,直把人又打懵了过去。   肖岭真的生气了,“肖萍,你是不是想打架?”   肖萍呵呵冷笑两声,“来呀,我怕你?”   两个人一起长大,又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从小到大的矛盾那是少不了的,虽然在外人面前总是姐弟情深的模样,但实际上了解互相的秉性,各自看不顺眼。   两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对在一起瞪了好久,后来肖岭先收回眼神了。   没办法,和秦招打架的时候把脸都打淤青了,现在脸崩起来就觉得疼。   肖萍:“你跟榕榕道歉!”   “我不,凭什么?”肖岭瞬间后退一步,逃离了肖萍的禁锢。   不止如此,想到了刚刚肖萍摸纪榕脸蛋时那种软乎乎的感觉,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甚至还伸手找旁边的纪榕抓去,幸好被一直倚靠在旁边的秦招给拦住了。   肖萍直接双手并用,将肖岭擒住,“臭小子,你现在底线越来越低啦?竟然还敢冲榕榕下手,那才几岁,你要脸不?”   肖岭拼命挣扎了几下,骂道:“肖萍,你放开我,等回去我让我爸收拾你。”   “怕你呀,你爸还是我小叔呢。”   事情闹到这种场面,肖萍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放肖岭独自离去,只能满脸抱歉道:“我今儿就不过去吃饭了,送我堂弟回去。”   高方俊心有后怕地将纪榕抱入怀里,半点阻拦都没有,反而迫不及待道:“快去吧快去吧,可得让你家亲戚好好教训这臭小子。”   高方俊当然认识肖岭,上次来榕榕家的时候他爸可是带着他上门来答谢的,当时就因为这小子烂脾气闹了翻场面的,想不到他还敢欺负纪榕,高方俊登时怒火都来了。   肖萍毫不客气的几巴掌可以说是替他省了动手的力气,但是却无法抹掉他对这小子的厌恶。   走出了学校,肖萍看着捂着脸喊疼的肖岭,这才将力道松懈下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榕榕那么可爱,你招惹她干嘛?”   肖岭低下头嘟囔了几句,可惜肖萍没听清也没在意,她现在脑子里想着甄娆,在来城里之前,她是不打算去拜访小叔家的,现在确实不得不去。   想到甄娆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肖萍的心里无端生了几分烦躁。   直到另外一只手被魏先释牵起,才慢慢平静下来。   肖岭直接看着魏先释,“这就是你找的男人?”   “这你姐夫。”   “还没结婚呢,他有什么资格当我姐夫?”   “...”   纪榕发现了,在肖萍面前的时候,肖岭要更像个小孩子些,完全没有之前偏激的模样。   虽然同样对肖萍的动作表示不满,但却没有眉宇间的戾气。   望着那边的背影消失,纪榕抓紧秦招的手,这才望向高方俊,“小舅舅,咱们回家吧。”   高方俊去教室外把轮椅推了过来,伸手想把秦招给抱上去,但因为秦招的反抗最后没法成功。   秦招的骨折相较之前来说已经好了很多,随便一蹦跶就上了轮椅,由着高方俊推着走。   纪榕有些不放心,“秦招,你腿刚刚有没伤到?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   也不知道秦招这骨折的还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跟四肢健全的肖岭打在一起,还是压着人家打,虽然场面看着挺畅快,但要是秦招伤到哪就得不偿失了。   秦招安静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没有,他打架能力不行。”   这话里还加上了鄙夷,高方俊忍不住笑着戳着秦招的脑门,“哟,你还得意上了,以后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平白让姐夫担心。”   秦招瞬间沉默:“嗯。”   纪榕:“小舅舅,秦招平时不这样的,都是肖岭挑衅。”   “那也不行,你们得注意自己能力悬殊,下次像这种事情,可以交给小舅舅来解决。”   “小舅舅也不怕被人说以大欺小?”   “我才不怕,反正我欺回来就成。”   三个人眼里都有笑意,等回了家的时候,纪葎已经做好饭摆上桌子等他们过来了。   魏中平还特意探头探脑,“我堂弟呢?”   高方俊没有隐瞒,直接把两个小孩打架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总不能姐夫做爸的什么也不知道吧。   纪葎眸子里泛着冷光,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魏中平听完也十分不爽,“想不到肖正希做领导的时候还不错,教出来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   纪葎继续将碗筷摆好,“吃饭吧。”   话音一落,魏中平便闭了嘴,凑到了桌子边。   魏中平拿着筷子夹了块肉,还没咬上两口就将眼神投放到身边的高方俊身上,“小子,你真考上B大了?”   魏中平做倒爷的,南来北往肯定知道B大的名头,听到魏先释考上B大他一点都不好奇,毕竟这个堂弟自小便很优秀,要不是家境不好,也不至于成了下乡的知青。   但高方俊可就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眼神里甚至存在着质疑,这小子不会是抄来的吧?   高方俊翻了个白眼,“有你啥事?”   魏中平撇撇嘴,“想说现在B大的门槛真低。”   高方俊瞬间瞪眼,“你什么意思?”   “感慨一下不行吗?你傲什么,我堂弟可是高考状元。”   高方俊嗤笑一声,“又不是你,牛气什么。”   大概是同性相斥?纪榕是发现了,魏中平和高方俊两人其实没什么大矛盾,但就是互相看不爽对方,反正不闹出事来她也就当热闹看,纪榕拿着汤勺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   一人夹上一筷子肉就把纪榕的碗头添得满满地,她正费劲地扒拉着底下的饭,吃得嘴边都是油也浑然不觉。   吃过了饭后,魏中平和高方俊又抢着把碗收拾干净,“葎哥,你刚刚都做饭了,这些事让我们来就成。”   “对了,姐夫,我什么时候出发呀?”   来城里之前,高方俊已经私底下把姐夫委托自己的事情和包盼珍说了,对方听到两百块的时候当场瞪得了眼,随后便猜出了纪葎的用意。   包盼珍知道纪葎的性格,也没再不识好歹地推来推去,只交待给儿子一句话,“你姐夫这是要帮你,你以后有出息了得报答他。”   高方俊不置可否,当下瞒着嫂子收拾东西出门了。   这是在去丁市之前不打算再回家了的,因此才要询问纪葎行程安排。   纪葎则将眼神投放到魏中平的身上,“你想什么时候去?”   魏中平擦了擦手,“我都行。”   纪葎:“那下午就去吧。”   魏中平:“这么快?”   但他只吃惊了一会儿,随后便收拾好心情道:“行,没问题。”   下午还得送秦招去上学,因为魏中平得和纪葎商量些事情,高方俊便又举手上前了。   一路上高方俊都在碎碎念,从吐槽魏中平这个人再到他的行为,反正看哪里都不爽。   临近学校了,高方俊才想起来要提醒秦招的事情,“你一会儿乖乖上课,可不能再和那人打起来了。”   秦招却没有应声,眼睛直视前方,仿佛没听到高方俊的话一般。   纪榕一看秦招的表情,就知道还有得闹,连忙上前说道:“秦招,你要听话。”   所幸,到了教室后,发现肖岭下午请假了,两个人就算想打架也没得打,纪榕这才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纪榕牵着高方俊的手晃荡,一边拽着高方俊裤腿道:“小舅舅,你去丁市以后一定要试试那边的虾饺,可好吃了。”   高方俊也正想着这件事,望着虚无的地方出了神。   路过一条窄巷子,周围没什么人,纪榕却听到了老人家唉声叹气的声音,“小朋友,小朋友...”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纪榕回头四处张望了一圈,眼睛里泛着淡淡疑惑,抓着高方俊的手紧了紧,“小舅舅,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那种声音压得低低的,还带着喘气的声音?   纪榕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好了某些东西,安安静静的等待着高方俊的答案。   按照电视里的发展,这个时候高方俊一般会说没看见...   纪榕小小的眉头皱起来,她不会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缠上了吧?   高方俊也回过神来,“什么声音?”   纪榕闭上眼睛,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高方俊又接着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呢?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纪榕的气缓过来了,这个时候,倒抽气声又传了过来,伴随着哎哟哎哟的声音,纪榕总算辨认出来了,是从小巷子里传出来的。   和高方俊对视一眼,后者顺便撸了别人放在外面的晾衣架,两个人朝着巷子里走进去。   这好像是谁家相对的后门,至于为什么猜测只是后门呢?那当然是因为附近堆满了垃圾、干柴,一看就不是正经门。   另外,她们还发现了一个扶着腰坐在地上的老人,刚刚的声音正是他传出来的。   不止纪榕,就是高方俊也松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似乎才注意到来人了,慈眉善目地望向纪榕,“小姑娘,你可以扶爷爷起来吗?爷爷摔到腰了。”   高方俊伸手拦住了纪榕,居高临下冷眼望着老人,“你扶着墙慢慢爬不就起来了。”   他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人不怀好意,当下也没半分客气,将纪榕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老人嘴边的笑一顿,似乎注意到自己的怪异,又是笑道:“我实在爬不起来。”   高方俊依旧警惕,“你是怎么摔的?”   老人的脸上露出苦笑,“绊倒了。”   高方俊朝着左右扫了几眼,伸手一提老人的手直接给他拽起来。   别看高方俊身材清瘦,从小干着农活长大的,手上的力气不比别人少,而老人大概是上了年纪,看起来壮实,实际上皮肉都是软的。   高方俊一抬眼,“行了吧。”   高方俊说完转身欲走,却被老人的话拦住了,“小兄弟,这是你外甥女吗?长得可真俊。”   高方俊眯着眼睛抬起头,“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外甥女?”   老人的反应也很迅速,“小姑娘刚刚不是喊你舅舅吗?”   仔细一想是有这么回事,高方俊将心里的怪异收了起来。   下一秒,老人将眼神转移到纪榕的脸上,亲切道:“小姑娘你好呀,我是秦爷爷,咱们能做朋友吗?”   高方俊毫不客气地怼人,“我呸,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是谁爷爷呢?一把年纪还跟小奶娃做朋友。”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瞪了老人一眼后转身就跑了,一步也不曾回头。   而老人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擦掉脸上的口水,面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不多会,旁边的后门被打开了,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声音冷冷地却是在陈述事实,“你吓到人了。”   老人摆出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就是故意试试小姑娘的警觉性的。”   “可你刚说的是你很受小朋友欢迎,不会有人吓跑。”   老人瞬间跺跺脚,“胡说,我明明说的是我不故意吓人的时候。”   他说完,又撇撇嘴,“这就是你说半点不怕你的小姑娘,胆量也不怎么样。”他刚刚可看到小姑娘眼底的恐惧了。   “可能是你比较不像个好人。”   “你闭嘴,在北京的时候明明我比你受欢迎。”   “她们爱得是你手里的零食。”   “那也比你拿着零食也没人敢接近强。”   “...”   如果纪榕此时在这里,一定会无比汗颜,让两个大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事情,竟然只是比谁在孩子堆里更受欢迎?   高方俊抱着纪榕紧张地越走越快,知道走进了胡同里,瞥眼发现没人追过来,他才松了口气。   低头看眼睁大眼睛的外甥女,高方俊借机警告道:“榕榕,像这种不知道底细的人找你帮忙千万不要搭理听到了没?不要管别人说助人为乐的名头,小舅舅倒宁愿你自私些,都不要因为帮助别人而受到伤害。”   纪榕点点头,看着满头大汗、心有余悸的高方俊,也没刻意揭穿那个老人家只是故意捉弄她们的事情。   打从纪榕和老人对上眼的时候,就已经从他眼睛里看出戏谑了,她不明白对方搞这些行为的意图,故意伪装小孩的心理假装得很害怕...   纪榕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又想起火车上的事,特意提醒没出过远门的高方俊,“火车上有好多坏人,小舅舅也要小心哦。”   她把上次遇到的小偷也告诉了高方俊,本意是想要让他提高警惕,却不想高方俊在听完后,热血沸腾地挥了挥手,扬唇得意,“谁能打得过小舅舅?榕榕放心,要是小舅舅再遇到偷东西的,保准让他有命来没命回。”   纪榕默默翻了个白眼,脑子里浮现出站稳后手微微发抖的高方俊,又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魏中平已经和纪葎把事情全商量完了,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这次魏中平虽然看高方俊时依旧目光不善,但好歹没抓住一点错事拼命嘲讽了。   魏中平站起身,也不耽搁事,直接对高方俊道:“你收拾收拾,这就出发吧。”   大概是和国营商场合作的事情让魏中平底气十足,也或许是纪葎说的话给了他斗志,魏中平的身上再不见以前做倒卖时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气息,取而代之是挺直了腰板仿佛要做大事般的骄傲。   高方俊则不然,他心里既有激动,更多的却是彷徨。   在听到魏中平的话后,甚至眼睛里还闪过一丝没有准备好的慌乱,对于未知的旅途充满害怕。   这个时候,纪葎冷淡却像带着镇定剂一样的声音传入耳中,高方俊瞬间将心神都放了下来。   “没事,慢慢来。”   纪榕歪着脑袋看向纪葎,很好奇她爸爸也会安慰人了,虽然略显别扭,捂着嘴巴笑了一下,纪榕也冲着高方俊比了个手势,“小舅舅加油,小舅舅最棒,榕榕等你回来呀!”   高方俊眼底笑意弥漫,依依不舍地和父女俩挥手道别,背上背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纪榕就这么看着高方俊的脚步,从一开始的缓慢踉跄,到后来越走越稳,再到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兴许,经此一事,能让他学会些东西。   屋子一下安静下来,纪榕迷茫的眼神四处张望着,走到纪葎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声音蔫蔫道:“爸爸...”   纪葎浅笑一声,摸了把小闺女粉嫩嫩的脸颊,轻声问道:“榕榕困了?”   小闺女每天的这个时间固定要睡午觉的。   纪榕却摇摇头,她只是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习惯这种热闹过后陡然降临的寂静罢了。   用力抓住了纪葎的裤子,将小脑袋都埋了进去,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出来,“榕榕以后不离开爸爸,榕榕想跟爸爸永远在一起。”   纪葎的心脏被小闺女奶奶的声音一击即中,眼眉低垂,唇边一抹浅笑,久扬不散。   “好。”   ...   纪葎去把秦招接回来的功夫,纪榕跑到了外面玩耍,胡同里也有些同龄的孩子,虽然一开始畏惧于纪葎和秦招的脸色,不太敢招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但时间一久,总有人耐不住寂寞。   在找了纪榕一次两次见纪葎没有发火后,纪榕就成胡同里最受欢迎的小孩。   几乎是走到哪里身边都围了一群的人,就和在松花大队的时候一样。   城里的小孩子最近流行扑纸牌,一张一张四四方方的纸牌叠在一起,再双手合十,靠手心的掌风将纸牌扇开来,谁扑的纸牌多谁就赢。   纪榕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上天眷顾了,本来大家看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觉得她肯定不会玩的。   但事实上,纪榕是胜局最多的一个人。   领头的小男孩一脸腼腆地挠着脑门笑,“榕榕,你真厉害。”   但他还没说两句话,就被身边的人一把推开,另外大一点的小男孩取代了他的位置,“纪榕,你以后跟我混,我还有好多好玩的游戏。”   也有些小姑娘特别稀罕纪榕的,直接抓起她的手就往外面拉,“榕榕就得跟我玩,我家里还有布娃娃。”   “...”   纪榕满脸无语地看着几个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和松花大队最大的区别是,这边的小孩不崇尚武力,而是在嗓门方面比高低。   听着那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嗓音,纪榕冷静地伸出两只食指把耳朵盖了起来,又淡定地退出人群。   “小姑娘,还挺受欢迎的嘛。”   纪榕回头望去,竟然是中午才见到自称姓秦的老爷爷,他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眼神里满是哭笑不得。   她只是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便回头来,蹲在地上默默地看着那边的战局。   老爷子见纪榕没应他,也是多年没受过这种冷遇了,一时心里还有些不爽快,就又说了一句,“小姑娘,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别人问话的时候得回答吗?”   纪榕直接当没听见,食指在地上的沙子上画着玩,一会儿画个笑脸,一会画个哭脸。   画得津津有味,等到老人好奇地从石头上下来,探过脑袋想看看小姑娘究竟在画些什么时候,纪榕就伸脚把画全部踢掉了。   老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天过后,纪榕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她走到哪里,总能奇迹般地碰到那个老爷爷,就跟撞到鬼打墙似的。   几次三番过后,纪榕就忍不住了,终于在老爷子津津不倦的问话声中搭理了他一次,“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奶凶奶凶的口气,就像一只发着飙的猫。   老爷子一下被逗乐了,明知故问,“小姑娘,你说这话也太奇怪了吧?这地方又不是你的,公共场所,老头子怎么不能来了?”   纪榕跺跺脚,心里气结。   明明是摆明的事情,却没法反驳。   纪榕的嘴巴都气得鼓了起来,眉毛皱成一团,见到老爷子那调侃的笑,直接扭过头,又不理人了。   老爷子又凑到纪榕的跟前,“小姑娘,我都告诉你我的姓氏了,你不得也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听他们都叫你榕榕,是哪个榕呀?”   “榕树的榕?容易的容?芙蓉的蓉?哪个字才配得上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老爷子一本正经地摇头,“哪个字都配不上。”   “小姑娘...”   纪榕转来转去,小姑娘这三个字就像变成了唐僧的紧箍咒一般,听得她脑袋都涨疼了起来。   她能明显感觉到老爷子的善意,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让纪榕感到很困惑,心里的警惕不敢松懈下来,无论老爷子说几句话,她都冷处理掉。   实在闹得慌了纪榕才站起来,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你没事做吗?”   老爷子嘿嘿一笑,“都这把岁数了还做什么,老头子要颐养天年,专门逗你这种小孩子玩。”   纪榕瘪嘴,“我又不想和你玩。”   她冷哼一声直接扭过头,跑到孩子堆里玩去了,大家正在玩着躲猫猫的游戏,因为有了纪榕的加入,游戏重新开始,大孩子们都很照顾这个可爱的小妹妹。   甚至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去躲起来。   纪榕瞥了眼老爷子,一度怀疑他会跟着自己跑去躲起来。   小孩子身材瘦小,躲哪里都不用怕被人发现,但是加上个老爷子就不一样了,几乎像在躲的地方里安了个指示标,上面写着:纪榕在此。   纪榕好歹也是曾经做过大人的人了,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被小屁孩轻易找到。   临走之前,她警告地望了老爷子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她哼哼了两声,扭头直接跑到了一堵墙的后面,脚步注意着已经开始找人的小男孩,轻着脚步一步一步地朝后挪。   还好,老爷子挺识相的。   第一个小孩子,因为趴在草丛里一下被找到了。   注意到小男孩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纪榕不慌不忙地又后退两步,拐过一个弯,又转向另外一条巷子。   这一块住户较多,都是在胡同的范围内,大部分纪榕都认识,即使不用看后面的路,纪榕心里也没有半点担忧,自顾自地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场地边。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纪榕的脚试探性地朝后挪了半步,踩到了一只皮鞋上,纪榕抬头望去,瞳孔里倒映着女人姣好的身姿,她瞬间愣住了。   ...   小男孩很快把周围的小孩子都找出来,画了个圈假装是牢笼让他们全部站进去,然后按人头一个个数。   数了一遍,发现数量不对,他又再数一遍。   老爷子看着这边的热闹,嘴边的笑就没停下来过,直接点明道:“那小姑娘还没找到呢。”   被圈起来的小孩子瞬间欢呼鼓舞,这意味着游戏还没结束。   小男孩一拍脑门,差点给忘了,于是他又重新找了起来,一边用语气使诈,“榕榕,我看到你了。”   可别说,刚刚还有几个是被这样炸出来的。   巷子里四通八达的,一般人都会找个看起来小一点的地方躲,小男孩一时没想到要往那边去,只在周围像无头苍蝇一样。   喊了一遍后,眼见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有些附近的住户走到门前喊自家的小孩吃饭,原本还在‘笼子’里安安静静蹲着的小朋友瞬间蹦跶了起来,其中一人直接道:“我先回家吃饭,一会儿再来。”   陆陆续续好几个孩子都回家了。   小男孩的家人也来了,他挺着急。   这时候老爷子也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了,也不再帮着隐瞒纪榕的去向,直接站直身子大步流星地朝着刚刚纪榕躲的方向走去。   很快,他发现了被一个女人堵起来缩在角落里,眼睛滴溜溜乱转寻找机会逃跑的纪榕。   老爷子的脸瞬间板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敲击了两下后背,浑浊的眼神那一刻变得像刀刃一样锋利,他直接走过去,“你是什么人?”   堵着纪榕的人赫然是被丈夫训斥了一遍越想越气的甄娆。   一开始见面时温和的小媳妇面具被完全揭下,现在的脸上既有不耐烦,也有一股狠意。   甄娆一只手环胸抱住另外一只手的手肘,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冷笑一声,“老家伙,不该管的事别乱管。”   那天,被打了一顿的肖岭由肖萍带着回家后,甄娆当场发了大脾气,觉得不过是一个抱养来的野孩子,竟然敢对自己儿子下手,当下就要发动丈夫的权势,逼他退学。   这件事情被肖正希拦住了,夫妻俩又大吵了一架。   那是肖正希第一次对她说那么重的话,甚至用到了威胁,甄娆消停了,事后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过找人教训那个烂孩子,但因为纪葎来回接送的事情,害怕被丈夫发现,甄娆一时没有动手。   今天她是意外路过胡同看到纪榕的,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   教训不了大的,小的难道还要放过吗?   甄娆咬咬牙。   但老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听到了她的话后,非但没有吓到,多年没有过的怒火还从心底慢慢席卷了上来。   真奇怪,当听到纪榕毫不客气的话时他心平气和甚至觉得好笑,但甄娆的话,他呵呵冷笑。   “你倒是试试看我管不管?”   老爷子直接打了个响指,瞬间,几个黑衣人从四个角落涌了出来。   甄娆瞬间被惊得后退一步,习惯性的就要抬出自己家的名头,却被慢条斯理的一句话堵了回去,“老头子这么多年还没怕过谁。”   甄娆怔楞地望着几个黑衣人,见老爷子不是在吓唬自己的,这才渐渐正色起来,她一个人当然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只能瞅着间隙朝外跑了出去。   老爷子只是瞥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眼,吩咐领头的黑衣人,“跟在她后面。”   从事情的开始,到结束,全程不超过五分钟。   纪榕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能满脸复杂地望着老爷子,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人是谁?肖正希在北京好歹算个人物,他知道得罪甄娆的后果吗?   不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群黑衣人哪来的?   不会这个老人其实是个混混头吧?   老爷子明显从纪榕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里辨认出了这个问题,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放心,这些人是我请的保镖,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他蹲下身子,手撑在膝盖上望着纪榕,“现在,可以告诉老头子你的名字了吗?”   “...纪榕,榕树的榕。”   老爷子一脸得意,“我就猜到。”   纪榕翻了个白眼,现在她敢肯定了,这老头子肯定是提前认识自己的。   什么偶遇,什么摔倒,估计都是他瞎蒙的。   不过她想不明白,老爷子这套行事作为是想要什么?   纪榕自己目前就是个小屁孩,除了卖萌讨好人啥也不会,难道是来找纪葎的?   纪榕微垂着头,一根根的线就像被缠绕起来。   老爷子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扬着笑眯着眼,要是不看周围那些还没退开的‘保镖’,还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榕榕,我口渴了,能去你家喝杯水吗?”   纪榕瞳孔一缩,两人的眼睛直直相撞,一个满是疑惑,一个眼含笑意。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过了好一会儿,纪榕才垂下脑袋,“好吧。”   她从这个老人的眼里,确实看不到任何不好的东西,加之他刚刚还替自己赶跑了甄娆,纪榕愿意信他一回。   两个人绕着胡同走到了沙场,这才发现刚刚的小男孩还没离开,脸上一片焦急,在看到纪榕后松下口气,两个互相道别,他才舍得回家吃饭。   老爷子笑眯眯地望着纪榕,“他喜欢你。”   都是小孩子而已,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纪榕又是一翻白眼。   带着老爷子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周围的黑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消失了。   笃笃笃的脚步声,在安静地只听到风声的路上,显得格外响亮。   大门就在眼前,纪榕却有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盲目遵从内心的行为是对是错,最终一咬牙一闭眼,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屋子里,已经把秦招接回来,顺便还把饭做好了的纪葎,回头望了眼大门,正和一老一少说着话,想要出去叫纪榕回来吃饭。   秦招坚持要跟着,纪葎也无奈。   这时,门开了。   纪葎回到一望,见到闺女时他毫不意外,但在见到闺女身后的人时,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纪榕直接指着老爷子对纪葎道:“爸爸,这老爷爷说要喝水。”   纪葎的神色陡然复杂,在看向老爷子的时候恢复了平静,轻点了下头,按下心里的波澜。   纪葎淡淡地道:“进来坐吧。”   进了厨房,纪葎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动,瞬间把整杯水都扬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等到端着水杯走出屋子的时候,纪葎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从容,稳当地将水杯递给了老爷子,而后退在一边不再说话。   纪榕歪头歪脑疑惑地望着纪葎,“爸爸,你怎么了?”   虽然神情上看不出变化,但是行为却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比如从前,如果纪葎发现自己带根本不认识的人回家,首先一定会警惕的。   纪榕都想好怎么和纪葎解释了,对方却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老爷子抿了一口水,“榕榕她爸,总不会是看到我之后紧张了吧?”   纪葎轻轻摇头,声音清淡,“不会。”   “纪榕她爸叫什么名字?”   “纪葎。”   老爷子摩挲着杯身,重复着这两个人,抬头笑道:“好名字,我姓秦,大家都管我叫声秦老爷子,你也一样就好了。”   他说完,故意朝纪榕搞怪一笑,“榕榕得叫秦爷爷。”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就跟亲爷爷似的,摆明了是想占纪榕便宜。   纪榕才不搭理他了,直接跑到纪葎身后,伸手揪紧了他的裤子。   秦老爷子哈哈一笑,也不在乎,将眼神转到了一旁的秦招身上,两个人四目相对,老爷子瞬间愣住了。   秦招反而没什么情绪,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老爷子也咳嗽一声,眼皮轻轻耷拉了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眼底复杂且异样的情绪。   太像了,不止是老爷子,纪榕都看着两人的眼睛怔楞着。   秦招的眼睛是很漂亮的丹凤眼,当他不苟言笑的时候,眸子里的冰霜像是瞬间能溢出来,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即便是冷漠如纪葎,两个人的眼型也是不同的。   纪榕是第一次从别人身上发掘到秦招的特质,撇去心里的稀奇,也开始暗暗猜测起老爷子的身份。   这人究竟是谁?他和秦招有关系吗?   纪葎同样在那一瞬间察觉到秦老爷子情绪的变化,虽然他掩饰得很好,跟过他一段时间的纪葎却还是察觉出来了。   不错,面前的老爷子正是程一勇的老板,京城里的大人物,秦铮秦老爷子。   纪葎刚刚的诧异,缘由于他跟着小闺女回来的步伐,作为重生过的纪葎,清楚地知道老爷子会是未来的首富,也是人人恭维的人物,他敏锐强势,绝对不是会轻易跟人讨水喝的人。   脑海里的情绪瞬间翻涌,他想到了那封寄出去的信。   过了好一段时间,纪葎以为对方没收到信,或者没解出来信息。   但是现在老爷子明显意有所指的模样,让他明白他一定是收到那封信,并且得知这些事情了。   所以老爷子是来看状况的?现在的结果呢?   纪葎低头沉思了片刻,他从前就知道,秦老爷子在找人。   差不多十年过去了,找的又是他失踪多年的儿子,要不是发现了秦招身世里的异样,以及询问林多木的话,纪葎甚至不会把秦招往秦老爷子的身上带。   更何况上辈子老爷子也曾离开过北京一段时间,当时便是说有了消息,可他后来却是空手而归。   到了今天,纪葎依旧没办法确认这两人是否有关系,他充其量是提供线索。   但从老爷子的眼神里,他看到了肯定。   明明都没有验过关系,又谈何确定,只因为那一眼吗?   连纪葎这个最相信直觉的人也对此提出质疑。   纪葎尊敬自己的旧日领导,对他也有种特殊的情谊,但却无需靠秦招去联系。   他甚至没有告诉过秦招,自己在帮他找家人。   纪葎不动声色地走到秦招的面前,将自己所有的意思通过眼神传递给了老爷子。   秦老爷子所有的激动在和纪葎的眼神对上的瞬间烟消云散了,只能用力地灌了一大口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把水喝完,秦老爷子站起身,把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步朝着门外走去。   “小姑娘,今天多谢你的水了。”   纪榕迟疑着回复,“...不用客气。”   “改天有空再一起玩呀。”老爷子眨眨眼睛。   他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去,在拐角处撞上了等候在那里的程一勇,老态龙钟的眼神瞬间变得理智清醒,连故意驼起来的腰板都挺直了。   “调查一下。”   “是。”   之后的几天,虽然纪榕还会再遇见老爷子,但频率明显减少了,从之前的每出门必见,到现在的每日一见,有时候只是来去匆匆地看上一眼。   纪榕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老爷子在忙着什么和自家有关的事情...   但因为不熟悉,也无从考据,再加上纪葎上次的神情,纪榕知道这事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这天是休息日,纪榕陪着姜常清和秦招一起去给要在胡同广场里搭戏台唱戏的马瑛捧场,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满是平静,有人一脸温和。   纪榕见到了气色明显比之前好很多的马瑛,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腿,“马奶奶。”   马瑛笑容满面地应了声,捧着纪榕的小脸蛋逗了会乐,这才将眼神转向姜常清,“师兄一会儿也来一段?”   类似的活动马瑛几乎每年都会举办,一是闲来无事,二是找机会给自己那些人前露怯的小徒弟徒孙们练习,虽然经常会出现些小插曲,但群众们却依旧捧场。   这不,戏台才刚刚搭好呢,就有人火急火燎地带着竹席过来铺在地上占位置。   现在的姜常清,在看淡了很多事情后,脸上慢慢有了由衷的笑容,虽然对唱戏依旧存在着抗拒,但却不再是因为感伤。   姜常清抿唇一笑,微微摇头,“我这都几十年没开嗓了,就不上去丢你的人了。”   但凡姜常清坚决的事情,轻易是改变不了的,马瑛也不勉强,她并不知晓师兄是通过什么有了这番变化,但不可否认心里是宽慰的。   再低头看向纪榕,眼底浓浓的喜爱更甚从前。   现在的马瑛,几乎是纪榕当成了亲孙女来看待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第一个想到她。   她很满足,虽然不是血脉相连,却也因她高兴而高兴。   马瑛笑问:“榕榕一会儿要不要上台?”   纪榕本来还在旁边起哄,让爷爷一定上去表演,谁成想还有自己的事,第一个反应就是拼命摇头,“不不不,榕榕不会。”   随即,她眼神瞥到了秦招,心底属于老母亲的忧虑又来了。   好不容易在松花大队给秦招找了小伙伴,却没住几天就搬家了,就秦招的性格,纪榕毫不怀疑他在学校是没朋友的,现在多好的机会呀。   纪榕已经考察过了,胡同里的小朋友性格都还不错,可以相交。   眼睛一亮,她连忙向马瑛推荐道:“马奶奶,秦招去。”   马瑛有些诧异,小男孩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都写满了抗拒。   她瞬间明白是纪榕在自作主张,捂嘴一笑道:“榕榕只推哥哥出来怎么成,要就得自己出来,刚好让咱胡同里的大妈大婶们都见识见识榕榕的本事。”   “就是就是,小姑娘不要害羞。”   纪榕鼓着嘴巴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周围笑成了一团。   虽然纪榕摆明了不合作,但到最后开场的时候,她还是被赶鸭子上架叫上了舞台,原因是马瑛候场的小徒孙们又出状况了,为了不让观众们白等,便紧急找了纪榕来救场。   马瑛捂着嘴笑着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里面的戏谑就没停下来过。   纪榕干脆眼一闭脚一抬,拉着秦招一起走到前面去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人群的后面,有一个穿着气派的老人也跟着慢慢坐在了竹席上,看着台上的表演,笑得弯起了眼睛。 第一百七十八章   虽然纪榕眼一闭心一横十分勇气可嘉地走上了戏台,但真的站在上面,接受到一众的目光,只觉得一阵尴尬,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两个小孩站在台上,大概只有秦招能察觉到纪榕的紧张的,他眼神一挑,冷静地牵住了纪榕的手。   这个时候,平时喝纪榕玩得好的小伙伴也看出纪榕的苦恼,大家一合计,干脆一起上台去给纪榕壮胆了。   一群年岁差不多的小朋友们手牵手,别的不说,单这场面就让人看得不亦乐乎,尤其以小孩的家长为最。   “榕榕,咱们一起唱歌吧!”   为首的小男孩将手递给纪榕,示意她牵手,脸上的笑容扬的大大的。   扛着秦招眼神的巨大压力,最后还是悻悻地收回手。   说到唱歌,得有人开头吧,几个大男孩互相看了一眼,都争在纪榕面前表现,也不管音调对不对,反正就一个劲地嚎,谁大声谁脸上就倍有面子。   “看到没,这我儿子,胆量随我。”   一个小男孩的家长炫耀了一声,瞬间叽叽喳喳地讨论声响起,大都是在互相攀比。   纪榕看得乐呵,也渐渐放开了胆子,装模作样地跟着女孩们蹦跶几下当做是跳舞了,这年代在小孩子圈里流行的都是些爽朗好记的歌,纪榕平日里听得多了,倒也能唱出几句。   虽然场面看上去混乱无比,但依旧有人看得热闹,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平时就喜欢四处溜达看活泼的小朋友们玩耍的老人,纷纷鼓掌叫好。   台下的姜常清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也不在乎脸上的皱纹,甚至忍不住站起来,给纪榕当了个老年啦啦队。   有了姜常清的示范,其他的家长不甘示弱,也纷纷站了起来,有人甚至跑到了台上和小孩子们一起群魔乱舞。   是从来没有过的热闹。   就是坐在最后面的秦老爷子,都擦了擦涩涩的眼角,眼睛一直追随着台上唯一独特的位置,看着那个舒缓了神情的秦招,再看着无论怎么蹦跶始终记得护着秦招的纪榕,嘴里的笑就像被固定住了。   纪榕一开始还放不开手脚,后来估摸着大家都动作,就她不动肯定显得更尴尬更明显,跳了几下之后就肆无忌惮起来,想怎么扭怎么扭。   上辈子小时候的事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长大以后顾忌着面子,很少有真正快乐的时候。   但她现在脸上扬着笑,就觉得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圆满了。   纪榕新奇且怪异的动作吸引了小朋友们的注意,一个两个都不自觉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纪榕。   纪榕动作一僵,瞪着眼睛环顾了一圈四周,差点就要呕血出来...   等到马瑛满脸笑意地走上前通知她们可以下台的时候,纪榕疲惫地摸了把额头的虚汗,望着台下不停鼓掌的人,突然有种想奔回家藏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颗球的冲动。   ...太丢人了...   纪榕捂着眼睛原地沉思了三秒,在泪流奔走和强制镇定间思量许久,最后干脆连脸皮也不要了,笑着和伙伴们挥手,“你们以后可以都来我家玩呀,我教你们跳舞。”   纪榕的话还是有很多人捧场的,大男孩们点头说好。   她也没忘记自己最开始的初衷,指着秦招将他介绍给众人,“这是我哥哥秦招,特别厉害,成绩都是第一名的,你们以后可以多来找他呀。”   有家长不可思议地问道:“考试第一名吗?这么厉害?”   纪榕兴奋地点头,“嗯。”   都不用孩子说什么,家长当下就拍板,“行。”   秦老爷子看得别提多激动了,尤其是纪榕维护秦招的那些行为,他全看在眼里,本来因为查到秦招在秦家受到的冷遇而变得阴霾的心情瞬间升起了太阳,还准备等纪榕下台后跟她打声招呼,顺便跟秦招说说话。   这时,本来被他吩咐出去办事的程一勇快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老爷子脸一黑,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一幕刚好被从姜常清怀里挣脱出来的纪榕看见了,对上那形似程一勇的背影,她慢慢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榕她们的表演鼓舞了士气,其他本来还紧张第一次登台唱戏的少年们瞬间都像打了鸡血,连出错率都大大减少了,每个人脸上扬着自信的表情。   一曲戏终了,马瑛笑着走到纪榕的跟前,邀请她俩一起参加庆功宴。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几个人出去找个饭店吃顿饭,图个热闹的气氛罢了。   纪榕还想着刚刚看到的人,以及等在家里的纪葎,跟姜常清说了一声,婉言拒绝掉了,让那些本来想逗小姑娘玩的少年们满脸惋惜。   午后,一觉醒来微风徐徐,纪榕歪过脑袋看着空荡荡的另一边床,知道纪葎是又出去了。   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经常看不见人影。   但从纪葎回来时的脸色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纪榕也放下了心。   秦招在学校的进度也稳定下来了,没再听说和肖岭打架的时候,纪榕既有好奇,也有欣慰。   屋外传来了开门声,纪榕一股脑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探头到窗边,这才发现是去丁市的魏中平和高方俊回来了,脸上立刻换上了喜意。   他们这次的出行,时间比纪榕想的还要久。   见到风尘仆仆的两人,尤其是小舅舅虽然满眼疲惫却从心里焕发出来的喜悦,纪榕笑弯了眼睛。   当下就朝着外面跑了出去,被高方俊一把抱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两圈。   刚开始做这种动作的时候,纪榕吓得要死,每次都抗拒,现在纪榕却越来越喜欢这种游戏了,就像蹦极,有种刺激感。   “榕榕想小舅舅了没?”   “想了,特别特别想。”   高方俊瞬间满足了,进门第一眼看到外甥女,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的疲惫全都消失不见,就连魏中平想凑过来陪纪榕说两句话都不给。   惹得魏中平大喊,“小气扒拉的,还是不是男人?”   高方俊才不吃他这招,“就小气怎么了,羡慕就赶紧自己去生一个。”   “这又不是你的小孩你神气什么呢?”   “她管我叫舅舅,你有本事也去找你外甥女去呀。”   “榕榕还管我叔叔呢。”   “叔叔可以有无数个,小舅舅却只有我一个。”   两个人一言不合又开怼起来,纪榕却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至少不是那种生死互掐,只是单纯拌嘴,也不阻止。   互相骂了几句,谁也没说服谁,又各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魏中平在屋子里找了一番,问道:“榕榕,你爸爸呢?”   纪榕乖乖摇头,“榕榕不知道。”   这次回来还是跟上次一样,把东西全部放在了魏中平家,两人现在都是空着手的,在城里听了个消息,就急冲冲地往纪葎这边赶了。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这才提起纪葎,门外就传来了声音,是纪葎回来了。   他目光似水,倒没有对魏中平两人回来感到惊讶,只略一点头,就朝厨房里走了。   走到一半,刚好撞上了端着两杯水走出来的姜常清,他又退了回去。   魏中平和高方俊两人还真是口渴了,大口大口地灌完了水,魏中平看向纪葎,焦急地询问道:“我靠,葎哥,听说肖领导离婚了?”   纪葎还没给出反应,纪榕先瞪大了眼睛。   从哪里听说?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魏中平下一句话又出口了,“会不会对我们的合作有影响呀?”   这才是魏中平最担心的事情,他还没有搞清楚肖正希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但这事说出去男人到底没面子。   魏中平这次可是从丁市拿了大单回来的,就担心肖正希被离婚这事闹得萎靡不振导致拖累他们的收入。   而高方俊一开始也是不懂的,觉得离婚就离婚了呗,多大点事,听完了魏中平的分析,也有些后怕。   这要是好不容易从丁市带回来的衣服折在自己手上,那这一趟来回不就白跑了?   高方俊晃晃脑袋,把自己设想出来不好的下场都从脑海里清除掉,同样满脸紧张地望着纪葎。   纪葎现在就是他们俩的主心骨,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的心安定下来。   所幸,千等万等,还是等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纪葎的眼神里找不到一点错愕,声音浅淡,“不会。”   两人瞬间都松了口气,也不去追问纪葎这么笃定的原因,魏中平一杯水喝完,甚至跑进了屋子里,又倒了一大杯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危机解除了,几个人缓口气后,也终于开始有心思八卦了。   比如高方俊就在忍了一会儿后耐不住好奇询问纪葎,“姐夫,你知道肖正希为什么离婚吗?”   他已经知道了甄娆就是肖正希妻子的事情,一方面觉得两人离婚再正常不过,一方面又不太敢相信,不是说这种有钱人都是家族联姻,轻易不会离婚的吗?   甄娆做的那些恶心事已经过去老久了,高方俊当然没有自作多情认为肖正希是因为这事离婚,思来想去不知道缘由。   不止高方俊八卦,纪榕也马上把眼睛转移到纪葎的身上。   她想知道,肖正希为什么会离婚,是自己的蝴蝶效应,或者...   纪榕很快想到了秦老爷子吩咐跟着甄娆回去的黑衣人,两者会有关联吗?   纪榕闭着眼睛摇摇头,是她想太多了吧,肖正希的想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动摇的。   但要是老爷子真是她想的那人呢?   纪榕百思不得其解,再看纪葎,他微皱着眉头,唇抿了起来,淡淡的两个字吐出口,“不知。”   高方俊收回眼神,似乎并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他姐夫这种清心寡欲又不听是非八卦的人,除非肖正希跑到他跟前把答案告诉他,否则纪葎怎么会去打听人家这种私事?   而肖正希有可能做这种事情吗?结果显而易见。   身子倚靠在桌子上,翘起二郎腿,高方俊碎碎念叨,“我觉得他离婚也对,就甄娆这种女人,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他要是还留着那点情谊不离婚,迟早被连累到。”   魏中平还不了解状况,忍不住询问,“怎么,还有内情?”   高方俊没隐瞒,直接把甄娆之前的骚操作还有在镇上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俯下身摸了摸自己可爱外甥女的脑门,呸了一声。   上次总算见识到甄娆口中孤僻有一点任性的小孩,亏他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呢,否则非得跑到她家闹去,就这种只差把天翻个头的小屁孩,他懂事的外甥女要是真去了,不得被欺负惨?   高方俊啧啧叫了两声,眼神里满是鄙夷不屑。   魏中平也在听完了高方俊的话后瞪大了眼睛,“肖领导是瞎了吗?还是娶媳妇只看脸?”   不得不说,肖正希的事情给他们两人都做了个坏榜样,至少以后找媳妇,是不敢再求漂亮的了。   “你是不是傻?都说联姻当然看的是背后的势力啦。”   “你小子三句话不离脏话,是不是还欠揍啊?”   高方俊哼了一声,直接扭过头,不说话了。   纪榕则还垂着头满目心思地想着这件事情,其实她并不相信纪葎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不该是这种表情。   “榕榕,听说你上午跑去表演啦?”魏中平刚刚回过家的,听父母讲起这回事,还说到了小秦招因为成绩好的缘故,好几个家长遇不上纪葎,就跑来找他家套近乎。   高方俊刚也是听到的,唉声叹气一番,“我怎么就没看见呢。”   纪榕的满腹心事被瞬间清空,嘴角抽了抽,心里庆幸没让小舅舅看到,否则肯定得被取笑好长一段时间。   要说起这事,纪葎心里的惋惜也不起其他人少,只是得益于这性格,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榕榕,你要不再给小舅舅演示一番,他们说你歌唱得好听,舞也跳得特别好看,小舅舅还没看过呢。”   纪榕:“...”你再说一句试试?   两个人轮番上阵,最后也没能让纪榕松口,高方俊和魏中平都是一脸可惜,唯独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姜常清笑眯眯,“咱们家榕榕跳舞的样子特别好看,我还真想再看一遍。”   纪榕:绝交!   见外甥女的脸都板了起来,高方俊也不逗她了,伸手给了还要继续说话的魏中平一巴掌,一本正经地望向纪葎,“姐夫,我和那谁这次还拿了些别的衣服过来,要不要一起看看?”   魏中平不甘示弱,直接把高方俊从椅子上挤了下去,凑到纪葎跟前再回头嘲笑道:“谁是那谁呢?”   “葎哥,咱们这衣服要等肖领导派人来拿?还是咱通知他一声?”   纪葎拧眉思考片刻,“等吧。”   这档口,肖正希恐怕在为别的事情焦头烂额,没空处理这些私事吧...   纪葎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都被他掩盖了过去。   魏中平没注意到,只点点头又说起了另外的事情,“葎哥,那咱的手表呢?”   原先对手表的安排是由魏中平找人销出去,但是见识到纪葎的本事后,魏中平突然对自己的手段充满了嫌弃,也习惯了做事前先问纪葎一句。   比如这次出门,如果有纪葎在一旁,他们绝对不会耽搁这么久。   想到这里,魏中平又嫌弃了一把高方俊,还考上B大的呢,这脑子比起他堂弟都不够使,在火车上还差点被人诓了去,要不是有他...   手表是热销货,无论怎么卖出去,他们最后赚的都不会少。   魏中平的这种想法,说白了就是一种依赖性,纪葎皱起了眉头,直接道:“你看着办就行。”   他要砍断这种依赖。   无论在任何地方,人只有靠自己才能成长,纪葎不介意点拨两句,但却不希望魏中平因为自己的插入而错失能力的提升。   习惯了把选择抛给别人,等到自己抉择的时候,就没有答案了。   纪葎不喜欢将自己的心思说给别人听,魏中平也显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听到纪葎的话,明显一顿,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还是高方俊推了他一把,“姐夫这是给你锻炼呢,你可得争气点给姐夫看看。”   魏中平眼睛又是一亮,询问的眼神转给纪葎,待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突然感觉信心百倍,用力拍了拍胸膛,“葎哥,我做事你放心。”   高方俊嗤笑一声,“你做事有什么可放心的,可别又傻乎乎地被人骗,数都算不清...”   魏中平瞬间憋红了脸,也揭短道:“你还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被小偷三言两语哄骗,结果人家换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你就差点把东西双手奉上了...”   “屁,我那是故意上当,要把人勾出来一网打尽。”   “信你个鬼......”   两个幼稚的大人和平了没一会,又开始唇枪舌战,唾沫横飞。   纪榕默默地走到了纪葎的身后,怔怔地望着说着说着话谁也不服气,几乎要打起来的两人,拽了拽纪葎的袖子。   纪葎都不用说话,只需把身上的低气压释放出去,没几秒钟,两个人就僵住了身子。   双双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互相瞪了一眼,倒也没继续吵得不可开交了。   姜常清愣愣地看着两人一秒哥俩好又一秒吵得不可开交,在心里感叹人性格多变,叹口气站出来道,“行了,和气生财。”   有了姜常清打圆场,场面一度又热闹了起来,虽然说纪葎打算把手表的事情交给魏中平单独干,但到底不是小东西,他心里依旧有些没底,支吾了几句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葎哥,我把关于手表的盘算说出来,你帮我参考一下怎么样?”   纪葎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微一点头,“嗯。”   高方俊也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魏中平讲话,平日里时不时针对他两句,这时候却闭紧了嘴,尤其是听到魏中平将怎么把手表分批卖出去的时候,高方俊也思考了起来。   纪榕在一旁看着,心里很是欣慰,看来她舅舅真的长大了。   这一趟丁市的行程,从两个人的话语里,是经历了很多磨难的。   高方俊从前的眼神,虽然清明,也带着看得出的迷茫,但现在纯粹不再,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   门在这时候被敲响了,打断了魏中平的叙述,他眼神一下变得警惕。   纪葎只是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慢条斯理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他意料之中的。   一身黑西装,身强力壮,赫然是从北京过来的程一勇,以及他身侧杵着木质拐杖的老人。   纪榕也跑了过来,笑嘻嘻道:“程叔叔,你怎么来啦?”   看着秦老爷子,纪榕的心里浮现出了然,面上的情绪都被她掩盖了下去,只是单纯地笑。   秦老爷子不乐意了,“榕榕,你怎么只叫你程叔叔?”   纪榕毫无心机地笑,“因为程叔叔给榕榕送好吃的呀。”   秦老爷子还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跟个木头似的下属竟然也会送礼?他的眼睛里满是稀奇。   “那秦爷爷也能给你送吃的呀。”   纪榕认真地摇头,“无功不受禄,榕榕不能收您的东西。”   程一勇站在旁边,听到纪榕这话只差把嘴唇咧到耳后根去了,瞧瞧小姑娘说话这讨喜的,让他觉得格外有成就感。   秦老爷子直接伸手朝着程一勇的后脑勺敲过去,“你得意什么呀?你还不就占着先认识的便宜?”   转过头,他又对着纪榕嘿嘿一笑,“榕榕呀,爷爷不是外人,瞅见你们屋子里那坐着的秦招没,我是他亲爷爷。”   秦老爷子说完,还特意热情地冲着秦招挥挥手,当然,同样被无视过去了。   纪榕的世界里,仿佛有人给了她当头一棒,整个人呆若木鸡。   啥?什么?她耳聋了?还是她幻听了?还是这世界玄妙了?   秦招是秦老爷子的孙子?亲的?秦招真是被拐卖的?秦老爷子的孙子能被拐卖?   纪榕的脑袋里一堆的问话接二连三的浮起来,每次她张嘴想问出来,就被下一个问题覆盖住,整得跟后世电视里的弹幕一样。   纪榕歪着脑袋看了眼纪葎,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爸爸怎么这么淡定?她爸爸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纪榕脚步一个踉跄,又回过头朝着秦招的方向望过去,却见秦招的眼神如有寒剑,嘴唇抿紧,摆明了不开心。   这万般情绪她都能理解,唯独没有惊讶?   合着,这是把她一个人瞒在鼓里,再给她来个天雷?目的呢?欣赏她被震得惶然四顾的表情?   这个时候,秦招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不是我爷爷,他才是。”他将手指指向了姜常清的位置。   秦老爷子咳嗽两声,纠正道:“我是你亲爷爷。”   秦招的声音里满是坚决,“他才是我亲爷爷。”   秦老爷子都要无奈了,“那你倒是去验验看你俩有没有血缘关系。”   他会那么自然地找秦招说话,当然是事先打过招呼,也给足了秦招接受的时间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秦招依旧固执,忍不住说话的语气都重了些。   秦招不说话了。   秦老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但只是一瞬,就被纪榕缓过神来的动作给打断了。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秦招也是我哥哥。”   纪榕挡在秦招面前,双手敞开眼神不善地望着秦老爷子。   如果是在刚收养秦招时,秦老爷子出现说他是秦招的亲人,纪榕可能不会是这番作态。   但是现在,和秦招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有了感情之后,她已经舍不得秦招了,听说有钱人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也多,万一她好不容易带到会笑的秦招又栽回坑里去怎么办?   而且...纪榕瞪着眼睛望着秦老爷子,“你说你是秦招的爷爷,那你为什么那么久没来找秦招?”   秦老爷子瞬间噎住了,望着一串一串话往外冒半点不显羞怯的纪榕,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怎么能想得到他丢的是个儿子,找回来的是个孙子?    第一百八十章   秦老爷子久久没有言语,纪榕便当他是心虚了。   本来嘛,这些有钱人家的事情她是不懂的,但得益于看过的、电视,脑补出来的画面也极度黑暗,再对上秦老爷子的表情,纪榕心里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秦招是家族内斗的牺牲品。   想到小秦招在秦家时遭受到的那些虐待,纪榕对老爷子的感官瞬间差到了极点。   纪榕并不了解秦老爷子的权势,但作为程一勇的老板,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在小孩丢了八年后才找上门,除非,他压根没用心找。   在派出所听到秦大山的话时,纪榕也生过帮秦招找家人的心,如果秦招的家人是这种,那大可不必!   纪榕宁愿秦招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家人,永远待在他们家,反正她爸爸肯定会养着秦招的。   秦老爷子在看到小姑娘和自己对峙的眼神里越来越愤怒的眼神,也知道她的疑惑,明明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这话是说给纪榕听的,同时也对着纪葎。   “十年前,我儿子大学毕业,初出茅庐想靠自己的本身创一番事业,之后离开了北京走遍大江南北,说要看看世界,谁成想却再也没回来,我一直没放弃过找寻他,直到几天前才知道,臭小子竟然比我还早去见阎王了。   秦招,你倒也不必抗拒我,一开始老头子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当接到纪葎的信,沿着秦招出生的地方一路往前查,秦老爷子慢慢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儿子的死亡不是意外,比如秦大山曾经追随过某个人...   秦老爷子的眼色越发阴沉,手上的青筋也慢慢迸发出来,从外表看上去,完全不像迟暮的老人。   纪榕忽然沉默了下来,再看屋子里的众人,均各有心思,纪榕也和他们一样。   秦招直接道:“这是你的事情。”   言下之意是:与我无关,不要找我。   老爷子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猛地被打断,恨恨地一跺脚,“你是我孙子,当然得跟我回去继承家产,认祖归宗。”   “我不要。”   秦老爷子瞬间吹鼻子瞪眼,“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要我的家产不?”   孙子的反应让他始料不及,老爷子的好脾气也被磨没了,就像回到了几十年前正值壮年教训兔崽子的时候。   秦招摆明了不稀罕,径直道:“你去找那些人。”   秦老爷子只差拿着拐杖敲敲秦招的脑袋问他是不是傻了,是摔断了腿还是摔坏了脑。他活这把岁数,就没这么上赶着求送人钱的。   他气极反笑,“臭小子,你现在年纪小可能不知道钱的好处,老爷子告诉你,人生这条路上是缺不了钱的,有钱就等于比人多了一个优势,难道你不想走别人前面吗?”   秦招依旧淡淡道:“不想。”   其实秦招又何尝不知读书费钱,要不是纪榕坚持的话,他可能会选择另外一条路,但是结果都这样了,他只能让自己不浪费这个机会,长大了再回报纪葎。   至于老爷子说的财产,他压根没有兴趣。   不,也不是这样说,只是如果要他为了这份财产放弃和纪葎的关系,他宁愿不要。   秦招的眼神落在了挡在面前的纪榕身上,锋利坚决的目光瞬间就变了,心里的肯定也更甚了。   纪榕差点憋不住笑了,对着视钱财如粪土的秦招,只想大声叫好。   秦老爷子:“...”   他是真想撬开孙子的脑子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秦老爷子语带威胁,“你真不要?那我可全部送给别人啦?”   秦招却不是容易被激的性格,“随便。”   秦老爷子还真被气到了,手里的拐杖在第三笃笃敲了几下,在见到秦招和纪榕抓紧的手时忽然眯起了眼睛,心里勾起一抹冷笑。   他弯下身子,一脸认真地看着纪榕,口气温和询问道:“榕榕,哥哥不要继承家产,爷爷选你为继承人好不好?”   纪榕瞪眼:“???”   秦招一把将纪榕拉到身后,“她不要。”   秦老爷子故意道:“臭小子,你怎么知道不要,榕榕那么聪明,才不像你傻乎乎呢。”   秦招抿紧了唇,身上不悦的气息越来越明显,显而易见,秦老爷子是得罪他了。   纪葎原本在一旁看着,秦老爷子要做的事□□先同他说过,他本有心拒绝,但想到一心寻找父母的秦招,也只能先妥协下来。   正如同一开始收养秦招的时候,会给他留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样;这一次他同样会给他一个机会,并没有因为秦招是个小孩就剥夺掉权利。   他不会强留心不在这里的人。   见到秦老爷子幼稚的模样,老实说他有些诧异,这和他印象里的形象相差颇大。   纪葎的眼神里闪过迟疑,却还是站了出来,“先这样吧。”   纪葎已经知道了秦招的答案,但老爷子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他只能先缓和下来,声称再给秦招一点时间思考。   也就是秦老爷子,这要是换成其他人,纪葎早就不客气了。   秦老爷子叹了口气,站直身子,他算是明白了,儿子孙子都一个德行,这执拗的性子也不知随谁了。   强行逼迫恐怕适得其反,但让他就这样回去,老爷子不甘心。   他悠哉悠哉地走进纪葎的屋子,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使唤一旁呆愣愣的高方俊,“小伙子,帮忙倒杯水。”   这要搁以前,有人用这种吩咐的口吻和他说话,高方俊绝对得原地爆发,说不好还得骂两句脏话,但他今天因为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脑子转不太过来,木讷地点头道,“等会。”   他转身进屋,秦老爷子眯着眼睛四处扫了一圈,“不介意我到处看看吧?”   纪葎眼神复杂,“不介意。”   秦招:“不可以。”   爷孙俩眼神对上,秦老爷子嗤笑一声,也不再乱提要求了,招招手叫纪榕过来,“榕榕,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屋子里的笑声。”   纪榕懵懵道:“没有聊什么。”   纪榕还记得自己家做的事情属于私密事,才不会乱往外面说。   老爷子也不在乎,结果高方俊拿过的水抿了一口,将刚刚因为秦招的话而起伏严重的心脏都给抚慰平顺,这才慢悠悠说道:“据我所知,你们从丁市拿了一批衣服回来,打算出给肖家小子是吧?”   只要是秦老爷子想知道的时候,基本没有查不到了,更何况他最近在给肖正希施压,早就让人搜集好了所有东西,其中就包括肖正希和纪葎的这场合作。   这件事情让老爷子对纪葎刮目相看,原本听程一勇说起这个人时,他顶多觉得是有点小聪明,现在却改变了看法。   能让肖正希看在眼里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魏中平眼神惊疑地从老爷子身上扫来扫去,根据他行走江湖的多年经验,打第一眼就看出老头子不是寻常人。   高方俊没有魏中平那么好的眼力,只从秦老爷子刚刚的话里判断出他是秦招的亲人,想要认回秦招,那现在这一番作态是为什么,威胁他们?   高方俊脸色微变,张嘴正要呵斥老爷子,但被纪葎轻轻抬起的手给拦住了。   虽然心下不快,却也将气憋了回去,目光瞪着秦老爷子,眼神里有火冒了出来。   纪葎只是冷着脸,没有动弹,更没有任何想阻止老爷子说话的心思。   几个人的眼神秦老爷子都看在眼里,活到这把岁数当然不会轻易被高方俊的眼神吓到,他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直接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我看肖家小子也没空处理这批货了,不如我来帮你们卖出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方俊还以为接下来秦老爷子得说些恐吓的话了,手捏紧成拳头就等着出手呢,谁成想却等到了销货的话,动作瞬间僵住,眼睛也像抽了筋一样。   老爷子乐呵一笑,知道面前的高方俊是纪榕的舅舅,表情也变得宽容起来,“小伙子,你这都听不懂?老头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还认识几个人。”   高方俊是认识程一勇的,也见识过那辆豪气的车,对老爷子的话丝毫没有怀疑,只是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   他不会是打算先给颗甜枣哄自己这边,然后再报警把他们一网打尽,如愿地带着秦招走吧?   越想越有可能,高方俊脸一板,直接呛声道:“你做梦。” 第一百八十一章   纪榕在秦老爷子说话时猛地抬起眼皮,果然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了一抹戏谑,就知道,这是客套话了。   老爷子是没本事的人?不,他是太有本事了。   纪榕又看眼情绪激动的高方俊,想也知道他是脑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嘴唇里溢出笑来却未提醒。   她不知道肖正希发生什么,按照发展,即便萎靡不振也持续不了多久的。   纪榕幽幽叹了口气,这些事情还是留给大人去烦恼吧。   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热度,纪榕偏过头,秦招正满脸不忿地望着秦老爷子。   纪榕哑然失笑,看来小秦招还是在乎亲人的,这要搁在别人那里,哪怕是和他打过两次架的肖岭身上,他的脸上除了冷漠,也不会有别的情绪。   秦老爷子很意外听到高方俊的回答,心道:他平时去到哪不是被人阿谀奉承,来这纪葎家却处处碰壁,差点要怀疑自己的脸上标着坏人几个字了。   他张嘴正要解释,旁边的魏中平就已经一把推开了高方俊,凑到跟前来,“老爷子,你要怎么帮?”   带着客观因素,他从外人的角度,很容易就看出老爷子的心思,他应该只是想帮扶一把,便宜都送上门了,不占未免也太傻了吧?   高方俊瞬间不乐意了,怒视魏中平道:“这是我们家的事,你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这生意我也有份,怎么就没关系了?”   高方俊噎了下,却依旧不肯退后一步,和魏中平两两相望,僵持不下。   秦老爷子也不是来做坏人的,见到两人因为自己的话矛盾丛生,他脸上挂着的笑收了起来,直接将眼神转给纪葎,“你怎么看?”   纪葎眸子里依旧是那片平静,他不答反问,“你准备让我们去北京?”   秦老爷子眼神一顿,眼角的皱纹一点点升起,嘴边扬起一个赞许的笑容,没有否认自己的用意,重重点了一下头。   看来这纪葎真不可小看,也对,他早该知道的,从收到一封需要密码解答的信时就该明了,一般的人又哪里能从程一勇的嘴里旁敲侧击出这么多信息来呢。   他的孙子,自然是得去北京的。   老爷子知道自己来晚了,孙子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即便认祖归宗后心也不在秦家,倒不如让纪葎一家跟着过去,常常住着,哪边都不会生疏。   他活到这把岁数,总归是比以前看开了。   秦老爷子也没强迫着纪葎必须给他个答案,“没事,你慢慢考虑。”   他说完,又用拐杖撑着慢慢地站起身,临走前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我明白你们做这行的不易,在这种小地方想要发展起来挣到钱也是难上加难,要是去北京的话,我可以适当提供帮助。”   不得不说,老爷子是厉害的,攻人攻心,他的这句话,至少是落到魏中平的心坎里了的。   等到老爷子的背影完全消息,魏中平才抬眼正色询问纪葎,“葎哥,这老爷子是谁呀?”   纪葎隐含深意的眼神随着那背影而去,听到魏中平的话,才慢悠悠地甩下两个字,“秦铮。”   这要是不倒卖,不四处走,只待在田地里的普通社员肯定不知道秦铮这个名字在北京城意味着什么,魏中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是去过北京的,也认识几个北京的倒爷,这其中但凡有那些跟秦铮拉扯上一点关系的人,哪怕是那远房到再远房的亲戚,都得被人另眼相待。   他是没见过秦铮的,只知道那人的牛气,寻思着怎么着也得是个老谋深算让人触摸不透的人,因为是从那个年代走来的,奸诈定然是过于常人的。   想到刚刚笑眯了眼睛的老头子,他瞬间有几分不敢相信。   高方俊可不认识什么大人物的,他的关注点只在于,“哟,这老头也姓秦?听他刚刚说的继承家产那么厉害,他家是有金山银山要继承呢?”   他的脸上带着鄙夷与嗤笑,还要接着冷嘲热讽下去,就被魏中平一把捂住了嘴巴,“你可闭嘴吧你,你知道那老爷子是什么人不?”   “人家才来了多久,你就处处帮着他说话,要再跟你聊一会儿,你不得把我姐夫给卖了?”   高方俊不舒服,直接对纪葎道:“姐夫,我看这合作你还得谨慎着来。”   被高方俊阴阳怪气的话一击,魏中平瞬间也忘了解说的事情,忍不住伸脚朝着高方俊踹过去,“你说谁不靠谱呢?老子背叛谁都不可能背叛葎哥!”   高方俊翘着二郎腿不在乎地抖腿,“那可说不定。”   魏中平顾不上看纪葎的脸色,一巴掌朝着高方俊扇过去,“你找抽是吧?”   所幸,高方俊也是身经百战,以极快的速度躲了过去,紧接着,两个人就是你追我赶,跟撵鸡似的。   纪榕满脸无语地望着在院子里兜着圈的人,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幼稚的,瞥见他们要朝着自己的方向来,连忙将眼神转给了纪葎,“爸爸。”   纪葎会意,将秦招从底下推了上来,爷孙三代人安静地坐在一起。   姜常清询问的目光看向纪葎,依旧不敢相信,“那真是秦招的亲爷爷?”   秦老爷子亲自出面验过的,那还能有假?   纪葎默然点头,“嗯。”   纪榕也回过神,跑到纪葎的身边扒拉在他的腿上,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纪葎,“爸爸,秦招是咱家的。”   别的不说,单那副认真的小表情,就让纪葎憋不住想笑了,他点点头,“嗯,咱家的。”   一旁始终提着颗心的秦招听到这话时陡然松了口气,低垂下头,小手耷拉在大腿上,好几次握成拳头,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上眼睛把话说了出来,“我不认他。”   秦招害怕,纪葎像烫手山芋一样丢开自己,明明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恐惧。   他不想要,被别人当垃圾一样丢掉。   他想要留下来,他不想因为秦老爷子的话让纪葎厌恶自己。   小秦招心里的彷徨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即便他低着头,却还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情绪。   秦招的话让纪葎动容了,想到了秦招做的那些付出,纪葎的心也不完全是石头做的。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伸手拍了拍秦招的肩头,“没事。”   至于老爷子提的建议,纪葎思考再三,觉得不无道理,他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更别说,前几天听到了纪家的事情,让纪葎明白,即使是城里,也不是久待的地方。   纪葎看向纪榕,“榕榕想去北京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纪榕听得一愣一愣地,小手朝耳朵的位置抓了一把,她爸在说啥?去北京?好端端地又要搬家?   她一脸迷惑,歪着脑袋刻意问道:“爸爸,去北京玩吗?”   就连一向最冷静的秦招眼神也出现了呆滞,更别提两个追赶的人了,魏中平陡然站定,高方俊转了一圈后没刹住车,砰地一声撞了上去。   他揉着脑袋正要发火,魏中平却已经先一步跑到了纪葎的面前,“葎哥,你也想去北京?”   也...这个词包含了太多意思,至少魏中平是心动过的。   反正他爸妈还年轻,能够照顾自己,他就算出去拼搏两年也不影响什么,这要是赚到了钱,说出去可有面子了。   高方俊也凑了过来,满脸惊讶,“什么,姐夫,你真要去北京?”   他被B大录取,等到了开学时间也是要去北京的,但这不代表他一辈子留在北京,尤其是老爷子刚刚隐晦的话,让高方俊心里很不爽,别说了,他肯定还是要劝劝姐夫的。   “你去北京城干嘛呀,那地儿咱人生地不熟的,听说消费水平也高,混混乞丐也多...”   “你可闭嘴吧,你自己过段时间还不是要去?”   “我那是去读书,能一样吗?”   “合着我们就是去玩吗?”   两个人各自不服气,说着说着就又要吵起来了。   纪榕忍不住把耳朵都盖了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继续疑惑地看着纪葎。   她发现,自从小舅舅来了之后,她们家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热闹了起来,就连隔壁的马瑛偶尔还说以为这边很多人呢。   她叹了口气,即便是再专注的眼神都忍不住被两人吵架的热闹给吸引住。   纪葎瞥了眼闺女的眼神,也暂时把这个问题给放下了。   当天夜里高方俊是在她们家住的,因为没有床,只能暂时委屈秦招和他睡在一起,但秦招是那种肯跟人一起睡的人吗?显然不是。   半夜里,纪榕起来上厕所,发现了抱着枕头站在门外的秦招,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把人带进屋。   十一月的天气不算特别冷,但到了下半夜之后,温度会急速下降,只是一摸秦招那冰冷冷的手,纪榕就知道他在外面站久了。   “秦招,怎么回事,睡不着?”   纪榕的屋子里开着灯,这年代的灯泡可不像后世的几瓦几瓦,会亮就不错了,朦朦胧胧的光线下,照的是纪榕粉嫩嫩的皮肤,她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小睡衣。   看着秦招不自在地撇过脸,纪榕撇撇嘴,就自己这小身板,压根没啥好在意的。   久久的沉默,秦招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吵。”   其实高方俊睡觉并没有像其他人打呼噜的毛病,但秦招就是不习惯,也睡不着。   纪葎半靠在床上,他是个浅眠的人,有时候整宿睡不着,突然惊醒都是常态,这辈子虽然好很多,但还是些许动静就会醒过来。   看着秦招,他微叹了口气。   反正也睡不着,他招招手让秦招过来,直接开口询问道:“今天的事,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秦招的手略一用力,揪紧了手上的枕头,咬咬唇,“我不想离开...”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以前很少说这样的话,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感觉。   站在门外的时候,秦招其实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留下来会不会给纪葎留下负担,想到了榕榕...   谁都知道,秦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纪葎怔怔地望着秦招,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秦招内心的想法,却是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到现在为止,秦招甚至没有和纪榕一样管他叫爸爸。   这样的孩子,敏感也脆弱,懂得察言观色,轻易不会惹下麻烦。   但同理,也很难放下心里的芥蒂,抚平原本的伤口。   纪葎又叹了口气,老实说,秦老爷子想做的事情,即便是他也反抗不了的,更别说人家只是想要认回自己的孙子,纪葎甚至没有理由阻拦。   他今天做的事情,顶多是拖延时间让秦招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纪葎张张嘴,突然不忍心把这件事情直接说出来了。   他的眼神一瞥,看到了站在秦招身旁睁着好奇大眼睛的小闺女,惆怅一下就消失了,笑问:“榕榕,你不是要去尿尿吗?”   纪榕羞红了脸,这才想起自己忘记的事情,屁颠颠朝外跑去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发现秦招已经躺在了床里边,闭上了眼睛,纪葎在床头朝她轻轻招手,将她揽入怀里,关掉了灯。   黑夜里纪榕睁开眼睛,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什么...   第二天醒来,高方俊便要回去了,这一趟他也是买了些东西回来的,总不能一直赖在姐夫家逃避问题。   纪葎也不阻拦,只叫他吃过了饭再回去,高方俊欣然应允。   两个人走到隔壁魏中平家,将他们从丁市带回来的衣服又给整理了一遍。   魏中平已经想了一晚上的‘计策’了,针对去北京的可行性,最后拍板就是:北京一定得去。   要真的秦铮老爷子肯帮忙,就是叫魏中平马上收拾包袱又出门他也乐意。   这不,趁着纪葎来的功夫,魏中平又腆着脸凑了过去,“葎哥,你..这,怎么看?去不去?”   要魏中平是秦招,绝对没有任何犹豫就认下老爷子这个爷爷了,他就不明白秦招在拗什么,还是小孩子都这样矫情?   这也不是说认了亲人就不要干爹干妹妹了呀,要是纪葎和纪榕也过去,多一个人疼他有什么不好的。   纪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昨天晚上的秦招,淡淡道:“再看吧。”便没有下文了。   魏中平虽然心里着急,但他还算尊重纪葎,并没有说什么。   说白了,秦老爷子就算帮忙,那他也是占了秦招和纪葎的便宜,先前要是没有纪葎,他都不知道吃亏多少次了,现在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而埋怨纪葎呢。   这次去丁市,除了那批喇叭裤,魏中平还拿了一种叫‘的确良’的布料做成的衣服,同样是他们这边没有的,游佳说很流行,也愿意跟上个合同一样把衣服先给他们卖卖看,魏中平就毫不客气地拿了一袋回来。   说起这个,魏中平是满脸笑意,还从来没有一次,感觉自己那么有面子的。   抵达丁市后,游佳听说他们把存货都卖出去,简直就跟见了财神爷一样,请他们去丁市吃早茶不说,这趟行程还给他们安排地妥妥帖帖的,只差还依依不舍地送上火车了。   纪葎全部看了一遍,也没有对魏中平擅作主张的事情有任何不满,淡淡地点头,“行,这些你都先收起来。”   他又把中午邀请魏中平过去吃饭的事情说了出来,回到自己家里拿了个小竹筐,就跟着纪榕一起出门了。   纪榕和秦招都纯肉食主义者,高方俊更别说了,就是拿个肘子他都能抬着吃完的,纪葎特意找人兑了些肉票,就奔着去买鱼买猪肉的。   纪榕本来还抬头四处张望,寻思着会不会遇见肖正希呢,她其实挺好奇的,但直到他们买完了东西,走出了国营商店,还没有见到人,纪榕便不执著了。   虽然没碰到肖正希,纪葎父女却意外地撞上了另外一个人,是董翠枝,和纪红彩很不对付的妇人。   董翠枝仔细瞅了两眼,确定没认错人,便一脸亲切地迎了上来,先是直勾勾地朝着纪葎提着的竹筐里望了两眼,脸上堆满了笑容,“哎哟,这不是纪老三吗?这么巧?你也在城里呢?”   说完,她又一拍嘴巴,“瞧我,这都忘了,你是搬家来城里了吗?住哪块呀?我这两天刚来,有空去你家坐坐喝杯茶呀。”   “姑婆,咱快走了,再往下去好东西都要被人买光了。”   纪榕这才发现,董翠枝的身旁竟然还站着个董晓芳,心里一笑,不是冤家不聚头。   见到董晓芳明显高挑的眉头和炫耀的表情,纪榕心里好笑过后也是厌恶,直接拽着纪葎的裤腿,“爸爸,咱快回家做肘子吧,榕榕饿了。”   这年头,有吃的就是了不起,寻常人想吃猪肉都得掂量着来呢,纪榕却故意说得浑不在意,好像是随地可摘的野菜一样。   董翠枝瞬间哎哟一声,“纪老三,看来离开了松花大队是过上好日子了?这不逢年不过节也能买肘子吃。”   董晓芳嘴边的口水差点流下来了,却还记得小声嘟囔道:“吃吃吃,难怪跟肥妞一样。”   落后一步走过来的妇人眉眼刻薄,明明生得不算漂亮,却偏偏描眉画目,涂个大红嘴唇跟妖怪似的,还穿着双高跟鞋,一脸矜持,听到董晓芳说的话,她立刻皱起了眉头,“晓芳,你的教养呢。”   董晓芳瞬间缩了缩脖子。   纪榕掐着腰,瞬间不爽了,董晓芳不是爱炫耀吗?她今天就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炫耀,不是拿着个坏收音机在那显摆是她爸买的事。   “爸爸,榕榕不想去北京,有什么好玩的?你还非要给榕榕买手表,榕榕这手小小的哪里戴得上手表,更别提家里那一箩筐的裙子,都没位置放了,你就别让魏叔叔专程带一堆鞋子回来,还有电视,榕榕又不喜欢。”   纪榕摆出一副很苦恼的表情,“爸爸,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给榕榕那么多零花钱,榕榕都不知道买什么。”   董晓芳目瞪口呆地听着纪榕报的那些东西,每一样都是她特别想要的,包括她爸爸上次哄着她说要买的电视机,也压根不见踪影。   即使刚刚才被母亲警告过,董晓芳依旧没吃到教训,相反地变本加厉,因为纪榕的话明显就是在吹牛。   董晓芳冷哼一声,“撒谎精。”   她才不信纪榕有这些东西呢,纪榕上次的衣服都还是姑姑找她拿的,跟个小乞丐一样。   纪葎的眼神直直地望着纪榕,听着她说出来的东西,再看看董晓芳的脸色,想也知道是故意炫耀的,他可不能给闺女丢脸。   下一秒,纪葎直接把纪榕抱了起来,也不否认自家有钱的事情,不在乎道:“那可不行,外面不长眼的人太多了。”   纪榕靠在纪葎怀里,笑嘻嘻地腻歪着,“没事,榕榕才不管那些又丑又说瞎话的小孩,榕榕跟爸爸在一起就好。”   而被父女疯狂内涵的董晓芳:......   她跺跺脚,表情明显羞愤了起来,毕竟大家都是靠一张嘴,对方是两个人,她怎么斗得过。   但要她就这么认输,她又实在不甘心,此时的董晓芳,已经被嫉妒和愤怒冲刷了眼睛,再看不到平日里娇怯怯又干净无暇的模样,就连董翠枝都不可思议地望了她两眼。   这小姑娘前后变化是不是太大了?这就是城里养出来的小孩?   妇人瞪了闺女两眼,甚至还伸手抓了她后衣领,董晓芳却直接挣脱开了,算清楚母亲不会在姑婆面前教训自己,说话做事也都挺直了腰杆。   吃食上比不上人家,董晓芳便昂起脑袋,炫耀起自己的学业,“我现在可是在第一小学读书,我爸爸还说要送我去跳舞。”   第一小学在城里是很不错的学校,基本上只接受有职位的工人孩子,只有少数几个学业好的靠关系才能混进去,像纪榕家这种条件,恐怕挤都挤不进去吧。   纪榕掰扯着手指,凉凉道:“爸爸,哥哥读书的学校是不是叫城兴小学呀?”   她上次偷偷听到的,知道纪葎为了让秦招进这所学校废了多大劲,想也知道是董晓芳家实现不了的。   果然,妇人的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小姑娘,你家在城兴小学有人吗?”   如果说第一小学是完全靠关系才能进的学校,城兴小学就完全是靠能力了,里面的老师工资不低,学历也好,是第一小学想挖都挖不走的人。   不少城里京城来的有钱人家的小孩,都是在城兴小学里面读书,妇人早就想让闺女进去认识几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了,但上次面试被刷下来了,丈夫还因此对闺女冷脸了几天,怨怪她没用处呢。   即便刚刚因为纪榕对闺女的话心里生出了些恼怒,这会儿也消失无踪了,她只想套近乎,指望人家帮帮忙。   两次吃瘪,母亲又腆着脸对人家笑成那样,董晓芳咬着嘴唇,怒视纪榕,伸手拽了拽董翠枝的手,“姑婆,走啦。”   董翠枝还不想走,有一件大八卦她非得跟纪葎说叨才行。   董晓芳一张脸都憋得通红,但看母亲和姑婆一个不走,她也只能跺跺脚跟着站在那里,倒是想任性先跑到国营市场,就怕没人带她回家。   没人搭理董晓芳的想法,董翠枝刻意凑近纪葎压低了嗓音,“纪老三,你最近有没有回去?”   纪葎沉默着看了对方两眼,摇头。   董翠枝瞬间搓搓手,一脸兴奋,“纪家倒大霉啦,秦大山那小儿子死后,他媳妇为了讨个公道整天待在纪家门口,就靠着村里人偶尔施舍点吃的,要么就直接闯进纪家去吃东西。   纪红彩气到不行,直接在饭里面装了老鼠药,差点毒死人呢。   前两天,听说纪家闹鬼了,你那个小侄女,叫纪青团的你还知道吧,疯疯癫癫地,非说夜里有人跟着她,搞得村子里人心惶惶。”   要不是因为这事,董翠枝也不能死乞白赖找理由跑别人家来住,但是想到纪老太遇到的事情,她心里又是一阵痛快。   “听说你娘都被折腾得不行,你可得小心咯。”董翠枝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瞟向纪葎的眼神暗示的意味十足。   纪葎木着脸‘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任何诧异的神色,“还有事吗?”   董翠枝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讪讪一笑,“行吧,那你先回去吧,改天去我家坐坐。”   等到纪葎走后,妇人才凑到了董翠枝的跟前,“姑姑,这男的是你说的纪家儿子?”   董翠枝笑着点点头,“可不是。”   妇人就不解了,询问道:“你不是不喜欢纪家人吗?干嘛还提醒他这么多?”   董翠枝神秘一笑,“你懂什么,纪老三可是个无情的,性格也不是纪红彩那种货色能比的,你看着吧,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帮扶那边。”   她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只要纪红彩过得不好,她就开心了。   而另外一边,被纪葎抱在怀里的纪榕也陷入了沉思,“爸爸,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她是听纪青团讲过做梦的事,所有的不以为然在听到董翠枝刚刚的话时,突然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纪葎低下头看着纪葎,良久一笑道:“人心里有鬼,走到哪里都有。”   纪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快又想到了纪红彩身上,她过得不好,会不会又跑来缠上她们家?   纪红彩那么没脸没皮的,似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迹可寻,也让人想不到惊讶的必要。   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纪榕身心都充满了抗拒,眼神郁郁,偏偏这话,她又不好跟谁说,只能憋在心里不舒服,导致接下来的一天都过得十分不快活。   夜深人静,本该睡觉的功夫,纪榕却觉得格外清醒,在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后,她转过头朝向旁边的纪葎,“爸爸。”   纪葎轻“嗯”了一声,掀开眼皮,眼睛里同样一片清明。   纪榕道:“我们去北京城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束晃眼的光亮照到眼睛,纪榕伸出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大脑空白三秒后开始重新运作,恍惚间想到了夜里发生的事情,她抱着被子捂住脸,难以置信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竟然说想去北京?   纪榕张嘴,锋利的小牙齿一把咬住被子,嘴唇都瘪了下来。   她是疯了吗?这种事情想想就好了,干嘛还要说出来?   留在城里怕纪红彩来找麻烦,去了北京不就遇上原书男女主了,又得掺和进人家的‘爱情’了吗?   纪榕忍不住伸手敲了几下脑门,像是要把里面的水都甩出来。   纪葎从屋外进来,显然没注意到纪榕怪异的举措,“小懒鬼,该起床了。”   纪榕猛地掀开被子,“爸爸,榕榕昨晚说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她盯着纪葎的眼睛想等个回复,对方却只是从容地抓起床上的被子,一点点把它叠整齐,而对纪榕的话,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往心里去。   早饭吃的是晶莹剔透的白粥,配上宋惜梅特意送来的煎饼,香喷喷的味道让人垂涎欲滴,平日里最爱这些东西的纪榕却味如嚼蜡,轻抬眼皮看向另外淡定的三人,忽而伸手把头发都给揪乱了。   “爸爸、爷爷、秦招...”   张嘴叫人后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脸皮都耷拉了下来,继续咬着手上没吃完的煎饼。   纪葎只是瞥眼小闺女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这事他目前没确定好,也不能给闺女个准确的答案,只能狠心地撇过头。   反倒是姜常清,乐呵呵地摸了把纪榕的脑袋,将乱发都重新捋顺了又薅到耳后,“榕榕今天不喜欢吃饼了?”   纪榕木着脑袋摇摇头,“榕榕喜欢。”   吃过了早饭,纪葎把秦招送去学校,临走前纪榕还强打精神冲着秦招挥手笑道:“秦招,放学就回来。”   秦招点点头,走近了纪榕,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榕榕不想太多。”   他们走后,纪榕蹲在门沿边上,双手杵着膝盖撑着脑袋,浅色的眉头蹙起,这是又开始沉思了。   纪榕先在脑海里努力地把内容回忆一遍,最近不知怎的,总有些忘了剧情,手心哐当一下朝脑袋拍去,纪榕猛地站起身。   其实剧情就像是叠高楼,地基已经歪了,建出来的楼还能和预期中一样吗?纪榕太过于依赖上帝视角看到的故事全貌,往往忽略了重要的细节。   比如她爸爸是重生的,比如时甜甜不是高考状元,比如付忻和时甜甜的重遇,里,他们重逢在女主最风光的时候,打上了美好的标签,之后所有的人物反应都围绕那时的心境。   但现在不是那样的。   纪榕突然而来的动作惊到了旁边刚洗好碗的姜常清,他连忙走过来,正好对上孙女脸上一惊一乍的表情,不是突然发疯,估计又是在想什么鬼主意,他无奈一笑,同样坐在台阶上摸着纪榕的脑袋。   “榕榕,你现在都是大姑娘啦。”   纪榕嘻嘻一笑,“才没,榕榕还是小屁孩。”   大清早地就有人来了,是鲜少说话的程一勇,他的手上提着个礼盒,见到开门的人是纪榕,嘴唇蠕动着将东西递给她。   纪榕瞥眼手上的东西,好奇地望着程一勇,“程叔叔,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爸爸不在家呢。”   前两天过来的程一勇,因为有老爷子在身边,基本没说几句话,连笑都很少有,俨然最忠诚的保镖,今天的他脸上有了笑意,“我特意来看榕榕。”   姜常清没看过几次程一勇,但记得他是秦老爷子身边的人,一开始的警惕随着纪榕的亲切而松懈下来,挥手招呼人,“来,进屋坐吧。”   程一勇没有拒绝,纪榕家的木凳大多是只有她腿那么高的,方便纪榕坐上去后能摇晃着腿又不怕摔下来受伤,其他人坐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唯独程一勇这大块头,人又壮桌子又矮,半弯着腰莫名增了喜感。   让纪榕一见,都觉得委屈他了。   不过程一勇本人没什么介意的,和姜常清寒暄了两句就进入正题,“榕榕上次不是说想去北京玩?”   纪榕眼睛里浮现出了然,她就知道,程一勇肯定是来做说客了,也许是秦老爷子意识到秦招的态度太强硬,不想把好好的认亲搅和成认仇,纪榕又和程一勇亲近些,就想通过他来说服自己了。   至于为什么是找纪榕呢?   这个也得说到秦老爷子好盘算了,这家里明面上是纪葎说了算,却每个人都宠着纪榕。   如果她闹着要去北京,纪葎肯定随她的意。   再者,纪榕和秦招感情好,就是在秦招面前说老爷子两句好话,都很容易改变他的印象。   看破不说破,程一勇向来对她好,纪榕便也善意地笑笑,“榕榕都听爸爸的。”   ...   过了会儿,纪葎回来了,进屋看到程一勇时,脸上没有多少惊讶。   程一勇立马站了起来,刻板的脸颊滑过一丝生硬,“回来了。”   纪葎轻轻点头,两个人简短的寒暄,让纪榕听着都替他们尴尬。   不过纪榕暂时没考虑好去不去北京的事情,也不站出来瞎掺和,拽着姜常清跑去隔壁和马瑛聊天说笑。   突破天际的笑声和这边安静寡淡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一勇咳嗽两声,总算进入正题,“你是个聪明人。”   听到别人的夸赞,纪葎的脸上没有一丝自豪的情绪,“嗯。”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把人找出来,替我们解决了大事情,多谢。”   说到这里,程一勇绝对是要叹气说一声还好当初坚持的,就这小秦招,他前后看过几次,却愣是没往老太爷身上扯过。   纪葎的信息他也查探过,这件事算他的失误了。   纪葎依旧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音,“嗯。”   “不站在老爷子的角度,我依旧觉得,去北京对你而言是个好选择,你这样能力的人,不该屈居这种小地方。”程一勇由衷道。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纪葎上辈子倒是做了应该的选择,结果不是一样后悔了。   他现在看得很淡,要是和闺女在一起,感觉待在哪里都无所谓。   纪葎身上的那种情绪也感染了程一勇,他叹了口气,“算我今天多管闲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说完,站起身就要离开,却听到了纪葎淡漠却随意的话语,“留下来吃个饭?”   纪葎眼睛瞥到了一旁的礼盒,知道程一勇是带着劝叨来的,也没有恶意,纪葎知道,如果自己选择不去北京的话,两个人的合作线就断了。   就当全了上辈子‘同事’一场的情谊,请人吃顿饭不为过。   程一勇脚步一顿,在厚着脸皮重新坐下来和嘴硬离开之间选择许久,整个人就像僵直的木雕,最后还是后退一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行吧。”   纪榕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又跑了回来,在路过门槛时被拌了一脚,多亏程一勇眼疾手快,才没受伤。   她捂着砰砰砰乱跳的小心脏,眼睛里有一丝复杂一闪而过,瞬间感觉到揪疼的情绪。   纪榕只以为是后怕,没太在意,听到纪葎说起程一勇要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还咧开笑脸,“程叔叔,你还没吃过我爸爸做的饭吧,可好吃了。”   程一勇抿嘴一笑,“是嘛?那我一会儿好好尝尝。”   因为纪葎在厨房里做饭,纪榕便自告奋勇要去接秦招放学,本来是打算和姜常清一起去的,程一勇自己也坐不住,干脆就一起站了起来,“我一起去吧。”   纪榕没在的时候,程一勇和纪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大多时间都是他在找话题,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路上,纪榕都在和程一勇介绍,“我哥哥上的学校可好了,他成绩也好,上次测试还让老校长都夸奖了呢,说他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纪榕的本意,是想要让程一勇知道,秦招待在她们家很好,即便他们没有来接人,秦招也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程一勇却没想那么多,毕竟是才三岁多的小孩说出来的童言稚语,只当是在炫耀,冲着纪榕温和一笑,“真厉害。”   纪榕别过脑袋,满脸骄傲,“那还用说,是我哥哥嘛。”   到了学校,老校长正在外面巡逻,看眼跟混混似的程一勇,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急哄哄地要叫人来,却看到了旁边娇小可爱的纪榕。   这小姑娘他印象深刻,又听小姑娘说是来接秦招的,遂放下戒心。   满学校也就秦招一个是需要人来回接送的,这时候是最后一节课了,老校长瞥了眼门口,也没再待着,直接领着两个人进去。   走到秦招的教室,里面的女老师正在讲课,坐在最后排的肖岭趴在桌子上睡觉,老校长皱着眉头叹叹气,没说什么,直接招手让女老师出来。   “秦招呢,他家长来接他,你让他先出来吧。”   因为秦招的课程实在优秀,一节半节课不听影响不到什么,女老师便也没阻止,靠在窗边的班长却站起来说话了,“老师,秦招不是回去了吗?”   刚好是下课的时候,女老师不在,但班上的几个学生却都是看见了的。   纪榕脑袋一懵,“没有呀,我们家还没人来接秦招呢。”   班长挠了挠后脑勺,“有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得很气派的,脸上还有一块胎记。”   这更不可能了,纪榕家压根没符合这些条件的人。   程一勇的身子却瞬间僵住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秦招被绑架了。   这是反应过来后纪榕内心唯一的想法,整个城兴小学一年级的学生都轰动了,安静的教室陡然变得喧哗,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肖岭被声音吵醒,低垂眼帘,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顾及他的想法了。   为了避免引起其他教室学生的恐慌,老校长趁着女教师怔楞之际,当机立断走进了教室,一掌拍在木质结实的讲台上,“同学们,先安静下来。”   话音一落,喧嚣的声音像是被人拿着法宝一收而尽。   老校长看着底下各个睁着好奇溜圆大眼睛的学生,清了清嗓子,这才理智道:“刚刚秦招同学被带走的时候有人具体看见吗?比如方向,或者秦招的反应等等,同学们可以举手回答。”   这个年纪的学生其实不太明白绑架的定义,但却热衷于课上回答问题,老校长刚问完,便有人踊跃举手。   随着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话语声,纪榕拼凑出来信息。   秦招是在上节课下课的时候被人带走的,当时秦招面色平静,以至于没人觉得有什么怪异的,要说起带走他的人长相,除了一开始班长说的脸上有胎记外,其他同学还陆陆续续补充了一些。   身高体重之类的,那是纪榕压根不认识的人,即便拼凑出长相,她也是一脸懵。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家找爸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葎成了她心里的奥特曼,总觉得所有的事情在他面前就能迎刃而解。   她慌慌忙忙,这时候听到肖岭响亮的声音,“我知道带走他的是谁。”   肖岭的话吸引一堆人回头,其中老校长和纪榕的情绪最为激动。   老校长连忙出声询问,在学校丢的人,他们老师校长都是有责任的。   肖岭一挑眉一勾唇,故意看着纪榕道:“我干嘛要告诉你们。”   这可不是小孩该任性的时候,老校长的脸色陡然一黑,纪榕却软了声音双手合十真切道:“拜托...”   纪榕的眼眶里忍不住急出泪来,没有任何犹豫在肖岭面前低头,因为面子在秦招的安危面前不值一提。   肖岭很意外,他在脑海里已经想好了纪榕会跳起来,会大声骂他或者羞辱他,面对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他甚至在看到小姑娘眼眶通红的模样后第一反应是想去摸摸她的脸告诉她别哭了。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过瘾。   肖岭抿抿唇,表情不开心极了,却也直接道:“京城秦家的人,我爷爷生日的时候我见到过。”   而至于为什么会把见过一面的人记得那么清楚,中间的矛盾是什么,这一点他并没有提出来。   纪榕也不在意,当做好了还要继续让肖岭刁难的准备时,得到肖岭干脆利落的答案,她虽惊讶,更多的也是感激。   纪榕点点头,弯腰轻轻回了句,“谢谢。”   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她转过身看向了站在门边的程一勇,径直拉住他的手,叫醒还陷入自己情绪的人,“程叔叔。”   当知道带走秦招的人是秦家人时,老实讲,纪榕并没有多少诧异。   秦招当然不是跟谁都走的性子,除非是秦家的人用什么勾着他。   但让秦招毫无反抗,这人想来也是有点段位的。   纪榕捏紧小拳头,也知道冲程一勇发火无济于事。   程一勇脸上闪过了然,在走出学校门口之后,弯下身子将纪榕抱起来,直奔附近的某条巷子,“榕榕跟我先去见个人。”   这找的人,当然是秦老爷子了。   纪榕这才知道,上次遇见老爷子摔跤的地方,赫然就是老爷子住的地方。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大概是因为暂住的缘故,进门后,在天井边上,纪榕看到了坐着长椅闭目养神的秦老爷子。   程一勇站定后,脸上的表情一派严肃。   纪榕心里要急疯了,尤其是看到两人还一脸淡定地对问对答时,恨不能直接拽着老爷子的手找人。   尤其是秦老爷子的脸上却连一丝纪榕以为的紧张慌乱都没有,要不是她后面看到老爷子捏紧椅背的手,差点要以为秦招是假孙子了。   “看来有人狗急跳墙了。”秦老爷子说。   老爷子那边安排人出去寻了,纪榕也不是能待住的性子,直接跟风火轮似的跑回了自己家。   用力推开门,哐地一声撞上了纪葎的腿,来不及泪眼弯弯地表达情绪,纪榕焦急道:“爸爸,秦招被绑架了。”   纪葎刚还想摸摸闺女的脸颊安慰两句,听到这话后猛地一怔,脸上笑意顿时全收了起来。   就算知道秦老爷子已经派人出去找时,他也完全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脸上有胎记的秦家人,他就记得一个。   是秦老爷子他爹二房那边的后代,也是个私生子,名字叫秦多海。   想起这个人,纪葎的眉头陡然皱起。   秦多海表面上是个低调、谦逊,无论是谁说他两句都不会发火的人,特别是在秦老爷子面前,表现得那叫一个尊敬。   要是没有重生这回事,纪葎见到那人第一眼恐怕也会被他的儒雅欺骗。   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纪葎眉头越皱越深。   他是知道老爷子近期有大动作的,秦家内部的蛀虫不少,因为想要认回秦招,他必须把麻烦先清理干净。   想来是行为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比如一心想做继承人的秦多海?这种念头随着深思越发肯定下来。   秦招才是货真价实的秦家接班人,落在秦多海手上又怎么能讨得了好?   只稍稍一想后果,当下,纪葎就待不住了。   他半点也不耽搁,板着脸身上的低气压弥漫开来,眼神瞥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姜常清,纪葎自然地把闺女抱起来递给他。   他转身正要出门,手却被闺女一把拽住,纪榕乞求的声音道:“爸爸,榕榕也要去。”   纪葎神色一松,却没有任何犹豫,当场拒绝道:“榕榕乖,在家等爸爸回来。”   纪榕轻轻摇头,表情认真,“不行,榕榕一定要去。”   纪榕想到了上午摔倒时那种心脏刺痛的感觉,再联想到秦招的事,知道了缘由。   她心里的着急不比其他人少,让她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用做?纪榕待不下去。   纪葎最后拗不过闺女,也只好带上她,对着同样想出去的姜常清道:“爹,你去隔壁马大婶家坐会,我们很快就回来。”   姜常清都这把年纪了,前阵子还伤到腿,怎么能让他一起奔波找人,能不能出力还难说,可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他敲开了隔壁屋的门,三言两语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在姜常清担忧的眼神里,带着闺女离开了。   说是找人,可城里那么大,走在街头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纪葎也不知道该朝向哪边。   秦老爷子那边出动了人手,像火车站之类的地方他们不用去。   而按照纪葎对秦多海的了解,这人极其小心眼,明明只是私生子,却又格外注重派头,喜欢引人注目,却不能接受和不同等级的人一起吃饭,想来让他去火车站人挤人,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抱着闺女走了一段路,在一个路口站定,纪葎抬头四顾。   面前的街道是城里最热闹的一个地方,在国营商场后面不远,有各种饭馆和旅馆,也是从北京城来的有钱人最常住的地方,倒很符合秦多海本身高调的性子。   但是秦多海并不是为了玩来的,纪葎有些猜不准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只能依照秦多海的秉性先找找看。   但随着在街道里发现了身穿黑衣大张旗鼓找人的老太爷下属,纪葎的念头陡然被打散,他眉头深皱,看着已经打草惊蛇的人,抹掉了心里刚刚升起来的想法。   秦多海不是傻的,相反,他还很聪明。   他能够坚持几十年把自己伪装成和本性完全相反的人。   要不是后面他设计陷害老爷子想提早拿到老爷子手上的钱,包括偷挪公款的事被人发现打入地狱,此后性格突变,很多人都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纪葎想了想,转过身就要离开,去别的地方看看。   衣领却被怀里的小闺女给抓住了,纪葎停住脚步,就听到小闺女清晰的声音,“爸爸,我觉得秦招在这里。”   纪榕捂着胸口,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不能走、不能走...   秦招会死的。   纪葎低下头,眼神跟闺女的对上,微一怔楞,又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表情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想到秦招可能遭遇的事情时,他手臂上青筋暴发,抿紧的唇充满了不悦。   最终,他还是决定顺从闺女的直觉。   纪葎直接大跨步走进了来往的人群里,浅淡的眸子随着人群攒动而移动,即便清楚秦多海是不会往小巷子里钻的人,寻找的时候却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眼睛在一个紧闭的店门前停下了,正是午饭时间,周围的很多店铺里座无虚席,就那唯一的屋子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任何犹豫,纪葎抬脚走过去,正要敲门,却被闺女又拉住了手。   “爸爸,你看那边。”   顺着闺女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是在店铺后面的一间民宅,同样是敞开门的,看起来不存在任何怪异之处。   纪葎又扫了几眼,“怎么了。”   “榕榕感觉秦招在那附近。”   纪葎这才正色起来,望向表情正经的闺女,小闺女并不是不分场合开玩笑的人。   他抿抿唇不再说什么,大步流星地朝着后头走去。   越走近,才能越感受到那种差异感。   这地方不是店铺,看起来也不像久有人居住,却偏偏在这时候敞着门,无端地让纪葎起了几分怀疑。   他慢步跨过门槛,看到了擦拭干净得不存在一丝灰尘的宅子,怪异感越发明显。   在他疑惑的时间,周围寻人的黑衣人又来回走了一遍,从始至终,没有人走过来询问一句,也没有人看这件空荡荡的屋子是否有状况。   纪葎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怀疑。   这些人真是老爷子的下属吗?怕不是早就被秦多海收买的线人?   这些话在心里想想,纪葎并不在乎,轻手轻脚走进屋,抬头望了眼头上的木梁,注意到侧边用木板搭建的楼梯。   他眼神一凝,正要走过去,就见到外面急冲冲地走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见面就是指责,“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跑别人家里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男人满脸恼怒,伸手就要去拽纪葎的手腕,但还没碰到,就被纪葎单手制住了。   挣脱了几下都没能逃离纪葎的束缚,男人语带威胁道:“你是谁呀?跑我家屋子里,还敢打人,我要去报警,让公安来抓你去关起来。”   他以为他这么一说,纪葎马上会放开他,却不想事实大相径庭。   纪葎冷着脸看着男人破口大骂,仿佛只是听着无关痛痒的言语,抓着他坳过来的手用力一扭,伴随着咔嚓声,男人痛苦地嚎叫出来。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房屋的上方看,脚轻轻地踏上楼梯,男人哎哟哎哟几声后又开始警告,“你要上楼抢劫吗?你信不信我一喊这周围的人都过来。”   纪葎本来只是试探,男人那火急火燎的话让他明白,楼上是真有古怪。   这时候,本来在四处寻人的黑衣人看到了这一幕,领头的人瞬间走过来,脸一板道:“怎么回事。”   他后面的人拽了拽他,示意现在有要事,但那人却毫不在乎,直接道:“这人入屋抢劫,难道我们学了那么多年本事是用来当睁眼瞎的吗?”   声音铿锵有力,又是领头的,后面几个人里也有人站出来附和,“就是,我可忍不了,老大,上。”   其他的人瞬间不敢吭声了。   本来以为人多势众,纪葎很快就得灰溜溜跑掉的,但他却只是瞥了一眼,收回眼神后继续朝着某个位置。   这件屋子的二楼是用纯木板搭建的,走路的话声音会很明显,但从进来到现在,纪葎没听到一点声音。   男人跺跺脚,又道:“我说你这人够了没,再继续我可真的不放过你了。”   随着他的话语声,头上的木板传来很轻微的叩叩叩声,纪榕脸色瞬变,直接凑到纪葎耳边小声道:“爸爸,楼上有人。”   纪葎同样听到了,男人的眼睛里闪过狠色,黑衣壮汉瞬间出手,意欲将人救下来,纪葎也不和他们多纠缠,将男人像滚筒一样砸出去,转身上了楼。   伴随着笃笃笃的声音,脚步声越发沉重。   伸脚一把踹开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被绑得死死的秦招,纪葎的眼神里瞬间闪过寒意,在秦招的旁边发现了趴在木板上听楼下声音的秦多海,他反应也很迅速,爬起来一把将刀子抵住了秦招的喉咙。   底下的人很快就追上来了,领头的黑衣壮汉在上楼还特意嘱咐后头的几个人,“你们先待着,我上去看情况。”   纪葎冷然一笑,直接对着楼下道:“还等什么,你们要找的人就在楼上。”   马上有人出来控场,“他这是要挑拨我们,不能相信他。”   刚刚拽住领头的男子怯怯道:“咱们上去看看也不影响什么——”   还没说完就被人顶回去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跟在我们老大身后那么久,就教了你如何擅闯别人屋子吗?”   屋子里闹哄哄地,谁也没注意到靠近门边的黑衣人偷偷溜了出去。   楼上呈现出一副僵持的场面,自称屋子主人的男子刚刚才从纪葎手上解脱,心有余悸,也不敢直接扑过去抓人,秦多海的刀子死死按在秦招的脖子处,没有言语,但那意思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你再朝前走一步,我就对这小子下手...   再看秦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显然这家伙已经丧心病狂了,而秦招闭着眼睛瘫在那辆轮椅上,应该是吸入了迷药,纪榕心存侥幸地想。   但随着僵持的时间越久,纪榕的情绪明显更慌张,她紧紧揪着纪葎身上的衣服,眼睛死死盯着秦招的方向,唯恐自己一下没看住,恶人手上的刀就挥了下去。   最后,黑衣壮汉犹豫再三,决定先下手为强,朝着纪葎的方向直接拳头就挥了过来,看得出来壮汉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甚至没有选用偷袭的方式。   纪葎看起来没注意那边,实际上掌风突至时他是最快有反应的,抱紧了闺女直接转身飞腿。   两个人瞬间打到了一起,但壮汉却明显出于下风,本来还脚抖的男人在秦多海的眼神示意下咬咬牙冲了过来。   二打一,换做任何一个围观者在这里,都会觉得结局没有悬念,纪葎的嘴唇甚至还勾起一点弧度,“榕榕,闭眼。”   纪榕别提多紧张了,她也知道楼下的人里有秦老爷子的,暗道秦老爷子选人不靠谱,这要是她爸爸没出来,秦招可怎么办?听到纪葎的话后,她闭紧眼睛。   纪榕从没怀疑过纪葎的能力,嚎叫声不绝于耳,其中要说最夸张的,还是那男人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底下人的注意,有个本来就打算上楼的男人连忙道:“怎么回事,两个人都打不过一个人,我们快上去帮忙吧。”   原本大言不惭的人脸上也出现了纠结的神色,但老大没发话,他也不敢贸贸然带人上去。   纪榕终于忍不住睁开了一只眼睛,就见到本来垂着脑袋的秦招手动了动,她张着嘴巴不敢说话,怕惊动其他人,但是眼睛却越睁越大了,心都替秦招提了起来。   秦多海明显没注意到秦招的举动,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迷药盲目信任,他的眼睛在看着打斗的地方,明明手下已经被打成这样了,脸上却没有半点畏惧,反而看向纪葎的眼神越来越亮。   有种发现了宝藏的感觉。   他甚至还伸起了另外一只没拿刀的手,“喂,你这身手不错呀,不如来跟着我,要多少钱随便你开。”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功夫,秦招张嘴一把咬住了秦多海拿刀的那只手,用的力气大得惊人,随着他嗷的一声,挥起拳头朝着秦多海的脸而去。   秦招的身高比不上秦多海,但因为经常干活的缘故,手上的力气可不是外强中干的秦多海能比的。   一拳头一拳头,像是使了浑身的力气,哪怕纪榕喊着,他也不停下来。   这时候,楼下同样传来了打斗声,纪葎趁机以手刀的姿势将畏畏缩缩的男子劈晕,又专心地和壮汉打起来,没有男子牵制,壮汉没打几下也被被纪葎打趴了。   没有再犹豫,他当机立断走过去把秦招也抱了起来,一脚踩在秦多海的喉咙,用力碾了几下。   做这些动作,听到别人哭喊的叫声,纪葎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意,收回脚等到秦多海吐着口水撑着身子要站起来的时候,又是狠狠地一脚,直接将人踢得后退几步,他却犹不解恨。   秦老爷子撑着拐杖跑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纪葎仿佛冷面煞神一般,用着捻蚂蚁的手段折磨着三个人,其中最严重的当属秦多海,脸上连血色都没了。   这让做好了解救准备的他感到措手不及。   秦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让开位置,这一幕同样让后头上来的程一勇目瞪口呆。   程一勇也咳嗽了两声,眼睛看到了扒拉在纪葎肩头给他打气加油半点不见害怕的纪榕,眼神里复杂久久难散。   所幸,两人都还记得自己该做的事情,程一勇走过去拦住纪葎的手,安排后面上来的人处理现场,秦老爷子虽然走得慢,却走得急,到了秦招的面前,看着这孩子脸上身上的刀口,眼眸里的黑像是沉寂了下去也弥漫开来。   纪榕也挣扎着下来,走过去抓住秦招的手,抬眼望到了他嘴边的血迹,担心之余连忙扒拉开他的嘴,待发现那是秦多海的血后,松了口气。   但秦招身上的那些伤痕却不是作假的,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纪榕恨极了,看到秦多海被人抓起来,甚至还跑过去补上两脚,用了全身的力气踹。   第一脚,自己没顾好后劲朝后退了两步,第二脚,纪榕觉得不痛不痒,第三次,她学会了使用武器,跑到一边抽了扫把使劲地朝秦多海的身上招呼。   纪榕打得那叫一个大汗淋漓,终于解气了,却也将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尤其是那些不熟悉纪榕的人,半晌之后才吐出来一句话,“这娃儿,可真猛!”   程一勇的眼神在纪葎和纪榕身上瞟来瞟去,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赞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女...   秦老爷子哈哈大笑出声,忍不住弯腰摸了把纪榕的脑门,赞叹道:“做得好!”   抬头撞上秦多海的眼神,老爷子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秦多海完了。   纪榕心里埋怨老爷子选人的不靠谱,才没有给他好脸色,直接凑到了秦招的跟前,带人哄人的音调,“秦招不怕,榕榕帮你教训回他了。”   小团子微眯着眼睛,嘴唇是弯起来的,两颊的肉鼓鼓的,头发乱七八糟,甚至还蹭上了灰尘,平日里的精致漂亮全没了。   纪榕可能都不知道,就是她的这副模样,却成了最柔软的锤子,打破了秦招所有的冷漠。   身上的伤突然都感觉不到疼了,刺骨的恨意也消散了,现在再看秦多海,那种想杀了他冲动也突然蒸发掉了。   秦招勾起唇角,“嗯。”   纪葎凉薄的眼睛在接触道纪榕和秦招后渐渐松懈下来,秦招的轮椅被损坏得差不多了,纪葎便没再要,直接让他们处理掉。   至于轮椅的钱,纪葎已经在心里打好了算盘。   这辈子他对钱没有**,顶多生活所需,就是省些过也没什么。   将纪榕重新抱起来,让秦招撑着自己的手,询问道:“能走不?”   大家都默契地没去问秦招跟着秦多海走的原因,横竖现在人是好的,也没必要纠结过多。   秦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能。”   父子三人就这么直接走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再找仇人出气,尽管走的步伐很慢,秦老爷子却没有追上去,他张张嘴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离远了看着父子恩爱的场面,陡然升起一股心酸。   今天的事情,是他算漏了。   纪葎这一行可是招惹来许多人的目光,那屋子里的嚎叫不绝于耳,他们听着也觉得瘆得慌,再看到秦招这身伤痕从里面出来的,都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甚至还有人在想,怎么去找公安的人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呢?   三人毫不在意,踱步回了胡同里,所幸这是中午的时间,还没有人出来溜达,才让他们一路平静地走回了家。   关上屋子,纪葎就把自己从秦招失踪就开始想的事情提了出来,语气里没有半分犹豫,“我们去北京城!”   秦家内部眼红家产的人,可不止秦多海一个。   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翌日一早,秦老爷子又来了,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从前的镇定自若,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个提着医药箱的医生。   本来是昨天就该来的,只是考虑到秦招的情绪没有动作。   老爷子进门后,第一句话就是对纪葎说:“轮椅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不用再操心。”   他摆低了姿态,一招手,门外又有人送来辆崭新的轮椅,比原来的还要更气派舒服。   纪榕抽了抽眼角,暗道了声有钱人的派头真足,转眼又看向了秦招的方向。   秦招身上的伤是有纪葎处理过的,各个深深浅浅的伤口都涂上了药膏,还渗着血的就包扎起来,虽然手法不是很专业,但处理过的伤口远没有初见时的渗人了。   看到医生走近的时候,他冷着脸抗拒地朝后退了一步,微哑着嗓音道:“我好了。”   秦招的表情落在了秦老爷子的眼里,他叹口气,没有再逼迫,直接让自己的人都先出去,关上门后他才坐下道:“昨天那人我已经处理了,听说你是为了你父母的消息才跟着走的?”   纪榕的眼睛里闪过诧异,小嘴微微张开,然后又释然了。   是了,如果秦多海利用这事设计做下陷阱,便不难解释秦招的行为了。   纪榕的小拳头又捏紧了,秦多海真是阴险狡诈呢。   秦招冷静的脸上渐渐浮起慌乱,眼神快速地从纪葎和纪榕的身上扫过,神色变得无比复杂,却依旧不吭声,垂在腿边的拳头握紧,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犹不知疼。   秦老爷子却只当没看见,逼迫自己狠了狠心,“你也该知道,有多少人觊觎这份财产,你是我亲孙子,我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感受到秦招瞬间僵硬的身子,秦老爷子接着往下说了,“去北京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老头子虽然左右不了你的想法,却还是能做很多事的。”   知道秦招是个执拗的孩子,越强硬只会引起他的越反感,秦老爷子本来是想打持久战的,所以才会特意找房子住,但现在行不通了,他再不回去那群狗东西该翻天了。   以前不知道秦招的存在是一回事,现在老爷子是一定要让秦招认祖归宗的。   他私心里是希望纪葎一家能够一起过去的,尤其是当昨天看到了纪葎的态度,这个男人有骨气有分寸,是个可以培养的人。   不过想得再多说得再多,他也只是秦招的爷爷,而非纪葎的父亲,即便有权有势也好,总不能硬把人抓去北京吧?   秦老爷子是亲眼看着秦招的火气越来越大,脸越来越黑的,这要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就骇然了,但秦老爷子是什么人,吃过的盐走过的路比同龄人都多,也不在乎秦招这点反抗。   “你看吧,是要自己跟我去北京城,还是要我让人送你去。”   轻飘飘地丢下这句类似威胁的话,秦老爷子快速站起身,也不去看屋子里几个人的神情,抬头就要朝门边走去。   手触碰到屋门的木板时,他听到了纪葎冷然带着坚定的声音问:“什么时候出发?”   老爷子不敢相信地转过头,“你要去?”   纪葎默然,“嗯。”   昨天发生的事情,让纪葎明确知道了一个道理:逃避不是处理问题的究极。   秦招很幸运,能在丢失了那么多年后找到自己的家人,秦招也不幸,因为老爷子不是一般人。   他身后的财产力量,是不可估摸的程度,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眼红这份家产。   虽然按照秦招的心思,并没有想要去继承这所谓遗产的意思,但存在即罪过,有心人未必肯放过他。   如果是哪一种选择都逃不过被人伤害的结局,那为什么要隐忍给那些人留着好果子吃呢?   上辈子纪葎就是太仁慈,留着那群人太长时间,他都可以预见自己死后的场景,公司会在瞬间分崩离析,一场争夺打开序幕。   这辈子他以为的不在乎,实际上是再一次纵容助长了恶人的心思。   纪葎眼中的寒刃一闪而过,秦招年纪还小?没关系,他可以先处理那些障碍。   饶是老爷子身经百战早就不会被情绪左右,那一瞬也被欣喜冲昏了头脑,脸上骤然焕发生机。   他乐呵呵地笑道:“越快越好!”   再看看纪葎脸上清淡的神情,对着小纪榕眨眼一笑,“那我过两天安排车过来。”   说完,像是生怕纪葎会反悔,他转身走了,步伐略微踉跄,门外站着的程一勇连忙过来扶他,被他一甩手撇下了。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姜常清也是第一次听到纪葎要去北京的消息,被惊到之余马上想到的是:他就不去了。   北京城的消费水准可不是他们这种小城镇能比的,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秦老爷子是准备拉纪葎一把,姜常清很欣慰,一方面觉得儿子是有出息,另一方面也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他不清楚秦老爷子的具体底细,但相信儿子不会没有准备,随着脸上舒缓的笑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老没用的压迫感也该放下了。   姜常清抬眼望了望孙女,忍不住伸手摸了把她的脸颊,支吾了几句,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你们快去把东西收一收吧。”   纪榕眉头一皱,瞬间意会到爷爷的话不简单,跑过来抱住他的腿撒娇道:“爷爷收,爷爷也跟我们一起去。”   一向疼爱孙女,事事顺着她的姜常清这次却认真地摇了摇头,“爷爷在这边帮你们看房子。”   胡同的房子因为租金不算贵,房主人又急着出租,纪葎是按年给了钱额,现在距离到期还好长一段时间呢。   纪榕摇头,“不嘛不嘛。”   刚刚秦老爷子过来的动静太大了,惹得周围一圈出来散步的人都忍不住直勾勾地朝纪葎的屋子里看,而刚好溜达过来作为隔壁邻居的马瑛就成了很好的询问对象。   马瑛含糊地应了几声,后来见人走了,心里越想越不对,才找理由甩开那群八卦的大妈,抬脚径直朝纪葎家走去。   到了门口,碰巧听见爷孙俩的话,思考了几秒,直接推开门,“你们要去北京城?”   纪榕眼睛一亮,连忙跑过去抱住马瑛,“马奶奶,是的呀。”   她是指望马瑛帮忙劝劝爷爷,姜常清又开始犯拗了,纪榕没办法理解固执的爷爷的想法,只能寄希望于最近跟爷爷最聊得来的马瑛身上。   马瑛却当场拍手叫好,“行啊,刚好我那群徒弟们老嚷嚷着要我去那边教人,我听得可不耐烦了,跟你们一起走得了。”   马瑛说完,直接将眼神投向了姜常清,“师兄,你也会去的吧?那群孩子里可有老班长的孩子,一直来信说想见你呢。”   马瑛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犹豫,就好像真的是做好打算一样。   姜常清的表情瞬间又纠结了,如果不是提到戏班的老班长这个人,他可能不会这么犹豫,但那是个对他有恩的人...   这心本来就动弹了,加上纪榕和马瑛的轮番说叨,一个讨巧卖乖,一个实事求是,姜常清一个没稳住便张口答应了,“行,我去。”   刚说出口,见着两人都是得逞的模样,心里隐隐懊恼,僵持了一瞬,却转而笑了。   要说知道这个消息最激动的人,当然非魏中平莫属了,惊喜地原地蹦跶几下,差点撞到头上的柱子,他也毫不在乎,摸着后脑勺傻嘻嘻地笑。   宋惜梅和魏粮也是大吃一惊,“这就要走了?”   先前听儿子絮絮叨叨说起过,听到儿子惋惜的表情,她们都以为这事没影了,现在又突然提起,心里除了震惊就是舍不得了。   老两口都很喜欢纪葎家的两个孩子,在这胡同里不知道给他们增加了多少欢声笑语,才没多久又要走了,宋惜梅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纪榕,“宋奶奶舍不得你。”   纪榕歪着脑袋撺掇道:“宋奶奶一起去。”   纪榕其实也挺舍不得宋惜梅和魏粮的,想到他们平日里有点什么好东西就往自己嘴里塞,在别的大妈讨论自家是非时站出来跟人吵架的模样,想着他们带自己出去玩的模样...   反正魏中平也是要去北京城的,难道老两口不能一块去吗?纪榕想。   一穿书就遇到纪红彩这种极品的奶奶,纪榕明面上乖巧顺从,但心里有一段时间是对奶奶这个词深恶痛绝的。   不过随着后来见到的人越多,遇到了宋惜梅、马瑛这样温和善良的人,她们疼纪榕,纪榕便也想对她们好。   如果非要离开这里,这群可爱的老爷子老奶奶是她最舍不得的。   对别人来说,这个地方是小城,是胡同,是没有发展前景的,但对纪榕来说,这里是希望,是脱离苦海,也是欢乐...   她还以为魏粮和宋惜梅是不会拒绝的。   却不想老两口只是在听纪榕说完后便迅速摇头,“算了算了。”   那表情,那模样,整齐划一,让纪榕忍不住疑惑,“为什么呀?”   魏粮:“可别让我跟这兔崽子住太久,看见他都不耐烦。”   宋惜梅:“就是,除非你魏中平叔叔马上娶妻生小孩,我去帮忙带孩子还成。”   魏粮:“都不知道有没命等咯...”   老两口在吐槽儿子的方面丝毫没有留情,那摇头叹气的模样,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晚年孤苦的生活,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了。   魏中平瞪着眼睛慢慢地歪过头:“???”   其他的人瞬间都不客气地笑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趁着中间这空闲的时间,纪榕一家又回了一趟柏青生产大队,把秦招找回家人、自己家将要搬去北京城的消息告诉了两个舅舅和外婆包盼珍,他们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高方俊还好,毕竟提前打过预防针,虽然很难接受姐夫家才搬家没多久又搬家的事实,但想到过阵子自己也要去北京城了,到时候一样能去找外甥女,便也释然了。   至于包盼珍和高方强,一人一个问题把纪榕问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还是纪葎出场,三言两语把话都说了清楚。   因为纪葎本身是不太喜欢说话的,两人倒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是搬家而已,又不是永远不回来,包盼珍废了好大劲才接受这个事实,虽然依依不舍,却也没泪洒当场,只是不停地嘱咐纪葎,闲时要多回来看看。   纪葎神色动容,到底也应下了,并且单独嘱咐高方俊有空的时候去松花大队把这件事和大队长说了。   这么做,是以防纪家人又作妖。   至于纪葎自己,是没打算往那边走的了。   离开了柏青大队,又前往镇上的派出所,同样向刘爱国表明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两人谈话间,纪葎无意中知道了一件事情,关于秦大山的。   刘爱国啧啧啧叹了两声,“也不知道这秦大山得罪什么人了,本来只是拐卖关几年就能放出去了,现在又牵扯到杀人案,许副队现在重点在查这件事情,可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了。”   纪葎一怔,收回思绪,点点头,“嗯。”   刘爱国又转移话题道:“北京城是个好地方,葎哥去了那边可不能忘记我。”   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说道:“要是葎哥当初没从部队里出来,现在肯定也是拿铁饭碗的了,不过像葎哥自由也好,我就想出远门都难...”   ...   到了出发那天,大清早秦老爷子的车就开进了胡同口,因为其奢华的外观,一出场就吸引了一堆住户的注意,还有小孩子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摸了把,瞬间快乐一整天。   像秦老爷子这样身份又这样年纪的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当然不会跑去和人挤火车。   且不说他们人多,就是这气势,上了火车都得吓到一堆人。   所幸,找人提了几辆车,大家分开坐也都能坐上。   就是一开始不好意思腆着脸蹭座位的魏中平,都被秦老爷子硬拉了上来。   几辆车就像是一阵风似的,早早地来,又早早地走,留下一堆议论八卦声,被远远甩在后头。   车上,听着碟子里放出来的歌曲,秦老爷子乐呵呵地望着同车的纪榕和秦招,是那种从眼神里溢出来的喜爱,哪怕两个小孩子连一句话也没说。   秦老爷子只是瞥了眼秦招,猜到自己昨天的行为引起他反感,也识相地没和他说话。   爷孙俩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他又看向了纪榕,“榕榕呀,听你程叔叔说,你想去北京城玩?秦爷爷对那边可熟了?要不要秦爷爷给你做向导?”   纪榕圆溜溜的眼睛从窗外收回来,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摇摇头,“榕榕要爸爸带去。”   即使是现在,纪榕的心里依旧对秦老爷子存在芥蒂,也没法像和其他爷爷奶奶说话那样对待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失望地收回眼神,刚刚没争过老爷子只能被迫坐在前面副驾驶座闭目眼神的纪葎瞬间勾起唇角。   后座的人没能看到,负责开车坐在主驾驶的程一勇却有幸见到,心里除了好笑没别的了。   到北京城的路程有几千公里之远,纪榕她们一路开了好几个日夜,饿了就找饭店停下来吃饭,累了就找旅社休息一晚,虽然没做什么累活,却依旧精疲力尽。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纪榕眼皮耷拉耷拉只想睡觉,甚至没空去欣赏老爷子那栋即使在北京城也独一无二的豪宅。   困意席卷而来,又看到朝自己走来的纪葎,纪榕懒得动了,伸长了两只小手,带着困到极致软软的声音道:“爸爸,困。”   那小表情,那声音,当时就给秦老爷子来了一击,心窝都软下来了。   他低头看眼闷不吭声别说卖萌不气死人就是幸运的自家孙子,突然连死去几年的儿子也埋怨上了,怎么不生个小姑娘呢?   这要是有个小孙女,天天在耳边撒娇‘爷爷、爷爷...’地叫,秦老爷子觉得自己至少还能再活三十年。   抱着闺女下了车,纪葎抬头望了眼这在夜色里显得高耸豪华的宅子,听到后面魏中平震惊到倒抽气的声音,目光里满是平静。   却不知道他这镇定自若的表情,落到老爷子的眼里,又是欣赏了几分。   纪葎第一次见到这宅子时,他的表情其实并不比魏中平好多少,那个时候就明白了贫富差距,直到好多天后才适应过来。   现在再来一次,好像那些沉重的压抑都没了,低头望了眼怀里闭着眼睛赫然睡着了的小闺女,嘴边的笑意荡开来,也无暇顾忌其他。   因为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也没再折腾,下了车后直接按照老爷子的意思在这边先住下。   纪葎抱着纪榕走近房间,把行李都放了出来,摇摇纪榕的身子哄着她去洗澡,这才走楼梯走了下去。   纪榕迷迷糊糊地醒来,看了颜色素雅的窗帘随风飘起来,身下软乎乎的床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纪榕揉了揉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偏过头看到闭着眼睛的纪葎,嘻嘻一笑。   小屁股挪阿挪,小心翼翼地爬下床,轻手轻脚地朝外面跑去。   楼下,秦老爷子请来的佣人已经做好了早餐,圆圆的大木桌上摆满了豆浆油条、白粥包子之类的东西,早起的马瑛和姜常清从屋外慢悠悠地走进来,秦老爷子则坐在西式的大沙发上戴着眼镜看着报纸。   这满屋子的装饰,到处透露着富贵的气息,纪榕睁着好奇的眼睛到处打量,突然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新鲜感。   纪榕屁颠颠地跑下楼梯,走到了姜常清的身边,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爷爷,早。”   秦老爷子摘下眼睛,目光里透露着艳羡,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哄道:“榕榕想不想看电视呀?秦爷爷家有电视机哦。”   纪榕别扭地扭了几下,摇摇头道:“谢谢,榕榕不想看。”   马瑛也凑到了纪榕的跟前,“榕榕想吃饭了吗?”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起床了,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心理铺垫,魏中平总算没再做那种惊掉下巴的表情了。   纪榕跟着爷爷走到了沙发边上,对着软软的沙发看了好几眼,判断出这皮质肯定贵,才收敛心神和爷爷坐到一起。   秦老爷子乐呵呵地凑过来,看了一眼纪榕乱糟糟的头发,便开始自告奋勇,“秦爷爷帮榕榕扎头发。”   纪榕一看对方那跃跃欲试又明显没有经验的模样,急促摇头,“不,榕榕自己会。”   开玩笑,她可宝贝自己的头发了,怎么能由着人乱做实验。   被人再三拒绝,秦老爷子别提多失落了。   吃过了早饭,大家都围在沙发边上,因为之前是说好合作才决定来北京城的,魏中平便也满心欢喜地和秦老爷子说起自己的打算,在说到正事的时候,他脸上连一丝怯色都没有,一本正经。   魏中平把手表的事情也说出来了,顺便询问起秦老爷子的章程。   老爷子都大把年纪了,早就不管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了,直接把程一勇推出来几个人聊去,他则拿着一碟子点心哄纪榕玩,“榕榕想吃这个吗?叫声秦爷爷,就给你。”   纪榕翻了个白眼,他以为自己是小屁孩吗?而且才刚吃过早餐。   纪榕扭过身子,朝着纪葎的身边凑了凑。   看着纪葎棱角分明的五官,还有那脸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再瞥眼热络地和程一勇说着话的魏中平。   这样下去不行!   纪榕又转过头,虽然不情不愿,最终还是叫了句,“秦爷爷。”   “哎。”秦老爷子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至于纪榕脸上的表情则完全被他忽略了,就像是捡到了巨大的宝石一样。   他瞬间觉得手上的东西不够看了,挥挥手招呼人去把屋子里其他的好东西都搜刮了过来。   至于自己那个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孙子,则被秦老爷子晾在了一边,倒也不是不想理,只是不想受他的冷脸。   老爷子也不是没脾气的。   屋子里难得喧嚣热闹,秦老爷子也看得开心,随着墙上的挂钟在十点钟的位置敲了一下,门外传来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高昂的喊叫声,“老哥。”   秦老爷子脸上的笑瞬间收了起来。   来人正是秦多海的亲爹,秦老爷子名义上的弟弟,秦明德。   纪榕歪着脑袋仔细观察着,不得不说,秦老爷子的这个弟弟,看起来至少比他要老十岁以上,镶了一嘴的金牙,笑起来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如果说秦老爷子拿着拐杖只是装模作样,那秦明德则是完全离不开拐杖了,身材也是干瘦巴巴的,慢步走进门的时候眯着眼睛把屋子里的人都扫了一眼。   那目光,让纪榕极度不舒服。   秦明德进门后也不客气,绝口不提自己那个陷害秦招被秦老爷子抓起来的私生子,直接走到沙发边,噗的一声坐下去,瞬间就爬不起来了。   “老哥,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突然就糊涂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秦明德的眼睛下方是耷拉下去重重的黑眼圈,手上的老年斑也多,再加上那出口就充满了不赞同和鄙夷的言语,令纪榕深恶痛绝。   但显然,秦明德并没有将目光投到这个三岁的小姑娘身上,他只对着秦铮道:“你说找儿子,找孙子,那是咱秦家的血脉,该找。”   他先铿锵有力地说完了一句话,话音忽转,“可你孙子找回来了,怎么还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塞。”   秦明德深叹了口气,伸手指着这满沙发坐着的人,布满皱纹的手像抽了羊癫疯似的不住发抖,“你瞅瞅,这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乡下来的泥腿子吧?”   他说完,重点嫌弃地朝着秦老爷子身边的几个人望去,尤其是看着手捻着吃食还没往嘴里送,点心碎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纪榕,登时就火冒三丈,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东西被人糟蹋一样。   “饿死鬼投胎呀!你个小丫头片子真是一点教养没有,你知道这沙发值多少钱不?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刚一说完话,忽略掉纪葎骇然的表情,眼神又转向了姜常清,那灼灼的目光让姜常清都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   而秦明德就像是看着什么垃圾一样,愤怒道:“这咋还拖家带口了呢?连老人都弄过来让你养了。”   秦明德说完,又是重重地一叹气,目光里充满了不赞同,“不是我说你呀,老哥你这也太傻了吧?由着这些下贱东西欺负你了...”   秦铮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凉凉道:“可不,否则怎么会把你养这么老还没丢出去?”   秦明德瞬间噎住,目光来回扫了一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连听到纪榕的笑声,都觉得那是在嘲笑他。   他支支吾吾几句,道:“我怎么能一样,我可是你亲弟弟。”   不错,别看秦明德现在这把年纪,生了一堆儿子,却愣是连一个养老的都没有,每个月就指望着找秦铮拿钱过活。   但在秦铮说这句话之前,他可没有半点愧疚,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莫不是这群人给秦铮灌了什么**汤?他以前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秦明德捏着拐杖的手紧了紧,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恨意。   秦老爷子听着这个名义上的弟弟陡然降低的音调,直接当着他的面嗤笑一声,十分不客气道,“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装什么亲近。”   他垂着脑袋直接问道:“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刻板的脸看起来威严十足。   为了不看到这个惹人厌烦的弟弟,秦老爷子可是特意在外面找了房子给他住的,饿不死就成,平日里哪管他那么多。   秦明德陡然心虚,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听家里老大说起了秦铮找回亲孙子可能要定下继承人的事情,急忙忙地过来看个究竟。   但这话可不敢在秦铮面前说,他立马换上谄媚的笑,“这不是听说侄孙找回来了,过来见个面嘛,以后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去外面走着还说不认识。”   秦明德的眼神精准无误地锁到了秦招坐的位置,直接打招呼道:“小秦招,我是你叔公!”   他想了想,生怕这捡来的侄孙以后对自己不尊敬,趁着这机会先熟悉熟悉。   秦明德挣扎着费劲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也没人扶他,杵着拐杖笃笃笃地慢步挪到秦招的面前,从口袋里摸啊摸,过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来一个用红纸包着的红包,直接递到秦招跟前。   “来,这是叔公给你的见面红包,快收着,别客气。”   秦招冷漠的眼神从秦明德的手上扫过,又望入了对方贪婪且饱含心疼的眼睛里,本来还抗拒不想收这种人红包的手顺便又把红包接了过来,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嗯。”   收过红包,他也不像其他小孩那么兴奋,也没和秦明德打声招呼,直接转过身又把红包塞给了纪榕,“保管。”   秦明德:“......”   秦铮瞬间哈哈大笑起来,秦明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等到发现秦铮那满脸默许的表情,心里的怒火也只能默默咽下去,缩了缩脑袋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其他人没注意到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纪榕一眼。   无辜受牵连的纪榕:“...”   如果说在看到秦招收红包动作时她还感到诧异的话,待看到秦明德的目光,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了。   纪榕特意动作夸张地打开红包,嘴巴张成了O字形,小爪子轻轻挡住,故意显摆着把红包缓慢地塞进了自己上衣的兜兜里,又开心地来了句,“刚好,榕榕没钱花了,谢谢秦招的叔公。”   纪榕的眼睛里面藏着个疯狂的小人,已经捶地笑开了。   秦明德给秦招的红包数量还真不少,瞧他那心疼的模样就知道了,现在到了纪榕的手里,就再也拿不出来了。   秦明德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把跳得过快的心脏又给抚平了,努力咧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强逼自己把眼神从那死丫头身上收回来,“秦招回来该去上学了吧?我那孙子和他差不多年纪,学校也是附近最好的...”   他还没说完,秦铮就摆摆手道:“我知道,当初还是求着我弄进去的。”   秦明德又无言了。   他这老哥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句句话带着呛声?秦明德总算知道反省自己了,他想到了那个没用的私生子,脸上的表情就一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明德清了清嗓子,虽然心里很不忿,却也记得今时今日得罪不起秦铮,只能陪着笑,“是啊,还是老哥记性好。”   秦铮毫不客气点头,“那必须的,要是脑子跟你这样我肯定活不下去,你还有事没?没事可赶紧回去,免得过会儿又要腆着脸在这吃饭了。”   秦明德:“...”他忍。   秦明德走后,纪榕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之前对秦老爷子所有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还凑到他身边竖起了个大拇指,夸奖道:“秦爷爷,你太厉害了!”   说完之后,感受到秦招的目光,纪榕又急忙转过头又补上一句,“秦招也很厉害,秦招还知道把拿到手的钱给我,做得好!”   纪榕嘻嘻笑着,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了。   秦老爷子也在听到了纪榕的夸奖后,眯着眼笑得十分开怀。   旋即他又想到了秦明德刚刚提到的话题,还挺重要的,他问秦招,“你这学业不能停,有没有想好去哪个学校读书?”   他把自己知道的几所名校全说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了秦明德孙子就读的公职学生院校,秦老爷子想了想,又把这个学校从选择里抹掉了,“他秦明德孙子读的学校咱可看不起。”   秦老爷子标了好几个学校名字,秦招一个不认识,他直接转头看向了纪葎,这意思,是都听纪葎说了算。   秦老爷子突感心酸不已,不过纪榕对他态度变好了,秦招也没有一开始那种冷漠,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老爷子只能安慰自己。   纪葎上辈子是在北京生活过几年的,虽然对小孩子的学校不见得了解多少,但同合作商里总难免炫耀起自己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学校被提名最多次,他直接把那个名字指出来,“这所吧。”   秦老爷子本来只以为纪葎是随手乱指的,等到看清那所学校的名字,表情颇为意外,也点点头,“行,这所学校不错。”   他又将眼神投向了身旁直勾勾盯着学校名字看的纪榕,“榕榕要不要去读幼儿园?跟你秦招哥哥一起?”   秦招的眼睛瞬间一亮,坐直了身子,期盼地看着纪榕。   纪榕则瞬间僵硬了身子,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秦老爷子。   丧心病狂了,她这才多大???   纪榕想到了上辈子被学校支配的恐惧,摆出和劝秦招上学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摇头道:“榕榕还小。”   秦老爷子:“不小了,幼儿园里都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孩。”   纪榕:“...”   纪榕鼓着脸的模样太搞笑了,秦老爷子感觉再逗下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感情又该没了,笑着拍拍纪榕的肩头,“行啦,咱榕榕这么可爱,爷爷怎么舍得把你送去幼儿园。”   纪榕这才舒缓脸色,秦招却不乐意了,皱起眉头,固执地抓着纪榕的手,“榕榕上学,哥哥保护你。”   纪榕:“...”   果然有句话说得不错,曾经的套路都是未来将要吃的苦。   纪榕蔫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来到北京之后,纪葎明显忙碌起来,纪榕提心吊胆地观察了几天,待发现纪葎的性情与以前一般无二才慢慢松下气来。   这天,纪葎终于抽出空来,老爷子把进学的手续都处理好,要带着秦招去学校了。   纪榕最终靠其装傻卖萌的能力赢得了暂时不用上幼儿园的机会,开玩笑,在松花大队和城里时,纪榕就是被一群孩子抢着玩的,这要是进了幼儿园,岂不是整天都得哄孩子去了。   几个人都还在秦老爷子家暂住着,纪葎本来提出要找个地方搬出去的,秦招是肯定要跟着,老爷子又不肯让自己的孙子离太远,固执地表示秦招去哪他就去哪,这事闹了众人个哭笑不得,最后也只能先放下来。   魏中平也是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他不好意思在老爷子家赖着,有时候大半夜才回来又闹醒人,在老爷子的帮助下找了个附近的房子,偶尔纪榕看到他时,都觉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换了截然不同的人。   马瑛是作为戏班老师过来北京的,在她的安排下姜常清终于和老班长的儿子见面了,那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了,嘴边蓄着明显的胡须,且不说两人絮絮叨叨说的那一堆话,场面让纪榕这小孩子看得都心酸不已。   最碰巧的是戏班子租的屋子离秦老爷子这豪宅还挺近,虽然条件相差颇大...最后,马瑛还是被接回了戏班子的宅子里暂住,姜常清经常会过去那边看人排练,精气神也好了不少。   秦明德自那天被秦老爷子冷嘲热讽后就再没过来,倒是他的几个儿子,时不时过来刷存在感,向秦招表示一番长辈关怀,虽然每次都被秦招的冷眼怼回去,却依旧津津不倦每天打卡,让即使是作为旁观者的纪榕都厌烦不已。   纪榕揪紧了纪葎的裤腿,兴许是人生地不熟,兴许是每日纪葎待的时间变少了,得知今天要一起出门的时候,纪榕很兴奋,“爸爸!”   纪葎顺便把纪榕抱了起来,“嗯。”   今儿本来没秦老爷子什么事的,但他也习惯了热闹,可不乐意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便坚持以要带他们认路给缘由死乞白赖地跟着出门了,纪葎也没拆穿。   纪葎选的这所学校引进外国管理,和常规只注重学生成绩的学校不同,它更注重全面发展,学校会有强制性的活动,倒挺符合秦招这孤僻的性子的。   学校在闹市区,距离秦老爷子那安静的郊外还有段距离,他们倒没有不自量力地选择步行的方式,而是让程一勇开了车子送他们。   说起这个,又不得不夸赞纪葎了,前两天程一勇心血来潮准备教纪葎开车,他又是个不太会解说的,乱七八糟把档位那些和纪葎说了一遍就让对方上手了,本来是做好了纪葎不见得会开,随时跳车的准备,结果却大出所料。   纪葎不仅把车开得稳稳当当地,还把车辆存在的一些问题都说了出来...   这使得现在程一勇每看向纪葎都充满了感叹,佩服不已。   这是人吗?这是天才。   车子还没开到学校,秦老爷子便眼尖地从街道里瞥到了想见的人,急忙忙让程一勇停车,“这里距离学校也不远,我们就走路过去,当锻炼身体了。”   下了车,他还刻意扭了扭腰,摆出一副‘坐车坐得腰酸背痛’的表情。   纪榕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按照她先前所认识的秦老爷子,是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带着怪异的眼神跟着老爷子慢步走过一条街道,在见到了同样带着孙子散步的老人家时,看到秦老爷子陡然停下来的脸色。   她恍然大悟,明白了。   只见秦老爷子扬高了眉头,明明是看到人故意来找的,却偏偏摆出一脸错愕的表情,对着迎面走来的一老一少道:“肖时顺,你今天舍得出窝啦?”   被称为肖时顺的是个跟秦老爷子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子,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笑得很温和,同样故作惊讶,“哟,这不是秦老爷子嘛,你平时不是最不耐烦这边乱糟糟的嘛?今天怎么也过来了?”   纪榕的目光在扫到肖时顺身边的男孩时愣了一下,眼睛一眯,竟然是肖岭。   “哎,还不是送我孙子上学。”秦老爷子一摆手,脸上是装也转不住的笑意,指着秦招道:“你还不认识吧?这是我孙子。”   说话了话,同样的手势指着纪榕,明显带着炫耀道:“这边的是我孙女。”   “哎哟,哪里捡来的?”   “乱说什么话,这可是我亲生的?”   “你这副丑样还能生出这么水灵的小娃娃?”肖时顺将目光移到了纪葎的身上,夸赞道:“哎哟,这小伙子长得俊,总不会还是你儿子吧?”   秦老爷子拍了拍胸膛,“怎么不会,干儿子,如假包换。”   虽然纪葎完全没提过要认他做干爹的事情,但秦老爷子自己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孙子都认他做爹了,自己总不能吃亏了去吧?因此对外界一律都说纪葎是干儿子。   他的目光又下移到肖岭身上,“你这孙子怎么又跑回来了?”   秦老爷子是认识肖岭的,知道他和秦招之前在一个学校,并且听程一勇传来的消息,两小孩之间不对付。   他今天特意跑来和肖时顺打招呼,第一不可否认是为了炫耀,平日里听肖时顺孙子长孙子短,早就不耐烦了;第二则是将秦招推到人跟前,让人知道,这是他孙子欺负不得。   对肖岭,他属实没有好感。   肖时顺一挑眉,直接厚颜无耻道:“想我老头子呗,我这孙子又乖巧又懂事...”   秦老爷子呵呵冷笑两声,活到这把岁数可不能再什么话都心里憋着,难受自己,他直接道:“嘿,夸你两句还喘上了,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家的混世小魔王,你还能睁眼瞎了?”   本来嘛,要是没有肖岭欺负他家秦招那回事,秦老爷子肯定还会留三分余地的。   “那你孙子那冷冰冰的脸,跟大冰块似的有什么好稀罕?”肖时顺吹胡子瞪眼,指着秦招直接不客气道。   他说完,眼神顺势又转移到纪榕身上,刚好看到了小姑娘粉嘟嘟的脸颊和肉丸子似的可爱脸蛋,咳嗽两声,收回眼神。   肖时顺直接昂起脑袋自豪道:“孙女?我也有孙女啊!我孙女还老孝敬我,这次从乡下回来给我带一堆好东西呢。”   “你孙子...”   “你孙子...”   纪榕看着上一秒还和颜悦色说着话的两个老头子一秒就杠上,表情别提多复杂了,眼神瞟到了一旁的肖岭,他也正直直地望着自己。   她还以为,离开城兴小学便不会再看到这熊孩子呢...   虽然之前两人之间闹了不少矛盾,纪榕也一度对肖岭熊孩子厌恶到了极致,但想到肖岭把拐走秦招的人消息告诉自己而不是隐瞒等秦招受更多伤害时,纪榕突然觉得,这小屁孩也不是那么坏了。   她想了想,决定友善一点,冲对方笑笑。   肖岭却一秒变了脸色,直接扭过脖子,也不看纪榕一眼。   纪榕刚刚升起来想要对小屁孩和善些的友好之弦,啪地一声就断了,她也没给熊孩子好脸色了,吐了吐舌头钻进了纪葎的怀里,完全没看到肖岭转回头别扭的表情。   更没有看到,秦招直接走前两步,挡住了肖岭向上扬的视线,四目相对,眼神瞬间都泛起寒意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过节比较忙,可能更新时间不太稳定~ 第一百九十章   与此同时,秦老爷子和肖时顺的争吵进入了白日化阶段。   肖时顺得意洋洋道:“我孙女过两年能嫁人了,到时候生个曾孙,我就是当太爷爷的人了。”   秦老爷子嗤笑,“又不随你的姓,得意什么呀?”   “你就嫉妒吧,反正你想抱曾孙,怕有的等咯。”   “我才不稀罕,老头子现在看这孙女,不比你那看不见影的曾孙强呀?”   既然肖时顺是肖岭的爷爷,那他口中的孙女自然就是肖萍,纪榕眼神复杂,作为穿书者的她可是知道,肖萍和魏先释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强人不错,但人们最爱议论的还是他们‘不生孩子’的观念。   老祖宗信奉传宗接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的行为被很多人诟病过。   肖时顺想要抱曾孙,就和他说秦铮的那样:恐怕有的等咯。   纪榕眼睛里也藏不住笑意,秦老爷子看到了,脸上咋咋呼呼,“榕榕,笑什么呢?说出来让秦爷爷乐呵乐呵。”   纪榕连忙摇头,她可不能把这事说出来,“没,榕榕看天上有小鸟飞。”   两个老人皆是无语,肖时顺看向秦老爷子,一改先前不正经的模样,正经且带着两分嘲笑道:“秦铮,你这把岁数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还跑去跟个小辈施压。”   肖正希最近受到的压力不用说,肖时顺现在是年纪大了,退出圈子,可威名尚存,不把他放眼里的人除了秦老爷子没有第二个。   更何况,秦老爷子做这些阴损事半点不带遮掩,就跟明着站在他家门前说‘我欺负你儿子了,有种来找我’一样,肖时顺想出去揍人又怕丢了面子,在屋子里忍着也越想越气。   秦老爷子就知道会说到这事上,嘿嘿一笑,浑不在乎,“这仇怨的事情可跟年纪没关系,欺负我孙女的时候他也没说自己大一辈不是?”   说到这里,肖时顺脸一黑,是想到了那个胡搅蛮缠的儿媳妇,他瓮声瓮气道:“这不都遂你的意离婚了?”   纪榕张大了嘴巴,原来肖正希的事还真和秦老爷子有关呢?   秦老爷子笑而不语,轻轻摇头。   那意思摆明了,是还不够。   小城就那么大,什么消息稍微一查就能知道,天知道秦老爷子得知甄娆曾经压着欺负亲孙的时候,他有多愤怒,肖正希的确是被迁怒了,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秦老爷子直接道:“年轻人,多磨练磨练有什么不好?”   他说完,一抬手上的腕表,“哎,时间不够了,老头子得去给孙子办入学了,回头见。”   抬脚就走,嘴上的笑意在他转过头的瞬间消失无踪,一股威严之气从身上蔓延开,扶着拐杖的手渐渐松开,眼睛里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意。   不止呢...   大学校就是不一样,不止装修环境强,就连门外都有门卫守着,纪榕一行人慢步走近,看见了站在学校前抬头四望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对方戴着个眼镜,见到秦老爷子的瞬间收了收衣服,扬着笑脸小跑过来,“秦老先生,你来了。”   看得出来,秦老爷子是不太喜欢恭维的人,微蹙起眉头,他直接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介绍道:“我是学校的老师刘广仁,我带你去见校长吧。”   秦老爷子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跟在刘广仁的身后。   一路上,刘广仁可谓是绞尽脑汁想着搭讪的话,见秦老爷子不理,又挑起话头丢给今天的主人公秦招,然而秦招也不是见人讨好两句就会松口给人好脸色的。   秦老爷子作为北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家的那点八卦早就被人有意地宣扬开了,刘广仁又是提前做好笔记,知道纪葎和纪榕只是两个外人,虽然没有摆脸色,态度却明显差了一截。   纪榕是看出来了,暗暗地对刘广仁鄙夷了一圈,倒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等到刘广仁在秦老爷子和秦招那里相互吃了瘪,从想起回头来跟小姑娘搭两句话,可惜纪榕直接拿后脑勺对着他,满脸不屑。   到了校长办公室,纪榕又赞叹了一声,为自己之前在看到柏青大队的小学和城兴小学那朴素的学校,感叹这个年代就是不一样的行为觉得羞愧。   瞅瞅人家的办公室就显出不同来了。   刘广仁礼貌地敲敲门,领着秦老爷子走进门,一出口就是充满骄傲的声音,“舅舅,人给您带来嘞。”   看他那毫不掩饰的表情,明摆着把‘关系户’三个字贴在脑门,引以为豪。   纪榕差点憋不住笑了,她说呢,怎么安排这种老师出来接人,敢情还有内幕?   校长看起来五十几岁的模样,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校长室里摆着张看起来就显贵的茶桌,他从靠背椅上抬起头,狠厉的眼神瞪了刘广仁一眼,转到秦老爷子时瞬间换上笑脸,温和不失礼节,“秦老,喝杯茶。”   屋子里茶叶的味道四散开来,浓厚的香味刺激人的口鼻,刘广仁本来都不客气地坐下去了,被他舅舅瞪那一眼,又委屈地站了起来,走到秦老爷子跟前,比着姿势招呼他落座。   秦老爷子却只是瞥了眼,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直接道:“不折腾那么多,直接安排教室吧。”   刘广仁瞬间一笑,“秦老准备让孙子读哪个班?哪个年纪?我现在教的是优秀班,本来是按成绩划分的,秦老的孙子要是过来,我绝对先给他安排位置。”   校长张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让外甥全抢完了,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甩脸色,便有把嘴闭上了。   校长不好意思甩脸色,秦老爷子可不会顾忌那么多,看了眼几乎凑到跟前来的刘广仁,眼神里的阴霾别提有多浓厚了。   过了会儿,唇边溢出冷笑来,直接对着校长不客气道:“看来我还高看你们学校了,学生进校先测试,不用我老头子教你吧?拿出这种老师来糊弄老头子,是觉得老头子年纪大了没能力处理你?”   “不,不是的。”   校长瞬间从椅子上站起,眼神惶恐地凑过来,把被秦老爷子的气势压得瞬间一动不敢动的刘广仁推到后头,急忙解释道:“秦老,你别动了肝火。”   开玩笑,秦老爷子是随便什么人能得罪的?他的眼睛像带上的钉子,直接把刘广仁钉在了原地,身上的恐惧几乎是藏也藏不住的。   即使这样了,秦老爷子却依旧不满意,冷声道:“你识相的应该知道怎么做,把他开除了吧。”   刘广仁的腿立马就软了,哀求的眼神望着校长,这是他的舅舅,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明明是他好不容易从别的同事手上抢过来这差事,按照他的想法,应该是得到秦老爷子的赏识。   校长不再管外甥的表情,直接点头:“是是是。”   纪榕还满怀期待能看场戏呢,比如刘广仁抵死不从,比如舅舅护甥,但看校长二话不说直接指着刘广仁让他赶紧滚的表情,再看校长回过头腆着脸笑问秦老爷子满意不的模样,可谓是失望极了。   她叹了口气,扬眉看着被骂出去还满脸带着懵的刘广仁,眼睛里面有笑意一闪而过。   就连纪葎都皱起眉头,看着这和别人的介绍里全然不同的学校,眼睛里面的冷漠都倾泻了出来。   校长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当着秦老爷子的面,即便嘴角是僵硬的,也得逼着自己笑出来。   秦老爷子直接杵着拐杖站在一边,冷哼了两声,甩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明天了,忙得我头晕呜呜呜~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所学校不好,换一所吧。”   重新走到学校门口,等着程一勇去把车子开过来的功夫里,秦老爷子面无表情道。   “嗯。”纪葎也是同样的想法,即便是这所学校装修得再高端大气上档次,为人师者无德,便是最大的罪过。   秦招这样的年纪,理应什么都懂一点,如果待在一个虚伪的圈子里,反而对他的成长不好。   纪榕深表赞同,不住点头,“榕榕也觉得。”   秦老爷子就稀罕了,“你个鬼机灵,还真当自己什么都懂?”   纪榕撅起嘴巴,“榕榕就是什么都懂。”   秦老爷子呵呵笑了两声,又抬头看向纪葎,“接下来是继续看学校还是...”   秦招扭过脑袋,冷着脸道:“我不看。”   对于本来就对秦老爷子没什么好印象觉得他是来破坏生活的秦招来说,他对北京城都没好感,更别提学校了。   原来的学校秦招就很喜欢,安静,虽然爱闹腾的小孩很多,但秦招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走开。   再看看刚刚无论秦招怎么甩脸皮都跟狗皮膏药似的贴着的刘广仁,秦招更厌恶了。   秦老爷子扭了扭脖子,“行,那这个任务就交给纪葎去做,老头子年纪大了,可不能再做这么折腾人的事了。”   这些天来,他对纪葎的能力又有了新认识,这可不是随便塞给他工作,而是信任他,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纪榕不知道老爷子的想法,只一阵无言:早上明明是你自己闹着来的!   秦老爷子像突然想到,“榕榕,你不是想来北京城玩吗?秦爷爷今天有空,想去哪?秦爷爷带你去?”   他还没等纪榕回答,就已经摇头晃脑抱起菜名来,一边吧唧着嘴,仿佛口中说的就是世间难得的美味般,“不如秦爷爷带你去吃京城最有名的烤鸭?肉香四溢,那味道,那口感,啧啧啧...”   纪榕咽了一口水,对上秦老爷子那充满蛊惑的声音和表情,强逼着自己摇头道:“榕榕不吃。”   纪榕才不傻,老爷子这是在消遣自己呢,她要是乖乖应声肯定被嘲笑了。   要说纪榕是怎么做到这么机智的呢?   ...那当然...是类似的事情不止这一桩了。   “榕榕真不吃?”秦老爷子大惊小怪道:“哎哟哎哟,看这口水,都流到下巴去了。”   “你骗人。”纪榕撇过头,小脑袋直接趴在纪葎的肩头上,过了会,感觉湿润润的,一抬头就见自己的嘴边和纪葎衣服拉开了一条晶莹的水渍。   纪榕:......   纪榕觉得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最后在秦老爷子的软声劝导下,纪榕才‘半推半就’地答应了陪老爷子去吃顿烤鸭。   纪葎看着这自打来了北京城和秦老爷子待久后便越发小孩子心性的小闺女,摇头轻笑。   一行人到了老爷子推荐的烤鸭店里时,屋子里已经人满为患,按照老爷子的说法,这家店比他的年纪都大,纪榕有些好奇,一进门就抬头四望。   店里的老板刚好路过,连忙迎了过来,“秦老,过来吃烤鸭呢?”   秦老爷子乐呵呵笑了两声,“可不是,带几个后辈过来,还有包间不?”   老板为难且尴尬地一笑,“不好意思啊,今儿个的包间都被人提前预定了,老爷子,我给你安排个安静些的位置,您看可以不?”   秦老爷子也不一直是暴脾气,比如现在,人家好声好气地和他讲话,他便也答应得干脆,“行,没问题。”   老板给安排了靠里的位置,秦老爷子领了几人过去,阔气地点了一大桌子吃的,看得纪榕直在旁边念叨,“够了够了,再多吃不完了。”   “吃不完也没事,老头子什么都缺,就是钱多。”   “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就想吃些好东西,榕榕总不会还押着不让秦爷爷吃吧?”   秦老爷子都这样说了,纪榕还能说啥,只能翁头翁脑地摇头,“没,秦爷爷想吃就吃。”   在小孩子面前占了上风,本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偏生秦老爷子的表情得意到不行,纪榕叹口气,就应该让那些对秦老爷子毕恭毕敬的人看看他这老小孩的模样,幼稚地没边了。   自认为‘不幼稚’的纪榕,在看到烤鸭上桌后,对着那片得仿佛像张纸那么薄,又摆盘摆得漂漂亮亮的烤鸭皮垂涎欲滴了。   刚刚还嘲笑秦老爷子点多了吃不完,现在就开始觉得:可能不够吃了...   用薄饼皮抹上各种酱料,裹上烤鸭,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再一口一口嚼,烤鸭的香味瞬间充斥口鼻,纪榕眯着眼睛享受地扬着笑脸,人生太幸福了。   就在纪榕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隔壁桌也坐上了人,挪板凳的声音刺耳至极,丝毫不顾忌吵到其他人。   秦老爷子本来笑看着纪榕吃东西的,这下蹙起眉头。   但是他自己选择在大厅吃的,也没有把不满表现出来。   纪榕眨巴眨巴眼睛,顺着秦老爷子的目光望过去,手上卷得正起兴的饼皮一下掉到桌上。   她又看到时甜甜了。   纪榕咀嚼的动作都忘记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明显在闹不愉快的两个女人,另外一个她不认识,也是二十几岁的年纪,穿着打扮和时甜甜看起来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尤其是那头时髦的卷发,给她增添了百般风情。   她的手指甲是犹如红玫瑰般艳红的颜色,眼皮轻抬,轻飘飘地扫了时甜甜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不耐烦。   “想不到,你还有脸回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时甜甜咬咬唇,眼神里面透露着一股坚韧,说出来的话里既有不服气也是愤怒。   但是因为她偏柔弱的长相,即便是怒火已经冲口而出,却依旧给人一种她落下风的感觉。   时髦女人嗤笑一声,语气盛气凌人,“哪个是你家?是你妈租来跟小厕所似的房子,还是你恬不知耻待了这么多年的付家?”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正欣赏似的看向自己新做没多久的指甲,偶然抬眼不屑的眼神仿佛觉得时甜甜压根没资格跟她讲话。   付家?京城里有名的还有哪个付家?旁听的秦老爷子满脸了然,眼神里渐渐浮现感兴趣的神色,直接卷了个饼看热闹似的边看边吃。   偏时髦女人半点没发现自己这桌成了别人眼中的笑点,继续道:“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人的脸皮是怎么做到这么厚的,真想拿把刀给你刮一刮,看有几层呢,啧啧啧,也不知道你这种人的血是什么颜色的,到处透露着肮脏。”   那张大红唇一张一吐说出来的话画面感极强,至少纪榕再看向桌子上红红的酱料,再联想到时甜甜,突然就觉得没胃口了。   时甜甜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这些年她的确受了付家很多恩惠,但那些东西却不是白来的,至少她也帮忙干了很多活不是吗?   尤其是付妈妈,她每次生病都是自己跟前跟后照顾着,怎么落到谢雅的嘴里,就成了这么不堪的事情呢?   “谢雅,你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   谢雅用白皙的手指挡住了唇,却依旧遮不住从眼睛透露出来的笑意,“呵呵,你说这话好笑不?你都把脏名污水泼到我身上来了,我当然不介意坐实这名头。”   “让我来猜猜,你是怎么说的?我撒泼无礼?还是我目中无人?”   她越说越愤怒,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掷地,哐当一声,瞬间引来一票人的注意,“你以为你和付忻偷情的事,真能瞒过我的眼睛?”   时甜甜跺跺脚,甚至伸出手指赌咒发誓,“你可以羞辱我,但你不能这样污蔑我?我可以向天发誓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的话没有半点作伪,即使从前她喜欢过付忻,付忻对她也依旧有情,但她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都清清白白的,怎么可能像谢雅说的那样?   偷情?没有的事。   时甜甜左顾右看,等到发现别人意味深长的表情,恼羞道:“这里大庭广众,你一定要在这里败坏...哥哥的名声吗?”说到付忻的名字时,她顿了一下,到底没有暴露出来。   谢雅又笑了声,身子就是朝后靠在椅背上,白嫩的腿交叉叠放,端的是最高贵优雅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无比讽刺。“呵,名声?他还有名声这玩意儿呢?丢着在京城的妻子不管,大老远跑去山疙瘩找他的好妹妹时怎么没惦记名声呢?”   谢雅斜睨着时甜甜,勾唇道:“你也不必用话激我,你是什么东西我不会不懂,付忻他都跟我提离婚了,难不成我还得顾忌他的名声?”   她这样的女人,做得了四处逢迎的继承人妻子,也能做毫不留情的毒妇。   在时甜甜面前,她没有任何保留。   “我今天肯邀请你来外面说话,而不是当着付家人的面甩脸色,就已经是给他最大的面子了。”   谢雅嫁给付忻的时候,不可否认是对那个男人爱之入骨的,即便知道他心里有别人,也只是千方百计将那人送走,但是这份爱早就磨灭在夜以继日的争吵之中了。   她谢雅也不是破鞋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   尤其还是时甜甜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佣人之女,传出去她谢雅比不上这种女人,脸又该往哪搁?   时甜甜瞪着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浑身散发着感伤的情绪,“什么?哥哥跟你提离婚?”   谢雅不客气道:“你摆出这副嘴脸给谁看,难道不是你怂恿的?”   “我警告你,时甜甜,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从小到大就没人敢在背地里算计我。”   谢雅说完,二话不说就抬手扇了时甜甜一巴掌,“今儿这气,我越想越咽不下去。”   啪啪又是俩巴掌,时甜甜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能捂住自己的脸颊,感觉火辣辣疼痛的同时,眼睛里蓄满了泪珠。   本来还在吃饭的群众们早被这边的说话声吸引了过来,看完了热闹准备低头继续吃饭,又被谢雅这冷不丁且毫不留情的巴掌给惊住了,有些甚至还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按照谢雅的想法,本来只是打算约时甜甜出来警告几句,现在却发现她做不到那么冷静,谢雅的指甲是近来贵妇圈中最流行的,长且尖锐的指甲杀伤力十足。   再加上谢雅的身高体型都比时甜甜那柔弱无骨的模样要强,她要是动起手来,哪怕是在松花大队待了两年的时甜甜也不是她的对手。   但时甜甜也不是完全让谢雅牵着走,打不过人她也会揪头发,谢雅那头精致漂亮的卷发,就在时甜甜的手下成了鸡窝窝头。   两个女人打架的场面太凶猛了,有人想上去帮忙,很快又被同行的人拽住了,眼神互相交流,瞬间也不敢再动了。   听过两人讲话的都知道,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大家族,万一多管闲事被拉去做垫背的,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纪葎和秦老爷子眼疾手快,早在他们动手之前就转移了位置。   他们的桌子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后移了大步,   纪榕的下巴差点要惊呆了,因为原著里压根没这一段,就连原男主的前妻,里只是描述她任性自大,纪榕还不知道能泼辣到这种程度。   多亏时甜甜穿的是长袖长裙,否则非得在谢雅的攻击下,鲜血淋漓。   不得不说,心里连一丝怜悯都没有,尽是看戏后的畅快。   但这么精明的秦老爷子和纪葎都在这里呢,纪榕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将眼神又转移到战场上。   时甜甜最后还是没有战胜怒火中烧的谢雅,在脖子上接连被挠了两血痕后,疼得眼泪哗啦哗啦直掉,她不禁暗骂了句那些凉薄看戏的人,竟然没一个上来帮忙的。   然而就在抬头的一瞬间,见到了让她意料之外的人。   纪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了时甜甜娇怯软和的声音,“纪葎,帮帮我。”   纪葎这个名字,对于特意雇人把时甜甜在乡下的事情全部调查过一遍的谢雅来说不算陌生,她敏锐得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神瞬间扫向了纪葎。   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刻,就见到纪葎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摆明了不想搭理时甜甜的意思。   谢雅瞬间笑出了声,“算你有眼光。”   看来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为时甜甜神魂颠倒嘛...   谢雅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对纪葎的欣赏。   时甜甜却愣愣地,充满失望的眼神从纪葎身上收了回来,她知道纪葎变了很多,但万万没想到他会成为这样冷漠的人。   谢雅都要呕吐了,对着时甜甜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撕破她的嘴脸,“哟,这眼神还难舍难分上了?那么喜欢当初又干嘛闹着离婚呢?我要是男的也离你越远越好,不,我要是你前夫,我还会报复你。”   即便只是简单的设想,她都有种吃了自己最厌恶的东西恶心反胃的感觉,“我压根不会娶你这种恶心的女人。”   谢雅跟时甜甜差不多年纪,高中甚至还是在一所学校里读的,她就看不惯时甜甜那白莲花似的性格,也搞不懂这样的女人为什么那么受人欢迎。   现在逮到机会,当然是可劲儿地羞辱她。   时甜甜被喷了满脸口水,摸了把自己的脸,手上瞬间出现血污,她的眼睛通红得像冒了火,趁着谢雅说话的功夫,直接抓起她的手就是狠狠一咬,嘴里瞬间充斥了血腥味。   时甜甜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平日里却很宝贝她那张脸,想到谢雅的野蛮,想到纪葎的无情,再想到围观人的冷血,时甜甜心灰意冷却也极度愤怒,那一刻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强大的。   谢雅倒抽口气,脸上逐渐狰狞,却依旧甩不开时甜甜的手。   就在她拿起桌上的餐具想要直接往时甜甜的背上狠狠地戳下去的时候,被人通知这场闹剧把车速飙到最大迈的付忻以慌乱急促的形象赶到了。   彼时,两个女人都像疯子一般,尤其是他以为最柔弱肯定要被欺负惨了的时甜甜扒着谢雅的手咬得地上都滴了血,付忻愣住了。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连忙走到两人的身边,拍着时甜甜的后背轻声安慰着,“甜甜,我来了。”   而时甜甜,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没再动了,也没松开嘴。   时甜甜脸上脖子上的伤痕也骇人极了,付忻伸手拍拍时甜甜的后背,从她嘴里解救下谢雅的手,一甩而开,瞥去眼睛里的心疼,抬头望向谢雅时,目光里一片冷凝,“谢雅,你闹够了没?”   身为自己的男人,却护着另外一个女人,对本是他妻子的自己弃如敝履,谢雅脸上露出癫狂的笑,语带嘲讽,“够?怎么会够?付忻,这是你欠我的。”   “你不知道吧,刚刚你的好妹妹可对着别的男人含情脉脉。”   谢雅半眼不去看自己手上的伤,只想尽最大的能力,不让这对狗男女好过。   而随着她的话语,付忻也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纪葎,半挽起来的袖子手臂里青筋迸发,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管付忻心里是什么想法,也不管他用怎么愤怒的眼神看向纪葎,对方给他的反应都像把他当成不存在的垃圾一样。   手掌不由得握成拳头,一点点攥紧。   付忻自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去到哪里都有人恭维他顺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纪葎这样再而三藐视他的人。   尤其是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和他曾有过一段情,嫉妒就像喷了火的山头,一涌而出,再不可收拾。   他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人名字,“纪葎,你怎么进来的。”   说完了话,他这才注意到了和纪葎站在一起的秦老爷子,作为京城的大人物,但凡有点名头的谁不认识秦老爷子?   付忻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些。   纪葎没有理会他,反而是秦老爷子满脸不赞同地望着他,“哎,付家小子,你这话可不对,我们当然是进来吃烤鸭呀,难不成还专程来看你出轨被抓的好事呀?”   他给足了秦老爷子礼貌,对方却大咧咧地把莫须有的事情宣扬开来,付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秦老慎言。”   秦老爷子才不管对方的威胁,直接开口道:“这可是你妻子说的,满场的人哪个没听到,你小子光叫老头子慎言可没用。”   秦老爷子摆出一脸的不在乎,倒是看付忻对纪葎的态度很不满,“你父母见到老头子都得管我叫声叔,纪葎是我干儿子,怎么着你喊声叔也不过分吧?直呼长辈名头的。”   说完,秦老爷子摇头叹气,“看来年轻一辈的教养是越来越不足咯。”   那表情,仿佛就跟他话里一样,对付忻失望极了。   开玩笑,付忻自诩身价不菲,打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看过纪葎,登时收敛的脾气又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唇边勾起冷嘲热讽的笑,“他不过是个乡下人。”   他不知道纪葎这种人是怎么勾搭上秦老的,但显然,他还没资格让自己尊敬。   秦老爷子一瞪眼,直接把付忻的罪名钉死,“你的意思是老头子还不配当你的长辈咯?”   付忻:“不敢。”   口里吐着尊敬的话,眼神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秦老爷子嗤笑一声,“我看你那眼神明明摆摆着呢,也罢,今天算老头子倒霉了。”   他摇头晃脑,摆出一副‘老咯,连小辈都不尊重’的表情,身上散发的压迫气势却瞬间朝付忻涌去,目光里的冷意任在场的那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付忻的眸子里一片漆黑,顶着压力也要用眼神瞪纪葎,就算是秦老爷子的话也不能改变他分毫。   纪榕也生气了,从纪葎的肩头又转回来,恶狠狠地瞪了付忻一眼。   这男人是没脑吗?被女人挑唆几句就变脸,这事和她爸还真没有瓜葛,时甜甜水性杨花,他却跑来找受害者。   纪榕满怀委屈,是替自己的爸爸。   宣泄完怒火,纪榕又转过头抱住了纪葎的肩头,故意道:“爸爸,那个女人脸好丑。”   表现的是最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瞬间让时甜甜变了脸色,她崩溃地摸住自己的脸,烤鸭店里没有镜子,她除了知道自己的脸被刮伤外,压根不知道严重程度。   你针对我爸爸,我伤害你女人。   纪榕只想表达一个想法:那就是纪葎绝对看不上时甜甜这种女人。   听着时甜甜疯狂的尖叫声,付忻收回了视线,半搂半抱着时甜甜,安慰的话温柔地几乎能溢出糖,“甜甜,甜甜...不丑,甜甜最漂亮。”   他又转过头,恼怒地望着纪榕,作为时刻关注着时甜甜在松花大队生活的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女娃是纪葎的闺女。   带着恨屋及乌的念头,他直接咬牙道:“看来乡下人果真养不出好果子,才这点年纪,心肠就已经这么歹毒。”   说起这个秦老爷子当然不乐意,他直接走上前将纪榕挡在身后,语气是同样的嘲讽,“我秦家的风水怎么着也比你付家好,当自己还在旧时代呢?我老头子都知道改革开放了,你年轻人却还想脚踏两条船。”   瞥了眼一男一女搂腰搭背的动作,他板着脸道:“不知廉耻。”   “谢家老爷子要是还活着,不得一把火烧了你家去。”   谢雅的爷爷是战争年代的大英雄,出了名的暴脾气,就是一直身体不太好,不得不说,谢雅的刁蛮任性至少有她这个爷爷一半的功劳。   听到秦老爷子的话,也勾起了谢雅的伤心事,她低着声音道:“秦爷爷这话说得没错,要我爷爷还在,我定受不了这种委屈。”   只可惜,爷爷在她结婚后不久便去世了。   眼见着饭馆里的其他人目光都随着秦老爷子和谢雅的言语,对自己逐渐产生了变化,付忻如芒在背,捏了捏拳头,又看了眼怀里心爱的女人,绷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思考再三,明白现在不是争辩的时机,他直接拥护着时甜甜离开了。   而在离开之后,被留在原地的谢雅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过头面向纪葎一行人,为自己刚刚故意引起话题而被误伤到的事情抱歉地笑笑。   最后只是一扬眉,和秦老爷子恭敬地打招呼,扭头一个冷哼,拎起包包昂首阔步离去。   明明最注重精致和美丽的女孩,这一刻却浑然不顾自己的不雅,高贵得像所有人都高攀不起的白天鹅。   这样的女人却嫁给付忻,还成为他离婚之后没好下场的前妻,纪榕惋惜,慢慢地收回眼神,很快又被纪葎的脸色给吓到了。   纪葎板着脸,带着刻意教训的话语,“榕榕,以后这种场合便不要说这种话了。”   付忻可不是一般人,纪葎生怕小闺女重蹈自家上辈子的覆辙。   不是有一句话吗?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   付忻的麻烦不是随便能找的,纪葎能保护自己的小闺女,却不敢保证能够时时刻刻都护着她。   纪榕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有爸爸和秦爷爷在嘛,榕榕才不怕的。”   实际上,纪榕那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秦老爷子哈哈大笑两声,摸了把纪榕的脑袋,“榕榕不用怕,想说什么说什么,你就是想打人,秦爷爷也能帮你按住他。”   纪榕平时不太喜欢秦老爷子,唯独他这话,真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忍不住对着秦老爷子甜甜一笑,“行。”   纪葎默着脸,唯独程一勇能从那其中看出浓浓的无奈来。   闹剧结束了,烤鸭店的老板才终于敢走上前来,恭敬且点头哈腰地朝着秦老爷子道歉,“秦老,没吓到你吧?”   秦老爷子正沉浸在纪榕对他卖萌地笑的欢喜中,听到老板的话只是一摆手,“没事没事,你再给老头子打包两份烤鸭,我要带回去。”   老板连忙应了,转身进屋,没多会就拿着纸袋装着分量明显很足的烤鸭出来,原因无他,今儿个要是没有秦老爷子出面,他这店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了的。   老爷子要给钱的时候,老板也是连连摆手,“秦老看得上咱家的烤鸭,已经是店里的荣幸了,怎么好收钱,秦招这乖孙可爱,便当我送给他们的见面礼吧。”   秦老爷子在这一点上和纪葎相同,都不喜欢受人恩惠,最后还是坚持给了钱。   离开的时候,纪榕的眼睛便直勾勾盯着秦老爷子手上的袋子看,刚刚还没吃够呢,想到自己满桌子的菜肴被吵架的人破坏掉,纪榕便很是心疼。   秦老爷子故意在纪榕面前晃了晃,“想吃吗?看榕榕表现哦。”   纪榕:“...”太幼稚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又过了几天,纪榕满怀期望地等着消息,因为付忻的丑事是在烤鸭店里被揭开的,当时看热闹的人也多,纪榕本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流言四起,传付忻和时甜甜的八卦丑闻,只要想到两个人做下的那些恶心人的事情,她就觉得痛快不已。   可让纪榕没想到的是,这些天她跟着姜常清跑戏班子,接触的都是最八卦的人群,却愣是连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除了一件大事:付忻和谢雅离婚了。   不像里说的那样,没有死缠烂打,离婚是谢雅提起的,据闻当时两人态度十分平静,属于正常婚姻不合分手。   早早欣喜过头的纪榕低下失望的头颅,这两天连饭都少吃了半碗,没胃口极了。   同是小孩子,秦招是最先发现纪榕不对劲的,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纪榕,从纪榕偶尔打听的事里也能猜出大概。   明明什么也做不了,秦招却跟自己犯拗上了,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能力问题。   如果他变得很厉害很厉害,能够帮榕榕解决掉所有烦恼就好了……   秦老爷子也很好奇,一夜之间本来对继承人位置漠不关心的孙子竟然惦记上了,不仅主动要求学习更多东西,连学校也不抗拒了。   那叫一个欣喜若狂,秦老爷子忍不住流下感动的泪水,以为是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应,臭小子肯敞开心扉接纳秦家。   不过很快,他又发现了事情不对劲了,这小子对自己的态度压根就没变,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反而是对榕榕热情了许多,每天学会点什么东西就屁颠颠地跑到人家跟前献殷勤。   如此观察几遍,秦老爷子反而气笑了,每天以看孙子僵着脸跟纪榕讲笑话的表情为乐趣,终于有一次趁着秦招又跑过去的功夫,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臭小子,你这样可不讨女娃娃喜欢。”   秦老爷子昂高了脑袋,从他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来看,这话就是钓鱼的钩子。   他在等,等秦招腆着脸询问他问题,他就能趁此机会,敲诈这臭小子几次,比如先让他开口叫爷爷。   小姑娘甜甜的‘秦爷爷’听多了,便更想听自家孙子喊人了,秦老爷子眯着眼睛,满脸得意。   下一秒,秦招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从旁边绕过去,走了。   走了...秦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目光直视秦招的后背,就仿佛他瞪多两眼,秦招就会回头似的。   纪榕正坐在电视机前满脸无聊,现在的电视机一点都不像后世的少儿动画频道多种多样,百花齐放,而是单调地不行,也就几个台轮流播着,纪榕看着看着,便打起了哈欠,直接蜷起身子躺在了沙发上。   第一天来到秦家时她还怕磕着碰着什么东西自家赔不起的,现在则随意多了。   原因无他,是纪榕有次‘不小心’展示了自己强大的破坏力,拿着抱枕时刚好想到了恨之入骨的原书男女主,一个激动把本来就松松垮垮的线给撕开了。   纪榕当时一脸错愕,谁成想,秦老爷子马上就跳出来了,大声夸赞纪榕做得好本来就看这个抱枕不顺眼云云,还大言不惭道:榕榕想撕什么随便来,这屋子的摆设就是用来破坏的,弄坏了再买。   虽然秦老爷子满脸的‘我钱多’看起来很欠揍,但当受益对象为自己的时候,纪榕笑得格外兴奋。   秦招走到纪榕跟前的时候,她正翻来覆去地转悠,看到纪榕难得心情不错的模样,秦招眼睛闪了闪,把破坏气氛的话又咽了回去。   秦招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努力维持气氛,另外没眼色的人却来了。   秦明德不顾佣人的阻拦,大咧咧地走进屋子快,明明平日里那脚哆嗦得快走不动路了,今天也许是怒火上头,踱步走得挺快的。   进屋子后,他先不满地四下扫了眼,之前看到秦招的时候还会友好地笑笑,现在则完全黑透了脸,“我老哥呢?”   秦招惯来是那个脾气,要是好声好气些,他说不定还会搭理两句,要是一进屋就呛声的,他能摆得像个冰雕似的,这要是和纪葎在一起,两人散发冷气,杀伤力惊人。   秦明德看到了用脚踩着沙发的纪榕,脸色更加阴霾。   这时,秦老爷子从楼上慢步走了下来,板着脸严肃地问道:“干嘛呢,没什么事又跑过来丢人现眼啊?吵吵嚷嚷地生怕咱家老祖宗不知道生了你这么个货色似的。”   放在从前秦明德还得考虑多种因素在秦铮面前点头哈腰,再承认自己的不是,真诚地请求老祖宗的原谅,现在直接甩开手,怒气染上脖子,“老哥,你怎么回事,丛礼他们几个怎么都被清出来了。”   秦丛礼,是他的大儿子,也是他几个儿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颇受秦铮赏识。   秦老爷子看着面带谴责的秦明德,突然冷声一笑,“你儿子怎么被处理掉的当然是问你儿子去了。”   说到这件事,就不得不又说起纪葎,秦老爷子手下有一家私营公司,这年代的私营可不是好弄的,多亏了秦老爷子的名声,才让自己公司屹立于其他国营企业之前。   而秦丛礼几个则是里面的老员工了,这次他想要看看纪葎的能力,便在商量后让纪葎代替程一勇的位置帮自己做一阵子工,谁成想纪葎能力那么强,短短几天就抓了好几条蛀虫,秦丛礼则是其中职位最高的一个。   当纪葎询问自己是否将秦丛礼赶出企业的时候,秦老爷子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说到底,他之所以会用那几个侄子,也不过是为秦家留个后,现在有了秦招,他还理那些狗屁东西作甚。   可笑秦明德一代,不过抬举了几天,便把自己当成人上人。   秦老爷子眼睛里的嘲讽要多深厚有多深厚。   那边的事还没查完呢,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秦明德见秦铮毫无悔改之意,气得手不住发抖,嘴唇也跟着微微抽搐,半晌,才吐出来几个字,“都是秦家的子孙,老哥为什么这么厚此薄彼,要是你孙子真那么忌惮我几个儿,你把他们调远点不就成了吗?那可是你血脉至亲的侄子呀。”   秦老爷子最看不起秦明德这副不敢得罪自己却随便把污水往别人身上泼的模样,他直接了当道:“你年轻时跟种马似的到处播种,老头子可记不得有几个侄子咯,竟有脸跟我孙子比?还忌惮?倒不必太高看自己。”   “现在就滚吧,趁我还能好好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收尾了,最近改成日更两章吧,如果有增加再作话里通知,啾咪~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因为秦老爷子毫不留情的话,再瞥向围观的两个小孩,包括后头跟进来的佣人,秦明德只觉得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嘲讽自己的笑意,气得心脏揪紧地疼,手心按着胸口,所有的力道都压在拐杖上。   欺人太甚,秦铮这个老东西,他都迁就了那么多年,却还是没拿到半点好处。   秦明德越想越气,甚至到了脑袋都不清醒的地步,只想要逼迫秦铮把该有的东西还给他,压制着开始颤抖的脚,他昂高了脑袋道:“老哥,你这话可错了,我也是秦家人,这家产难道不是该有我一半?凭什么全叫你占了去。”   是了,换了一种想法,秦明德不再卑微,反而显得咄咄逼人。   秦老爷子似笑非笑,“你有什么,不过一个二房生的卑贱子,还真把自己当少爷看呢?你母亲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的秦家早就败落了,现在这个秦家是我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威严的气息,让人不敢反驳。   “你平时像条狗摇头摆尾,我高兴了还赏你两块骨头吃,要真把自己当二老爷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秦老爷子说完了话,直接指着站在旁边的保镖,轻抬手道:“把这人给我轰出去。”   如果平日里单单上门拿钱,顾忌着那份同族的情谊,秦老爷子大多会给些,但他现在改变注意了,有些狗养熟了会朝着主人摇头摆尾,有些注定养不熟。   保镖自然是听从秦老爷子指挥的,当下就动手了,因为秦明德拒不合作的缘故,他甚至直接把人抬起来朝着门外走。   身形高壮的保镖大叔扛着瘦骨嶙峋的秦明德,想挣扎又唯恐摔下来的秦明德一边惊呼一边大骂,那场面别提多好笑了。   纪榕还特意瞅了两眼,回过头喜滋滋地和秦招分享喜悦。   等到保镖又一脸冷静地走回来时,就接收到了小姑娘赞许的目光,眼神里闪过赧然,又继续背着手站在门边。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秦老爷子刚想凑过去和纪榕一起看电视,就见到门外的佣人急冲冲地走进来,“秦老先生...二老爷他们在外面闹起来了。”   本来以为秦老爷子听完会脸色一变,他却一副了然在心的模样,背着手慢悠悠地转过头,表情宛若看戏,“怎么闹呢。”   佣人顿了会,道:“带着几个儿子,在门外哭嚎呢。”   秦老爷子的确早有预料,他那几个侄子不是省油的灯,知道撺掇自己的老父亲过来说情,自然也留了后手的,秦老爷子都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虽然近几年脾气越来越大,但也不是舍下身段的。   他直接冷笑着又转过头道:“那就让他们闹吧,不用管。”   佣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声,退了下去。   纪榕就很好奇,歪着脑袋问道:“秦爷爷,你不怕他们败坏了你的名声吗?”   秦老爷子朝沙发上乐呵呵一坐,直接摇头笑道:“不怕。”   见到纪榕困惑的表情,伸手摸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秦爷爷可不会轻易让人打倒。”   就在这时候,被秦老爷子指派出去办事的程一勇回来了,刚下车就看到秦老爷子半躺在门外,秦丛礼几个围在旁边又哭又嚎,也有人敲着秦家大宅的门,让人赶紧开门让他们进去。   周围堵着些看戏的人,从他下车开始,秦丛礼独特的带着不善的目光扫来,程一勇的眼神里泛着冷意,动作停住。   作者有话要说:嗷卡文,下章更多点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总所周知,这程一勇是秦老爷子最得力的副手,在秦老爷子宣布半退休后,所有大事小事都塞给了他这个有名望的保镖。   这件事情当初在京城贵人圈也是引起大骚乱的,尤其是那些私底下是秦二家勾搭到一块的人,秦老爷子宁愿把手下的东西交给保镖去接手,也不让拥有血缘关系的侄子沾手。   虽然对外,为了面子,秦明德都宣称自己儿子是企业里的重要人物,是受他大哥赏识的,在秦老爷子膝下无继承人的当下,他死后,所有的东西都给交给亲侄子,也就是自己儿子秦丛礼继承。   虽然有人眼红心思活络,但依旧抵挡不住看笑话的人,嗤笑鄙夷道情况未定。   无论怎么说,这些人明面上都对秦二一家是礼让三分的。   不得不说,单靠着秦老爷子这颗大树,就已经让秦明德一家吃足了甜头。   即便如此,秦明德却依旧觉得不满足!   要说秦明德最恨的人,除去其他看不起他的小角色,当属程一勇不可。   这家伙但凡跟其他的保镖靠点边,心思头脑简单些,或者行事温和些,不要那么难缠,他们家的好日子随随便便就来了。   可程一勇偏偏不是那样,秦明德有时真想穿越回到秦铮挑选保镖的那天,直接把程一勇给弄掉,免得这般惹人厌。   随着秦明德闭紧的眼睛动了动,秦丛礼放开扶着他的手,慢慢站直了身子,和程一勇眼神撞在一起,瞬间火光四射。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一些人都兴奋了,他们等这一天好久了,究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秦二家更厉害,还是老爷子信任的保镖程一勇更牛。   因为秦招很少在人前露面的缘故,让那些习惯了以一种方式思考的人都忽略了他。   就在程一勇和秦丛礼互相对视谁也不相让的时间里,秦家的门口缓慢地又驶来一辆黑色的车,白衣黑裤的纪葎从后座上下来,只是挺直了身子,浑身的气势便让人忍不住将眼光移过去。   那些人四下讨论开来。   大妈观察了两眼下车来的小伙子,又是好奇又是稀罕,“哟,这小伙子长得俊,这是谁呀?”   旁边的老爷子摘下老花眼镜,仔细看了两眼,有些不确定道:“这不是前阵子秦铮对外宣布收的养子吗?”   这事大妈可没听说,大惊小怪道:“有这回事?”   老爷子认真地点点头,“对,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孙子,听说是被这小伙子收养了去,我记得他还有个贼水灵的小闺女,秦铮最近可喜欢带出门玩了。”   只稍一回想,大妈瞬间想起来了,“啊!那小姑娘我也知道。”   表情也是适当地困惑,“不过这孙子的事是真是假哦?”   这么多年来,可从没听说秦老爷子还有亲孙子的,偏偏在这最重要的当口冒出来,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秦老爷子拿来声东击西的。   老爷子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我看八成是真的,那小子一双眼跟秦铮就老像了,脸也长得像秦铮那独子,俊得不得了。”   大妈也信了,凑近了小声问老爷子,“那失踪了十年的儿子找到了?”   老爷子叹口气,摇摇头,“肯定是没了,要不然小孩怎么会跑到别人家去养。”   听到这里,大妈啧啧叹息两声,“我当年也算看着那孩子长大的,秦老爷子这命苦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因为是早有预料的事情,脸上也没多少惊讶,最多感叹两句世事无常。   “这些事可别到他跟前说,我看他现在带着两个孙子,也算享受天伦之乐了。”   就在那群人讨论的时间里,纪葎一步一步走近了围观圈,犹如寒冰的目光一下扫到了秦丛礼的身上,对方猛然一滞,气势便比不上了。   纪葎侧过头望向程一勇,“怎么回事。”   皱起的眉头显示出他对秦丛礼的不满,声音冷淡里带着股了然,但他还是要问一句。   秦丛礼瞬间缩了缩脖子,他之所以敢跟程一勇对着,那是因为程一勇做事始终留一步,和人善好欺是一个道理,纪葎则不一样,这个空降下来的领导,一开始他没太当回事,后来却被对方雷厉风行的态度搞得措手不及。   在来秦家找秦老爷子哭惨之前,他事先打探过纪葎的动向,秦老爷子或许会看在侄子的面上拉他一把,纪葎则只会把他踩得越深。   不得不说,秦丛礼确实是怂了。   只是哆嗦了两下腿,躺在地上‘装死’的秦明德最先感受到了,他瞬间知晓出现的是何人,听着儿子一步步后退的脚步声,秦明德迫不得已睁开了眼睛,装出一副终于缓过神来的模样。   毕竟这么多年过来,演技也炉火纯青,至少在场的人里除了纪葎和程一勇,就没人感觉到怪异的。   秦明德咳嗽两声,显得浑浊的眼神抬头望向纪葎。   就是这个家伙,把自己儿子从秦铮的公司里清出来了。   秦明德恼怒,他虽然年纪大了,脑子却还没犯糊涂,瞥了眼在场的人,将怒火又咽了下去,好声好气道:“哎哟,这不是我的干侄儿嘛,你回来啦。”   秦明德伸出手,热情地就要朝着纪葎的身子而去,堪堪衣袖相碰的时候,纪葎冷眸一扫,直接朝侧边走了一步。   按理这时候两人之间是没有任何摩擦的,秦明德却像被谁突然推了一把,猛地朝后摔去,正正倒在自己的儿子的身上。   纪葎眸子一暗,其他的人可不知道这场自导自演的剧,刚刚还在和老爷子讨论纪葎长得好的大妈瞬间倒戈,指着纪葎不客气指责道:“这小伙子性格怎么这样?秦二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吧,你怎么能二话不说推人家呢?可别把人整出个好歹来。”   旁边的大妈也插话回道:“这是觉得自己儿子稳坐继承人的位置,不把秦明德当人看了吧。”   “虽然这秦明德平日里好吃懒做,这么大把年纪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不会,比我老家养的那头猪都要懒...但晚年落到这种地步,也太惨了吧。”   大妈抱怨了几句,丝毫没有发现随着她的形容,秦明德的脸色越来越铁青...   “我看秦铮这亲孙子要是当了继承人,秦明德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再听到后面议论的话,秦明德缓和下来,心里暗暗点头,没错,就是这样讨论,这叫纪葎的就不是好东西,他养出来的儿子更没资格继承秦家当家的位置。   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赶明儿这些八卦的人把这消息传遍北京城,逼得纪葎退位承认错误的时候。   在他眼里犹如钉在柱子上没法反驳的纪葎下巴一抬,某种深意突现,直接道:“你今天是为了秦丛礼假公济私,偷挪公款被公司处理的事情过来的吧?”   纪葎的话一出,本来讨论的正欢快的大妈们瞬间都收了声,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等待纪葎的下一句。   纪葎也不负众望把答案说了出来,“秦丛礼进入公司八年,累计偷挪公款超十万,我特意请了专人,还在加班算这笔数,你是想等到他们算出来把确切数据甩在你们脸上,才肯罢休?”   秦明德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的眼皮陡然怔住,回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儿子,超十万?这是什么数字,他儿子怎么隐瞒下来了,那这笔钱哪里去了?   秦丛礼脸上浮现慌乱的神色,当下也顾不得害怕了,只想的不能让纪葎把罪名坐实,着急且不自在道:“没有的事,你怎么信口胡诌?”   秦丛礼脸上的表情,自动被群众过滤为了愤怒,又转头看向纪葎,窸窸窣窣道:“怎么这小伙子没来前秦丛礼都好好地在公司待着,一来就说偷挪公款了,不会是想除掉眼中钉吧?”   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拐杖刻意敲在地面后发出的巨大声响,和秦明德那有气无力的模样截然不同,他连忙转过身,入目便是秦老爷子,脸上立马浮现出欣喜的神色,“大伯。”   其实早先让秦明德一个人进去找秦老爷子说说好话,秦丛礼是不敢在他面前出现的。   但是相较起纪葎,秦老爷子就像他的一根救命稻草,忍不住抓紧,“大伯,您终于出来了,侄子今天有事跟您说,您快把门开开,咱屋里坐。”   随后,秦丛礼脸上扬着的笑在秦老爷子的言语下一点点凝固住,旁边有幸观赏到这一幕的人,早就把纪葎推秦明德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本来以为秦老爷子出来,这事或许会出现反转,看他是偏占谁的位置,谁料这人一出来,便是赞许了纪葎的话,“纪葎说得不错,秦丛礼偷挪公款,证据确凿。”   “丛礼啊,大伯对你真是失望透了。”   吃瓜群众们都震惊了,连秦老爷子都这么说,那这事**不离十了。   反应过来后,秦丛礼连忙走前两步,靠着门道:“大伯,您听我解释,这不是...”   秦老爷子却一甩手,表情明显是累极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狡辩,老头子自然是有十成十的证据,才敢笃定。”   他长叹了口气,脸上亦带着解脱,“也罢,从今儿起,咱们便当两家人吧。”   秦老爷子这意思,是准备和秦二分家,不再让蚂蟥扒着吸血了,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将倚靠他血生存的蚂蟥直接甩到大街上,让他离开舒适圈,在烈日底下暴晒,在滚烫的砖头上耗尽生命最后一分力。   这事是秦明德绝对不能容忍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秦明德手上青筋暴发,脸上的线条全部绷紧,不再是从前虚弱无力的模样,怒火将他的眼睛染红,怨恨支撑着让他挺直了腰背,这大概是他这些年来最有存在感的一次。   所有人都在等,等秦明德发飙,等兄弟反目,等一场戏看。   心里都默认是这个念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期待。   拐杖重击在地面上,那声响让每个人都忍不住提着一口气,眼睛睁得溜圆,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纪榕拉着秦招的手屁颠颠跑了出来,躲在秦老爷子身后不远的树边,凑近了些。   这秦明德究竟要干什么?   下一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明德抬起手,狠狠地朝着秦丛礼的脸扇了一巴掌,口中含着怒骂,“不孝子,还不快给你大伯磕头认错。”   那巴掌似乎用尽了秦明德所有的力气,打得他身子都摇晃了几下,精气神陡然消散,人们看到的,是迟暮的老人。   一时间,看戏的人脸上都露出愧疚的神色。   其实这秦明德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嘛,虽然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但也没做通敌卖国的坏事呀,人家是懒惰,但家里有钱呀,这秦丛礼做的事,他指不定还不知晓呢。   这么一看,二话不说就要闹分家的秦老爷子就做得有些过了。   谁不知道秦家有钱呢?那么些钱在秦老爷子面前又算什么?不过是挠痒痒似的,何必这么绝。   秦丛礼捂着脸庞,被亲爹突如其来的强势唬得一愣一愣地,短促的慌神后,他瞬间领悟到秦明德的目的,膝盖一软,瞬间扑倒在大门前,一下一下磕着头,即便是皮肉摩擦石子带来的痛感也不能使他停下。   “大伯,侄儿错了,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大伯网开一面,咱们秦家就剩您和我爹这么多年的情谊,断不了啊——”   再抬起头来,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群众们大多只看过秦丛礼儒雅温和的性情,谁见过他这般模样,瞬间心软到不行。   纪榕躲在树后看得那叫一个震惊,表情夸张,眼神抽搐,她甚至想站出来感慨一句:人生处处靠演技。   即便是看过两人真实虚伪的模样,她也忍不住内心动容。   这两人说起来是在忏悔,实际上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明明说的是偷挪公款的事情,他们却只字不提处理结果,是补上还是怎样...   遥遥一望站在两人身后的纪葎,敏锐地察觉到爸爸身上那股子阴冷的气息浓郁,纪榕的目光里充满了戏谑。   有爸爸在,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还能怎么作,真当全世界是他们的舞台了?   纪榕在全心全意地观察着状况,被纪榕拉着手的秦招却对着纪榕的笑愣了神,说起来,今儿这事和秦招最有关系了,但他却毫不在乎,说明白点,是置之事外。   再看秦老爷子,即便是人家做到这种地步,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有变化。   天底下姓秦的人家不少,但能做到秦老爷子这样的却独此一家,秦明德一旦脱离这个家,他也将泯然众人。   秦明德眼睁睁看着儿子磕头到流血,贴紧了门,也依旧不能从秦铮脸上看出一丝动容,他知道结果了。   秦明德退后一步,指着秦丛礼,当机立断道:“老哥,咱们血脉至亲,弟弟一直尊敬你,今天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把他逐出家门罢!”   他微闭了眼睛,再眨开眼时目光透露着坚定。   是什么样的情谊,让他即便不认儿子也要跟着秦铮呢?和所有人以为的截然不同,秦明德掩下复杂的心思,眼神真切地望着秦铮。   旁边的大妈忍不住擦了擦眼角渲染出来的泪珠看,“秦老爷子,你就把话收回去吧!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没得让我们这些街坊都看了笑话不是?”   她说完话,得到了很多点头附和的声音。   和秦老爷子也做了多年邻居,知道他脾气虽差,却不是听不进道理的,是以才敢直接把话说出来。   群众的言语像是叠了一层无形的攻击膜,秦明德再瞥眼秦老爷子脸色,生怕结果适得其反,连忙又站出来护着道:“你们一人少说两句,我说这话只是为了缓和关系,可不是为了逼我老哥。”   秦老爷子眼睛含笑,看着秦明德这一手好演技,以前不去计较,还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呵呵冷笑两声,鼓掌道:“既然我这弟弟这么为哥哥的身体着想,就赶紧带着你的儿子滚吧,别污了我家门外的地,气坏了老爷子。”   秦明德唇边的笑一僵,他以为秦铮多少会做些面子功夫,他就能趁此机会突破,但对方这么直白,他反而无话可说了。   秦老爷子却有一堆话说:“你也不用在那假惺惺地扮什么好人,这些年你从我手上拿的钱不少,估摸着也贡献给哪家姑娘了,我就当在马路上撒钱了,不捡回来。   可你那房子却是我的,被狗住过的地方我嫌脏已经卖掉了,劝你有这功夫在这死乞白赖不要脸地演戏,还不如早些回去收东西。   老头子可是和卖家说好了,超出期限,里面的所有东西由他处置。”   从秦老爷子的眼神里,秦明德看到了肯定,不是恐吓不是威胁,秦明德瞬间慌了神,嘴唇张张合合好几遍,一会儿是瞪着秦铮一会儿是乞求。   他没想到,自家老哥竟然会做得那么绝,那么不留情面。   然而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秦丛礼磕头认错的动作早在听到秦明德的话后就僵住了,眨了几下眼睛,从他爹坚决的话语里判断出这话的真伪性,心里一下就慌了。   他还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动作,脑子里想到很多画面,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这就是他家老头子呀,自私自利,只要是利益相关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把他这个儿子舍弃掉,就为了从大伯那里拿多点好处,为此无所不用其极。   这老头子活着干嘛呀?生了儿子却不想养,留着那么多家财带进棺材里去吗?但凡他当初随便把从大伯那里拿到的钱给些自己,他又怎么会去做那么极端的事情。   这些钱可不全是进他腰带,好处享了,却想把所有的后果塞给他一个人,天底下何来这种好事?   斜眼瞥过周围那些平日里兄弟情深的几个人,现在纷纷后退了一步,也想撇清和他的关系。   张张口,唇角突然勾起,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秦丛礼的想法已经极端了,依附着秦铮生活太久,全然忘了自己也有生存的本能,脑子里全是脱离了秦家后他将有可能面临的事情,心里除了懊恼,就是愤恨。   秦丛礼听不进任何声音,突然一扬脑袋,面露凶狠地望着正因为秦老爷子的话而僵愣的秦明德背影,刚刚头点地的疼痛并没有缓解,脑子里所有的神经全部暴涨开。   这老头子早该死了,等他死了,自己就可以拿到遗产了!   秦丛礼半撑着脚,膝盖从弯曲到笔直,这段时间很缓慢,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秦明德一把推开,力道足够让秦明德一把撞上秦家旁边的大石头。   砰地一声,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秦丛礼已经翻过秦明德的身子,尖锐的石头狠狠地朝着他的脑袋砸去——   铁门的缝隙很粗,那个视角又刚好是在角落的地方,纪榕看不到发生了什么,蹦跶着跳了几下,眼睛就被秦招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纪榕伸手摸了摸,“秦招,你挡我眼睛干嘛?快放开!”   秦招沉默着,目光没有半点涟漪地望着铁门的位置,从他这里望去,隐约地只能看到太阳照耀下的人影,以及他手上高高举起的石头。   下一秒,旁边人的膝盖抬起,也看不清他什么动作,直接将秦丛礼踹到地上。   动作不算狠,反应却领先于其他人。   群众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刚刚还在为秦丛礼说话的人瞬间闭紧嘴,还残留着对他那瞬间凶狠表情的后怕。   这个时候,有警笛声由远及近,有人慢慢醒过神来,脸带惊恐。   警车在秦家的门前停下,大爷大妈们纷纷自觉地后退一大步,有几个家门就在附近的甚至还跑回去躲了起来,随后才反应过来‘看八卦又不犯法’的,这才又慢悠悠尴尬地走回来。   警车里一涌而出几个身穿警服的公安,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正经,走到了人群中间大声喊道:“刚刚谁报案的。”   报案?报什么案?   大家面面相觑,就连程一勇也是莫名其妙,左右扫了两眼,瞬间对上了秦老爷子的眼神,从那里面读出了‘也不是他’的答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刚刚收回脚的纪葎轻轻拍了一下鞋子上没有的灰尘,眸子平静,声音冷淡,“我。”   大爷大妈们瞬间都将眼神聚到了纪葎的身上,程一勇站到了纪葎的身边,同样看着走近的公安,脸上的表情威严刻板。   公安:“你举报有人偷挪公司财产,意欲购买非法产品?”   纪葎点头:“嗯,现在还多了条,杀人未遂。”   他抬手一指犹趴在地上的秦丛礼,对方显然还没从刚刚那一脚回过神来。   听到了杀人未遂,在看到旁边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秦明德,公安的脸色微变,召集了几个同事齐齐将秦丛礼围了起来,后面的两个公安直接眼疾手快地把人逮捕起来。   还有人要去扶旁边的秦明德,顺便喊了句,“有没有家属在现场。”   领头的公安扫了眼众人,直接跟报案的纪葎了解情况,当听说被抓捕的秦丛礼和地上倒着的人是父子关系时,表情里闪过罪恶的情绪,他手上拿着小本子,把纪葎的话都登记起来,又邀请纪葎一同去派出所。   纪葎应声,“行,我晚点过去吧。”   京城的秦家没人不认识,知道纪葎是帮秦家做事的,态度也随性温和,便点点头直接道:“好。”   而随着手铐拷到手上的那一刻,秦丛礼恍然梦醒,眼睛瞪得大大的,急促地想后退两步,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秦丛礼傻眼了,挣扎了几下,被人压得越紧,疯狂的怒吼从他嘴里爆发出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秦家的未来继承人,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先拿出来用用怎么了?”   “你们听那个家伙胡说,我压根没做非法的事情,我是被冤枉的。”   “放开我,都放开我。”   “大伯,救救我,救救我...侄儿不想坐牢,大伯,你有那么多的钱,十万对你来说只是眨个眼睛就能赚回来的功夫,你都当赏我了不成吗?”   “我会杀人的,我要把你们都杀了,全部杀死!”   从崩溃到绝望,从求救到威胁,短短的时间里,秦丛礼脸上的表情连续变了好几个。   那种歇斯底里的吼叫让在场的好几个人都吓得躲了起来,感同身受的情绪很深,这一次却再没谁站出来说秦老爷子半句不对了。   公安们来得迅速走得也麻溜,只除了和秦老爷子打声招呼外,便再也和其他人和颜悦色,直接把反抗动手动脚的秦丛礼抓上车,关紧车门,咻地一声便开走了。   直到完全听不见警笛声,几个大妈才拍拍胸口感叹了句,“吓死我了。”   她们脚都有些软了,再看看还趴在地上的秦明德,他的另外几个儿子都在旁边观看着,愣是一个上前的人都没有,“造孽哦,你们还愣着干嘛?不快把你们爹送去医院?”   秦明德二儿子抠了抠手,眼巴巴地望向了秦老爷子,指望他出面帮个忙。   却见秦老爷子直接一个扭头,“这事我老爷子可不管,你们自己去吧,别怪老爷子没提醒,等慢了可没命了。”   老二还磨蹭了几下,最后看实在没人出头了,才转过身招呼几个弟弟,“都过来帮帮忙,把爹抬进医院去。”   几个人各有心思,到底没人敢说出来,手忙脚乱之际,甚至还又把秦明德磕了一下,只是又重新抬起来,没人去关注秦明德的伤势。   他们走了,群众们看了眼木着脸的程一勇和纪葎两人,尤其是想到纪葎二话不说报警的场景,也没人敢触他们霉头,怎么来的就怎么散了。   程一勇扫了几眼看了眼快速从宅子里出来清扫地面的佣人,尤其看到石头上的血迹,眼神里闪过浓浓的不满,旋即想到纪葎刚刚的动作,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他忍不住问道:“你竟然会救人?”   程一勇印象里的纪葎,可不是会好心肠做事的人,从他对秦丛礼做的事就可以判断出来,他只会把人往死里踩。   今天救秦明德的举措,出乎他意料。   抬眼看向纪葎,好看的瑞凤眼里藏着危险的冰霜,薄唇紧紧抿起,浑身都是那种骇人的气息,宛若死神。   就在程一勇以为纪葎不会回复自己时,耳朵里传来的对方低至冰点的言语。   “他不配死在这里。” 第一百九十九章   秦招总算把压着纪榕的手给松开了,等到纪榕重获光明后,外面的人早就走了个精光,眼睛直勾勾地瞅了几眼,她气馁地耷拉下肩头,愤愤地瞪了秦招一眼,故意板着脸道:“你变了,不听话了。”   秦招以前多乖多听话呀?想到自己刚刚挣脱不开秦招,被他像小猪崽一样抓着的模样,纪榕觉得她威严没了。   在纪榕的认知里,是一直把秦招当弟弟看的,是以即使通过耳朵把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想借机‘教训’秦招。   和纪榕的眼睛对上,秦招低垂下脑袋,额头上的碎刘海把眼睛都遮挡住了,只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低气压。   看起来,是真的在反省的?   纪榕嘟着的嘴巴突然喷出笑来,伸手拍了拍秦招的手臂,“进屋啦,外面热死了。”   秦老爷子走到跟前来,他是早就发现了偷窥战场的纪榕和秦招的,笑了笑没有怪罪他们,他蹲下身子对纪榕道:“榕榕,秦爷爷要出去会儿,你带着秦招在屋里玩行不行?”   纪榕歪着脑袋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着点了两下头,心里怪异道:难道不该是让秦招带着自己吗?秦老爷子的举动过分怪异。   秦老爷子却在听到纪榕肯定的回复后站起身,逆着阳光,脸上的表情是从没有过的严肃,带着解脱与寒意,与之并行的,还有庄重。   秦招抬头望眼秦老爷子,目光复杂,站出来道:“我也去。”   秦老爷子勉强嘲笑道:“哎哟,乖孙,离开爷爷一会儿就舍不得啦?”   正是他说话的态度,让秦招越发觉得异常,抿着唇冷着脸没有说话,但眼睛里的坚决是谁也无法阻止的。   “乖孙哎,你今儿可别执拗了,就乖乖在家待着吧。”   “我要去。”   秦老爷子摆摆手,“你知道爷爷要去哪就你去你去?爷爷出门玩会你也跟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的,怪不好的。”   秦招:“...”   纪榕看着满脸开玩笑眼神却正经的秦老爷子,又瞥眼刻板冷硬的秦招,预感再接下去这两人肯定要闹不好看了,赶紧牵过秦招的手,劝道:“秦招,咱回去吧,我带你去喝汽水。”   虽然不知晓秦老爷子要做什么事情,但想来是自己小孩子不能插手的,秦家内部的摊子,还是让大人去收拾吧。   秦老爷子附和道:“快进屋去吧,我不会带你出门的。”   他说完话,直接招呼旁边的佣人,“看好俩孩子。”   秦老爷子转过头,直接走到了纪葎和程一勇的面前,碰巧听到纪葎最后的话,嘴边露出笑意,“走吧,去派出所。”   纪葎点头,和纪榕、秦招打过招呼,便直接离开了。   秦招猛地朝前走了两步,待回头看到纪榕还抓着他手的姿势,眼睛里闪过颓败之意,没有说话,带着纪榕走进屋。   临走之时,纪榕回头看向了汽车消失的位置,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说不出的复杂。   她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这天过后,京城里的八卦圈里,关于秦老爷子不留情面驱赶弟弟一家的事情被广而宣扬,人们私底下讨论地厉害,直到马瑛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纪榕才知道事情发展到什么严重地步。   当时纪榕正跟着秦招在看电视,一边用手抓着佣人阿姨新炸好的零食吃,看到好笑的部分还眯起眼睛,指着分享给秦招。   马瑛也没特意躲避,再看看纪榕那聚精会神的模样,只是放低了点声量。   殊不知,有人竖起了耳朵。   马瑛凑近了秦老爷子询问道:“秦铮,你那进了医院的弟弟死了你知道不?”   原来,那天秦丛礼的石头虽然没能成功砸到秦明德的脑门上,但前面推人的动作太大,导致秦明德脑袋破了个洞,再加上其他人磨磨蹭蹭的动作,到了医院时已经错过了最好抢救的时机。   虽然后来经由医生的抢救捡回了条命,人却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天后的夜里突然人就没了。   这事本来和秦老爷子牵扯不上关系,群众要讨论最多说说秦明德的几个儿子没孝心之类的,偏偏有人把话题引到了兄弟吵架的场景上,硬生生把秦老爷子拖下了水。   听到马瑛的话,秦老爷子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震惊的神色,“嗯。”   不错,秦老爷子早就预料到了,秦丛礼进了派出所,秦明德落到了那群平日里就怨怪他偏心的儿子手上,他活不过两天是既定事实。   “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你害死的,你也不站出来反驳两句?”虽然马瑛每次听到人家在戏院说这些话的时候总会让人少说两句,但遇上脾气好的应声就算了,脾气不好的直接怼句:你认识吗?关你屁事!   一来二去,马瑛也倦了,秦老爷子至今没有出来解释,她还以为对方是不知道呢。   但看秦老爷子满脸的了然于胸,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来都来了,总要把事情和人说清楚。   坐在旁边的姜常清脸上也是满脸担忧,“是啊,你还得说叨说叨。”   好歹家里是经商的,姜常清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了些商人之间的事情,这些流言听起来只是八卦,但细细一琢磨,却像有人在后面牵着线,秦铮不出头,便是由着污水往身上泼,影响只会越来越大。   两个人的关心是真切的,倒是秦老爷子开始为自己隐瞒的事情感到愧疚,表情动容,点点头最后只道:“你们放心,我自有打算。” 第二百章   也不知道三个老人后来是怎么用眼神交流达成一致目的,纪榕竖起的耳朵凑到沙发边上听了好一会儿,自己还没从其中提取出重点信息,说话的人戛然而止,她好奇地差点都想拿小爪子挠沙发了。   对于秦明德死了这件事情,她心里反而没有什么波澜,听过就算了,压根不会为这种人难过。   当天下午,拒绝了姜常清一起去戏院的提议,纪榕坐在院子里新搭建的秋千上晃着脑袋玩,身后是非要来推秋千的秦招,纪榕小心翼翼地拿脚尖踮着地。   听到铁门外门铃响的声音,纪榕立马停直了腰背,佣人阿姨把人领了进来,是纪榕最意想不到的,付忻的前妻谢雅。   谢雅的脸色比上次在烤鸭店看到的时候要好很多,虽然依旧浓妆艳抹,却再没有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疲倦。   看来离婚之后,她日子过得还不错。   纪榕在观察谢雅的同时,她也在望着这小姑娘,回了家以后才知道,当天看到的小男孩是秦家选好的接班人,正经的秦家血脉,而纪葎和秦家的关系,她也托人调查了明白。   再想想外强中干的付家,忍不住嘲笑时甜甜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对着纪榕,谢雅扬起笑脸,“小姑娘,秦老在屋里不?”   从眼神里分析出对方并不是多喜欢小孩的人,纪榕才没有在她面前蹦跶的打算,直接点头道:“在呢。”   谢雅压根不在乎纪榕的情绪,热情地从包里摸出来一盒包装地精致漂亮的奶糖,递到纪榕面前,“这糖,你们两个小家伙分了吃吧。”   像纪榕这种从乡下过来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孩子,谢雅本来以为她肯定会笑着接过的,却不想她微笑着摇头拒绝,“谢谢,榕榕不能吃糖。”   谢雅认真地两眼纪榕,直到秦招走过来挡住她的视线,这才无所谓地站起身,“行。”   她又把糖重新塞回包里,脚下踩着光亮的女士皮鞋,愣是让她走出高跟鞋哐哐哐的声音。   和秦招对视一眼,纪榕抓起他的手,跟着偷溜回屋里。   秦家屋内,纪葎和程一勇都出去了,唯独秦老爷子在那戴着眼镜认真地看着报纸,这是他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天不关注就觉得浑身难受。   像以前没有两个小孩子时,他都是翻来覆去把报纸几乎看到会背的,现在则只能通过中午的时间匆忙看看,就这,他还一心惦记着在门外玩耍的纪榕和秦招呢。   见到谢雅的时候,他浅浅一笑,将眼睛摘下来,“有事。”   肯定的语句证明了他早就知道谢雅会登门,并没有直接拆穿她的来意,只眯着眼睛等待她说话。   家里的人都说不要在秦铮面前耍心眼,谢雅此时是真有体会了,连带着表情都变得正经严肃不少,直接从包里拿出来一份金色的帖子,“秦老,我今天是过来送请帖的,家里办了个晚宴,想邀请您一块参加。”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宴会秦老爷子都很少参加,邀请这事其实是谢雅提起的,因为想到了那天秦老爷子对付忻毫不留情的场面,心里解气之余对秦老爷子也敬佩得很,加之宴会上还有场好戏准备着呢,怎么能不让人去看看。   “秦老,您可是咱长辈,这事千万不能拒绝。”   谢雅都离婚了,她父母同意办这场所谓的宴会,其中心思可想而知,无非是冲着为女儿重新挑门好夫婿去的,其他的嘛...请柬都送上门了,秦老爷子若有所思一笑,“可以。”   伸手接过请柬,又看到躲在椅子后满眼好奇的纪榕,冲她招招手,“榕榕,过来呀。”   纪榕屁颠颠地跑过去,“啥呢,秦爷爷。”   其实她刚刚听明白了,对于从来没参加过任何宴会的她来说,不可否认是好奇地,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故意等秦老爷子先说话的。   秦老爷子:“榕榕想不想去参加宴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哦。”   谢雅连忙邀请道:“两个小朋友要去也可以的,其实我父母有邀请同龄的小孩过去,到时候可以互相认识。”   秦招一把抓住纪榕的手,对着两人冷声道:“她不去。”   “你又不是榕榕,这有你说话的地?”秦老爷子忍不住怼自己孙子了,自打前几天借着要去派出所的事调戏了秦招一顿,这臭小子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秦老爷子早就生气了。   当然,他也知道是自己没有尽到爷爷的责任,没有发火的资格。   别人家的孙子跟爷爷亲得跟啥似的,他家孙子,估计哪天他下葬了还能在旁边放爆竹。   秦招直接扭过脑袋,“我不去。”   秦老爷子一拍手,“那敢情好,老头子带着榕榕出去吃香了喝辣的,你可千万别跟着。”   秦招:“...”   晚宴准备的时间是在晚上的七点,下午的时候秦老爷子特意让人送来了好几套漂漂亮亮的小裙子,让纪榕一套套去试了一遍,看着小团子穿上公主裙在他笑眯眯的眼神下扭捏不自在的模样。   秦老爷子更乐了,还好这孙女是他家的,否则非得惦记死。   至于小丫头还有个亲爷爷的事,则压根被他略过了。   虽然纪榕不喜欢拖沓的裙子,但不可否认,对着镜子看到美美的自己时,她心里是兴奋地,在秦老爷子一声声的夸奖里渐渐迷失了自我,捂着眼睛十分羞涩。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呢?   就连秦招,满脸的不情不愿,都被秦老爷子逼着换了身新衣服。   那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场面,纪榕想想都要笑出声来了,旋即想到了纪葎,她伸手拽了拽秦老爷子的裤腿,“我爸爸不去吗?”   这种场合,大多都是邀请些年长的长辈,或者未成婚的晚辈,说好听了是交流感情,说白点就是场大型相亲会。   秦老爷子只需稍稍一想,就知道纪葎肯定不会去的,更别说,他最近在忙着公司的事,早就受别人关注了,虽然结过婚,但只有个女娃娃,又年轻能干,又长得俊,这要是去了宴会,还不得让人扒了层皮去?   秦老爷子摇摇头,“你爸爸忙哦。”   想想也是,纪榕拉下脸,嘟着嘴巴,“好吧。”   说起来,她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魏中平了,之前还会偶尔来蹭顿饭吃,也不知道近来在忙什么?衣服和手表卖的怎么样了?赚多少钱了?有没有顺顺利利地...   以纪榕现在的年纪,就算是往‘神童’方面发展了,也绝对不是该懂这些事的时候,是以虽然好奇,她也没有向任何人表露出来,只是难免惦念。   许是小朋友的挂念太强烈了,正和纪葎汇报着这些天工作的魏中平忍不住搓了搓鼻子,重新看回纪葎,“葎哥,我前阵子和游佳联系,他说在丁市被人打压得惨了,想来投奔咱们,你怎么说?”   来到北京城之后,魏中平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纪葎直视他的眼睛,“你的看法?”   在纪葎面前,魏中平还是摆不起在别人那里装模作样的架子,他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我觉得还成,毕竟游佳的能力在那摆着呢,而且,葎哥,这事咱占了大便宜,游佳说管饭就成,给咱们免费打工。”   要说最让魏中平心动的,就最后那句话了。   可别说,他最近的日子挺充实的,但就是偶尔回到家累得很,要是有个免费工来帮忙,那日子想想都美哉。   魏中平可不怕游佳抢了自己的客户,那些人都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的,才不会注重一点蝇头小利,轻易就被诱惑走。   纪葎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他相信魏中平对人有判断的能力,好与不好都是成长,他没办法永远跟在魏中平的身后指点他,倒不如多让他自己主意。   除去别的因素,游佳确实是可用之才。   他继续低下头看手上的文件,随口道:“你看着办吧,觉得可以就把人叫过来。”   魏中平激动得很,“好嘞。”   把正事都做完了,魏中平就忍不住想八卦几句了,由于深知纪葎的脾气,他是小心翼翼凑近了又一下子跳远的。   “葎哥,外面那些小姑娘都恨不得把眼睛长这屋里来了,你就没点意思?”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榕榕了。”   那贱兮兮的表情纪葎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直接抬起头,目光直接像胶带一样让本来还藏着一堆话的魏中平闭嘴,他冷冷道:“滚去干活。”   魏中平瞬间僵住:“...”遵命。 第二百零一章   黑色的轿车缓慢行驶在路上,晃眼的车灯光束划破巷子里寂静的夜色,随着谁家狗的吠叫声,咻地离开,只余下一串后尾气。   跟着秦老爷子抵达谢雅家的时候,钟表已经划过七点的位置,多数来宾都进了宅子,厚重的铁门边只剩下谢雅在旁等待着。   她们家是典型的豪富之家,父母一辈都是京城圈里的名人,屋子采用的是欧式建筑,单从外表富丽堂皇的装饰,就可以窥到里面的风景了。   见到秦老爷子的时候,谢雅明显松了口气,赶紧迎上来,伸手就要去扶老爷子下车,“秦老,您小心点。”   秦老爷子避开她的动作,直接杵着拐杖站直了腰,“老头子还走得动。”   谢雅微愣,旋即看到了打扮像花公主似的纪榕,连忙夸道:“榕榕这衣服可真漂亮,人也可爱。”   秦老爷子眼角带笑地望着谢雅,点头道:“那可不,我孙女就是最好看的。”   谢雅捂着嘴回道:“我母亲还时常念叨着秦老年轻时是京城家小姐们的梦中情人呢,想来榕榕都是随您了,还有秦招这孩子,将来不得迷倒一堆女孩子?”   很难想象,在时甜甜面前那般强势的谢雅会说出这番都是恭维的话来,纪榕觉得怪异,听到夸秦招的话时与有荣焉,看着秦招俊俏的小脸蛋因为谢雅的话而板起来,没忍住一笑。   互相客套完,谢雅也没耽搁时间,直接领着几人走进屋子。   和纪榕幻想的一样,如果说秦家是低调内敛,那谢家则处处透露着张扬,纪榕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遮掩不住的好奇。   屋子里男人女人不少,几个相熟的围在一起聊天说话,见到秦老爷子进来的时候,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面上紧接着浮起跃跃欲试的冲动,想来是要打招呼的。   谢雅可没给他们这机会,直接领着他们走进了旁边的休闲区,那边有专门的娱乐区,还有一些点心,一看就是为小朋友准备的,谢雅直接朝着最中间的十三四岁小男孩招招手。   对方穿着正式服装,打扮得像个小王子,还很有礼貌地对着纪榕笑。   注意到身旁秦招的黑脸,谢雅忙把弟弟拽过来,指着秦老爷子向他介绍道:“这是姐姐跟你说过的秦老。”   “秦老,这是我弟弟,谢非凡。”   谢雅顺便还把纪榕和秦招都介绍给谢非凡认识,最后才对着秦老爷子道:“我父母今天邀请了很多您从前的老朋友,秦老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两个小孩子就让我弟弟带着吧,这边好吃好玩的都有,不怕他们无聊。”   谢雅这副表情,摆明了就是有话要对秦老爷子说,但是撇下两个孩子,老爷子脸上摆满了不高兴,反而是纪榕朝周围瞅了几眼,确定没什么麻烦人,干脆直接地朝着老爷子挥手道别,“秦爷爷,你去吧,不用担心榕榕。”   “榕榕和秦招就在这等你回来。”   纪榕心里突然有种猜测,要说谢雅能和秦老爷子扯上关系的,除了前几天的付忻事件还有哪个,谢雅该不会是打算做些什么吧?   想到这里,纪榕潜藏心底的兴奋被隐隐激发了出来。   也是看到谢雅都安排人照看这边了,纪榕才能那么干脆地答应。   秦老爷子饱含深意的眼神望了眼谢雅,良久,一点头道:“走吧。”   两人走后,谢非凡明显松了口气,杵着膝盖半弯下腰好奇地望着纪榕,“我叫你榕榕妹妹可以吗?你今年几岁啦?读书了吗?”   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长期活在姐姐的压迫下,谢非凡一直想要个妹妹来着,看到纪榕的那一刻,心里对妹妹的模样突然有了轮廓。   刚刚还礼貌端正的小男孩瞬间成了这副模样,纪榕还有些愣,呆呆地点头,“嗯。”   站在旁边的秦招满脸写上了不高兴,抓住纪榕的手朝自己身后轻轻一扯,直接对谢非凡瞪眼道:“不可以,不熟。”   谢非凡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小弟弟哪来的那么大敌意,秉着自己是主人家的念头,他退让了一步,“行吧。”   家里就这么个儿子,谢非凡往常都是很受宠的,对于秦招的冷脸,虽然迁就,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你是榕榕妹妹的哥哥吧?叫秦招是吗?哎,你们俩竟然不同姓。”   秦招直接黑了脸,“轮不到你管。”   他拉着纪榕的手,直接就要朝座位区走去,却被谢非凡拦住了身子,“等等,我得负责看住你们,可别乱跑。”   到底是在别人家,纪榕选择和气些,便轻拉着秦招的手,“咱们跟着他吧。”   秦招虽然不清不楚,低头和纪榕的目光对上,倒也没说什么。   谢非凡也赧然地摸了摸脑勺,意识到自己刚刚激秦招的话不太厚道,抱歉地笑道:“我带你们去喝果汁吧,很好喝的。”   纪榕点点头,“谢谢。”   几个人穿过人群,走到一个小台边,谢家的佣人在忙活着,听到自家少爷的吩咐,连忙端了三杯果汁上来。   都是新鲜的橙子炸出来的果汁,味道比纪榕后世在小卖部买带色素的很不一样,她开开心心地抿了一大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视线就被款款走来的女子给吸引住了。   对方穿着一身贴身长裙,薄薄的布料将曼妙的身姿勾画到极限,纤细无骨的手轻勾着旁边五六十岁男人的手肘,每走一步,都充满了万种风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得罪过纪榕的甄娆。 第二百零二章   听说甄娆在和肖正希离婚后便只身回了北京城,她娘家的势力也不算低,纪榕早就做好了再遇的准备,只是后来从老爷子和程一勇的对话,加上自己旁敲侧击得知甄娆家被打压的事情。   后面一直风平浪静,纪榕还以为不会再见了呢。   被赫赫有名的肖家赶出来,这事可不光彩,从甄娆走路时别家姑娘鄙夷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纪榕又将视线转移到旁边和甄娆举止亲切的老男人面前,直觉让她不可思议极了,她以为甄娆会一直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性格,甄家就算被打压,总不会输得连底蕴都没吧...   甄娆也一下注意到三个小孩子,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就连那线条优美的小腿,也一下绷紧了。   老男人和甄娆贴得进,马上感受她的异样,顺着眼神望过去,带着好奇的目光询问,“怎么了,这小朋友你认识?”   甄娆僵硬的脸慢慢放松,瞥了几人周围一眼,没看到秦老爷子的身子,表情瞬间变得不屑,轻轻摆手,“之前跟你说过的,乡下来没什么教养的小屁孩,不用管他们。”   她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冷嘲热讽道。   甄娆是不知道这家人怎么和秦老爷子扯上关系的,还被认了亲,麻雀翻身,说实在的,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认为秦老爷子是被骗了,她的思维先入为主,觉得这就是整家祸星。   好像从遇见他们开始,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一下拐了道,从人人艳羡的肖家媳,变成了人人嘲笑的甄家女,这巨大的落差感不是谁都能忍,至少甄娆,就受够了。   老男人和甄娆也是才认识没多久,浓情蜜意,对甄娆的话深信不疑,“这种人怎么能进来谢家?该不会是偷溜进来的吧?”   他心里隐隐感觉有怪异的地方,但对上甄娆柔情似水的眼神,那念头瞬间被摈弃身后。   谢非凡瞥眼对面的男人女人,心里突然就不高兴了,直接挡住两人视线道:“榕榕和秦招是我们谢家邀请来的客人。”   老男人仔细打量了几眼谢非凡,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你是谢家小子吧?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方叔,还记得我不?你小的时候还抱过你的。”   说完话,见谢非凡脸上半丝反应都没有,甚至眉宇间还有不耐烦之意,他也只能尴尬笑笑,说一句,“小孩子不记事挺正常。”   就在他为谢非凡不搭理自己而感到不高兴时,对方却紧接着来了句,“我们家才没有姓方的亲戚,你又是哪里来乱攀关系呢?还张口就是我叔?你脸还挺大,不会是偷溜进来做什么坏事吧?”   谢非凡抬高了脑袋,明明个子矮,气势却半点不比人家输,随着谢非凡的话,不少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转来,其中就包括和一群姐妹花互相夸赞百无聊赖的肖萍。   作为肖家的姑娘,在家里没有人出席宴会时,为了礼数,她总不能肆意妄为。   几乎在看见甄娆的瞬间,肖萍的脸色就变冷了。   眼见着自己又要成为别人的笑话,甄娆心里羞愤,忍不住指着人谴责,“你这破小孩,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随便逮着个人就说是偷溜进来的,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吗?”   本来以为这番话说话,谢非凡再怎么都会气急败坏,自己就能趁机抓他痛脚,不尊重长辈,对客人不礼貌。   甄娆是好日子过久了,脾气一上来就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脸上的表情全不再怕的,就是老男人伸手拽了她几下,示意她少说两句,甄娆也没搭理。   谢非凡直接冷哼道:“这难道不是你们刚刚做的事情吗?怎么大人都这么玩不起?”   老男人动作一僵,瞥到了探出脑袋来的纪榕,一时无言...   刚刚他的确是武断了,这时候再傻的人也能看出来谢非凡是在替那两个孩子出头,老男人张嘴就要道歉,但又被甄娆的话给打断了,“我们可不一样。”   “这种乡巴佬也配和我比?谢家少爷,你也是被糊弄了吧?这兄妹俩惯用的伎俩,就是又装乖又卖惨,这小姑娘还在黑市里卖过鱼,装腔作势,可不单纯呢。”   甄娆又想起上次恐吓纪榕不成反被秦老爷子教训的事情,心中的火熊熊燃烧着,几乎要把理智都烧脱落了,以至于在接收到谢非凡怀疑的眼神后,脱口而出道:“说起来,我甄家的势力也不比你家小,没必要骗你,何况我还曾经是肖家媳呢。”   她说这话,是怕谢非凡不认识自己。   甄娆一直对自己身份沾沾自喜,此时还没从谢非凡的笑里看出不对劲来,居高临下望着纪榕。   “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扫地出门!”   北京城的圈子就那么大,哪家发生大点的事情很快就能被对家宣扬开,谢父谢母说话的时候可从来没避讳过谢非凡,听久了,他自己也学会组合有用信息了。   比如这番甄娆刚把自己的身份爆出来,他立刻想到了嘲讽对方的话。   甄娆瞪眼,这时,旁边的老男人突然用力捏紧了她的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闭嘴吧。”   甄娆一扭脖子,浑不在意,“说得跟你姐不是一样。”   谢雅和付忻离婚的事情,无疑替甄娆挡了很多关注,她嘲笑之余,也该感谢谢雅,至于她们对外说的和平分手,甄娆是半点不信。   谢非凡脸上瞬间闪过怒意,指使旁边佣人道:“去把我爸妈叫过来,说这边有人欺负他们小孩。”   甄娆瞬间被噎住,她倒是好意思跟小孩子吵骂,也没见过对方这么不要脸的,吵不过就找家长,还如此理直气壮,指着谢非凡的手怒不可遏,“你是不是男的?”   就连肖岭都早不做告状这种幼稚的事了。   正当甄娆鄙夷谢非凡时,肖萍终于和一众姐妹打完招呼走了过来,对甄娆黑脸道:“你闹够了没,这么大把年纪没羞没臊,还跟一群小孩子呛声,一定要闹到全部人都知道你的嘴脸吗?”   肖萍倒是不想再管甄娆的事,只是看牵连对象是小纪榕,兼之甄娆的说话行为很容易连她肖家都给黑,脸上皱起眉头,满是不悦。   老男人早在甄娆不怕出名非得呛声的时候就想走了,只是手被甄娆紧紧抓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好打人,才一直忍着。   对于肖萍,他是认识的,身子忍不住哆嗦,扯着甄娆的手强迫道:“跟人道歉。”   甄娆:“不可能。” 第二百零三章   甄娆自来是娇生惯养的,像之前有利所图时几次登门高家,好言相待,就已经是她做过最掉面子的事情了,现在要她无缘无故跟人低头认错,想都不要想。   无论旁边的男人怎么用眼神示意自己,她就是当没看见。   甄娆将目光定在肖萍身上,眼皮轻抬,眸中的讽刺抹也抹不去,“肖萍,你越发没大没小了,我再怎么说也曾经是当过你婶子的人,你就这么没礼貌?说出去也不怕招人嫌弃。”   说出来犹不解气,甄娆后退半步,手里提着嵌满珍珠的包包,脸上写满高贵,“也是,你男朋友毕竟穷人出身,肖家不嫌弃他就已经是抬举了。”   肖萍慢慢看着甄娆的转变,想到她做的这些破事,不由得感慨早早决定把肖岭留在家里的举措,真是准确极了。   她知道甄娆是故意用话激她,以前顾忌着小叔的面子还多有忍让,难道现在还得迁就着她?至于甄娆鄙视魏先释的话,顶多让她过过口舌之瘾,也蹦跶不到哪里去。   肖萍憋不住嘲笑出声,“甄娆,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定位了?我小叔早就不要你了,看你旁边的男人,是你新男朋友吧?怎么还以我小婶的身份自居呢?可别让人吃醋了。”   肖萍上下扫了眼方姓老男人,嗤笑又嫌弃,“看来,你现在的选择也不怎么样嘛。”   那略有深意的目光,让老男人瞬间觉得脸都没处搁,猛地甩开甄娆的手,直接辩驳道:“肖姑娘可别误会,是甄家父母拜托我带甄娆过来闲逛散心。”   之前被甄娆的美貌吸引,没发现这女人是惹事精,现在只想撇清这个麻烦。   甄娆咬牙切齿,“肖岭还是我儿子呢!”   肖萍直接开口反驳,“什么你儿子想得美了,肖岭是我们肖家的人,你还有脸攀关系,死心吧,我爷爷不会让肖岭再认你的。”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从爷爷提及甄娆时的语气不难判断,甄娆这女人做了多少无耻的事情,肖时顺从来没在肖岭面前隐瞒他母亲的本性,就是不想让他对甄娆再有半点情意。   “认不认你们说了可不算。”   “那你尽可以试试。”   甄娆狠狠地一跺脚,对上肖萍满不在乎的神色,抓着包带的手忍不住揪紧:她何尝没去找过肖岭,那就是个小白眼狼,养不熟的,她能在肖萍面前厉声出气,却没法反驳肖萍的话。   就这么认了?甄娆不是那样的人。   她语带威胁道:“母子之情割不断,你且等着。”   就在这时候,被人通知楼下有人吵架,自家人受欺负的谢家父母和谢雅都从楼上跑了下来。   谢母更是一把抱住了谢非凡,“儿子,听说你被人欺负了?”   谢雅也道:“弟弟,谁敢欺负你?”   目光朝周围扫视过去,定格在甄娆的身上,谢雅身上陡然散发出不悦的神色,“甄娆,你怎么会在我家?”   两人之前的夫家,肖家和付家是向来不对头的,导致无论什么宴席相遇,这两人都互相看不起对方,虽说各自都离了婚,但那么多年的隔阂不是说消散就能消散的。   谢雅带着怀疑问道:“我压根没给你下请帖,你是怎么偷跑进来的?”   一个两个张口闭口都是偷溜,甄娆何曾做过这种事,当下恼怒地指着老男人,“他带我进来的,谢雅,你这张嘴简直比粪坑都臭。”   正安慰着儿子的谢母眉头一皱,目光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剜向甄娆,随着她手的指向看向了旁边的老男人,脸色阴冷。   方姓老男人只得站出来道:“嫂子,人是我带过来的,也是她父母好言好气求了很久。”   谢母像是恍然想起,“哦,你是老方吧?”   老男人点头,“嫂子还记得我。”   谢母唇角勾起,泛起冷笑,“你最近不是因为资金不够,给我们家下过好几张拜帖嘛。”   大庭广众之下,老男人摸了摸脑勺,尴尬地点头应是。   “看你这挑人的眼光,投资肯定也不怎么样吧?今天我就替我家先生和你说了,你回去吧,带上你领来的垃圾。”   如果是在以前甄家昌盛的时候,她说这些话还得掂量掂量,现在,呵,没必要。   家里就这么个宝贝儿子,谢母是当成命根子一样在疼爱的,怎么能忍受别人羞辱,更别说那人还对自己闺女恶言相向。   落在身后一步步走来的秦老爷子,只是看眼人群中间的甄娆,瞬间就知道被找麻烦的人是谁了,眼神里闪过阴霾,走过之处聚集起来的人纷纷让路。   “谢家小子,不介意借用你家的地做点事情吧?” 第二百零四章   值得一说,秦老爷子虽然外形上看起来和谢父差不离,却是足足高了人家一个辈分的人,这满北京城的人,除了秦老爷子一个敢喊人小子以外,再找不出第二个。   偏谢父还满脸荣幸骄傲的模样,点头哈腰道:“秦老随意。”   随着秦老的步步走近,甄娆的脸上浮现惊恐之色,是了,她该想到的,这种场合怎么少得了这个人,她是真的恨,要不是秦老出面,自己和肖正希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毁掉她生活的人,此时就站在面前,甄娆却像被施了定形咒,空有满腔怒火,依旧不敢动弹。   秦老在北京城的势力太大了,已经吃过一次教训,甄娆也不是完全没脑的人,长长的指甲抠紧掌心,痛感成了稳住她身形的支柱。   秦老爷子直接略过甄娆,走到了纪榕的面前,两只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蹲下身子,全身的气势陡然一收,成了真实慈祥的老人,“榕榕,是不是受欺负了?”   纪榕欲言又止,那些讽刺的话她都当成呼啸而过的风,况且肖萍也都从言语上帮自己报复回来了,这到底是别人的家,倘若秦老爷子闹太难看伤面子怎么办?   谢非凡带着告状的口吻,“就是,那个女人骂榕榕妹妹,我听着都气不过。”   秦老爷子对他和煦一笑,点点头慢慢站起了身,拐杖用力按在地上,眼神在转头的瞬间陡然一变,成了威严的上位者。   “我秦家的孙子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秦老爷子在处理甄娆家事的时候从来没有刻意隐瞒,为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他对这两个孙子的看重,帮助甄家,等于得罪秦家,做的是杀鸡儆猴,所以不留余地。   今天也一样,秦老爷子直接将目光投到方姓老男人的身上,“认识我不?”   老男人瞬间像抽羊癫疯,腿都不住颤抖,望着秦老爷子,目光里充满惶恐,这这这...谁敢不认识秦老呀!畏畏缩缩的视线在纪榕和秦招身上停驻,这两人,原来是传言中的‘宝孙’?   甄娆这女人不止诓骗自己,还隐瞒那么多事?   老男人心里不住后悔着,不该年老贪色,受人蛊惑,在秦老爷子的注视下,膝盖弯曲瞬间跪到地上,身子骨都软下来,脸上呈现颓败之意,朝着秦老爷子不住磕头,“秦老,我错了,您放过我。”   “哎,你可别乱跪人,你错哪啦?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我都不会管,整那么多幺蛾子作甚呢?”秦老爷子冷笑一声,步伐朝侧边移了半步,是不受这一跪的。   老男人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看出了对方的不悦,抖着腿重新站起身,煞白了脸色,“是是是。”   他真的要被搞死了,老男人突然伸手给自己脸来了大巴掌,就不该不听儿子的话,就不该存侥幸心理,就不该为色所迷。   别人怎么忏悔懊恼秦老爷子不管,“现在这女人还是你带来的不?”   老男人愣了三秒,像急速的拨浪鼓一样摇头,“不是,她就是偷溜进来的,我不认识她的,秦老,你可不能随便听她污蔑,我都可以当她爸了,跟她父母也不熟,我都是被陷害的。”   这急于辩驳的口吻,这将甄娆比作泥潭的形容,彻底激怒了她。   甄娆直接伸腿朝没注意到的老男人一脚踹去,潜藏在心里的恶劣被怒火带出来,破口大骂道:“呸,死男人,够胆做没胆承认,你怎么不干脆说你是太监呢!”   “对对对,我前几天吃药太多吃坏了身体,早就不行了。”不去看别人揶揄的眼神,老男人斩钉截铁道。   为了和甄娆脱清关系,他连面子都不要了,甄家的事情多少知道些,想着算计点东西,却差点连自己都赔进去了。   甄娆还是头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心里犯呕,边拍着胸脯边把气都撒在老男人身上,而老男人虽然年纪大了,男性的力气先天比女性要强,忍了几下后干脆将甄娆放手钳制住。   纪榕就看着秦老爷子三言两语,人就混打起来,心里暗暗咋舌:看来秦老爷子的势力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歪过脑袋看向秦招,他的目光定在秦老爷子身上,不是厌恶,不是烦躁,黑漆漆的眼珠仿佛藏着很多心事般,纪榕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秦招回过神来,眸子里带着疑惑。   纪榕眨眼一笑,“没事。”   纪榕心里是完全的解气,尤其是看到那两人打得头发身上都乱糟糟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颊边也红扑扑地,很激动的模样。   看眼心有余悸的众人,秦老爷子终于甩开手,看向谢父,“谢家小子,这人在你家打成这样,你还不快找人拦住,看来你家管得也不严,由着什么人都可以撒野。”   和谢父的眼神对上,秦老爷子当起了甩手掌柜,直接走过去把自己的乖孙带到一边,顺带着说了句,“以后谁还敢欺负你们,只管和爷爷说,爷爷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目光直视两个孩子,说出来的话声量却不低,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   纪榕认真地点头,“好,谢谢秦爷爷。”   就连秦招,都罕见地没有对秦老爷子的话做出任何抵抗,同样点点头。   方姓老男人和甄娆在被谢父吩咐人分开后,便一起被赶出了门,经此一事,算是把甄娆清高的姿态都撵下来踩了个遍,临走时脸上都是颓败之意。   纪榕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肖萍,甜甜一笑,招手道:“肖萍姐姐好呀。”   来到北京城后,她始终没有去找肖萍,一是不识路,二是秦老爷子做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肖萍,想到皆是尴尬。   肖萍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没有生气,没有恼怒,只是像在松花大队时一样,展颜笑道:“榕榕,刚刚没被吓到吧?”   是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打算当没发生过?   纪榕甩掉脑子里的想法,嘟着嘴摇摇头,“没有呢,多亏肖萍姐姐来得快,肖萍姐姐是大英雄。”   “哟,榕榕这嘴,是不是糖吃多了?”   “榕榕不骗人。”   “你还不骗人?你惯会哄人的。”   纪榕捂着脸笑,这时候,处理完事情的谢父再度走到秦老爷子面前,“老爷子,刚刚的事——”   两边刚刚在讨论的事情其实只进行到一半,谢父没想到,真实受到欺负的竟然是秦老爷子的两个孙子,面上浮现愧疚之意,犹豫再三才走了过来,“把两个小孩一起带上去吧?”   肖萍站起来道:“秦老,不如让我带着榕榕和秦招吧,我是肖时顺的孙女。”   秦老爷子调查过纪葎家的事情,知道肖时顺孙女就在松花大队当知青,还经常去找纪榕玩,这孩子的秉性也不错,秦老爷子并没有打算因为大人的恩怨去扯到小孩子交友上,略一点头,“行。”   谢母本来是打算把儿子带走的,谁知这兔崽子死了心要跟着纪榕玩,还口口声声道:“我得保护纪榕妹妹。”   几次相劝无果,她也只能妥协了,摇头叹气还带调侃一句‘儿大不由娘’,便跟着丈夫走了。   肖萍才带着三个小朋友走了没几步,就被那些围观着的姐妹给堵了上来,她客气地笑笑,“你们先聊,我带几个小家伙去那边坐坐。”   其中一个女人忍不住伸手想摸摸纪榕的脸蛋,“这小姑娘长得也太可爱了吧?肖萍,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手还没到近前,就被秦招冷着脸拍掉了,“不许碰她。”   那女人刚刚围观了全程,知道秦招才是货真价实的太子爷,嘟囔了几句揉着慢慢发红的手,也没敢像以前那样撒泼,反而还道歉道:“抱歉,是姐姐冲动了,吓到小朋友了吧。”   这些人都是家里培养出来的,礼数半点不差,态度让肖萍都生不起火了,只能在旁边道:“秦招比较护着妹妹,你别介意。”   “这小朋友名字叫秦招呀?真好听。”   随意客套了几句话,肖萍带着人走开了,在路过一群太太说笑的地方,纪榕眼尖地看着了被人围在其中的时甜甜,脚步一顿,嘴唇一抿。   肖萍也停了下来,同样将目光投放到时甜甜身上,眼带不悦。   她以为,谢雅的场子,不会碰到这女人呢,心里的恶心劲儿又上来了。   全场的人里,只有谢非凡是摸不清状况的,他顺着两人的视线望去,看不出所以然,询问道:“榕榕是想喝酒吗?”   小孩子总是对新鲜东西更加好奇的,谢非凡还以为纪榕是看上了人家手上的酒,连忙摇头摆手,“小孩子不能喝酒。”   纪榕被谢非凡的话吸引了视线回来,反而是在聊天的太太注意到了这边的小朋友,在侧头看到了肖萍,笑着打招呼,“这不是肖家的小闺女吗?好久不见,模样生得越来越好看了。”   肖萍也端起笑脸,“婶子,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这两是秦老的孙子吧?”   “是啊。”   “哎哟,长得跟天上的仙童一样,让我看着都心动,这秦老可真是好福气。”   听着对方恭维的话,肖萍撇撇嘴,面上还是捂着嘴笑,“年纪还小,当不上您这夸奖。”   “这可不是夸奖,我向来实话实说,你们几个看看,我这说谎了吗?”那太太说完话,把身子朝旁边错开,指着两个小朋友给其他太太也看。   赞美的声音络绎不绝,哑着嘴巴的人就显得特别突兀,比如时甜甜。 第二百零五章   时甜甜怔怔地望着纪榕,脸像僵硬的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四处张望一圈。   她在找纪葎,纪榕都出现在这里了,纪葎肯定也来了...   和时甜甜挽着手的太太顺着肖萍的视线望向了自己身旁,注意到时甜甜的异样,轻轻拉了两下她的手,“甜甜,见到老同学怎么不打声招呼呢?”   这位太太是付忻母亲,她脸上挂着得体笑容,惯来是会做人的,和圈子里太太们关系都不错,即便是肖家的肖萍,也能摆出一脸亲切的模样。   她笑道:“你们当初还是一起去当知青的吧?我听付忻讲过,是在一个生产大队呢,这缘分可是深得很。”   时甜甜在付太太面前向来是娇滴滴小姑娘又听话的模样,虽然见到肖萍惹起了她内心的尴尬,但还是顺着付太太的话笑道:“是啊,回了北京这么久一直没碰上肖萍呢。”   肖萍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并不附和时甜甜的话,甚至于连正眼都没给她,反而弯下腰和纪榕说起了好吃好玩的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不合的。   偏生付太太的眼神都挂在时甜甜身上,脸上都是满意的神色,抿着唇笑道:“这甜甜我一直是当亲闺女似的去疼,平日里见她挺孤单的,年轻人身边没几个朋友怎么能成,肖萍有空多来找我们家甜甜出去玩。”   她抚摸着时甜甜的手,尤其是看到时甜甜白里透红的脸蛋,北京城里的姑娘就少有生得这般好看的。   时甜甜娇笑道:“付姨,甜甜不喜出去玩,就待你身边不成吗?”   付太太边笑边伸手摸着时甜甜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怜惜,“哎哟,小姑娘这嘴跟裹了蜜一样,我都这么老了,哪还能缠着你陪,听话,多出去陪别的小伙伴玩耍,多认识些新鲜事物。”   时甜甜嗔怪,“付姨才不老,看着还像三十出头。”   周围的人就听着两人‘母女情深’,有些地位比不上付家的连忙跟着笑,还顺嘴夸了时甜甜几句,当然,也有几个太太翻起白眼,那是知道时甜甜底细的。   付太太笑了会,注意到自己影响了周围的人,连忙抱歉道:“甜甜自小就跟我亲,你们别介意。”   “说起来,甜甜当初要去当知青,我就不太乐意呢,这么水灵的姑娘怎么能跑到山疙瘩里面去,吃不好穿不暖,我这心想想都揪着疼,反倒是她跑来劝我,说经常回来看我,还哄我好久呢,否则我指定不同意。”   付太太感慨了一番,又把时甜甜的品性翻来覆去地夸。   肖萍莞尔一笑,若有深意的眼神瞥了眼付太太,算是明白她的用途了。   听到对方诋毁松花大队的话,纪榕脸上浮现出不高兴,心里将时甜甜和付太太都当垃圾踩了遍,果真一家人进一家门,就算纪榕不喜欢纪家和秦家好了,但松花大队上的人还是挺淳朴的。   时甜甜在那边,不知道过得多好呢,落到付太太嘴边成了这样。   她抿着嘴皱着眉没有说话。   身穿深色裙的太太捂嘴笑道:“真羡慕你,白捡了个闺女。”   付太太噘嘴道:“你说这话我听着可不乐意,这怎么能叫白捡?”   时甜甜亲昵地抵着付太太的肩头,“付姨对我不知道多好呢,甜甜都经常想:上辈子不知道得攒了多大的福气,才能有您疼呢。”   纪榕佩服了,抽了抽嘴角,看着这两个女人,尤其是时甜甜,这认知更是抵达了极致,当初看书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张嘴就是恭维浑身都是虚伪的人能是清纯的吗?   就连肖萍的脸上都升起嫌恶,老实说,要不是因为她今天代替家族来的,不能由着自己脾气发挥,她非得当场把时甜甜的嘴脸撕开不成。   肖萍直接牵起纪榕的手,“咱们走吧。”   这时,从宴会另一端款款走来的女人撞了下肖萍的肩头,满脸笑意地迎上了时甜甜,“哎哟,这不是时甜甜吗?我是艾丽美,你高中同班同学,还记得我不?”   她二话不说牵起时甜甜的另一只手,巧笑倩兮。   时甜甜眸中阴霾一闪,这叫艾丽美的女人的确是她高中同学,但并不是什么好朋友,经历过背叛的时甜甜心里警惕陡然升起,她很想把被钳制住的手拽出来,但瞥了眼身上的付太太,换上笑脸道:“记得呢,咱们好几年没见了。”   艾丽美重重点头,“可不是,眨眼都两三年过去了,当初你就是咱学校的大美人,现在也是一点变化没有,毕业后我爸把我塞进工厂里去了,虽然是轻松,工资也不低,但这皮肤就是得用贵的护肤品。   早知道你下乡种田能保养得这么好,当初真该跟你一起去。”   边说边伸手摸上了时甜甜的脸,目光里艳羡着,手上的力气也不轻,直看到时甜甜因为疼痛抽了下眼睛,她才惆怅地收回手来,又似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哎,对了,你现在和付忻还在一起吗?他为了你可是都和谢雅离婚了,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呢?”   趁着时甜甜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又快速把下句话说了出来,“说起来谢雅也真是讨厌,当初要不是她死乞白赖非要纠缠付忻,你和付忻也不用蹉跎这些年,竟然还拿身份压人。   她不就是个谢家小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虚伪得要死,甜甜就算是佣人之女又怎样,就算家住小厕所又怎样,付忻喜欢的是你不是她。   单从这一点,她就永远比不上你。”   艾丽美越说越激动,义愤填膺,仿佛谢雅就站在面前给她骂似的。   付太太本来还顾忌着身份,虽然觉得艾丽美说的话难听,也没有站出来谴责。   后面那些话她听不下去了,直接道:“你谁家姑娘,跑这来瞎说什么呢?”   “你...”艾丽美指着付太太,拍了拍脑袋,一脸才认出人来的表情,“哎,对对对,你是付忻的母亲吧?”   她捂着嘴笑着拍了下时甜甜手肘,“甜甜,可以呀,这婆婆都带你出来参加宴会了?到时候摆桌可千万别忘了我呢,哎呀,我都过来这么久了,那你们先聊着,我去跟我爸打声招呼,过会儿该到处找人了。”   艾丽美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付太太一把拉住,脸歪向别处勾起一笑,刚好在低头瞬间和纪榕眼神对上,眨了眨眼睛,就听付太太道:“等等,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时甜甜暗道不好,连忙勾住付太太的手,嘟着嘴可怜兮兮道:“付姨,你别听她乱说,付忻哥哥把我当妹妹,以前多照顾些,同学们就喜欢四处乱传,甜甜也百口莫辩。”   艾丽美故意张大了嘴巴,不开心地纠正道:“甜甜,我怎么就乱说了,你还污蔑我!当初你俩躲角落里咬嘴巴,不知道多少人看见了,亲兄妹可没你这样做的。”   时甜甜咬咬牙,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转而用坚定的眼神直视艾丽美,“这事真的是你们误会了,付忻哥哥只是在帮我弄头发。”   “做了就做了,那么虚伪掩饰干嘛。”艾丽美内心嘲讽,脸上也半点不让步,“就算那事是假的,那前阵子在饭馆付忻为了你羞辱谢雅的事总该是真的吧,那时我跟着好几个姐妹在现场的,你可别再说没有了。”   时甜甜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喜欢付忻吗?那你总勾着人家干嘛呀?要不是你插在中间,谢雅怎么会和他离婚。”   旁边的肖萍听着艾丽美的话,本来将走欲走的身形彻底定住,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仿佛满是幸灾乐祸。   纪榕也抓着秦招的手,歪着脑袋从艾丽美和时甜甜的脸上扫来扫去,好奇心溢于言表,突然想到了谢雅刻意找秦老爷子来的事情,心里开始猜测这事秦老爷子有没有插手了。   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艾丽美脸上换上愁容,深深叹口气道:“你该不会是在报复谢雅吧?唉,甜甜,我知道你恨她当初建议你去当知青,但咱做人不能这么阴损呀,毁人一桩婚姻,可是不好的。”   随着她的言语,周围开始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时甜甜是看明白了,艾丽美就是谢雅请来羞辱自己的人,她嫉妒自己被人喜欢,脸上的怒火几乎要控制不住,瞥眼看着付太太同样隐忍的表情,她突然后悔今天上门的事情。   时甜甜的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 第二百零六章   时甜甜浑身上下散发出脆弱气息,一滴滴眼泪像露珠似的在她脸颊上打个滚滑落下来,肩头因为抽泣微微耸动,眉头皱成八字型,嫩白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让人看眼都忍不住想保护她。   时甜甜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擦拭眼泪,“我没有这些想法,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罪责都往我身上推呢?我活着都错了吗?”   轻飘飘又满含委屈的一句话,直接把局面给掰回来了,付太太叹了口气,伸手揽过时甜甜的肩头,对着艾丽美谴责道:“我儿子闺女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由不得你随意挑衅。”   在场的太太哪个不是人精,听出付太太话里的意思,连忙也跟着附和,“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开玩笑,连我儿子整天都在我耳边扯些有的没的。”   有人把话题挑开,其他人便顺坡往下爬纷纷点头说笑起来,仿佛刚刚艾丽美说出来的话,只是谁突然放了个屁一样。   至于艾丽美,更是没人去搭理了。   在付太太的安慰下,时甜甜渐渐稳定住情绪,低头抹干净眼角的泪水,唇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正要抬头之际,便听到了近处传来小男孩沙哑的声音,“你在笑什么?”   纪榕连忙拽了拽秦招的袖子,对方只是用漆黑的眼神扫向她,不言不语。   秦招的话让气氛逐渐火热的太太团们又出现刹那窒息,个子矮点的甚至忍不住直勾勾瞅向时甜甜,对秦招的话存满疑惑。   待发现所有人的眼神都停驻在自己身上,僵硬的嘴角轻轻咧开,时甜甜讪笑道:“我没笑呀,小弟弟看错了吧?”   她知道这个男孩名叫秦招,在松花大队时是人人厌恶的孩子,到了京城却摇身一变成了秦老爷子的亲孙子,虽然心里委屈,却不敢得罪半分。   付忻和她讲过的,甄娆的下场摆在那里呢。   秦招目光如炬地望向时甜甜,直把她看得心里发毛,也没有把眼神收回来。   最后还是时甜甜自己克服了恐惧,手心贴着胸口,脸上带着谅解的笑容,“没事,姐姐不怪你。”   小孩子懂什么,糊弄下就过去了,时甜甜带着侥幸心想着。   纪榕本来还打算劝秦招不要在这里和时甜甜闹,却被时甜甜后面的话气得够呛,这女人,总是虚伪地把自己立在温柔的那面,再用言语动作将对立面的踩下去。   这下,她不要再怕得罪人了,直接把抓着秦招的手松开,站前一步道:“我刚刚也看到了,你明明是在嘲讽,说这群人都傻得不行,随便流几滴眼泪就赢了。”   一个孩子是看错了,两个孩子还能是这样吗?更别提这还是秦老的孙子,就连付太太都凝视着时甜甜,希望她给一个解释。   好好的一步棋被小屁孩搅乱了,时甜甜有些生气,忍不住带上谴责的语气,“纪榕,你不要张嘴就是诬陷,你才这么小的年纪,谁教你这些东西的?”   这番话加上表情,是在给人传达一个信息:她是对的,因为她不畏权势。   纪榕眨了眨眼睛,故意道:“你教的呀!”   光脚不怕穿鞋的,纪榕直接用清澈的声音道:“你以前做我后妈的时候,不就总把过错赖我身上吗?”   不知道付太太是否知晓这回事,但可以肯定在其他人面前时甜甜是隐瞒自己结过婚的,她偏要把这事揭出来,偏不让时甜甜得逞。   三四岁的小孩子,眸子锃亮得仿佛自带反光效果,没有人觉得她在说谎,一瞬间,围在一起的太太们都骚动起来,对着时甜甜指指点点,就是有些原本不敢相信的,在询问过肖萍得到准确答案后,集体哗然了。   艾丽美知道自己出场的时机到了,大惊小怪又扬高音量,“天呐,甜甜,你竟然在乡下结婚了吗?还是做后妈?”   肖萍则直接把纪榕和秦招护在身后,避免时甜甜狗急跳墙。   无论是认识不认识的都因为艾丽美的话偏过头,这是人类的劣根,就像越不能做的事情越想去试试看一样,有些不认识时甜甜的也知道付太太,再往周边人一询问,尤其是平日里跟谢雅关系好的,再看时甜甜眼神瞬间就变了。   “原来这女的是第三者?还是结过婚的?那她岂不是脚踏两条船?”   “我就说谢雅好端端的干嘛离婚,今天看她都憔悴了不少。”   “听艾丽美的意思,这两人从很早前就好上了?”   “付忻也太没眼光了吧,竟然看上佣人的女儿。”   “啧,说不定是人家用狐媚子手段勾引的呢。”   “......”   各种各样充满恶意的话冲进了时甜甜耳朵,这一次付太太没有再出头,甚至于当时甜甜瞥眼探向她时,嘴唇抿成了直线,眼里写满了不耐,时甜甜就知道,她是生气了。   时甜甜很想故技重施,但她也明白,最怜惜她的人已经冷脸,哭换来的只是更多的嘲笑。   怎么办...怎么办......   时甜甜脑中灵光一闪,来不及考虑这样做是否合适,只想快点摆脱破坏别人感情的嫌疑,她直接道:“我喜欢的是纪葎,你们都误会了。”   马上就有人问,“纪葎是谁呀?”   “这小姑娘叫纪榕,纪葎难道是她爸爸?”   “应该也没别人了吧?这事说的我晕头转向,究竟怎么是个头尾呀?”   纪榕简直要给时甜甜的无耻鼓掌了,她直接把话揭开了道:“我爸爸已经和你离婚了,他不喜欢你,更别说你还和我大伯在一起了。”   没有人追究纪榕一个小孩子懂得太多,所有人脑子里都是七荤八素。   就是最幸灾乐祸的艾丽美,嘴都能张得像鸡蛋那么大,“天呐,甜甜,你竟然还搞出轨了?”   这句话,直接把被炸蒙了的其他人都拉回神,原本和付太太一起夸奖时甜甜,为了和付家搞好关系,甚至准备让自己儿子将就娶她当老婆的人齐齐朝后退了一大步,满脸‘我们不熟’的模样。   这女人太不知检点了,嫁了人,跟人大哥搞上了,回了北京城又跟付家小子闹起风韵事。   别说什么冤枉看错,苍蝇从来不叮无缝的蛋,这是几个太太一致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时甜甜最温婉可人也最骄傲的名声,是彻底臭了。   这个时候,在楼上和父母见客的谢雅姗姗来迟,从阶梯上一层一层往下走,脸色和时甜甜的颓败形成鲜明对比,当看到所有人聚到一起时,眸子里闪过诧异,快走了几步到人跟前,轻笑着询问道:“大家怎么都聚到这边来了?”   几个小姐妹都涌上来,有的牵住谢雅的手,有的挽着她的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安慰谢雅的模样,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雅,你别难过,那种男人离了才干净。”   “就是就是,这么看付家还真是没家教。”   今天这事宣扬开去,不止时甜甜,就是付家都要在上流圈子里成了笑话,这是付太太不能忍的,挤开其他人走到谢雅面前,带着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这傻孩子,发生这种事情,怎么不和我说。   付忻自小是疼妹妹的,早知道甜甜是这种心思,我就该把他们早早隔开。”   付太太叹了口气,就连眼角的皱纹都带着惆怅,这副模样,任谁都不出个错来。   谢雅面上笑着,心里冷哼,她这前婆婆手段也挺高明,三言两语就把麻烦都推到时甜甜身上,付忻是护妹心切?她呵呵一笑,并不应声。   付太太:“这事是我家付忻的错,改天就让他上门给你认错,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好的儿媳。”   这番话说到底,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动容了,有人窃窃私语,“会不会付家压根不知道这回事?是那个叫时甜甜的女人在设局勾引啊?”   “我以前见过付忻,一直觉得他不像这种人。”   “难道我们都误会了?”   “可在烤鸭店那时候的事情我是真的看见了呀,这怎么解释?”   “任谁的妹妹受到伤害,肯定都会心疼的吧?”   几个人的目光渐渐从肯定变成了自己都困惑不解的表情,谢雅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任何人的话而改变,那种浅笑,带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   下一刻,谢雅关起来的大门被人唰地一下推开了,穿着黑色西装的付忻在看眼众人撇过去的表情后,冷静地走到时甜甜面前,单手揽过她的肩头,大声宣布道:“没错,我喜欢甜甜。” 第二百零七章   付忻的出现,让原本缓和下来的局面再度一僵,尤其是当人们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话时,刚刚还在努力洗白的人瞪直了眼。   艾丽美不愧是人家请来搞事的,当机立断站出来指责道:“你喜欢时甜甜,那你当谢雅是什么?”   随着付忻满是戾气的眼神扫过去,艾丽美剩下那些话都噎住了。   紧接着,她看到了付忻慢慢捏紧的拳头,深皱的眉,和冷硬的轮廓,随着对方步步走近,艾丽美抵不住心里的恐惧,也正慢慢后退着。   “你要干嘛,这里这么多人看着...”   付忻眸子脸上满是危险,到最后,艾丽美抵到人身上,无路可退了,他这才停下脚步,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谁敢欺负我女人,下场自负。”   他言语里带着极强的画面感,仿佛已经能让人感受到接下去的气氛,就连艾丽美都闭嘴了,更别提其他人。   天知道,当付忻接到宴会上嘱咐照看时甜甜的兄弟打开电话,得知她被人甩脸羞辱时,心里的愤怒和焦急冲上脑门,几乎要压抑不住。   尤其是一眼看到时甜甜被围在人群中间的模样,付忻心疼极了,所有做的铺垫被他抛之脑后,只想用最强势直接的方法保护她。   付忻不后悔,他轻手拍着时甜甜颤栗的背脊,连抚着额头装晕的母亲都顾不上了。   总有人嫌热闹不够看,刚刚还险些被人诓了去的太太疑惑地道:“这不是付忻吗?你真喜欢你妹妹呀?可她刚刚说喜欢一个叫纪什么的,你认识不?”   付忻眸光陡然一冷,轻撇过头,马上就听到付太太附和了句,“你这说什么瞎话,兄妹的喜欢和你说的能一样吗?”   即便付太太再喜欢时甜甜,也不会允许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当她儿媳妇,这姑娘向来懂事,该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甜甜,你也真是的,喜欢什么人不和付姨说,我也好看看那小伙子。”   是谁都可以,这个人不能是她儿子,付太太不由得庆幸时甜甜刚刚的一番话,让她能找得到由头说话。   时甜甜低头抠着手指盖,皱开的八字眉里写满了委屈,并没有按照付母期望的那样说话,而是伸手抵住了付忻的手肘,期期艾艾道:“我...我没有...”   她双手捧脸,奔溃地蹲下身,抽泣哽咽的声音让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   付忻身上冷硬的气息一收,蹲下身搂住时甜甜,边道:“甜甜不哭,我在这。”   得,这下子谁都知道这兄妹俩‘真真切切’的情感了,同样被人安慰着的谢雅在低头一瞬勾唇冷笑,目光里带着所有人都看不清的光亮。   纪榕从肖萍的身后探出半个头,侧歪着望向仿佛自带聚光灯的男女主,看看到这画面时觉得唯美,现实是只想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她突然好奇事态会怎样发展下去...   大多数人沉默,唯独付太太一人,是怎么也忍不住心里的火,和刚刚在太太们面前那贵妇游刃有余的表情截然不同,她几乎要捏碎了手上的酒杯,唰地一下朝着被付忻安慰着露出脑袋的时甜甜当头泼去。   她的动作太迅速,也太出人意料,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颜色深得仿佛血滴的红酒从头顶上滑落下来,沿着时甜甜刚刚哭过眼泪的痕迹,弯曲蔓延,再从下巴滴下去,素雅清新的裙子被彻底毁掉,斑驳的痕迹充满狼狈。   付忻愣了一秒,以极快的速度脱下西装盖在时甜甜身上,这时候,她脸上特意化白的妆被冲刷着,露出了前几天被谢雅挠过的脸。   不少人倒抽了口气,有幸灾乐祸,有觉得时甜甜不自量力,只有付忻快速站起来把时甜甜挡起来,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不知道怎么去指责,但当做没发生,他该怎么和甜甜交代。   “妈,你在做什么,你不是最喜欢甜甜的吗?”   付忻想不明白,母亲是受了什么刺激,刚刚说的那番话他忍了,为何还要再而三搞这些动作。   他眉头深锁,嘴唇抿直,那种不悦的气息油然而生。   付太太后退一步,满眼陌生地看着儿子,又转向弱小无辜的身躯,目光里充满恨意,“我现在只恨自己引狼入室,错把贱人当闺女,输了我这好心肠,成全了底层人的妄想,大家说的不错,佣人之女就是上不得台面,只会勾三搭四。”   “妈,你住嘴,你跟甜甜道歉?”   所有的端庄礼仪先抛之脑后,付太太好笑地指着自己的脸,像是听到难以置信的话,“我?跟她道歉?” 第二百零八章   因为离得近,纪榕能清楚看到付太太那瞬间扭曲的脸,就好像魔法公主里的黑巫婆,纪榕拧眉沉思,记得在里,付太太对时甜甜不是这样态度的,难道这就是改变故事带来的后遗症?   她决定静观其变,就听到付忻极肯定的言语,“妈,这事本来就是你做错了,道歉有那么难吗?”   一个太太站出来打圆场,显然,对付忻揪着付太太道歉的事情充满了不赞同,“付家小子,你这话可不对,哪里有让长辈给晚辈道歉的道理。”   付忻则铁面无私道:“做错了就该罚,难道法律会因为年纪大网开一面吗?”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付太太的确是说了些气话,细究起来无伤大雅,再说了这小姑娘说喜欢别的男人,可是我们这么多双耳朵都听见了的,你妈也是不想你吃亏。”   付忻皱起眉头,就在其他人以为这下该说通了松口气时,他却道:“就是因为你们咄咄逼人,才让甜甜迫不得已说了假话。”   付忻不相信时甜甜会喜欢上别人,那个念头只升上心口就觉得痛到不行,又快速被他压下去。   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好像吃了**药一般,付太太忍住想打醒他的心,瞥见周围的人群,把话摊开了说:“你是疯了吗?这女人能婚内出轨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你是要娶回去,当全北京城的笑话吗?”   “这件事情我知道,那男人见色起意,对甜甜献殷勤罢了,我已经处理过了。”   “处理?你以为你能塞住所有人的嘴?付忻,我今天就告诉你,当所有人都认定事实真相,你有百口也莫辩,那女人就是脏了,我不允许我们付家有这样的污点。”   “这辈子除了甜甜,我谁也不要。”   “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以为付家就一定是你的吗?”   “那你倒是找多个继承人出来,呵,除非我爸在外面有私生子。”付忻嘲讽一笑。   付父有私生子吗?纪榕歪着脑袋半仰头,原著里没出现过这情景,随着她一撇头,无意中触及到谢雅目光,纪榕的心突然剧烈跳了下,她眨了眨眼睛,满是迷惑。   付太太被儿子的话气到不行,见付忻是执迷不悟了,便把麻烦又找到了时甜甜身上,“时甜甜,你来说,你是不是和那叫纪葎的男人藕断丝连,还喜欢人家。”   她就是故意要当着别人面说这件事情,目光灼灼,似乎要从时甜甜身上烧个洞出来。   这个时候,从谢家二楼的客厅里,男子一步步走近栏杆,由上至下俯视着,眉目清淡,语气更淡,“付太太,你以为我屑于别人玩剩下的东西?”   但男子周身的气势是让人无法忽视的,眼角边上的淡褐色痣印仿佛都带着熠熠光芒。   付太太眯起带满探究的眼睛,“你是谁?”   纪榕猛一仰头,目光里迸发出强烈的光,忍不住扬手大声喊道:“爸爸!”   这是纪葎,纪榕那一刻心跳得飞快,脸上带着错愕,更多的是心底传上来的喜悦。   付太太瞥眼纪榕,语带疑惑,“你是纪葎?你就是时甜甜做知青时嫁的人?”   本来围着谢雅说话的人也忍不住被吸引过去,只一眼,嘴巴张得仿佛鸡蛋那么大,不可置信地问道:“天呐,这人好帅!这真的是乡下人?”   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尤其是她们没嫁人的姑娘,哪个不喜欢找个赏心悦目的对象。   女人又看了两眼,忍不住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你快看看,我是不是瞎了?我怎么瞅着他长得比付忻还帅?”   旁边人眼睛也瞪直了,“没瞎没瞎,我也这么认为。”   要说付忻,那在北京城绝对是个抢手货,付忻长得好看,家里有钱,脾气也不差,当初叫谢雅捷足先登,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没了,半夜哭得睡不着觉的都有。   “他来干嘛的?难道也是来时甜甜的?不是吧,长得好看的人都眼瞎吗?看上那种白莲。”   “才不是,你刚刚没听他刚刚说的话吗?不屑要那女人,他是站出来否认自己和时甜甜有关系的。”   有些机灵的,比如艾丽美,在直勾勾地望了眼纪葎后,已经两眼放光地低下身子望向纪榕了,“小姑娘,你爸爸有没对象呀?”   肖萍蹙起眉头,护着纪榕后退一步,开口道:“有没有对象关你什么事。”   艾丽美委屈道:“问问都不行了?肖萍,你和魏先释关系还不错,总不会还跟我抢人吧?”   肖萍:“这不是你该肖想的人。”   艾丽美却把肖萍的话当成了占有欲,瞪着眼睛道:“不是吧,你真不要魏先释了?”   肖萍无语,“......要。”   “难不成你要学时甜甜脚踏两条船?你家不是最看重家风的吗?”   “...你可闭嘴吧。”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纪葎已经从楼上走下来,那些刚还跃跃欲试要勾搭男人的姑娘在凑近纪葎的低气压范围内便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他没有阻挡地走到纪榕面前,目光在触及到小闺女身上,瞬间柔和。   艾丽美几乎僵成了石雕,鼻尖还能闻到男人身上若有似无清爽的味道,她却连大喘气都不敢。   反而是肖萍什么影响都没有,笑着和纪葎打招呼,“三哥,好久不见。”   纪葎朝她点头,“嗯,好久不见。”   艾丽美顺了顺头发,摆出一脸娇羞的表情,偷偷瞥了纪葎两眼,眼睛里的爱心都快冒出来了,理了理衣服又清清嗓子,她这才伸出手,用几乎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道:“你好,我是艾丽美,可以叫你三哥不?我是肖萍以前同学,这是你闺女吗?长得真可爱。”   要不是刚刚看过艾丽美怼时甜甜的模样,要不是上一秒她还目标明确地问自己话,纪榕都要被唬过去了,黑线顺着额角滑落。   纪葎嘴边溢出一丝笑,弯腰将纪榕一把抱起,理也没理刚刚搭话的艾丽美,目光似无意地扫向付忻那边,凉凉瞥过,仿若未见。   这抹笑容,让很多在暗搓搓关注纪葎的姑娘都忍不住心花怒放。   就连艾丽美,本来因为被纪葎忽视而闹了些小脾气的,在见到他的笑后又马上自我痊愈了,捂着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仰慕地看着纪葎。   按照付忻本来的性格,他根本不会自降身份和纪葎开口说话,所有的心绪在注意到怀里女人片刻失神后被愤怒掩盖住了,这一刻,他突然不敢肯定时甜甜刚刚的话是否是说谎了。   充满阴霾的眼神如同火星射向纪葎,他压低了声音质问,“纪葎,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那男人的欲擒故纵,要让甜甜回心转意设下的局,否则怎么几次三番遇见呢。   他以为他大发慈悲地问话,就没有考虑过纪葎不会回答的问题,昂高了脑袋摆足姿态,也不忘保护怀里的女人,他要让时甜甜知道,谁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纪葎嗤笑不已,浅眸再度从付忻身上扫过,没有经历挫折的男人一如既往地自大,不,还比不上上辈子呢...   纪葎倒没有像上次那样无视掉付忻,两人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纪葎声线清冷,“你呢。”   “我是付家少爷,继承人,我当然有在这里的理由。”   “嗯。”他冷漠的声音压根没把付忻的炫耀当回事,盯着怀里的闺女,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笑开。   空气里无声的硝烟蔓延开了。 第二百零九章   纪葎的笑,落在付忻眼里只觉得十分讽刺,刹那骤怒的心火爆发,拳头不由捏紧。   打从在松花大队看到纪葎的那眼,他就没把这个人当回事过,区区乡下人,说好听了当过兵进过伍,实际上还不是被人点小手段就灰溜溜地跑回来。   付忻脸上浮起一丝不甘,早知道会有如今的纠葛,他当初给刘三建议时就该把人往死里整,让他没有翻身的余地。   付忻紧绷的身子,被搂在他怀里的时甜甜是最快感受到的,当仰起脑袋触及那凸起的青筋时,她甚至感觉到心悸...和从没有过的害怕。   柔弱的手搭在付忻的手背上,时甜甜睁着仿佛兔子般无辜的眼睛,柔声细语道:“付忻哥哥,我们回去吧。”   这要是放在从前,付忻必定二话不说遂她的意,但如今被怒气包裹着,再听时甜甜的话,付忻不由自主想到刺激心神的怒火。   甜甜是怕自己伤害到纪葎吗?   从松花大队回来,付忻能感觉到甜甜的变化,两次看到纪葎后她都变得心神不宁,有时候连自己问话都会隔好久才回应。   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逼不得已才嫁人吗?   或者,她喜欢上别人了...   心里把这个疑惑定下来,能想到的蛛丝马迹便更多了,将两人所有重逢后见面的场景翻来覆去想了遍,付忻紧咬牙关,眼睛慢慢被嫉妒染红了。   他舍不得对心爱的女人发火,便把恼怒朝向纪葎,“纪葎,你还记得刘三吗?”   付忻以为只要戳纪葎的痛处,将他的伤口扒出来让所有人看,自己或许就痛快了,因此说话的时候更加不留情面,“被人踢出局的感觉不好受吧?你信不信,我还能让你再体会一次?”   付太太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理智告诉她,一定、必须要阻止儿子接下来的话。   与此同时,周边的人也讨论起来,“刘三?这人是谁?”   随着纪葎的到场,一些本来在讨论公事的男人也走了进来,听到付家小子莫名其妙威胁的话,脸上都是一头雾水。   刘三是谁,恐怕没人比纪葎更清楚了,从刘爱国的口中,纪葎知道他现在发展不错,取代了自己的位置,颇得上级重用...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眸中一片淡漠。   说起来,那场变故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个人在上辈子也已经处理过一次,难道还摆不平第二次?   纪葎换上不在乎的神态,却依旧默不作声。   这时候,经由男人们的讨论,太太们也渐渐附和着说起话。   其中一位太太率先提道:“我记得付家哪门亲戚是姓刘来着?”   “付太太吧,她娘家好像就是姓刘的,这刘三,不会是她外甥吧?”   “我觉得有可能,之前听人说过,现在也挺厉害的。”   “前两年我侄女还跟刘三谈过对象,不过他家眼高手低,最后也没成。”   “你家这样的他还看不上呢?”   “可不是。”   随着别人七嘴八舌演论出的话,付太太脸色慢慢转向铁青,撇头看向闯祸犹不自知的儿子,就想揪着他耳朵问究竟被时甜甜那女人灌下去多少**汤。   所幸,付忻并没有再接着刘三的事情说话,反而挑刺似的说起别的话题,“纪葎,你以为你现在帮秦老爷子处理些事情,就是秦家人了?呵,别做梦了。”   他就不信了,像这种一朝进入富贵窝的人,能抵得住心里的**,真对秦家偌大家产无动于衷,他知道今天说的话会落进秦老爷子耳中,故意叹息道:“还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领进门,我要是秦老,必定早早按死某些人生根发芽的苗头。”   他脸上的笑,仿佛在嘲讽纪葎的不自量力,在通过贬低他人来树立自己的形象,他一定要让甜甜看清楚,纪葎成为他手下败将的模样。   付忻在等待纪葎狗急跳墙,等了好久,等到脸上的笑渐渐僵硬,对方却没半点表示,他能感受到,自己被忽视了。   第三次,把自己当成空气...   付太太好不容易松口气,只是瞥眼看见儿子的神色,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连忙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别说话,回家。”   付忻却满心想挣那口气,推开付太太,直接站起来道:“纪葎,你是哑巴还是聋子,你听不见人说话吗?我在跟你说,弄死你旁边那臭小子,秦家就是你的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越说越多,以至于后面的话纪榕完全听不下去了,脑子里嗡嗡地响着回音,目光里充斥着怒火,完全把付忻是男主不要轻易得罪的想法抛之脑后,“你不要说话了,你好烦。”   毕竟是三岁的小朋友,除了纪葎意外,初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直到奶凶奶凶的话洒满人群,再配上她掐腰瞪眼的姿势,圆鼓鼓的脸颊瞬间虏获了大票姑娘们的心。   唯一没受影响的,就是付忻一家了。   想到连个小孩都敢跟自己呛声,付忻怒不可遏,再加上纪榕上次嘲笑的话,新仇旧恨加一起,尤其这还是纪葎的孩子,他忍不住骂道:“小小年纪就缺教养。”   艾丽美皱起眉头,在纪葎面前争表现,“付忻,你还不是,这么大把年纪跟个小朋友计较。”   “小姑娘那么可爱哪里得罪你了。”   “本来嘛,你骂人家爸爸还不许别人说你了?”   “这小团子可真聪明,我哥家那个还整天只会傻笑呢。”   诸如此类的话将付忻所有欲出口的怒骂都怼了回去,他正满脸烦躁,也没注意到,那个始终激不起火的人,在听到他对纪榕说的话后,浑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等他回过神来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到了纪葎冷着脸一步步走近的身姿,和他嘴里,吐出来更加不留情的话,“你倒是教养十足,不仅把别人不要的垃圾回收再用,还能转身左右逢源。”   付忻眼中闪过厉色,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焦柔柔认识吧,这不是你新欢?现在就住在你新买的房子里,表面上故作深情,背地里勾三搭四,这就是付家的好教养。”   本来还沉浸在自己伤痛里,纠结该怎么把自己名声再洗白的时甜甜,在听到纪葎的话后猛地一抬头,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大如铜铃,这一刻反而没泪水了,而是充满质问。   她竟然不知道,焦柔柔和付忻有联系?   时甜甜早就知道,焦柔柔对付忻有意思,两个人决裂之前,她们还因为这事大吵了一架,每次想到焦柔柔在付忻面前矫揉做作的模样,她就恨得牙痒痒,偏偏她在付忻面前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姿态,没去生产大队前甚至还带焦柔柔来付家玩过。   即便几次三番跟付忻明示暗示焦柔柔心机深沉,付忻都只当她是敏感,没有太把这事放心上。   后来回了北京,四处打听到焦柔柔高考成绩并不理想,时甜甜心里窃喜也解恨,她以为两人不会有交集了。   可是现在,纪葎告诉她,付忻在外面养着焦柔柔。   她了解纪葎,他从来不撒谎,因此投放在付忻身上的眸子没有半丝犹豫。   面对时甜甜的眼神,付忻心里首先闪过慌乱,随后又镇定下来,回想了一遍自己和焦柔柔相处的细节,确实没有什么越线的地方。   他扯了扯领口的领带,义正言辞道:“那是甜甜的好闺蜜,现在遇到点难处无家可归,我帮点忙罢了。” 第二百一十章   付忻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想到时甜甜对纪葎毫无缘由的信任,那样质疑的目光,刹那刺痛他的心房。   纪葎?纪葎!短短的两个字就像魔咒,打破了他自以为是的情感,击碎他的骄傲,勾起他的怒火。   付忻阴鸷的眼神如同躲在草丛里伺机等待猎物的老虎,身上散发着种危险的气息,一字一句,刻意压低音调酝酿可怖带着警告的声音,“你、跟、踪、我。”   付忻发现,他还是小看纪葎了,这男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心机深沉,如果是在市场上,他会很庆幸和这种人过招,但在感情上,他不允许。   论起气势,纪葎是半点不输付忻的,将闺女直勾勾的小脑袋瓜往怀里塞去,眼神就像陡然射出的飞剑,精准无误地刺进潜藏起来的老虎眼睛,没有半点露怯。   纪葎抿下唇,睫毛以几不可见的速度颤动,眸子里闪过复杂,冷声道:“彼此。”   纪葎突然觉得这情景莫名熟悉,仔细想来,还是上辈子发生过的,只是记忆里的人调换了位置,他从无知觉被人跟踪到先下手为强,再到事先把付忻的人处理掉。   走出棋局的人看到了所有被限制起来的框框格格,仍然困在其中的人却只守着自己那些兵将,便觉得胜券在握。   虽然付忻解释了焦柔柔的事情,姑娘们议论的声音小下来,但有人依旧不肯放过她,比如在谢雅的警醒下终于从犯花痴状态里抽出来的艾丽美。   虽然刚刚听到的消息足够让人惊讶,但艾丽美可是个称职挑事的群众,眼睛斜视着时甜甜,嘴巴微张,五指张开轻捂住,“哎呀,付忻,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让甜甜怎么能相信你没和焦柔柔有染呢。”   “说起来,焦柔柔还是我们同学呢,你要找也该避讳着点呐。”   要说艾丽美最大的本事,肯定得是她这上秒翻脸下秒和气的态度了,那眼神,那声线,完完全全就是替时甜甜心疼的模样,可再往深了揪,这话里的意思可就多了。   她这是明戳暗指付忻和焦柔柔有关系呢。   付忻眼神扫过,咬牙切齿,“我和焦柔柔没有任何关系,如果甜甜介意,我回去就可以把她赶走,用不着你多说。”   也不知道是因为纪葎在这里要强装镇定,还是任务在身不能退缩,这次的艾丽美在对上付忻的眼神后闭了闭眼,又深深叹了口气,“唉,焦柔柔家情况不好吧...   她还是甜甜最好的朋友,把她赶出来,你让她住哪去?要是在外面发生什么意外,甜甜那么善良,肯定会一辈子过意不去的。”   时甜甜的小窃喜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又被艾丽美一番话打回去,面对众人的眼神,即便心里发苦也只能咽回去,柔声细语,“是啊。”   艾丽美鼓掌:“甜甜还是那么善良,焦柔柔有你这好闺蜜,肯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因为艾丽美的这么一打岔,付忻的满腹心神都落在了时甜甜身上,反而把跟纪葎对峙的事情给忘了。   听着艾丽美默认他和时甜甜是一对,付忻内心是欣喜的,把嫉妒卸下来,他仔细观察着时甜甜,当从她脸上辨认出类似吃醋的情绪,付忻愣住了。   内心的怒火被涌上来热切的期盼给扑灭了。   如果,刚刚甜甜并不是因为信任纪葎,而是在单纯吃醋呢?   只是一想到这个可能,付忻就已经把自己治愈了,他半搂着时甜甜,微闭着眼睛,充满了幸福感。   故事看似完美落幕,观众里的一号角色却迟迟未动,看着儿子回身安抚时甜甜的模样,付太太轻抚额头,只觉得面前天花乱转,那些漂亮的吊饰灯都变得刺眼极了,鼻子里喘着粗气,差点要气晕过去。   即便她这样了,也没能从付忻那里分来一点关注。   最先发现付太太不对劲的,还是站得离她最近的中年女人,那位太太眼疾手快扶住她,“付太太,你怎么了?”   付忻回头瞥了眼,还以为付太太又在故技重施,劝了句,“妈,你就当成全我和甜甜,有那么难吗?你不是一直想抱孙子?你一直搞这些动作,只会让儿子对你越来越失望。”   付太太身子剧烈抖了下,随着付忻的话,突然眼白一翻,身子瘫软下去,反而是那太太没扶住她,两人齐齐摔倒地上。   付忻怀疑地瞥了眼,“妈,别装了。”   揉着腰哎哟两声好不容易才缓过神的某太太听到付忻的话,为付太太鸣不平了,“我说付家小子,你究竟是不是你妈亲生的呀?你妈这眼白都翻上天了,还能是装的呀?”   “回去我就得好好教训儿子,要是将来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可绝对不依的。”   艾丽美连忙凑过去安抚,“哎哟,您就少说两句吧,人这也不是媳妇,顶多是多年闺女熬成破坏儿子婚姻的小三。”   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纪榕,在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噗地一声,连口水都喷在纪葎的身上了,暗戳戳看眼自己留下的痕迹,纪榕满脸心虚地昂起脑袋,冲着纪葎嘿嘿一笑,“爸爸,人家不是故意的。”   刚刚被硬塞进怀里,这会儿纪榕那梳得整整齐齐的羊角辫都变得乱糟糟,带着种凌乱的可爱,粉嘟嘟的脸颊,撒娇卖萌的口气,连同刚刚因为付忻的话而激起的怒火都消散了。   伸手拍拍闺女的后背,柔声道:“没事。”   纪葎重新将目光投回付忻身上,看着付忻手忙脚乱地安抚时甜甜,再看着他试探的眼神,眸中的冷意渐渐泛深。   艾丽美悄悄瞅了纪葎眼,继续煽风点火,“付忻,你还愣着干嘛,要让伯母就这么躺在地上吗?”   “甜甜,我知道你怨恨付太太刚说你的话,可人家好歹养你一场,你除了躲在他儿子怀里哭哭啼啼,就不能做点正经事吗?”   两边都说完话,艾丽美又叹口气,反倒是那被她扶着的太太颇是欣赏地回头望她一眼,“小姑娘年纪轻轻,倒是看得透。”   艾丽美这才注意起身旁的女人,是世代从医的院长夫人,和她家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因为清楚知晓自己是在插科打诨的,只能尴尬一笑,“是呢。”   院长太太边看着艾丽美,边赞许地点头,见艾丽美眼中没任何攀交情的心思,便也只笑望着她没说话。   付忻终于后知后觉明白母亲不是在作秀,挪过去扶起她的身子,恼怒地抬起头,用命令的眼神望向谢雅,“快,医生。”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知道该说付忻是沉迷于谢雅的丈夫角色还没脱离出来,还是觉得人在谢家出事得谢家负责,纪榕在瞥眼付忻的表情后,突然觉得男主人设崩塌到自己都不认识了。   人还是那人,剧情却走向无法估摸的地步。   小脑袋瓜又转向谢雅那边,女人勾唇冷笑,并不行动,她身边的小姐妹很快就出来当枪使了,“付忻,你也太过分了吧,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对谢雅,出轨的人是你又不是她。”   这一刻,纪榕清楚地感知到谢雅的心机,她很快把情绪缓过来,还伸手拉了把那姑娘,“行了,救人重要。”   “谢雅,你就是太好说话,才会身份摆在那也由着小人踩,你离婚了,这又不是你婆婆,搭理那么多做什么,就是死在这里也跟你没关系。”   谢雅叹口气,拍拍小姑娘的肩,“别气坏了,别说这是付太太,就算只是个佣人,晕在这里我也会负责。”   是的,付家太太,不是看在付忻的面上,也是责任感。那瞬间,其他本来听说谢雅性格刁蛮任性,知道这宴会实际目的,不情不愿过来赴约的太太都冲着谢雅点头,心道流言不可信。   谢雅是成功的,借助一场宴会,不仅将付忻的丑闻扒下解气,还能把自己成功洗白全身而退。   纪榕看得暗暗咋舌,只觉得谁都不简单,随着谢雅吩咐人去把医生找来,混乱的宴会因为这场变故寂静下来,再回头望向时甜甜,配合着付太太刚刚那杯红酒,脸上一片脏乱,即便是有那张漂亮的脸蛋顶着,也要让人皱下眉头。   因为谢雅的话,付忻脸上青白交加,这时候,时甜甜挪过来勾了勾他手心,声音里带着哭腔,“付忻哥哥,付姨会不会有事啊?”   那担忧几乎要从她身上溢出来,付忻虽然身心疲惫,却还记得安慰时甜甜,“没事,我妈身体定期有做检查的,没什么事。”   那小姑娘又看不过眼了,“谢雅,你好心好意找人救付太太,人家倒好,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呢,我要是你干脆就不管了。”   谢雅脸上带着牵强的笑,“别这么说,你也累了吧?干脆去我房间休息会。”   大家都看出来了,谢雅心里是很不好受的,替这个可怜的女人惋惜的同时,目光齐刷刷飘向了时甜甜,有些儿子在场的甚至当场抓出来警告一句,“你以后要是娶这种媳妇,家都不用回了。”   时甜甜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本来是想表现自己善良大度,即便被付太太辱骂也依旧关怀,被谢雅那边这么掺和,却成了人还晕着,就迫不及待和人儿子**。   被裙摆掩住的手,长长的指甲抠紧手心。   明白这时候说多错多,时甜甜也是聪明的,不改担忧的眼神,只是不搭腔。   眸子落在付太太身上,时甜甜终于有了喘气的功夫,开始把事情前后拼凑,先是谢雅送请帖,这是她开始想不明白的,谢雅绝对不是她表现这种人,在离婚后还像没事人似的送请柬上门。   前因后果都想了遍,包括突然出现把事情搅和得一团乱的艾丽美,这好像是个从开始就设好的局,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谴责声中。   这时候,脑子电光火石间闪过纪葎的脸,睫毛轻颤,难以置信的眼神直射纪葎。   会和他有关系吗?怎么会那么巧,所有的丑闻都被爆出来?   就算付忻收留焦柔柔是真的,纪葎又为什么知道?明明可以私底下告诉自己,为什么要广而宣扬?   随着能想到的蛛丝马迹越多,她的眼神便越凄怨,她迟迟没能从巨大落差的情绪里抽身出来,单薄的身子轻轻摇晃,竟似也要倒下去了。   付忻连忙把人往怀里一揽,顾不上付太太,顺着时甜甜的眼神望去,勾起对纪葎的恨意,刚刚无处宣泄的怒火找到着落点,“纪葎,你还待在这里干嘛?看笑话?还是在妄想什么呢?”   纪榕都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付忻,差点脱口而出,他是不是狂犬病发作忘记打疫苗了,还能见谁都咬的。   明明是时甜甜盯着她爸爸看,不去找时甜甜究责,反而找纪葎麻烦,难道长得帅就要被人嫉妒?   纪榕瘪瘪嘴,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纪葎按住嘴巴。   大眼睛眨巴眨巴,眉头皱起,依旧没有得到解脱。   付忻已经不在乎纪葎的回应了,“谢家真是越来越败落了,什么人都能往屋里请,不过就是秦老爷子的走狗,和他那保镖有什么区别?你要记住,你只是乡下来的。”   “我要是秦老爷子,就该——”   这时候,重重的拐杖声响起,人群从外围开始,迅速地让出了一条路,脸色铁青严肃的秦老爷子喊道:“闭嘴。”   他一步步走进人群,哐哐哐地声音像是砸在人心脏上,不少平时在自己领域里威风凛凛的人物都弯下腰,对待秦老爷子,满是恭敬。   “付家小子,这事就不用你多管了,老爷子虽说年纪大了,也还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不是什么不相干的阿猫阿狗都能阴阳怪气一番。”   秦老爷子这句话,只差戳着付忻的胸膛指责他‘多管闲事’了,付忻的脸一下阴沉到极致。   老爷子犹不放过他,又道:“虽然老头子不喜欢管小辈的事,但就你今天的做事态度,老头子就一句话:你差得远了。”   付忻的头低垂下来,抿着唇看不清情绪。   纪榕终于掰开纪葎的手,喜气洋洋地朝着秦老爷子挥手,“秦爷爷。”   秦老爷子这话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弥补了纪榕没有出口的遗憾,眼睛里都是热切。   上一秒还板着脸训斥人像冷面阎王的秦老爷子,下一秒直接成了弯腰笑得像财神爷的土地主,乐呵呵地凑近纪榕,“哎,乖榕榕。”   秦老爷子的态度不用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原先因为付忻的话多少对纪葎有几分看不起的人瞬间都围了过来,有的夸奖老爷子福气好,孙子孙女都有,有得旁敲侧击起纪葎的婚姻情况,还有的干脆想拉娃娃亲了。   艾丽美因为扶人走出规定范围,便再也挤不回去了,她跺跺脚满是不甘,碰巧肩膀被人拍了两下,便极不爽地回过头,一眼对上了亲爹询问的眼神,脸上的表情都垮了下来,“爸。”   她的眼睛都追随着人群的地方移动,扶着的太太反而和艾父攀谈了起来,越说越欢快,艾丽美没来得及逃跑,又被父亲抓着和人见面微笑了。   要说全场最被忽视的人,那必须是付忻了,随着秦老爷子的话,纪葎一下成了香饽饽,反而作为付家继承人,他被挤到人群外,甚至担心昏迷的母亲被人不小心踩到,只能把人抱在怀里,深邃的眼神直朝纪葎而去。   他看了好一会,没有得到搭理也就算了,谢家答应去找的医生也迟迟没来,从来都是被恭维的他体会到冷板凳的滋味,却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他一声不吭,抱着人转身离去。   而被挤在人群里的纪榕,别说发现了,那是连头顶都望不到,虽然有纪葎的竭力保护,但还是抵着被有些太太摸了脸,她也只能强装微笑。   “刚刚就看出来了,这小姑娘不仅生得可爱,还聪明得很,你叫榕榕是吧?奶奶家有个孙子也跟你差不多年纪,有空去奶奶家吃点心呀?”   那太太刚说完话,突然感觉浑身凉飕飕地,回头一望,就看到秦招冷漠无比的脸,心里瘆得慌,便悻悻地退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改了个名字,改成【总裁闺女三岁半】,没收藏记得点个收藏哦~笔芯芯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天过后,纪葎成功跻身进了北京城豪门的圈子里,并且因为有秦老爷子肯定的缘故,不少人对纪葎怀着结交之心,尤其是那些把秦老爷子当成偶像看待的,这件事为纪葎后来准备的私企增添了许多助力。   但要说起谢家这场晚宴,最名利丰收的人,还得是谢雅才对。   据秦老爷子偶然提及,谢雅如今可是京城太太们的好儿媳人选,谢父谢母甚至还通过女儿的名义资助贫穷学生,直接上了北京城日报里专门鸣谢的慈善人名单,还有人采访报道,风头一时无两。   谢雅离婚回了家后,在工作上是半点没耽搁的,以前整天想着搞对象从来没对其他事情上心过,这次误打误撞反而触发了天赋,以其雷厉风行的手段,帮助父亲处理生意上一些棘手的事。   这些举动,让大家看到了谢雅的优点,同时‘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付忻又被拉出来陪溜了圈,这位往常在大人嘴里总是被夸的付家独子,一夜之间成了家长做警示牌似的存在。   至于付忻的其他风流消息,就更没有人去关注了。   再说谢雅,她仿佛尝到了成功的甜头,本来是打算找个门当户对再嫁的,现在人多挑花了眼,谢母反而对外宣布要把闺女留在家里,因为上一段婚姻太苦了,舍不得闺女太早嫁。   明眼人都知道,谢家这是要慢慢挑女婿了。   他们非但没生气,几家之间还起了互相较劲的意思,时常能看到谢家门口一排停好几辆车,其中有被父母逼着追人的,也有真实喜欢谢雅的,每天早上这谢家门口的热闹事,那都是被人津津乐道的。   秦老爷子说起这事时,是带着玩笑的语气和纪榕讲的,说到最后,还惆怅地来了句,“一家有女百家求,咱家榕榕长这么好看,将来不知道得多少人追呢,不行,我得安排人把外面的门重新装修一遍,要那种看不到里面的。”   秦老爷子是个半点不拖泥带水的人,说行动就行动,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招手就要叫人办事,最后还是一头雾水的纪榕把人拦住了,“秦爷爷,你要是弄了全封闭的门,咱不也看不到外面了吗?”   纪榕满脸黑线,不知道好端端说着谢雅的事,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她才几岁?三岁半呀!再过二十年考虑这事都太早!   姜常清本来在秦老爷子说话的时候,也是点头打算附和的,他虽然是个随和的人,但在乖孙女身上半点不能将就,可才瞥眼纪榕反抗的眼神,车头立马调了方向,指着秦老爷子,“行啦,你就消停会,搞个光秃秃的门有什么好看的。”   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只能暂时妥协了,本来还想找机会再和纪榕说叨,但下午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让他不得不放下劝纪榕的事,阴沉着脸坐进程一勇开来接他的车里,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忙碌起来了。   同样繁忙的还有纪葎,纪榕有天睡觉前特别好奇,缠着纪葎问了好久,才从他口中得知在丁市见过的游佳被他们招揽过来,现在准备扩大销售,接下来可能还得去丁市走一趟。   说这番话的时候,纪葎是想甩手让那两人单独去的,毕竟去了丁市,就意味要和闺女分开几天,他不愿意。   但纪榕眼睛一亮,却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反而以让他买东西为条件怂恿他去。   纪葎沉默良久,最终也没给出个答复。   姜常清干脆也不往戏院去了,专心在家带孩子,也是人家找上门来请教东西,纪榕才知道,爷爷如今是在戏院给人带班的,她眨巴着眼睛满是仰慕:“爷爷,你真厉害。”   从戏班小学徒的口中,纪榕了解到姜常清在戏院的状态,大概是重新找回感兴趣的事情,他整个人的性格都打开了,加之他懂的事情多人也和气,不会像他们班长似的学不会就得惩罚,久而久之,就成了戏班最受欢迎的老师了。   看到姜常清又谦虚又骄傲的模样,纪榕觉得好笑不已,心里所有的遗憾陡然消散了。   现在的日子,挺好的...   知晓爷爷的‘重职’,纪榕反而不好意思赖着他,见天儿的就催着他往戏班去,还振振有词道:“榕榕都这么懂事了,哪里还用爷爷照顾,爷爷就得到戏班里去发光发热。”   听到孙女人小鬼大的话,姜常清憋笑都憋得厉害,终于在纪榕的几番催促下,同意去戏院走走。   纪榕肯定得跟着去,只是第二天,纪榕就不想去了,原因是她发现有自己在的缘故,姜常清总是分心,学徒们不能好好学东西,自己总待在一个地方也累。   这时候,已经上了几天学的秦招发现了纪榕的苦恼,自作主张跑去秦老爷子跟前,以其简约明了又肯定的语气,向秦老爷子述说要让纪榕上幼儿园的请愿。   彼时秦老爷子正待在书房里,满脸肃穆,想着近来处理的事情,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在看到秦招敲门进来时,他有瞬间怔楞,但马上收拾好情绪,听着秦招的请求,心里反而一乐。   这得是孙子第一次用这种语气求自己办事,秦老爷子却故意摇头道:“榕榕又不想上幼儿园,我随便安排到时被埋怨了怎么办,老头子还吃力不讨好。”   秦招肯定道:“榕榕要去的。”   秦老爷子眨眨眼睛,摆摆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要不你让榕榕来跟我说。”   秦招:“...”   秦招转头就走,反而是本来就准备好等孙子说两句软话就顺势答应下来的秦老爷子拉住人。   他可不想因为随便几句调侃就惹孙子对自己印象大跌,但直接改口显得过于没面子,老爷子衡量再三,最终用商量的语气道:“这样,你叫声爷爷,我教你怎么搞定榕榕。”   秦招木着脸直视对方眼神,如果瞳孔可以说话,那里面就只能藏着五个字:你在想屁吃。   基于秦老爷子不是第一次用这种幼稚的手段骗他喊人了,在他这没有任何信用,脸上写满怀疑,嘴唇抿得紧紧的,摆明了不喊人。   秦老爷子简直要被孙子执拗的性格给气死,这叫声爷爷就能拿好处的事情,他竟然也能往外推,这事要搁他身上,别说一句,十句他都喊得!   秦老爷子设身处地想了一遍,突然又不敢肯定了,但能表现出来吗?不能。   他只能摆摆手一脸无奈道:“这样,老头子今天就亏本些,先把方法告诉你,你觉得行得通再喊我声爷爷。”   这话就跟‘先试吃再给钱’同个道理,秦招站在原地,从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判断出他同意了。   反正最后成不成他说了算,嘴巴长他身上,就是打死不叫秦老爷子也不能耐他何,这事不吃亏。   秦老爷子别提多怄了,要说这孙子不傻吧,明明摆摆的继承人位置他还往外推,要说这孙子傻吧,小算盘倒打得挺精明,想想都是自己家的种,他也只能叹口气,把想到的方法说出来。   秦招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全程,没有秦老爷子想象中听到好主意欣喜若狂的场面,更没有因为浪费时间而显示不耐烦,知道的人说他是听了个计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当别人放了个屁呢。   秦老爷子是满头黑线,不得不说,心里是有气馁的。   他这不是找气受嘛,有这功夫在这逗半点不听话的孙子,还不如去大厅和纪榕看电视呢。   虽然秦老爷子更喜欢看报纸,但和软乎乎的小团子,就是做什么事都舒坦。   就在秦老爷子以为秦招对自己的计划没有半点满意肯定没办法得偿所愿痛心疾首之际,他听见了孙子微哑压低声线的称呼,“爷爷。”   叫完人,秦招又把嘴闭上了。   秦老爷子愣了半晌,终于反应回来,突然觉得眼眶干涩无比,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悄悄将渗出来的泪珠擦在袖子上,有种不同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轻轻应了声,“哎。”   而秦招在得到回应后,简直就像办完公事下班似的,默着脸直接调头走人。   这让已经做好准备,伸出手想要把乖孙揽进怀里,趁此机会培养感情顺便感慨一番的秦老爷子动作瞬间僵在原地。   表情就像镜子一样被寸寸打碎。   秦老爷子:“......”   这孙子还是卖给收破烂的吧,他要去陪榕榕看电视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翌日,秦老爷子难得没出门,全天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悠悠地看完报纸,还难得有闲情地接过佣人的工作,拿着浇水壶给冬天压根没开花的陶瓷花盆浇水,纪榕注意到,他眼睛偶尔还会朝铁门外探去。   有意无意几次后,纪榕疑惑了,“秦爷爷,你在等什么人吗?”   秦老爷子动作一顿,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没有。”   那你表情那么奇怪...纪榕心里嘟囔了句,想着秦老爷子经常神神叨叨地,也没多探究。   像秦老爷子这种京城里的大人物,隐秘的事情多了去,纪榕也不是每件都感兴趣的。   有秦老爷子在家,在纪榕的催促下,姜常清终于能安心去戏院‘上班’了,纪榕松了口气,她也不爱出去玩,就坐在软软的沙发上看电视。   不对,不是纪榕不爱玩,而是这附近住的大多有钱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培养,那些小孩目的性都太强了,纪榕和秦招出去,往往都是秦招更受欢迎,倒不是纪榕吃醋,刚开始,她还挺高兴的。   随着后来观察深入,纪榕渐渐地发现了问题:那些小朋友根本不想和秦招玩,但只要他们稍微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就会被自己父母叫回去管教。   就连这种玩耍的感觉和松花大队、和镇上截然不同,他们更喜欢炫耀:我爸爸从国营商店给我买了新玩具;我妈妈托人从国外给我带好吃的;我身上这裙子是专门定制的...   论起显摆,纪葎能给她的东西比别人还要多得多,不过纪榕不喜欢这些。   一次两次之后,即便有人到门口来敲门,她都找理由搪塞过去,人家慢慢也想明白了。   纪榕嘴里含着糖,两条小短腿从沙发上垂下去,一下下击打着柔软的沙发。   说起来,这些日子经常去戏班子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从马瑛口中得知,因为付家独子出轨佣人之女的大八卦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反而把之前被传播出来秦老爷子间接害死弟弟的传闻给掩盖下去,她们的顾虑,都不用解决就没了。   纪榕当时别提多哭笑不得了,头回感谢这行事张扬高调的原书男女主,看戏的心更浓了。   爷孙俩各自乐滋滋的模样,直到下午四点,秦招放学,秦老爷子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把手上的鸡毛掸子收起来,踱步走到沙发边坐下,又拿起那份他翻阅过的报纸,戴上眼镜似模似样地看。   纪榕莫名其妙瞥他一眼,这时候,门外已经传来了佣人阿姨倒抽气还有惊呼的声音,纪榕小腿像装了风火轮,连忙跑出去,直接被秦招的‘惨样’吓得怔住。   好家伙,早上白白净净出门的秦招,回来时不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连上衣都皱得像旧市场回收来的,身上脏兮兮地。   纪榕缓过神满脸焦急地走到秦招跟前,“秦招,跟谁打架了?”   在她的印象里,除了大山媳妇的折磨,秦招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他可是连野猪都能设陷阱困住的人呢。   纪榕抓住秦招的手,将他全身翻来覆去检查,边等着他的答案。   而秦招却只是道:“没事。”   又来了,这副逞强故作没关系的模样,纪榕气得伸手拍了把他的手,听到闷哼声,撸起袖子才发现手臂上也是青红交加,纪榕更心疼了。   与此同时,掐算着时间差不多,又听到纪榕喊声的秦老爷子摘下眼睛,走近屋门,隔远了看到亲孙子身上的伤痕,还有那闷哼声,心道:看不出来这臭小子演技还不错,挺像模像样的。   那藏在眼底的笑意随着他步伐的走近慢慢被收了起来,就像盛开的花瞬间时光逆流成了花骨朵,秦老爷子瞪大眼睛,厉声质问:“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了?谁欺负你?”   秦老爷子活了这大把岁数,伤口是真的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拐杖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走近两步,开口还要再说什么,就被秦招随之而来的眼神制止住了。   秦老爷子动作一僵,唇抿成直线,脸上瞬间乌云滚滚。   纪榕也赶忙追问:“是啊,秦招,你快说,谁欺负你了,你赶紧说。”   听到纪榕的话,秦招微低下脑袋,半晌后,才声音低哑道:“学校的人。”   接下来的话,都不用秦招多说,纪榕就自己脑补出来了,以前在城兴小学的时候,秦招就总是被落下的,不过那边小孩还算淳朴,除了肖岭外,别人做不出欺负秦招的事。   但北京城可不同,这里有无数个跟肖岭那样娇生惯养长大任性的孩子,秦招本身是孤僻的,就算被人孤立嘲讽,他也不会特别跑回家说。   冲上脑门的镜头是秦招被人围起来嘲笑,纪榕几乎要气炸了,嘴巴撅得高高地眼睛十分灵动。   小拳头捏得像模像样,声音里透露着稚嫩的愤怒,“我要去教训他们!”   秦招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生怕被纪榕察觉,很快又被他掩盖过去了。   秦老爷子的主意,是让秦招伪装成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的模样博取纪榕的同情,谁都知道,纪榕这姑娘年纪小,实际上却是护犊子的,肯定不能看秦招被人伤害了去,到时候秦老爷子再推波助澜几句,幼儿园的事就定下来了。   秦招后来想了想,觉得单纯的伪装肯定会被纪榕轻易揭穿,刚好学校里面还真有几个找麻烦的,他平时不怎么爱搭理,今儿就赶时间一起收拾了。   秦老爷子哪能想到孙子这么傻的,当着纪榕的面没说什么,转过身直接把秦招领去书房,门一关上脸色瞬间变了,“说,怎么回事。”   他很久没动这么大怒火了,孙子这个直脑筋的,他只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其中因果,但还是要逼问他自己说出来。   秦招也是犹豫了会,发现自己不把事情说出来,今天这事不能善了,冷着脸抿下唇,刻板且生硬地把自己做的事讲了出来。   秦老爷子当场就跳脚了,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怒斥道:“你是不是傻,对方人多势众,你跟人打什么?你不会回家搬救兵吗?不会告诉老师吗?学校里有人对付你,干嘛不告诉我?”   秦老爷子大动干戈,秦招还真有些被唬住了,脸绷得紧紧地,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这样的伤口看起来逼真。”   就为了这么个理由?秦老爷子又气又好笑,真想戳戳秦招的脑门问他是不是脑子错乱了,所有的动作在和秦招目光对上后又都收了回来。   他叹口气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打不过呢...”   要是对方的人数不止这些,或者他们手上有刀子之类的利器,吃亏的绝对是秦招。   秦老爷子想想都后怕不已。   偏偏这时候,秦招冷不丁来了句,“疼得又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疼!”秦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指着秦招命令道:“把那几个人名字告诉我,欺负我的孙子,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秦招沉默,“...我都收拾过了,不用你。”秦招不傻,为达目的可能会做出某些牺牲,不报复是不可能的,那几人的下场没谁比他好的。   秦老爷子才不管别人有没有得到教训呢,这是他孙子,不趁机杀鸡儆猴,别人还不把他家当回事了。   他气哼哼地直接威胁道:“你收拾是你的事,我怎么处理不用你管,立刻马上把人告诉我,否则我就出去和纪榕说你故意被人打的。”   秦招:“.…..”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秦老爷子逮着秦招教育的时候,纪榕就坐在外面大厅沙发上,电视里精彩的剧情故事已经不能够吸引她注意,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书房的位置,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拍桌巨响,怒吼咆哮声,纪榕小心脏也跟着提得高高地,眸光闪烁着。   秦老爷子不会是搞家暴了吧?这阵仗这声响,由不得纪榕不多想。   她想到了秦招那满身可怖的伤,小肥爪捏紧衣摆,揪得紧紧地,纪榕真想用目光将木门射出个洞来。   书房门是反锁的,她压根没法冲进去拯救秦招...   纪榕又是惆怅又是苦恼,手肘靠在沙发的扶手座上撑住下巴,两颊粉嫩嫩的肉被推起,牙齿咬住下唇,悠悠叹口气。   就在她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制作出什么声响来吸引注意力,借此让书房里的秦老爷子放弃宣泄怒火时,严丝合缝的门边传来锁头转动的响声。   纪榕眼睛一亮,紧接着,书房门被一把推开,映入眼帘的人首先是秦招。   她连忙从沙发上滑下去,跑到秦招身边,歪着脑袋两眼对视,没有任何隐忍怒火的痕迹,纪榕松了口气,抓着秦招的手转着身子观察了遍,也没新伤,纪榕彻底放下心。   她又将目光顺势往旁边移动,在看到秦老爷子轻搭在秦招肩膀上的手,尤其是秦招没有任何反抗行为时,眼神里闪过讶异。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这爷孙俩可是不对付的,别说身体接触,有时候秦老爷子就是坐近点都得受秦招白眼。   今天是转性了?还是刚刚书房里秦老爷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感动了秦招?   纪榕没说话,秦老爷子已经满脸不乐意,故意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她看,“榕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秦爷爷打秦招了?”   纪榕吐吐舌头,连忙找理由搪塞道:“没呢,榕榕看秦爷爷有没有偷偷奖励什么东西,关起来这么久,有好东西榕榕也要。”   秦老爷子噗嗤笑着,弯腰戳下纪榕脑袋,“你这个贪吃鬼。”   他脸上的笑像昙花一现,很快收起来,换上愁绪,“唉——”   纪榕实在想不出秦老爷子露出这模样的意思,但他满脸都写着‘我有很多烦恼快问问我吧’,纪榕将就问道:“秦爷爷怎么了?”   秦老爷子长吁短叹,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才把自己苦恼的事情说出来,“榕榕今天也看见了,秦招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爷爷是担心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他。”   “秦爷爷放心,榕榕明天去教训他们。”关于这问题,纪榕也想过了,压根没考虑过她打不过人家的问题,就是想:自己辛苦养大的秦招,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纪榕小拳头捏着哐哐作响,眼神里都是认真。   秦老爷子摇摇头道:“你还小,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要只是简单教训我何尝做不得,只是怕人阳奉阴违,背地里再欺负秦招。”   这的确是个问题,纪榕将目光投放到秦招身上,满是担忧。   看着八岁的孙子被三岁半的纪榕用慈爱的目光盯着看,秦老爷子表情别提多逗乐了,幸好他及时憋住笑意,又刻意提点了句,“要是我能和秦招一起上学就好了。”   秦老爷子的口吻别提多委屈了,和工作起来严肃正经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个人格,就连秦招都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唇线抿得更直了。   而纪榕,还沉浸在秦招被人报复的思绪里,没有察觉出秦老爷子不对劲之处,附和着点头,“是啊,要是能和秦招...”   纪榕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老爷子以极快的音调给打断了,他手心一击掌,望向纪榕,目光里充满热切,“榕榕,你能帮爷爷去学校里帮忙看着秦招吗?秦招这孩子太固执,很多事情说不听。   不像榕榕又聪明又机灵...榕榕把欺负秦招的人都记下来,回家告诉爷爷好不?”   纪榕被秦老爷子夸得晕乎乎地甚至还有些飘,只是把话简单在脑海里过了遍,就胡乱地点着头,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到秦老爷子已经满脸欢喜地拍板决定让纪榕上学的事情,转过身忙忙碌碌地吩咐人去找医生了。   纪榕可没答应要上学!她伸出手却抓了个空,不过几分钟时间,医生提着医药箱上门来。   她歪着脑袋满是疑惑,就在医生的示意下踱步走到旁边的位置,眼睁睁地看着秦老爷子忙前忙后跟在医生身边,眼底心上全是焦急,“医生,这伤口没什么问题吧?大概要几天能恢复好?”   纪榕完全插不上话了,但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眸子和秦招乌漆漆的眼珠对上,半晌,只是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就这么,秦老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帮纪榕办好入学手续,她正式成了腾飞学校幼儿园的新生,直到背上小书包的那刻,纪榕都还有种恍惚的不现实感。   她竟然要上学了?   纪榕皱着小眉头,望着忙前忙后殷勤得很的秦老爷子,又看看被秦招牵住的左手,此时终于记起要反抗了,但她才刚摇着头,秦老爷子就体贴地往她书包塞了一大包零食,顺便道:“感谢榕榕愿意替爷爷解忧,等你好消息哦。”   纪榕噎住,看着秦老爷子调皮眨眼睛的动作,后面的话彻底说不下去了。   算了,等把学校的熊孩子解决掉再说吧。   纪榕眼睛里泛起斗气,丝毫没发现,站在她旁边的秦招,眼神和秦老爷子对上,有种莫名怪异的情绪涌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姨妈身体不舒服,明天努力更多点吧嗷呜~ 第二百一十五章   新学校是纪葎排选过后由秦招自己挑的,距离秦家不算远,秦招不喜欢专车接送上下学,向来都是走路的。   牵着纪榕的手,秦招也刻意放慢步伐,眼睛专注地看着路,脊背挺得直直地,如果仔细去瞅,或许能从他脸上探出丝丝紧张情绪。   七十年代,军绿色的单肩包是潮流,抱上印着大大的五角星,或者是励志祖国的话,这时候的大小学生无不以拥有那样的书包为骄傲,至少这一排望过去,十个里得有八个是背同款的。   秦招倒是紧随潮流,纪榕低头注视着挂在肩头的双肩书包,也不知道是秦老爷子打哪找来的,布料是鲜艳的红色,绣着小花小蝴蝶,走在路上,她都觉得自己是最显眼的。   临近学校门口,纪榕才想起询问秦招,“欺负你的人长啥样。”   终于等到这句话,秦招反而松口气,卸下紧张,将最容易泄露心思的眼睛投放向天空,喉结上下滚动着,抿着唇没有说话。   秦招很少说谎,他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把计划搞砸,也怕纪榕贸贸然去‘教训’人,反而受了伤害。   秦招的模样太怪异了,纪榕认真地看了他两眼,小眉头都皱成了毛毛虫形状,在心里仿佛推敲猜测:秦招该不会是被高年级学生欺负了吧?   这念头一旦升起,越发不可收拾,纪榕歪着脑袋,越想越有可能。   是了,秦招又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在松花大队的时候,同年龄段的小孩几个加一起都不是他对手,那些还是下过田干过活的呢。   纪榕肯定地点点头,小拳头悄悄捏紧,心里也替秦招的闭口不言找好了理由:这年纪的男孩子多少有些自尊心,秦招肯定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秦招瞥眼看着纪榕脸上千变万化的情绪,并不知晓她脑补了些什么,走进校门,秦招自然道:“我先带你去找校长。”   因为要安排纪榕上幼儿园的事,秦招昨天抽空把教室都溜达了一圈,哪个位置负责哪些都记清楚了。   纪榕可不是真来上学的,她弓着身子摇摇头,“去你教室。”   其实按照纪榕的想法,她就全程跟着秦招就成了,什么人都别想靠近秦招。   “我是哥哥,听我的。”   “我是奉命来保护你的,所以听我的。”   想不到纪榕角色任务进得这么快,秦招都无奈了,“现在没有危险,所以听我的。”   “我得随时准备着。”   两个小孩就这么僵持了下来,站在教室楼门口,谁也不肯先后退一步。   这时,刚好有个女老师路过,她刚好是认识秦招的,瞥见一大一小两人的表情,蹲下身子询问道:“怎么了?”   女老师偏头看向纪榕,脸上扬起笑容,“这是秦招的妹妹吗?”   秦招点头,“嗯,她是我妹妹。”   纪榕双手掐腰撅着嘴巴,特想说我年纪比你大多了,但眼神对上,瞥见秦招双目泄露出来的喜意,又把口水咽了回去。   算了,就当满足下小屁孩那颗虚荣心吧。   听到秦招肯定的答话,女老师再度感叹了句,“你妹妹长得真可爱,是过来玩的吗?”   秦招摇头否认,“上幼儿园。”   女老师本来还想好心提醒句,学校里禁止带非本校学生进校的,经由秦招的话,反而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原来,女老师就是幼儿园小班的老师,她大清早出办公室,正是收到了新生入学的指示,准备出来接人的,那可是校长特意交代要好好照顾的孩子。   原来是秦招的妹妹呀,女老师满脸笑意,“小朋友,我是你老师。”   最终的处理结果,是女老师带着纪榕去报道,秦招独自去教室,两个人脸上都不太乐意,尤其是纪榕,但这事不好在老师的面前显露出来,也只能暂时妥协下来了。   跟着女老师绕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大老远听见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纪榕眉头一皱嘴一瘪,有种强烈的麻烦的感觉来了。   女老师走进教室,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拍拍手,“小朋友们,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学生,榕榕,你跟大家打招呼吧。”   腾飞学校的幼儿园是单独围起来的校区,教室里打扮得温馨漂亮,每个小朋友都有单独的小木桌,每个班的学生不算多,纪榕大致看了眼,都是和自己身体差不多年纪的小屁孩。   虽然心里再不乐意当学生,纪榕还是礼貌道:“你们好,我叫纪榕。”   这就没了?还满心期待等待下文的女老师表情一滞,猜想是小朋友太紧张了,提醒道:“榕榕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擅长什么,都可以说出来的。”   纪榕木着脸摇头,“没有。”   按照纪榕自己的想法,她是不需要在幼儿园待多久的,整天望着一群三四岁的小朋友,她想想头都大了,所以她喜欢什么完全没必要说给别人听。   坐在最前排的胖男孩噗嗤笑了一声,他周围的人都被笑声感染,被女老师警告了眼才闭住嘴。   幼儿园的课程其实就是玩乐之类的,毕竟都才三四岁,要说学写字算数都不太现实,说白了也就是托儿所之类的地方,纪榕百无聊赖,被迫跟着玩了会儿。   一下课她就坐紧座位,从书包里拿出本画册打发时间。   刚刚还嘲笑纪榕的胖男孩走过来,手掌拍在桌子上,摆出脸高高在上的表情,“喂,我是小胖,这个班现在归我管,私下里你得听我的。”   想不到这么个小班级还搞阶层分级,纪榕翻个白眼,继续翻着手上的小画册。   被人忽视,小胖不开心了,他回头望眼聚精会神等着看自己给新同学下马威的小伙伴们,抽掉纪榕手上的画册,命令道:“你说句好,这画册就还给你。”   纪榕嘴唇一抿,“幼稚。”   她从书包里又拿出本画册,继续低头翻看着,这东西秦爷爷家多得是,她才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人闹呢。   其他小朋友都有样学样,有人附和着说幼稚,有人怂恿小胖教训纪榕,也有人自娱自乐压根不管这边事,小胖觉得自己丢脸了,把画册紧紧抓着,指着纪榕恼羞成怒,“你,你...”   鼻头突然一酸,眼泪不争气地蓄满眼眶,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纪榕动作一僵,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小胖:这娃儿的眼泪来得太突然了吧...   刚刚不是还一脸我最厉害的模样?就这,这还是幼儿园大佬呢?这还有脸跑到自己跟前来下马威呢?纪榕都震惊了。   她犹豫了会儿,考虑到自己心理年龄是大人了,应付般安慰了句:“行了,别哭了,丑死了。”   按理说,小孩子胖乎乎挺可爱的,但小胖是那种油腻腻的,更被提这一流泪鼻涕跟着跑出来,确实让纪榕有些看不过眼。   话音刚落,小胖哭得更大声了,整个教室都颤了几颤,还有人被吓了跳,跟着嚎啕大哭。   这下好了,整间教室成了眼泪的海洋,纪榕和其他没哭的孩子面面相觑,耸耸肩头。   她觉得,这事不能怪自己。   但纪榕还是偷溜了,半路上撞到闻讯赶来的女老师,询问起情况纪榕只是眨眨大眼睛摇头说不知道,还顺便问了个路。   纪榕决定了,她要去找秦招了。   在女老师的指示下,成功脱离小屁孩的魔窟,成功找到教室楼,屁颠颠爬上三楼后,纪榕就懵了。   抬头望着别班教室门口的吊牌,这...怎么是六年级呢?   纪榕呆了会,还好眼尖看到了在宴会上见过的谢非凡,求拯救般地连忙挥手,“谢非凡,谢非凡...”   她的出现,吸引了很多高年级学生的注意力,尤其是女孩子,有些恨不得出来摸纪榕脑袋了。   正和朋友嬉笑打闹的谢非凡就被其中一个女孩子戳了戳肩头,“谢非凡,有个小姑娘找你,是你家亲戚不?好可爱。”   家里最年轻的女孩就是他那刚离婚名气正盛的姐姐,哪有小姑娘,谢非凡满脸疑惑,但还是走出了门,一眼望到了心心念念的小纪榕,脸上笑得像菊花那样,三步变作两步跑到纪榕跟前半蹲下身,“榕榕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谢非凡是谢雅的弟弟,但纪榕对他的感觉还算不错,也不像见到谢雅时那样满脸都是防备,反而笑得甜甜地,实话实说道:“我找不到我哥哥了。”   纪榕的哥哥,可不就是那总是臭着脸的秦招嘛?   得知小团子不是专程来找自己的,谢非凡有些泄气,但对上纪榕苦恼的眼神,还是大方道:“我带你去找他。”   秦招和自己一所学校的事,谢非凡是知道的,毕竟家里有个姐姐天天念叨,让他多去找秦招玩多照顾秦招,谢非凡早就听得不耐烦了。   一路上,听着谢非凡的解释,纪榕才知道自己找错了楼,感激地看了谢非凡眼,纪榕想到自己早上的猜测,忍不住旁敲侧击询问道:“谢非凡哥哥,你知道秦招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吗?”   如果是高年级的学生,已经在学校混久了的谢非凡会不会知道呢?   或者,有没有听谁说过不爽秦招的事。   听着小团子甜甜地声音,谢非凡还没来得及笑多久,就因为后面的话满脸诧异,不敢相信地问道:“还有人能欺负他?”   对上纪榕满怀希冀的眼神,他只能抱歉地笑笑,遗憾地摇头,“不知道呢。”   两人边说话边走路,很快到了秦招的教室,三年级一班,意料之中又是最后一个位置。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正是下课时间,周围熙熙攘攘都是打闹声,秦招挺直了背脊,以最端正的姿势握着笔写字,层层叠叠的阳光投过窗户斜射进来,从纪榕到秦招的位置,仿佛隔着一条金黄色的窄桥。   周围的男孩子玩耍时突然被推了下,朝着秦招的桌子扑去,眼见着马上就要撞上,他眼睛都瞪得抽筋了,最后关头,一个鲤鱼打滚翻向旁边的椅子,大松了口气的同时椅子因为受力不均翘了起来,啪嗒一下抽在男孩子的脸上。   男孩子被撞得七荤八素,这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磕到了秦招的桌子。   他的手捂着脑袋,来不及喊疼,赶忙点头哈腰地道歉,“秦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弯成了九十度的腰怎么也不敢抬起来,男孩子哭丧着脸,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原谅的话,他猜他肯定完蛋了。   半晌,手被刚刚一起玩的男同学拉着拽过来,对方也是心有余悸的表情,拍了拍胸脯,“别道歉了,人走了。”   男孩子愣了下,抬起头,果真见秦招消失在原地,浑身的力气像突然被抽干净,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他终于想起来要找人算账,一巴掌拍在那男同学的脑门上,“你想死啊,竟然敢推我。”   男同学悻悻笑着,摸着后脑勺,“我也没想到嘛,你信我,我刚刚都想去给你做垫背了。”   “我信你?”男孩子越想越后怕,又一拳头挥过去,“等你过来我早就被那家伙弄死了。”   “抱歉抱歉嘛,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再说秦招,在人撞过来的那刻及时把作业收起来,抬起头的瞬间和门外的纪榕对上眼,紧绷的脸上闪过讶异,直走到教室外站在纪榕面前了,他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纪榕笑嘻嘻,“我过来照看你啊。”   秦招没什么反应,反而是谢非凡噗嗤一笑,他想,无论是谁听到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团子说要照顾和自己只差半个人,都会忍俊不禁吧,看着小团子那粉嘟嘟的脸颊,认真的神色,扎得高高梳得整整齐齐的羊角辫,他突然有伸手欲摸的冲动。   秦招眼疾手快地把人拽到身后,语气不善,“你要干嘛?”   被秦招这么呛声,谢非凡有种自己要做天大罪孽事的错觉,将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笑也淡了,解释道:“这不是看榕榕可爱吗?”   “她可爱不可爱都跟你没关系。”   谢非凡讪笑着,也说不出什么错来,脑子里想到纪榕刚刚询问的问题,便岔开话道:“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刚刚教室里的情景谢非凡可是看得真切,再联想纪榕的话,眼神里浮现出怪异之色,双手插进裤兜,身子倚靠在栏杆上。   谢非凡在腾飞中学也是个校草级的人物,纪榕看到不少小姑娘都围靠到窗边,显而易见,都是犯花痴的,不由得好笑。   其他人怎么痴迷谢非凡和秦招没关系,他垂头瞥了眼纪榕,再抬头时抿直了唇,声音又低又冷,“没有,和你没关系。”   谢非凡都要被气笑了,他就不明白了,这臭小子哪里来的对自己这么大敌意,再对比软萌的纪榕,撇撇嘴,还兄妹呢,这性格,说个天差地别都不为过。   怎么和小姑娘待久了半点没学到妹妹身上的好品质呢?   眼见着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纪榕成功找到秦招教室,也没再挽留谢非凡,直接挥手道别,“谢谢谢非凡哥哥,你快回去吧。”   果不其然,秦招脸又黑了,固执地强调了句,“我才是哥哥。”   “行行行,秦招哥哥...”   “只有我。”   纪榕额头流下几滴冷汗,敷衍地点点头,便推着人往教室里走,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欺负她家秦招。   路上从谢非凡那里打听到高年级学生不存在欺负秦招的道理,纪榕又把嫌疑目标锁定在了同班级学生里,一进屋,眼睛就跟机关枪扫视似的,警惕地在屋子里扫来扫去。   会是谁呢?欺负秦招的人。   随着谢非凡的离去,班上的女生叹了口气,纷纷各回各位,有个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纪榕,刚想凑近来打声招呼,就被身后的男生拉回去。   纪榕看到他们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女生脸色忽然变白,再不敢朝这边看来了。   纪榕的脸色也挺不好,看来她猜得不错,秦招在教室里确实招人排挤,扫视的目光里染上怒火,刚好和适才摔倒不小心推到秦招桌子的小男孩对上,对方唇边的笑一僵。   男同学莫名其妙,伸手在同桌面前挥了挥,又拍了拍他的脸,“严博华,咋滴还中邪了?”   严博华抽回眼神,伸手摸把辣乎乎的脸蛋,将男同学的手往旁边一甩,凑近身子小声道:“谁中邪了,是跟秦招身边的那小姑娘,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男同学顺着严博华的话望过去,只见小姑娘瞳孔漆黑,眼圆人也圆,嘟着嘴别提多可爱了,回身在严博华身上扫来扫去,摇头晃脑,“唉,你要是有空一定要和你家人说。”   “你找死!”刚刚还亲切热乎的同桌,瞬间像成了杀父仇人,你来我往就吵起来了。   纪榕跟着秦招回到座位上,因为秦招旁边的桌子是没人的,她便理所当然地坐了上去,刚坐稳便又皱起眉头,这前排的桌子,怎么感觉隔那么远?   眼神左右张望着,视距告诉纪榕她并没有猜错,再仔细观察会,纪榕更痛心疾首了,好家伙,前排那桌子几乎都前胸贴后背连个走动的范围都没了,后排桌子却还能和秦招靠那么远,生怕被后头人吃了似的。   纪榕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仗着年纪比秦招大,向来是把秦招当弟弟看待的,好不容易把他性格养好点了,进了学校却被人这样忽视。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替秦招鸣不平。   要知道,纪榕是一直希望秦招能和别人家小朋友那样自由自在玩耍的。   三年级教室的桌子椅子都比幼儿园的高,纪榕坐上去,几乎再看不到黑板,她也不在乎,从身后的书包又掏出来那本没看完的画册,表面上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上课铃很快响起,玩闹的学生们刷刷刷跑回自己的座位,纪榕偷眼看着前排的人,果真是坐得端正又挺直,纪榕怀疑,如果桌子是软的话,他们可能都想要把身子嵌进去了。   走上讲台的老师低下头就看见了纪榕,虽然是讨人疼的小孩子,他眉头还是皱起来,“这小孩子,谁带进来的。”   严博华眼神飘忽地瞟向秦招,想看看他会怎么回答。   就见秦招镇定自若地抬起手,声音高昂语气冷硬,“我。”   他们这老师可是全年级最严厉的,严博华缩了缩脖子,就见老师将手重重拍在讲台上,“带出去!学校不让领小孩上课。”   秦招直接反驳,“我不知道制定这条规矩的用意。”   想不到这学生还敢呛声,男老师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凶狠地逼问道:“你弄个这么小的孩子,影响到其他同学你负责吗?要是哭了闹腾了你负责吗?”   秦招:“我负责。”   男老师本来准备了一堆话说的,被秦招这么轻描淡写地堵回来,喉咙就跟被石子抵住似的,指着秦招气不打一处来。   此时此刻,严博华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瞥向秦招的眼神里满是佩服。   这小子,平时看不出来呀,胆子这么大,难怪敢跟人...   后面的画面太残忍,严博华晃了晃脑袋,将东西甩了出去。   这时候,只见原先被秦招挡住的位置缓缓伸出来白嫩的小手,纪榕清脆柔软的声音道:“老师,榕榕很听话的,不吵不闹。”   接到台阶却不知道该不该下去的男老师:“...”   严博华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也跟着举手道:“老师,我做保,我不会被影响的。”   男老师突然找到出气口,指着人破口大骂,“严博华,你还好意思说,你个整天交白卷的,天皇老子来了都不会影响你稳定发挥吧。”   坐在前排刚刚打算和纪榕玩却被人挡回去的女同学回头遥遥望向小姑娘,心里一片暖意,怯弱地举手道:“老师,我也不会被影响...”   这女同学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男老师也没话说了,再看那小姑娘的确安安静静地,便点了头,“行吧,明天不准带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正襟危坐的学生们就像突然被放出笼子的鸟,男老师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欢呼鼓舞,推桌子推椅子。   但是很快,随着秦招站起的动作,前桌旁边桌的动作瞬间顿住,空气都仿佛凝滞下来。   秦招侧头看向纪榕,“哥哥去厕所,你去不?”   纪榕疯狂摇头,“榕榕在这等你回来。”   纪榕还想要趁机刺探军情呢,这不,秦招刚走出教室门,纪榕眼睛滴溜溜一转,很快就锁定住旁边桌刚刚帮自己说话的男孩子身上,他看起来**岁的年纪,头发剃得短短地,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纪榕从椅子上滑下来,凑近男孩子跟前,嘴甜地喊道:“这位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严博华刚从秦招笼罩的阴影里逃出来,看着萌萌的小姑娘,率先想到的是进教室时看到那眼神,犹豫再三,还是道:“你问?”   纪榕决定单枪直入,也不说客套话了,目光里满是疑惑,“你们为什么排挤我哥哥呀?”   “排挤???!!”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严博华嘴巴都合不上了,眼睛也越瞪越大,包括他那本来打算和严博华继续刚刚没结束的战斗的同桌,两人都是僵硬的表情。   好一会儿,严博华找回自己声音,不敢置信道:“谁说我们排挤他?”   同桌连忙跟了句,“我们哪里敢。”   纪榕迷惑了,歪着脑袋从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没有嘛?”   不可能!就她刚进教室看到各人脸上的表情行为,那绝对是不正常的,“那你们怎么都不和他说话?”   纪榕把心里的问题询问出来,眼神灼灼地望着严博华,显然,不等到答案是不罢休了。   说到这里,严博华变得支支吾吾,和同桌推搡着谁也没有把话说出来,但两人的眼底,明显都藏着恐惧。   他们为什么不和秦招说话,理由还用说?怕被教训呗。   知道秦招旁边桌子为啥是空的不?因为那人昨晚进医院了,被打得浑身没一块肉是好的。   严博华可不敢和纪榕多说什么,生怕因此遭了报复,只能含糊其词,“没没没,没有这回事...”   纪榕收回眼神,理智告诉她事情不简单,可看到严博华紧闭的嘴巴,也知道自己敲问不出些什么,收起心里淡淡的失落,眼神又落到手上的画册上,胖乎乎地小指头寻着画的痕迹一圈圈打着转,思绪却不知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纪榕这表情,反倒是把严博华整得心虚了,开始反思自己情绪是不是太大了?是不是说了什么重话?是不是刺激到小姑娘了。   他回过身戳戳同桌的手,“我刚刚说话的语气还好吧?”   同桌眼神向纪榕瞟去,慢慢摇头,“不太好。”   严博华费劲地咽了口唾沫,伸长脖子朝窗户外面探究地看着,脑袋左右移动,以极迅速地方式冲到纪榕跟前,声音都软了下来,“小姑娘,我说话完全没别的意思,我人很好的,你千万别和秦招说。”   纪榕莫名其妙地抬头瞅了眼,不明白对方这副心慌慌的表情由何而来,但这语气,显然是怕极了秦招的。   纪榕瘪着嘴,强调了句,“秦招人也很好的。”   严博华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你年纪小,你说得都对。”   严博华还沉浸在应付纪榕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同桌那边拼命招手眼睛像抽筋似的表情,直到面前被大片阴影笼罩住,恐惧促使他抬头一看,瞬间失神。   他腿一软,从椅子滑下去,屁股和地面亲密接触,疼痛感从尾椎攀升到全身,五官都拧巴成一团,就是痛,严博华也不敢喊。   再看秦招,不知道是不是收养之后伙食变好的缘故,身高猛蹿,这么逆着光看着,还真有点黑面煞神的感觉,也难怪大家都怕他,纪榕叹口气,她挪过去抓住秦招的手,又低头朝严博华使眼色,“快上课了。”   严博华惊魂未定,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抱歉抱歉。”   几乎是像猴子窜树,咻地一下就冲回了自己位置,被同桌稳稳扶住,才用力拍着胸膛,把刚刚没敢喘的气给顺出来,小心翼翼道:“我差点没命了。”   他同桌也挺同情他,安慰地拍拍严博华的肩,“往好了想,你还没方强那么惨呢。”   严博华:“我...”   他突然哆嗦起来。   这节课还是那男老师的课,教的是数学,还是上节课讲过的题,一进门,他也没寒暄,直接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内容,“这节课我们要讲...”   也不知道老师的话怎么就那么有催眠效果,严博华用手心撑着下巴,脑袋不住往下点。   同桌拿笔戳了戳他手背,严博华不耐烦挥手,“让我睡会。”   天知道,昨天看到的场景有多让人恐惧,严博华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呢。   严博华眼神已经迷离了,脑袋基本是放空状态,同桌大点的行为也阻止不了他的睡意,直到桌子底下的小腿被人狠狠踹了下,严博华脸上线条瞬间绷紧,满是不善的眼神转移到同桌身上,“你想死啊,这么大位置还不够你发挥呢?”   同桌的眼睛几乎都要眨得抽筋了,严博华这才注意到,教室里男老师的声音停了下来,警惕小心地抬头一看,和男老师的眼神正正对上,严博华瞬间把睡意都吓没了。   男老师一手拿着粉笔,一手持着课本,目光犹如毒蛇,将眼神投放在严博华身上,尤其是想到他上节课掺和话的事情,还保证不会影响他上课呢?   男老师只想呵呵笑了,有意报仇,转身又在黑板上写下题型。   严博华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还没来得及松懈下来,猛不丁听到男老师下句话,“接下来这道题,我要抽位同学上来答。”   严博华心里咯噔一下,回忆起男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地危险指数瞬间攀升到顶点。   死了死了,这下真完蛋了,被逮上讲台要是不会做,老师肯定又要传唤家长了。   想到那比铁棍子粗的家法,严博华吓得闭紧眼睛,双手合十,求菩萨求祖宗,一个劲儿地祈祷:忘掉我忘掉我忘掉我...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听到了他的祈祷,危急时刻,严博华听到了小姑娘甜甜的嗓音,“报告老师,这道题我哥哥会!”   这声音就像天籁一样,将严博华已经沉入谷底的心脏又给揪了回来,他睁开眼睛,满怀感激地看向纪榕。   这小姑娘,怎么那么可爱呢?   虽然小姑娘坑的是自己亲哥哥,但严博华还是很不厚道地想:谁都可以不是他就行了。   严博华忍不住双手交叉捧在胸前,脑海里的礼炮还没来得及咻地上天,就在和秦招眼神对上瞬间熄火了。   嘴边咧得大大的笑容也崩裂了,牙齿咬住拳头,严博华心虚地收回眼神,装作跟缩头乌龟一样。   下一秒,他以为或许会把麻烦找到自己身上的秦招站起身,漆黑的瞳孔注视黑板,从容不迫地把他压根不知道的答案讲了出来。   男老师回首看眼黑板,目光里闪过肯定,满意地点点头,“行,你坐下吧。”   然后才转过头,他就像变了个人,手上的粉笔精准无误地投向严博华的脑门,严厉警告道:“严博华,你最好老老实实听课,下节课可要抽你上来答题。”   严博华才不管呢,笑嘻嘻地点头,“得嘞,老师您放心。”   他们老师那节课不这么警告?真正记起来的就没几次,逃离了一次危机,严博华心情以肉眼可见地舒服放晴,升起太阳,还专门感激朝秦招拱手,回过头看向自己同桌,感慨道:“秦招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嘛。”   同桌惊恐地回头,“你早上不是这样说的。”   严博华不在乎地挥挥手,又摸上了后脑勺,表情里有丝羞涩,“咱们之前是误会他了,仔细想想,方强那完全是咎由自取,谁让他没事去招惹秦招呢,要我说,秦招打得好,平日里方强可没少欺负低年级的学生,他这是在为民除害。”   同桌:“...”他看着一秒化身成秦招无脑粉的严博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严博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边说边点头,自己附和肯定自己的话,即便是同桌扯袖子的动作也全无反应,等到面前再度被阴影笼罩,严博华一顿,只敢通过裤脚判断来人。   身前的桌子被卷起来的书本用力地敲了两下,冷冷地饱含怒火地声音响彻耳边,“严博华,出去站着。”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两边桌子靠得近,严博华的碎碎念连讲台上的老师都惊动了,更被说纪榕这边,在严博华委屈巴巴耷拉着肩头走去走廊罚站时,纪榕正捂着嘴巴笑得十分快乐。   经由严博华的话,纪榕感觉到前桌本来紧张的气氛都缓和下来了,眼睛里闪过满意。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让秦招代替严博华答题,故意让秦招引人注目,为的是让秦招能在新同学面前大放异彩。   按照她多年的人生经验,优秀的人向来不缺朋友。   纪榕小脑袋瓜里能装的东西有限,她只想到:既然没办法改变秦招融入班级,那就想办法让集体接纳他。   小学生最现实了,谁成绩好谁就是大爷。   就像刚刚的严博华,略施小计就能由负变正,纪榕相信,会有更多人愿意和秦招做朋友的。   只不过...纪榕手撑住下巴,表现略显惆怅。   那欺负秦招的熊孩子还没揪出来呢。   利用刚刚一节课时间,纪榕暗戳戳把教室的人都探究了遍,这个班的学生从本质上看,性格是没问题的,也不存在校园霸凌的条件。   会是谁呢?同学们又为什么害怕秦招呢?   纪榕还没想出个大概答案,刚刚惩罚完严博华的男老师便在跟前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是朝向秦招的。   对于秦招这种空降的学生,男老师刚开始是不欢迎的,同年级的班级不止这一个,代表着他们中间存在竞争关系,而差生,是最拉平均线的。   秦招入学才几天,更没有考过试,男老师先前对秦招的成绩了解不多,只是按照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对待,加上前节课秦招为了留下纪榕和他呛声的事情,让他很不高兴。   当然,人是会变的。   比如现在,他再看秦招就非常顺眼了,这孩子虽然冷漠些,但进了学校就是该以学习为主,像秦招这样平素不生事不找麻烦还踊跃答题的,简直太招人喜欢了。   男老师拳头抵住嘴唇,清清嗓子,“秦招同学,你在这位置看得到前面不?”   站在这位置朝讲台上看,男老师皱起眉头,目光扫视了圈,已经开始考虑让秦招坐那排好了。   秦招抬头,“看得见。”   说完话,他又继续拿着笔在课本上填填写写,这是秦老爷子找给秦招的课外习题,颇受秦招青睐,男老师定睛看了两眼,秦招看起来没过脑思考,实际填出来的答案都是正确的。   伸手将那本书抽出来,左右翻了几页,“这些谁教你的?”   秦招默着脸,“没有谁,书还给我。”   男老师看向秦招的眼神瞬间充满探究,“自学的?”   秦招抿着唇不说话。   猜测到肯定的答案,男老师惊诧万分,良久,脸才重新板正起来,将课本递还给秦招,“好好学习。”   他重新走回台上讲课,任谁都看得出来,男老师心情不错,整节课那唇就没弯下来过,连以前每天留一堆作业的事情都忘了,下课的时候脚都是飘着的。   站到下课差点又睡过去的严博华瞬间惊醒,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男老师,根据以往的经验,老师肯定是要逮他回办公室谈话的,想到那严肃的场面,严博华心里绝望。   然后,他就看着男老师径直从面前走过,一步也不曾停留。   死后余生的侥幸充斥全身,严博华眼睛都快眨抽筋了,手重重地拍向墙,摆出‘耶’地姿势,刷得冲进教室里,抱紧同桌激动万分,“我没事,我竟然不用叫家长,哈哈哈。”   他同桌手伸了好一会儿,就被严博华拍得往下滑去,见严博华这激动的情绪久久不散,也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人,“知道,老师心情好呢。”   严博华脑袋当机,懵懵地问道:“为啥心情好?”   同桌便朝着秦招的位置努努嘴,意思是:看,你的救命恩人在那呢,别扒拉我。   严博华却误会了,“你是想说...秦招也被教训了所以老师忘了我?”   同桌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被教训他都不会被教训,老师刚刚翻了他的书,心情就好了。”   具体原因同桌也不明白,他刚刚都快把眼睛挂男老师身上了,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不过可以肯定,秦招手上的书不是课本。   在课堂上看无关的书,正常操作不是该发怒火没收吗?之前班上别的同学都这样,怎么轮到秦招就不一样了。   严博华更莫名其妙了,眼神投向秦招桌子,干干净净地啥都没有,源于方强被教训的恐惧还没消散,他还挺不敢乱来的。   只是这人心里一旦藏着些东西,就总觉得身子哪里痒痒地,眼睛时不时往隔壁桌瞅。   这时候,原先帮纪榕说话的学习委员羞答答地走过来,“秦招,你可以把老师刚刚看的书借我下吗?我也想买本课外学习的。”   虽然和秦招说话,学习委员的眼神却不住往纪榕身上瞟,在得到对方的回视后,嘴边咧开笑意,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   有人开了头,便又有人走过来,“也借我看看。”   就连前桌本来害怕得要死的男同学也壮起胆子转过身,“秦...秦招同学,我也想看看。”   说完话,他先缩起脖子紧张地退了步,抵住桌子,咬咬牙又站前来,“对不起,之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有人道歉,有人则纯粹看热闹,严博华生怕被人挤没位置,瞥见秦招不大好看的脸色,虽然哆嗦,但还是勇敢向前,“停,都退后些,我这边空气不流畅了。”   纪榕扬起大大的笑脸,站起椅子趴在桌上,“对,都往后。”   小团子脸上带着指挥的脸色,几乎把学习委员都萌化了,她宠溺地笑道:“好,都听你的。”   其他原先惦记小团子又怕秦招报复的人,见人一多,胆子也上来了,出声询问道:“秦招,你妹妹今年几岁呀?”   “她好可爱呀,她明天还来不来?”   也有人专注课上老师表情,“秦招,被老师夸感觉怎么样?”   别人的问题,秦招是一概不答,并且因为他们问到纪榕的事情,脸色还隐隐有些发黑。   但学生们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样,反而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抛,随着话题一起来,整个教室变得闹哄哄地,纪榕抓紧时机,“都别吵啦,听我说两句。”   可别说,纪榕这架势,活像领导讲话似的,谈话的声音像被人揪住源头猛地一抓紧,突然停滞下来。   就连秦招,都抬头望向了纪榕。   纪榕终于满意地笑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纪榕眨眨眼睛,乖巧响亮的声音传出来,“我家哥哥性格比较慢热,可能还容易冷脸,但他人真的特别特别好,所以希望各位哥哥姐姐们,以后能多担待,多来找我哥哥玩哦。”   说完话,她还调皮似的吐了吐舌头,语气俨然送孩子上学的大家长是也。   一班人满心期待地等着,原以为小团子是要说玩笑话,谁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奶声奶气地一段话,瞥着小姑娘脸上认真的表情,原先孤立恐惧大惊小怪搞得秦招像瘟神似的人脸上都浮现赧然。   看见秦招就躲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被个比自己小多了的孩子提出来,再设身处地地想了下,就感觉自己先前的行为糟糕透了。   至于引发恐惧的诱因,则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严博华是最先回过神的,左右望了圈,有意打破这沉默,遂笑道:“秦招,你这哥哥当得不称职啊,还要妹妹给你操心。”   学习委员也遮住嘴笑,“小姑娘真懂事,我要有这么个妹妹就好了。”   气氛逐渐松快下来,秦招注视着纪榕的目光复杂,良久,抿唇一笑,“嗯,不称职。”   经由纪榕的话,秦招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了,表面上,他是为了给纪榕解决烦恼设计了这场局,实际又何尝不是在消耗纪榕对他的关心呢...   这小团子,明明个头小得很,却总能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秦招心里满是无奈,他生性敏感,能猜到纪榕想表达的东西,更为自己做的事情自责。   脊背抵住后墙,秦招伸手从课桌里一摸,拿出了刚刚男老师看过的课外书,“你们想看的书。”   严博华看着书本的大字,疑惑地问向秦招,“这是课外习题吗?秦招,你从哪买的呀?”   学习委员则前前后后翻了几页,当发现即使是自己都没法把题解出来时,心里吃惊,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秦招,“这些题都是你做的?都是咱们老师没教过的耶,你都会吗?”   秦招言简意赅,“是。”   其实不用秦招回答,她已经有了答案,学习委员忍不住冲秦招竖起大拇指,“你也太厉害了吧!”   严博华争着抢着道:“我要正式宣布,秦招以后就是我好朋友了,你们都别来烦他。”   “凭什么。”   “就凭我和他坐得近。”   “...你瞎得意什么!”   最后一节课了,没上厕所的都赶着最后的时间跑掉了,前桌的两人在商量过后,把桌子椅子又挪回原位,纪榕就看着刚刚道歉的男同学,再次鼓足勇气和同桌拉着手回过身,“秦招,之前的事你能原谅我们吗?”   男同学说的是秦招在以少战多时他们因为惧怕方强而选择旁观的事情,秦招压根没放在心上,便随意点头,“嗯。”   男同学脸上浮现欣喜的神色,转过身拿着课本指着问秦招,“那我有不会的题能问你吗?上节课老师提问那题,我其实就解不出来。”   他同桌也不甘示弱,“还有我呢。”   秦招无可无不可,因为纪榕在这边,也干脆点头,“可以。”   纪榕看着这一幕,脸上笑得那叫十分满意,脑瓜子像松鼠吃东西似的不住点着,环视一圈后和秦招的眼睛对上,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这期间,幼儿园的老师不是没过来找,但都被纪榕找理由搪塞过去了,她就是想想那爆哭的孩子团,都恨不得马上回家,更别提主动凑过去。   收拾好书包,临走前严博华凑近过来,“秦招,我家跟你家一条路,咱能一块儿走不?”   寻常上下学的时候他经常能在路上遇见秦招,只那时压根不敢凑近说话罢了。   纪榕她是暂时不打算上学了的,巴不得有人和秦招玩呢,连忙笑着点头,“行啊!”   秦招也淡淡道:“嗯。”   严博华心里比了个耶,挎着斜肩书包,脸上的笑容笑得那叫一个傻乎乎,连素来最要好的同桌也抛弃了。   说来也巧,刚下楼梯,纪榕她们就撞上了刚好路过的谢非凡,对方脸上挂着儒雅的笑,远远地还招手打招呼呢,“要回家了吗?”   早上多亏了谢非凡的带路,才没让纪榕走冤枉路,她脸上笑得很甜,迎着阳光点头,像随风飘扬的向日葵。   严博华满脸惊讶,谢非凡在腾飞学校可是出名了的,家里条件好成绩也不错,他整天听班上女同学在那评谁长得帅的,由此对谢非凡了解也逐渐加深。   “哎,这不是六年级的谢非凡吗?你们认识呀。”   严博华撇撇嘴,要他说,这谢非凡也没好看到哪去呀,还不如秦招呢,再不济,他长得也不错呀。   严博华回过头去看秦招,就见秦招脸上又浮现了之前的冷漠,有点隐晦地感觉,刚刚指出去的手秒收回来,拍着脑门讪笑几下。   他想起来秦招是转学进来的了,虽然不是很了解他家里的情况,想来也是优越的,和谢非凡认识无可厚非。   见两边还僵持着,严博华尴尬的眼神和滴溜溜乱转的纪榕对上,两人就像找到了队伍般,纪榕先道:“哥哥,咱快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说起来,往常在家的时候纪榕嘴从来是不停地,佣人阿姨做的点心特别好吃,今天来学校一天没吃还挺想念的呢。   谢非凡连忙体贴道:“榕榕妹妹饿了吗?我书包里有零食,要不要吃点?”   跟在谢非凡身边,一个把校服穿得流里流气的小男生立马不乐意了,伸手勾住谢非凡脖子,龇牙咧嘴道:“谢非凡,你也太不够兄弟了吧,有吃的竟然不拿出来给我,我早就喊饿了。”   谢非凡满头黑线,推了把那男生,略带鄙夷道:“你还好意思跟小孩子抢吃啊?”   男生一扭脖子,凑近纪榕笑得不怀好意,“怎么不好意思,小妹妹肯定吃不了多少对不对?”这要是配上吹口哨的动作,稳准是穿梭街头巷尾的混混头了。   谢非凡赶紧把人推开了,向纪榕解释道:“榕榕妹妹,这是我同学,付奕橙,你不用管他。”   “你怎么不教她叫我哥哥。”   付奕橙刚说完话,就感觉有股阴风袭来,他立马警惕地四处张望,目光落在秦招身上,“小弟弟,你看哥哥不爽呀?”   他可没得罪这小屁孩,登时目光也不善了,浑身的倒刺刚竖起来就被谢非凡一个脑瓜子给扇跑了,“走了,你不是要蹭我家车吗?”   谢非凡有心想问问纪榕要不要坐他家的车回,和秦招眼神一碰上,干脆不用问直接知道答案了,只能笑着和纪榕挥手道别。   他走了两步,付奕橙连忙跟着跑上去,一个闹腾一个不耐烦地,互相嘀咕着话走远了。   纪榕走过去牵住秦招的手,“咱们也走吧。”   虽说是放学时间,但因为他们出来较晚的缘故,也不用担心和人挤着出校门,整条校路都横着走,秦招不怎么说话,纪榕便和严博华搭起话,没多会就把人家里打探清楚了。   严博华家境小康,性格算比较跳脱,父母都是做公职的,居住的地方和秦老爷子的宅子相隔就一条街,总得来说,是不错的伙伴人选。   他们慢悠悠地走出了校门,远远地看到了早该离去的谢非凡身影,被围在一群黑衣保镖中间,间或地还有几个看戏的学生,看着那些人指指点点又不敢靠近的模样,想到谢非凡帮助自己的事情,纪榕拉着秦招上前。   很快,她就发现,被围起来的人压根不是谢非凡,而是他那个痞里痞气的同学。   而要说起指挥人的那个,就更让纪榕吃惊了,竟然是宴会之后再没见过的付太太,从流言里最多的消息是说她因为儿子的事情气病了,进了好几趟医院。   付太太也注意到了这显眼的一行三人,抿紧了唇后再次警告地看向付奕橙,声音里已经充满了不耐烦,“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啰嗦,你上车,我和你聊聊。”   付奕橙还巴不得来的人更多点呢,这里是校门外,深知付太太不能拿他怎样,说话都带着挑衅,“聊什么?谁和你个老太婆有话题聊了?你不会是看我长得好,就想耍流氓吧?”   付奕橙嗤笑道:“大妈,麻烦你照照镜子吧,那褶子都快把比我书本厚了。”   付太太平时是惯注重保养的人,每次参加宴会都能听到别人夸她更年轻了的声音呢,再听付奕橙这话,简直把自己气得够呛,“你瞎说什么,你的教养呢?”   付奕橙却耸耸肩,浑不在意,“没人教当然没教养咯。”   他还不忘笑着威胁道:“不过我说大妈,您说这话实在不合适,就你老人家今天这行为,还好意思和我提教养,你们走不走,我可要喊救命啦。”   付奕橙一口一个大妈,老人家,字字句句都是捡付太太的心窝子戳呢。   付太太气得浑身都抖起来,从来没有谁,敢这么不给她面子,尖锐的指甲指向付奕橙,脸上再也不是矜持的笑容,说出来的话也十分不客气,“付奕橙,你是不是想死,你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倚仗的谁。”   付奕橙摆出副‘吓死了’的模样,捂着肚子前俯后仰,“笑死我了,难道还能是你吗?”   眼见着路过的人都驻足观看,校门口四五十岁的门卫也走出来了,付太太指甲掐进肉里,和旁边的保镖使个眼色,就要直接掳人了。   她是指着这付奕橙的血脉关系,心里底气足得很呢。   谢非凡先站了出来,心里也着急,距离他家车还有一段距离,司机不知道是否发现这边的事情呢,但他不能让付奕橙被抓走,望着付太太,目光故作冷静,“付阿姨,你这么做未免不妥。”   付太太冷笑一声,心道这谢非凡改口也忒快,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谢家小子呀,我就是找奕橙说说话,你不用紧张,我会把他带回家的。”   谢非凡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里还是能看出,他是拒绝的。   纪榕在旁边看得着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心里也有种强烈的感觉,要阻止付太太的行为。   她将目光转投到付奕橙脸上,刚刚没注意,经由付太太这么掺和,她竟然觉得这小男孩和付忻长得挺像的。   心里疑云渐生,纪榕深知,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付奕橙被带走,脑中灵光一动,她冲过去抓住付奕橙的手,“奕橙哥哥,你怎么还待在这,不是说今天要去我家吗?秦爷爷等不到人该过来找了。”   付太太对纪榕可谓印象深刻,听到秦老爷子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下,动作也随之一滞。   就在她考虑是要为了避免麻烦放弃行动还是永绝后患处理掉这小杂种时,面前刷刷又停下两辆车,先走出来的是付忻和时甜甜,两人拉着手,时甜甜脸上满是娇羞,明显是确定感情了的。   “妈,你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   另外那辆车,下来的是四十几岁保养得当的男人,一双鹰目散发着犀利,浑身都是冷峻的气势,他三步化作两步走近了付太太身边,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带着阴狠的逼问,“你又要干什么。”   付奕橙大概是为了气付太太,虽然脸上不情不愿,却还是对着男人恭敬地叫了句,“爸。”   付忻的瞳孔猛地紧缩起来,脸上的线条在一瞬间化作锋锐的利剑,他快步走上前来,眼神里带着质问,“爸,这是谁?”   纪榕张大了嘴巴,心底一片震惊,出现了出现了,里才有的狗血剧情,付家竟然真的有私生子!   甭管纪榕多震惊,付父拧着眉,直接了当道:“这是你弟弟。”   说完了话,他又迫不及待回视付太太,声音里带着的怒火几乎要涌出来,“都跟你说过不要来打扰奕橙,你听不懂吗?”   经由上次宴会上被付忻气的事情,付太太的情绪变得敏感很多,“我呸个弟弟,你旁边这个又是哪个贱人生下来的,也配称呼为付忻的弟弟。”   付父脸一黑,直接把人一推,“你够了,注意场合。”   “你都做得出还怕我说了?我偏要宣扬得全部人都知道,让他们看看,这所谓的好男人,偏是个出轨找小三的。”   “谁是小三,你难道不清楚么?”   付忻连忙把人扶住,看着依旧强势的父亲,嘴唇几乎没了血色。   在这件事情上,付忻的接受能力比付太太要强些,深邃的目光扫向付奕橙,吐出来的话充满质疑,“爸,你什么意思?怎么能这么和妈说话,这小子真是你私生子?不会是被人诓了吧,你验过了吗?”   因为是付太太做的事情,付父自然把怒火迁到付忻身上,声音冷硬道:“你给我闭嘴,哪来的滚哪里去。”   付忻当时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纪榕感觉到还握着付奕橙的手一紧,撇过脸看向他,从他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心里突然明了,付奕橙大概是恨付家的。   谴责完儿子,又把付太太辱骂了一通,付父转身看向付奕橙,脸色有瞬间柔和,声音不容抗拒,“走吧,回去。”   付奕橙耸耸肩头,正欲抽手而出时又忍不住调侃纪榕两句,“小姑娘,还打算带哥哥回家呢?”   纪榕连忙松开手,秦招顺手拿袖子把她的手给擦干净,付奕橙别提看得多无语了,“臭小子,对待比你大的怎么半点尊敬都没有呢。”   付父站着眼神从几个小孩子身上来回扫,语气里带着询问,“你朋友?”   付奕橙眨眨眼睛,“算是吧。”   两个人扬长而去,被留在原地的付太太瞪着那车离开的方向,眼珠子都要吐出来了。   而付忻,眼神也不是一般的复杂。   唯一受影响不多的,大概是还沉浸在付忻给的甜蜜生活里的时甜甜的,见到付忻心情不好,便想逗逗他,伸手在付忻的手心里勾了下,就像轻飘飘的羽毛滑过。   时甜甜脸上露出笑脸,“付忻哥哥,咱们送付姨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手已经被用力甩开,付忻充满阴霾的脸刷地转过来,待发现时甜甜错愕的脸色后才猛地收回情绪,抱歉道:“不好意思,甜甜,我...”   时甜甜脸上满是委屈,付太太收拾好情绪,毫不掩饰对时甜甜的厌恶,瞪了眼后同样坐上车。   纪榕有种预感,属于付家腥风血雨就要开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二合一吧,明天再更两章 第二百二十章   在没有穿进之前,纪榕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对男女主有那么大恶意,实际上,当看到那两人仿佛吃屎似的脸色时,她还是掩不下内心的幸灾乐祸。   付家的三辆车都离开后,纪榕一行也和谢非凡打过招呼,婉拒了对方同行的邀请,纪榕拉着秦招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回家。   严博华还在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显然,是还没从刚刚那么大场面中回过神来,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纪榕一眼,没说出口的话在触及纪榕欢喜的眼神时又咽了回去。   半路上和严博华分开,临近自己家门时,纪榕的小脑瓜里突然电光火石地闪过某样东西。   付奕橙的出场,不会和秦老爷子有关吧?   拽了拽秦招的袖子,示意他靠近脑袋,“秦招,你觉得今天这事和秦爷爷有关系不?”   宴会那天谢家人专门邀请秦老爷子谈话时的表情,谢非凡和付奕橙的关系,突然忙碌起来的秦老爷子,桩桩件件加在一起,由不得纪榕不多想。   秦招不愧是和纪榕待久的,很快就和纪榕联想到一块儿去,他脸上都是迷茫,沉思了会后默默摇头,“不知道。”   纪榕泄气,肩膀瞬间耷拉下来,心想:也是,秦招才八岁呢,又不是穿书的,问这些他能懂才怪了。   她只顾着垂头丧气,丝毫没注意到,在她头顶的秦招,眼中精光一闪。   大概是估算着两人的放学时间,秦家大门是没锁的,因为纪榕人小推门的力气也不大,和秦招两人安静地走进去,总算发现点怪异的地方,佣人阿姨竟然不在家?   纪榕拧眉左右望了圈,不过很快,目光被屋子里纪葎的身影吸引住了,纪榕嘴边的笑迅速扬了起来,刚想冲过去抱纪葎大腿,眼尖又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秦老爷子,脚步不知怎的就停了下来。   贴近门边,纪榕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对话,冲着秦招比个手势,大意是不要发出动静的意思。   秦老爷子果真没发现外面的两个小家伙,仍在和纪葎说着话,声音不高不低,眼神仿佛透过虚无抓住了飞翔中的鸟,脸色却和平常无异,“秦丛礼的事情怎么解决的?”   纪葎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门外扫过,“他现在新多了条指使犯罪的罪名,虽然下毒致秦明德死亡的人是其二儿子,但经过取证调查,是秦丛礼设局的,两人都会被判刑。”   秦老爷子垂下眼睫,良久,身子突然松懈下来,犹如放久了的二胡拉出刺耳的响声,他沉声道:“那就好。”   纪葎没再说话,反而是秦老爷子絮絮叨叨说了些东西,又问起纪葎倒卖的生意,两人说了不少话,秦老爷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突然意识到些什么,疑惑地问道:“奇怪,榕榕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纪榕小心脏突然提了起来,刚从接收到的信息里缓过神,当听到秦明德事情的处理结果时,她内心是松了口气的。   躲在门外的纪榕自然看不到,纪葎的眼神朝她所在的方向瞥了眼,唇角微勾,淡淡道:“我出去看看吧。”   纪榕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转了圈却不知该往哪走。   爸爸要出来,她偷听的事情不就露馅了吗?   纪榕只慌乱了会,没听到脚步声,心里大石落地,想了想,把衣服书包收拾了下,拉着秦招偷偷挪到院子里,再假装刚刚回来的模样,跑得甚至大力喘了几下气。   “秦爷爷,我们回来啦,哎,爸爸,你也在家呀?”   望着小闺女那故作惊讶的模样,纪葎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点点头轻‘嗯’了声,顺手把闺女抱了起来,“怎么满头大汗,跑回来的?”   有汗吗?纪榕伸手摸了把额头,瞬间换上笑脸,“因为榕榕想爸爸了呗。”   纪葎哑然失笑,没再去揭穿闺女的事情,只是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子。   仔细想想,这段日子的确是忙过头了,就连闺女今天去幼儿园都没赶上送人,在看到闺女脸上开朗的笑时,纪葎心里浮起一丝愧疚。   想到这里,纪葎将目光转投到秦招身上,刚受伤时脸上看起来骇人的淤青都差不多消散,他不像自己小闺女那么单纯,略微思索就猜到了秦招伤从何来,虽然不满秦招的隐瞒欺骗,但那段时间小闺女的孤单有目共睹。   纪葎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没追究这件事,转而对纪榕道:“高方俊明天要过来了。”   纪榕眨眨眼睛,目光被欣喜取代,“哎,小舅舅是要开学了吗?”   纪葎点点头,“是的。”   说到高方俊开学的时间,纪榕不可避免想到了同学校的时甜甜,不知道出于什么问题,本该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后方和男主修成正果的女主角竟然提前和人家在一起了。   纪榕有意试探秦老爷子,便装作不经意提起的模样,“对了爸爸,秦爷爷,我们今天在学校新认识了个朋友,叫付奕橙的。”   她目光炯炯地从秦老爷子和纪葎身上扫过,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秤砣压紧些,又说道:“不过放学的时候他被人叫住了,我和秦招就是因为帮他赶走坏人才回来晚了的。”   出乎意料,无论是秦老爷子还是纪葎,脸上都没有一丝端倪。   纪葎在听完了纪榕的话,还皱起眉头,“凡事自己安全最重要。”   纪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爸爸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没有以往的担忧,更被说惊讶了。   那是怎么知道付奕橙存在的呢?早就猜到了付家的人会来找付奕橙吗?   纪榕的心脏突然砰砰砰跳了几下,心里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   心里有兴奋,有期盼也有担忧,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纪葎,最后还是没把话问出来,而是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榕榕今天帮秦招认识了好多朋友呢,还有住在咱家附近的,说要约着秦招一起上学呢。”   纪榕嘿嘿笑了两声,撒娇似的贴近了纪葎的身子,“爸爸,榕榕能不去上学了吗?”   纪葎有些诧异,从刚刚闺女的表情来看,今天去学校应该是过得不错的,“榕榕不喜欢上学?”   纪榕认真地摇了摇头,“幼儿园的小朋友,好幼稚。”   她皱起眉头,显然是极苦恼的,纪葎不禁失笑,这小家伙自己也没成熟到哪去,怎么还嫌弃起同龄的小朋友了?   他张张嘴,正想依着小闺女的意思,旁边秦老爷子就迫不及待讲话了,“这可不行,榕榕,你忘记答应秦爷爷的事情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纪榕撅着嘴,她还真给忽略了,但是今天在三年级一班的人里面分明没发现‘嫌疑人’,反倒是严博华支支吾吾的态度惹人怀疑。   在纪榕嘟嘴沉思的时候,秦老爷子眼神快速和秦招对了下,各种心思皆在不言明的行动里,纪葎则安静地等待纪榕答案,老实说,他也觉得闺女没必要那么早上幼儿园。   现在主要是魏中平没上手,容易被人坑,纪葎才事事亲为,只要忙过这段日子,他便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来陪小闺女了。   来到北京城之后,他亏欠小闺女太多了,包括说要去玩的事情,也屡屡因为工作的事情只能暂歇。   还有秦老爷子那边的事情,秦丛礼离开后,公司的窟窿需要填,不做正事的员工需要拿出来杀鸡儆猴,纪葎知道,秦老爷子有想要锻炼自己的心思,但他做这些,更多只是为了秦招。   就算是给秦招做铺脚石吧,纪葎悠悠叹口气。   怀里的小闺女搂得更紧了。   与此同时,纪榕心里也下定主意,“那我明天还去学校。”   秦老爷子瞬间眯起眼睛,咧嘴一笑,“行,果然还是榕榕对秦招最好。”   纪榕神气地一扭头,“那还用说!”   纪葎默默地看着被套路犹不自知的小闺女,骤然失笑,他以后真该跟紧小闺女,免得她被人坑骗了才好。   翌日,纪榕依旧早起,和前一天的迷茫不同,今天她可是打足了精神的,甚至于秦招走慢两步,纪榕都还督促着人赶紧走。   过了一个路口,严博华果然在那等着。   他无聊地踢着手下的石头,另外一只手上还提着袋生煎包,抬眼看到秦招的时候,脸上瞬间扬起笑意,小跑着过来,“吃早饭了吗?”   纪榕其实吃过了,早餐还挺丰盛地,小肚子也圆滚滚的。   可严博华是秦招学校里第一个朋友呢,纪榕生怕伤害到人家,犹疑着拿手指比划了个小小地角度,“榕榕还能再吃一点点。”   秦招只消瞥一眼就能猜到纪榕的心思,看着严博华淡淡道:“你拿一个我和榕榕分吧,谢谢。”   老实说,严博华早上决定带东西出门的时候,还挺犹豫的,毕竟秦招看起来那么讲究,万一不吃别人东西怎么办?   秦招的那句谢谢让严博华体会到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连忙从袋子里拿出个小小的生煎包递给秦招,“这可是我妈做的,味道还不错。”   难怪,纪榕瞥着小巧玲珑的生煎包,接过秦招掰过来的那半,一口咬下去,皮薄馅多,猪肉的汁水瞬间爆满口腔,即使小肚子饱饱的,纪榕却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也太好吃了吧。   纪榕对严博华竖起大拇指,“你妈妈做的东西真好吃!”   严博华脸上瞬间充满骄傲,腰背都挺直了,“是吧,我妈就这手艺拿得出手,全北京城的饭店都做不出我妈的味道。”   说完了话,意识到自己夸得太大,连忙补充了句,“榕榕妈妈肯定也厉害。”   秦招正欲把自己手上的那半生煎包也递给纪榕吃,听到严博华的话,动作一顿,眼神里瞬间冒起寒气。   纪榕便也扭过脖子撅起嘴巴,得意洋洋,“那还用说,我妈妈是世界上最棒的。”   虽然,我见不到她了。   秦招暗暗查看着纪榕的脸色,目光转投向严博华,客气道:“再给一个生煎包,谢谢。”   严博华连忙敞开袋子,“秦招喜欢吃就多拿点。”   秦招点点头,有意岔开话题,便问道:“作业做了吗?”   这话可真是戳到严博华的心坎了,他瞬间苦着脸,“没,都不会,秦招,你的作业借我抄呗。”   身边多了个学霸,对严博华来讲最大的好处就是,多了个可以抄答案的,并且还不怕做错了被老师逮起来。   严博华心里一片乐呵,当然,只维持了三秒。   接下来,他就听到了秦招毫不留情的话,“不行,自己做。”   纪榕噗嗤笑了,眼睛在秦招和严博华中间扫来扫去,好心道:“我教你怎么做呀,我都会的哦。”   不是严博华想藐视纪榕,而是这压根没有值得他信任的地方,他像煮熟的茄子蔫了下来,摇头晃脑,“别,还是算了吧。”   纪榕试图证明自己,“我真的会!”   严博华却丝毫不听,甚至还敷衍道:“行行行,我信你。”   纪榕生气了,这种人,就让他交白卷去吧。   几个人走着,就快到学校了,纪榕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决定的事情,又凑到严博华跟前,满脸探究地问道:“严博华哥哥,你知道是谁欺负我哥哥的吗?”   秦招不说没关系,严博华肯定是知道的。   纪榕捏紧小拳头,只要等严博华把人说出来,她找人去报复顿,自己就能脱离学校了。   别说,就那满教室的奶娃娃,纪榕是很抗拒的。   经由纪榕提醒,严博华也猛地怔住,两只手的拳头重重击在一起,食指戳着脑门,满脸有大事要说的模样,“对了,秦招,方强...”   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严博华听他父母提起的,欺负过秦招的方强本来这几天就可以出院的,夜里不知道被谁打了顿,直接给打骨折了,至少得在医院待半年以上,到时候他们都升班了。   严博华是想把这好消息分享给秦招的,原先班里人害怕秦招,一个原因是秦招出手太凶狠,另一个原因就是怕方强回来报复被牵扯,现在好啦,什么烦恼都没了。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秦招凉凉瞥眼给噎了回去。   严博华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仔细想了遍自己没得罪秦招啊!待发现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纪榕,严博华突然后知后觉:秦招...不会是不想让妹妹知道这回事吧?   仔细想想,要是他在外面和人打架,肯定也不希望妹妹知道的。   严博华福至心灵,再看向纪榕时就闭紧了嘴巴,眸中泛出深深疑惑,“谁?我不知道啊?有这回事?”   纪榕真想对严博华来句,拿金奖的演员都没你会演呢...   虽然不知道严博华出于什么原因不把答案告诉自己,但纪榕也没气馁,只要是饮料就总有缝隙的,她不怕严博华不漏气。   ...   在幼儿园门口和秦招告别,纪榕一步三回头地踏进让她十分头疼的领域,她倒还想跟着秦招去教室,但人家是正经学习的地,还有主任定期巡逻,总不能让老师替自己挨骂吧。   进门之前纪榕已经做好准备了,昨天那小胖子哭得那么惨,今天说不定会报复回来,她看到调皮捣蛋的孩子会做的幼稚事,无外乎拿毛毛虫吓人,或者板凳涂胶水。   纪榕走得小心翼翼,奇怪的是,班里的人就像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还有小女娃跑过来牵住纪榕的手自我介绍。   纪榕完全是拿着大人的想法揣度小屁孩的心思,脑子里充满了疑惑,到了位置前身上像装上了雷达探测器,围着桌子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难道...是她想多了?   纪榕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连书包带都没敢解下来。   不多会儿,昨天才由小霸王转为哭哭啼啼眼泪鼻涕糊一脸地小胖手背在身后走了过来。   纪榕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双目灼灼地望着他。   走到纪榕的桌子前,小胖先疑似‘害羞’地垂下头,声音虽然还霸气,但比昨天软下来不少,“纪榕,抱歉,老师说不该欺负女孩子,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小胖半垂下头,眼神里带着不舍手上动作却十分坚决,果断地把身后一大把的糖果都塞进了纪榕的怀里,闭着眼睛更加大声地请求道:“你可以和我做好朋友吗?”   纪榕:“???” 第二百二十二章   纪榕愣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小屁孩说的话,这是跟她道歉呢?纪榕并不知晓昨天人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看这小胖的表情还挺真心实意的?   小孩子都道歉了,纪榕本身没什么损失,对上炯炯有神的眼睛,她很难说出不原谅的话。   迟疑了瞬,她点点头,“我原谅你了。”至于后面做朋友的话,她权当没听见了。   可别说,小屁孩还挺好哄的,得到纪榕准确的答案,抿着的唇瞬间张开,眼睛瞪得圆圆地,仿佛身体的每一块肉都散发着喜悦般,就连那肥嘟嘟的脸蛋都似乎变好看了。   好说歹说哄走了小胖,没多会,上课铃声就响起了。   虽然都是家里捧在手心疼的小祖宗,但在上学的时候,大家还是很自觉地乖乖坐好,并没有谁要闹小情绪之类的。   进门的还是昨天见过的女老师,她看起来挺关注纪榕的,眼睛闪烁般地亮了下,在看到教室里相安无事的人后,原本提起的心也跟着放下来。   女老师笑着鼓鼓掌,吸引了同学的注意力后,才眨眨眼睛把自己准备好的节目说出来,“咱们昨天还没欢迎新同学呢,今天大家一起开个欢迎会,怎么样?”   这群小朋友们都才三四岁,蹲在幼儿园的日常,基本就是玩耍和学习些简单的东西,听说有节目后各个欣喜若狂,小胖率先蹦跶着举手,声音昂亮,“老师,我赞同。”   其他同学也纷纷举手表示赞同,就见女老师心满意足地笑了下,让小同学们帮忙把桌子搬到旁边,呈正方形把中间一块空地围起来。   小同学们都特别兴奋,老师说什么做什么,没多会就把场地清理了出来。   既然是欢迎新同学,为了让纪榕更快融入班级,每个人的自我介绍便有必要来个了。   小胖突破重围,站到纪榕面前,突然就羞臊得不行,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完,“我...我叫小胖...今年四岁。”   还没说完话,他就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双手叉腰转瞬气势十足,“纪榕是我罩着的,以后你们都不许欺负他。”   女老师的鼓掌声迅速响起,带着鼓励,“小胖做得真棒,其他同学们也都要向他学习,要有同学爱。”   小胖摸着后脑勺,脸颊都变得粉粉地,“没...没那么棒。”得到老师的夸奖,他心里激动得不行,随即想到刚放狠话的表情,又把脸板了起来摆出高不可攀的表情。   纪榕都快被这小屁孩逗笑了,从书包里摸到出门前秦爷爷塞进去的零食,拿了几个糖递给小胖,“谢谢。”   大概是有了零食的鼓励,其他小朋友都争先恐后跑到纪榕跟前,女老师阻止不及,只能在一边控场,边道:“慢点,不要挤!”   纪榕目光所及,是一张张笑脸,耳边传来小孩子们小铃铛似的声音,心情好像突然就变了调,昨天面对幼儿园的烦躁消失殆尽,甚至开始在想,她之前是不是太偏激了呢?   其实小孩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又难缠?   ...   到了放学时间,和其他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挥手道别,纪榕撑着下巴蹲在门边等秦招。   等把班上的同学都平安交给家长,女老师才笑望着纪榕,也蹲下身来,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家长晚到耽误自己时间而摆出任何不耐的神色,声音温温柔柔,“榕榕,今天过得开心吗?”   可爱的小姑娘总是招人喜欢的,即便是深知小孩有多恐怖的女老师也不外乎,她嘴边还有个浅浅的梨涡,笑的时候连纪榕都忍不住夸句长得漂亮。   脑海里回忆了今天的行程,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小孩子声音,意外地也没吵到哪里去。   纪榕晃了晃脑袋,真心实意道:“开心。”   两个人聊着天,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半个钟,远远地听到严博华叽叽喳喳的叫声,纪榕便站了起来,眼见着秦招三步跨作两步走来,纪榕笑意逐渐加深。   女老师也站起来,等到秦招走近了,她才扬着笑脸说了句,“你们今天有考试吧。”   严博华大惊小怪,“老师,您怎么知道。”   看着女老师脸上了然的神色,严博华差点要以为对方未卜先知了,他们今天的考试是突然决定的,严博华可连临时抱佛脚的机会都没有呢。   女老师宛然一笑,“教你们数学的老师,是我先生。”   登时,严博华那嘴张得仿佛能塞下个鸡蛋,他看眼面前温柔似水的女老师,再回忆了遍那动不动骂人的男老师,眼神里陡然浮现起一抹怜悯的神色,“老师,您也太苦了吧...”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男老师阴恻恻的声音,“严博华,今天的作业抄两遍。”   严博华瞪着眼睛回过头,“...”   看着严博华那不可置信的模样,溜圆的眼珠子,似乎还在懵圈老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震惊中隐隐带着丝绝望的模样,纪榕忍不住捂嘴偷笑,躲在秦招身后,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这可是秦招入学以来第一回 考试呢,纪榕比秦招还紧张,抓着秦招的手不住追问,“今天考得怎样?”   严博华抢先回答,咻地一下凑到纪榕的身边,远离男老师的视线,“哪有那么快出成绩,老师还要批卷呢。”   太久没考试,都把流程给忘了,纪榕点点头,“好吧。”   男老师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秦招的成绩还不错,严博华,你可得多跟人家学学。”   有种与有荣焉的情绪瞬间在纪榕体内爆发,她以极快的速度换上笑脸,“那是,我家秦招去哪都是最厉害的。”   小孩子脸上纯粹的笑容,成功把两个老师都逗笑了。   离开了教室,男老师那副可以摆来震慑学生的黑脸也卸了下来,甚至还点头附和,“的确,我教学这么多年,难得碰上在学习上这么有天赋的孩子,依着这样下去,他或许能跳级呢。”   和两位老师道别后,纪榕脸上的笑停不下来,严博华则因为两次被男老师打压的事情,情绪低迷到不行,凑近了还能听到他的碎碎念,让人忍俊不禁。   路过教学楼时,纪榕再次碰见了放学的谢非凡,只是这一回,他身边没有付奕橙的存在。   谢非凡笑着解释,“付奕橙今天家里有事,请假了。”   纪榕眨眨眼睛,倒没多问,只是路上难免因为这些事情分掉些思绪。   自打猜测到事情和秦老爷子有关后,纪榕想了很多,她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只能期待付忻和时甜甜早日翻车咯。   纪榕明白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该插手的,也并不认为现在的她能依靠穿书给谁带来便利,索性随波逐流,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回到了秦家,听到大宅子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间或地参差着高方俊的声音,纪榕甩下书包屁颠颠地跑了进去,目光万分欣喜,一把扑进高方俊的怀里,“小舅舅,想榕榕了没?”   高方俊同样满脸乐呵,“想啦,你表哥表姐天天在家念叨你呢,榕榕没打喷嚏吗?”   纪榕连忙揉揉小鼻子,点头如捣蒜,“难怪,榕榕天天喷嚏打不停。”   一屋子的人都笑开了,其中马瑛和姜常清笑得是最厉害的,马瑛忍不住摸了把纪榕的脸蛋,“小榕榕,你怎么那么会说话呢。”   别说,这人年纪大了,就不适合做些大幅度动作,马瑛笑得下巴都酸了,才连忙用手扶住坐直了身子。   纪榕还趴在高方俊的腿边,扬着脑袋好奇地问道:“小舅舅,你去过学校了吗?”   高方俊点点头,“去过了。”   “那学校漂亮不?”   “当然漂亮。”   关于B大的描写,在里女主视角里是有提过的,作为当前国内一流学校,光占地面积就是别的学校两倍,建筑恢宏,要不是因为时甜甜在那,怕看多了膈应,纪榕还真想去瞅瞅呢。   这一次见面,高方俊整个人身上都焕发着一股神采奕奕的精神力,五官依稀又俊俏了,气色比起之前别提好多少了,想来日子过得不错,纪榕也替他开心。   几个人聊着话,秦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了。   这段时间,高方俊也逐渐想明白了,自己之前对秦老爷子怀着偏激的想法,总觉得他是来抢走秦招的,态度也不甚好,心里已经自我谴责一次,本来是准备好道歉的,见到人后脸上又浮现了赧然。   来到北京城后,他算是深刻理解到魏中平先前对秦老爷子的态度从何而来了,当被姐夫接着来到秦家大宅的时候,高方俊差点连下巴都惊掉了,这个老头子远比他想的要厉害。   高方俊兀自羞愧地不行,秦老爷子倒完全没把那事放心上,点头谦和地笑道:“榕榕她舅来啦,别客气,当自己家就行。”   秦老爷子说完话,高方俊连耳朵都涨红了,像个扭捏的小媳妇般踌躇再三,猛地站起身朝着秦老爷子弯腰道歉道:“之前是我鲁莽了,说了些难听话,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秦老爷子还真被吓了跳,待反应过来高方俊说的事后,忽而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哪还能跟你们小辈计较。”   话虽如此,他嘴边的笑就没垂下来过,显然心情是愉悦的。   高方俊也不好意思在人家里白吃白喝,加之姐夫还住在这边,他娘托他带了好些吃的,便一起拿出来,叫上忙忙碌碌的魏中平,算是难得地吃顿热闹饭了。   即使放到很多年以后,再想起这天,那热闹的感觉依旧充斥在脑海里,挥洒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身体不舒服,明天更多点。 第二百二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纪榕依旧致力于找出陷害秦招受伤的罪魁祸首,她本来还想从严博华身上下手,这厮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触及那些字眼就成了哑巴。   纪榕倒是在幼儿园混得风生水起,她是想要跳级的,也从来没隐瞒过自己的聪慧,有时候去三年级蹭课,还高调一把举手回答问题,自此便在腾飞学校出了名。   **岁的小男孩最是不服输了,怎么能容忍自己连三四岁的小屁孩都比不过,个个暗地里卯足了精力,听说有些家长还特意跑来问老师,说家里的孩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学习,是不是学校出什么新的奖惩制度了。   努力肯定是有回报的,那个月的考试,班主任看着平均分比二班高一大截的成绩,整个人都是哭笑不得的。   为了感谢纪榕这个误打误撞却实实在在帮助了班级成长的小朋友,班主任甚至还特意跑去买了朵大红花,别在纪榕的衣服上,别提多显眼漂亮了,纪榕走到哪都是被人围观的。   那些学生家长就更不用说了,几百年没见过家里孩子考出这么好成绩的,打听到原委后,便开始疯狂送礼,这些人里面,纪榕除了十分垂涎严博华妈妈做的吃食,其他是一个不收,最后在秦招的冷脸帮助下,成功逃离家长们的围堵。   回到家后,把这件事情在饭桌上一说,秦老爷子和姜常清都忍俊不禁,即使是深知闺女好面子不能当面笑话的纪葎,暗地里唇角都是勾起来的。   除了腾飞学校,在高方俊的极力邀约下,纪榕还跑了趟B大,来之前想好了碰见时甜甜后的对策,要直接装作没看见,就陌生人。但却意外地没遇上人,不止如此,还从肖萍那听说了个天大的消息。   时甜甜...怀孕了?   纪榕当时别提多震惊了,整个人都像成了雕塑,“肖萍姐姐,你没骗我?”   肖萍抿着嘴笑,“哪能呢,骗谁都不会骗榕榕呀。”   也难怪纪榕吃惊,在原著里,时甜甜可是个矜持的女主,虽然和男主阴差阳错制造出各种暧昧,但在没结婚之前是没有发生关系的。   纪榕一直觉得无论剧情怎么变化,人物的性格反差都不会很大的,现在听说时甜甜未婚先孕,就有点打破底线了。   说起来,时甜甜因为成绩压线,在B大的专业只能服从分配,付忻给她找了许多关系,好不容易塞进了感兴趣的专业,结果没两个月时间,她就因为怀孕迫不得已请长假。   说到这里,肖萍还呵呵冷笑两声。   因为高考成绩不咋样的肖萍,并没有被B大录取,借着家里的关系,她找了个最近的学校,而时甜甜转的专业,正是魏先释原本报读的,在学校里,时甜甜凭靠七窍玲珑心,虽然成绩不高,却依旧是受欢迎的。   就连本来招收魏先释后不准备再收学生的教授,都在见到时甜甜后改变了注意。   按这样下去,时甜甜本来该有个很光明的未来,偏偏在这档口,她怀孕了,肚子里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付家长孙,付太太是不可能允许堕胎的。   而那位教授所待的实验室,仪器众多,研究项目也颇复杂,招收女学生本就是破例,更别提还是孕妇了。   机会只有一次,这事所有人都清楚,而时甜甜最后的选择,却是暂时退学。   不能说时甜甜走了步烂棋,因为付家继承人的媳妇,本来就是可望不可求的。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落幕,肖萍或许还会夸句时甜甜聪明,但没多久,她又继续作死了。   说到怀孕,人们马上联想到的必须是结婚了,就算是时甜甜本来没打算太早再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这事也拖不得。   但偏偏这事卡在付太太那里了,生病之后她情绪动荡得厉害,对时甜甜疼爱有加的嘴脸被彻底撕破,加之家里那新多出来的成员,付太太只恨不能帮儿子娶个更有家世背景的妻子增加筹码,又怎么可能同意时甜甜进门。   母子俩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反目,付太太摆明只要孙子不要儿媳,甚至以死相逼,付忻只能愤愤离去。   再之后,是时甜甜独自跑到医院,意图打掉孩子,付忻发现后苦苦相求,两人都疲惫不堪;但转天,时甜甜又跑到那位教授的面前,声称自己可以继续读书,可以不要孩子,只求能进实验室...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也就是纪榕进了学校没怎么打听外面的八卦事,才会不知晓。   听完肖萍冷嘲热讽的述说,纪榕下巴都快惊掉了,忍不住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因为没能看到热闹叹息,或是因为剧情像脱了缰的野马奔流不息。   日子就这么按部就班走着,纪榕偶尔会打听些小道消息,比如付家二子相争,比如时甜甜和付忻的纠缠,了解得越多,她越发觉得剧情线离自己远了,不知不觉间,那种深埋心底对于主角光环的抵抗渐渐湮灭了。   再说纪葎,经过了起步忙得脚不沾地后,他慢慢闲了下来,收拾出时间带着纪榕和秦招,几乎把北京城逛了个遍,实现了纪榕刚开始要到北京玩的心愿。   就连本来对玩没什么兴致的秦老爷子和姜常清,都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把周边各种好玩好吃的都享受了遍,年,也悄然近了。   腾飞学校已经开始放假了,这学期末,秦招考了年级第一名,拿着到手的奖状和奖金,秦老爷子笑得宛若孩童,张罗着把那奖状贴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逢谁来了都得炫耀几句。   纪榕当时窝在纪葎的怀里,甜甜地比划喊道:“爸爸,等榕榕将来上了小学,也给你带一大摞奖状回来。”   听得人心里软乎乎地,也觉得好笑。   不过秦招是真的聪明,就连老师过来家访,都提了两句:秦招可以跳级了。   按照所有人的心思,秦招在心智上本就比常人成熟,跳级也无不可,但他却拒绝了。   纪榕后来探头探脑找秦招问原因,这小屁孩就是闭口不提,让她抓耳挠腮就是想不出答案。   ...   到了腊月十五,北京城已经开始洋溢着过年的气氛了,这将是秦家老宅里最热闹的一个年,向来只对自家人温和,在外人面前板着脸的秦老爷子脸上的笑是再没停下来过,早早地就开始张罗了。   姜常清却在思考再三后,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了众人。   秦老爷子当场就跳了起来,“什么,你要回老家过年?”   姜常清笑着点点头,“是啊,刚好马瑛要回去,我们就一起凑个伴得了。”   主要是,他还想回松花大队看看,当时离开得太仓促,好些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呢。   秦老爷子却误会了,眼神陡然变得意味深长,点点头倒没有揭穿出来。   其实要说姜常清和马瑛有些什么吧...纪榕观察了段时间,这两人几乎像寻常的师兄妹,相处之间没见端倪,可要说没什么吧,却总让人感觉有什么怪异之处。   纪榕抱着纪葎的小腿,这几个月的好吃好喝没白费,她身高总算比之前窜了点,喜得纪榕每天垫着脚跟纪葎量身高,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在听完了姜常清的话,纪榕心里瞬间一动。   过年了,小舅舅和魏中平肯定也要回去的,纪榕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外婆了,还有那对可爱的表兄妹,她当下提议,“爸爸,咱们也回家过年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姜常清和马瑛的年纪毕竟都大了,春节的火车站返潮是最热闹的,纪榕其实也担心俩老人在火车上遇见扒手抵抗不了,或者人挤人挤坏了身子。   纪葎垂眸看着纪榕,小闺女眼中星光闪闪,像泛不开的浓重绸布,担忧都写到脸上了,心里明了,只是沉思了几秒钟,便果断点头同意,“好。”   来北京之后,因为有上辈子的经验摆在那,纪葎所行无往不利,凭借着敏锐的直觉,躲过了无数陷阱危险,已经开始为之后的企业公司打基础了,虽然偶尔还会因为秦老爷子那边的事分身乏术,但程一勇毕竟不是摆设用的。   毕竟也是合作过的,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将秦丛礼的关系网连根拔起,招新换旧,接下来的事单靠程一勇也能处理,回家也无妨。   纪葎的手搭在纪榕软柔的头发上,眼光格外温和。   秦老爷子忍不住站起来了,急声反驳道:“不行。”   他早就打算好过年的事了,纪榕和纪葎要都回老家,这秦宅不就剩他和秦招了吗?秦招又是半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秦老爷子疯狂摇头,眼神在触及到秦招的表情又是一黑。   这家伙就没准备留下来过年吧?   他还是想和笑起来像吃了糖那么甜的纪榕过年,秦老爷子不容反抗道:“年后再回去。”   纪榕眨眨眼睛,湿漉漉的眸子像极了小鹿,声音更像年糕,带着股软软的感觉,“秦爷爷,你不跟我们回去嘛?榕榕带你去见外婆哦。”   上一秒还巫山重重的秦老爷子,下一秒瞬间撇掉所有云彩,余下湛蓝的天,脸上的笑像纪榕上辈子见过的圣诞老爷爷,脊背微微弯着,目光十足慈爱,“回。”   那模样,几乎要让人以为刚刚为这件事情跳脚的人是记忆出错了呢。   姜常清没想到,只是自己一句话的功夫,这么大家子便都要随着他奔波,“其实你们不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老爷子打断,“哎,这可不是为了你回去的,我安排车,咱也不耽搁时间,这几天就回去。”   纪榕脸上笑意不减,卖萌的动作炉火纯青。   高方俊是真没想到,姐夫竟然要回家过年,明明前几天从纪榕那旁敲侧击都没得到答案呢,听到了秦老爷子同行的建议,他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便同意了。   能不开心嘛,出门前包盼珍就总惦记着纪榕,生怕他们来了北京受人欺负,虽然事实证明榕榕过得不能再好了,但要是把人带到跟前去,包盼珍肯定得高兴坏了。   既然决定了要回家,该买的东西是少不了的,纪榕带着纪葎跑到了国营商场来个大采购,各种各样的吃食堆满了后车厢。   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在腊月二十的上午,她们出发了。   纪榕该庆幸,这年代没多少人有车,要不然像没穿越前那样,就说在高速路上都不知道塞多久去了。   车上,秦老爷子再次挤掉了高方俊,非和纪榕凑一起坐,上次来北京好像才是不久前的事,当时的纪榕不大爱搭理他,现在则完全不同了,两人从南聊到北,秦老爷子兴起了还会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创业故事,听得纪榕一愣一愣地。   第三天,她们抵达了城里,还是那条熟悉的胡同巷,巷口的宋惜梅正搬着凳子坐在外面嗑瓜子,见到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纪榕时,眼睛瞬间就瞪溜圆了,忍不住惊喜问道:“榕榕,你们咋回来了。”   随着她的话,被指使把屋子里洗刷一遍的魏粮也走了出来,忽略掉许久不见的儿子,脚步不停顿地走向纪榕,“榕榕回来啦,饿了没,魏爷爷给你煮面条吃。”   这路上,纪榕那嘴就没停下来过,她乐呵地摇摇头,“谢谢魏爷爷。”   大包小包从车上下来的魏中平心里的感觉就是五味杂陈,平时在家里总是讨人嫌就算了,出去了这么久,不都说归来的孩子像宝吗?他也不指望他爹娘多黏糊,这跟前跟后帮忙意思着拿点东西总要有吧?   魏中平清清嗓子,试图唤醒家里人的记忆。   但没成功,魏粮半眼都不往他这里看的,隔了会儿,他们和纪榕叙旧完了,宋惜梅才将眼神转向了魏中平,说出了自己早就打算好的事情,“你既然回来了,下午就相亲去。”   刚从车上下来,几乎还没什么落地感,还打算回家大睡一觉,就听到老母亲发话的魏中平:“???”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知是汽车的轰鸣声太大,还是巷子里的人无所事事,纪榕站着说话的功夫,已经感觉到无数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瞟过来,有些是站树下聊天的大妈,有些则只是出门倒垃圾的大爷。   还是那种熟悉被围观的感觉,纪榕哑然失笑,倒没理会。   反而是马瑛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热闹的大妈像终于找到了导线,齐刷刷地走过来,围着马瑛嘘寒问暖。   离开前马瑛是有把自己要去北京的事情和旧日朋友们说的,虽然隐瞒下些东西,但也不足挂齿,毕竟相处多年,也算了解这些邻居的秉性,她只是笑笑,便和人聊起天来。   纪榕一家也没耽搁,屋子里几个月没住过人,当然得收拾一番。   这会儿还是早上,简单地把被子拿出来洗洗嗮嗮,纪葎便抱着纪榕去国营商场,打算割点中午吃的肉。   小城里过年的气氛比北京城还要热闹,进了国营商场,各式各样的对联已经摆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红红一片,看着那些灯笼蜡烛,纪榕别提多兴奋,不住地怂恿纪葎买买买。   家里有钱了买东西也不需要再节省,纪葎是什么都依着小闺女的,到最后,该买的东西没买多少,光是些小玩意就堆满了肩头。   临出门前,两人脸上喜气洋洋,却在门口又遇上久违的肖正希,纪葎脸上的笑瞬间一收。   和初次见面的意气风发不同,这次见面肖正希的脸上明显多了疲惫,就连身上的着装都不再一丝不苟,纪榕看到,他脸上闪过丝意外,在看到纪葎几乎被红色覆盖的身子时,眼中很快浮起笑容,点头笑道:“回来过年啦。”   平心而论,肖正希没做过祸害他们的事,纪榕也便换上笑脸,“肖叔叔好。”   纪葎正脸相迎,“嗯。”   秦老爷子打压肖正希的事情,纪葎是知道的,无过于肖正希这几年心大,压低他的气焰,纪葎并没有插手。   但从肖正希浑身的气势来看,这事带来的未必只是坏处,雄鹰振翅太久了,渐渐便以为自己是天空的主宰,肆无忌惮地捕猎,但若哪天碰上了天敌,便只殒命一途。   肖正希出身京城肖家,大哥无心子承父业,反而甘为助力,肖正希没受过任何打压,他可以说是骄傲得甚至有几分目中无人的,但他将来是要继承肖家,是要做挡风树的,这种心气百害无一利。   肖正希显然没有迁怒纪葎,更没有因为合作的突然中断而心生埋怨,只是坦然地笑道:“还去北京城不?”   纪葎点点头,目光淡然,“去。”   “那敢情好,我过几天也要回北京,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咱们京城见。”   “新年快乐,京城见。”   两个昔日战友相视一笑,仿佛找回了当兵时的情感,却谁也没再去回忆往昔,互相回头,各自走远。   回家的路上,纪葎这板着脸抱着闺女提着灯笼对联的模样别提多违和了,不少同样出门采办的妇人都面带调侃地笑,但纪葎就是能做到无动于衷,反而是纪榕笑弯了腰。   吃过饭,便准备前去柏青大队了,说好了要带秦老爷子去认认亲,当然不能落下他了,马瑛因为家里宾客络绎不绝,也没跟着,他们这些人索性开了两辆车。   这次,高方俊凭借着‘要领路’的借口,千辛万苦挤上了纪榕那辆车,总算不是从北京城回来那样,夹在马瑛和姜常清中间没话说,活像是夹肉饼。   坐在副驾驶上,看着逐渐远去的风景,高方俊久违地感受到回家的喜悦。   现在毕竟是年边了,柏青大队生产社基本都放了假,各家各户开始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有趁着天气好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洗刷个遍的,也有做各种各样吃食了。   小孩子们更简单了,学校放假了家长忙着没空管,那当然是可劲儿玩。   纪榕扒在窗边,还没到舅舅家呢,大老远就看到和小伙伴玩得兴起,浑身脏兮兮的高正阳,眼睛里闪过喜意,连忙笑道:“小舅舅,你快看表哥。”   顺着纪榕指的方向,高方俊遥遥一望,瞬间就乐了,“榕榕眼神真不错,你表哥这模样,回家不得一顿收拾。”   高正阳正和朋友门玩着弹珠子的游戏,顾名思义,在规定的范围内,谁的珠子跑得远,谁就赢了。   身子大喇喇地往地上一趴,翻来覆去地找各种角度,战意充斥着他的脑袋,使他想不到任何下场,只想把对面的小子打趴下。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他跟前,圆溜溜的弹珠在滚了远远地一个圈后被车轮胎成功压在底下,已经做好胜利准备的高正阳笑意一僵,怒意上涌,直直的目光朝着车内扫去。   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同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纷纷停住身子,对着这辆在太阳光下带着刺目反光的车子指指点点,眼睛里都是稀奇,但眼神也和高正阳一样,在看到副驾驶座的人怔楞。   刚刚和高正阳比赛的小男孩疑惑地问道:“高正阳,这不是你家小叔吗?”   说话的功夫,高方俊已经打开副驾驶座跨步走下来,高正阳眼睛一亮,顾不上回人家话,走前两步就要扑进高方俊的怀里。   当然,被高方俊眼疾手快地挡住,并且用手按住他额头,“高正阳,你胆儿肥啦,敢直接在地上爬,你怎么不去泥潭里滚滚呢。”   在不远处的高江雪见状跑了过来,“小叔,你回来啦。”   高正阳嘿嘿一笑,直接把话题给转移了,“小叔,你怎么坐车回来呢?这么拉风。”   高江雪直接在高正阳脸上敲了下,“你眼瞎呀,没看到姑丈开着车呢。”   ...   高家屋子里,包盼珍正和王秋英两个婆媳合作着给屋子里来个大扫除,王秋英边把家里的板凳都收拾起来,边看看外面的天色,试探着问道:“娘,这年都快到了,小叔子怎么还没回来呢?该不会还没放假吧?”   包盼珍抬眼一瞥,“做你的活,他有不吃你的穿你的,惦记那么多干嘛。”   “我这不是关心小叔子嘛,听说过年了那火车站的人特别多,这要是带了什么好东西被偷了抢了怎么办。”   “顾好你自己吧,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再说了,你当他冤大户呢?这读书的人哪来的钱买好东西。”   王秋英只顾着心虚地笑,心道那可未必,小叔子上次从外面回来不就带一堆东西?   王秋英对高方俊态度的转变,还得从对方在丁市回来说起,她虽然怨怪纪葎有了好东西只记得小弟不看看大哥,但小叔子横竖都要读书的,这钱的事不用她们操心,心里别提多乐了。   再者说了,高方俊那考上的可不是一般学校,她们可没分家呢,王秋英这几个月回娘家,那都是被人当媒婆似的各种讨好的,有些人还在观望着想看高家这二儿子将来是什么出息,有些人则像押宝那样想赶紧和高家攀亲。   这些人,王秋英当然没胆答应,但这不妨碍她吹嘘呀,几乎要把高方俊能够考上大学的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心情好人也跟着容光焕发,平日里就是包盼珍指责几句,王秋英都不会往心上去的。   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王秋英第一感觉就是高方俊回来了,把手上的扫帚随便一丢,连忙跑过去开门,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跟在打了仗似的高正阳,心里的火腾地就冒出来了。   “高正阳,你想死啊,今天的衣服自己洗。”   王秋英虽然疼孩子,但却半点不纵容的,为了让高正阳长教训,转身回屋就到处找树枝。   高正阳缩了缩脑袋,连忙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妈,你等会,小叔回来了,还有姑丈。”   王秋英身子一顿,回首去看,果真就见一辆车子停在自家门前,当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纪葎下车时,王秋英黑脸顿时一变,成了朵太阳花,“哎哟,这不是妹夫嘛?你怎么回来啦。”   说话间,纪榕也从车上跳了下来,王秋英话头一转,指着纪榕就夸道:“哎哟,这还是咱家榕榕吗?怎么长高了这么多,养得白白嫩嫩地,我都差点要以为认错人了。”   王秋英这话,还真是夸到纪榕心坎里去了,她甜甜笑着叫了句,“大舅妈。”   王秋英的大嗓门,也说屋子里了,就是隔壁几家的也都听见了。   一时间,想要看高家热闹的都齐刷刷打开了门。 第二百二十六章   而那些原本和高正阳玩的小伙伴们也舍不得回家了,个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下车打开后备箱的纪葎,对着那堆得满满的后备箱都抽气起来。   柏青大队的人接受力还是可以的,毕竟不是第一次被眼红到了,羡慕几句高家女婿有钱,也没人没眼色地往跟前凑。   忙完了手上的活,包盼珍也快步从屋子里走出来,对儿媳妇那看金子似的眼神很是不喜,走过去挡在她跟前,目光一如既往,“都回来啦。”   纪榕便喜滋滋地凑到包盼珍跟前,迫不及待地回道:“回来啦回来啦,特意来看外婆的。”   说完了话,她还扯过刚下车的秦招爷爷,指着他介绍道:“外婆,这是秦招的爷爷。”   纪榕的话,成功吸引住旁边看戏的人注意力,这老人家,莫不就是高家那女婿领养来的孩子爷爷?秦招,依稀记得叫这名字。   哎哟,这是帮人养孙又养爷呢?   那些平素看不惯高家风光的人目光里都是幸灾乐祸,不过只眼睛在看到秦老爷子身上气势瞬间偃旗息鼓,像吹口哨说笑话的都闭住了嘴。   这老头子看着不简单呀!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纪榕的话,“外婆,都是秦爷爷派车送我们回来的哦。”   心肝猛地被插上把剑,拔和不拔都难受得很,只能满脸艳羡地望向这边。   包盼珍也清楚门口不是说话的地,连忙招呼人屋子里坐,拽了把还愣着的儿媳妇,转身把屋门关上,随着啪地一声,看热闹的人满眼都是不尽兴。   趁着人家进门,小孩子们忍不住了,围着那两辆起床稀奇地摸,还没碰上去,就被随后赶来的父母连忙拉住,“什么东西都要碰碰,这是你们能玩的吗?磕坏了把你卖掉都赔不起。”   霎时间,训斥小孩的声音,哭闹的声音,议论的声音同时响起,像乱糟糟地一锅粥,都被隔绝在木门之外。   进屋后,包盼珍使唤那眼睛几乎钉在纪葎带来的礼盒上的儿媳妇赶紧去倒茶,刚刚收拾过屋子,到处都还是**地也不好下脚,她便忙活着把堆起来的桌子凳子拿下来。   包盼珍再有力气,那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把进屋丢下行李就跑出来的高方俊吓了个心惊胆战,所幸被纪葎拦住了。   纪葎的声音清淡中带着一股温和,“我来就好。”   王秋英从屋里倒了茶水出来,是再没有过的温柔模样了,她还先假意嗔怪高方俊几句,“小叔子,你也真是的,坐妹夫的车回来也不和嫂子说声,平白让家里人担忧。”   包盼珍是和王秋英相处久了,放个屁都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冷眼一撇,“我看你倒是吃好睡好。”   王秋英也不在意,直接将话题引开,转向了纪葎,“哎,妹夫,我听说你在做生意?在卖衣服吧?看起来过得还不错,你是发达了,怎么也不拉拉你大哥,我们家方强也对做生意挺感兴趣的。”   关于纪葎做生意的事情,包盼珍是私底下和高方强说的,王秋英打眼一看就知道有古怪,又是试探又是偷偷摸摸地听墙角才知道了答案,刚听说做生意的时候,她撇撇嘴挺不以为意的。   这年头生意难做,她老家有个人就亏到破产了的,但所有的观念在她看到今天纪葎风光回来的时候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滴个乖乖呀,那可是车呀,那满车的好东西,纪葎连眼都没眨下,这要是她家男人的该多好。   “老大对什么有兴趣,我这当娘的比你清楚多了。”看着口水几乎快流到地上还犹不自知的儿媳妇,包盼珍不屑道。   以为她不知道王秋英的心思呢,看到别人点好东西就眼红地。   “娘,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天天跟您儿子睡的,他什么心思我当然明白。”   两人说着说着,渐渐就起了隔阂,包盼珍是没心思和儿媳妇吵的,偏偏王秋英逮着这事不放,“娘,你怎么这么偏心呢,怎么就偏疼二儿子呢,将来可是我男人给你养老。”   说是语气不合吵到一起,其实都是积攒起来的矛盾,王秋英干脆趁着这次把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包括她心里的不平和委屈。   纪榕拽着纪葎的裤腿,眼睛瞪得直直地,她还惯来觉得高家是她见过婆媳关系最好的了。   “要是大舅哥真有这意愿,年后就跟我去北京城吧。”嘈杂声中,纪葎冷静自持的音调格外清晰。   王秋英的嘴瞬间闭上,充满希冀的眼神瞬间看向纪葎,“妹夫,你这话当真?”   包盼珍目光紧接而至,“纪葎,你不用理她。”   纪葎脸上泛起抹淡淡笑意,脸上的表情无可无不可地,其实就算没有王秋英的话,他也是想让高方强帮忙的,都是纪榕的舅舅,他不可能厚此薄彼,只是时机该往后延些罢了。   王秋英心领神会,喜悦几乎从心底溢了出来,满口答应道:“好嘞,妹夫,你有这份心,咱妹妹就算嫁对人了。”   说完话后,她又立马捂住嘴,“没别的意思,不要误会。”   包盼珍恨恨地瞪她一眼,既然纪葎都发话了,她索性也不再多说,回过头满是抱歉地看着秦老爷子,“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儿媳不懂事。”   秦老爷子却乐呵道:“无碍无碍,你也不用把老头子当外人看,既然榕榕都叫我句秦爷爷了,咱就当自己人。”   就连姜常清这不爱说话的,都附和了几句。   几个人聊着话,高方强也从外面回来了,拿着大块猪肉,进门就招呼纪葎,“今晚都留这边吃饭。”   其实高方强是去猪肉档割过年猪肉去了,这过年的猪肉可不好割,生产大队里难得宰头猪,去晚了连骨头都排不到,也是路上听别人说起妹夫回来的事情,干脆就多割了大半块猪肉,就快过年了,他买东西也不省着,这会儿回来手上大袋小袋的。   妹夫刚答应要带自己男人赚钱,王秋英在这方面可半点不小气地,笑意盈盈,“对,秦老爷子今天还第一天上门,让您试试我的手艺。”   包盼珍撇嘴,不客气拆穿道:“你有什么手艺,不就是白水炒青菜。”   因为高方强回来的事情,勉强把屋里的气氛都缓和回来,纪葎今天回来是还打算去趟松花大队的,回来都不知道得几点,也不能让人干等着,便婉言拒绝了。   高方俊嘟囔道:“姐夫,等你回去都不知道几点了,干脆去完松花大队就拐过来吃饭吧,我们等你也没关系的,都一家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纪葎堵得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秦老爷子一拍板,干脆道:“行。”   而包盼珍,则从纪葎说起要去松花大队开始,脸色就有些隐隐怪异,当然,正聊着天的众人都没注意到。   时间也不早,和高家人道别,纪葎转身先去把车子点着火,纪榕则还在和高方俊逗乐。   彼时,包盼珍就靠在门边,被厚重的门遮盖住的眼神写满了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把话吐出来,纪榕一行便已经转身坐近了车子,还在热切地朝她挥手,她又把话咽回去。   反而是王秋英站在包盼珍的身后,注意着她的脸色,语气犹豫且带着询问,“娘,你怎么不把纪家的事告诉她们,免得回去被赖上。”   包盼珍的目光直追随到纪葎的车消失在拐角处,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进屋,没有回复王秋英的话。    第二百二十七章   车辆很快行驶到松花大队,秦老爷子这是第一次和秦招同行过来这边,临近路口,他降下玻璃车窗,眼神眺望远方,目光里的戏谑难得全部收敛起来,板着脸抿着唇别提多严肃了。   眼神在碰触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四合院时陡然变得幽深,睫毛轻颤,有种说不出的厉色从眸中闪现而过,到底顾忌着是在车上人多,并没有表露出来。   两辆车前后出现在松花大队,又是下午人比较多的,出场马上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松花大队的田地拾掇得晚,这时间还有在田地里干活的呢。   明明应该是最寒冷的时候,老大妈身上裹得严实,额头却因为干活渗下汗来,视线里瞥到那出现的车辆,眼神瞬间在驾驶座的位子钉住了,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才稀奇地望向身后挑着粪走过的女人。   那是个脸颊消瘦的女人,大冬天身上穿的衣服最少,冷风把她整个人的脸蛋都刮伤了,嘴唇苍白,肩膀被厚重的扁担压着,看着十分吃力,整个人头发都是乱糟糟地,仔细去看,脖子脸上还有巴掌扇过的新伤旧痕。   老大妈先唉声叹气几句,终究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询问道:“月红,那是不是你家老三呀?”   没错,这虚弱的女人正是纪榕家搬走后,才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冯月红,短短几月时间,她像变了个人,身上透露着疲惫不堪的信息,闻言却快速抬起头,眸子猛然紧缩。   是看错了吗?   她扶着腰缓慢地站起身,眼前闪过丝眩晕,片刻后她才缓过神来,目光再次扫向那边,肩上的扁担突然像有千斤重,她说不出话来了。   直到肩膀被人用手轻轻拍了拍,冯月红大梦初醒,伸手挡住刺眼的太阳。   她咧开嘴角想露出个笑容,那些对纪葎做过的事瞬间如同子弹般钻进脑子,只能改为悻悻道:“好像是吧。”   老大妈又定睛看了两眼,声音里带上笃定,“什么好像,那就是你家老三。”   话音刚落,她已经满脸热情地朝着纪葎的方向挥手,边对冯月红笑道:“哎哟,看来纪老三这出去是赚大钱了,竟然还能开着车回来,打扮得就跟咱进城看到的领导那样,满松花大队再找不出这有出息的人了。”   大妈满脸喜气洋洋,就好像是在夸她儿子似的,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话就像冰刀子那样直戳进冯月红心窝,还在兀自嘟囔。   “要我说你家那口子酒醒之后,你好好和他说叨,跟纪老三道个歉,这亲兄弟哪有隔夜仇的,两人关系好了,人家随便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点东西,你都不至于在这挑粪呢。”   冯月红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心情了,见老大妈饶有兴致地等她答复,也只能苍白一笑,“嗯。”   ...   冯月红那边的心虚车上是一概不知,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搭理,纪葎直把车开到自己家屋前才停下来,脸色淡漠地打开车门。   纪榕张开手,满脸笑意地由着纪葎把她抱进怀里,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马上被隔壁屋子传来的暴怒声惊到,眼神瞬间飘忽。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看老子不爽吗?叫你收个衣服,竟然还敢把你爸的衣服丢地上,活腻了是吧?   你闭着嘴干嘛,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嘛?是不是在心里诅咒我呢?看老子今天不教训你,不把你往死里打!”   屋子里传来厚重的脚步走动的声音,大概是贴近门边,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纪榕又听到纪青团带着哭腔的声音,那里面带着颤抖,还有慌不择言,“爸,爸,我错了,我把衣服重新洗。”   纪军像是踹掉了什么东西后才咬牙骂句,“滚蛋,你洗了老子明天穿什么。”   屋门外,原本因为纪老三开着车回来,想要过来凑热闹套近乎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走在前头的大汉捏紧拳头不屑地哼了句,“天杀的纪老大,又开始打人了。”   “行了,你管人家那么多人也不会领情,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家里干点活呢。”   众人骂归骂,却是没人愿意上去拍门劝话的。   原因无他,就像话里说的那样,前头的确是有人路见不平站出来指责纪老大的,结果呢,人家闺女直接站出来就一句话,“我爸教训我是为了我好,不关你们事。”   反而是帮忙的人惹了一身腥还没得半点好,渐渐地,无论这纪家院子里传来多大的声响,也没人乐意去管了。   纪榕就窝在纪葎怀里,听着旁人讨论的话渐渐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盯着那紧闭的门,纪青团傻吗?不,她聪明得很,仅一次的拯救只会让打她的人更变本加厉。   对于这个曾经迫害自己的纪青团,纪榕脸上没有丝毫怜悯,眼神在经历过刚开始的恍惚后,忽地变冷硬下来。   纪葎木着脸转身拿钥匙打开门,正要走进去,就被人出声拦住,“纪老三,你回家里过年呀?”   纪葎目光似有停顿,但没有答复,转身带着人直接进屋,反倒是那主动和纪葎搭话的人满脸尴尬,回过头语气里带着谴责,“这纪老三脾气是越来越不行了。”   身边的人已经满脸稀罕地看着两辆车,只顾着啧啧称叹,“这纪老三是发大财了呀,他去做什么?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纪民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门口围了一堆人的场面,听到屋子里嘤嘤哭泣的声音,脑筋突突地疼,没空凑热闹,便想要敲门进屋。   突听旁边社员道:“纪老二,你家老三回来啦。”   纪民脚步顿住,再看那奢华的车子,目光里浮现出怪异,“这车莫不是我家老三开回来的?”   打从没离开家起,纪民就一直觉得纪葎是有大出息的,在外面笃定是有好关系的,当时断掉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虽然后来大嫂因为投机倒把的事情被抓走,他心里为媳妇的警觉侥幸,但午夜梦回,总还会想自己是否做错。   心里急需求证,纪民也顾不上社员回复,转身走进纪葎的门前,砰砰敲起门来,“三弟,是我。”   没多会儿,门就被打开,打眼一看纪葎,纪民就知道猜测地肯定没错了,掩下心里复杂的情绪,嘴唇大张着努力笑道:“刚社员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你是准备在家过年呢,也对,咱祖宗都在这边,就算分了家,也还离不得。”   他说其实是在试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纪葎看,力求不错过他脸上的每丝表情。   弟弟有出息了,哥哥当然是高兴的,但也要这出息有他点沾光的才行不是?纪民惯来是会做人的,这会儿在纪葎面前,俨然就是个关爱弟弟的好哥哥。   想到纪家这半年来像撞鬼了的事情,纪民心里烦躁之余也期盼着纪葎能来带他逃离苦海,也没遮遮掩掩,径直道:“大哥这段日子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成了酒桶子,喝醉了就打嫂子孩子,这家我也几乎是顾不过来了。”   仿佛是为了衬托他说的话,隔壁本来快安静的屋子又传来阵阵哀嚎,纪民目光飘忽着注意到院子里的姜常清,又是一笑,“爹,你可回来啦,这几个月跟三弟过得怎样,儿子都惦记你了。”   屋子里正被纪榕缠着玩的姜常清闻言眼神闪烁,动作停下来,目光投在地上,“你娘呢?”   纪民嘴边溢出苦笑,“我娘她...中风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难怪从进门开始就没听到纪红彩的声音,纪榕后知后觉地感叹了句,紧接着瞳孔猛然缩起,等等!啥?纪红彩中风了?   纪榕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上辈子在电视上看到关于中风人群的报道,心里突起动荡,手更像不知道酸似的举着,面前如果有类似心里描述弹幕的话,大概就只剩明晃晃的一句话:真的假的?!   那个整天泼妇骂街的纪红彩,那个动不动就跟人干架的纪红彩?   纪榕这么个小不点的情绪纪民并没有理睬,在说完了话后,他目标重点放在纪葎身上,没有看到自己想到的情绪,心里难掩失落,想想也释然,毕竟亲娘以前做的都不是人做的事!   其次,他又看向了姜常清,以前没把这老父亲放眼里,直到后来听人提起他被纪葎带走养老,才在心里添了点砝码,直直的眼神里触及到对方略带吃惊的表情,纪民眼中闪过喜意。   “爹,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娘。”   “三弟,难得回一次家,我看你这边也不用生火做饭了,去隔壁,二哥给你露一手。”   纪民脸上满是亲和的笑,落到纪榕的眼里却怎么看怎么怪异,因为纪民那行为给人的感觉是纪红彩的中风,还比不上他讨好纪葎重要,尤其是在前面特意酝酿过悲惨情绪过后。   纪榕心里一阵冷笑。   纪葎的目光在纪民身上停了会,收回眼神后转向了姜常清,似在等他的答复。   那表情,竟然浑然不把自己这哥当回事,纪民掩在厚重衣服下的手渐渐捏成拳头,心里既是懊恼也是怨怼,以前还当三兄弟里他最聪明,其实纪葎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   同样是分家,自己顶多是跑去镇上,虽然开了小饭馆后因为妻子的手艺不愁客人,但那些都是小本的,更别说后面纪红彩中风后纪军领着人跑他店门前大闹特闹,非逼着他回家给老人养老。   纪民眸中怒火闪现,三弟怎么就那么命好,能躲得大家都找不到人呢。   心里的不平很快又被他收敛起来,继续摆出兄长谦和的表情,“你二嫂还在镇上没回来,我手艺也还不错的。”   纪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这么强烈要求纪葎,说白了是想靠顿饭培养些兄弟感情,纪葎唇角勾起抹冷笑,并不理会对方的自言自语。   纪红彩中风的事情确实让人难以预料,顶多当新奇点的事,不足以让他为此吃惊怔楞。   纪民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纪葎依旧无动于衷,心里渐渐起了烦躁,面上却是讪讪一笑,“或者你不想要去隔壁,二哥过来这边也行,只是娘中风后屋子里重新收拾了顿,还有许多爹之前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儿就过去。”纪葎没开口,姜常清先发话了。   听到姜常清的话,纪榕歪着脑袋目光里有疑惑,柔嫩的手很快被旁边坐着看戏的秦老爷子拽过去,“榕榕,过来秦爷爷这边。”   秦老爷子的出声,成功让纪民注意到他的存在,作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仅一眼他就看出秦老爷子浑身不同于常人的气派,忍不住向纪葎询问道:“这位是?”   “秦招爷爷。”简单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纪民摸摸后脑勺,眉头微微蹙起,秦招?这可不就是他三弟收养的那儿子嘛,从未听说过对方有爷爷的,还是看起来这么不简单的角色。   纪民不愧是经过事的,连想事情都比别人要深远些,很快就联想到秦招的身世上面。   说起来,他媳妇最近看了部电影,老在耳边念叨着那剧情,就是富家子流落外面,几年后被家人认领的故事呢。   难道,秦招其实是富家子弟遗留在外面的孩子?被亲父母找了回去?   脑海里只浮现几秒这想法,他就越发笃定了。   是了,不然单靠他三弟,即便纪民怎么高看纪葎好了,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时间能有如此成就,还开了不止一辆车,怕不是去认了别人当爹吧?   心里淡淡的醋意涌上来,掩下去的目光里充满艳羡,都被他极力掩盖下去。   再抬起头时纪民的脸上只剩下直白和坦然,对着秦老爷子也摆上笑脸,“那您一会儿也过来吃饭。”   秦老爷子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乐呵呵地点头,就像个慈祥的老头子,“行啊。”   等纪民转身走出去,纪葎便重新关上房门,半眼都没抬看向门外的社员。 第二百二十九章   纪民走后,屋门被再次敲响,纪葎漫不经心打开门,这次站在门外的却是李创业。   纪榕瞬间扬起笑脸冲着李创业挥手,软软地喊了句,“李爷爷。”   李创业是仓促赶来的,僵硬的脸被寒风刮伤,双手捧着好久呼出口气来,才笑望着纪榕应声,“哎。”   和屋子里的人打过招呼,李创业将目光转移到纪葎身上,先寒暄地问上两句,“听你那妻弟说你这些日子去北京城了?”   纪葎点头,“嗯。”   “那可是咱首都呀,是个好地方,今儿是回家看看?”仅是看看,李创业并没有觉得纪葎会愿意跑回家来过年,更不会过问他北京的事。   “是。”   李创业笑着点头,“常回来看看也成,免得屋子被人占了去。”   似有深意地说完这句话,他话题一转,“你娘的事你知道了没?说来也是命数,不用太往心上放。”   纪葎虽然没应话,目光中却可见丝丝缕缕的疑惑,李创业叹口气,“你也好长日子没待在家了,我便把生产社的事情和你说叨。”   就像在城里纪葎听董翠枝说的那样,秦祖佑死后,纪家日子过得不安宁,大山媳妇见天儿的找纪家人麻烦,可纪红彩那性格是能吃得了亏的?...从此,生产社里最爱看的热闹,就是这两人隔三差五地骂架。   大概是个把月前的某天,纪红彩在和大山媳妇吵架时,说出些话踩到了对方的老鼠尾巴,在对方盛怒之下干上架,一来二去,也不知道人碰了哪,纪红彩骤然就摔到地上去。   这天过后,她便再也没能站起来了,大山媳妇被以过失伤人罪给派出所抓去了。   纪葎的神色在听完了李创业诉说后闪过丝复杂,终归是纪红彩咎由自取,眸子更冷了,“我知道了。”   纪葎知道李创业特意跑来和自己说这番话的目的,无非是担忧自己被人欺瞒,他是为自己好的,纪葎也领这个情,声音里带着感激,“我这次从北京城带了些特产回来,刚好也快过年了,大队长拿些回去吧。”   李创业闻言连连摆手,“你可千万别,我说这些话可不是为了占你便宜的。”   纪榕忍不住插嘴道:“李爷爷,难道还不能送您些吃食了嘛,这里面可有榕榕挑的。”   说完话,纪榕已经拉着秦招的手跑进屋,把她们刚刚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二话不说塞到李创业手里,笑眯了眼睛抱住纪葎的膝盖。   “你这...”李创业先是长长叹了口气,略带指责的眼神看向纪葎,“听说北京城那边消费高,有钱也不是你这样乱使的。”   纪榕道:“那是给李爷爷的,怎么能是乱花呢,您平时对榕榕那么好,也没见您觉得是不应该的呀。”   简简单单一句话,又把李创业给逗笑了,“两个多月不见,榕榕是越发会说话了。”   纪榕抿着嘴笑,李创业不再推脱,提着沉甸甸的礼盒,笑道:“行了,你的好东西我领了,改天要过来给我请杯酒。”   知道纪葎是刚回来肯定没得空闲,李创业也不耽搁他时间,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转身离开。   纪葎又陪着纪榕陆续把以前帮助过她们家的人都送礼过去,直到天色渐黑,才收拾好东西朝着隔壁屋走去。   推开隔壁屋门的时候,正撞上纪民从厨房里端着碟子走出来,对方脸上有被烟熏黑的一块,见久等不来的人终于登场,已经把心里的妒忌收好,脸上露出舒心的笑,“三弟,你来啦。”   他快手快脚地从屋里拿出木凳,边招呼着人,“快,过来坐,我菜都准备好了。”   纪榕被纪葎抱在怀里,环顾了圈许久没来过的纪家,和从前没什么变化,目光扫到了蹲在旁边哄弟弟的纪青团,对方瞳孔猛地一缩,怯怯地收回眼神。   这反应...倒出乎纪榕的意料。   再次凝神去看纪青团,大冬天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多,都是脏兮兮地,袖子衣摆还有些明显的脚印,脸蛋和之前比起来憔悴地不是一星半点,可想而知,这段日子她过得不好。   纪榕瞬间想到了董翠枝说过纪青团撞鬼之事,眼神郁结,似乎要从对方身上探出究竟来。   纪民没去注意两个小孩子的情绪,直接指使起纪青团,“青团,快过去给你妈帮忙把碗都收出来。”   把人都赶走了,纪民想到了自己诱对方过来的缘由,便客套两句,“要不要带你们去看看娘。”   自从中风之后,纪红彩几乎没再下过床,纪家这条件摆在这里,是别想指望轮椅之类的瘫着了,纪民也就是随口一问,心里几乎肯定纪葎不会去见人。   但随即,纪葎的回复却出乎他的意料。   “嗯。”简单的字节,代表着默许。   微微怔楞过后,纪民很快收拾好心绪,中风之后,属于纪红彩那宽敞的正屋被收拾出来,由纪军做主将人安置在偏远些的屋子,美其名曰,安静更适合老人修养。   纪葎仅瞥眼纪民带他走的方向,什么话也没说。   到了纪红彩的屋门前,迎面撞来的是厚重腐朽的味道,带着腥臭让人忍不住反胃的恶心感,纪榕埋头进纪葎的怀里,纪民却像没有察觉那样,直接伸手推开门,满脸笑意地对着屋子里喊,“娘,三弟回来啦,还有爹,过来看看您。”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纪民却依旧笑眯了眼,带着他们走进屋,“对了,爹,之前搬屋子的时候我把你的东西都装起来了。”   纪榕悄悄从纪葎的肩头抬起眼睛,瞥了眼厚重床上的纪红彩,要不是知道屋里躺着的是谁,她都差点要认不出人了。   纪红彩眼窝深陷,手上乌黑的指甲留长了,直接伸在被子外边,更别提她那不知道多久没梳理过的头发,纪榕眼尖,甚至还能看到一两只小动物在上面欢快地蹦跶。   饶是纪榕这个恨纪红彩入骨的,都有些看不过眼,眼神又慢慢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候,床上的纪红彩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竟然有了动静,撕裂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瞬间将几个人的眼神都收拢过去,看得出来,纪红彩正费劲地想要摆脱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但遗憾的是,她的所有举措都是徒劳。   这时候,院子那边传来冯月红的呼喊,“二叔。”   过了好久,才听她又叫了句,“三叔,爹,过来吃饭了。”   几个人围坐在桌子前,纪军脸色不善,但应该是先前被弟弟说服过的,此刻也没有作妖,纪葎却始终没动筷,纪民一心一意想在秦老爷子那刷好感,又是添饭又是夹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他爹呢。   “都别客气,当自己家就成。”   纪军只瞥眼朝桌上看了眼,满腹的怒火像终于找到地方宣泄,“我酒呢。”   冯月红正努力摆着笑脸,闻言身子猛然颤动,气氛瞬间降下来,三个孩子却像丝毫没注意到,一人一筷抢着把好吃的夹进碗里,俩男孩都没事,偏纪青团被筷子重重甩下去,“饿死鬼投胎呢。”   纪民连忙劝和道:“大哥,咱不是说好了嘛,今天人多不喝酒。”   纪军:“好日子怎么就不能喝酒了?”   纪民脑袋突突地疼,原先不是都说好了嘛,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变卦了。   纪军才不搭理纪民的想法,直接将目光又扫向纪葎,“三弟,你这回来的正好,咱娘那情况你也看到了,是不是该把赡养费交交,总不能让当哥的平白帮你养娘吧。”   冯月红小心翼翼地瞟向纪民的表情,生怕因为丈夫的插话让原本打算好的事情‘打水漂’,毕竟纪葎的性格摆在那里,可不是说两句狠话就能逼得到钱的,颤抖着手拉住纪葎,支支吾吾地还没出声,宽厚的巴掌已经在脸上呼啸而过。   一击不中,纪军怒火中烧,猛推了把冯月红,伸起右手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个耳光,“贱娘们,男人说话有你屁事。”   那副凶狠的表情,直接把纪榕都吓呆住了,纪进福、纪进宝、纪青团却似毫无所觉,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只是靠得近的把椅子挪开些罢了。   这要是只有纪葎在场,纪民是不会去管大哥家务事的,偏偏秦老爷子一副看戏的表情,纪民连忙走上前去拉架,“大哥,大嫂也没说什么,你就消停点。”   “闭嘴,你心里还记得你是弟弟呢?竟然敢管到老子头上,信不信连你一起打。”   纪民到底是在镇上享受惯安逸日子的,身手说起来绝对是扛不住前副大队长纪军的拳头,但他不甘心做好的准备被纪军破坏掉,只能拼命地朝他使眼色。   在混乱的场面里,秦老爷子清清嗓子说道:“你那屋里的老母亲,不用安排人给她送些吃的?”   纪军瞪眼道:“她爱吃吃,不吃也饿不死,你这死老头子又是打哪来的,有你废话的地?”   纪民怒吼,“大哥,上门就是客,你非得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嘛?”刚刚回来的时候,纪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将自己对秦老爷子身份的猜测告知纪军,只说纪葎现在发达,可以拿点钱罢了。   现在看着纪军对秦老爷子的态度,唯恐自己做了无用功,眼神陡然锐利。   当然,他那点气势吓不住纪军,相反,还勾起了纪军这两个月对生活的不平,如同石头般坚硬的拳头直接朝着纪民脸上挥去,嘴上骂骂咧咧,“不给你点教训,还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正文会完结,番外慢慢更,写长大后的。 第二百三十章   纪民当然不可能干站着让人打,提早在纪军的拳头到来前就躲了开去,但那桌子饭菜就没那么好运了,在纪军的拳头下,本来被装得满满当当的汤经不住这震荡,顺着桌子溢出来,更别提那整锅粥了,都掀翻到地上去。   也幸亏桌边的人都早有准备,及时躲开了去。   慌慌乱乱间,纪榕目光再度瞥到纪青团三人,眼疾手快的已经把肉抓紧夹碗里去,最慢的纪进宝,也知道护紧自己手上的碗,他们的眼神旁若无人,仿佛司空见惯。   嘴唇瘪了瘪,纪榕突然觉得无趣极了,伸手拽了把纪葎身上的衬衫,“爸爸,咱回去吧。”   纪葎脸色漆黑如墨,下颚绷得紧紧的,隐隐有发火的节奏,但纪榕的话,偏偏像那再柔顺不过的水流,仅是轻轻拂过,就让那升腾起的火苗都湮灭了。   纪葎略一点头,跟着姜常清去屋里把他该拿的东西拿了,不用谁说话,直接推门走出去。   纪民看得别提多着急了,张嘴正想拦人,冷不丁地纪军一拳不中,下一拳又挥过来。   随着车辆启动的声音,这在松花大队待了半天不到就引起轰动的一家子,没有停留再次离去。   纪民气急败坏,也顾不上躲避纪军,直接伸脚朝着他膝盖狠狠踹过去,“你是疯了吗?忘记咱们今天说好的事了?”   疼痛刺激得纪军短暂地回过神,再看看空荡荡的院子,脸色一黑,语气阴恻恻道:“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纪葎这边,到了柏青大队,屋子里包盼珍准备好饭,正坐在饭桌旁看着玩耍的俩孙子,边直勾勾地眼睛看着屋门外,听到汽车的轰鸣声,马上从椅子上坐起。   纪葎下车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并没有把自己在松花大队时的事情说出来,也刻意忽略掉对方那略带探究的眼睛,看着小闺女围着桌子逗乐似的和每个老人说话,随着几人的笑声,掩藏在心底被阴霾暴躁压制的心房慢慢松懈。   眸子里闪过些看不清的东西,浑身气势满是凛然。   除夕那天,天刚蒙蒙亮,纪榕就被纪葎哄着起床了,前天晚上兴奋地睡不着觉,这会儿却像怎么也睡不够,伸手揉揉酸涩的眼睛,纪榕带着撒娇道:“爸爸,能别那么早去不。”   “晚去榕榕可没肉吃了。”   都过年了,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人难免要放纵些,城里的国营商场虽然大,但猪肉就那么些,哪里能抵得住这满城的人哄抢,更别提那大年初一不能杀猪的习俗,大多数人都会提前一天买好隔天的饭菜。   经由纪葎这么说,纪榕瞬间鲤鱼打滚,从床上爬了起来,掀开厚重的被子,感受到外界的冷风,身子猛地哆嗦,看看那充满诱惑性的被窝,有那么瞬间,纪榕想再塞回去。   手脚麻溜地穿好衣服,在纪葎戏谑的眼神下,急冲冲地拉着人往外面跑。   “爸爸快点。”   纪葎眼角含笑,“知道啦,你这个小肥猪。”   纪榕以为自己家算早起的了,出了屋门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听到喧嚣的说话声,仿佛无形的屏障,将朝着脸蛋刮来的寒风都吓跑了去。   卸下所有工作的人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全心全意地迎接新年的到来。   纪榕一手拉着纪葎,一手拉着秦招,这路上都不记得跟多少人道贺‘除夕快乐’了,蹦蹦跳跳地走到国营商场外,看着人挤人的场景,纪榕张大的嘴巴几乎合不回来。   这...也太夸张了吧...   到纪榕穿越之前,新年对她的意义只是活计增多,少两句骂罢了,更别提体验新年的滋味了。   在纪榕心思复杂的时候,纪葎也在垂头看着小闺女,看着看着抿嘴一笑,将纪榕从地上抱起,伸手拉住秦招的手,“走吧,榕榕抱紧爸爸。”   门口堵着的人多,拥挤了至少半个钟,纪榕脑袋晕乎乎地,才终于挤到了肉摊前,看着脸色并不算好的售货员,转瞬便换上甜甜的笑,将讨好应用了个炉火纯青,“姐姐,还有瘦肉嘛?”   ...   鸡鸭鱼肉各种蔬菜都买齐后,纪葎和秦招手上都是满满当当,就是纪榕都提了大堆东西,他们的队伍并不浩荡,但身上手上挂的东西却绝对够震惊人。   其他来晚的别说猪肉了,连其他肉沫星子都看不到,颓废懊恼之余,眼神便被国营商场里挤出来的纪葎三人牢牢锁住,惊得满眼只剩羡慕了。   好说歹说推掉了想从他们手上买肉的人,纪榕满载而归,几乎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路过胡同口时,正巧宋惜梅和马瑛站在边上说话,看见这阵仗也吓了跳,“纪葎,你们这是把国营商场搬回来了?”   其实纪榕买这么多绝对是有理的,她们家人多嘛,现在可是还加上了秦老爷子和程一勇,纪榕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脸朝向旁边的马瑛邀请道:“马奶奶,今晚来我们家吃饺子。”   宋惜梅调侃道:“那宋奶奶呢。”   纪榕满口笑道:“也来,都来榕榕家,管饱。”   两人乐呵呵地笑,大过年的,宋惜梅当然不会跑别人家去,否则屋里那爷俩得饿肚子,说归说,也没当回事。   反倒是马瑛斟酌再三,考虑到过年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平日里爽朗大方的马瑛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当然,最后在纪榕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返回屋中的时候大家也都起了,厨房里炊烟袅袅,是姜常清在做早饭,洗漱完坐在饭桌前的秦老爷子正郁闷地盯着门口,没有订阅报纸解闷,整个人无所事事。   而程一勇就坐在他身旁,嘴巴张张合合,在看到推门进来的三人瞬间闭紧。   秦老爷子飞快地站起身,声音里荡漾着笑意,“怎么买了这么多?”   纪榕笑弯了眼睛,“我们把明天的也买了。”   程一勇也连忙走过来帮纪葎把手上的东西提走,身子陡然松快,纪葎也肯把纪榕从肩头放下来,看着她蹦跳几下,眼神柔和。   东西都买来了,接下来肯定是准备包饺子了,临近午饭时间,纪榕看着调饺子馅的纪葎,手上跃跃欲试,“爸爸,我来,我可厉害了。”   秦老爷子不客气地笑道:“你可别吹牛了,啥你都会。”   也不怪秦老爷子不相信了,这小团子才纪葎膝盖高,那饺子皮可比她的手大,先不说兜不兜得住,仅能不能扶起来就是问题,秦老爷子撸起自己的袖子,“还是让我来吧。”   纪榕哼哼两声,“秦爷爷肯定也不会。”秦老爷子可是养尊处优,连生火都不会呢。   “肯定包的比你好。”   “榕榕才不信。”   “...”   互相吹牛的结果,是两人双双翻车了,谁也没嘲笑谁的资格。   反倒是没怎么说又首次尝试的秦招,整出了全场最漂亮的饺子。   没错,全场,纪葎都比不过的那种。   本来还沉浸在自己不可能这么废的思绪里的秦老爷子,登时就扬眉吐气了,“我孙子就是厉害。”   纪榕吐吐舌头,翻了个白眼,没再和秦老爷子搅和,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上的饺子。   马瑛就是这时候过来的,进门看到了围成圈包饺子的一家人,抿着嘴唇笑,“哟,都会包呢?”   秦老爷子双手叉腰,高昂着脑袋满是炫耀道:“那可不,老头子这手艺一般般,还是比不过我孙子,瞅这饺子,就是去饭馆都找不到这么漂亮的。”   他单手拎起桌上的那饺子,随着他的动作,饺子没了支撑力,从底下顺着溜出馅来。   秦老爷子:...   纪榕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紧接着,满屋子人都笑出来,就连向来在秦老爷子面前最正经的程一勇,都忍俊不禁。   包好了一大盘饺子,纪葎先站起身去屋里烧水,水开后白滚滚地饺子下锅,等到再浮起来时便是熟了,纪榕家饺子多样,有白菜猪肉馅,透过薄薄的饺子皮,清晰可见那黄黄的菜叶包裹着肉馅,单让人看眼便忍不住咽下口水。   还有芹菜肉馅,萝卜馅,各种各样的料都往里放,组成的颜色五花八门,多添喜感。   屋子外的其他人还在忙活,屋内的秦老爷子和纪榕两只大老鼠就先开始偷吃了,沾上调好的酱汁,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中迸发,饺子馅的鲜和刚出锅的烫结合在一起,让纪榕跳脚之余也舍不得把饺子吐出来。   纪榕眯起了眼睛,这味道许多年后她一直记得,是刷新记忆里,属于过年的感觉。   正月初二,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纪榕她娘早死了,这么些年纪葎也很少在过年的时候去高家拜年,但今年可不同,是纪葎重生的第一年,意义非凡,和高家关系也融洽,寻思着带纪榕过去拜年。   在征询了家里人意见后,便干脆一起出发了。   生产社里的年味更浓,过了除夕,家家户户门外挂起红灯笼,贴上各种寓意的红对联,就连门外,都是鞭炮冲洗过的痕迹,小朋友们穿着新衣服,手上拿着买来的炮仗,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纪榕身上穿的是纪葎新买的红色小裙子,配上她那粉嫩嫩肥嘟嘟的身子,这要是眉间再点个朱砂,整个就跟年画上的福娃一样。   这个年纪榕可是收红包收到手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谁都是笑眯眯的,被纪葎抱着下车,看见了其他一块儿来拜年的人家,还热情地跟人挥手打招呼。   纪葎倒是一贯清冷,和人点头打过招呼后,便伸手要去敲高家的门,只不过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听到旁边有人大声插了句,“纪老三,你娘不是没了吗?怎么还来给人拜年?”   柏青大队毕竟是和松花大队相邻的,有点什么事情很快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纪葎手上动作顿住,对方眉眼上挑,又絮絮叨叨地说下去,“你那俩哥哥说来也倒霉,平白地混进去赌博的事情,被人找上门打断了腿,大年三十都是在床上过的,这事你知道不?”   纪葎还没应话,高家门唰地打开,高方俊叼着根牙签走出来,面带不善地看了眼说话的人,伸手拉住了纪榕的手,“姐夫,这么早就来啦,快去屋里暖和暖和。”   不由分说地把人带进屋子,又当着那人的面啪地重重关上门。   高方俊撅起嘴巴,哼,当他不知道呢,就是来看热闹的,转过身笑嘻嘻地望着纪葎,“姐夫,还愣着干嘛,快走呀。”   纪葎略微点头走进屋子,包盼珍是早就听说纪葎要来的消息,屋子里准备了许多吃的,见人终于进屋了,便先冲着两小孩招手,“榕榕,秦招,快过来拿红包。”   纪榕小眉头蹙起,在听到包盼珍的声音后,收拾起心神换上笑脸,牵起秦招的手应声跑了过去。   等到屋里屋外都忙完了,闲散下来,纪葎才出口询问起刚刚社员说的事情。   包盼珍表情明显一愣,但还是叹口气,慢悠悠地把话说出来。   从包盼珍这里,纪葎得知了确切的消息,刚刚那社员说的话确实是真的,也没添油加醋。   原来,早在他们从松花大队离开的隔天,几个自称是要钱的大汉找上纪家门,宣称纪军在他们那边赌博赔了钱过了约定日期还没还,上门要债的。   这纪家早就没钱了,大汉要不到钱便大打出手,才不管哪个是纪军,撸起拳头就打。   俩兄弟都进了卫生所,纪民媳妇也回来了,跟前跟后伺候着,忙起来谁还去注意家里那中风了的老人,纪红彩也没法说话,等到俩儿媳终于想起要去给她送饭时,已经是正月初一,推开门才发现,她早就饿死在屋子里了。   就算是平日里再看不惯纪红彩作妖的,见到她下场每个人都得唏嘘不已。   即便是听完了这样的事情,纪葎依旧面色如常,端起桌上的茶抿着,表情是说不出来的淡定。   唯独他自己才知道,内心掀起多大的阴霾。   而纪榕,则在听完包盼珍话的瞬间就愣住了,她想不到,纪红彩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年后没多久,纪榕大家子就回了北京城,同行的人里除了原先的,还多了个高方强,坐在车上的他显得很拮据,目光里却透露着坚定。   回到秦家大宅,纪榕因为路程时太过跳脱困到不行,闭上眼睛便是狠狠地睡了觉。   醒来时天色渐昏,屋子里满是寂静,纪榕蜷起身子窝在床上,眼睛里突然淌下泪水,她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纪榕下床试探着推开门走下楼梯,楼下电视的声音和人们说笑的声音混在一起,饭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美食,来来往往的佣人阿姨正喜笑颜开地端着菜,昏黄的灯光下,世界仿佛都是柔和的。   听到脚步声,纪葎转头望去,眉眼间顷刻露出笑意,“榕榕,过来。”   纪榕愣了半晌,才屁颠颠地跑下楼梯,猛地栽进纪葎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扑通扑通乱跳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地。   纪榕:“爸爸。”   纪葎:“嗯?”   纪榕:“榕榕...最喜欢最喜欢爸爸了。”   纪葎:“...爸爸也是。”   轻飘飘地如同羽毛似的声音滑过纪榕的耳朵,让她痒得缩起脖子,却还是止不住咯咯地笑。   与此同时,蹲在门外的高方俊转身,大步流星走进屋,指着门外稀稀疏疏飘扬下来的小雪花,扬声乐道:“下雪啦。”   (正文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番外一   八十年代,这是新中国成立后最辉煌的一个年代,各行各业百花齐放,随着下海经商的人逐渐增多,倒爷的称号不再像从前见不得光,反而盛行各地,不少穷人凭借倒买倒卖赚到第一桶金,人民的生活得到了巨大改善。   小企业如高楼迭起,大企业则稳打根基,都在力求不被社会淘汰。   这其中,要说最成功的莫过于成立短短五年的‘荣昭企业’,它犹如杀出火海的雄鹰,以敏锐且领先所有人的速度,拿下市场的分块,从小企业发展到几乎接近天花板的存在,成了所有高层倒爷争相效仿的对象。   而荣昭企业的负责人纪葎,更是一度登上了年代富人榜,其中荣耀,不足为外人道。   当然,一个人的赞美声多了,就会出现各种争议,比如最近圈内扩散流传最广的:有内部消息称荣昭企业负责人实为秦氏企业秦铮养子,借由秦氏抢别人饭碗才爬起来的,真正的纪葎卖身求荣,实际上是阴险歹毒之人。   那些言语实在荒唐,但抵不过眼红妒忌之人深信不疑,加之纪葎放任不管,又有小企业出来哭惨,名为励志的牌匾被人一朝泼黑,便成了打脸那些妄想白手起家成就下个辉煌企业的工具。   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说秦氏企业了,时至今日,这个企业的董事长秦铮已经多次蝉联富豪榜第一名,是实至名归的首富,更是可望不可即的天花板,在豪门圈子里的影响力极大,说扶持企业上台阶,是完全有能力的。   当然,小人的非议影响不到大局发展,不管怎么说,荣昭企业一路高歌猛进是不争的事实。   说完了市场上的争论,势必还得说说北京城的八卦,首当其冲就是在一九七九年春节宣布为爱自愿放弃继承人位置的付家继承人付忻了,这么多年过去,该讨论的热闹笑话早就说完了,而让人们重新想起这桩事的原因,莫过于付忻又腆着脸回家了。   没错,和所有人想的那样,他要回来继承付家财产了。   离开付家时的付忻多有骨气,回来时便有多狼狈,据纪榕偶然听到的小道消息,付忻出门时可是分文未带,和时甜甜只能暂居租来的便宜房子,因为妻子怀孕不便工作,就只能找些营生赚钱,为此颇受骚扰。   不过嘛,爱情正浓的时候沉浸在蜜罐里的人是感觉不到辛苦的,直到他那娇美的妻子过不下日子跟富翁跑了,这才幡然醒悟,为时晚矣。   近些年,付家老头子的身子状况不好,几乎是靠着医院的仪器在续命的,反而是那年纪不大的付家私生子跟前跟后照顾,深得付家老一辈人的心,付忻的回归莫过于挤进已经排列好的独木桥,两人势必争个你死我活。   这将是又一场八卦的兴起,不少有合作的企业都观望着结果,也有人压起赌注。   种种这些,已经十岁了的纪榕是再没放在心上了,包括时甜甜,也渐渐从她记忆里淡去。   清晨,从舒适的大床上醒来,退却婴儿肥,渐渐有了瘦高个的纪榕伸了个懒腰,拉开厚重的窗帘,看着从外面倾泻而尽的阳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早两年在征询纪葎的意见后,纪榕经过学校测试跳了级,又一路读完小学六年级,经过漫长的暑假,成了正儿八经的初一学生,今天便要去新学校报道了。   洗漱过后又随手扎了个马尾,纪榕缓步下楼,正巧撞上了从外面跑步回来的秦招,眯眼笑道:“秦招,你怎么起那么早。”   秦招已经十四岁了,身高抽条似的长,得有一米七出头,身子也有了少年的硬朗,皮肤白皙,样貌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俊俏。   在楼梯口站定,好看的眸子在纪榕身上停住,出声道:“叫哥哥,不早了。”   进入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沙哑,却并不难听。   纪榕目光里带着戏谑,偏偏道:“我就不。”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秦老爷子将眼镜摘下来,望着这每过段时间就得因为同样话题唠叨的孙子,脸上笑纹渐深,“行了,秦招非那么执拗干嘛,难道榕榕叫你名字,你就不是她哥哥了?”   纪榕点点头,“就是嘛。”脑袋晃到半路,突然感觉有哪里怪怪的,拧着眉头想了会,奈何脑袋转不过弯。   纪榕目光从屋子里扫过,“秦爷爷,我爸爸呢?”   纪葎这些年很忙,但只要纪榕在家的日子,他都会把时间挤出来陪她,更别提今天还是纪榕开学的日子,早就答应要送她去学校了。   秦老爷子笑道:“说是要挑套好看的衣服,还没从屋里出来呢。”   这话,当然不是纪葎那性子能说出口的,纪榕只稍稍一听,就知道秦老爷子在胡诌,干脆转身走回楼上,找到纪葎的房间,伸手敲了敲,“爸爸?”   下一秒,门应声而开,穿着白衬衫梳洗得干干净净的纪葎走了出来,注意到闺女的眼神,他不自在地转了转袖口,“下楼吃饭吧。”   纪葎这穿着,说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秦老爷子话的影响,纪榕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突然一拍脑门,“爸爸,你这衣服是上次出门我给你挑的对不对?”   说起来,岁月还真是厚待纪葎,明明三十几岁的人了,除了眼神履历的变化,愣是没长半点皱纹,要说是纪榕的哥哥都有人信。   纪葎脚步一顿,背对着纪榕的脸上浮起丝懊恼,清清嗓子道:“嗯,快走吧,等会儿时间该来不及了。”   秦老爷子干脆放下报纸,走到楼梯那边,对着正下楼的纪葎笑意盈盈,“看,这么打扮多好看,非穿着那些跟死人样的衣服,都没有开学的喜气了。”   秦老爷子的调侃,直接被纪葎漠视掉,快步走到饭桌前坐下,顺手将纪榕的椅子也拉出来。   反倒是落在身后的纪榕,十分感兴趣地凑到秦老爷子跟前,对着正在撇嘴的人笑问,“秦爷爷,你跟我爸爸说什么了?”   小姑娘的眼睛眨巴眨巴,像展翅的蝴蝶,乌黑的眸子里盛满属于这个年纪独有的单纯。   秦老爷子有意卖关子,便道:“榕榕猜猜?”   纪榕还没来得及说话,手臂上的袖子就被手指修长的秦招拽住,“快吃饭,等会儿还得找班级呢。”   一个两个都无视掉自己,秦老爷子站定身子凝住眉,那不忿的表情,只能让纪榕感慨句越活越回去了。   吃过早饭,纪葎便拿着钥匙去开车了,这些年赚得多,除了把钱用作投资外,纪葎也在北京城买了房子,本来还想顺道买车的,只是抵不住秦老爷子发脾气耍赖,说家里的车放发霉了不开要丢掉了,只能把这年头打消。   至于他买的房子,虽然隔得不远,想搬过去却是完全没可能,原因无他,还是秦老爷子。   思及此,纪葎也只能叹口气,秦老爷子做这些事情都是好心,更别说上辈子对自己恩重如山,让他去为了点小事和对方闹矛盾,显然是不现实的事。   纪榕的新学校也是北京城有名的‘嘉盛中学’,这所学校是出了名的招生严格,只按成绩说话,三年前秦招以最好的成绩考上这学校时,秦老爷子可是乐得请不少人来家里吃饭,别的不说,就是为了炫耀。   虽然是名校,有钱人也还是多,开车来的不仅纪葎,都得把车停在校门外,纪榕冷静了一路,到地点反而有些紧张,看着门口树立着中学名字的大块牌匾,纪榕定定神,双手抓住书包两边的带子,眼神坚定地走下车。   纪榕还以为纪葎这就要回去了,还朝他挥挥手,“爸爸,我和秦招会好好读书的。”   却不想纪葎很快跟着下了车,还把车门给锁上了,走过来手搭在她的肩头上,目光凝望着学校内的场景,抿下嘴道:“走吧。”   从读书起,小闺女就一直是省心的,不会像别人家小孩那样哭着闹着不去上学,也不曾表现出任何厌烦学校的模样,她很认真的学习,能连跳好几级,即便是班上年纪最小的,也半点没有比不上别人。   纪葎的心里是很骄傲的,但他更担心因为自己的忙碌忽视了闺女的成长。   今儿是新生开学的日子,同样送小孩进校门的家长还挺多,但气质像纪葎这么出众的还真没几个,是以虽然走在人群里,身边围绕着俩帅哥的纪榕还是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走着走着,有个大腹便便的家长挤过来,认真瞅了两眼纪葎,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纪总,你也送小孩来上学?”   纪葎回头望去,对面前的人没什么印象,还是礼貌地点头。   男人没想到真能得到纪葎的回应,眼睛霎时像发亮的灯泡,瞥着旁边的秦招,语气里带着恭维,“这是你儿子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这位莫非是你闺女,小姑娘生得也可爱,今年读几年级啦?”   纪榕是跳级的,身高在一众正常初一新生里,几乎是不显眼的,加上她长得稚嫩,即使是读六年级的时候,也总有人以为她走错班。   纪榕眨眨眼睛笑道:“初一啦。”   按照男子的猜测,这顶多是个小学生,都准备好等对方说出口就再恭维两句,把纪葎哄高兴了,结果人家一说是初中生,他反倒有点回不过神来,看着纪榕的身高,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三十二章 番外二   半晌,男子终于缓过神来,竖起大拇指朝着纪葎夸奖道:“您闺女可真厉害!想必读书时成绩也是优异的,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不像我家这蠢笨的,若不是今年嘉盛中学录取分数降下两分,还考不进来呢。”   恭维的话怎么听都是舒服的,纪榕眯着眼睛,“过奖了。”   男子正要再回应两句,腰间的肉便冷不丁地被人掐住,是原本站在他身边默不出声的小女孩,此时正龇牙咧嘴,“万大胜,你说谁蠢笨了?你才是笨蛋。”   小祖宗偏偏这时候闹起脾气,万大胜倒抽口冷气,视线若有似无地瞟向纪葎,张嘴就想教训自家姑娘两句,目光则在对视的瞬间选择将话默默咽回去。   万大胜擦擦脑门上的汗,他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城人,家里也算小有家产,早些年便拿着那些钱跟人合作开家公司,盈利却始终不多,这不,今年下海经商的鼓浪起来,合作人看这边半死不活,便坚持撤资去改行了。   别人没感情说走就走,万大胜却做不到放弃,便想另找个合作对象,前面说过,他是本地人,家里也认识些老企业负责人,找遍了交情,却始终没出路,这不,才把主意打到纪葎身上。   为此,他还暗戳戳调查过纪葎的信息,至于那些谣言,他还是觉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不得不说,纪葎这家子是不寻常的,即便是身边那看起来没多大的小男孩,浑身也透露着股稳重的气息。   好声好气哄好自家闺女,万大胜才满脸尴尬地抬头,僵硬地笑道:“纪总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名叫万大胜,这位是我小闺女,名叫万旺旺。”   万大胜在直道来意和先套近乎间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后者,脸上堆着的笑容简直把他脸都抽疼了。   而纪葎,早在对方的名字时,眼睛里闪过丝了然,面上是惯常的风轻云淡,也不拆穿对方的用意;反倒是秦招,侧眸看着纪葎一言不发。   纪榕差点要喷笑出声,万旺旺,这是啥名字呀?果然,就见那女孩脸上又满是不忿,恨恨地就着刚刚掐过的地方又狠揪了下,“都说不要连名带姓叫我了,这名字难听死了。”   “多好听啊,一听就是要旺的命。”   “你闭嘴。”   家里就这么个闺女,万大胜几乎是当眼珠子疼的,被吼两句也没放心上,揉着火辣辣痛的肉,只当是闺女心情不好。   毕竟是新开学,嘉盛中学的学生一股脑涌过来,逐渐站着的位置人也多了。   眼看时间不早,纪葎也不再看父女俩吵闹了,拉过纪榕的手朝着里面走去,完全是把秦招事先准备好的工作给直接领用,专心致志地带着闺女找教室,还边对秦招道:“你先去教室吧,免得等会迟到,榕榕这边我会带着的。”   秦招表情不情不愿,但也没反驳,只能简单地把流程都告知纪葎,最后还添了句,“要是找不到,就去我班上找我。”   ...   一波三折终于找到了班级,纪榕早上扎好的马尾都因为拥挤变乱了,她微扬起脑袋看着教室门口的铁牌,确认没找错位置就要跨步进门,这时眼角余光刚好注意到打过招呼的万大胜。   刚开始纪榕还以为他是要纠缠纪葎,但仔细观察两眼又不是那么回事,在瞥眼看到毫无动作的纪葎事,瞬间将心思抛诸脑后。   这时,耳边传来万旺旺的声音,带着清脆爽利,“行了,我教室到了,你也该放心,快回去吧。”   纪榕回首望去,对方手指指向的位置,赫然是自己正欲进去的教室。   原来,是同班同学呀。   随着纪榕的动作,万旺旺也注意到她,自来熟地挥手招呼,“小妹妹,你也是这个班嘛?好巧呀。”   她还不知道纪榕几岁,但看这模样,肯定没比自己大,便热切地唤人家妹妹了。   纪榕:“...嗯。”   知道纪葎还有事做,纪榕也没缠着他陪自己找位置,在教室门口和他道别,对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眼带微笑。   那厢,跟前跟后把闺女东西放好的万大胜眼尖地注意到纪葎的动作,来不及道别连忙跟了上去。   从纪榕的角度,依稀能看到万大胜那张张合合的嘴,她也没放心上。   右手被人抓住,纪榕习惯性想甩开,就撞进万旺旺像苹果似的笑脸里,“小妹妹,我带你找位置。”   纪榕的身高在教室里绝对算矮的,明明和秦招吃同样的补品,对方跟拔萝卜那样长个,纪榕却像被施了延时咒,这是她最郁闷的事情了。   来得晚好位置都让人挑光了,纪榕可不想坐在前面吃粉笔,斟酌再三道,“我坐那边。”   是靠近走廊那排中间的位置,万旺旺书包还放在讲台下的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纪榕,“你确定?那里可看不到黑板哦。”   纪榕认真地点头,反正等正式开课后老师还会调整位置,现在坐哪有何区别。   万旺旺只得连忙跑过去坐后面的位置。   上课的铃声敲响了,毕竟是刚刚升为初中生的学生,每个人脸上兴奋和雀跃相当,眼珠子都在不停乱转,就连纪榕,都直勾勾地看着窗户外面的走廊,突然,视线里出现夺命狂奔的身影,速度之快让纪榕咋舌。   那人在纪榕面前坐下,是个身高约有一米七的男生,黑碎发短刘海,长得还挺俊俏,随着他的到来,纪榕后背被戳了戳,万旺旺兴奋不已,“这男的好帅。”   帅吗?纪榕没感觉。   “不过我觉得还是你哥哥最帅,也不对,那穿白衬衫的真是你爸爸吗?刚进校门我就注意到了,差点走不动路。”   万旺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嗯嗯啊啊几句话纪榕便不应了,只看着桌子被挡住的阳光,愁眉苦脸。   这男的...不知道个高应该往后面坐吗?   初中的第一节 课一般是不讲课的,教材都没发下来。   班主任是个三四十岁戴着眼镜的数学男老师,说着流利的北京话,刚把自己的情况说完,便道:“今天是新学期开始,大家都打起精神,你们能够进入嘉盛中学,注定了你们是优秀的,未来三年都得好好努力,不要辜负自己。   废话不多说,为了让咱们同学们互相认识,叫到名的上台做个自我介绍吧。”   数学老师是说话爽利的,也不等学生们反应,就点名叫人去讲台上了,第一位是个胆子有点小的女同学,她哆嗦着脚低垂着脑袋,说话的声音就像蚊子似的。   数学老师皱着眉头,大声道:“大家给这位同学鼓励的掌声。”   掌声起来后女同学反而更紧张了,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说好了自己的姓名年龄,都不等人反应就要下去,被数学老师拦住了。   “等等,咱们这班三十几个人,这么简单的自我介绍和我点到名你们站起来报道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个年纪,就要把胆子放大了,可以畅想未来,也可以说说自己的兴趣爱好,没必要把自己钻进洞里,得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许是老师的声音太过慷慨激昂,又许是女同学稳下了心,斗志猛地被激发起来,闭着眼睛站直了腰杆仔仔细细地把自己重新介绍了遍。   有了人打样,后面陆续上台的人更自在了,有些甚至还讲起笑话趣事,教室里瞬间充满了鼓掌说笑声,直到纪榕的上台。   在小学里,纪榕也算个出名人物,早就习惯了旁人的目光,表情镇定。   只不过...她这比讲台高没多少的身高和气势半点搭不上,纪榕冷静地朝旁边挪步,实际上心里尴尬又犯了。   心里像有一万个小人跳出来站在头顶,真恨不能生生把自己拔高几厘米。   数学老师憋住笑道:“咦,这位就是我们嘉盛中学本年级最小的新生了?”   纪榕淡淡地点头,言简意赅地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当说到年级时,班上瞬间鸦雀无声,随后,在数学老师的带领下,才慢慢爆发了掌声。   原本还私底下嘲笑这小姑娘矮的同学们瞬间不淡定了。   “有没有搞错,十岁就来读初一了?”   “她是跳级了吧?”   “成绩肯定很好吧,嘉盛中学可不是谁都能上的。”   “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我连个十岁小孩都比不过,回去要被揍的。”   数学老师对纪榕也挺感兴趣的,知道这小朋友分到他班上后还专门去找了她考试的试卷来看,错误率极低,他突然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这种小孩。   “纪榕同学有什么梦想吗?将来想做什么样的人?”   梦想?纪榕还真没想过,反正什么事情纪葎都会帮她安排好,就当个快乐的米虫行了。   她诚实地摇头,“没有。”   果然是这样,数学老师点点头,看向纪榕的目光瞬间浮起怜悯,单有优秀的成绩是不够的,人的成长离不开的还是过程,拔苗助长要不得,看其他正常年龄的学生,有说科学家,有说大老板,再牛批的,还有想上太空的呢。   纪榕这种孩子,活得还是太迷茫了,他不能任由学生这样下去。   心里如是想,数学老师的脸上带着鼓励,“没事的,纪榕同学可以慢慢想,先立个短期的目标,比如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之类的,可以以此为目标努力着。”   纪榕皱着眉头,“可是我爸爸有钱呀,我想要的东西他都会给我,不存在我得不到的。”   被无形炫富晒了一脸的数学老师:“...” 第二百三十三章 番外三   数学老师心里怎么想的纪榕完全不在乎,径直走回自己座位,丝毫没注意到,教室里有个人正关注着自己。   后背又被人轻戳了下,纪榕侧眸,“你也太厉害了吧!”   自己厉害吗?纪榕心底并不觉得,她只是穿书而来,比人多拿个作弊器罢了。   教室里其他人的介绍还没停止,纪榕百无聊赖,偏头趴在桌上,伸手抠着桌上的木屑玩。   “下一位同学,肖岭。”   纪榕眸光微闪,坐直身子后便看到被自己吐槽挡光线的男子站起身,步伐从容地走上讲台,“我是肖岭。”   凭着旧时的记忆,加上名字,纪榕很快就确定了男子身份,抿着嘴有种不自在的情绪。   只是简单四个字,讲完肖岭就下台了,无视还想说话的老师,更不屑搭理犯花痴的学生。   “好帅!”   “这就没了?”   “妈呀,好羡慕坐他前后面的人。”   就算是纪榕没去注意听,这些话依旧窜进她耳朵里,翻起白眼,她半点都不稀罕好嘛!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眼皮还没松下来,纪榕打定主意当不认识的人就转过头来,“纪榕,借支笔。”   听听,这什么语气,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她欠着他了?   纪榕吐着舌头又翻起白眼,“没有。”   尽管这些年没去费劲打听肖家的事,但从偶尔和肖萍的聚会中,纪榕对肖家的情况并不陌生。   肖正希和甄娆离婚后,两夫妻发展截然不同,甄娆在六年前的聚会中名声败尽,京城里稍微有点地位的人担忧被秦老爷子惦记,没谁敢接这烫嘴壶,甄娆在娘家的日子不好过,却依旧舍不下清高的性子嫁给普通人,要不是还有个肖家儿子,早就穷困潦倒了。   肖正希早被调回北京城,发展虽然比不上书里顺利,总归是稳步上升的,还和纪葎保持着联系。   自己表现得足够不耐烦了,纪榕觉得这就能打退肖岭莫名其妙的交道,却不想换来了对方的眨眼一笑,“哦,那下课记得去买。”   纪榕瞬间皱起眉头,张嘴正欲说话,肖岭已经转身回去,看着那瘦削的后背,纪榕抿紧嘴唇。   这家伙,是吃错药了吗?这使唤人的模样跟谁学的?她们很熟吗?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纪榕站起就要离开,手被万旺旺抓住,对方好奇询问,“纪榕,你认识肖岭吗?”   纪榕直接摇头,“不熟。”   她才不想和肖岭扯上关系,就慢了两步的功夫,肖岭已经站在跟前,“认识啊!纪榕,你不是买笔嘛,我陪你一块去。”   纪榕瞪起眼睛,仰头望向肖岭,目光里满是凛然,“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买笔了?我有笔!”   纪榕印象里的肖岭,那就是个熊孩子,不听话又爱闯祸,因为当初和秦招打架的事情,肖萍也极少会在纪榕跟前提起自家侄子的事,却不想今儿见着,可真是大变样了。   这要换做小时候的肖岭早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了,偏他现在只是耸耸肩,浑不在意道:“我没笔,你陪我去买。”   纪榕撅起嘴巴,“我不去。”   纪榕直接将脑袋扭到旁边,要不是被肖岭堵着,她都想直接跑出去走廊站着了。   万旺旺是刚刚拽住纪榕八卦的,看见这场景识趣地没再说话,只默默松开了抓住纪榕的手,目光朝教室外扫去,眼睛陡然增大。   纪榕心里别提多烦躁了,搞不明白肖岭突然做这件事的原因,难道是想借着买笔为由整自己,无怪乎纪榕阴谋论了,任谁见到小时候就互不搭理的人有天突然猛套近乎,都会觉得惊恐吧。   心里的气还没叹完,原本就热闹的教室突然间变得更加喧嚣,不停歇的议论声在耳边变得格外清楚。   “这人更帅耶。”   “什么呀,跟肖岭完全不同类型的帅哥。”   “我更喜欢这个。”   寻着声线,纪榕一下找到了女生们口中的男生,嘴唇轻启,“秦招,你怎么过来了。”   堵在教室门口,目光像能咻咻放冷箭的人,赫然是早上被纪葎赶着不情不愿去上课的秦招。   他抿着唇大步流星走近,突地伸手抓住挡路的肖岭用力朝后拽去,迈步挡在纪榕身前,看向肖岭的脸色满是不善,“你是谁?”   这表情,这神态,还有这出场就完全压制住人的身高,班上的小部分女生已经尖叫起来。   肖岭的背撞上了身后的桌子,传来哐地一声,他似无所觉,右边唇角勾起,眼睛渐渐眯起来,“我啊,是她前桌呀。”   纪榕伸手轻拽住秦招的校服,“秦招,这是肖岭。”   秦招眸中泛冷,他之所以成绩好,是因为只要看过一次的内容就会被复印在脑海里,在认人上也相同,早在纪榕开口之前,就认出面前的人。   平心而论,他对肖岭这人不带好感,尤其是当第一眼看到肖岭挡在纪榕面前的时候。   生怕两人又不分场合地打起来,纪榕连忙抓住秦招的手转移话题,“你怎么来啦?下课时间也没多久。”   “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被人欺负?”   “谁还能欺负我了,你快回去吧,等会上课迟到了可得被罚站。”   “不会。”   纪榕好说歹说才把秦招哄走,瞥眼又想凑过来的肖岭,连忙转过身若无其事和万旺旺聊起天,她没想错,肖岭真是来找麻烦的。   接下来整天的时间,纪榕都没搭理过肖岭,对方似乎死了纠缠纪榕的心,反正,是停止继续找借口骚扰纪榕了。   下课铃声敲响,秦招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纪榕连忙收拾好书包跑出去,“你教室在哪呀?”怎么速度这么快。   秦招随手指向后面的某栋楼,反正是不近的位置,纪榕瞪着眼睛,“你逃课了?”   秦招顿住,而后摇头,“没。”他是正经找老师说要去接妹妹放学才出来的,不算逃课,至于那套糊弄老师妹妹年纪小必须有人带的说辞,则完全被他抛之脑后。   不得不说,成绩好就是得天独厚。   许是刚刚秦招教训人的表情深入人心,第一节 课还说着要找机会和秦招说话的万旺旺,这会完全没了心思,甚至在纪榕问她要不要同行时,脑袋摇得几乎要掉下来。   纪榕也没强求,紧紧跟在秦招身后离开,走近楼梯时,看见秦招脚步停下,目光朝后望去,纪榕猛地撞到秦招身上,差点两人都滚下去。   “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纪榕条件反射地也想扭过头,视线被秦招不经意挡住。   “没事。”   两人终于走到校门口,纪葎的车也停在那里,当看到万大胜满脸笑意地和纪葎有句没句说着话时,纪榕都惊讶了,这时,眼角余光瞥到停在纪葎旁边的车子,肖正希慢条斯理地走下来。   把拿到手的新书都包上漂漂亮亮的书封,纪榕心情大好,晃悠着跑进秦招的屋子,手上还拿着从楼下顺过来的报纸,“秦招,我帮你做书封要不要。”   秦招正挺直了腰板在写作业,闻言立马停住,让开身子,“好。”   纪榕就快乐地工作了,期间,还使唤秦招去帮忙倒杯水喝,刀子是锋锐地,纪榕轻轻滑过,手上速度麻溜,没多会就包好了一本书,正要从旁边的小书架上拿另外的书,目光就被笔筒里的旧怀表给吸引住了。   这怀表...她好像是见过的。   正要伸手拿下来看看,房间门被刷得一下打开,秦老爷子来势汹汹,“秦招,你是不是拿我报纸了?”   “咦,原来是榕榕,秦招不在这里吗?”   秦老爷子正要转身出去,目光触及到纪榕手上的报纸,连忙走过来。   纪榕嘿嘿地笑了两声,还献宝似的把包好书封的课本递给秦老爷子看,“秦爷爷看,这样书本就不怕脏了,榕榕包得好看吧。”   那报纸,最重要的连载小故事他都没看完呢,就出去会的功夫,这要是秦招做的,秦老爷子肯定二话不说训人了。   可犯罪者是纪榕,秦老爷子画风一变,脸上堆满了笑,“真好看,咱榕榕也太厉害了吧。”   两人都刻意忽略掉不愉快的事,秦老爷子眼睛在秦招的屋里打着转,边撇嘴想着这孙子品味不行,房间素得跟那啥似的,目光自然落在了刚刚引起纪榕注意的怀表上。   原是不经意地拿起看看,再看两眼眸子却陡然变色。   “秦爷爷,你怎么了?”纪榕伸手在他面前挥挥。   在纪榕的面前,秦老爷子很快收拾好情绪,伸手揉揉眼睛,“没事。”声音里却透露着颤抖。   “这怀表...是秦招的吗?还是榕榕的?”   心里有种感觉告诉纪榕秦老爷子态度不对,她盯着怀表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试探着恭维了句,“秦爷爷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是怀表。”   秦老爷子咧嘴笑,伸手从衣服里摸了摸,抓出来个带着链子看起来保存良好的怀表,“因为秦爷爷有个同样的呀,傻榕榕。”   纪榕惊了,与此同时,秦招端着水走回屋子。   秦招只看到两人围着看什么东西,待定睛一看,注意到秦老爷子手上的东西,脸色产生变化,“你们在干什么。”   当时,两人都没说什么,只在纪榕包完了书封后,秦老爷子带着秦招去了书房,两个关起来说了好久的话,具体内容纪榕无从得知,只是等到秦招再出来时,能从眼睛里判断出他心绪复杂,对秦老爷子的态度也在慢慢产生变化。 第二百三十四章 番外四   时间有条不紊地走着,纪榕渐渐习惯了初中生活,也无非是上学的路远些、作业多些、犯花痴的同学密集些罢了。   除去这些明面上的问题,引起纪榕强烈不适的还当属肖岭。   开学的隔天班主任就调了位置,纪榕强烈反抗才坐了个第二排的位置,本想着肖岭那身高不可能到前面了,两人不会有交集了,谁知这厮竟找个近视看不见黑板的理由,强行请求老师调他上来第三排。   是的没错,纪榕后桌的位置。   纪榕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大脑里只要想到肖岭这阵子做的事,就是怄着口气想换班了。   后背又被人拿笔戳了几下,“纪榕,你身体不舒服吗?”   纪榕特别烦躁,身子朝桌前挪动,力求让自己离后面那家伙远些。   肖岭算手长脚长的,眼睛里淌着笑意,锲而不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看到小姑娘头上都快冒烟了,才突然举手,“老师,纪榕身体不舒服,要去医务室。”   认真讲着课的老师动作顿住,作为班上最小的学生,他们科室的老师都是重点照顾的,这么看确实有些蔫蔫的,便急切地问道:“纪榕同学哪里不舒服?”   人在桌上趴,锅从天上来,纪榕回过头狠狠地瞪了眼肖岭,“老师,我没...”   “老师,纪榕肚子疼,她不好意思说。”   这年纪的小孩身体可不就是娇弱?老师自己是男的,也知道有些女孩子脸皮薄,谅解之余也径直道:“我找个同学带你去医务室。”   肖岭毛遂自荐道:“老师,我去吧。”   “不行,找个女同学。”   “老师,纪榕疼那么厉害,要是半路晕了找个女生不是只能干着急?”   纪榕几次张嘴都被人打断,心里别提多懊恼了,拿起课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口。   她倒要看看,这肖岭究竟有什么算计。   两人前后慢悠悠地走出教学楼,期间,肖岭几次伸手想扶纪榕都被甩开,他摸摸鼻子,倒也没强求。   走近操场边,远远看到上体育课的学生,纪榕找个隐蔽的地方,直接开口就是质问,“肖岭,你究竟想干嘛?小时候的苦头还没吃够呢?”   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两只手交叉环于胸前,脸上因为激动升起红晕,前颊的刘海随着风一荡一荡,她也没理会,嘴巴高高撅起,形象瞬间让肖岭想到了电视上看过的唐老鸭。   嘴上刚露出笑意,就又听到小姑娘的低吼,“你笑个屁呀。”   “纪榕,你做我女朋友吧!”   纪榕先是愣住,紧接着目光慢慢放大,不可置信后是滔天的怒火,“你做梦!”   从第一眼看到纪榕起,肖岭就是有心捉弄纪榕,刚开始是为了吸引她注意,长大些了才知道,这是喜欢,小学的时候有很多女孩子跟他表白过,但肖岭都没同意,就是为了让纪榕知道自己的心思,“我是真心实意的。”   “小屁孩,你现在才几岁就想泡妞了?学都不好好上,你对得起供你读书的家人吗?”   肖岭却抓不住重点,反问道:“那是不是长大点你就可以做我女朋友。”   “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看上你!”   纪榕觉得自己要气疯了,脑子就像那用高压锅煮沸腾的粥,腾腾地往外冒着气,敢情在这等着她呢...糊弄她做女朋友然后折磨她?   她就不该指望这小屁孩学好,原本准备好的草稿也不打算说了,纪榕扭头就走,半眼不施舍给身后的肖岭。   才走了几步,纪榕又停下了,当然,不是反悔,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另外的男女,男的只露出后背,但朝夕相处的纪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人。   可不就是秦招嘛,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这节课应该是体育课。   对面的小姑娘纪榕不认识,但会在这时间出现在操场上的,想必是和秦招同班的,探究的眼神死死钉在两人身上,就见那小姑娘仿佛破釜沉舟般,在跺跺脚咬牙等系列动作后,将摆在身后的手伸出来。   那手上,赫然摆着粉色的小信封。   接下来的剧情纪榕不用看,就知道这小姑娘肯定要表白了,此时此刻,心绪放在秦招身上,被肖岭惹出来的怒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纪榕算是看着秦招长大的,之前总是把他当小孩子对待,日子走着走着,小男孩长大了,开始有人喜欢表白了,纪榕突然能理解上辈子在班里追星号称养崽的小姑娘想法了。   当看到秦招被人表白时,她心里竟然一丝欢喜也无,反而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她将这种感觉归类为‘自己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以后白菜归别人了,心里都是乱糟糟的。   还没等纪榕伤春悲秋多久,就见那女孩子眼睛里突然蓄满泪水,如同羞愧至极扭头甩袖而去,很显然,表白失败了。   心里小窃喜之余,纪榕伸手将弯起来的唇角抹平,真是的,秦招都不懂对女孩子态度好点。   面前被一片阴影笼罩住,纪榕呆愣愣地抬头看去,正是秦招走到了跟前,“你怎么没去上课?”   纪榕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是不想把肖岭刚刚做的蠢事说出来,想到两人打架的场景,脑子里告诉运转,只能延用刚刚出来的借口,伸手猛地捂住肚子,做出痛苦的表情,“我...肚子痛,过来校医室。”   秦招的手指向不远处因为纪榕的话打击颇深的肖岭,“那他呢。”   “他送我过来的,我们老师关心我,非要找个人送我去校医室,随手抽的人。”   秦招将信将疑,“那你怎么到操场来了?”   纪榕都想伸手敲自己脑袋了,校医室的位置又不在这边,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嘛,纪榕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刚刚那女孩子找你干嘛?”   “没干嘛,找我借东西的。”   “真的?”   “嗯。”   纪榕:...骗人,当我没看见人表白呀。   纪榕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也不表现出来,只懵懂地点点头,就听秦招道:“你不是去医务室嘛,我陪你去。”   自己没病没痛的,找个理由而已,真去医务室看病不就穿帮了吗?纪榕急促摇头,“不用不用,你不是还上着课吗?肖岭会陪我去的。”   虽然纪榕现在很不待见肖岭,但抓他当挡箭牌的时候依旧毫不犹豫。   肖岭终于在纪榕的眼神示意下回过神来,“对,我会负责带纪榕去的,你回去上课吧。”   听到肖岭的话,再看他的动作,秦招抿着嘴明显不快,视线朝后瞥去,在纪榕坚持的目光下,只能点头同意。   回教室的路上,肖岭依旧跟在纪榕身后,眸子里复杂包含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终于,在临近教室前,他张嘴道:“我不会放弃的。”   纪榕差点想呕血,加快了脚步连走带跑进了教室,这才像终于逃离了魔鬼的窟窿似的。   放学的时候,为了避免肖岭再次纠缠上来,纪榕特意跟紧了万旺旺的脚步,满是警告地看了眼肖岭,这才扬长而去。   出了教室,万旺旺想被人捏住后劲的小猫,小心翼翼地望着纪榕询问道:“你是不是和肖岭闹矛盾啦?”   纪榕无辜地摇头,“没有啊!”她本来就和肖岭关系不好,谈何闹矛盾。   万旺旺捂着胸口松口气,“没有就好,他刚刚看我的眼神有点可怕。”   说起来,万旺旺绝对是纪榕为数不多的朋友了,两个小姑娘虽然年纪不一,却意外地投缘,而随着和纪榕接触的时间多,万旺旺也改掉了自己看见帅哥就花痴的毛病。   原因无他,那男人都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无论是秦招或者肖岭...   万旺旺想想都浮起鸡皮疙瘩。   在楼下和秦招会合,走到熟悉的车前,却没看到熟悉的纪葎,纪榕歪头看眼驾驶座,脸上突然绽放出强烈笑容,“小舅舅,怎么是你来呀?”   “姐夫有点事,我就过来了呗。”   从B大毕业后,高方俊放弃了进实验室的机会,坚持选择跟着纪葎创业,因为在学校的时候高方俊就经常给纪葎打工,毕业后时间充足上手更快,才两年时间,整个人身上像换了种气质。   “我都好久没见大舅舅了,还有外婆她们。”跟弟弟比起来,高方强的脑子就没那么灵活了,但胜在稳重,现在也算成功人士,前阵子在北京城买了房,便把家里老少都接了过来。   “等你放假随时都能见。”   单从高方俊又摸鼻子又不自在的表情,纪榕就能猜到原因,试探地问道:“小舅舅,外婆是不是又催你找媳妇啦?榕榕也想要个小舅妈了。”   “去去去,你小屁孩懂什么是媳妇呀,男儿当志在四方,不立业何以成家,再说了,魏中平不也还没娶?”   纪榕耸耸肩,道出事实,“所以魏叔叔被家里赶出来了呀。”   高方俊:“...”   不对,好端端地外甥女怎么会扯到娶媳妇身上去,莫不是,学校里真有哪个兔崽子肖想自家外甥女吧?高方俊想起了自己今天抢夺接纪榕任务的目的。   他眼睛陡然变得敏锐,“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人和你表白了?”   纪榕瞪着眼睛,“哪有。”   又是严肃的几秒钟,高方俊慢悠悠收回眼神,“没有最好,你们现在是读书的年纪,别瞎搞有的没的。”   这话,纪榕深有同感,瞬间想到了刚被表白过的秦招,话音一转道:“秦招,你还小,外面的诱惑可能太多了,千万稳住知道不?”   秦招静静地看着两人,没有回话。   高方俊被那眼神盯得瘆得慌了,尴尬地笑笑回过头,“都坐好了,舅舅要开车了。”   “小舅舅,我爸爸最近在忙什么呀?”   “忙工作呀,难不成还能忙着给你找后娘呀?你放心,姐夫那性子,一般人降不住。”   说起这话题,纪榕眼睛里瞬间浮现出笑意,想当初在松花大队的时候,纪葎多受欢迎呀,来了北京后纪榕一度觉得女人们会变本加厉,却不想半个找上门的都没有。   即便听秦老爷子说起有些想要结亲的,纪榕也没见纪葎上心过。   这些年来,纪榕就像把小时候混沌的路重新走了遍,慢慢发现自己当初抢着不让纪葎和别的女人接触的想法有多幼稚,也曾经跟纪葎说过,如果有合适的人,重新结婚也没关系的。   但纪葎在这一点上却格外固执,纪榕想了很久,最后也只能归类于和时甜甜的那段婚姻耗尽了纪葎心神。   后来她干脆不问了,只是心里做好准备。   高方俊拿到驾驶证也开了几年车,路上顾忌着纪榕和秦招,虽然开的速度不快,却很平稳,几人说说笑笑回了家。   关上房门,纪榕才重新回忆起今天肖岭莫名其妙表白的事情。   要让纪榕相信肖岭真的喜欢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这才几岁的孩子,即便是心理年龄成熟好了,也不可能接受这种感情呀。   斟酌再三,纪榕终于打定主意,她要找老师换座位!   这事不能拖延,纪榕想了一个晚上,才终于找出个老师没办法拒绝的理由,第二天课间的时候,她半点不停顿地跟着班主任进了科室,义正言辞地商讨一番,又是请求又是卖萌又是服软,才终于换来调座位的机会。   纪榕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顶多平时多避着肖岭,等熬完初一,重新分班后就不会见到人了。   纪榕心里想得美滋滋地,却万万没想到,她和肖岭的孽缘,会一直维持到高中去。   她当初就该再跳级,不至于每每想起都是捶胸顿足。 第二百三十五章 番外五   纪榕高三的时候,秦招已经上大学了,虽然还在同个城市,两人见面的机会却大幅度减少了,原因无他,自诩神童的纪榕终于开始感受到学习的压力,要住校闭关修炼了。   高考成绩,对于很多学子来说,它意味着前程,或者是父母的期望,但对‘从小优秀’的纪榕来说,它则是给自己的交代,是不能翻车的必须。   脑子里回忆起秦招成为高考状元进入B大的场景,纪榕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文理分班后,纪榕因为理科成绩优异,选择毫无悬念,她依旧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在精英班里,也受到颇多照顾,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还同班的肖岭了。   这家伙就像癞皮糖似的怎么也甩不开。   到了高三,纪榕还保持着年级第一的宝座,肖岭在第二的位置紧追不舍,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小,纪榕甚至开始怀疑,下次月考就要被人超过了。   纪榕和肖岭的关系不像初一时水火不容,但要让自己承认输给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纪榕,你成绩都那么好了,还努力干嘛?”桌子被轻推了下,一瓶水被塞进纪榕手里,男子颇有几分吊儿郎当道。   已经是下课时间,精英班的学生却还在奋笔疾书,这班上最大的异类,反而是下课像脱缰野马的肖岭,这不,又跑小卖部回来了。   纪榕翻了个白眼,“要你管。”伸手直接把饮料瓶拧开,不客气地灌了口,再拿校服袖子擦擦嘴巴。   十六七岁的少女,身上都是活力的气息,随着她的动作,盈盈一握的细腰被轻薄布料贴着勾勒出来,白皙的天鹅颈让人忍不住盯着看,即便是在太阳的阴影下,也闪着夺目的光芒。   肖岭依旧笑眯了眼睛,“纪榕,这次月考考过你,答应我个条件?”   “凭什么答应,哎不对,你凭什么觉得你会考过我?”   “试试?”   纪榕直接轻哼了声,“谁要和你试。”   肖岭用起激将法,“你不会是不敢吧?怕自己拼命学习,都比不上我随便考考?”   纪榕心里呵呵冷笑,当她还小呢?她是经不起激的人嘛?   嘿,还真是!   纪榕扬起脑袋,“比就比,谁怕谁!”   不能忍,这肖岭顺杆往上爬的,她要服输,对方不得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肖岭眸中都是满意的笑,“行呀,那我要是考不过你,也答应你个条件,免得你说我骗你。”   “跟谁稀罕你的条件似的,这可你说的呀,别到时候我让你去扫厕所还跟我哭鼻子。”   “最毒女人心,我都没想过让你去扫厕所。”   纪榕直接扭过脖子,切了一声。   纪榕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在和肖岭说完赌注后,她还是急了。   想到了肖岭那些种种恶劣的行径,纪榕心里没对他好心抱什么希望,只能加紧学习的步伐。   时间紧赶慢赶,很快到了周末,纪榕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一趟,书包里堆了各种题,号称大佬的她实在没脸找班上的同学问,便将主意打到秦招身上。   秦老爷子的公司原先是由纪葎和程一勇共同打理的,秦招上大学稳定下来后,他们手里的权势便慢慢放下,由着秦招学习,有时在家里,有时在公司,纪榕也是碰碰运气。   可巧,秦招就在家呢,被年岁渐老皱纹增多心态却越发幼稚的秦老爷子押在沙发边,嘀咕着不知在说什么。   “哟,榕榕回来啦。”   随着秦老爷子的话,沙发上原本背对着纪榕的男子回头,他身上穿着黑色T恤,乌黑发亮的碎发随着他转身的幅度轻轻摆动,剑眉星目,那瞬间,纪榕好像能理解那些女生犯花痴的行为了。   即便是看过秦招所有模样的她,也不可避免产生心悸的感觉,脸颊上迅速升起红晕,被纪榕迅速揉散,重新换上笑脸,“秦爷爷,秦招。”   美美地吃过晚饭,纪榕终于想起自己回家的目的,背起书包直接闯进秦招的房间。   彼时,秦招正躺在床上,上衣不小心掀起一块,露出少年精瘦的腹肌,他却只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就仿佛,那里面有他眷恋不止的东西般,纪榕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秦招立马从床上坐起,合上书本,望着纪榕丝毫没有娇羞的表情,脸上瞬间浮现出愠怒的气息,不过还没发泄出来,就被他自己强按了回去。   秦招绷着声音道:“没什么。”   纪榕满脸狐疑,“秦招,你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这着急忙乱收东西的表情,很难不让纪榕多想。   “没有。”秦招低垂着眼,碎长的黑发遮挡住他的眼睫,抿紧的嘴唇里藏着人看不懂的深意,片刻后,他又舒散好情绪,再抬起头来,仿佛刚刚的阴郁只是做梦,“今天怎么突然回来?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按照纪榕原本的想法,是要在学校复习些时日的。   纪榕果真被转移思绪,也没记挂秦招刚刚的思绪,神气道:“秦招,你怎么总能幻想我被人欺负呢...没有的事,我可是年级第一!”   这熟悉的腔调一出,空气里浮躁的气息瞬间爆开,秦招没忍住勾起唇角,“是,榕榕最厉害。”   “现在年级第一有些题不是很懂,想咨询省高考状元,你该怎么做呀?”   “自然是尽全力去教。”   等到纪榕略带吃力地把书包丢给秦招,看着那一本本拿出来的书,秦招才知道,这一些题,是多大一些,眼睛里都是哭笑不得。   秦招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旁边的书桌上,拿起习题翻了起来。   整本高考书都是纪榕做过的,知道答案的地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不知道的则重点标记出来,秦招仔细地扫了眼,大概明白纪榕薄弱的地方,撕下便签在上面填上答案,再把方式细细地和纪榕讲述。   二十岁的秦招早就过了变声期,声音变得低哑充满磁性,当他讲题的时候,很容易勾得人听不下其他东西,尤其是骨节分明的指节拿着笔在本子上比划的时候,纪榕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秦招莫不是狐狸变成的吧?   秦招以前是寸步不离纪榕身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渐渐有了自己的事情,纪榕要很努力去回忆,才能够想起上次两人独处的日子,心里突然有种酥酥麻麻的痒意,带着复杂的心思。   纪榕猛地长叹口气,“唉——”   “怎么?听不懂吗?”秦招瞟了纪榕一眼,又将目光放到自己刚刚讲过的题上,重新换了种简单的解题思路,继续道,“这道题还可以这样...”   纪榕的手撑着下巴,回过神来连忙专注地听秦招讲话。   只是没多久,她又开始神游太空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秦招,你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呀?”明明穿书的人是她,怎么更聪明的反而是秦招呢?难道是主神分脑子的时候把她们分错了?   ...   还没把题全部讲完,身边的少女就在耷拉几下脑袋后彻底睡死,秦招终于将克制放在书上的眼神收回来,转移到书桌侧边,看着那熟睡的少女,粉嫩嫩的脸颊和嘴唇,和记忆里三四岁小姑娘的模样大相径庭。   思绪渐渐飘远,眼睛却像钉死在纪榕身上似的,此时此刻如果有外人在场,定然会为看到不苟言笑的男人嘴边那笑感到诧异。   那抹笑,透着腻歪的甜,仿佛所有谈着青涩恋情的毛头小子般。   有了秦招这个超强辅助,纪榕成功在月考的时候大放光芒,直把肖岭甩下去好几分,得知成绩的那天,她笑得别提多得意了。   肖岭的成绩也确实是提升的,纪榕还心有余悸,要不是自己超常发挥,肯定被压下去了,但在肖岭面前,她半点没透露出自己的小心思,嘲弄地拍拍对方的肩头,“肖岭同学,学校的厕所就拜托你咯。”   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别提多让人牙痒痒了。   可奇怪的是肖岭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情不愿,反而还接受任务般笑道:“收到,长官。”   纪榕直接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检查自己的试卷了。   得把没得分的题都收集起来,等回家了再找秦招。   纪榕没心和肖岭说笑,对方反而死缠烂打,“纪榕,你就不好奇我要跟你提得条件是什么吗?”   纪榕头也没抬,“不好奇。”   肖岭不放弃,“可是我特别想让你知道。”   “我耳朵拒绝接收你的讯息,请转过头去,不要打扰我学习。”   纪榕说话也毫不留情面,从肖岭那表情里,她突然读到了某些讯息。   放学的钟声才刚敲响第一声,纪榕就收拾好书包从后门悄悄溜走,等到肖岭满带笑意地回过头,身后早就没了人,身子猛然一僵。   都是同个学校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饭堂吃饭的时候,纪榕再度碰上了不要脸凑上来的肖岭。   纪榕咬牙切齿,“你究竟想干嘛?”   “我吃饭呀。”   纪榕就想狠狠地啐他一脸口水,明明之前肖岭从来不是在这时间过来吃饭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呢?   肖岭反而慢条斯理地掰开筷子,“有些事情,我憋在心里难受,就想请你帮我参考参考。”   “找别人去。”   “那可不行,你吃完饭跟我出去,或者,我现在就说。”   虽然不情不愿,虽然心里恨极,虽然很想抽肖岭两鞭子,为了不在学校靠桃色新闻出名,纪榕无可奈何,只能和肖岭走了。   黄昏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丝丝缕缕浸透入体内,明明在屋子里还觉得浑身热乎的纪榕,在外面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双手交叉抱住上臂,纪榕的脸上都是不耐烦,“快说。”   “我就是...”   眼睛看着肖岭一张一合的嘴,纪榕的耳朵却突然听不见声音了,瞳孔在猛然间紧缩起来,身子突然不抖了,因为已经僵在那里了。   “纪榕,你究竟听没听我说话。”肖岭说到一半,看见纪榕的动作问道。   “秦...秦招。”在肖岭的身后,身高一八五的秦招正缓步走来,随着他的步伐,空气中的冷气更降了个度,纪榕也不知怎的,心里竟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错觉。   肖岭眼神凝住,嘴唇瞬间像被直尺硬生生刻画成笔直的形状,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后转,还没站稳,迎面而来就是重拳,打得他措手不及。   纪榕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拽住人,“快住手。”   这可是在校内,打人不是闹着玩的,即便秦招是大学生了,总还得顾忌些名声的。   秦招动作果然停住,脸色却更黑了,目光直直钉在纪榕身上,一字一句仿佛从喉咙里被硬生生挤出来的石子,“你、是、在、维、护、他、吗?”   纪榕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招动作快如闪电又朝肖岭而去,这次肖岭可不会再乖乖任打,两人很快扭打起来,纪榕也不是吃素的,眼见着慢慢有学生围过来,连忙趁着秦招下步动作之前把人硬拽回来。   眼见着肖岭那边不服输,捏紧拳头不肯放过秦招,纪榕板起脸,“肖岭,你回去吧。”   纪榕没有时间去纠结秦招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想赶紧把两人打架这事翻过篇去,为今之计,就是让肖岭离开,思及此,纪榕的目光越发凛然。   任谁都能看得出,她此刻心情不佳。   偏偏在这时候,秦招却还揪住话题质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第二百三十六章 番外六   这都什么跟什么?饶是纪榕平日里再克制脾气好的人,经过秦招这再而三的挑衅,内心本就不满的火星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合着就她在这干着急吗?她记挂着不能让秦招在学校里跟人打架,怕影响不好,维护秦招的名声,费心尽力,到头来被她真心对着的这人倒好,张口就是对她的质问。   怒火冲天而起,纪榕那瞬间是真的走进死胡同了,记不得秦招和人打架的原因,记不得场合地点,只梗着脖子瞪着秦招,原本抓着秦招的手寸寸捏紧,“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真当你是我哥什么都归你管?”   在和秦招的相处里,纪榕向来是占主导位置的,明明她才是年纪大的,明明是她在养成秦招,却被人揪着领子质问,纪榕觉得自己脸都没了,就好像在大街上亲爹被儿子指着脸又打又骂那样。   秦招这是在犯哪门子病呢?   竟然说她喜欢肖岭,但凡用点脑子想想,这事有可能吗?   而此时,被纪榕怨怪着的签好却把纪榕脱口而出的话当成了她袒护肖岭的事实,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下颚绷得紧紧地,眼睛是被染上的一片红,秦招在愤怒,他反手抓住纪榕的手,“你既然不想认我当哥哥,那就一辈子别认。”   “要是敢和肖岭在一起,打断你的腿。”   放完这两句狠话,他不敢再看纪榕的眼,将手轻轻放下,转而怒瞪着还未离去的肖岭,给了个警告的眼神后,转身扬长而去。   纪榕则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从秦招那两句狠话里回过神来,秦招什么意思?不想当她哥哥了?也是,秦招本来就有自己的家人,她们又没有血缘关系,纪榕突然觉得心口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秦招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脸上既是沉重也是复杂,望着他背影彻底消失的位置,纪榕唇边露出苦笑,在良久的沉默中,右手渐渐抚上胸口,眨了眨眼睛。   “纪榕,你没事吧?”   视线被另外的人遮挡,纪榕仰头对上肖岭的眼睛,很是想迁怒,但张张嘴后还是没把重话说出来,只换做悠长的叹息,“肖岭,无论多久,我的答案都一样,你放过我吧。”   没有如果。   纪榕说完话,也离开了。   她无暇顾忌肖岭听完这番话的感想,实际上,在后知后觉的时间里,她满脑子都是对秦招说的话,她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纪榕伸手在自己脑子上敲了敲,眼睛里都是苦恼。   她回到了宿舍,却不像往常似的拿起书复习,而是用手撑着下巴,眉头皱得死死地,还没从场景思绪里爬出来。   同宿舍的万旺旺洗完头,正拿着毛巾搓头发,本来是踱着步的,见到纪榕的神情动作停顿下来,“榕榕,你咋啦?”   纪榕脸上都是惆怅,“旺旺,你要是哪天不小心凶你爸爸了会怎么办呀?”   万旺旺耸耸肩,“那就凶了呗,我爸乐意看我发脾气。”   纪榕摇摇头,这答案没有参考价值,又换了个话题,“那要是其他人,你脾气上来的时候骂人,之后该怎么办?”   “道歉呗。”   于是乎,纪榕的脑子里就被这三个字覆盖了。   该去主动找秦招认错吗?可这事想起来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呀?秦招太冲动了也有关系,纪榕无力地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遮住脑袋,翻来覆去恨恨地踢着脚。   万旺旺都没明白她这突然而来的发疯,下一秒,少女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   “旺旺,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回家好不?”   “哪里不舒服?去医务室不行吗?”   万旺旺懵懵地和纪榕对上眼,对方挤眉弄眼的神色,瞬间让她了然,“想不到三好学生还会...嘿嘿嘿,你放心吧,我给你搞定。”   纪榕放心了,也没再耽搁,当晚就搭车回了家。   跨步进门前,纪榕做过很多种假设,比如秦招会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再主动和她说话,两人和好如初;比如她再顺势和秦招认个错,说几句好话...   但让纪榕万万没想到,秦招这狗崽子竟然敢对她视而不见!   屋子里其他人也看出两人情况不对,秦老爷子还好奇问了句,被纪榕糊弄过去,她愤愤地回自己屋子,倒在床上,对秦招的态度越想越气,趁着秦招从门外路过,迅速抓住他的手扯进屋子锁上门。   张嘴就是质问,“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片刻后,意识到气氛严肃,纪榕又假装咳嗽两句,“别摆出这么副吃醋的模样,你这做哥哥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秦招目光直直望着纪榕,“我早就不想当你哥哥了。”   纪榕没想到自己都递了台阶,秦招还不下来,脑子里一时被大堆浆糊糊住,竟想不出下句话要说什么。   没斟酌过的话脱口而出,“那你想当什么。”   秦招还是那样的眼神,却带着询问的语句,“你说呢。”   我说,我说...我说什么呀?纪榕被大脑里突然升起来的想法给惊悚住了,眼睛忍不住瞪大,身子步步后退,直到抵住墙面。   秦招...不会是喜欢她吧?   那眼神太露骨,由不得纪榕不多想,气球开了口,藏起来的记忆倾泻而出,纪榕突然想起来:秦招好像很久没让她管他叫哥哥了,明明以前只是两个字就可以哄好的...   不会的不会的,她和秦招?纪榕急速地想要把那念头从脑海里甩掉,偏偏它就像在里面生根了似的,由着纪榕怎么动作都不行,更有甚之,连秦招下午的狠话都变了意味。   脑子里嗡嗡嗡地响,以至于后面再听到的那句‘我喜欢你’都没能引起平地惊雷了,如果此时纪榕去玩一二三木头人,冠军非她莫属。   秦招低头,看着从小长大的小姑娘,修长完美的手指抬起又放下,脸上既是无力也颓废,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却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沉甸甸地,朝夕相对的哥哥竟然有这种龌龊的心思,榕榕肯定很难过吧?   秦招最后只是悄然转身,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不敢停顿地迈出去,将更多的空间留给纪榕。   ...   收拾好情绪,纪榕拧着眉毛走下楼,“爷爷,秦招呢?”   “他出去了,说学校临时有事。”   “榕榕,你又要去哪?”   “我学校也有事,我要回去了。”   远远地,纪榕还能听到秦老爷子叹气的声音,“这都算是什么事呀。”   这天过后,纪榕又进入紧锣密鼓的复习,生活到处是忙碌,虽然偶尔还是回老宅看看,但不知是碰巧还是别人有意躲着,纪榕一次也没见过秦招。   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好像只是她做了场梦。   但她渐渐地不一样了,看着课本上熟悉的笔迹,有时会想起另外的人,听着熟悉的题,就会想秦招肯定还有别的解题方式。   纪榕更加认真地学习,经常宿舍熄灯了,她还能拿着手电筒照着书本,惊得万旺旺一次次感慨,纪榕可太了不得了,简直是为学习而生,整个宿舍的人都羞愧不已,进而拿起书本。   你们看她这么努力学习,成绩肯定大幅度提升对不对?   实际上,在新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时,纪榕只和肖岭相差一分,不是肖岭进步,而是纪榕退步了。   那些被藏起来的心火瞬间都露了出来,本来只是个小洞慢慢泄气的气球被人突然用手捏爆,纪榕看着手上的试卷一点点捏紧,脑子里浮现的是秦招那脸,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   这家伙,莫名其妙地跟她说一番话,然后像缩头乌龟似的消失不见,倒害得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纪榕很生气!这种生气不溢于言表,却能让所有人感受到。   那段日子,就是最神经大条的万旺旺,看到纪榕都得缩着身子。   不管纪榕是怎么样的心情,时间还是在慢慢地溜走,很快,就到了纪榕和肖萍约定好参加宴会的日子。   来北京城许多年,除了刚开始参加谢家的那场宴会,其他日子纪榕很少出来,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同意了肖萍的邀约。   结婚后的肖萍身上有了雍容的气度,她笑着拉过纪榕的手,两人同行步入酒店。   “榕榕现在是越来越好看了,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子。”   “肖萍姐姐也很好看呀!”   两人说笑着,纪榕还被肖萍引荐给许多女性朋友,其他人当听说她是荣昭企业的继承人时,纷纷都热络起来。   今天这场宴会说是妇人们的聊天,其实也是商场上的,其中不乏集团继承人,荣昭企业在纪葎的引领下,短短几年就家喻户晓,其能力不可谓不强大,也就是纪葎不喜欢参加宴会,否则纪榕早就被众人熟知了。   听着满是恭维的话,纪榕却半点不开心,反而悄悄走到了人群少的位置。   很快,纪榕就知道自己的正确了,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还有些被殃及的太太,在那之中,纪榕看到了被人押着打的时甜甜,已经十年过去,这女人的样貌却没多大变化。   “时甜甜做了小三,今天被原配找上门了。”   身旁肖萍悄无声息地凑近,在纪榕耳边落在这么一句话,声音里没有任何惊诧。   纪榕侧眸,目光停驻在肖萍的身上,看着对方沉着冷静的表情,内心突然有瞬间的恍惚。   片刻后,她就像在讨论毫不相熟的陌生人般,点头淡淡道:“是嘛。”   纪榕蔫蔫地没想待多久,看着闹剧结束,正想找个理由回家,刚打算和肖萍打声招呼,视线就被簇拥着的男人吸引住了。   西装笔挺,面容俊俏,这是秦招。   纪榕动作瞬间停住,眼睛直直地望着那个方向,秦招身上好像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魔力,很容易就把人吸引过去。   纪榕抬脚正想走过去,一群小姑娘的速度比她还要麻溜,很快把秦招挤得看不见了,纪榕也随之发起怒火。   她的眼神向来不错,那会却看不清秦招的神色。   他高兴吗?被这么多小姑娘围着转。   纪榕感觉有种吃了酸溜溜糖的感觉,那涩味直冲脑门,贝齿紧咬嘴唇,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个人。   肖萍:“榕榕,你怎么这副表情?刚刚看见秦招了,你不去打声招呼。”   纪榕直接扭过脖子,“才不。”   肖萍的话打破了纪榕的思绪,她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是在吃醋,歪着脑袋心虚紊乱,手指慌张地抠着今天穿出门的裙子,眼神不停闪烁。   不对呀,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上辈子的纪榕连暗恋都没有,虽然自诩对情感敏锐,实际上却比人慢半拍。   现在正视起自己的内心,唯余喃喃自语:难道,她也喜欢秦招吗?   脑海里刚刚浮现起这个念头,心脏就剧烈地跳跃两下,仿佛在回应她刚刚的猜测般。   纪榕先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紧接着目光又落到人群,她竟然真喜欢秦招呢?怎么会?   就在她自我肯定又否定的时候,嘴里喃喃着的人面无表情地推开人群,他好像就是中心点,让纪榕瞬间失去了所有言语功能,只能够看着他,小心脏就像有小兔子在里面砰砰乱跳,脸颊也红了...   纪榕想,她是真的陷进去了。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秦招缓步走到她跟前,吵架后的纪榕第一次主动抓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第二百三十七章 纪葎番外   纪葎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刚睁开眼时,眸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再望向熟悉的房间,竟有几分恍惚。   又做梦了,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每个指甲都修剪得整齐完美,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将凌乱的头发梳整齐,恢复一丝不苟的表情,纪葎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止一个人,但脸上都带着喜气和焦急。   “姐夫,这么大的日子,你怎么睡这么久?”三十几岁的高方俊已经褪去青涩,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唯独在纪葎面前,依旧显得毛躁。   “我还以为你肯定跟我一样彻夜难眠呢。”   姜常清出声道:“行了行了,不用说那么多,老三快回去换衣服,等会接新娘的车要来了。”   纪葎点头,思绪里藏着别人看不出的几分迷茫,直到重新关上房门,背脊抵在墙边,他才恍惚忆起今天的日子:闺女要嫁人了。   时间过得真快,明明前不久还扒拉在肩头上撒娇卖萌点点小事就能欢快整天的小女孩,没过多久就成了娉婷袅娜的少女,这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虽然那人是他看着长大的秦招,纪葎眼中却难掩不喜,眉头轻轻皱起,随着门外的催促声,换上量身定做的西装。   因为婚礼的缘故,纪榕暂时搬出了秦家,现在他们住在纪葎买来的房子,同样是个位置挺好的豪宅,荣昭企业这些年发展不错,和万大胜合作的房地产生意同样蒸蒸日上,已经足够和秦家并驾齐驱,国家在变好,人民也在富裕。   “姐夫,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你要记得多笑呀。”   纪葎默着脸,依旧我行我素,走到纪榕房间前,当看到穿着婚纱的闺女时,眼神终于有了丝动荡。   纪榕正低着头整理裙摆,见他走近后,眼睛都笑弯起来,“爸爸,你来啦。”   笑意从抿直的唇角不经意泄露出来,“嗯,紧张吗?”   纪榕摇头,“榕榕不紧张。”   也是,纪榕嫁人了也还住在秦家,看起来还真没差别,心里如是想,对专拱自家白菜的兔崽子总算没那么愤恨。   时至今日,纪葎还记得当纪榕第一次牵着秦招手‘丑媳妇过来见公婆’的场面,带着主观因素,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养大的小姑娘谁都配不上,但如果是客观因素,闺女嫁给知根知底的秦招总比别人好。   纪葎各种纠结,眼神落在跑过来扯住自己手的闺女身上,面容都变得柔和下来,“走吧。”   要说纪榕和秦招这桩婚,最高兴的人除了秦招,非秦老爷子莫属,整天笑得见牙不见眼,即使老人迟暮,头发花白,婚姻当天却愣是像打了亢奋剂,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望着那郎才女貌的新人,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他从病床上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软糯团子的那刻,但回忆很快被人打断,身边传来的巨大抽泣声仿佛自带扩音器。   “榕榕这就嫁人了?我感觉她还不到我膝盖高呢,这就成别人的了。”   高方俊的感动让纪葎无语,心里默默道:什么时候闺女都是我的,和你没关系。   闺女结婚的第二年,她怀孕了,同年九月,随着嚎啕大哭,纪葎的另外一个羁绊降临世间。   当他在产房外面看着被推出来的小婴儿时,已经四十几岁的人突然感受到心里难得的悸动,看着女婿不管不顾冲进产房的身影,在询问过护士情况后,纪葎将眼神牢牢锁住那婴儿。   看起来那么柔软地小小一团,纪葎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小闺女生出来的吗?   纪榕出生时纪葎没在旁边,无从得知那时候的小闺女是否同样这么小块,心里懊恼之余,落在小婴儿身上的目光更加炙热。   这是他孙女呀,她有软软的手,不到尾指长的脚,看起来脆弱又坚强。   纪榕曾经在他面前提过建议,希望他再娶个喜欢的妻子,相濡以沫,那个时候纪葎否决了,时至今日,结果依然没变化。   一晃,又是好多年过去了。   摇椅上的男子合起报纸,拿起桌边的茶杯轻抿了口,目光投放在厚重的铁门上,阳光在他身上洒得满满当当。   他想,这就是他要的生活了。   “爷爷。”清脆得如同百灵鸟般的声音由远及近,身上穿着漂亮小裙子,脸颊软乎乎像包子般的小姑娘像风筝一样飞了过来。   纪葎眼睛瞬间眯起来,伸出手将小姑娘搂进怀里:“嗯。”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