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com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反派的虐心日常(女配) 作者:柔南   作品简评:   柳织织穿越成小说中死后被挖了心的恶毒女配,无心但离奇活下来的她七情缺失,却在种种的纠葛下,被挖去女配心的罪魁祸首大反派爱上,可她已不可能动心,偏执的大反派便不得不自食其果,踏上被百般虐心的漫漫追妻路。   本文甜虐交织,虽有些虐点,但尽量以轻松舒适的基调来交代故事,行文通俗简练,作为主线的感情线走向流畅且细腻,男女主互动紧密,发展鲜明,适合喜欢看感情戏的读者阅读。 ============== 第001章   寒露时节,风爽微凉。   随着秋月升起,夜色染开,原本繁闹的姳都城各街巷渐渐偏于寂静,尤其是城西那人烟最为稀少的北角。此角有座被人遗忘的破庙,素来荒凉,今夜却有昏暗的烛光由里洒出。   明灭朦胧中,一名身形姣好的姑娘踏出门槛,脚步明显不稳。   她捂着胸,压抑住剧烈痛苦地抬眸间,便见另一名与她年龄相仿的绿衣姑娘怀着得逞的笑容朝她走来。   她微眯了下眼:“柳织织,你……”   话未出口,她忽地不由痛吟出声,双唇更显苍白,踉跄着下意识靠近身侧的大树才不至于狼狈倒下。   她吃力地继续道:“你……算计我?”   “是不是想不到?”柳织织站定,借着庙内溢出的光,尽情打量着眼前这位早就让她想千刀万剐的戚若瑶,咬牙道,“贱人,要不是你,我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你总算可以死了。”   话语间,她满是狂喜的眼底渗出恶毒的怨恨。   单看姿色,她无疑是个美人胚子,然,当下只可让人见到她由内而外的扭曲丑陋,就如她那颗已经漆黑的心。   相比于她,戚若瑶哪怕身中剧毒,却仍神色不惊。   戚若瑶只问:“你如何给我下的毒?”   在她的认知里,柳织织一无是处,愚不可及,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才会应约过来,想看看这走投无路的蠢货又想玩什么把戏,倒未料竟会如此无声无息地被其算计了去。   柳织织看了眼庙内那已点完的香,不由笑出声。   她目睹着戚若瑶脸上血色快速褪尽,明显只是在强撑的模样,越发嚣张得意起来:“郇香你可听说过?”   戚若瑶总算面露吃惊,下意识也看向庙内。   不用对方再多言,她已彻底明了。   郇香她自然听过,据说无论是香味,还是模样,都与普通的香没有区别,却是无药可解的剧毒。   可她从未想到过,柳织织能拿到这毒。   她的目光再落回柳织织身上时,透出锐利:“你……”   不待她多说,伴着胸腔越发难以忍受的痛苦,有明显的血腥味由她的喉间溢出,又被她吞了回去。   她不由喘了口气,忍着没瘫下。   大仇未报,她断然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奈何她想离开求救却无力,何况郇香确定是无解之毒。   见她如此,柳织织越是兴奋难耐。   她瞪着仿佛淬了毒的眼:“被死亡吞没的滋味如何?你早该死,你凭什么跟我抢南哥哥?凭什么将我逼到如此地步?”   说着她便不由几乎吼出声。   就算是戚若瑶死,也不足以消弭她的心头之恨。   戚若瑶艰难紧抓着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树,满含讽刺地无力说道:“就算我死了……又如何?你依旧是个声名狼藉的……过街老鼠,雁南依旧不会要你这种……恶毒的蠢货。”   “贱人,死到临头,还嘴硬。”   柳织织愤怒难忍,抬手就朝戚若瑶那张美得无人能及,早就让她嫉恨得想毁掉的脸抽去,却被其精准地握住手腕。   她喝道:“放手!”   因对方有极高的武功,她一时竟挣脱不开。   戚若瑶用力将柳织织甩倒在地,接着终是无法支撑地也往地上瘫倒,并撑着地面吐出一大口鲜血。   柳织织见到这一幕,快意取代了恼怒。   她爬起身道:“死吧,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也救不了你。”   戚若瑶拭去嘴角的血,隐隐勾出一抹冷笑,她稍咳了下,又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她的死,一定会被算在柳织织身上。   柳织织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朝着戚若瑶靠近:“我能不能活未有定数,反正你是必死无疑。”   戚若瑶无力后挪,吐出一个字:“滚……”   柳织织受不了戚若瑶这副就算将死,也显然瞧不起她的模样,便立即走到对方面前,抬起匕首就朝其脸上刺去:“去死吧!”   戚若瑶侧过身,险险躲开匕首,柳织织随即又朝其刺去。   戚若瑶忍着几乎要被黑暗吞没的滋味,拼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柳织织的手腕,却被其一把推开。   “你还是省省力气。”柳织织的匕首更为凶狠地刺下。   她不仅要戚若瑶死,更要其死得面目全非,眼见着她即将得偿所愿,眸中迅速充斥起通红的狂热。   叮——   未想最后关头,忽有颗石子以电光般的速度射来,精准地将她手中匕首打落,她又恼又惊,立即转头朝院门的方向看去。   当她见到那抹令她熟悉入骨的颀长身影,陡地睁大了眼。   她下意识出声:“南哥哥。”   夜色下,她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直到他大步过来,借着庙内烛光,她才瞧清他那张俊脸上的寒意。   她正是无法理解他怎会过来,便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她不过一介弱女子,这一脚自然疼得她龇牙咧嘴,脸色苍白,来不及缓过神,她就看到他已蹲下身将戚若瑶拉入怀中。   她立即红着眼不甘道:“她那样对你,你还要护她?”   戚若瑶接近他,明明只是为了利用,他也明明已与其决裂,并且撤回了所有保护人手,可今夜他为何还会出现?   他又怎可为了这样一个下作的贱人,如此待她?   一如既往地,薛雁南的眼里没有柳织织一丁点位置,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可能,直到他瞧清戚若瑶这副奄奄一息,已经失去意识的情况,他如刀刃一般的目光才落在柳织织身上。   他冰冷出声:“你给她下了毒?”   柳织织缓过他那一脚带来的疼痛,站起身便怒道:“是又如何?是她该死,你莫不是想要救她?可她配么?”   薛雁南倏地抽出剑对着她:“解药。”   柳织织看了看眼前的剑尖,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难不成我不给解药,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薛雁南眯起好看的眼:“解药。”   他素来性情冷漠,沉默寡言,与自小就喜欢纠缠于他的柳织织更是无话,哪怕两人勉强算是一起长大的。这还是他头次正眼瞧她,与她说了不少字,却是为了戚若瑶。   柳织织气笑了:“我可没有郇香的解药。”   薛雁南闻言,瞳孔明显缩了下,他又瞧了瞧戚若瑶的情况,目光再落到柳织织身上时,更是寒冷刺骨,显然是彻底被激怒。   柳织织吓得不由后退了两步,却还在狂妄地痴笑:“哈哈哈,你救不了她,她该死,纵然你……”   “你找死。”   薛雁南落在剑柄的手忽然一个利落的翻推,他的剑便嗖地朝离他有一些距离的柳织织飞去,没入其胸口。   柳织织话未说完,就感觉到此生从未经历过的尖锐剧痛。   她低头看去,瞪若铜铃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居然真的杀她。   薛雁南未再看她,只抱起戚若瑶就走,并寒声吩咐随他过来的亲信吴意:“将她的尸体扔远点,把我的剑洗洗。”   他的每句话,每个态度,都说明着他对柳织织的极度厌恶。   对他来说,她只是个早该死的腌臜物。   柳织织听着他的话,身心俱痛难忍。   她下意识朝着他绝情的背影抬手,苍白的唇瓣颤动着,却再没办法吐出一个字,只能含着滔天的愤恨不甘朝地上栽去。   随着薛雁南他们的离开,吴意看向地上的柳织织。   薛雁南的剑法精准,只这一下,她便彻底断气,只有那双眼因为死不瞑目而仍圆瞪着,眼角还滑着泪。   吴意朝其尸体踢了踢,哼道:“死不足惜。”   他抽出没在她身体里的宝剑,细细地拭去刃上鲜血,便扛起尸体施用轻功离去,直接出了城。   依着吩咐,他将尸体尽可能地扔到了最远处。   月更高,风更凉。   荒野中的夜色总是充斥着异于他处的萧瑟荒凉,时不时的狼嚎声更为其添了份阴森可怖,令人生寒的氛围。   柳织织的尸身孤独地躺在这里,下场似乎只有为狼果腹。   隐隐间,有踏着草地的悉索声传来,又不徐不疾地渐渐离近,那慢条斯理的步调昭示着来者的悠闲自若。   来的有三人,为首的是位气宇秀出的男子。   他一袭素雅的青白色长袍,手执折扇正富有节奏地轻敲着左手掌心,缓缓站定在柳织织跟前,眸光慵懒地瞧着对方。   “啧啧,真是可怜。”   话虽如此说,他那散漫的语中倒不见半分同情之色,好听的声音中也不闻丝毫情感色彩,昭示着他的冷血。   就如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虽好看,却寡情。   此人正是当朝国师唐靖月之义子,唐离。   他身后跟着一名执剑的红衣女子,与另一名提灯的灰衣男子,分别是他的手下与侍从。红衣女子过去探了探柳织织的气息,便将其始终睁着的眼睛阖上,起身朝他禀报:“公子,她死了。”   他未应话,只将折扇插在腰间,悠然地缠起自己的衣袖。   他身侧的侍从迟疑出声:“公子真要取她的心?”   “不然你觉得本公子顺水推舟算计一番,只为要她这条贱命?”固定好衣袖,他接过侍从递来的薄手套一边从容地为自己带上,一边走到尸体跟前蹲下,目光落在其胸口的血窟窿上。   他伸出两指在那血窟窿稍作拨弄,便又接过侍从递来的匕首。   红衣女子将尸体的衣服顺着其胸前破口撕开一大块,随即入目的是一片被血迹蔓延,看不到其原色的皮肤。   唐离始终气定神闲,显是从不忌讳血腥。   他有一双弧形完美的眼睛,哪怕当下只有昏暗的烛光,以及那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也掩不住他眸底仿佛点缀的星辰。   只是这双好看的眼里,只有透着邪性的凉薄。   他执着匕首,划入尸体胸口。   侍从见了,下意识别过头,问道:“属下不明白,都是人心,她这颗心就真能有入药的奇效?”   唐离未应话,似是懒得。   他的手法极好,不消片刻,一颗还算完整的心落入他手中,他望着这颗血淋漓的心,漫不经心间,似有些轻叹:“一剑穿心,倒是可惜。”   若是可以,他自然想要一颗最完整的心。   否则他何须亲自去剜这颗心。   侍从见他还在打量这颗心,便又问道:“公子觉得,这颗心的外观瞧着与寻常人的心可有区别?”   “没有。”   心已到手,其他回去研究不迟,唐离便要起身,这时忽然突兀地响起一声微不可觉的痛吟:“疼……”   谁也不会想到,本该死透了的柳织织,正缓缓睁开眼。   唐离抬眸,恰好目睹到这一幕。   柳织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黑暗,清澈的眼里只有懵懂,稍顿后,她的脑袋下意识朝旁边有人影的一方转动。   在这陡地诡异的气氛中,她与唐离四目相对。 第002章   唐离后侧的两人亦是眼睁睁看到这非比寻常的一幕,侍从惊得立即跑到红衣女子身后,抬手指着柳织织:“她她她……”   红衣女子素来冷淡的脸上也有裂痕,她下意识握住剑柄。   唐离瞧着柳织织,倒是仍旧从容有常,只眸中透着些许兴味,显然是因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觉稀罕。   漆黑的夜里背着烛光,本就神志不清的柳织织看不清眼前的人,剧烈的疼痛很快便引去了她所剩的全部意识。   她不由又痛吟起来:“唔……”   疼,她从未经历过的疼,疼到她觉得生不如死。   她颤颤地抬手,吃力地往胸口移去。   顺着感觉,她触碰到一片黏腻,之后下意识继续探了探,探到的是一个让她觉得头皮发麻的明显窟窿。   怀着份不妙,她将手搁到眼前查看。   她努力地睁大眼,努力地去看。   半晌后,她总算确定手上是触目惊心的一大片鲜血,登时眼睛不由睁得更大,拉着嗓子尖叫起来:“啊——”   静夜忽地被划破,惊起周遭蝉鸣鸟雀,也引起远处狼嚎。   她的叫声实在太大,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耳鸣阵阵,更别说在场的另外三人,侍从被惊得差点瘫下,红衣女子的剑随之拔出。   唐离显然是被吵到,薄唇稍抿了下。   他再看了她会,便起身。   这惊恐至极的一声叫,算是用尽了柳织织仅剩的所有力气,她的脑袋更是嗡嗡的,只觉晕得厉害。   惶恐的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又看向身侧。   唐离转身间,手里那玩意恰好由她眼前晃过,也令她瞧清了。   照理说,她不该知道那是什么,但胸口的窟窿,以及她刚从小说里看到挖心情节,使得她不得不马上拉住唐离的衣摆。   唐离挑了下眉,侧头垂眸又看向她。   她颤了颤唇,艰难出声:“你……手里是……”   唐离轻抬了下手:“你的心。”   明明是如此残忍血腥之事,到他嘴里,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心中的想法得到确认,柳织织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居然被挖心了!   这般惊悚的事搁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不可能接受得了。   眼见着唐离欲迈步,她来不及想自己为何还活着,只拼了劲提起意志立即翻身抱住他的小腿。   她虚弱奄奄地哭求:“没心……会死的,求你还我。”   事到如今,哪还要什么出息。   唐离低头瞧到她右手的血染在了自己衣摆上,素来风淡云轻的脸上有了明显的冷意,他一脚踢开她:“滚。”   他这一脚的力气,昭示着他确实不悦得紧。   柳织织的后脑重重地着地,这七荤八素的感觉让她再无力气做任何事,眼皮子颤了颤,想睁开眼都难。   唐离斜睨了她一眼,又厌恶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摆。   侍从回神,吞吞地拿出羊皮袋过来打开。   唐离将那颗心扔入羊皮袋中,便取下手上满是血的薄手套随手扔掉。   捋着衣袖时,他的目光又落在柳织织身上,瞧到她还在动弹,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心……”   他忽而勾起嘴角:“真是奇事,无心也能醒。”   红衣女子出声:“这不像是诈尸。”   唐离慢悠悠地拿起折扇利落打开,轻扇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将她带回去,待本公子慢慢研究。”   “是!”   柳织织模糊地听到他们的对话,浑浑噩噩中生出困惑不解。   研究?   什么研究?   正是她努力地想睁眼时,红衣女子已将残破的她横抱起,因着扯痛了她的伤口,她不由又想痛吟,却无力。   被抱着前移间,歪着头的她尝试睁眼。   当她好不容易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却是什么都看不清,只可隐隐见到前头一道高挑修长的背影,似在徐徐前行。   来不及体会其他,她终是彻底失去意识。   梢头明月不知不觉退下,随着东头的晨曦拉开帷幕,国师府各处已有少许人来来去去,开始着新一日的忙碌。   柳织织再醒来时,正是天大亮。   构造素简的床上,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古韵房梁。   眸中未来得及浮出不解,她忽然想起什么,便立即睁大眼抚向自己的胸口,随即又慌忙坐起身低头查看。   她身上衣服完好,且干干净净。   她正要将衣服拉开,这时吱呀一声,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抬眸看去,便见到一位身穿红色古装的执剑女子踏入,女子生得极其艳美,那冰肌玉骨,柳腰莲脸,简直天生尤物。   望着如此绝色,她稍有怔意。   女子进门就注意到她欲扒自己衣服的动作,便清清冷冷地说道:“不用看,你的伤口已完全愈合。”   伤口?   柳织织闻言,便摁了摁自己那毫无痛意的胸口,并将手伸进衣服里,触摸到一片细腻光洁,似乎连疤都没有。   若不是对方说伤口,她甚至觉得之前那段混沌不清的经历,只是噩梦。   思起来,她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的脸白了白,立即出声:“那我的心……”   话语间,她警惕地看着女子,总算注意到对方那身古代侠女似的行头,便打量起自己所处的房间,发现这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   女子道:“你现在没有心。”   柳织织还来不及就着自己的处境细想什么,便听到女子的话,惊得她的声音倏地变了个调:“你说什么?”   女子重申:“你现在没有心。”   柳织织呆了呆,马上又探向自己的胸口,因着没有伤口,她便只能探心跳,未想半晌过去,她还真感觉不到心跳。   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她吞了吞喉咙:“那我……那我是……”   没心还能好好的,简直玄幻。   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变成别人研究的什么新型怪物。   女子道:“你除了没心,其他生命体征都正常。”   柳织织不仅惊恐,也混乱得厉害。   她又看了看女子那身行头,以及这间奇奇怪怪的屋子,便下意识往床里侧移了些,问道:“你是谁?”   女子稍有讶异:“你不记得了?”   柳织织闻言拧眉,忽觉这场景莫名很熟悉。   她努力压下慌乱,瞧着女子的那身古装,以及这间毫无其他现代可疑设备的古屋捋了好半晌,总算察觉到一件事。   这不就是几乎所有穿越剧中,刚穿越时的必备剧情么?   她愣住。   她不会真的……   她怔怔地上下打量起女子:“你先说你是谁?我又是谁?”   女子也打量着柳织织,见其似乎不像演戏,便环胸抱着剑,淡应:“我叫童落,你叫柳织织。”   柳织织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捂着胸口轻咳了下,惊诧地问道:“你说什么?”   童落重申:“我叫童落,你叫柳织织。”   确定没听错,柳织织呆了呆。   她自然知道自己叫柳织织,但她也知道她刚看的一本小说,那被男主杀死弃尸,又被反派挖去心的恶毒女配也叫柳织织。   这本小说中,反派的一个女手下就叫童落。   而她刚被挖了心……   她便又问道:“你上头那位,不会就叫唐离吧?”   童落道:“正是。”   柳织织愣愣地睁着眼,所以她这真是穿书了?   她的目光在屋内巡视一番,注意到西面桌上的一面镜子,便立即下床跑了过去趴在桌上瞧起自己的脸。   虽然铜镜不清晰,也足够她看清镜中人。   镜中的她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脸蛋白.嫩若凝脂,如玉似雪般无暇,好似两轮新月的柳眉之下是一双宛若含着盈盈秋水似的眼睛,再下面是精致的鼻子,小巧的嘴。   姿容秀美,我见犹怜。   这便是那小说中,作者用来形容那与她同名的恶毒女配之话,当下套用在镜中那张脸上,也是再合适不过。   她怔怔地顺势由镜前坐下,仍盯着镜中的脸。   这真是一颗惊天大雷,没想到本该只是书中扯淡的事,竟然会莫名其妙,毫无预兆地忽然发生在她身上。   她现在觉得她无心却能活着,也不算奇怪了,毕竟穿书都能真的发生,那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随着消化下这事,她眸中渐渐浮出一丝光彩。   穿越到这极陌生的小说世界,她无疑是觉得彷徨无措的,却同时又生起一分难以压制的兴奋与期待。   如此好玩的事,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经历。   童落忽然出声:“你在干什么?”   “啊?”   柳织织回神,转头看向缓缓走到她旁边的童落,触及到对方那探究的目光,她后知后觉地思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处境。   不用再多问,她基本上都已清楚。   她敛色扶额,忽然有些犯愁,不解自己穿成什么不好,非得穿成一个臭名昭著,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   就因为这令她倍感不适的同名?   说起来,原书中的女配柳织织纯属是将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   这女配无父无母,因作为大功勋之后,原是被皇帝亲封的风宁县主,且被其父好友,作为权臣的武昭王带入武昭王府,由武昭王妃带大。   记得原书中提过,她是享父女双份俸禄的。   所以地位、靠山、钱财……别人想要的名利,她皆是不缺。   然而,这武昭王夫妇,偏偏正是男主薛雁南的父母。   所以女配算是和男主一起长大的,她毫无悬念地自小就喜欢男主。   至于这男主,也是众小说中的标配型男主,他年轻有为,才貌双绝,性情冷酷。因着由武昭王妃带大的优势,女配算是唯一能接近他的姑娘,久而久之,她便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为己有,哪怕他压根不搭理她,反而越来越厌恶她,她仍觉得他迟早属于她。   直到后来男主带了女主戚若瑶入府,她才感觉到危机。   男主与女主相爱,这更是无悬念的事。   而作为一个恶毒女配,哪能不作死,因着女主不是个省油的灯,女配便没有一次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比如逼走女主不得,反让自己在武昭王妃那里失了心。   再比如她想在武昭王生辰宴上算计女主,却反被算计到了作为男二的太子景初床上,并被证明她给男二下药,而当时也在场的皇帝一怒之下夺了她的县主之位,自此她名誉扫地。   又比如她几番谋杀女主不得,反在对方的将计就计下,令自己的恶毒又闹得人尽皆知,并被赶出武昭王府。   诸如以上的作死,算是难以数清。   最后无路可走的女配,为除掉女主,只能勾搭上反派唐离,却反被其不动声色地利用,落得个被男主杀死弃尸的下场。   而反派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剜她那颗据说有奇效的心入药。   思及此,仍坐在镜前的柳织织不由背脊发凉得厉害,她穿越到的便是原书刚更新到的,女配被取走心的场景。   她这波穿书踩点,着实让她接受无能。   她下意识抚向自己的胸口,难以忘记那钻心的疼。   关于这反派,原书中目前的戏份并不多,有种诡谲难测的感觉,但足够呈现他强大残戾,麻木不仁的形象。   她可没忘之前听到的研究她的话,肯定出自他之口。   他作为一个没人性的反派人物,能为了入药残忍地挖去人心,他所谓的研究怕是也极为可怕。   炼药?剖腹?分尸?   一旁的童落将柳织织那不断变幻的神色收入眼底,直到见她其脸色在变白,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忽然的声音将柳织织吓一跳,她看了童落一眼,一时语塞。   所以她现在的处境是,男主要她的命,女主肯定也要她的命,男二估计也容不下她,反派更是将她肢解都有可能。   不亏是恶毒女配,简直是惨。   没了刚开始的兴奋与期待,她感觉瘆得慌。   按照原书的剧情,女配该是已经领了饭盒,后面也不该有她的剧情,关键是她不想参与原书中的一切走向,不想被虐。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不认为自己有扭转乾坤的本事。   她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炮灰,她就应该拿着她的饭盒远离原书中的一切,保个平安,顺便开辟自己的新天地。   呼了口气,她见童落还在瞧着她,便朝其干干地笑了下。   “呵呵……”   童落稍抿了下嘴,未语。   大概觉得现在的柳织织像个傻的,童落意味不明地再看了看对方,便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迈步出了屋。   柳织织起身瞧着其背影,目睹着对方渐渐离远。   她稍思,便马上也出了屋。 第003章   柳织织立在屋门口,打量着眼前的小院,小院虽不大,构造布置却极为灵秀别致,昭示着其主不错的品味。   关键是古韵的,空气亦是极好。   柳织织仍觉恍惚得很。   回过来神,她看到南面的院口,便在稍顿后,步了过去。   院口有两名守卫,发现她走出,守卫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她身上。   她便朝他们笑了笑:“我去走走。”   守卫未语,只是很快又移开目光,似有些怪异。   柳织织没理会其他,见他们未拦住自己,便故作自然地随便挑了个方向,缓缓前行,一副散步的作态。   事实上,当她见到这国师府的美景,诧异间,还真忍不住慢逛起来。   雕制精良的红墙绿瓦,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如画似锦的琪花瑶草,清澈见底的粼粼湖水,葱蔚洇润的曲径小道。   水木清华,桂馥兰香。   柳织织眨巴下了眼,不由吸了口气,好似空气都是甜的。   她暗暗轻啧,也不知这是花了多少钱打造的。   虽是惊艳,她也不会忘了最重要的事,慢逛间,她一直注意着周遭情况,发现这国师府的人烟极为稀少,她行了有一段时间,才总算见到两名身穿似婢女装的姑娘由对面走来。   眼见着即将离近,她正欲朝她们打探什么,未想她们却像是看到神经病似的,远远地与她错开。   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一时间,她真未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怀着份不解,她继续前行,后来每次遇到人,都像前面那两婢女一样对她,渐渐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瞧着自己这身里衣,原来是因她没穿外衣。   但她没露胳膊没露腿的,这些古人着实是小题大做,却也无妨,就让他们当她脑子有问题,如此倒更方便她找机会离开这龙潭虎穴。   想想那反派的手段,她就遍体生寒。   她没再理会别人的目光,索性就当一个傻子。   后来她听到有人理论她。   “想她曾经作为住在武昭王府的风宁县主,享着武昭王妃当女儿般的宠爱,武昭王世子也算是她的义兄,那时多风光,可惜如今……唉……”   “嗤,不知廉耻的毒妇,咎由自取。”   “她这真是得了失心疯?”   “谁知道。”   柳织织宛若没听见这些话,看似悠哉的神情下,只想找到出路。   这国师府再大,也架不住她长时间照着一个方向走,后来她总算如愿见到了尽头的高墙。她琢磨了下方向,便沿着高墙往南走,不消片刻,就看到国师府的西侧门。   她面露喜意,压下奔跑的冲动,慢悠悠步过去。   走到门槛前,她看到门口站着一名守卫,守卫回头看了她一眼,除了因见到她那身里衣稍怔了下,未作其他表示。   她尝试着踏出门槛,他依旧未有表示。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自由的,她便直接欲离去,未想忽地一把未出鞘的剑挡在自己面前,吓得她不由出声:“哇吼!”   她目光右移,见到童落那张素来冷冰冰的脸。   她怀着余惊说道:“你属猫的?”   童落看了看她这身不成体统的里衣,只道:“回去。”   柳织织下意识不甘:“我……”   她撇了撇嘴,不得不往回走作罢,心里想着,这丫的在最后关头才出现,莫不是老早就跟着她不成?   她又瞧了瞧童落,道了句:“我想出去玩。”   童落未语,算是无声拒绝。   为了顺利离开,柳织织不能把想走的企图表现得太过明显,她只能漫不经心地跟着童落回到小院内的侧屋中。   见到桌上的膳食,她自觉过去坐下。   说起来,她确实怪饿的,可惜这膳食只是清粥,她吃得颇为不爽,便对童落道:“不能给我来些丰盛的?”   虽说她处境惨烈,也不能虐待自己不是。   童落立在门口观察了她一瞬后,应道:“你大伤刚愈,只宜吃这些。”   “刚愈?”   柳织织喝了口粥,想到自己那光滑得连疤都没有的胸口,暗暗嘀咕,这算哪门子的刚愈,不给吃就不给吃。   童落没多作逗留,转身又离去。   柳织织看的小说不少,据她所知,习武之人可是很敏锐的,她便压下看童落背影的冲动,只低头喝粥。   直到察觉童落走远,她才放下勺子朝外瞧去。   她稍思,便起身去到床边。   记得原书上说过,女配勾搭上反派后,便被安顿在童落所住的小院中,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女配在屋里藏了些迷药。   而其藏迷药的具体点,就是枕头内。   她在枕头内一阵摸索,发现里头果然有东西,拿出来一瞧,惊喜地发现确实是一个药包,定是那迷药。   她庆幸自己记得清楚,也庆幸他们没给她换屋子。   她觉得逃跑要趁早,最好是不要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于是她在手上涂了点迷药,坐回桌边继续喝粥。   她喝完粥时,恰婢女过来收碗。   眼见着婢女收好碗,欲端起托盘离去,她立即上前捂住婢女的口鼻,婢女只哼唧了一声,便瘫倒在地。   柳织织轻啧,未想到自己做坏事还挺能。   她瞧了瞧没异样动静的外面,马上将婢女的衣服扒拉下,废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其整齐地穿在自己身上。   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她看到婢女头上那发髻有些复杂。   她想了下,便去到镜前在自己头上捣鼓起。   好在她虽不精通绾发,多少也会些,她便绕了个最简单的发包落在后脑右侧靠下方,因着头发长,尾部自然地落在单侧胸前。   她左右瞧了瞧,看着与婢女的发式还蛮像。   为了以防万一,她在手里握了些迷药,才端起托盘离去。   到院口时,她稍低下头。   她稳着气息,尽量以正常婢女的姿态由守卫跟前走过,可惜才过去两步,守卫忽然出声:“你等等。”   等个屁的等!   她果断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马上将手中迷药朝守卫撒了过去,并下意识离得远远的,免得被祸及。   这些迷药是女配从反派那里弄来的,药效极佳,两名守卫皆瞬间倒下。   柳织织看了看周遭,发现没人,便赶紧溜了。   因着之前她往西走时,花了许久才看到高墙,于是她猜自己的所在点应该靠国师府的东面,所以这次,她是往东去的,   半路她将托盘放下,仍扮演着婢女。   后来如她所料的,她很快就到了东面高墙前。   这次她没打算找门,估计有了前一次,童落已是令了人看住她,所以她左看看右瞧瞧,选择去到不远处那棵最靠墙的树前。   她估量了下,便使上小时候的经验,往树上爬。   也不知是她宝刀未老,还是因形势逼迫,她竟是挺利索地上了树,但她来不及沾沾自喜,就听到护卫的声音。   “去那边看看。”   柳织织忍下爆粗口的冲动,立即沿着那根外伸的树枝快速往前挪,大概真是潜力被激发,她倒是挪得挺稳。眼见着她即将成功踏在高墙之上,怎料仓皇间,脚没踩稳,她整个人朝墙外栽去。   她下意识想惊叫,立即忍住。   好巧不巧的,墙下正有一名男子路过,男子察觉到什么,便抬头。   四目相对间,柳织织的脑中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闪过英雄救美的场景,却在下一瞬眼睁睁看到男子后退了一步。   扑通一声,她稳稳地摔了个狗啃泥。   我去!   虽然时间短暂,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男子是身穿黑色劲装,手提宝剑的,这显然是会武功的节奏。   他明明可以搭把手,却……   果然,恶毒女配不配有正常美女的待遇。   她忍下五脏六腑宛若被移了位般的疼痛,抬眸极不悦地看向对方,未想入目的是一张英俊惊人的脸。   面若冠玉,剑眉星眸。   长身玉立,英姿不凡的男子执剑立在她面前,就像是从画走出的人,挑不出半点瑕疵,还是自带光华的那种。   这模样,这气质,一看就知是人上人。   就是面无表情的,瞧着有些冷。   柳织织上下打量着对方,素来以貌取人的她,心中不悦陡散。   她呼了口气,缓缓爬起身,便发现男子比她高太多太多,下意识间,她靠近对方欲抬手量一量,对方却又后退了一步。   这简直是当她洪水猛兽?   就这般嫌弃她?   来不及细想,她就听到高墙之内的脚步声,便立即将美男抛之脑后,转身拔腿就跑,那速度根本不是个闺阁女子该有的。   她不会知道,身后美男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   美男的目中,是一片意味不明的冷色。   未免国师府的护卫听到动静,柳织织尽量靠着隔壁府邸跑,后来路过隔壁府邸的侧门,她干脆钻了进去。   隔壁府邸的两名守卫未来得及反应,她就越过他们进了府。   柳织织一股脑地继续往前狂奔,想着无论如何,先离国师府越远越好,但没跑多远,她便被追来的守卫拦住去路。   “何人……”   守卫欲出声,却见她脚下速度不减,不顾男女大防,直接以身将他们抬起的胳膊撞开,仍往前跑着。   他们便抽出鞘中刀,施用轻功再次跳过去挡住她的去路。   高挂的日头之下,两把锋利的刀就在柳织织的前方闪着明晃晃的光,吓得她陡然刹住脚步,却一个不稳又朝地上栽去。   “啊!”   这次她惊呼出声,再次摔了个结实的狗啃泥。   “嗷,痛死姐了。”接连狠狠地摔两次,她觉得她不仅五脏六腑快移位,骨头似乎也险些要散架了去。   疼归疼,她也不忘看看身后,好在没见国师府的人追来。   她松了口气,便看向自己那两只已经擦破皮的白.嫩小手,还真是钻心的疼。   她可怜兮兮地往手上吹了吹。   这隔壁府上的两名守卫显然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两把刀几乎同时靠近对着她,冷冷地出声:“何人擅闯太师府?”   柳织织抬起头:“你们说这是太师府?”   “正是。”   柳织织又警惕地瞧了瞧那两把怪瘆人的利刀,她记得原书中,似乎并未有过涉及太师府的剧情。   一时间,她便琢磨不出,这太师府到底是敌是友。   但无论如何,她断是不能再回国师府,太师府就算是敌,那也不会有住在国师府的那个挖心狂魔可怕。   她稍思,便起身坐在地上祈求:“救我,求你们救我。”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   柳织织想挤出眼泪,又一时挤不出,便只能作势抹着眼,干巴巴地哭道:“实不相瞒,我是从国师府逃出来的。”   她未注意到身侧不远处,她刚遇到的美男正缓缓步过来。   美男看向她的耳根,那里有着一颗平痣。   “国师府的公子唐离,你们知道吧?”柳织织可怜地瞅着两守卫,纵然她的眼里没泪,却架不住这身躯天生长着一副楚楚无害的脸,柳眉只是那么一蹙,瞧着就有梨花带雨的效果。   她这模样,简直就是天生的白莲胚子。   她见守卫不语,便继续抹着眼,自顾道:“你们定然听说过唐公子那逞性妄为,乖张不仁的性子,事实上他比外界的传言还要可怕得多,他沉迷于医药,为了在医药上得到突破,他无恶不作,我……”   她似哭得更伤心:“我便是他目无王法,抓到府上的药人。”   为了让自己哭得更具感染力,她一直使劲挤泪,却是奇怪地怎么也挤不出,就好像这具身体天生无泪似的。   要知道,原来的她素来容易出泪。   “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   她一边努力挤着泪,一边暗暗看着两名守卫脸上的迟疑之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另一侧还站着一个人。   她便转眸看去,未想竟是她刚遇到的美男。   这人莫不是这府上的公子?   她想了想,便要转而朝他求救,但莫名的,在他那看似无波的目光下,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不寒而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连发三天红包,喵~ 第004章   柳织织不敢再和美男对视,她隐隐觉得他看她似乎像是在看死人。   思及此,她不由又一个哆嗦。   她挡着脸一边继续哭,一边偷偷打量美男,琢磨着原书中确实没提及过太师府,也没写到过女配和太师府的人有什么纠葛。   她瞧着美男那身行头与模样,越看越觉得不妙。   这似乎有点像……   她变了脸色,再触及到对方的目光,便果断摆出一副凄惨认命的样子:“罢了,我这贱命定是不值得太师府的人搭手,这就离去作罢。”   她忍下浑身的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她以尽量远的距离绕过美男,眼见着就要靠近侧门,发现外面该是没有人,便欲撒腿就跑,未想这时忽有人唤她:“织织?”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一高大的人影嗖地一下来到自己面前。   这是轻功?   “织织!”对方紧握着她的肩头,又唤了她一声,清冽爽朗的声音中透着份明显的喜意,“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寻你呢!”   柳织织定眼瞧着对方,发现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生得清秀俊朗,身着雪青色的便装,看着干净利落中透着份温和,气质上有着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独特韵味。   他看柳织织的眼神,是欢喜的。   乖乖的,作为一个恶毒女配,她难得遇到个有把她当一回事的人,而且这人瞧起来,明显也是个地位不凡的。   她朝其笑了笑:“你是?”   少年愣住:“才一年未见,织织就不记得我?”   柳织织故意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不安地看了眼立在不远处的那冷得掉渣子的某美男,说道:“我不知为何,谁都不记得。”   少年低头瞧着她那双清澈的眼,诧异道:“谁都不记得?”   柳织织点头。   少年将她由上到下看了遍,这才发现她不仅穿着隔壁国师府的婢女装,而且浑身脏,狼狈得让人心疼。   他便又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柳织织拍了拍身上灰尘,只道:“你先说说你是谁,还有……”   她小心地再看了眼某美男,选择缩在少年的身后:“他又是谁?”   少年也看向美男,问身后的她:“真不记得?”   她摇头:“不记得。”   少年将她眼里透露出的恐惧收入眼底,更觉心疼得厉害,便转身抚着她的脑袋:“不记得就不记得,以后我保护你。”   少年说着,漂亮的眼底竟是生起红晕。   柳织织望着他,眨了眨眼。   这……似乎有点可爱?   不过言归正传,她再问了句:“那么,你们到底是谁?”   “我叫谢遇。”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是这太师府的三公子,以后有我在,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柳织织微微颔首,确定原书中没这个人。   不过他与女配一年未见,这也难怪他没出现在原书中,想来是因何事不在都城,最近才得知女配的遭遇。   柳织织又往他身后躲,目光再落在某美男身上:“他呢?”   谢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明显不满地哼了声,他稍思后,便说道:“他是我在江湖上的一个朋友。”   “叫什么?”   “叫……”谢遇瞥过其中一守卫,随口道,“张郄。”   守卫似想回应什么,接触到自家公子投过来的那道含着警告的目光,便只能不明所以地挠着脑袋忍了下去。   谢遇又道了遍:“他叫张郄。”   柳织织看不懂谢遇与守卫之间的那点微妙互动,只大大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她所认为的那个人。   不管这“张郄”与女配有什么仇怨,谢遇定是能保她。   虽然她仍感觉这人怪可怕。   她再惴惴不安地看了看侧门口,便对谢遇道:“我有点不舒服,可否暂时安顿我一下?”   她真怕站在这,迟早被国师府的人看到。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谢遇马上担忧地在她身上各处瞧着,问道,“要不要让府医给你看看?”   “不不不……”柳织织赶紧摆手,“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   她一个没心跳的人,可不能看大夫。   谢遇仍不放心地再打量打量了她,发现她除了看起来比较狼狈,似乎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便吩咐他身边的亲信索牧夕:“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让人安排,不要让织织等久了。”   “是!”索牧夕应下,施用轻功离去。   柳织织已是迫不及待往里走,谢遇看了那“张郄”一眼,便跟上她。   “张郄”的目光落在柳织织的背影上,眸底始终透着不可忽视的幽幽寒意,稍顿后,他便也跟了上去。   谢遇走在柳织织的身侧,心疼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柳织织意识到,便朝他笑了下。   她不知道她的笑容落在谢遇眼里,是极为乖巧的,乖巧得让他心酸。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叹息道:“织织别怕,有我在。”   柳织织随便应了声。   谢遇又对柳织织道:“待会安顿好你,还是让大夫给你看看。”不管怎么说,她失忆的事情可大可小。   柳织织闻言,赶紧拒绝:“我不要,真不要。”   “这……”   柳织织岔开话题,问道:“我们该往哪里走?”   “左边。”   索牧夕那边的速度很快,他们才走到半路,他就已过来告知他们一切都安排妥当,并领着他们过去了。   进入屋中,柳织织迫不及待接过婢女递来的茶。   她试了试温度,发现合适,便一口饮尽,随即婢女再给她倒了杯,她仍是一口饮尽,足见她确实渴得紧。   坐在她旁边的谢遇见了,眼睛又红起。   他爱怜地抚着她的脑袋,声音中透出哑意:“织织真是受苦了,身上连以前最为看重的贵女风范,都看不见一丁点了。”   呃……   柳织织朝他干干一笑,第三杯茶时,她总算一口一口地喝。   谢遇见她第三杯茶喝完,便打发了婢女离开,亲自再给她倒茶,并问道:“织织还未说,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   柳织织接过茶,身形微顿了下,随即她马上放下茶杯,握住他的胳膊,恳恳切切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你一定要暂时收留我,也一定要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太师府。”   谢遇便道:“织织这话说的,织织只要想,一直住这也无妨。”   柳织织摆手:“不用。”   要知道,作为大反派的唐离,那可是连武昭王府,也就是男主一家子都百般忌惮,且无可奈何的人,这太师府怕是招惹他不起。   再说了,想要她死的人,还有男主他们。   她瞧了瞧谢遇那张稚气未散的脸,不难想到他定是愿意鼎力庇护她。   可她并不想害了这么好一个少年郎。   她已想好,待暂时躲过去后,便远走高飞,开启自己真正的穿越生涯,坚决不会与原书中相关的任何人有牵扯。   她执起茶杯,继续喝着茶,抬眸恰见那走得慢的“张郄”正缓缓步入院中,当下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像是个侍卫亲信什么的。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间,她的手不由一哆嗦,手中茶险些洒了去。   这人的目光真冷,她着实顶不住。   她未注意到对方的亲信在看到她时,显然愣住的模样。   谢遇正要再与她说什么,发现她的异样,便也转头朝外看,见到是“张郄”,他立即起身出去了。   看他那气势,似是要算账的。   柳织织稳了稳神,继续喝自己的茶。   谢遇上前就叉腰站在“张郄”跟前:“你给我说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外面所传的那些,我可不信,我不信织织能做出那些事。”   “张郄”只道:“随你。”   他的声线清冷无波,犹如他这个人。   谢遇见对方这副态度,便难以置信道:“所以她确实被赶出武昭王府了?就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张郄”未语。   谢遇气得难受,下意识就要撸袖子,他身后的索牧夕见了,马上慌忙上前拦住他,劝道:“公子冷静,世子什么样人,您还不清楚?他断不会是非不分,属下其实早就觉得县主……不对,是柳姑娘,属下早就……”   谢遇竖目而对:“闭嘴!”   索牧夕支支吾吾地只能闭了嘴,其实他早觉得柳姑娘不是好人,奈何他们公子性子单纯,看不出她爱装。   谢遇抱起胸:“反正我不管,我只知道她受委屈了。”   说着,他便看向屋内的柳织织,见其目光还落在“张郄”身上,便酸溜溜地说道:“你看看,就算是失忆了,她的眼里仍只有你,她待你如此深情,你怎忍心丢下她?”   “张郄”面色不变,无动于衷。   索牧夕顺着瞧了瞧柳织织那显然是在欣赏美色的目光,不由嘀咕出声:“公子确定这不是不知廉耻?”   谢遇更怒:“闭嘴!”   事实上,柳织织确实只是在欣赏美色,虽说美男冻人,只要他的目光不落在她身上,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的。   爱美之心,她觉得再正常不过。   但忽见外头谢遇他们都看着她,似在讨论什么,她便还是讪讪地收回目光,眼观起鼻,鼻观起心。   谢遇问“张郄”:“她是因受刺激过大,才失忆的?”   “张郄”道:“不知。”   “你还真是把她当狗屁。”谢遇不满道,“我不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是怕她想起什么,更觉得受刺激,她既然已离开武昭王府,你以后就少出现在她面前,那些不好的事忘了便忘了。”   “随你。”   “你……”谢遇见对方这副对柳织织漠不关心,雷打不动的样子,就觉得来气,便要说什么,却被其打断。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她给戚若瑶下了郇香。”   话语间,“张郄”的声音里透出更明显的寒意,他的目光又缓缓落在柳织织身上,有着森森的杀意。   接收他的目光,柳织织忽然如坠冰窟。   她当真吓得不轻,便马上起身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琢磨着,这女配到底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真怕谢遇拦不住他杀她。   谢遇闻言,震惊间未来得及说什么,“张郄”又道:“你最好能找到解药,否则柳织织必死。”   一句极为绝情,满含威胁的话罢,他转身便走。   谢遇自小爱混迹江湖,在五湖四海结交了不少能人异士,他不仅见多识广,其关系网更是朝中人难比的,所以他找到解药的可能性更大。   谢遇愣愣地看着“张郄”的背影,头次见其这般。   他知道,他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次是真被激怒了。   郇香?   他转身看向屋内,目睹柳织织伸出个脑袋小心朝外瞧着,许是因见“张郄”走了,她正拍胸松着气。   瞧着她那双清澈的眼,他着实不信她能那般恶毒。   索牧夕许是看出自家公子的想法,正欲出声:“公子……”   谢遇立即打断:“闭嘴!”   此时的“张郄”正往西行着,跟在他身后的亲信疑惑出声:“世子,那真是柳姑娘?可她昨晚不是已经……”   昨晚一剑穿心死透的人,今日却完好地在他们面前,简直匪夷所思。   “张郄”未语。   亲信想了想,便道:“莫不是昨晚死的不是她?亦或是现在这个人不是她?可世间哪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张郄”未答。   亲信拧起眉,又道:“她素来诡计多端,这次也不知是想玩什么把戏?说什么失忆,定又是她的计谋。”   “张郄”眸视着前方,冷眸中思绪不明。   一瞬后,他终于出声:“紧盯她。”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 第005章   没了那可怕的家伙在,柳织织感觉自在得多,便抚着身上的疼痛之处朝里间走去,打算先好生歇歇。   谢遇进门恰见她往床上躺,稍顿后,便转身出屋将门关上。   他冷瞥了索牧夕一眼,说道:“若织织在太师府的事传出去,唯你是问。”   索牧夕无辜应下,马上离去张罗。   谢遇看了眼身后关闭的门,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也离开了。   柳织织躺在床上,谢遇的吩咐,她能听得到,便更觉放心了些,只是这穿书的事,她仍觉难以消化。   她感受着身体的疼痛,能确定这不是梦。   她抬手抚向没有心跳的胸口,原书明明只是普通世界,她这无心却能正常活着的情形,倒是奇怪得紧。   她望着床顶,哪怕身子不适,也睡不着。   真是匪夷所思啊!   时间流淌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她好不容易总算架不住疲困即将睡过去,外头忽响起敲门声。   敲门声不大,刚好能令半醒的她听见。   她睡意消散,起床过去打开门,见到门口除谢遇之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   她打了个哈欠:“你们这是?”   “我琢磨着你该是休息得差不多,便过来看你醒了没。”谢遇见她似乎还挺累,便问,“莫不是吵到你了?”   柳织织摇头:“没,我睡不着。”   她回到屋内由桌旁坐下,不由又打了个哈欠。   谢遇跟着进屋,由她对面坐下托腮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请示:“我把府医带了过来,让他给你瞧瞧?”   柳织织正是觉得他这模样乖巧得紧,忽听到他的话,便马上看向那中年男子,随即赶紧拒绝:“我不需要,真的,我好得很。”   说着,她还下意识往后坐了些。   谢遇哪能看不出她抗拒瞧大夫,便劝道:“你哪里好得很?不仅失忆了,现在还浑身疼是不是?我都看见了。”   柳织织下意识问:“怎么看见了?”   “我看见你皱眉摸自己的身子。”   “……”   柳织织噎了噎,便道:“反正我不看大夫,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她又往后坐了些,表明自己的固执。   谢遇在她面前虽然乖,但终究是个霸道的公子哥,他觉得柳织织确实该看大夫,便也有自己的一份固执。   “不行,这次你得听我的。”话罢他便要拉柳织织的胳膊。   柳织织马上起身躲开:“你干什么呢?”   谢遇也起身:“我是为你好。”   柳织织离他更远:“我说了,我好得很。”   好在这时府医出声:“既然姑娘不愿意,不号脉也是可以的,老夫见姑娘气色不错,行动灵活,该是没有大问题。”   谢遇便问:“那为何失忆?”   府医道:“失忆的缘由很多,刺激过大确实很有可能。”   谢遇又问:“那为何全身痛?”   “这你就该问我啊!”柳织织马上接口,“我之前从国师府逃出去,仓皇间由高墙上摔下,差点没成肉饼,逃到太师府时又摔了一跤,你说我娇滴滴的一个人,还能不浑身疼?”   “这样啊!”谢遇拧眉嘀咕,“我还以为是做药人的缘故。”   柳织织对守卫说的话,他显然已得知。   府医道:“既然如此,老夫可以先给姑娘开点药。”   谢遇催促:“那赶紧去。”   柳织织看着府医转身离开后,松了口气,后来见其离远,便回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谢遇也坐下,他仍不放心:“你真没事?”   “真没事。”   “那药人的事……”   柳织织发现当下的谢遇脸色怪严肃,便道:“没有什么药人的事,我只是怕被扔出太师府,才胡乱说的。”   谢遇又问:“那逃出国师府又是怎么回事?”   柳织织低头喝着茶,敷衍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不只是你自己的事。”谢遇当即不满,“那唐离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不要怕,我替你讨回公道。”   唐离这个人,名声素来不好。   柳织织看了看谢遇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哎呀!你听我的就是,凡事我有自己的主张,你看我像有什么事的样子?”   谢遇瞧着她:“像。”   柳织织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反正你不听我的,我就生气。”   谢遇单手托着脸,上下打量她:“一年不见,我咋觉得你的脾气见长不少?”   稍顿了下,他加了句:“以前的你,可乖得紧。”   乖?   柳织织暗暗轻啧,只有这种天真的小直男,才会把那蛇蝎般恶毒的白莲花,当成乖巧可人的小姑娘。   说起来,其实那男主薛雁南的眼神确实不赖。   谢遇正要再说什么,索牧夕忽然跑了进来:“公子,不好了,隔壁国师府的人过来要人了。”   谢遇登时脸有沉意:“要谁?”   索牧夕生怕公子怪罪于自己,下意识后退了些,他看了看变了脸色的柳织织,应道:“是要柳姑娘。”   谢遇站起身:“怎么回事?”   索牧夕道:“属下不知,唐公子的手下童落莫名就来了。”   柳织织吞了吞口水,只觉慌得一批。   谢遇看向柳织织:“织织别怕,有我在。”   柳织织缓缓点头。   谢遇转身大步往外走,愤愤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小爷还没去他们府上算账,他们居然有脸过来要人。”   柳织织忽然喊住他:“谢遇!”   谢遇回头。   柳织织慎重嘱咐着:“千万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童落兴许只是猜到我在这里,你怎么都别承认。”   “可是……”谢遇素来不是个窝囊的人。   “没有可是。”   谢遇真不想依着柳织织,可这丫头非得如此,他犹豫了下,终是不大甘愿地应下:“好,听你的。”   他再瞧了瞧她那副喏喏的样子,转身离去。   柳织织见他走出院口后,便在屋内来回踱步,若是继续躲在这里,她有种坐以待毙的感觉,若是马上就离开,她又怕羊入虎口。   慌,她真的是慌。   不安的她不知如何是好,便过去将门闭起。   另一头的谢遇直接往西面走,未行多远,他便见到童落正在前行间轻松撂倒阻拦她的众护卫。她下手的招式利落干脆,脚下行步如风,身姿灵活矫捷,哪怕剑未出鞘,护卫依旧没有与她交手的余地。   她那功夫,一看就知是高手。   谢遇环起胸,放慢行速,倒是有些欣赏这女子。   直到离近,他啧啧出声:“传闻国师府的唐公子乖戾非常,素来目中无人,今日才知传闻果然不假,这还不过只是一个手下,竟是胆敢擅闯我太师府,还打伤我太师府的护卫。”   童落闻声,便看向他。   她踢开最后一个靠近她的护卫,只道:“交出柳织织。”   谢遇心中不悦得紧,不知道对方有何资格向他要织织,他哼道:“第一,织织不在太师府,第二,我与织织青梅竹马,可不知道织织与国师府的人有什么瓜葛,能令你有资格来到这里要人。”   童落道:“在不在,我一找便知。”   她说着,便直接施用轻功跳起,飞踏间顺便踢开了挡在她面前的两名护卫,眨眼便已朝太师府的东面去。   简直欺人太甚!   谢遇啐了口,立即取出身旁索牧夕腰间鞘中的剑转身追了过去,速度亦是极快,倏忽之间便已靠近对方,并持剑挡其面前。   童落及时下腰躲开他的剑,旋身间抽剑相向。   她吐出一个字:“滚!”   谢遇从未遇到如此嚣张的人,还是个下人,他虽觉得气,也觉得有趣,便上下打量起她,眸中露出轻佻之色。   “看来国师府不会教下人规矩,今日小爷便来教教你。”   话罢他的剑便朝童落刺去,童落只能应付。   一时间,两剑碰撞声不绝,剑刃在日头下闪烁着锋利的光芒,雪青色与火红色的两道身影上下飞跃,来去迅速。他们一个只想快速摆脱对方,好继续寻人,一个只想给对方教训,算是出气。   索牧夕领着护卫追了过来,一时没有插手余地。   看这童落的功夫,今日若不是他们公子在,她定是能单枪匹马地轻易从他们太师府将柳姑娘带走。   索牧夕看着两人似乎不分高低的武功,吩咐护卫们严阵以待。   他下意识要抽剑,却抽了个空,便夺了其中一护卫的大刀,未想一个眨眼间,他就见到童落的剑即将刺中他们家公子,他的心立即悬了起来,也在瞬间移了过去朝童落出招。   就在谢遇躲开童落的剑同时,童落意识到身后有袭击,立即侧身躲开,却险些被谢遇的剑刺中,好在她及时翻身去了另一侧。   她看了看谢遇,倏地转身往西离去。   谢遇还没打够,便大声喊了句:“你给我回来!”   他又要追,被索牧夕及时拉住,索牧夕赶紧道:“公子冷静。”   谢遇甩开索牧夕的手:“冷静个什么冷静。”   他竟是没将唐离的一个手下撂倒,简直奇耻大辱。   早闻唐离的医术与武功皆是深不可测,他却从未想过他会撂不到对方的手下,而且这还不是最受唐离倚重的那一个。   如此看来,那唐离本人……   他忽然觉得心痒难.耐,好想去会会唐离。   虽说太师府与国师府相邻,可他自小混迹江湖,鲜少待府中,唐离更是神秘得厉害,据说行踪不定,所以二人素来没什么交集,他对唐离的认知,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他环胸看着童落离开的方向,颇为不甘,立了会才转身。   当下的柳织织还在屋里紧张地来回踱步,后来忽听到敲门声,她吓一跳,便小心出声:“是谁?”   “是我。”   听到谢遇的声音,她才过去打开门。   她下意识朝他身后瞧着,问道:“情况如何?”   谢遇推着她一道往屋里走:“还能如何,那童落当然是被小爷打跑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柳织织闻言稍安,又问:“你没承认我在这里吧?”   谢遇坐下翘起个二郎腿,以胳膊抵着大腿,两指懒懒地把玩起自己的下唇,他瞧着柳织织那没出息的样,一时未答。   柳织织不由催促:“你说话啊?”   谢遇当真不喜欢这种窝囊的感觉,他打量着她反问:“唐离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怕他?”   柳织织坐下道:“他没对我做什么。”   唐离确实没对她做什么,不过只是算计了女配一条命,并挖了女配的心。   思及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真不想被那残忍的变态抓回去做研究。   谢遇见她话虽如此说,那神情却明显是怕得紧,便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怕,我没承认你在这。”   柳织织颔首:“那就好。”   谢遇拍着她的肩:“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柳织织心不在焉地想到什么,便问:“你比童落的武功高多少?”   谢遇摸了下自己的鼻:“当然高很多。”   但柳织织并不是好糊弄的,她一看他那闪躲的神情,就知事情不对,便试探道:“你不会根本打不过她吧?”   谢遇闻言立即炸毛:“谁说的,我们是平手。”   柳织织愣住:“平手?”   谢遇回神,讪讪地应了声:“嗯。”   他尴尬地为自己倒了杯茶,低头喝茶间,那俊脸明显有些红。   和人家的手下打平手,简直丢人。   柳织织未再说什么,只是越发觉得不妙。   这次来的只是个童落,都能跟谢遇打个平手,估计还加了太师府的护卫,下次若来两个,她根本不可能躲得下去。   她可记得唐离身边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亲信。   如果是唐离本人,更不用说,他怕是随随便便就能把她拎走。   那画面……她有点不敢想。   看来这太师府不宜久留,她得提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柚柚推文 第006章   次日极早,不知何时已起床的柳织织正倚在窗前,她的手在无意识地不断摘着身旁室内绿植的叶子。   “走,不走,走,不走……”   直到手下摘了个空,她低头看去,便发现好好的绿植不知不觉已是被她彻底摘秃,地上洒满绿叶。   她啧啧摇头:“真是可惜。”   她再转头朝外看去,发现天色已大亮。   她本是打算趁着凌晨人最少的时候离去,却又因怕出去就被逮住而迟疑,这一迟疑便到了现在。   她摸着已经开始叫唤的肚子,过去打开房门。   门口老早就候着一名婢女,是昨日谢遇给她安排的,婢女见她出来,便福身问道:“姑娘可是要洗漱用膳?”   柳织织点头:“麻烦你了。”   婢女应下离去。   柳织织转身正欲回屋,却又闻脚步声,她转头,便看到气势汹汹地来了几个人,其中为首的是一名穿着得体,气质雍容的老夫人,老夫人由一名嬷嬷虚扶着,脸色极不好。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   柳织织猜这应该是谢遇的祖母,待对方离近,她便问:“你是谢老夫人?”   这确实是谢老夫人,谢老夫人站定,将柳织织从上到下打量了遍,锐利逼人的目中透着明显的极度厌恶。她冷冷地说道:“怎么?恶事做尽,无路可走后,想赖上太师府了?还玩失忆的戏码?”   柳织织觉得,这明显是来赶人的。   她倒是忘了,以女配那臭名昭著的恶行,就算谢遇容得下她,这太师府的其他人却不见得能容下她,尤其是眼前这种老辈人。   索性她也没打算留下,所以随意。   “大胆!”谢老夫人身旁的嬷嬷忽地厉喝道,“以柳姑娘如今的身份,见到老夫人不行礼倒也罢,还敢不答话。”   柳织织便蹩脚地行了个礼:“见过老夫人。”   她想着,她这样行礼应该没错?   谢老夫人示意嬷嬷扶她从一旁的石桌边坐下,她捻着佛珠,落在柳织织身上的目光越发扎人:“你所做的种种下作恶毒之事,整个都城都已传遍,老身倒是不知你有何脸面缠上遇儿?”   说到后半句,她的语气明显更重了。   换成任何其他当祖母的,都不会希望孙子与这种人来往。   柳织织理解,便无辜地回了句:“是的,我没脸。”   这赶个人还得摆足气势叽叽歪歪一阵,她也可以理解。   老人家嘛!   谢老夫人瞧着柳织织那副显然在敷衍的模样,老脸越发沉得厉害:“老身也不与你拐弯抹角,老身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太师府绝不能容下你,遇儿也绝不是你可以高攀的。”   柳织织点头:“嗯,我知道。”   “你……”谢老夫人显然没料到柳织织始终这般配合,竟是没有多说半句话的意思,关键是对方那神情,看着虽无辜,可谁知道这诡计多端的丫头内心又在做着什么打算。   谢老夫人斥道:“少在老身面前玩把戏!”   柳织织摇头:“我没有。”   以女配的黑历史,谢老夫人自然不会信现在的柳织织,她忽地一拍桌子:“老身不管你想玩什么把戏,只要老身还在,你便事事休想。”   话罢她终于进入主题,厉声下令:“将这丫头扔出去!”   两名护卫应下,便朝柳织织走去,柳织织马上往侧边跑开,并大声道:“等等,我有话说。”   谢老夫人只冷眼瞧着她,未作表示。   柳织织继续躲避着护卫的靠近,又道:“不就是想要我别赖着太师府,也别赖着谢遇吗?我答应!只要老夫人给我一点好处,我绝对麻溜地滚蛋,否则就算老夫人现在把我赶出去,我还是会找谢遇的。”   谢老夫人闻言,不由握紧手中佛珠。   她抬手示意护卫停下,压着怒火道:“果然是个下作的。”   柳织织叹气:“话也不能这么说,老夫人明白,我一介女流无依无靠地流落在外,总得生活不是?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其他的也不指望,我就只想向老夫人要点生活费。”   谢老夫人稍怔,她眯眼:“生活费?”   柳织织点头:“我要的不多,够活就行。”   她知道自己的脸皮很厚,竟然伸手向人家要钱,可她说得没错,出门在外确实需要生活,总不可能去偷去抢。   谢老夫人看着柳织织,目中写着不信任。   半晌后,她沉声道:“要多少?”   柳织织不贪,据说在古代,普通百姓一年二两银子足矣,所以她觉得要个一百两银子能够她逍遥快活许久。   于是她朝谢老夫人伸出了一个手指。   谢老夫人看着她的手指,目中透出怀疑:“只要一千两?”   柳织织愣住:“啊?”   应是觉得柳织织在太师府多待一刻都是晦气的,谢老夫人吩咐身旁嬷嬷:“去拿五千两给她。”   柳织织闻言,眼睛睁大了些。   这是什么情况?   人傻钱多?   谢老夫人又看向柳织织,锐利的目中是浓浓的威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老身知道你再缠着遇儿,就休怪老身无情。”   柳织织忙点头:“不缠不缠。”   想到即将可以过上挥金如土的日子,她暗暗乐呵着。   嬷嬷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拿了一叠银票给柳织织,柳织织开心地接过,忽视嬷嬷投过来的鄙夷目光。   她低头稀罕地看银票时,谢老夫人又出声:“赶紧滚。”   柳织织一边数着银票一边朝外走,后来她想到什么,便顿足回头道:“对了,可否再给我一套男装和一个帷帽?”   谢老夫人吩咐嬷嬷:“给她。”   嬷嬷应下,再次离去。   谢老夫人端起婢女倒好的茶,低头吹了吹,便对柳织织道:“这次算是你识趣,若胆敢食言……”   她话未说全,眸中杀意却是明显。   柳织织赶紧摇头:“我绝不会食言。”   谢老夫人冷哼了声,慢悠悠地喝起茶,目光仍时不时落在柳织织身上,似乎是在尝试看透这丫头。   嬷嬷找来男装的速度也很快,柳织织接过男装就入屋换衣。   柳织织再从屋里走出时,俨然是个不显龄的小少年,她拍了拍藏在身上的银票,对谢老夫人挥挥手:“我走了。”   走出院中,想起外面那些未知的危险,她又悬得慌。   她稍思,便往东北面走去。   这太师府的人要比国师府密集得多,她时不时找人问路,没多久便摸索到了太师府的东北角门处。   她过去伸出脑袋左右瞧了瞧,没看到外面有人。   迟疑了会,她便鼓足勇气带上帷帽小心往外走,步伐吞吞的。   她下意识伸手拜了拜,见北头似乎更冷清,便朝北行,并时不时前后左右查看,嘴里默念着求保佑。   走了一会,她干脆压紧帷帽跑了起来。   她想着离这片是非之地越远越好,未想前头闪过一道红色身影。   现在红色对她来说,简直是催命符,她吓得立即停下脚步,险些又摔了个狗啃泥,定眼看到是童落,她不由惊叫一声:“我去!”   她将藏在手中的迷药撒了出去,转身往另一头跑。   羊入虎口这种事,来得实在过于干脆。   她不知道那迷药用在童落身上有多大效果,只一股脑地飞奔,帷帽早已不在她头上,露出她那张因过分卖劲而扭曲起来的脸。   事实证明,唐离的迷药用在他的手下身上,根本没有效果,没一会她便又被施用轻功跳过来的童落拦住去路。   她刹住脚步,缓缓后退,简直要哭。   她试着劝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放我走吧姐姐?”   童落只吐出熟悉的两个字:“回去。”   “我不要。”柳织织立即道,“除非你告诉我,你们公子只是观察我,不用血腥的方式研究我,不要我这条命。”   童落默。   以他们公子的手段,显然不可能。   柳织织见对方要朝自己靠来,转身就要跑,但被倏地靠近的童落握住胳膊,她正欲疯狂挣扎,却又被放开。   她抬眸,便见到忽然过来的谢遇持剑朝童落刺去。   随着童落的躲开,谢遇朝柳织织露出一个没正形的笑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话罢,他再朝童落出招。   童落抽剑应付,道了句:“你抗旨?”   谢遇哼道:“又如何?”   今早他收到一道圣旨,不得不早早地就往皇宫去,却在半路得到织织被老夫人赶的消息,便立即折回。   对他来说,织织自然是最重要的。   看来,这童落老早就注意着太师府的动向。   柳织织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二人,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惊喜,意外倒确实有,她管不了其他,果断接机转身跑了。   童落正要去追,被谢遇缠住。   武功相当的两人打起来,自是难以分舍。   柳织织在狂奔间丝毫不敢松懈,她边跑边寻找拐角,毕竟直行容易被追来的人找到,奈何她跑了许久都不见有拐角。   后来没法,她累得慌,便只能先停下喘气。   喘.息间,她仍旧往前走着,却忽见前头站着一个人,此人一身黑色劲装,手持宝剑,英俊不凡,脸上有着标志性的面无表情。   她惊住,倏地顿足。   居然是“张郄”。   看他那架势,似乎……也是冲她来的?   “张郄”将剑插在腰间,拿出一只手套缓缓往自己的右手上带,并迈着长腿徐徐地朝柳织织靠近。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没有波动,却冷得颤人。   柳织织后退着,讪讪地笑道:“张大哥,好巧啊!”   前有狼后有虎,她更想哭了。   她来不及决定到底该往哪里跑,“张郄”却在眨眼间移到她面前,用那只带了手套的手掐上她的脖子。   这速度可以说是移形换影,让人防不胜防。   柳织织下意识惊道:“你要干什么?”   活了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掐脖子,简直太吓人,尤其是看到对方那张放大的,看不到多余情绪的俊脸。   这丫的,好像根本不当她是个东西?   而且掐个脖子还要带手套,这得多嫌弃她?   她试着扒拉他的手,却撼动不了半分,便只能颤颤地说道:“张大哥,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朋友的朋友不是敌人,无论曾经咱们有啥仇怨,你就看在谢遇的面子上放过我好不好?”   “张郄”终于冰冷出声:“你与唐离在玩什么把戏?”   啊?   这又跟唐离啥关系?   正是柳织织不解间,“张郄”手下力道加重,又吐出一个字:“说!”   柳织织真要哭了:“哥,你让我说什么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和你有什么恩怨,我跟唐离那个大变态,也没关系。”   对方继续加重力道,仍是一个字:“说!”   柳织织被掐得脸有些红,觉得这人对待她的方式,与男主对待女配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的无情,那么的惜字如金。   “我……”   她看着他的脸,正是这么想时,却无意看到他眼角下方的一颗泪痣,泪痣隐隐泛着些红,为他那张俊脸添了分别样的韵味。   她缓缓睁大了眼。   不由地,她再一次将他的形象与原书中对男主的描述做对比。   好像……一模一样?   尤其他这颗特殊的,比谁的都要好看的泪痣。   “你……”   她吞了吞口水,才继续道:“你是男主……啊呸……你是薛雁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是每晚6点哈! 第007章   柳织织未得到对方的答案,却仍越来越相信此人就是薛雁南。   这尤其动人的泪痣、这英俊无双且面无表情的脸、这沉默寡言到极点的性情、这对女配厌恶至极的态度……还有这身标志性的行头,无不证明着,他确实就是大名鼎鼎的男主。   所以,他觉得她之所以没死,是跟唐离有关?   以唐离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医术,这确实不难令人相信。   她试着唤了句:“薛雁南?”   她的声音刚落下,对方掐她的力道陡地加大了一大截,她脸色剧变,立即拍打着他的胳膊:“放……放手……”   想到原书中他毫不留情杀掉女配的情节,她慌极了。   挣扎无用,她只能努力出声:“你先……放手,我说……我都说。”   她拿穿越当游玩,却无法安生。   这倒霉的劲,简直令她欲哭无泪。   好在薛雁南冷漠地看了她一瞬,终于松开手下力道。   她本想接机将他推开,他却利落侧身躲开了她的触碰,那带着手套的手仍旧稳稳地落在她的脖颈上,威胁着她的生命。   他看着她的目光,因她的行为越发没有温度了。   “呵呵!”柳织织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便干笑道,“别误会,我不是想借机逃跑,我这种小菜鸟,怎么可能从武功盖世的金吾将军,薛大侠手中逃脱,我只是害怕被掐着脖子。”   此人确实是薛雁南,他瞧着她未语。   他这看死人一般的目光,让柳织织觉得自己随时会一不留神就被他拧了脖子,也觉得他一定能干得出来。   死得毫无防备,单是想想就惊悚。   柳织织低眸瞧了瞧他的手,又试着说道:“哥,我是真的害怕,一害怕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你先把手拿开好不好?”   薛雁南看着她,仿佛在说:我看你说得倒是挺溜。   好在一瞬后,他终于还是将手拿开,并抬起另一只手去取手套。   柳织织下意识正欲摸自己的脖子,却目及到他取手套的动作,便灵机一动,忽地语速极快地大喝一声:“看我的断子绝孙手!”   大喝间,她火速抬腿朝对方的身下踢去。   因着小看柳织织,也因着在分心取手套,更因着柳织织这有意的声东击西,薛雁南抬眸间,险些倒真的被她踢中身下。他及时侧身躲开,再抬眸,便看见她小小的身影正狂奔离远。   他的眼睛稍有眯意,便扔了手套,取出剑跃起。   他的轻功出神入化,空中宛若一道流星划过,他便已由跑出一段距离的柳织织跟前落地,并持剑对着她。   卧槽!   狂奔间的柳织织见了,立即就要停下,可距离过短,时间过急,她根本来不及刹住脚步,便只能睁大瞳孔看着那利剑,目睹自己送上去挨刺,她惊恐地叫出声:“啊——”   死了,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柳织织闭上眼受死时,一道红色身影闪来,飞跃间直接踢向薛雁南持剑的手,薛雁南以更快的速度收手后退了一大步,定眼便看清是童落。   童落落在柳织织面前,仍没刹住脚步的柳织织生生撞在童落的背上。   “嗷!”   柳织织拧眉捂住撞疼的鼻子睁眼,哪怕因近在咫尺被放大,她也能知道眼前这清香的后脑勺是谁的。   “童……童落?”   她怔了怔,立即侧身去瞧,见到童落并未中剑。   她还以为对方给她挡剑了呢!   童落的剑指着薛雁南:“如今的柳姑娘,是我们公子门上之人。”   劫后余生的柳织织狠狠松了口气,便缓缓试着后退,她来回瞧着童落与薛雁南,这俩一个清冷一个冷酷,周遭的气场也跟着连降好几个度。   无论如何,对柳织织来说,反正都是来催她命的。   她祈祷着,赶紧打起来!   要比话少,薛雁南定是第一位,他没想与童落多言,只在见到柳织织又在尝试着逃跑后,便直接抬剑朝其扔了过去,方向是直中要害。以他的性子,既然是觉得柳织织该死,自然下手干脆。   柳织织震住,就在她又以为自己要死时,童落及时打偏了那把剑。   妈耶!   随着剑叮的一声落地,柳织织赶紧转身飞奔离去。   与此同时,薛雁南移了过来利落地踢起剑用手接过,他正要去追柳织织,童落的剑却朝他袭来。他轻巧躲开,看了眼这不自量力的女子,便也朝她出手,带着速战速决的气势。   柳织织回头看了眼终于打起来的两人,趁机跑得越发快。   女配果然没有人权,男主杀她真是杀得过于干脆。   这当炮灰的滋味,也是够够的。   薛雁南与童落未过几招,童落便已落下风,这时也追过来的谢遇看到这一幕,便问薛雁南:“你怎么来了?织织呢?”   等了一瞬,没得到薛雁南的答案,谢遇便继续往前追去。   柳织织仍在边跑边找拐角,最后不知不觉跑到了大路上,她左右瞧了瞧,随便选了往左边继续跑。   这条路上的百姓不多,透着一种祥和,忽然融入一个像风一样奔跑的“少年”,便显得有些突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柳织织朝后看了眼,就近钻入一处巷中。   她倚着墙壁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急急地又拿出迷药往手中倒了些,便微微伸出脑袋欲再向后看,未想这时忽地跑来一个人,她没看清楚是谁,只下意识一惊,果断将手中迷药撒了出去,任其随风吹出。   她正要转身往巷子深处跑,忽听到明显的扑通声,便又偷偷朝外看。   这一看,她直接吓了一跳。   我去,这什么情况?   不过须臾间,地上近处便躺了数名百姓。   迷药扩散间,还有百姓在陆续倒下,目睹到这一幕的其他百姓都仓皇着赶紧四散而去,场面颇为壮观,且失控。   短短一瞬,周围便已几乎没了其他活人,安静得很。   真……不愧是唐离的迷药。   柳织织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离她最近的那个人是谢遇,所以刚才追过来的人是谢遇?   不管怎么说,谢遇对她是好的,她便要过去查看,却见薛雁南正大步过来。   她赶紧缩回去捂住自己的口鼻,蹲下借着树池挡身。   这货的出现,真能把她吓死。   薛雁南先是在边沿查看了一位百姓,发现是中迷药后,他伸出一指挡在鼻息下继续往前行,并将这一地百姓都看了遍。   当他由谢遇身旁蹲下时,吴意从对面跑了过来。   吴意诧异出声:“世子,这是?”   薛雁南未答,只将谢遇扶起,吴意赶紧上前搭把手。   两人扶着谢遇往回走时,薛雁南朝离得不远的巷口看了眼,便又思绪不明地收回目光,渐行渐远。   周遭太安静,柳织织可以听到离远的脚步声。   还好她明智地选择不动。   直到脚步声不仅听不见,还过了好一段时间,她才吞吞地从树池后走出,由巷口伸出脑袋朝外看,便见到不远处有不少官兵正往这边来,明显是因这一地莫名倒下的百姓。   她收回脑袋赶紧脱了鞋提在手上,麻溜地往巷子深处跑。   她又连连默念着求保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短短的时间内,她就已大难不死好几回了,只希望后面不要再这么倒霉。   这条巷子不长,没多久她就跑到另一条路上。   她见这路上没危险人物,便将鞋穿上,选择往右去,行了一段距离,她又钻入一处巷中,继续往深处走。为了躲避那些危险人物的追踪,她有意七拐八拐,后来不知拐了几次,她到了一处书院前。   她缓缓走出书院对面的巷子,左右瞧了瞧。   这书院周遭的环境极好,除了透出文情雅意的宽阔门庭,左右皆是清幽的松柏长道,葱翠之下陆续有书生缓缓行来。   还好,她没见到危险的人。   后来她的目光落在书院门庭之上,看着上头四字。   她拧起眉,发现都是她不认识的字。   这时她耳边响起一道男声:“这是鹤宇书院。”   柳织织闻声转眸,见到她身旁立着一位年轻男子,看穿着,该也是这个书院的学生,她应了声:“哦。”   男子上下打量着她,语有调侃:“怎么?小兄弟不识字?”   瞧这人的眼神,柳织织认为他看出她是女的。   她觉得这书生有点油腻,便朝他尴尬不失礼地笑了下,转身便要走,未想却见到童落正捂着似受了伤的胳膊由松柏长道朝这边走来。   娘哎!   柳织织感觉自己要疯了,马上掉头就冲回巷子里,虽然时间短暂,她却注意到童落似乎抬头看到了她。   这简直不要太惊悚。   奔跑中的她朝后看了眼,果然见到童落追了过来。   骇然间,她刚到一处拐角,便赶紧拐了进去,恰见迎面走来一名男子。   男子身形尤其出众,气质极为不凡,他身着一袭牙白色宽炮,正负手悠悠然地前行,抬眸间露出他那张俊美绝伦,精致无双的脸。   他的乍一出现,宛若天人遗世。   四目忽然相撞,柳织织感觉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定格。   乖乖的,这是什么人间极品,就算是仓促间,亦够她惊艳于此男的姿色,让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惊鸿一瞥。   她脑中迅速闪过一句话,他似踏月而来。   但时间不给柳织织欣赏美色的机会,她及时想起危险正在逼近,且估计她已经来不及躲。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注意到对面男子那高大的身板,脑中闪过时常从电视上看到的剧情,于是她没做犹豫,就在与男子靠近的那一刻,她倏地拉着他将自己压在墙上。   男子的身体算是严实地将娇小的她挡住,且画面令人遐想。   下一瞬童落便跑到了拐角口,童落转头见到压在一起的两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稍顿后,她转身离去。   柳织织紧张地窝在男子怀中,算是在听天由命。   她觉得若不是因她没有心脏,几番这么刺激,怕是难以顶住。   她缓了缓神,便竖起耳朵仔细听起脚步声。   好像有脚步声在离远?   她迟疑了会,便越过男子的胳膊尝试看看情况,发现一直没见童落的身影,便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时,她头顶忽响起极为好听,透着慵懒的男声。   “可以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羊入虎口的最高境界。 第008章   听着这道声音,柳织织忽地愣了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声音听起来虽没有薛雁南声音中的清冷感,但某一刹那,莫名给了她一阵凉意,稍纵即逝。   她松开男子,抬眸看向他的脸。   没有悬念的,她再一次被他这张过分好看,挑不出半点瑕疵,如精雕细刻般完美至极的俊脸惊艳住。   薄红的唇,高挺的鼻,如画般的眉目。   柳织织的目光再次撞入他眼里,她下意识仔细瞧了起来,没注意到男子随着她的不经意再靠近,正缓缓后退着。   直到男子被她逼近另一边的墙根,她喃喃出声:“你的眼里有星星?”   话语间,她仍瞧着他的眼。   男子顺势倚着身后的墙,随意地取出插在腰间的折扇抵在柳织织身前,阻止了她继续靠近的动作。   他颇为戏谑地瞧着她那张花痴脸,缓缓出声:“姑娘在占我便宜?”   眉眼挺挑间,他的身上似透着一股勾人的邪性。   柳织织怔了怔。   她暗道,这人真是尤物。   她回过来神,知道自己失礼了,便下意识抬手摸着自己的鼻子轻咳了下,随即赶紧去到拐角处左右查看,发现童落确实不在。   她拍了拍胸,觉得万幸。   她再转回身,便见男子仍倚着墙壁,正随意地把玩着手中折扇,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她身上,似有打量。   见她又看向自己,他大大方方地朝她扬眉勾了下唇。   尤物!   柳织织不由暗暗感慨,这人全身上下,不仅生得无可挑剔,就连一言一行,一瞥一笑都无不透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她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瞧他这身打扮,明显也是那书院的学生。   男子又道了句:“姑娘刚才,是在占我便宜?”   柳织织闻言稍怔,便摆了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躲人,所以借用了下公子的身子避挡,实在抱歉。”   被认出是姑娘家,她不觉得意外。   要知道,她除了换上一身男装外,并没在脸上做修饰,也没裹胸,怕是有点脑子的,都能知道她的性别。   “是吗?”男子看着柳织织,深邃的眼让人望不到底。   柳织织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总觉得他这份漫不经心的表象下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但又让她难以抓住。   不过对她来说,这都不重要。   她打量着他稍思,便道:“公子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多谢。”   说着,她就有模有样地朝其作了个揖,便迈步要走。   前行间,她却不动声色地拿出身上那几乎已经完全瘪下去的药包,并暗暗打开,忽地全朝男子撒了出去。   她顿足,看着男子由她面前贴墙晕过去。   果然,做坏事真会逐渐变溜。   她压下愧疚,紧张地朝前后瞧了瞧,好在没发现有人过来,便呼了口气,蹲下迅速扒起男子的这身书生装。   她嘴里喃着:“实在是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   谁知道童落在不在附近,以她这股倒霉劲,怕是出去就能被逮住,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赶紧给自己换身衣服。   她又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一边扒着男子的衣服,一边时不时朝巷子两端看,后来目光无意又落在男子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   她手下速度不由放慢,嘀咕道:“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好看到她都忍不住想趁机亲亲他,占占他的便宜。   这棱角分明的脸蛋、这无可挑剔的五官、这无暇到连女人都要嫉妒的肌肤……还有那两排浓密修长的睫毛。   她忽然有些担心,她把他扔在这,会不会被别人占去便宜。   这丫的生得实在容易引人犯罪。   她的目光移到他那张红润诱人的薄唇上,脑中忽然闪过一些不该想的画面,惹得她赶紧一拍自己的脑袋。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喃喃间,她成功将他的衣服扒下,露出纯白色里衣。   她抱着他的衣服站起身,本欲去就近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把衣服穿上,后想到什么,她顿足从身上拿了两块碎银出来。   她蹲下将碎银塞入他手中:“喏,买你衣服的,还有精神损失费。”   她想,这些钱应该够。   她再朝两端看了看,赶紧跑了。   随着她的渐渐离远,本该晕过去的男子睁开了那双好看的星眸,他缓缓转头瞧向她离去的方向,神情似有些阴郁。   他低头看向手中碎银,眸色意味不明。   太师府。   此时的谢遇正从床上醒来,他看了看熟悉的床顶,稍懵后,便捶着脑袋坐起身,转头就见到坐在桌旁的薛雁南。   他想了下,问道:“我晕倒了?”   薛雁南缓缓喝着茶,不徐不疾地应道:“是迷药。”   “迷药?”谢遇诧异,且不悦,“谁敢对小爷我下迷药?哪里来的迷药这般厉害?居然令小爷来不及反应。”   薛雁南这次未答,垂眸间,他的脸色隐隐冷了些。   谢遇看着薛雁南,忽然想到什么,立即肃色又问:“织织呢?”   薛雁南仍未答。   谢遇焦急下床,过去又问了遍:“我问你话呢!织织呢?”   薛雁南总算出声:“不知道。”   谢遇拧起剑眉,他稍思后,转身就要走,却被薛雁南拿起未出鞘的剑挡住,他便道:“你干什么?”   薛雁南抬眸反问:“去找她?”   “不然呢?”谢遇道,“难不成我要任她流落在外?”   织织现在只有他了。   说着他便直接推开薛雁南的剑,大步往外走,但快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起其他的事情,便又停下。   “对了。”他转身对薛雁南道,“郇香的解药药方,我已拿到。”   不过一日,他便拿到药方,足见他的门路之广。   薛雁南身形微顿,未回头。   他和谢遇自小一起长大,极为了解对方,自是听出来谢遇还有话要说,此事想必不会这么简单。   谢遇从身上取出药方,由着吴意拿去:“其实这药方并不难找,只是缺一味未知的药引,据说这味药引原本是有过记载,但早已不知在多少年前,就已被抹去,无人知晓是什么。”   薛雁南放下茶杯,接过吴意递来的药方。   谢遇又道:“这药方上有几味药很罕见,其中的洺脩草也就鹤宇书院有一株。”   鹤宇书院较为特殊,还教医术,所以有药也正常。   谢遇看着沉默的薛雁南:“你且先去拿洺脩草,鹤宇书院表面是所书院,其实不简单,我不知道它的背后人是谁,也不知这书院的作用是什么,总之拿药不见得容易,你看着办。药引的事,我一定竭尽所能去找,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你放过织织。”   至于那戚若瑶的生死,与他毫无关系。   后来他问薛雁南:“你真不知道织织的下落?”   等了一阵,不无意外地没等到薛雁南的答案,他便作罢转身,这时薛雁南却忽然道:“你离她远点。”   薛雁南从不多事,但谢遇不一样。   谢遇脚步微顿,只道了句:“我不会不管她。”   在谢遇迈步间,薛雁南又道:“那迷药是唐离的,估计用自柳织织之手。”   谢遇惊讶回身:“唐离的?”   薛雁南不多事,也更不多话,吴意便替自家世子劝说道:“只有唐离的迷药才能有那般大的威力,柳姑娘素来诡计多端,不知悔改,怕是早已和他狼狈为奸,会害了三公子。”   谢遇将事情想了想,却想不所以然。   后来他颇为烦躁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到底在玩些什么,我只知道我不会扔下织织。”   言罢,他便踏出门槛。   听着渐渐离远的脚步声,薛雁南稍稍侧眸。   且说被薛雁南嫌,又被谢遇当宝的柳织织,当下正由鹤宇书院对面的巷口伸出脑袋。她警惕地朝松柏长道左右看了看,一时没发现危险人物,便赶紧麻溜地过道钻入书院中。   既然换了这身书生装,去书院暂避很合适。   只是因着那男子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在过大,她不得不将这衣服往腰带上拉了许多,如此显得她的模样看起来极为滑稽,不过这样也恰好掩饰住了她身前的女人标志。   为了让自己更像男的,她在自己那柳叶眉上抹了些黑土。   她行在书院中,看着就是个滑稽的娘书生,几乎遇到的每个人都朝她侧目,甚至是指指点点,亦有嘲笑的。   她习惯性地摸了下鼻,厚着脸皮往北走。   她打算找这书院的侧门角门什么的。   后来一名长得颇俊的书生大步行到她身边,大喇喇地上下瞧了瞧她,便笑道:“你是个姑娘家,故意穿成这样?”   “谁说的?”柳织织粗着嗓子道,“我只是家里穷,只能穿我哥的。”   书生瞧着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又笑问:“你多大?”   柳织织道:“十四。”   她心觉没张开的小少年看着像女孩子,倒也说得过去。   书生也不知信了没信,他看了看周遭越来越少的人,便拉起柳织织就跑:“别磨蹭了,先生怕是快入堂。”   “哎?”忽然被拉走,柳织织懵得很。   “我……我不上课……”   “小小年纪,可别不学好。”   “……”   柳织织几番试着挣脱,可这书生倒是固执得很,硬是将她拽入课堂,她的出现又吸引了不少其他书生的目光。   好在课堂里都不大喧闹,指指点点的声音不大。   来到这个异世界,柳织织始终没太大的代入感,所以任这些人如何看她,她都在乎不起来,只懵懵地被带到倒数第三排坐下。   随着他们的入座,先生也步了进来,课堂变得安静。   一干学生站起身,朝先生行了个礼。   柳织织本想趁机跑掉,却又被那书生拉住,他靠近她压低声音道:“别闹,否则我告诉你哥去。”   “……”   柳织织扶额,这人咋这么逗呢?   没得办法,她只能坐下暂时跟着一起听课,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找机会走,根本不知道先生在讲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她时不时瞧瞧身旁书生,见他竟是听课听着打起来盹。   她眨了下眼,确定这就是个学渣。   居然还管她!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下意识要站起身离去,却见先生的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神色严肃。   她忽然有些腿软,就像曾经上学时,做坏事被老师抓包一样。   这是一种本能。   她只得朝先生无声地讪讪一笑,在众目之下坐了回去。   又被迫听了会课后,她发现没再有人注意到自己,便偷偷蹲下朝地上趴去,尝试着就这样爬走。   一挪,两挪,她开始向后拐,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双脚。   她拧眉不悦,要不要这么倒霉?   着实是被逼得不耐烦,她下意识竖目抬头,未想入目的是一张好看得惨绝人寰,又让她极为熟悉的俊脸。   撞入他眼中的她陡地僵住身子,脸上神情凝住。   怎么是他?   那个被她迷晕,又扒了衣服的男子。 第009章   柳织织知道这男子是这书院的学生,却从未想到过他经历这次“意外”后,还能这么快就从这书院课堂出现。   在他的目光下,她尴尬得头皮发麻。   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心虚地朝他咧了咧嘴,笑不像是笑,倒有点像哭。   男子瞧着她这副趴在地上,极为滑稽有趣的样子,嘴角微扬,只抬了抬手中折扇,似乎是示意她坐回去。   柳织织稍愣,无法继续往前的她只能乖乖起身坐了回去。   欠人家的骨头软。   也不知道事情是不是被上天安排好的,恰她的另一边是个空位,她坐回后,男子从她身旁坐下。   随着他们的入座,不知何时已看向这边的先生收回了目光。   继续讲课时,先生又多看了看他们。   柳织织僵硬地看向身旁男子,发现他正懒懒倚着椅子的靠背,目光落在前头先生的身上,似乎在认真听课的样子。   她稍思,便偷偷又要弯下腰试着离开,身后却忽然抵了个什么东西。   她回头一看,未想是男子用折扇抵着她。   她的身子又僵了僵,目光顺着折扇上移,逐渐移到男子脸上,见他正单手撑着脑袋,一派轻松地瞧着她。   四目相对间,她又朝她尴尬一笑。   这不会真是要秋后算账吧?   思及此,她下意识看了看他身上这另一套书生装。   这时男子缓缓靠近她,压低声音道:“巧啊!”   本就好听的声音,这么一压低,倒更显出了一分酥人的磁性,听在柳织织耳里,真是极犯规的存在。   柳织织顺着也道:“巧……巧啊……你……”   她摸不透这家伙想干嘛。   男子用折扇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一副颇为困惑的样子,他道:“刚才我似乎被人暗算,再醒来后,身上衣服不见了。”   听着他的话,柳织织的身子更僵。   这家伙醒得是不是有些快?   正是她琢磨着他说这话的动机时,他看着她又道:“刚才你可安好?”   柳织织愣住,瞧着他那副挺无辜的样子。   须臾之间,她忽然灵机一动,便抬手也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说道:“实不相瞒,我也被人暗算,再醒来时就在这书院,身上就穿着这身衣服,还被当学生拉来上课。”   说着,她便指了指左边那还在打盹的家伙:“喏,就是他拉我过来的。”   如今的她,扯淡起来是脸不红心不跳。   哦不,她没心。   男子颇为配合地瞧了瞧她这身衣服:“莫不这就是我的衣服?”   柳织织摇头:“这就不知道,这书院的人穿的都一样。”   话语间,她看了看他那副明明长着一张精明脸,却又似乎挺好骗的样子,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不是得多谢唐离的迷药太有效?   大概是刚才她给男子撒药时,恰他离了下眼。   男子似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这时恰前头的先生朝靠在一切私语的他们看来,他们便一同直回了身。   柳织织拍了拍胸,再看向身侧男子。   男子也看向她,朝她勾了下唇。   他的笑让柳织织有些晃神,不由再次暗赞这家伙长得好,关键是还爱笑,跟朵干净璀璨的花似的。   她收回目光,无声稍咳了下,又考虑着爬走。   其他都是次要,此地不宜久留才是主。   她瞧了眼正看着前面讲课先生的男子,便欲暗暗弯下腰,未想他忽然又凑过来问她:“你叫什么?”   看他的模样,像是不经意一问。   柳织织不得不又坐直身子,她无奈地想了下,应道:“我叫柳稚。”   她觉得在这都城内,她的真名暂时还是别用了罢。   “柳稚?”男子品了品这名字,目光转在柳织织脸上时,隐约划过些什么,他仍凑在她边上,说道,“我叫李糖。”   互道姓名,这是要交朋友的意思?   柳织织稍怔,便问:“不会是甜甜的那种糖吧?”   李糖隐约顿了顿,便含糊地应了声,算是承认了这个甜甜的名字。   柳织织朝他竖了下拇指,说道:“好名字。”   李糖侧眸瞧了瞧她的拇指,缓缓又坐好,朝后倚着。   这时柳织织反而朝他凑了过去:“你知道的,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所以这就离去,李兄告辞。”   说着她便朝他作了个揖,又欲弯腰趴地,未想李糖却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她抬眸看向他,目有不解。   李糖只看着先生那头,仿若这只是他的不经意之举。   柳织织想让他让让,忽然意识到一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顺着感觉看去,便见到先生正肃色看着她。   她有点脸麻,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   后来挺长一段时间,先生似乎都有意盯着她,这显然是把她当问题学生看待,她没有办法,只能老实待着。   她无奈地捧着脸,就当是感受古代的上课气氛。   事实证明,在这古代的课堂上,是体验不到什么乐趣的,听着先生那一句句文绉绉的话,困意来得极快。   这简直就是催眠大法。   她看了眼那已趴在桌上睡过去的书生,困意跟着越发浓。   她打了个哈欠,干脆也闭了眼。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她觉得即将正式见到周公时,忽地两下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她惊得立即坐直身子。   她定眼一瞧,发现斜对面处,先生正严肃地瞧着她。   她不解。   这是什么情况?   先生的敲桌声不仅惊醒了柳织织,也惊醒了她旁边那书生,书生睡意惺忪地来回看了看先生和她。   先生抬了抬手中书卷,对柳织织道:“去后面站着。”   啊?   柳织织更不解,下意识弱弱地问了句:“为什么?”   她不问还好,她这一问,先生显然生起愠怒:“为什么?几番扰乱课堂够不够?藐视先生,在这睡觉够不够?”   柳织织闻言,便指向那书生:“可他也睡了。”   先生不耐地又道了句:“去后面站着。”   柳织织不服:“可是我……”   这时,那书生含着笑意凑近她,低声道:“认命吧!”   “为什么?”   “因为你穷啊!”   “……”   柳织织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明显从他人那里拿来穿的衣服。   对于这个先生,她忽然心生鄙视。   再无尊敬之意,她朝先生哼了声,便起身离座去了后面站着。   独自站在后面的她,也算是一道颇为奇特的风景,课堂的学生们都时不时朝她看去,甚至传出笑意。直到先生忽地一拍桌子,才彻底安静下来,也没人再回头看她。   柳织织稍思,便朝身后的护栏看了看。   她再瞧了瞧眼前的课堂,转身打算翻过护栏离去,未想这时先生的声音忽然响起:“拦住他!”   先生的话一出口,便有多事的学生冲过去将她拉了回来。   柳织织懵了。   她站定便看到先生沉脸拿着戒尺朝她大步走来。   先生站在她面前,斥道:“把手拿出来!”   柳织织知道他想干什么,便下意识后退了些,她贴着护栏解释道:“其实我不是这里的学生,你让我走吧?”   先生置若未闻,又道了遍:“把手拿出来!”   “我不!”   柳织织向一边又躲了些,她不是这里的学生,凭什么要挨打,据她所知,他手里那玩意打人很疼的。   她懒得在这里纠缠,转身大步就走,未想却又被多事的学生拦住。   她欲改道,还是被拦住。   她便倏地欲钻空跑掉,却不仅再被拦住,还被架住胳膊,她立即嚷嚷道:“你们干嘛?你们干嘛?”   没人理她,只把她拖到了桌旁,按住她一只手。   她挣扎着:“放开我,嗷——”   先生的戒尺措不及防地敲上她掌心,疼得她立刻叫起,她未来得及看清自己的手掌红了没,又被敲了一下。   “疼疼疼……”   她挣扎无果,便只能哇哇道:“我都说我不是这里的学生,你连自己的学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吗?”   她话一出口,先生更狠地敲了她一下。   先生厉声道:“知不知错?”   柳织织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想辩驳,却触及到先生那严厉冷板的目光,便不得不把话吞了下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知错了。”   课堂上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头,包括李糖,当下的他正侧着身,单手撑着脑袋,目光落在柳织织身上。   许是觉得有趣,他本是若有所思的眸中划过兴味。 第010章   柳织织大概忘了如今的她长着一张我见犹怜的好脸,这么一委屈,倒真让年迈的先生生起恻隐之心。   先生哼了哼,道:“老实站着。”   柳织织赶紧点头。   先生再看了看她,转身回去讲课,被放开的柳织织也老实回去站好,一时间课堂再次安静下来。   她低头瞧着已经红起来的掌心,叹了口气。   知道先生是个老顽固,也知道这里的学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所以她认了,只乖乖地一站到底。   直到午时来临,先生离去,她终于解脱。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逃个难,却会得来个罚站一上午的结果。   她倚着身后护栏抚着自己酸痛不已的腿,满腹抱怨地看着学生们一个个离开,包括那个拉她来上课的书生,似乎在睡了一上午后,早已把她忘到九霄云外,正愉快地走远。   她不适地朝外走,发现后面的李糖,便顿足道:“来,扶我下。”   话语间,她已是下意识朝走到她旁边的他伸出手,未想他却忽地侧身躲开,惹得她一个不稳,直接朝地上栽去。   “哎呦!”   她趴在地上愣了愣,便不悦地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李糖站在她面前,俊脸上的神情颇为无辜,他道:“抱歉,男女授受不亲。”说着,他便上前弯腰朝她伸出折扇。   柳织织看了看那折扇,便握住借力起身。   她知道这些古代人都保守,也没再跟他计较什么,只拍了拍身上灰尘,问道:“话说,你们书院包饭么?”   折腾了一上午,她饿得慌。   “包饭?”   许是觉得这个词新鲜,李糖习惯性把玩着手中折扇的动作稍顿了下,他笑了笑,说道:“我是新来的,并不清楚。”   柳织织又问:“那一般情况下,这么大的书院包饭么?”   李糖稍思,便应道:“应该……包饭。”   柳织织再揉了揉自己那酸痛的腿,又使劲踢了踢,总算觉得舒服多了,便下意识要去拍李糖的肩,却又被他给躲开。   她无趣地收回手:“那走,我们一起去找食堂吃饭。”   说着,她便率先往外走。   李糖慢悠悠地走在她后面:“你自己去,我就不了。”   柳织织闻言顿足,便回头瞧向他,她看了看他那副显然的贵公子模样,知道他该是有自己的膳食,便摆了下手:“随你。”   她没等他,大步离去。   李糖仍旧缓缓前行着,目光始终随意地落在她的背影上,他俊美的脸上少了分温润,多了分凉薄。   一名像是凭空出现的青衣男子由他身后走出,也看着柳织织的背影。   青衣男子生得高大俊逸,瞧着清清冷冷的样子,他抱着剑走在李糖身侧,淡问:“她怎么在这?”   李糖应道:“不知。”   青衣男子又道:“我看着,她的失忆不像假。”   李糖稍思,便吩咐青衣男子:“你且先去盯着她,别让她跑了。”   青衣男子应下:“行。”   没做犹豫,他直接施用轻功离去。   他消失的速度极快,应了那句来无影去无踪。   另一头的柳织织本想找人问路,可一见人家落在她身上的那副看异类的目光,她便打消了念头。好在要吃饭的不只有她,她机智地顺着所去人最多的方向走,不一会便成功找到食堂。   踏入食堂时,她的肚子实时地咕嘟了下。   她忽视他人投过来的目光,过去将所有菜都看了遍,便对管这块的大娘道:“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大娘瞧了瞧她,精明的眼里露出了然,显然确定她是姑娘家。   大娘不点破,也没有歧视的意思,只顺着往托盘里放了三个她要的小菜和一大碗饭,随即递给她。   该是因着这书院有钱人多,菜都颇为丰盛。   柳织织端起托盘,本想挑个位置坐下,可转身一见落在自己身上的数双嘲弄的目光,她决定出去吃,免得影响食欲。   书院内安静的地儿不少,很快她就从一棵树下的石桌旁入座。   这半日,她不是在奔跑中,就是在罚站中,着实消耗得不轻,吃着当下的饭菜,她觉得尤其得香,不多时便吃得七七八八。   摸了摸饱饱的肚子,她收拾起碗筷往回走。   前行间,她思量着接下来的安排,不知不觉走到了拐角处,未想转身差点撞到人,更未想定眼一瞧,发现对方竟是薛雁南。   妈耶!   她想都不想,直接将手里装有脏碗筷的托盘朝他砸了过去,转身就跑。   她的反应实在过快,及时侧身躲开的薛雁南险些真没砸中,他看了眼地上的狼藉,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生起冷意。   他身后的吴意诧异后,立即朝柳织织追去。   薛雁南看着柳织织离去的方向时,书院的院长郭树默正从东面走来。   郭树默正欲朝薛雁南行礼,却见到地上不雅的一幕,他变了脸色,立即对身侧侍从道:“速速将地上的东西处理掉。”   侍从应下,赶紧收拾。   郭树默温和谦逊地朝薛雁南行着礼:“草民见过世子,这不知是哪个学生不懂事,让世子见笑了。”   薛雁南淡应了声:“无碍。”   郭树默看了看对方,不乏睿智的眼中闪过一丝考量,他说道:“世子大驾光临,着实意外,不知世子所为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只希望不是坏事。   薛雁南既然会直接过来,自是不打算拐弯抹角,他开门见山,直接便道:“我要洺滫草。”   至于给不给,那不是他该考虑的。   郭树默闻言诧异:“洺滫草?”   薛雁南未语。   郭树默听说过这位武昭王世子的秉性,心觉这年轻人着实又冷又傲,比起传言,那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默了会,便道:“世子定然知道洺滫草的珍贵。”   薛雁南道:“说条件。”   郭树默暗暗掂量着,心觉以薛雁南的身份,与其身后的武昭王府,这洺滫草他怕是不给不行。既然怎么都要给,那也不能白给,好在看对方这态度,估计也不会让他这边亏了去。   他稍思,便朝薛雁南做了请的手势:“世子随草民边走边说。”   两人转身,所去的方向正是柳织织逃跑的方向。   亏得这书院的构造复杂,遮蔽物比较多,此时的柳织织在东躲西藏间,万幸地还没被会武功的吴意抓住。   她由一棵树后伸出脑袋,恰见到不远处正在找她的吴意。   她紧张地看了看自己周身,发现自己的斜对面有道门,似乎并未上锁,便立即闪了过去钻入门内。她轻轻将门关上,转身发现这似乎是个药房,药房内充斥杂七杂八的药味,不大好闻。   她没多打量药房,只去到窗边戳了个窟窿,关注外头的动向。   等了一阵,她总算看到吴意跑了过去。   她松了口气,正欲贴着墙歇会,却又闻脚步声,便立即又从窟窿看出去,发现来人竟是薛雁南和另一陌生的中年男子。   她清楚地听到他们正朝药房门口靠近,当即慌了。   她迅速将药房内打量一圈,赶紧大步跑到了对面的柜后,未想柜后竟还有一个人,惊得她立即捂住嘴,忍下尖叫。   昏暗中,好一会她才发现对方竟是李糖。   李糖气定神闲地抱胸倚着墙,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亏得你没叫出来,否则我就得将你踢出去了。”   柳织织下意识要回话,被他用折扇压住嘴。   她赶紧闭嘴,见他示意她别出声。   一瞬后,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以及一道低沉中透着疑惑的中年男声:“奇怪,这门怎未上锁?”   柳织织紧张得一批,不敢呼吸。   郭树默领着薛雁南踏入药房,郭树默正道:“许是先生忘记锁门,草民这就将洺滫草拿给世子。”   薛雁南未语,只打量着药房。   一路走来,郭树默算是习惯了这年轻人的作风,他直接去到西面的案桌后,用钥匙打开身前的抽屉。他从抽屉内拿出一个长型匣子,匣子打开后,展现出的便是薛雁南所要的洺滫草。   他看着洺滫草稍顿,便拿着朝薛雁南走去。   这时,忽地响起一道姑娘的惊呼声:“嗷,你干什么?”   他惊讶循声望去,便见到他不认识的柳织织似是被从柜后推出,随之又从柜后走出他仍不认识的李糖。   他未来得及反应,李糖五指往里一收,洺滫草瞬间飞到其手里。   薛雁南倏地冰冷了脸,立即抽出剑:“你干什么?”   郭树默也沉下脸:“你们是谁?”   李糖低头瞧了瞧手中匣内的洺滫草,嘴角轻勾间抬眸看向薛雁南,他单手缓缓合上匣子,轻佻地说道:“这玩意给你也是浪费。”   言罢他便环住身旁的柳织织,直接跳到门口飞离而去。   他的轻功实在过快,宛若一阵看不见影的风飘过,薛雁南追到门口时,便已只可见到两人迅速不见的残影。   薛雁南脸上寒意更浓,立即也跃起。 第011章   被李糖带着快速飞移的柳织织始终是懵的,她因挡道被李糖推出柜后时,似乎还没来得及反应别的,就看到他抢了人家的东西,随即在嘲讽了薛雁南一波后,轻松地带她跑了。   头次感受这种高处飞来飞去的感觉,她着实很慌。   也好在她没心,承受能力强些。   她吞了吞口水,侧头看向李糖,许是察觉到身后有薛雁南追来,他隐隐不屑地扬了下嘴角,忽然加快了速度。   她下意识惊呼:“哦豁!”   她想说让他慢点,可想到身后追来的人是要杀她的薛雁南,便恨不得他越快越好,毕竟薛雁南是强大的男主。   她试着回头看向后面,清楚地见到薛雁南被远远地甩离。   厉害!   后来不过一会,便再见不到薛雁南的身影。   她呼了口气,就喜欢这种脱困的感觉,她再看向李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时,有了明显的欢喜感,也更觉得他帅了。   没多久李糖便带着她落地,她叉腰又呼了呼气。   她问李糖:“你这是什么情况?”   李糖正拿着难得打开的折扇,往身上扇着,似乎是想扇去什么东西。   忽听到柳织织的问题,他抬眸反问:“什么什么情况?”   柳织织道:“你为什么抢他们东西?”   李糖稍顿了下,便边继续扇着自己,边悠悠地前行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不是那书院的学生,混进去只为拿这颗洺滫草。”   柳织织闻言怔了怔,下意识跟着他:“那你是什么?”   居然武功高到可以隔空取物,轻功强到能轻易甩掉大名鼎鼎的男主薛雁南,当真让她大开眼界。   李糖随口道:“大夫。”   柳织织惊讶:“大夫?”   她不由顿了下足,随即又跟上他:“一个大夫还能这么厉害?”   李糖侧头看了她一眼,将她那懵里懵懂,明显对他生出崇意的样子收入眼底,他反问:“大夫不能厉害?”   柳织织想了下,点头:“能。”   她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二人未行多远,就上了大路,柳织织又想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便立即警惕地朝周遭看了看。   李糖顿足瞧着她:“躲人?”   “嗯!”柳织织稍思,便问他,“我们当下离哪个城门最近?”   李糖未答反问:“你要出城?”   “嗯!”柳织织点了下头,仍时不时朝周遭瞧。   李糖敲了敲已经收起的折扇,又问:“你打算去何处?”   柳织织没多想,直接便道:“何处都行,只要不是这吃人的都城,去哪里都是桩逍遥快活的事。”   想起自己身上的五千两,她不由又乐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上放银票的地方,果然钱能给予任何其他一切都给予不了的安全感。   李糖瞥过她的动作:“谁要吃你?”   “要吃我的多呢!”坐立不安的感觉让柳织织有些急,“反正我就是个倒霉催的,就不与你多说了,告辞。”   作揖已成习惯的她再朝李糖拱了下手,转身便走。   “等等。”李糖忽然唤住她。   柳织织回头:“李兄还有事?”   李糖笑了笑,道:“既然你并未想好去何处,那可以先和我同行,恰好我要东行继续寻药,或许可以顺便保护你。”   “啊?”柳织织愣了愣。   李糖挑眉:“怎么?不乐意?”   柳织织想到他那高强的武功,并不认为与他同行是坏事,何况他长得实在好看,路上瞧着养养眼也是不错的。   她伸出手指刮着下唇又想了想,便道:“我没什么乐意不乐意的,倒是你,怎会愿意跟我同行?”   李糖笑道:“你挺有趣,与你同行不会无趣。”   这……   柳织织应下:“那好,不过我要马上走,对你来说可会太急?”   据她所知,贵公子名堂多。   一阵微风飘过,鼻子极灵的李糖清楚地闻到留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气息,正是刚才他带柳织织飞时留下的。   他又打开折扇,朝身上扇了扇:“我得换身衣服。”   柳织织无奈:“好吧!”   索性她穿着这身累赘的大衣服也碍事,顺便换掉也好,她低头瞧了瞧自己,便问他:“去铺子里换?”   他应下:“可以。”   柳织织朝大路两端瞧了瞧,发现斜对面恰好有家绸缎庄,便跑了过去:“快来,我们速战速决。”   李糖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转凉。   他稍顿,便跟了上去。   柳织织率先进入绸缎庄,朝李糖招了下手:“你快些。”   李糖虽走得不急,但腿长,很快便也入了绸缎庄。   这家绸缎庄不大,好在成衣比较多,款式也丰富,二人在掌柜殷勤的招呼下,各要了身确定干净的成衣。   因着觉得方便,柳织织仍穿的是男装。   她稍加整理了下自己的高马尾,抬眸间便见到已换好衣服的李糖从帘后走出,不由又被惊艳了去。   当下的他仍旧是白色的内搭,但配的是一件纯黑的外衣,外衣的袖子不宽不窄,款式不松不紧,看着利落些,又不乏翩翩的效果。   这黑白配落在他身上,别有一番韵味。   总之就是,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柳织织收回目光,问掌柜:“这两套成衣加起来多少钱?”   掌柜道:“待小的算算。”   柳织织点了下头,恰李糖走近,她对他笑了下,道:“我们也算是朋友,你这套衣服我请客。”   话语间,她抬手欲搭上他的肩,被他躲开。   他看了她一眼,未再做解释。   她的手僵在半空,想起他所介意的男女授受不亲,便收手颇为无趣地嘀咕:“这些古代人真爱小题大做。”   “古代人?”欲朝门口去的李糖顿足,侧头瞧着她。   柳织织这才想起习武之人的听力极好,她愣了下,马上敷衍道:“我说着玩的,意思是说你迂腐。”   李糖扬了扬眉:“我迂腐?”   柳织织赶紧又道:“不,你不迂腐,我胡言乱语呢!”   李糖稍笑,继续朝外去。   这时掌柜对柳织织道:“一共是二十两。”   柳织织刚收回落在李糖身上的目光,忽地听到掌柜的狮子大开口,惊得立即道:“什么?二十两?”   这怕不是在抢!   掌柜面不改色:“是的,二十两。”   柳织织问道:“确定没算错?”   两套衣服就二十两,那她这五千两银子岂不是随便花花就没了?   柳织织瞧了瞧自己身上,以及李糖身上,正是她想着怎么还价时,掌柜道:“姑娘和公子的眼光都是极好,两人选的衣裳可都是由最上好的布料,以及最精良的手工制作而成,您……”   “行行行……”柳织织打断掌柜,“你是行家,你懂,可我不懂,你说再多也是白搭,一口价,十两。”   李糖立在门口,听到柳织织的话,便转头朝她看了过去。   掌柜有些沉了脸:“姑娘可是在开玩笑?”   柳织织瞧着掌柜的脸色,琢磨到自己大概还价还狠了,便道:“反正我不管,你必须得便宜些。”   掌柜也不想搞砸这笔生意,稍思后,就道:“十八两,不二价。”   柳织织点头:“行!”   能还掉二两亦是大收获,她见好就收,便从身上拿了银子给对方。   她走出门时,李糖又看了看她。   意识到李糖的目光,她便问:“怎么?贵公子没见过买东西还价?”   李糖轻笑,未答。   柳织织耸了耸肩,恰见到路上有人骑马路过,便又问:“对这都城你可熟?可知道去哪里买马?”   未待李糖回答,里头掌柜出声:“你们要马?”   柳织织转头:“对。”   掌柜道:“这就巧了,家兄便是做车马生意的,要不带二位去看看?”   柳织织应下:“好,麻烦你了。”   掌柜吩咐伙计看好铺子,便带他们过去了,他所说的地方不远,同一条街往东走一刻钟,便到了目的地。   站在马棚前,柳织织问李糖:“你会不会选马?”   李糖随意地将一整排马看过,便道:“全是残次的。”   通俗点,全是垃圾。   他们身后的老板闻言,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柳织织回头见了,便小声对李糖道:“你说话注意些。”   她知道这家伙是贵公子,用的都是好东西,可也不能不识时务。   谁卖东西喜欢被人把自家东西全否定了?   李糖侧眸瞧了瞧胆敢训他的柳织织,抬起折扇随手一指:“那匹。”   柳织织顺着看过去,发现是一匹黑马,便问:“那匹不错?”   “勉强。”   “……”   未免老板把他们轰走,柳织织没再多问,转身就向老板把那匹黑马要了,另外再给自己随便点了匹马。   两匹马的生意做成,老板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柳织织站在马边,看着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膘壮马身,她吞了吞口水,问李糖:“这玩意怎么骑啊?”   李糖只道:“上去即可。”   柳织织当然知道上去即可,他这话等于没说,她看了看下头的马镫,便学着电视里所见的单脚往上一蹬,同时往上翻身,可马忽然小小一动,她就一个不稳回到了地上,还险些摔跤。   她呼了口气,便再试,再失败。   她还试,还是失败。   她继续试,继续失败。   如此几次过后,她看向李糖,见其正环胸倚着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问:“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李糖微微扬眉:“说什么?”   这厮还真能坐得住,一点教她骑马的冲动都没有。   柳织织正要再说什么,这时见到本该去招呼别人的老板步回来,便转而问起老板:“这马怎么上去?”   老板惊讶:“姑娘不会骑马?”   柳织织摇头:“不会。”   老板去到马边热心示范:“先站在这里,左手抓住这个,保证身子定紧,右手抓住马镫,左脚踩上,就这样点地借力迅速翻身上去。”   看着老板轻巧上马,柳织织颔了颔首,便过去再试。   李糖转眸看了眼马棚的入口处,眼眸微动。   这时柳织织终于成功上了马,可她还未来得及惊喜,马身忽地一晃,她便朝地上栽去:“啊——”   这一下摔得有点狠,她痛吟出声:“疼……”   她看了看擦破皮的手,便抬头问李糖:“你就那样漠视?”   她知道,以他的武功,一定可以阻止她落地的。   李糖瞧着她那委屈的模样,无辜地道了句:“男女授受不亲。”   话语间,他过去弯腰将折扇的另一端递给她。   柳织织先缓了缓身上的疼痛,才握住他的折扇借力爬起,她不由唠叨:“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却也知道什么是于情于理,你搭把手根本没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厌女。”   李糖只道:“为何不用马车?”   柳织织斜了他一眼:“我那不是考虑你那保守的性子吗?”   李糖面露笑意:“保守的性子?”   柳织织懒得与他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转而道:“你若是不介意与我共处一车,那我们换马车。”   李糖颔首,转身朝外走。   柳织织问他:“你要去哪里?不是换马车?”   “马车外头候着呢!”   “什么?”   柳织织不解地跟着李糖出去后,才看到外面候着一辆奢华宽大的马车,马车前头坐着一位灰衣男子。   男子见到李糖,便立即跳下马车:“公子。”   男子朝自家公子递了个酒囊,随即发现公子身后的柳织织,立即露出惊诧不已的神情:“这……”   李糖不动声色地拦在男子面前,朝其使了个眼色。   男子愣了愣,摸着脑袋不明所以。   柳织织没看到二人的互动,只问李糖:“你带了马车?”   李糖打开酒囊,呡了口酒,才颔首:“对。”   柳织织有些不满:“你怎么不说?”   “你没问。”   “……”   柳织织撇了撇嘴,懒得与这家伙计较,只道了句:“那我去把马钱退了。”言罢她转身回了马棚。   李糖先行上了马车。   此时西头处,薛雁南正隐于拐角后暗暗看着这头。   在他身后,立着吴意。   柳织织退钱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步了出来,而薛雁南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冷眸中似有思意。   随着柳织织上马车,马车离去后,吴意步了出去。   吴意稍思,便道:“柳姑娘不是会骑马?”   薛雁南也缓缓走出,未语。   吴意觉得柳织织素来诡计多端,鬼把戏多,未就这些小事多想,只拧眉又道:“那洺滫草怎么办?”   薛雁南看着马车离远,才转身道:“暂不管洺滫草。” 第012章   雅静的湖上木桥中间,薛雁南正前行着。   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直到由拐角转向时,抬眸不经意见到对面院内走出的妇人,他便停下了脚步。   妇人身着华贵,面容清丽和善,不难瞧出与他长得有些相似。   此人正是他的母亲,武昭王妃。   武昭王妃看到儿子,步伐稍顿了下,便缓缓步了过来,直到立在他面前,她叹了口气道:“织织所做的事,娘都知道了。”   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探望戚若瑶。   薛雁南不意外她会知道此事,一时未语。   武昭王妃了解自己儿子的秉性,几乎不见细纹的脸上怀有忧意,她看着他的脸问道:“你如何处置织织的?”   薛雁南未说自己杀过柳织织,他稍默,便道:“她和唐离为奸。”   武昭王妃诧异:“什么?”   她拧眉稍思,当真是觉得无可奈何。   她从未想到过,她一手教养大的小丫头,最后竟会变成一个为了作恶,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薛雁南没有就着柳织织多谈的意思,他越过母亲就要往前走。   武昭王妃忽然唤住他:“南儿。”   薛雁南顿足。   武昭王妃转头看着儿子那张无波的俊脸,默了默后,她道:“无论如何,织织走到现在,都是因为对你过于情深,她不管是过去,现在,以后,做的事情都是因为对你的情。”   她这算是在给柳织织说情,包括以后的事。   最起码,她希望儿子最终能有所念及。   薛雁南只道了句:“我有分寸。”   不待母亲说别的,他大步上前,去了对面的院内。   武昭王妃回头看着他的背影,见其隐于屋内后,她才转身,脑中想的是柳织织与唐离走到一块的事。   唐离那人,哪是那丫头可以招惹的。   那丫头招惹上唐离,不仅仅是在与武昭王府作对,也是送上门被利用,说不得连性命都保不住。   她无奈叹气,缓缓迈步。   至于当下的柳织织,还不知道自己在这本小说世界内,也是有人挂念的,只满脑子想着逃离这都城,远走高飞。   因着知道古代路途慢,她正在往马车上储备吃的。   她进入一家点心铺,二话不问,直接便爽快道:“小哥,给我将每个口味的点心都包一斤,速度快些。”   之前买衣服时,让她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有所误解,后来买了吃食才知道,她的五千两是吃一辈子也吃不完。   加之为了省时间,她也不好挑挑拣拣。   伙计更爽快地应下:“好咧!”   柳织织已知驾马车的灰衣男子是李糖的侍从,名叫宴七,他正老实地跟在她身后,专门负责把买的吃食拿上马车。   而李糖,则在马车内倚着车壁假寐。   他本一派悠闲,任柳织织折腾。   直到有东西碰到他的脚,他才缓缓睁开眼,未想入目的是几乎整马车的大包小包,座子上与车板上皆是,挤得他四肢都不好伸展。   他鼻子灵,知道这满满当当的全是吃的。   他稍抿了下薄唇,看向还在往马车上放东西的宴七。   宴七敏感地察觉到公子的目光,便抬眸,当他看到公子那难得面无表情的俊脸,陡地打了个机灵。   他硬着头皮将最后一个纸包放下,赶紧跳下马车跑了。   李糖的目光下移,将周遭的满目狼藉再扫过,自小过惯舒适生活的贵公子显然没有过这种可笑的体验。   他的脚尖隐隐动了下,似有将这些吃的踢下去的冲动。   宴七跑到正在摊子前买梨的柳织织跟前,一看她又买了整篮子的梨,眼皮子不由跳了跳,便小声对她道:“够了,马车塞不下,挤到公子了。”   柳织织啃着梨,诧异道:“塞不下?”   她转头瞧了眼那宽大的马车身,面露怀疑:“这么不禁塞?”   宴七诚恳地点头。   柳织织又啃了口梨,想到自己买的吃食好像确实不少,便道:“那不买了。”话语间她就单手提起这篮梨朝马车走去。   宴七欲接过:“让属下来就好。”   柳织织继续啃着梨,摆了摆手:“不用。”   宴七看着明明是闺阁贵女出身的她,却提着一篮子梨,还能那般潇洒利落的背影,不解地挠了挠脑袋。   柳织织将梨递上马车,往里推了推。   吧嗒一声,一个纸包倒在李糖的脚上,本是又在假寐的李糖再睁开了眼。   他瞧了瞧自己脚上,便抬眸看向柳织织。   柳织织爬上马车,由旁边的空位坐下,意识到李糖的目光,她嚼着梨朝他笑了笑:“很甜,要吃吗?”   李糖也朝她笑了下:“不吃。”   柳织织没看出他的笑不达眼底,只道:“那你若饿了,或是馋了,自己随便吃,点心干果糖什么的都有。”   李糖未答,只瞧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随着马车的前行,柳织织吃完一个梨,便拿起一包点心吃着,不得不说古代的零食种类虽少,味道确实不错。   她将点心朝李糖递了递:“吃吗?”   “不吃。”   “不吃拉倒。”   自穿书起,柳织织难得觉得这么轻松,吃了几块点心,她便将点心放下,从纸包内拿出一串糖葫芦来吃。   她咬下一颗,又问唐离:“吃吗?”   “……”   李糖将脚边的东西往一边推了推,便环胸闭上眼,没再搭理这个没半点闺阁姑娘形象的丫头。   一串糖葫芦吃罢,柳织织拿起大鲜枣啃着。   她不由轻啧:“甜。”   听着她吃得津津有味,吧唧不停的声音,外头驾马车的宴七下意识转头朝里看了看,心觉这吃得也太招人嘴馋。   柳织织发现宴七的目光,便上前将鲜枣递给他:“吃吗?”   宴七瞧了眼公子,大手从纸包内抓了几颗。   有人陪自己一道吃,柳织织便笑了。   柳织织回去坐好,她看了看假寐无声的李糖,边吃边问道:“话说,你这是要去哪里寻药?”   “邬岐莱芗镇。”   “还是抢人家的?”   “看情况。”   “你还真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柳织织瞧着李糖,仍啃着最喜欢吃的鲜枣,一时并未换其他的。   直到马车出了城,她下意识朝外看。   她没再打扰李糖,只一边吃着零嘴,一边赏看路两端的风景。   马车颠簸间,她的嘴始终未停,不知不觉由正午渐渐到午后,有些困的她打了个哈欠,继续换零嘴吃。   许是她吧唧得太久,李糖终于睁眼。   他看了看空间明显宽松许多的马车,目光落到柳织织的肚子上,他挑眉道:“你这食量倒是够可以。”   柳织织看了他一眼,只笑了笑。   这厮不会懂,女孩子吃零食,边吃边玩,能不带停。   这滋味,简直不要太爽。   李糖未再言语,他目睹着她又转眸看风景后,似有稍思,环胸间,他的手中出现一颗药丸。   他两指轻捏,药丸化成粉末,顺着恰好飘来的风朝柳织织吹去。   药粉飘入柳织织的鼻息间,她毫无反应。   李糖略露讶异之色,他看了她一会,便垂头闻了闻自己的指尖。   柳织织转头见了,便问:“你闻什么?”   李糖放下手:“没什么。”   柳织织又打了个哈欠,终于将零嘴放下,对李糖说道:“我越来越困了,先睡会,到驿站后记得喊我。”   李糖打量着她:“马上就要到驿站,你可以等会再睡。”   柳织织哈欠连连地点头,便在一堆吃食里头翻了翻,拿了串甜甜的糖葫芦继续吃着打发时间。   李糖又看了眼她的肚子。   如他所言,马车很快就从一处驿站前停下,柳织织便对李糖道:“你先进去,我将这些吃的整理一下。”   话语间,她已是开始弯腰着手。   李糖随她,先下了马车。   要了两间房,他直接上楼进入房间。   坐在桌边,他接过宴七给他倒的茶,缓缓呡了口,便拿出一粒药扔给宴七,吩咐:“给你自己用。”   这药的模样,与马车内他对柳织织用的一样。   宴七看着药,极为不解:“这……”   自小跟在公子身边的他,自然知道这是公子最近研制的,最厉害的迷药,他见公子只喝着茶,便乖乖将药丸搁到自己鼻下捏碎。   扑通,宴七直接倒下。   李糖缓缓抬眸,看向宴七晕死的模样。   这证明他的迷药没有问题。   他垂眸若有所思地将被杯中茶喝完,便放下茶杯,把玩了会手中折扇,之后起身从宴七跟前蹲下。   他往宴七嘴里塞了另一粒药,随即在其身上轻点了下。   宴七再睁眼时,只觉脑袋沉得厉害,他看到正缓缓步回桌旁坐下的公子,便揉着脑袋颇艰难地站起身。   缓过这阵晕乎乎的感觉,宴七问道:“公子这是?”   李糖只吩咐下去:“将柳织织敲晕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爱说话,但每天的留言都有看,营养液也有看谁投的哦~   默默感谢宝贝们的支持~ 第013章   宴七办事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就将刚回房准备睡觉的柳织织敲晕背了过来,并将其搁在桌旁。   仍坐在这里的李糖看着柳织织,道了两个字:“匕首。”   宴七不解,乖乖拿了把匕首递过去。   李糖接过匕首,又道:“将她的衣袖捋开。”   宴七便将柳织织的衣袖往上拉了拉,目睹着公子抬起匕首毫不留情地划上柳织织那细皮嫩肉的胳膊。   登时,鲜红的血液溢出,顺着流到桌上。   晕过去的柳织织似感觉到不适,娟秀的柳眉有皱意。   李糖没朝她的脸看一眼,只示意宴七将匕首接了回去,目光始终落在柳织织那不大不小的伤口上。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观察着那伤口。   似乎没多久,柳织织胳膊上的伤口就自动止住了血。   李糖看到这一幕,微勾了下嘴角。   果然有趣。   喝完这杯茶,他便单手撑着桌子,抚玩起自己的下巴,落在柳织织伤口上的目光再没移开过。   这时之前在书院出现过的青衣男子由窗跳入,缓缓步了过来。   他未出声,只也看着柳织织的伤口。   在三人神色不一的目光下,柳织织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又以同样的速度消痂,最后光洁如初。   宴七呆了呆,马上端来水擦去她胳膊上留下的血。   发现她的胳膊确实完好无样,宴七不由怔怔地出声:“公子,这……这莫不是见鬼了?”   青衣男子抱着剑,凉凉地说道:“难不成这是不死之身?”   很显然,这只是随口一句打趣。   李糖瞥了青衣男子一眼,淡问:“不是让你去寻药?”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青衣男子说着,便从身上拿出一个药瓶扔给李糖,“喏,这是午尾散。”   李糖打开药瓶闻了闻,吩咐道:“继续寻。”   青衣男子未说其他,转身离去。   李糖放下药瓶,目光又落在柳织织的胳膊上,稍思后,他吩咐宴七:“放她一些血,找人试试效果。”   宴七愣了下,问道:“给人喝?”   “嗯。”   李糖起身缓缓往床边走去,倚着床头而坐。   他仍打量着柳织织,目睹宴七再次划破她的胳膊。   涓涓的血液被接入药瓶中,之后不无意外的,她的伤仍旧先是自动止血,再自动愈合,速度似乎比前一次快了些。   她依旧完好,除了脸色有些白。   宴七晃了晃瓶中血,觉得应该够,便问道:“属下现在去?”   “嗯。”   宴七不敢耽搁,先快速擦去柳织织胳膊上的血,又处理了桌上的血,便直接施用轻功离去。   李糖环胸闭上眼,思绪不明。   时间静静地流淌,不知过去多久后,柳织织悠悠转醒。   她揉着沉重的脑袋看了看眼前房间,不经意见到倚着床头假寐的李糖,便面露疑惑:“是发生了什么?”   李糖睁眼看向她,说道:“我救了你。”   柳织织怔了怔:“怎么回事?”   她想了下,自己的记忆似乎停留在刚进房间时,那时她的后脑一痛,再睁眼就是现在的情况。   她被人打晕了?   正是她这么想时,李糖道:“之前我听到隔壁有声响,便立即过去,恰见你被人打晕欲带走,便及时救下你。”   柳织织拧眉又问:“对方是男是女?”   “男的。”   “武功很高?”   “一般。”   柳织织琢磨了下,觉得应该是薛雁南的人。   就算不是薛雁南的人,也说明哪怕她已出城,处境仍是危险。   她立即起身去了窗边,朝周遭瞧了瞧。   她下意识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而且最好是换个方向离去,于是她转身就打算走,却在再看到李糖时犹豫了。   李糖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便问:“怎么?”   柳织织问他:“你只往东寻药?”   李糖答:“对。”   所以柳织织若要改道离去,只能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独行,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谁也帮不了她。   这……   她一时不知如何抉择了。   李糖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轻松地说道:“怕什么?有我呢!”   柳织织再想了想,薛雁南作为男主,是开挂的人,怕是她躲哪里都一样,倒不如暂时先老实和李糖呆一块。   思及此,她便对李糖道:“我要跟你睡。”   李糖扬眉:“嗯?”   柳织织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差,又道:“我打地铺睡你边上,这样若再有人抓我,你能及时救我。”   李糖的眸中划过不喜,语气仍旧温和:“男女……”   “停停停……”柳织织打断他,“少给我来你那套男女授受不亲,我打地铺而已,碰不到你丝毫,再说了,我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介意个毛线,又没让你打地铺。”   “……”   李糖抿了下薄唇,他似乎被训了。   柳织织还想叽歪,无意见到李糖那隐隐含着不悦的样子,她又闭了嘴,只去门口唤道:“小二!”   小二来了后,她直接吩咐小二在这打地铺。   小二弄着地铺时,她打着哈欠去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并不由捶了捶有些晕的脑袋。   她感觉自己虚了不少是怎么回事?   懒得想太多,后来她见小二弄好地铺,下意识欲脱外衣,后思起如此不方便逃命,她便直接钻入被窝。   全程,她都没管李糖是否乐意。   李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目中怀有观察之意。   不知是因身子虚困意浓,还是因没心没肺,她躺下没一阵,便已呼吸均匀,显然是成功与周公相会。   宴七推门进入,忽见睡在地上的人,便愣住。   他关上门,过去看到柳织织已睡着,便小声问:“公子,她这是?”   李糖只道:“情况如何?”   宴七再看了眼柳织织,应道:“属下找了几个身体有问题的人试血,皆是暂时没看到任何效果。”   “没效果?”   “属下确定没丝毫效果。”   李糖便又看向柳织织,随着她的睡着,她本有些虚白的脸,正在明显地渐渐变红,昭示着她在回血。   他的目光渐渐移到她的身上,似有琢磨。   宴七最了解自家公子不过,他吞了吞口水,试探着问道:“莫不是公子,对她的其他脏腑生起兴趣?”   李糖收回目光,起身负手往窗边走去。   他懒懒地说道:“如今的她,似乎也只有这点价值。” 第014章   次日凌晨,柳织织由地铺坐起身,将昏暗的房内瞧了瞧后,便看向身侧的床上,发现空无一人。   她想了下,便轻唤:“李兄?”   无人回应,她掀开被子打开房门找了出去。   驿站当下已有人在值班,大堂内亮着灯,她缓缓走下楼梯,没看到其他人,便继续朝外走去。   她恰遇小二进来,便问:“小哥,我的同伴呢?”   小二道:“不是就睡在隔壁房间?”   “隔壁的房间?”   “对。”   所以李糖那家伙是因做不到与她共睡一室,趁她熟睡时换了房间?   思及此,柳织织颇为不高兴地转身往回走,未想才迈步,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   “唔唔唔……”   无用的挣扎间,她被带着跃出大门,迅速远离驿站,大堂内只剩无辜受累的小二晕在地上。   飞跃间,柳织织的口鼻被放开,她立即大叫:“李兄!”   掳着她的人惊讶:“你怎未晕?”   “晕什么晕?”柳织织不知道自己被下迷药了,只精神抖擞地又大喊,“李兄,救……”   对方立即又捂住她的口鼻。   明显是怕被人追上,对方带着她加快了轻功速度。   凌晨的昏暗中,似有一阵风吹来,又越过二人,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在他们的前方站着一个姿态悠闲的人。   柳织织被带着陡然停下,她看清对面的李糖,眼睛亮了。   口鼻再被放开,她立即出声:“李兄!”   因着嫌弃被陌生人捂口鼻,她朝旁呸了两下。   掳她的人是个黑衣男子,男子冷声对李糖道:“无论你是何人,劝你少多管闲事,此女是太子要的人。”   太子?   柳织织闻言诧异。   所以这次要抓她的人是作为太子的男二景初?   那这个人是景初的亲信王雾?   李糖敲着折扇微微地笑了笑,无所畏惧地说道:“难道你主子没告诉你,柳姑娘和谁在一块?”   王雾道:“不管你是谁,让开!”   “若我不呢?”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今日此女,我必带于太子处置。”王雾话罢便放开柳织织,抬手吹了个口哨。   柳织织欲跑向李糖,被王雾及时用未出鞘的剑挡住。   随着他的口哨声落下,周遭很快便陆陆续续地飞出许多黑衣人,将他们给团团围住,足见太子必抓柳织织的心。   柳织织环视一圈,不愧是舔狗男二。   如此看来,是被女配下毒的女主戚若瑶情况不太妙?   人有点多,她担心李糖应付不来。   然而她才这么想,便见李糖忽地抬手五指一收,她便直接被一股不容抗拒的牵引力迅速拉走。   王雾阻止不及,便立即挥手下令:“动手!”   柳织织才站定,未来得及惊讶于李糖的本事,便已看到他在利落漂亮的旋身间绕开了她。   李糖在瞬间便已立于风向口。   他潇洒地将握着折扇的手负在身后,抬起的左手间出现一颗药丸,他两指轻捏,无色无味的药粉随风散出。   一声接着一声的扑通,欲接近他的人眨眼全数倒下。   柳织织怔怔地看着一地人压人的一幕,这是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她回神见李糖转身就走,便追了上去:“李兄!”   她下意识欲扒他的肩膀,及时止住,随即开心地说道:“你也太厉害了吧?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李糖应道:“迷药。”   “迷药?”   “嗯。”   柳织织想了想,着实没看清他是怎么下迷药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太厉害了,刚才那一幕幕也太惊艳了。   她从未想到过,他竟会那么及时的出现。   有他在,她觉得安全感十足!   二人并排行走着,柳织织时不时借着黎明的光看向他那张每回看,每回都让人觉得惊艳,简直百看不厌的脸。   不得不说,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目前也是最能保证她安全的人。   她忽地灵机一动,便问他:“李兄,你有对象吗?”   李糖瞥了她一眼:“对象?”   “就是妻子,或者是未婚妻啥的。”   “没有。”   这个答案正合柳织织的意,她忽然上前拦住李糖的去路,直接便道:“那要不,李兄,我们谈场恋爱?”   李糖扬眉:“谈场恋爱?”   “就是在一起谈情说爱,你是我对象,我是你对象。”话语间,柳织织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随即她又补了句,“不求以后的那种。”   虽然听得有些糊涂,李糖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道:“你倒是大胆。”   柳织织道:“甭管大胆不大胆,反正,我们谈场恋爱吧?”   既然是穿越一场,她觉得自然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若是不跟个古代美男来场恋爱,倒是可惜了。   何况她眼前这位,可是难得的尤物。   她环胸托着下巴看他,真是越看越满意。   李糖的眼里隐隐划过不屑,他越过她继续不紧不慢地负手前行,只懒懒地丢出三个字:“我拒绝。”   “你别急着拒绝啊!”   柳织织跟上再次拦住他,因着她离得过近,他及时伸出折扇抵住她的身体,将她抵开了些。   柳织织低头看了眼那折扇,直接将其夺过。   她不羞不臊地凑近他,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与他四目相对:“你看看我,不觉得我也不错吗?”   李糖掩下眸底杀意,朝后退了些。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来没人敢纠缠于我。”   柳织织道:“反正我就是看上你了。”   驾着马车过来的宴七恰听到这句话,惊得握住鞭子的手忽地一抖,他定眼一瞧,便看到柳织织纠缠自家公子的一幕。   这……这什么情况?   “我看不上你。”李糖再次越过柳织织,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似乎无论他怎么拒绝,说的话有多难听,柳织织始终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仍情绪良好地跟着他。   前行间,她琢磨着怎么撩到他。   两人先后进入马车内,柳织织将李糖的折扇朝其丢了回去,她看着他接过后,便大方地朝他笑了笑。   李糖看了眼她的笑,脸上无甚表情。   宴七悄悄朝马车内看了眼,才驾起马车继续赶路。   随着马车的前行,柳织织低头又在大包小包的吃食里翻起。   后来她拿了个小包打开,里头是一堆颜色不一,精致小巧,让人看了就易起食欲的漂亮糖粒。   她拿了颗糖粒递入嘴里,并笑问李糖:“吃吗?”   “不吃。”   李糖没看她,只把玩着折扇,瞧着外头的风景。   他瞧风景,柳织织瞧他,且一路上边吃边瞧,她那灵动好看的眼里明晃晃写着:她在打他的注意。   李糖始终淡然地无视着她。   直到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她忽地朝他唤了句:“糖糖!”   李糖把玩折扇的动作陡地僵住。   他终于转眸看向柳织织,四目相对间,她朝他俏皮地眨了下眼。   望着她那双清澈黑亮的眼,他神色不明。   整个马车的气压明显在随之嗖嗖地急骤降低,甚至蔓延到马车外头,惹得宴七不由打了个哆嗦。   宴七耳力好,自然将里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抬手,抹了把额头冷汗。   怀着一份好奇心,宴七转头偷偷将车帘掀开了些,并朝里看去,恰见到柳织织笑盈盈地看着他家公子。   所以……公子这是被调戏了?   柳姑娘还真敢。   这时,李糖轻飘飘朝宴七瞥了眼,宴七陡地缩了回去。   “糖糖!”   柳织织实时地又唤了声,声音明显更甜。   李糖再瞥了眼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环胸假寐不再理她。   柳织织继续吃着零嘴,倒是不急躁。   后来她想了想,又道:“糖糖,我们谈个恋爱吧?”话语间,她试探着朝他靠去,一双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糖糖,我会对你……”   李糖终是无法忍受,趁着她凑近时,抬起手背敲向她的后脑,她随之软软地瘫在座子上。   李糖睁眼看向她,眸子微眯起。   宴七又暗暗朝里瞧了眼。   他知道,若不是柳织织还有用,公子早把她踹出去了。   毕竟,他们公子可不是个脾气好的善茬。   终于清净,李糖瞧向窗外,随手从旁抓了两颗糖粒递入嘴中,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宴七看着马车内的他愣住:“公……公子。”   李糖语有不耐:“何事?”   宴七瞧了瞧座子上柳织织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糖粒,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你吃的是柳姑娘的。”   李糖身形微顿,嚼糖粒的动作停下。   他的脸色明显有变,立即抓过水囊就跳下了马车。   他由一棵树边吐了嘴中糖粒,便仰头灌了口水,仔仔细细地漱着口,足见他有多么厌恶柳织织。   宴七吞吞步过去,看着公子努力漱口的样子,他欲言又止。   好一阵后,他才出声:“公子,那是柳姑娘的水。”   李糖僵住。   他低头看着水囊,自然知道柳织织喝过。   他的脸色变冷,倏地将这水囊扔掉,寒声吩咐:“拿我的。”   宴七小心翼翼地将已带过来的水囊递了过去,看着公子接过后,他胆战心惊地赶紧离远了些。   李糖更仔细地漱起口,仿佛嘴里有毒。   宴七看着这一幕,心下觉得奇怪。   公子何曾犯过这种糊涂? 第015章   邬岐莱芗镇。   随着马车驶入镇中,李糖收回落在外头的目光,看向仍晕着的柳织织。   他稍顿,便持折扇在她身上点了下。   柳织织的眼睫颤了颤,悠悠地睁开眼。   她拧眉揉着脑袋坐起身,看到对面的李糖,她想了下,便疑惑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她的记忆停留在她欲靠近李糖的时候。   李糖瞧着她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敲晕你了。”   柳织织愣住:“为什么?”   李糖笑了笑,道:“我不想被你纠缠。”   他说这话时有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带着明显的强调之意,隐隐还含着一缕让人难以察觉的寒意。   柳织织抚了抚自己的后脑,瞧着他撇了撇嘴。   她嘀咕了句:“真无情。”   后来她循着李糖的目光看向窗外,发现是在一条街上,便问道:“这是哪里?莫不是到了那莱芗镇。”   李糖淡应:“嗯。”   柳织织将其他事抛之脑后,转身由着自己这头的小窗看向外头,发现这里虽只是个镇,街上却尤其热闹。   她又问:“这里可是有什么活动?”   李糖默了会,才徐徐地应道:“今日这里有个拍卖会,我想要的,便是那拍卖会上的千年血参。”   “千年血参?”柳织织若有所思,“听起来是好东西。”   她正要再问些其他,李糖忽对外头宴七道:“停。”   她便又瞧向外头,发现越往前人流越密集,马车行驶起来着实有些麻烦,倒不如下马车步行。   随着马车停住,李糖先过去下了马车。   柳织织回神,下意识跟上。   她欲跳下马车,恰有人路过,待她让道再下马车时,拥有一双大长腿的李糖已经走得有些远。   她立即大步追了上去:“糖糖,等等我。”   前头李糖的脚步隐约顿了下。   最后一个下马车的宴七看到这一幕,不由抹了把冷汗。   柳织织追到李糖身边,正欲说话:“糖糖……”   李糖忽地又抬起手刀落在她的后脑,随即甩手间,直接施用内力将未来得及晕到地上的她甩回了马车。   柳织织稳稳地落在马车座子上。   周遭人多,不乏满怀惊艳地瞧着李糖的女子,甚至有扎堆就着他议论的,直到看到这一幕,都赶紧惊恐地散开了。   李糖的手速太快,他始终悠悠前行着,宛若无事。   宴七看了看马车内的柳织织,自觉回去守着。   这莱芗镇的拍卖会就在前方不远处,因着拍卖会是半开放式的,便门庭里外都不乏热闹。拍卖会内是个露天的大院子,院子的北头是个大台,南头则错落有序地排了些座位,几乎已被坐满。   除了座位上,周围也围了不少站着的人。   在院子东南面有一处阁楼,阁楼上也有几个人,分别是坐着的薛雁南与谢遇,以及站着的吴意。   谢遇正捧着脑袋,一副颇没劲的样子。   薛雁南则在吹着手中热茶,垂眸间,看不到他的思绪。   直到忽然察觉到什么,他朝楼下看去,便见到李糖正负手缓缓踏入场内。   许是有所感应,李糖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间,李糖面上毫无意外之色,还朝薛雁南扬唇笑了笑,薛雁南的脸上则明显生了几分寒意。   吴意循着看到李糖,便拧眉出声:“他怎么来了?”   在走神的谢遇意识到不对,便转头看向薛雁南,随之也循着看向楼下,当他发现李糖,便稍愣。   李糖不是这里的宾客,他只就近倚着一棵树,由腰间取下酒囊品起酒。   看这架势,似乎是来瞧热闹的。   他懒散悠闲,又气质逼人的样子不无意外地吸引了周遭许多的目光,甚至有管事者过来打探他的身份,想要招待。   他只道:“不必。”   吴意紧盯着他,不由牙痒痒:“真是阴魂不散。”   谢遇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继续捧着脑袋事不关己地嘀咕:“还真是奇怪,南南想要什么,这厮就抢什么。”   薛雁南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未语。   随着李糖的到来,拍卖会算是基本就绪,来去走动的人已不多,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   李糖将酒囊挂回腰间,环起胸。   这个拍卖会不大不小,要拍的东西据说五花八门,首先上来的是一把江湖中人都感兴趣的宝刀。   然,唐离只瞧了那把宝刀一眼,就毫无兴趣。   随着一件接着一件所谓的稀罕宝物上台,时间过得还算快,另一头马车内的柳织织已到了自然醒时。   她再次揉着脑袋坐起身,仍是一副懵里懵懂的样子。   她稍思,便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   她又嘀咕了句:“够无情。”   她扭了扭有些酸的脑袋,过去撩开车帘,发现宴七正坐在车板上把玩着不知何时折来的狗尾巴草。   宴七听到动静,回头瞧向她。   “你醒了?”   “我没醒,我梦游呢!”   “……”   三番两次被敲晕,柳织织算是习惯了,反正过后她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她只跳下马车瞧了瞧高挂的日头。   她问宴七:“糖糖还没回来?”   宴七有些无语的样子:“没……”   柳织织看着前方想了下,约莫估计拍卖会就在不远处,她便回马车拿了几包吃的出来,步伐轻快地去找李糖了。   宴七瞧着她的背影,摇着头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柳织织就到了拍卖会的门庭前,她抬头看了看那几个不认识的大字,便大步跑了进去。   忽见拍卖会上还算壮观的一幕,她颇为稀罕。   她环视周遭,找寻起李糖。   当下的阁楼上,谢遇忽然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看向楼下,未想见到他正心心念念,又不知所踪的织织在下头。   他面露惊喜,立即起身。   他下意识要跳下去找她,却见她朝李糖跑了过去,便顿住。   “糖糖!”   柳织织忽地一声叫,算是令场上所有人都听见,包括薛雁南。   薛雁南看过去,恰见到柳织织跑到李糖面前。   本是始终惬意的李糖,在听到柳织织那一声唤后,身上散发的气场明显冷了下来,尤其是在周遭有人就着他们议论时。   他瞥了她一眼,似有烦躁。   柳织织仿佛看不到他的不喜,只与他并排站着看了看台上,便问:“你要的千年血参拍了吗?”   他未答,只似有嘲讽:“醒得还挺快。”   柳织织耸了耸肩,侧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瞧着他:“我赶着来撩你啊!”   撩?   李糖虽没听过这个说法,亦能猜到意思。   他又看了看满脑子奇怪东西的她,懒得搭理。   阁楼上的谢遇目睹着柳织织明显喜欢跟李糖呆在一起,而李糖又明显不喜欢跟柳织织呆在一起的一幕。   他不解道:“织织不是在躲那家伙么?”   吴意也一直瞧着那两人,讽道:“早说她诡计多端,嘴里没一句真话,三公子还是莫管她了罢。”   谢遇迟疑:“这……”   这时柳织织正从怀里拿出一包瓜子递给李糖:“吃不吃?”   “不吃。”   “那这个呢?”柳织织换了果脯递过去。   “不吃。”   “那这个?”   “……”   谢遇看着柳织织对李糖殷勤不停的一幕,面露疑惑。   姑娘家做到如此地步,显然是对男方有意。   他便道:“织织不是喜欢南南?”   吴意自然也发现柳织织似乎很稀罕李糖,他想了想,道:“此事断不会有假,估计是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话语间,他瞧向自家世子。   薛雁南正垂眸喝着茶,似乎那两人之间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给薛雁南划个重点。 第016章   柳织织的注意力渐渐被场内的拍卖过程吸引去,她感兴趣的不是拍卖品的本身,而是众人出价的过程。   这种竞争的戏码,倒也挺有趣。   直到台上被拿上一根被宝匣装着的玉簪,柳织织发现竞价是自己可以承受的,便二话不说,豪爽地将其拍下。   她不为别的,只为送给李糖。   玉簪到手,她宝贝地瞧了起来。   玉簪款式简约,做工精良,其质地油润细腻,白如脂中隐隐透着内敛的暖光,无论是从触觉上,还是视觉上,都不是普通玉簪能比。   柳织织虽不懂簪,也不懂玉,也能断定这是好东西。   她边看边问李糖:“刚才台上那人,说这是由什么玉做的来着?”   李糖未答反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柳织织合上匣子,笑着地递给他:“宝簪赠美男,为博蓝颜一笑啊!”   “……”   本来因着她的注意力好不容易不在自己身上,李糖周身的气场明显好了些,未想她忽地又给他玩这一套。   他稍抿薄唇,昭示着他的不喜。   柳织织又将匣子朝他递了递:“拿去啊,这都花了几乎我全部的家当。”   为了撩他,她确实花了血本。   李糖瞧了瞧她,许是为了不让她闹起来,他瞥了自己后侧的宴七一眼,还算配合地吩咐:“收起来。”   宴七压下不解,老实过去接过匣子。   礼物被收下,柳织织脸上的笑意明显更浓。   柳织织拍下这玉簪的一幕,阁楼上那几位自然也知道,始终立在护栏边的谢遇又道:“织织不会真变心了吧?”   他知道她从老夫人那里拿了才五千两,这一下几乎给她花没了。   她这么舍得,居然是为了讨好另一个男人。   吴意冷哼了声:“许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如此。”   薛雁南仍没关注那两人,他的目光多数时候都是落在楼下台上,直到千年血参终于上台,他眸中才微有波动。   随着“千年血参”四字被报,李糖他们也看了过去。   柳织织定眼道:“来了。”   台上的主持者是一位绿衣女子,绿衣女子笑盈盈地说道:“千年血参,想必不少人听过,它通体血红,功效出奇,是几千年的其他人参都比不过的,相传,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它便能救过来,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也不为过,延年益寿的效果更不用说。”   这时有不耐的人说道:“少废话,快起价。”   看来等着救命的人不少。   绿衣女子铜锣一敲,喊道:“十万两起价!”   柳织织闻言,嗑瓜子的动作顿住,她啧啧道:“真吓人。”   果然无论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能救命的东西永远都是最贵的,关键是再贵都有人抢着要。   这不,这些人马上争先恐后的喊起价。   “二十万!”   “三十万!”   “……”   柳织织忽然没了嗑瓜子的兴致,她转头问李糖:“土豪很多?”   李糖扬眉:“土豪?”   “哎呦!”柳织织解释,“就是很有钱的人。”   “嗯,很多。”   柳织织见竞价的人开始一个比一个犹豫,最后卡在了八十万两,便催促起李糖:“你快拍,一口价拿下。”   李糖不急不躁地转了下手中折扇:“我没钱。”   “什么?”柳织织愣住。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明明比那些喊价的人要贵气得多,便问道:“真没钱还是假没钱?那怎么办?”   李糖勾唇:“我可没说过要拍。”   话罢他握回转动的折扇,忽地朝台上飞了过去,明明只是漫不经心一跃,速度却快如风电,让人防不胜防。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楼上的薛雁南,他倏地起身也飞了过去。   谢遇和吴意没耽搁,立即跟上。   薛雁南及时过去抽剑拦住欲夺血参的李糖,李糖利落旋身躲开。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看见李糖与薛雁南他们在台上交起手。   李糖忽地后退,笑问薛雁南:“不自量力?”   吴意不由骂道:“你休要太狂!”   这时的绿衣女子首先意识到有人抢血参,她立即过去将血参拿到手里跑开,并大声喊道:“来人,抓住他!”   随着她一声令下,便围来了许多人。   李糖始终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在众人朝他攻来之际,他原地跃起,直冲拿着血参的绿衣女子而去。   绿衣女子能主持这场拍卖会,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看出此男武功绝顶,便没打算正面应对,只转身就跑。   李糖落地间,手中早已打开的折扇被他扔了出去,以宛若流星划过的速度朝绿衣女子旋转而去。   绿衣女子未跑两步,便睁大眼倒了地。   鲜血由她的后背迅速蔓延。   与此同时,折扇飞回了李糖手中,他旋身一扫,锋利的扇骨将后面即将接近他的人全数割喉,随即他又躲开了薛雁南从另一侧朝他刺来的剑。侧身间,他见吴意正去拿血参,便及时五指一收,血参飞入他手中。   李糖武功太高,达到目的的速度着实快。   柳织织还没来得及从看到薛雁南他们,到李糖残忍杀人的事情中回过来神,李糖就已回到她身边。   李糖不屑地看了眼薛雁南,环住柳织织转身飞离。   药材再次被抢,薛雁南寒了脸色,立即带着谢遇和吴意追了上去,只留下在须臾之间乱作一团的拍卖会。   也有其他想要这血参的会武之人,也跟着追去。   这是柳织织第二次被李糖带着飞,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她呆怔地看着他,脑中想的是他杀了人,眨眼就一地尸体的一幕。   作为一个生在现代的人,着实无法接受。   尤其是他杀人时,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宛若是在削泥。   毫无意外的,以李糖的轻功,没人能追上他们,很快他们便从离镇子有一段距离的大路落了地。   落地间,柳织织立即推开了李糖。   李糖措不及防被推,便稍有怔意地看向她:“你干什么?”   柳织织颤颤地对他道:“你杀人了。”   李糖不以为意:“所以呢?”   所以怎样,柳织织也不知道,她没忘记这是古代,这是江湖,这只是个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小说世界。   但面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有着现代三观的她着实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的脑中想的都是那一地的尸体,简直太可怕。   她吞了吞口水,觉得接受不了。   就算这是杀人像是家常便饭的江湖世界,李糖这行径也不像是正派所为,看着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反派。   大反派?   她忽然想起什么,便又看向他。   正是她琢磨起什么时,一名青衣男子由他们旁边落了地,青衣男子朝李糖扔了个药瓶:“怎么?血参拿到了?”   李糖收回落在柳织织身上的目光,精准地接过药瓶。   他打开药瓶闻了闻,淡应:“嗯。”   青衣男子看了眼李糖手中折扇上的血,凉凉道:“又杀人了?”   李糖转身负手前行:“嗯。”   青衣男子完全不意外的样子,只看了看李糖的背影,再看了看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柳织织,便朝反方向离去。   柳织织瞧着他的背影,一时未收回目光。   李糖意识到她没跟上,便转身看向她:“你在干什么?”   柳织织回神,朝他干干一笑:“没什么。”   李糖稍加打量着她,不知因想到些什么,他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便继续往前行:“那还不跟上?”   柳织织迟疑了好一阵,才吞吞地跟上他。   因着他有意放慢速度,她不一会就走到他身旁,并下意识离他有一些距离。   她不动声色地瞧了瞧他腰间的酒囊。   渐渐地,她不由自主放慢了速度,后来朝他唤了句:“糖糖。”   李糖下意识应了声:“嗯?”   随着自己的声音落下,他忽然顿足,身子隐隐僵住。   柳织织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拧眉捂住肚子,一副憋不住的样子:“我肚子好疼,我想找个地儿方便。”   李糖瞥了她一眼:“去。”   柳织织故意朝周遭看了看,便继续捂住肚子大步离去。   前行间,她隐约可感觉到李糖的目光似落在她背上,让她觉得瘆得慌,要极努力才能压下加快速度的冲动。   直到终于离远,她先是找了个地方蹲下。   越过高高的杂草,她朝来时的方向看了看,便赶紧跑了,那速度比之前逃跑的任何一次都要快,哪怕四周杂草丛生。   若她猜得没错,那个青衣男子就是白潜玉。   唐离的亲信。   一个像是下属,又像是朋友的亲信。   而李糖,倒过来便是唐离。   思及此,她更是加快了速度,她搞不懂他为何要跟她隐瞒自己的身份,只知道事情一旦被她确定,便不会有错。   他的折扇、他的酒囊、他的残忍强大……   她一路奔跑没停,直到穿过树林,上了另一条道,她正要停下来喘气,却在抬眸间看到李糖正负手缓缓朝她步来。   不,是唐离。   她立即睁大眼:“你……”   唐离朝她笑了笑:“你这算不算是始乱终弃?” 第017章   柳织织可没心情与对方咬文嚼字,只下意识后退着。   她不由结巴起来:“你……你是唐离?”   唐离仍一步步地朝她走,他道:“看来你的所谓失忆,还真是记事记人,只不记脸,这就是失心的后遗症?”   屁的失心后遗症!   柳织织感觉只想哭,未想她心安理得相伴于行的人竟是唐离,更未想她首先看中的男人竟是唐离!   那个挖心变态,杀人狂魔!   她居然撩了他!   她不由思起他两次把她敲晕,这若是搁在他心情不好,或是仅仅一个念头不好的时候,怕是直接随手将她给捏碎了。   思及此,她便又想起刚才他在随手间,便要了数条人命一幕。   太惊悚!   她朝身后看了看,考虑逃跑的可能性。   唐离看出她的想法,现在他也不和她装,只转身沿着林子朝回走,随口丢下一句:“若是不想即刻丢命,就老实跟上。”   柳织织立在远处,僵僵地不动。   她不想死,也不想跟上他。   可想起他那连薛雁南都追不上的轻功,她是半点其他的办法都没有。   她吸了吸鼻子,只能暂时迈步。   在林中行走间,她脑中设想了无数种逃跑的方法,最终的画面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和拍卖会上那绿衣女子一样。   单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就提不起现在跑的勇气。   她沮丧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缓缓前行,距离不知不觉拉得越开,但前头的唐离始终未说什么,昭示着他的自信。   自信她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直到他们再回到原处时,宴七已驾着马车在那里候着。   柳织织看着唐离上马车后,便犹犹豫豫地过去坐在了宴七的身边,惹得宴七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里头唐离忽地出声:“进来。”   虽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柳织织耳里,却像是催命魔咒。   她才不要与虎同坐,她便试着以一副卑微又诚恳的语气说道:“以我的身份,坐这外面就好。”   “进来。”他重申。   “我……”她急得差点反抗。   她迟疑了半晌,不得不万分不甘愿地进入马车内,吞吞地由她之前坐着的位置坐下,就是往一边移了些。   她瞧了他一眼,撇着嘴侧身朝外。   唐离瞧着她那唯唯诺诺中,含着份委屈巴巴,又无可奈何的小可怜样,心觉有趣地笑了起来。   他环胸倚着车壁:“给我下药,嗯?”   柳织织闻言,这才记起他装书生时,她不仅强拉着他抱了她,还给他下了迷药,扒了他的衣服。   她不由有些哆嗦,这简直是在虎身上扒皮。   后来想起什么,她便为自己辩解起来:“我说哥,你的迷药对童落都没用,怎么可能对你有用,那明显是你……”   是他故意装的,也难怪后来他出现得那么快。   唐离扬眉:“嗯?”   “……”   柳织织果断闭了嘴,放弃与他讲道理。   唐离又道:“还训我么?”   “不训了。”   “还撩我么?”   “不撩了。”   柳织织记得在原书中,倒没看出这厮这么小气吧啦,包括芝麻绿豆的小事,他老人家居然也都记着。   唐离的声音变凉:“还敢逃么?”   不逃等死吗?   柳织织暗暗道。   这一次,她欲哭无泪地反问他:“你都已经拿了女配……不是,你都已经拿了我的心了,还想怎样?”   话语间,她小心看了看他。   唐离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身体上:“不是还有其他的?”   “……”   柳织织脸色大变,下意识赶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即将剖她的腹,拿她的器.官。   变态恶魔!   这果然和她最开始想得一样。   “你……”她瑟瑟地赶紧又离他远了些。   “我怎么?”   唐离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似乎很是欣赏她那副无措恐惧,可怜得像个被逮的小白兔似的模样。   世间死法无数种,被剖算是尤其恐怖的。   柳织织接受不来,她宁愿让薛雁南一剑刺死她。   她稍思,只能可怜巴巴地又朝他移了回去,她试着拉了拉他的衣摆,见他未拒绝,便企图讨好他:“糖糖,我……”   “闭嘴!”   唐离的脸明显沉了,并将自己的衣摆一把抽出:“你若再敢这么唤我,我现在就将你给剖了。”   柳织织马上转而唤了句:“大哥!”   似也不满意,唐离冷哼了声,转头看向窗外。   柳织织还想试着讨好他,可看出他似有不愉,便在张了张嘴后,又把声音吞了回去。她重新坐回离他最远的地方,侧身倚着车壁吸了吸鼻子,有似有似无的哭意,老可怜。   马车前行了一阵,唐离又看向她。   他稍思,便微微倾身,伸出折扇挑起她的下巴。   他看着她的眼:“无泪?”   柳织织无辜又可怜地迎视着他,只摇了摇头。   唐离又看了她一阵,眸色微动间便朝车壁倚了回去,他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织织侧回身,隐隐叹了口气。   这种等着被剖的感觉,让她始终坐立不安,便下意识随手拿了包吃食抱在怀里,不停往嘴里塞。   唐离瞧到这一幕,眉头挑了下。   后来的柳织织未再出过声,只是吃完一包东西,再拿一包,那只顾木讷进食的样子,明显要比来时更能吃。   唐离不懂她,只心觉有趣地看着她。   因着天色早,离都城的路途不算远,宴七便驾着马车直奔都城,哪怕中途柳织织又在大白天的哈欠不止。   唐离只将她打哈欠的模样收入眼底,若有所思。   直到察觉到什么,他忽然转眸。   此时的前方不远处,薛雁南正领着精兵骑马过来拦住马车的去路,马车被逼得立即停下,随之被围住。   柳织织听到密集的马蹄声,便转眸朝外看去。   精兵有几百号,本是颇宽的大道,瞬间被密集地填满,场面颇为壮观,对柳织织来说,也颇为吓人。   她抱着吃的,忘记了动。   宴七稍愣,马上将车帘撩开。   薛雁南威风凛凛地坐在马背上,冷眼瞧着唐离。   首先出声的是薛雁南身边的吴意,吴意大喝:“交出洺滫草和千年血参。”   唐离仍坐在马车内,倒是依旧一派悠闲的模样,他把玩着折扇,将周遭精兵环视一圈,才稍稍一笑。   他不徐不疾地说道:“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朝我出兵。”   这小子明显是被逼急了,就为了个女人。   薛雁南终于冰冷出声:“你欺人太甚。”   柳织织先是又看了看薛雁南领的这一群精兵,再看了看她身旁依然毫无半点畏惧之色的唐离。   她忽略不妙,这怕不是要血流成河。   与强大不可测,又杀人不眨眼的唐离硬扛,绝对是送命。   她半点不愿看到死人!   正是她这么想时,薛雁南忽地一挥手,所有精兵便陆续朝马车攻来,她暗骂了声糟糕,便立即闭上眼。   在她闭眼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被熟悉的气息环住,迅速跃起。   她下意识睁眼,便见到唐离再次带着她在空中飞,她回头一瞧,发现薛雁南的兵已在马车前倒了一部分。   因着他们离开的速度太快,她分不清那些兵是死了,还是晕了。   这……   简直是拿唐离没办法了?   薛雁南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俊脸上的寒意更浓。   他立即下令:“去国师府。”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他便带着未倒下的兵策马往都城的方向去,带起阵阵飞扬的尘土,久久不散。   然,当他们即将到都城城门时,一名中年男子立在他们前方。   该中年男子生得英姿非凡,虽已不年轻,瞧着仍旧俊郎不输给那些年轻人,反而多了份成熟内敛的韵味。   他那身锦衣玉带,昭示着他的身份不凡。   此人正是薛雁南的父亲,位高权重的武昭王,不怒自威的他负手立在那里,使得薛雁南领着兵停止了前进。   薛雁南下马,唤了声:“爹。”   武昭王看着儿子:“你这是要领兵去国师府?”   薛雁南沉默,算是承认。   武昭王沉沉地道了句:“胡闹,你明知此事不妥。”   薛雁南仍旧沉默。   作为薛雁南的父亲,其权势自然高于自己儿子,儿子做此事的原由,他自然也已如数得知。   他知道唐离欺人太甚,但他们也万不可乱了分寸。   贸然领兵去国师府,简直胡闹。   能理解儿子的他似有叹息,随即朝其身后的众精兵吩咐道:“都回去,万不可再随世子行鲁莽之事。”   众精兵未作迟疑,陆续散去。   薛雁南抿着薄唇,握起拳头,终于再出声:“此次事关人命。”   武昭王道:“为父知道,但急不得。”   薛雁南再默了会,便冷沉地扔下一句:“我不会与他罢休。”   言罢他大步离去。   武昭王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似有无奈。   至于唐离,当下已带着柳织织直接由国师府前落了地,他始终神色自若,全然未受外来的半点影响。   他放开柳织织,悠悠地踏进国师府。   柳织织不得不跟在他身后,一副恹恹的样子。   他们一前一后踏上回廊,恰遇迎面过来的童落,童落看到在一起的他们,面上未有意外之色,只侧身让到一旁。   柳织织看了看童落,便对唐离道:“我是不是可以去童落院中了?”   她迫不及待想离这个变态远些。   唐离未回头,只道:“跟着我便是。”   “我……”   柳织织很想说她不愿跟,可是不敢,便只能万分不甘愿地继续做着他的小尾巴,暗暗用粗话问候他。   唐离所住的院子叫成乐轩,很快他们便到了。   柳织织跟着他进入书房,见他东转入了药阁,脚步便再难抬起。如今的她,对他来说,就是药,她自然不想进去。   她犹豫了下,便选择靠墙站在药阁外。   唐离看了她一眼,只由药几后坐下,执笔书写起什么。   柳织织低头瞧了瞧还被她抱在怀里的一包无皮干果,始终惶恐不安的她下意识又不停吃了起来。   唐离执笔动作稍顿,抬眸又看了她一眼。   宛若行云流水间,他写好一个药方时,恰后一步归来的宴七踏入。   他吩咐宴七:“去备药。”   随着宴七应下拿起药方和药材离去,他单手撑着脑袋闭眼假寐起来,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柳织织瞥了瞥他,继续啃着干果。   整个寂静的书房中,一时间只可闻见她的吧唧声。   半晌后,唐离忽然睁眼对她道:“不准吃。”   柳织织问道:“为什么?”   “很吵。”   “可是我怕你。”柳织织企图卖可怜,她吞下嘴里的干果,委屈地说道,“吃东西,我能觉得踏实些。”   她这张脸委屈起来,搁在其他男人眼里,无疑是容易心生怜悯的。   但唐离不是其他男人。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稍默后,反而露出一丝恶趣味的笑容。   柳织织忽觉不妙。   唐离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将一个看起来极为厚实的小箱子挪到自己面前,并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给你看个宝贝。”   宝贝?   柳织织稍思,便摇了摇头。   唐离眼睛稍眯:“别让我说第二遍。”   “……”   柳织织不敢惹怒他,只能犹犹豫豫地踏入药阁,朝着他走去。   索性只是让她看宝贝,不是把她做成宝贝。   她目睹着唐离打开那个小箱子,她靠近时,恰看清箱中是一堆冰,冰内包围的似乎是一块肉。   她怔住,忽然更觉不妙。   唐离看着她的神情问道:“可知道这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   唐离勾唇:“你的心。”   柳织织闻言,陡地呆成木头。   她的心?   还是冰镇的?   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大步跑了出去,在一棵树下干呕起。 第018章   柳织织难以忍受地在树下吐了一阵,没吐出来后,便再不想回到唐离身边,只尝试着去到亭内坐下。   她看了看怀中的干果,再无食欲,便随手扔到石桌上。   恶心的大变态!   她不由暗骂。   偏偏她却没任何办法,只能越发恹恹地趴在石桌上。   除了去备药的宴七,作为唐离手下的童落也一直待在药阁中,越过药阁的窗子,她的目光落在柳织织身上。   唐离缓缓关上箱子,瞥了眼童落:“有想法?”   话语间,他撑起脑袋,也看向外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柳织织。   童落默了默,便道:“公子确定她就是柳织织本人?”   其实说起来,自柳织织找上公子后,算是与她接触得最多,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似乎换了个魂。   虽然这么想,是匪夷所思的。   唐离敲了敲食指,并未作答,也不知是想些什么。   一瞬后,他只道:“让她进来坐。”   童落闻言稍怔,随即去了外头步到亭前。   听到脚步声,柳织织立即警惕地直起身转头看了过来,见是童落,她隐隐有些松气,便问:“干什么?”   最好是告诉她,要带她离开这个院子。   然,事宜愿为,童落却是道:“公子让你去里面坐。”   “……”   柳织织马上又趴回去,装作没听见。   见她如此,童落又补了句:“公子脾气不好。”   柳织织又直起身,小脸又苦又皱。   察觉到什么,她便转眸朝药阁的方向看去,发现唐离正在窗内瞧着她。   四目相对间,他朝她扬眉一笑。   只是看到他那张脸,柳织织就觉得瘆得慌,这就是活生生的蛇蝎美人,还是喜欢笑里藏刀的那种。   踌躇间,她站起缓缓步了回去。   她又没进药阁,仍是站在外头倚着墙,也没有去看唐离。   这时唐离却道:“进来,坐边上。”   她卑微拒绝:“我站着就好。”   “嗯?”   “……”   柳织织看向他,见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在药几南面的圆凳上,便噘着嘴,怀着一百万个不甘愿过去坐下。   唐离瞧着她勾了下唇,又闭眸假寐起。   许是没再被打扰,这一次他许久没动静。   然而柳织织丝毫不敢放松,哪怕是后来打哈欠,她也没发出半点声音,免得又吵到这头变态大老虎。   但奇怪的是,唐离却忽然出声:“每天都是过午犯困?”   柳织织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仍闭眼的他。   她想了想,便点头,后发现他看不见,才弱弱地应了声:“嗯!”   她可不会认为他这么仔细,是因为关心她。   她知道,他就是在研究她,自然免不得要多观察她平时的症状。   唐离没再说话,困意越来越浓的她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又打了个哈欠,便试着趴在药几上,打算就这样眯会。   一时间,药阁中的两人似乎都在歇息。   本欲进入药阁的童落看到这一幕,眸中划过一些思绪,她稍顿,便转身离去,未发出声音。   时间流淌了会,始终安静。   直到宴七领人带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进入,柳织织忽地被惊起,看着他们将或液状,或粉状的药搁在药几上。   她现在半点不想看到药,总觉得自己马上也要变成药。   她下意识挪着圆凳坐远了些。   唐离睁眼放下胳膊,又将那装心的箱子挪到自己面前,柳织织见他欲打开,想也不想就过去按住。   她问他:“你要干什么?”   唐离道:“配药。”   他轻巧地掰开她的手,并将箱子打开。   柳织织知道她夺女配的心,就是为了入药,便赶紧别开眼道:“你配你的药,我不在这妨碍你。”   说着,她就要走,唐离却道:“坐下。”   “我……”   “嗯?”   嗯你妹的!   柳织织差点就要骂人,她扁着嘴坐回去。   唐离没再看她,只接过宴七递来的薄手套,将两只手都套上,随即将心拿出搁在药具内,用匕首分割起。   柳织织侧眸见了,立即又过去按住他:“你……”   唐离抬眸看向她,虽然眸光淡淡,仍让她觉得怕得慌。   但她还是壮起胆,试着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的心有奇效,那只是传说,同样是人,我的心怎么可能不一样,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唐离却笑了:“无心还能活的人?”   柳织织有些哑口无言:“这……反正……”   唐离似生起不耐,抬手甩开她,果断用匕首将心一分为二,她下意识想再阻止,已是来不及。   她一屁股坐回圆凳上,简直要崩。   虽说那不是她的心,可她现在用的是这具身体,等于那就是她的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分割,她哪里能舒服。   死变态!   她欲哭无泪地别过头,别提多郁闷。   后来她不由又转眸看了看,见他将那颗心分割成了四块,简直肉痛。   唐离瞥了眼她那煎熬无措的样子,倒似乎心情不错。   他的动作看起来不紧不慢,却又透着利落。   他将心一分为四后,一块被他放回箱子继续冰镇,一块被他泡在药水中封好,一块他吩咐宴七拿去晒干,一块留下配药。   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旁的柳织织干脆捂住耳朵趴在药几上装死,任他折腾。   许是配药的环节比较关键,唐离没管她,只将留下的那小块心捏成肉泥,就着其他备好的药材按比例配药。   后来童落来报:“公子,武昭王世子闯入国师府。”   唐离手下动作没停,只不徐不疾地说道:“拦住他一会。”   “是!”童落应下离去。   随着童落的离开,没过多久,三粒药丸便成于唐离之手。他取着手套,由宴七将这三粒药丸分别装入三只小瓶中。   他看向始终装死的柳织织,勾起一抹笑意。   也不知又想了些什么恶事时,他忽闻外头的其他动静,便在稍顿后,拿起一个装有药丸的小瓶缓缓起了身。   虽说唐离过于强大,薛雁南作为男主也不是吃素的。   没有唐离的亲自阻拦,薛雁南提着剑很快就闯入了成乐轩,他见唐离踏出书房,便持剑对着他。   同时,童落他们也追了进来。   薛雁南一身凛冽的寒意:“交出药材。”   唐离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把玩着手中药瓶,已懒得嘲弄这小子的不自量力,只道:“我手里这个,是郇香解药。”   薛雁南闻言,瞳孔微缩。   因着听到动静,药阁内的柳织织已暗暗去到窗前看起对峙的两人,忽听到唐离的话,她便愣住。   她知道郇香是女配给戚若瑶下的毒。   所以刚才唐离是在用她的心,给戚若瑶配制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发现有评论被删了,我想说不是我删的,也没有恢复的按钮。   个人觉得那评论没啥不好的哈~ 第019章   薛雁南默了瞬,便冷道:“怎知真假?”   唐离负起手:“你可以选择不信,但你觉得你有其他路可选?”   郇香,对天下任何人来说,就是无药可解。   薛雁南握剑的手紧了紧,该懂的道理他自然懂,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自然也知道,便问:“你的条件。”   唐离笑了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薛雁南抿起薄唇,明显在迟疑。   柳织织一直压着困意在看这两人的热闹,听到唐离的话,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他想要戚若瑶。她可记得原书中的细节,唐离似乎对戚若瑶挺感兴趣,而且在女配的谋杀下,他救过戚若瑶。   女配之所以勾搭唐离,也是因为觉得他喜欢戚若瑶。   女配认为两人有共同的目标。   虽说这没有石锤,但戚若瑶是万人迷款的女主,柳织织觉得,唐离会喜欢戚若瑶,完全是件再合理不过的事。   所以他的这场算计,不仅是要女配的心脏,也是为了得到戚若瑶?   所谓的一石二鸟?   虽说戚若瑶中毒,唐离也有份,但作为大反派,用非常之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那是再正常不过。   正是柳织织这么想时,薛雁南忽转头越过窗子看向她。   他的目光冰冷,透着赤.裸裸的杀意。   柳织织不由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缩了回去,暗觉这厮肯定以为这是她和唐离一道设的局,认为她罪无可恕。   这明显有迁怒的意思。   外头良久没动静,她又壮着胆悄悄伸出脑袋。   薛雁南一直沉默着,仿佛是在做一件重大的决定。   后来他收回剑,终于冷硬出声:“好。”   柳织织闻言诧异,就这样把自己挚爱的女主让出去了?看他的样子,虽踌躇不定,倒不见痛苦之色。   目的达到,唐离心情不错。   他缓缓迈步:“我随你走一遭。”   薛雁南由着他,只再冷看了眼药阁窗内,转身就走。   柳织织瞧着他们的背影,下意识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能离那变态远些,也能不被男主吓。   未想这时,唐离忽然顿足,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她稍怔,立即又缩了回去。   正是她不由又打了个哈欠时,唐离道:“小丫头,出来。”   小丫头?   谁?   柳织织贴着墙没动,装作没听见。   “出来。”唐离的声音又响起,透着丝威胁之意。   柳织织耸拉下肩,不得不走了出去。   她立在书房门口,不想看他。   唐离瞧了她一瞬,再次迈步前丢下两个字:“跟上。”   柳织织拧眉:“为什么?”   男主和反派一起去给女主解毒,这显然是修罗场,干嘛带上她?   她可不想去做炮灰。   唐离只道:“跟上便是。”   柳织织立在书房门口纹丝不动,她打了个哈欠后,稍顿了下,随即怯怯地说道:“我困得慌,想睡觉。”   她是他的药,怎么着也得养好不是?   唐离并不如她的意,走出院口前,再道了一句:“别让我说第三遍。”   又被威胁,柳织织只能烦烦地跟了上去。   后来她越想越不对,便加快了步伐走到唐离身旁,不安地问道:“你要我跟你过去做什么?”   作为一个炮灰,她会有好下场?   被临时做药?   还是被这两个男的交给戚若瑶泄愤?   唐离未答,只侧头看了眼她那惶恐难定的模样。   柳织织想催他回答,又闭了嘴,逃跑的想法蠢蠢欲动。   许是急着救戚若瑶,薛雁南走得极快,唐离和柳织织一前一后地落在后头,与之拉了有好一段距离。   当唐离和柳织织踏出府门时,薛雁南已上了马车。   柳织织瞧着唐离上马车后,便在踌躇中,下意识与之前莱芗镇一行时一样,随着他一道上去。   她刚伸进一个脑袋,薛雁南的声音就响起:“滚出去。”   他的声音冰冷,透着厌恶。   柳织织稍愣,看了他一眼,转身欲坐宴七身边。   这时,唐离意味不明地来回看了看两人,便对柳织织道:“进来坐。”   这个时候一比,唐离轻松的语气倒显得比薛雁南的声音让人舒服得多,虽然柳织织谁的声音都不想听。   她琢磨了下,觉得唐离更不好惹,决定听他的。   她在马车内环视了一番,便撇着嘴问唐离:“我坐哪里?”   唐离用折扇敲了敲自己旁边。   柳织织没去想他怎么似乎没之前那么嫌弃她,只乖乖由他旁边坐下,并尽量离他远些,侧身倚着车壁。   薛雁南坐得笔直,目睹着二人的互动。   随着马车的前行,薛雁南对唐离道:“若是解药有问题……”   唐离转动了下折扇,不以为意道:“实不相瞒,这解药我并未试过,若是有问题,最多你家那美人死得快些。”   薛雁南闻言,显然不愉:“你……”   “还是那句话,你没得选。”唐离微微倾身,伸出折扇挑起薛雁南的下巴,看着其那张英俊无比的脸,他勾了勾唇,继续道,“倒是你,若是胆敢食言,就算解药没问题,我也会让她死得更惨。”   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阴冷的话。   薛雁南侧开脸,躲开了唐离的折扇,只道:“我不是你。”   唐离再看了看薛雁南,同时倚回车壁。   柳织织始终侧着身,没有去看他们,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多少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懒得多想。   她发着呆,还是担心自己的事。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事。   许是因着薛雁南那个制冷机器在,加上他心情不愉,整个马车上的气氛,便始终一路凝滞得厉害。   直到柳织织忽然大大地打个哈欠:“啊……”   她下意识抬手虚捂着嘴。   她的哈欠声不小,划破了马车内的静谧,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她怔了怔,便转头,发现唐离和薛雁南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一个神态轻松,一个面无表情。   在这两双都让柳织织体感不好的目光下,她难以自持地张嘴再打了个哈欠,气氛随之更加奇怪了。   她朝他们干干地笑了笑:“呵呵……”   她下意识再往边上移了些,仍旧背过身,努力忍住困意。   纵然困意浓,与两个随时可能夺她命的人待一起,她着实不敢闭眼,满脑子琢磨着有效的逃命计策。   但又无奈困意越来越浓,时间流淌间,她不由打起盹。   作者有话要说:  困是小伏笔,不用奇怪~ 第020章   戚若瑶所在的地方叫伶仃小筑,坐落于湖水之上,周遭的环境安静雅致,昭示着其主的品位不凡。   马车由湖前停下,几乎睡着的柳织织睁开眼。   她懵懵地看着薛雁南由她面前先下马车后,转头便见里头的唐离朝她抬了抬折扇,示意她下去。   她实在精神不济,反应了会,才吞吞地跳了下去。   后下来的唐离瞥了她一眼,越过她随薛雁南一道踏上那湖上木桥。   柳织织打着哈欠跟在他们后头。   这次薛雁南的速度放慢了不少,算是与边走边看风景的唐离并肩前行。   柳织织拖拖拉拉地跟在他们身后,距离无意间越拉越远,渐渐她发现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便停下了脚步。   她稍思,试着缓缓后退起。   她努力屏住呼吸,后退间始终盯着那两人。   她眼见着他们离他越来越远,便欲转身逃掉,未想身子刚侧一点,唐离就停下了脚步,并缓缓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这简直是后背长了眼!   柳织织的动作僵住,尴尬地与唐离远远相望。   正前行的薛雁南意识到什么,先是看向唐离,再循着其目光也看向柳织织,见其正朝唐离无声僵笑。   唐离歪了歪脑袋,朝柳织织扬了下眉。   柳织织扁了下嘴,不得不耸拉着脑袋朝他们走去,走到一半时,唐离忽地抬手用内力将她拉了过去。   “啊——”   她下意识惊叫,停下时险些往前栽倒,被他及时用折扇揽住前腰。   她站定看向唐离,有些被他吓到。   唐离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的眸中虽含着笑意,但搁在她前腰的折扇却别有所意地划上她的肚子。   柳织织的身体陡地更僵了。   挖器.官警告?   薛雁南来回看了看这似乎总是有些奇怪的两人,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织织?”   这时他们后头忽然响起谢遇的声音。   唐离瞥了眼那大步跑过来的小子,用折扇再意有所指地敲了敲柳织织的肚子,便迈步跟上薛雁南。   随着唐离的走开,柳织织还有些缓不过来。   被人盯上器.官,这种体验,简直不要太糟糕。   谢遇由她身旁站定,见其似在走神,便又唤了句:“织织?”   “啊?”柳织织回神。   谢遇担忧地看着她:“你是怎么了?”   许是因听到声音,北头伶仃小筑的院内走出一位姑娘,那姑娘是戚若瑶的贴身婢女,名叫素缘。   素缘见到薛雁南,立即过来行礼:“世子。”   福身时她抬眸无意看到不远处的柳织织,脸色陡变,便果断跃了过去,欲徒手去杀柳织织,被谢遇及时将柳织织拉开。   期间,薛雁南未回头,直接踏入院中。   唐离回头看了眼。   谢遇将柳织织护在身后,俊脸沉下:“你做什么?”   素缘怒道:“你又是谁?居然护着这个恶毒下作的贱人。”   谢遇闻言更不悦:“说话注意些。”   素缘紧握着拳头,将谢遇打量了一番,后来她想到什么,便立即问道:“你是太师府的三公子?”   这个年纪,这个行头,又与薛雁南在一块,不难令人猜到其身份。   薛雁南性子孤冷,许多人都知他唯独与谢遇关系极好。   谢遇未答,只看向柳织织:“可有被吓到?”   柳织织摇头。   她现在的承受力是越来越强了,区区一个丫鬟,哪能吓到她。   素缘冷冷地讽刺起:“三公子可不要被她无辜的表象骗了,她就是个连人都敢杀的黑心蛇蝎,她做的事,三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外面所传的,那可全都属实,否则她又怎会落得被赶出武昭王府的下场?如今她还使计给戚姑娘下了郇香,郇香那可是无解之毒。”   谢遇听不得别人说柳织织的不是,他的面上露出不耐。   他道:“那戚姑娘死了么?没死我再给她下点毒。”   对于这个无端出现在他们之间的戚若瑶,他只觉得极为反感,若不是这女人,织织又怎落得这田地。   没错,他就是护短。   素缘闻言,气得不轻:“三公子,你……”   “我怎么?”谢遇虽平时没个正形,但他怎么说也是地位不凡的人,摆起气势来,自然不是个下人能忤逆的。他冷冽的目光落在这不知尊卑的婢女身上,“你还知道我是太师府三公子,那不快滚?”   素缘不由被吓得一颤,随即愤愤出声:“她……”   谢遇打断她:“滚!”   素缘早闻太师府三公子自小对柳织织极好,传言他喜欢柳织织,可没想到他作为世子最好的朋友,竟会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此人根本不配被世子另眼相待。   她攥紧拳头,不甘地再看了看柳织织,只能暂时压下那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冲动,转身往伶仃小筑回。   她心觉不用急,世子定马上会处置柳织织。   柳织织给戚姑娘下了无解之毒,世子定让其不得好死。   素缘踏入屋中,恰唐离刚检查罢戚若瑶的情况,刚才她的注意力都在柳织织身上,这才诧异起唐离的存在。   她朝唐离福了个身,站在旁边。   唐离随手将解药扔给薛雁南,说道:“武昭王府的府医倒也不是酒囊饭袋,能让她撑到现在。”   话语间,他转身缓缓出了屋。   薛雁南接过解药,稍迟疑后,喂戚若瑶服下。   唐离踏下门前短梯,抬眸恰好可以看到院外的谢遇和柳织织仍站在原地说些什么,似挺亲密的样子。   他略顿,便过去由离院口不远的竹桌前坐下。   他拿起腰间酒囊,单手撑着脸侧,好整以暇地品起酒。   谢遇正看着柳织织,稍有些欲言又止后,他道:“其实外面所传,我确实都知道,但我不管其他,我只信你。”   柳织织闻言,只抬手拍了拍谢遇的肩。   不得不说,谢遇真的是对女配极好,都到了这种时候,似乎也只有他无条件站在女配这一边。   但女配确实是恶人,穿越到其身上的她,也无法辩解什么。   她稍思,便只朝谢遇笑了笑。   谢遇看着她那双清澈依旧,透着丝纯真的眼,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唐离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还躲着他?”   柳织织闻言稍愣:“这……”   她没忘记,之前莱芗镇拍卖会上,他也在。   她自然不能说是唐离骗她的,她根本不想跟唐离在一块,否则以谢遇重视女配的程度,现在估计就要找唐离打起来。   可是她该怎么搪塞来着?   正是她考虑这个问题时,谢遇又酸溜溜地问他:“你喜欢他?”   喜欢他?   柳织织又愣了愣,才想起是怎么回事,便灵机一动,顺势承认:“对,我喜欢他。我不是失忆了吗?谁也不认识,躲他是因为听说他很可怕,但后来见到他以后,发现他是那么的俊美,那么强大,就……动心了。”   啊呸!   柳织织暗暗吐槽,脑残才喜欢那种盯着人家器.官的杀人狂魔。   那种人若脱离小说,可该死了。   谢遇闻言下意识拧起剑眉,自然觉得不舒服。   他酸酸地想了想,又觉得唐离俊美得无与伦比是真,强大得无与伦比好像也是真,但他仍旧不服气。   之前她喜欢南南倒也罢,如今她失忆了,又被别人勾了心。   似乎怎么着都没他的份。   他又问:“那你了解他吗?据说他可不是好人,是个残忍麻木,嚣张自负的,那天你也看见了,他还杀了不少人。”   忽然提到那些死人,柳织织颇为不适。   她撇开脑中的画面,说道:“我知道这些,但我还是喜欢他。”   为了让谢遇相信自己的话,她有意让自己看起来一本正经,说这话时还透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深情与无奈。   她只希望谢遇不要干涉她的事,免得也死在唐离手里。   否则她可罪过了。   谢遇不由劝起她:“织织,你还太年轻,不知人心险恶,你对那种人投入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何况那天我看出来了,他挺嫌弃你的,若是你的纠缠惹怒了他,怕是会被……”   柳织织打断他:“好了好了,我有分寸。”   她又拍了拍谢遇的肩,以示安抚。   谢遇似乎很烦:“你有什么分寸?你记得自己为何在国师府吗?你记得他对你做过什么吗?又怎知他值得你付出?”   不过一件敷衍,换来他的上纲上线,柳织织有些尴尬。   她张了张嘴,一时有些失语。   她想了想,便叉腰做出一副任性固执的样子:“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不计过去,不论未来,哪怕死他手里也值。”   “织织,你……我怕你……”   “没事没事。”柳织织挥挥手,“其实他也没那么可怕,你看我,一直跟他在一块,不都是好好的?”   此时的院内,唐离仍在品着自己的酒,颇为悠哉的样子。   垂眸间,他思绪不明。 第021章   谢遇又心怀不甘地劝了劝柳织织,奈何这丫头看起来油盐不进,似乎真喜欢唐离喜欢惨了,他便只能暂时作罢。   后来他闷闷道:“无论如何,他若欺负你,你只管找我。”   柳织织打着哈欠点头:“好。”   她暗暗叹了口气,过去进入院中,未想侧头就见唐离坐在院内。   她隐隐撇了下嘴,也老实过去坐下。   跟在后头进来的谢遇看了看他们,便怀着复杂的情绪上前进屋。   柳织织目睹谢遇进去后,挪着竹椅离唐离远了些。她刚坐定,就见唐离在仰头喝酒间,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她是半点不想引起他的注意,下意识朝他僵硬地干笑了下。   唐离收回目光。   虽说现在柳织织没察觉到修罗场的感觉,仍是不敢松懈,她转头看了看屋内的方向,也不知里头是何情况。   她问唐离:“解药戚若瑶吃了?”   唐离又看了看她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淡应了声:“嗯。”   柳织织颇有些不安,那是不是戚若瑶醒来后,就要和这两个喜欢其的男人一道处置她这个恶毒女配?   这……   她吞下一个未打出来的哈欠,尝试着对唐离道:“要不,咱们回去?反正她已经服用解药。”   唐离注意到她始终未散去的困意,没搭理她。   他这态度落在柳织织眼里,就像是在说:你算老几,凭什么听你的。   她知道难以指望这个没人性的,便在稍思后,起身缓缓去到了竹屋的窗前,打算先看看里头的情况。   当下的薛雁南正立于床前,脸上无甚表情。   等了有一阵后,床上昏迷多日的戚若瑶终于悠悠转醒,她转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入目便见到薛雁南。   一旁的素缘惊喜出声:“姑娘,你醒了。”   戚若瑶有些迷茫,她缓了缓虚弱的感觉,在素缘的帮助下坐起身。   她出声微哑:“我怎么没死?”   素缘马上道:“姑娘福大命大,已服了解药。”   “解药?”戚若瑶自然诧异。   她又看向薛雁南,不难猜到定是他给她寻来的。   他素来都是如此,没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但思起两人如今的关系,她垂眸并未说什么,只接过素缘给她递来的茶,缓缓喝了起来。随着茶水入腹,她觉得显然舒服得多,随即她察觉到什么,便抬眸看向窗外。   当她看到缩在窗侧的柳织织,脸色倏地沉下。   她立即抽出床头匕首,朝其扔了过去。   随着日头的西下,困意越发吞噬着柳织织,她甩了甩脑袋,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就被一把匕首飞来刺中身体。   她疼得一声闷哼,下意识扶住墙。   事情发生得突然,正倚着北墙走神的谢遇抬眸见了,脸色大变。   “织织!”   谢遇跑到外头,接住摇摇欲坠的柳织织。   疼,真疼。   柳织织的脸色白了下来,困意暂时被疼散。   除去女配刚被挖心后,她就穿越过来时,这是她第二次疼得难以忍受,甚至更加无法忍受,因为这次她是清醒的。   她低头看了看插着一把匕首的身体,只觉得触目惊心。   所以,她是要死了吗?   “织织……”   谢遇又唤了她一声,便怒不可遏地对里头戚若瑶道:“戚若瑶,你找死吗?”   戚若瑶不认识谢遇,她的神色亦不好,她只看着薛雁南:“她给我下了郇香,你却任她完好地站在我面前?”   薛雁南未语,没做解释的意思。   谢遇小心横抱起柳织织,又朝戚若瑶道:“你可搞清楚情况,织织是南南的青梅竹马,你不过只是个已经与南南毫无关系的人,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要南南为你伤害织织?”   事情他已知道,南南与这女人的关系已经结束。   谢遇又厉色看向薛雁南:“你竟眼睁睁由着这个外人伤害织织,若织织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不放过你们。”   当务之急,不是废话,谢遇马上抱着柳织织就走。   素缘最了解戚若瑶睚眦必报的性子,她立即过去将他们拦住。   谢遇沉喝:“滚开!”   此时的屋内,戚若瑶正看着薛雁南,眼底似有红晕,她道:“他说得对,我们现在毫无关系,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但这笔债,我必须讨回来,哪怕……她是你的青梅竹马。”   说到最后四个字,她明显加重了语气。   话罢,她便忍着体弱无力的滋味,艰难地下了床。   薛雁南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屋。   谢遇见素缘这个狗仗人势的婢女迟迟不让开,便欲抬脚踢开她,柳织织忽然颤颤地出声:“你等等。”   谢遇看向怀中人:“你怎么样?”   柳织织朝他苍白一笑:“我没事。”   她算是感觉到了,她的身上虽插着一把匕首,是极疼的,但她的精神上并未受太大影响,说明她死不了。   索性她已遭了这个罪,不如暂且尽量解决下问题。   谢遇也察觉到她没生命危险,稍有心安,但仍旧心疼得慌。   少年的眼底,明显又红了。   现在的柳织织可没心思欣赏他的可爱,她倒吸了口凉气,忍着疼对他道:“你先……放我下来。”   谢遇迟疑了下,便依着她。   “疼疼疼……”柳织织喘着气出声,“你慢点。”   “对不起,我……”谢遇慌了起来。   “没事。”   都中刀了,怎么可能没事,可柳织织怕真惹哭这少年郎。   虽然她疼得想爆粗。   小说就是小说,这些纸片人个个没人性。   戚若瑶已来到他们面前由素缘扶着,相比来说,她的脸色要比柳织织更差,几日的昏迷,令她明显消瘦许多。   美人病弱的模样,别有一番病态美,何况是素有第一美人之称的戚若瑶。   但谢遇抬眸看到她,却恨不得抬脚将她踢开。   这女人哪里比得过他的织织?   戚若瑶冷冷地看着已艰难站定的柳织织,瞒含讽意地出声:“是不是没想到这样我也能活下来?”   怕牵扯到伤口,柳织织不敢动一下。   她转头瞧了瞧立在门口对一切事都无动于衷的薛雁南,以及竹桌那边单手撑着脑袋,明显在看戏的唐离。   她这女配的待遇果然不是盖的。   无论如何,这两男的不帮着戚若瑶踩她,就不错了。   她又抽了口气,对戚若瑶道:“我们谈谈。”   呜,疼啊!   她暗暗抓狂,努力提着气。   戚若瑶与柳织织斗了这么久,自然看出现在的柳织织不一样,她锐利的目光上下扫了扫对方:“你凭什么要求谈谈?”   此时,谢遇下意识将柳织织护得更紧些。   这女人看着过于锋利,不好招惹。   柳织织道:“我知道曾经是我的错,但你武功高强,聪明睿智,从未吃过亏不是么?倒是我,这下场你也看见了。就算后面我给你下了毒,但你没死不是么?如今你刺我这一下,难道不算还了?”   她倒是想装白莲,可知道戚若瑶定是不吃那一套。   女人与直男可不一样。   她倒不如诚心求和,用处还大些。   她再提了口气:“合算合算,倒霉的只是我。但我认命了,谁让我坏呢?如今我已明白,自己是斗不过你的,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找你麻烦,戚姑娘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   话语间,她不由又痛吟了声。   疼,真疼。   似乎每多说一个字,她的脸就白一分,根本不用装可怜。   戚若瑶心高气傲,柳织织难得的认错让她的脸色隐隐好了些,胸口的那口恶气明显消散了不少。   何况柳织织说得没错,吃亏的只是其自己。   最重要的是,当下还有其他人,她不便咄咄逼人。   正是她打量柳织织时,素缘出声:“姑娘不要相信她,凭她对世子的情深,怎会就此罢休,世子心里……”   素缘想起如今戚若瑶和薛雁南之间的僵局,又闭了嘴。   她看了眼戚若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未待戚若瑶说什么,柳织织马上又道:“关于薛雁南那很好说,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里只有你,为了给你寻解药,他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可以说是为了救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话语间,她注意着戚若瑶的神情,明白话说对了。   当下薛雁南和戚若瑶虽处于分手状态,但谁也没有放下谁,尤其是戚若瑶,原文中表现出的意思,明显是在等着薛雁南哄。   她说的话,哪能不是戚若瑶爱听的。   柳织织实在是没力气再叽叽歪歪,又不得不继续叽叽歪歪,因为当下这种时候,躲不如面对。   否则她这一下白捱了。   她看了眼莫名疼得更厉害的伤口,喘了喘气后,继续道:“说起来,之前我针对你,不就是因为薛雁南么?可如今,我不喜欢他了,自是不可能再与你作对。”   戚若瑶看着她,眸中有怀疑。   柳织织便抬起一只手:“我柳织织在此起誓,真不再喜欢薛雁南一丝一毫,若有违誓,便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忽然的起誓,哪怕气弱,却透着坚定。   就连从未见她如此过的薛雁南,都转眸朝她看了过来。   意识到薛雁南的目光,柳织织看向薛雁南。   她的目中没有对他的留恋:“你放心,我绝不会纠缠你,我若再对你生一丝的情,你们大可以将我挫骨扬灰。不,不需要你们动手,我一定会遭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作者有话要说:  挺住!这大概是全文中唯一一个织织被戚若瑶压的地方,以后不会有! 第022章   谢遇回过来神,马上对柳织织道:“织织,你失……”   他想说她失忆了,想法不见得作数,说不定待恢复记忆后,就做不到不喜欢南南,毕竟这是自小到大的深情。   她这誓言,发得太毒。   但柳织织打断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分别看了看薛雁南与戚若瑶,瞧着他们身上那份天造地设的般配,说道:“既然相爱,便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祝你们百年好合。”   所以不要再视她为眼中钉,让她滚蛋吧!   谢遇眼见着柳织织越来越疼,脸色越来越白,便急得再次抱起她。   他瞥过薛雁南与戚若瑶,目中含着冷怒,却又不想耽误时间,直接抱着柳织织越过戚若瑶就走。   这一次戚若瑶没拦着他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与始终立在门口的薛雁南离得颇近,一时间两人谁也没看谁,谁也没说话,有些僵持之意。   柳织织的话确实是戚若瑶想听的,但她依旧倔强。   后来她看了眼薛雁南,冷道:“你可以走了。”   她想,柳织织能忽然性情大变,又如此识趣,估计是薛雁南对其做了些什么。但就算如此,她也不满他竟放过柳织织。   薛雁南没说其他,迈步离去。   随着二人的擦肩而过,戚若瑶抿起嘴,显然不高兴。   这时,看了一出戏的唐离懒懒散散地站起身,他无法体会薛雁南与戚若瑶之间那些无聊的儿女情长,只先看了眼薛雁南的背影,再看了眼服过解药似乎没什么问题的戚若瑶,随即也离去。   听到动静的戚若瑶转眸,这才发现唐离也在。   她面露惊讶,直到转身见其走远,才问起素缘:“他怎么也在?”   素缘应道:“其实解药是世子从唐公子那里要来的,所以严格说起来,这算是唐公子又救了您。”   戚若瑶闻言稍怔。   素缘又道:“武昭王府与唐公子素来不对付,世子为了姑娘找唐公子要解药,怕是没少折腰,甚至关乎性命。”   话语间,她看着戚若瑶的神情,有为薛雁南说话的意思。   戚若瑶眸光微动,一时未语。   素缘试着劝道:“世子只是不善于表达,要不姑娘……”   戚若瑶瞥了眼素缘,转身往屋里走。   素缘忙上前扶住她,将其扶回床上后,又为其倒了杯茶。   知道姑娘好强的性子,她放弃为此事多言。   后来她看着对方那张绝美倾城的脸,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以唐公子那性情,他两番救您,莫不是对您……”   越想,她越觉得不会有错。   戚若瑶喝茶的动作顿住,面露思意。   素缘道:“若真是如此,唐公子的强大,能给姑娘带来不少便利。”   戚若瑶未反驳素缘的话,只在想了些什么后,说道:“这几日发生的事,你如数告知于我,包括柳织织。”   话罢,她低头继续喝茶润喉。   另一头,唐离不紧不慢地追上薛雁南,便朝着其背影道:“你即刻派人将剑法送入国师府,可别让我久等。”   薛雁南未应,步伐未停。   唐离知道这小子就是这种沉闷的性子,也没废话,只忽地施用轻功,以魅影一般的速度越过薛雁南,转瞬离远。   负手前行间,看他的神情仿佛是在漫步。   但他脚下的速度,却像是踏着风。   不过须臾之间,他便轻松追上前头的谢遇与柳织织。   谢遇察觉到身后动静,下意识转身,却被忽然出现的唐离将他小心抱在怀里的柳织织单手掏了过去。   “啊——”   被唐离单手环住的柳织织忽地一声痛呼。   唐离未做停留,直接揽着柳织织飞离而去,眨眼消失在谢遇眼前。   谢遇拧眉,下意识追了上去。   柳织织呼了口气,侧头看向唐离,真是受不了他。   意识到她的目光,唐离垂眸看向她那张明显怀着怨气的脸,目睹着她在与他四目相对时,又马上软下来的模样。   柳织织无力地垂下头,虚弱出声:“疼……”   唐离勾了下唇,忽然加快速度。   好在他的轻功虽快得不像话,但又稳定得很,起起伏伏不多,柳织织的伤口并未再被牵扯到过。   正是她有些想闭眼时,他带着她由一处空巷落地。   随着被他放开,她下意识扶住墙。   唐离伸出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啧了啧,随即道:“你和谢遇的关系,似乎挺好?”   关你屁事!   柳织织暗暗吐槽了句。   她朝后倚着墙,当真没力气和他废话,她闭了闭眼:“大哥,我受伤了,带我回去处理下,好不好?”   唐离低头凑近她:“可我觉得,你这病态的模样,挺养眼。”   话语间,他将她的下巴挑得更高。   死变态!   柳织织差点脱口而出。   唐离看着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嘴角的笑勾得更深,他缓缓靠近她的耳朵,声线暧.昧:“好想欺负你。”   话语间,他不知不觉落到她身前匕首上的手忽地一扯。   柳织织未来得及因被他调.戏而想些什么,胸腔突然一下剧烈的疼,痛得她立刻叫了起来:“啊——”   唐离扔了匕首,抬手便握住她的衣襟,直接拉开。   柳织织大惊,忙环住自己:“你……”   她一时疼得无法出声。   唐离没说话,只强制性地掰.开她的胳膊,再将她的衣服往下拉了些,露出她那正在流血的伤口。   柳织织无力反抗,只能急道:“混……你干什么啊!”   不能骂,不能骂……   她努力忍下。   唐离垂眸看着她的伤:“你直中可当场毙命的要害。”   柳织织正是一边继续护着自己的衣襟,生怕他继续拉下去,同时又缓着明显在渐渐退散的疼意。   忽听到他的话,她呆住:“你说什么?”   唐离没理她,懒得说第二遍。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的伤口上,怀着观察之意。   柳织织忽然思起原文中,戚若瑶的性子,那可是个自小就充斥着怨气的复仇型女主,狠辣得很。   所以戚若瑶想直接杀了她?   不对!   她忽然想起什么,便对唐离道:“可我没毙命。”   没得到唐离的回应,她发现他还盯着她身前看,便怀着一缕疑虑,也顺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前伤口处。   这一看,她愣住,只因目睹那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一时间,她忘了出声,随唐离盯着那里。   直到她的伤口完全消失,她马上擦去那里的血,发现肌.肤光洁如初,就连半点的疤都没有,更别说疼了。   她再三确定自己没看错,便抬眸看向唐离。   唐离也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四目相对间,她怔怔地问道:“我是什么?难道不是人?”   可原文明明只是普通背景,不是奇幻。   唐离扬眉:“这应该问你自己。”   柳织织想了想,便只摇了摇头,迷茫得很。   她这根本就是不死之身。   唐离又看向她那原本有着伤口的地方,缓缓说道:“你以后切记得悠着些,莫让此事外露,这是祸端。”   柳织织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可不想被当成怪物烧死。   唐离笑了笑:“你是我的宝物,可得谨慎藏着。”   宝物?   柳织织稍愣,自然知道这变态的意思。   她觉得不适,下意识想推开他时,发现他的一只手还压着她的一只胳膊,因着她衣衫.不整,两人之间的姿.势……   尤其不对味!   而他,目光正从她原本的伤口处移到其他处,毫不忌讳。   死变态!   她马上拧眉推开他,低头整理衣服。   唐离顺势站直身子,只随意地看了看她,便转身缓缓前行。   他敲了敲手中折扇,转而负起手。   柳织织整理好衣服,便抬眸看向他的背影,她迟疑了一会,终是暂时只能万分不甘愿地乖乖跟在他后头。   只是,她不动还好,一动却忽然头晕难忍。   没走两步,她便摇摇欲坠。   敏锐的唐离察觉到什么,便转过身,恰见到她正闭上眼倒下。   他倏地移了过去,及时将她揽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哦,届时三更奉上~   希望宝贝们能多支持下首订,本章先撒波红包感谢~   另外v后还有抽奖活动回馈,80人随机分配一万晋江币。   抽奖条件:100%订阅率   开奖时间:9月14日 第023章   唐离个子高大, 娇小的柳织织落在他怀里,随便就能提住。他只看她脸色,就知她会晕,是因为元气暂时未恢复。   他稍顿, 便学着谢遇, 将毫无意识的她打横抱起。   他抱着她步行了一段距离, 随即跃起。   不消片刻, 他们从国师府正门前落了地, 过去踏进门槛时, 恰见白潜玉提着剑从右侧回廊走过来。   白潜玉抬眸看到他们, 脚步顿住, 似有怔意。   他环起胸, 有看戏的意思。   直到唐离抱着柳织织离近, 他出声:“你可知你现在抱的是个女人?”   “嗯。”唐离面不改色地越过对方。   白潜玉转身瞧着他们的背影,又道:“你可是从来不碰女人。”   唐离漫不经心地应了句:“现在碰了。”   听起来, 他好像不以为意,似乎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白潜玉仍旧瞧着他们渐渐离远, 眸中露出些许意味深长, 他在原地立了会,便也缓缓朝里回去。   童落踏出成乐轩,见到唐离抱着柳织织,免不得也觉惊讶。   她过来禀报:“属下已命人将侧屋收拾好。”   她所说的侧屋,正是成乐轩的侧屋。   不知是觉得她善解人意,还是觉得她擅作主张,唐离瞥了她一眼。   他没说什么,直接进院入侧屋,将柳织织放在床上。   昏睡中的柳织织, 脸色又在渐渐恢复红润,她本稍有皱意的柳眉,早已不知不觉舒展,睡颜纯真。   唐离看了看她的症状,转身步离。   跟着进来的童落看到里面的情况,便过去给柳织织盖好被子。   唐离走出屋,直接又去药阁捣鼓起他的那些药。   时间流淌了会,直到童落离开成乐轩,白潜玉过来进入书房。   他环胸倚在药阁门口,见唐离在忙别的,便道:“看来解药配制得很成功,那丫头的心脏果然神奇。”   随即他问道:“可将那丫头的情况研究些明堂出来?”   唐离淡应:“没有。”   白潜玉便没说其他的,只看着唐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来有人来报:“公子,武昭王府的吴意求见。”   唐离闻言,便搁下手中药具,起身吩咐:“让他进来。”   他踏出药阁,去到案桌后坐下。   不一会,吴意被领了进来,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看了看坐在案桌后,懒懒地倚着靠背椅的唐离,握着剑柄的手明显颤了颤,才将手里的那本剑法递了出去。   “公子让我送过来的。”他的声音中怀着恨意。   唐离只笑笑,心情不错。   白潜玉从吴意手里接过剑法,低头看了眼,过去递给唐离。   吴意又道:“唐公子看好了,到你手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玄破剑法,我们世子断是不可能言而无信。”   唐离翻看着剑法:“你可以走了。”   吴意又握了握剑柄,忍下动手的冲动,转身离去。   白潜玉瞧着吴意离远后,由茶几旁坐下。   他放下剑为自己倒了杯茶,垂眸不徐不疾地喝起茶,直到手中茶杯见了底,他才出声:“如何?”   唐离的目光落在尾页,说道:“这剑法只有一半。”   话语间,他若有所思。   白潜玉闻言,略露诧异之色,他稍思,说道:“薛雁南应该不会诓你。”   敢诓唐离,除非是不怕戚若瑶死得更惨。   姑且不说薛雁南不是这种奸诈之人,薛家男儿代代痴情,断是不可能置自己心上人的生命于不顾。   唐离将剑法随手搁在案桌上,默了会,才道:“估计薛家只有一半。”   白潜玉道:“只有一半,他不说?”   薛家的清河山庄,曾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凭的就是这祖传的玄破剑法,以及薛雁南手里的那把玄破灵剑。唐离是武学鬼才,只一过目,便知道这一半剑法足够清河山庄震慑武林。   所以,他估计薛家历代只有这一半的玄破剑法。   他不屑地斜勾嘴角:“薛家那帮酒囊饭袋,应该并不知道只有一半。”   他能看出的,不代表别人能看出。   白潜玉闻言,眉头隐隐挑了下,也只有唐离这种强大到根本就不正常的人,才敢这么说薛家那帮人。   时间静移,夕阳隐没,月上梢头。   整个国师府在进行最后一波日常后,便渐渐归于寂静。   不知不觉中,秋时最寒凉的凌晨到来,柳织织再一次从黑漆漆中睁开眼,并懵懂迷茫地转过头。   借着月光,她瞧了瞧这陌生的房间。   她稍思,知道自己是在白日的时候晕过去了。   后来她想起什么,马上摸向自己身上之前的伤口处,再三确定那里好好的,而她的精神状态以及身体感觉亦是良好。   她怔了怔,便坐起身,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是在国师府。   而且昏暗中,可瞧出这不是她原来所住的房间。   听着周遭的静谧,她的目光移到窗口处。   因着自穿入这本书后,她每天都是过午犯困,凌晨醒来,所以能猜到现在大概是什么时候。   在这个正常人都在深睡的时刻,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借机逃跑。   想就做,她轻轻下了床。   她去到窗口朝外看了看,见她所住的竟是成乐轩的侧屋,便拧起眉。   死变态,还真把她当宝物。   她转身贴着墙想了想,便轻手轻脚地在屋里翻找起来,最后摸摸索索地找到一块不知脏不脏的汗巾。   管不得那么多,她直接用那汗巾塞住鼻孔,堵住自己的呼吸。   虽然不知这样应付习武之人管不管用,总归保险些。   她脱了鞋塞在怀里,过去打开后窗,发现这侧屋的后墙外还好不是院墙,她爬下去便直接出了成乐轩。   她瞧了瞧周遭,屏住呼吸猫着身子离去。   唐离终归是武功过高,她希望那行踪不定的家伙又已出门。   随着离成乐轩的距离渐渐拉开,她也渐渐加快脚下的速度,因知道成乐轩比较靠东,她是往东去的。一路上没穿鞋的她不免有些脚底疼,好在古代的袜子厚,倒也算能忍。   不知是唐离不在,还是她运气好,后来真成功到达尽头高墙处。   她穿上鞋,如上次般借着爬树上墙。   立在高墙上,她深呼一口气,直接跳下。   落地的那一刻,她的腿忽然一疼,好在她及时吞下痛呼。她忍了忍,便又把鞋脱下,大步跑离。   不得不说,国师府人少就是方便。   她终于成功远离国师府,踏上空旷的大街。   古代人普遍睡得早起得早,当下的早餐铺子或摊子都已开了张,为微有明意的凌晨添了不少人气。   柳织织先买了整整两笼包子,再在打听下,买到一匹马。   她自然仍是不会骑马的,最多学会上马,但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坐上马背时努力镇定住动作,倒让她成功坐好了。   她屏住呼吸,握紧缰绳,两腿一夹马身:“驾!”   “啊——”   马忽然前行,差点摔下马的她吓得立马前扑紧抱住马身,就这样将就着骑马离去,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趴在马背上的她,完全靠着胡乱去拉缰绳控制马的方向。   好在马通人性,倒也依了她,带她成功出了城。   但她才刚出城,对面就有一名骑兵飞驰而来,两马相向而行,眼见着就要撞到一块,柳织织立即睁大眼。   她果断直起身紧拉缰绳。   后来马是停了,她自己也一个没稳滚下马。   对面的骑兵及时控制住马身与她的马擦过,许是有紧急军报,他只看了眼栽到地上的她,继续疾驰而去。   路旁是厚草,但柳织织这一下没摔好,头撞到一块石头上。   半晌后,她才晕乎乎地坐起身。   她无力抬手触了触已经流血的额头,不由冷嘶出声:“疼……”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血,叹了口气。   女配就是倒霉。   她晃了晃脑袋,思起自己的伤口可以自动愈合的事,便打起精神爬起身,摇摇晃晃地向路边林子深处走去。   她由一棵大树后坐下,任自己昏过去。   至于那骑兵,入城后直奔皇宫,随之武昭王府中,早早立于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薛雁南收到传诏,得知霁东边关失守。   作为金吾将军的薛雁南,即刻入了宫。   他再出宫时,已是天明。   他未回武昭王府,而是出城去军营,从他那所向披靡,能敌千军万马的千人瞿禹军中调兵五百号,并身着铠甲领兵前往霁东。   林子内的柳织织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又精神抖擞。   她摸了摸怀有干血的脑袋,不无意外地发现她的伤又已愈合。   她轻啧自语:“真是见了鬼。”   她起身往回走,见她的马还在,便去到路对面的湖边蹲下。   她一边洗着额头,一边就着湖水查看,后来忽听到密集的马蹄声,下意识转头看去,见到一群兵马。   随着兵马离近,她发现领兵之人竟是薛雁南。   我勒个去!   真是倒霉接着倒霉,她立马藏起脑袋,只愿他没注意到自己。   她偷偷看了眼旁边的长草,挪过去了些。   然,事与愿违,薛雁南领兵与她擦过时,不经意回了下头,冷漠的目光落在她耳根处的平痣上。   他忽然抬手示意其他人先走,自己停下了马。   柳织织蹲在草后,听着兵马渐渐离远,才小心转眸看去,未想却是目睹薛雁南正骑在马背上看着她。   四目相对间,许是发现确实是她,薛雁南眸底渗出寒意。   柳织织睁大眼。   这……   她看了眼他身下宝马,知道自己跑不了,便只能僵着脸朝他干干一笑,暗暗却在哭自己的倒霉。   垃圾小说,碰个仇人也太容易。   她本想试探着与薛雁南谈谈,却在站起身时,竟见他取下马身上的弓箭。   她赶紧伸出双手,下意识后退:“大哥,有话好好说。”   但薛雁南还是薛雁南,从来不与她废话,他面无表情地架起箭。   柳织织见势,只能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赶紧转身跑,却在下一瞬间,她的胸口被凶狠的一箭穿过。   仿佛生怕她这次又没死,足见他射箭力道之狠。   柳织织闷哼出声,低头看向胸口处。   他……到底有多想她死?   大概是确信她肯定活不了,薛雁南漠然地收起弓,转身骑着马绝尘而去,不带一丝对她的怜惜。   柳织织的身子晃了晃,栽入旁边的湖中。   她的身子渐渐下沉,伤口又在自愈。   就这样呆在湖中不知多久后,她缓缓睁开眼,真是前一刻还痛得颤抖,下一刻又毫无感觉,精神良好。   她正欲低头瞧向胸口,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湖底,缓缓伸手穿过冰凉的湖水。   她……不怕水? 第024章   不怕水就不怕水, 柳织织想不出所以然,就不想。她看了看头顶的湖面,游了上去,一身湿漉漉地爬出湖。   她叹着气过去牵起马, 又往林子深处走。   她找了块地方拾起干柴, 也亏她想到倒霉的自己或许会遇到需要躲在野外之时, 所以备了些火折子在身上。   废了番功夫, 她终于弄好火, 搭好晾衣服的架子。   她脱去身上的衣服晾起, 只留下亵衣。   她倚着树而坐, 不由想起, 若她下次再遇到薛雁南的情形。   都可以猜得到他是啥反应。   她屈膝抱起膝盖,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这个以武为优势的世界,她得拜师学武功, 好保护自己。   虽说她死不了,但受伤是真的疼。   她简直不愿想起。   后来她将晾干的衣服穿回去, 仍旧牵着马走在林子里, 怕自己倒霉又碰到一些不该碰到的人。   前行间,她渐渐将刚才遭的罪抛之脑后。   她从未想过倒霉到极点的她,在接下来的多日都没再遇到危险,成功离都城越来越远,远得她不由得意。   这日,她怡然地在路边摊吃面。   因着知道自己这脸长得过于好看,这几日她有意一直没换衣服,就顶着这身胸口有洞,又沾了黄泥的衣服赶路。   所以她现在是不仅看着脏, 闻着还有点臭。   这样让她免去了不少祸端。   亏得她还有点钱,否则怕是会被摊主赶走。   吃完面,她轻轻松松地牵着已经陪伴她多日的马,继续赶路。   途径一条小道时,她拐上小道。   现在她算是已彻底学会骑马,也和她的马磨合得很好,走了一段路,她便翻身上马,转成悠悠地骑行。   思起可能真自由了,她哼起小曲。   要知道,她从未想过要在这个小说世界和谁争斗什么,她只想玩,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也不枉穿越一行。   反正玩着玩着,她大概就回家了。   她拍了拍身上钱袋,正欲加快马速,忽见前头有不少人。   警惕的她马上停止往前,牵着马躲在树后,目光首先落在那被几个人围住,生得过于出众的白衣男子身上。   男子看着清俊不凡,出尘脱俗,令人眼前一亮。   乖乖的,她总算又遇到一个美男。   他这似是被山贼拦了路。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被山贼拦了路,为首的那山贼正在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识趣点就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   男子神情淡淡,只吐出两个字:“让开。”   “真是不识好歹。”   山贼头儿本欲发怒,又忽然打量起男子那张比女人还要干净的俊脸,邪恶地笑了起来,他下令:“将他抓起来。”   钱他要,这么好看的人,他也要。   随着他一声令下,其他人便朝男子抓去,男子迈步前行。   这个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靠近男子的山贼都莫名被一股力量撞开,狠狠地摔倒在地。   “哎呦!”   他们坐在地上摸着自己摔疼的身子,都在痛吟。   山贼头儿怔道:“怎么回事?”   所有人面面相觑了一番,便爬起身再靠近,包括山贼头儿,然而仍是被莫名撞开,甚至摔得更疼。   他们痛吟得更厉害。   而男子不徐不疾地负手前行间,始终面不改色,一尘不染,仿佛他的周遭自动生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无人能近身。   “这……”   简直过于邪门,山贼们慌了。   他们不知回味到什么,都一窝蜂丢掉武器,赶紧跑离。   而目睹全程的柳织织亦是觉得惊讶不已,不过她自己都是神奇的不死之身,所以她倒不会觉得害怕。   她瞧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稍思后,便大步追上去。   但她跑过去时,却不见他的身影。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挠着脑袋疑惑起来,后来在抬眸间忽然看到他正在小道上,离得很远的地方继续前行。   她看着他那明明不快的行速愣了愣,便回头牵起马跟上去。   因着马蹄声大,她没贸然离他太近。   她一边跟着他,一边思量他是否是原文中会给她带来危险的人物,可怎么想,也没把他和原文中的任何人对上号。   随着慢慢放松,她试着跟近了些。   男子不知是打算前往何处,只一路走,宛若不知疲惫,像个漫步的机器。   柳织织跟久了,渐渐又开始犯困。   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她不想就此错过,便打着哈欠,忍下困意始终固执地跟着他。   由日头西斜,到夕阳时刻,他终于顿足。   不知何时趴到马背上的柳织织,正半眯着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忽见他停下脚步,她马上回神驱马停下。   男子稍顿,转身入了林子。   柳织织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些,驱马也进入林子。   因实在困得受不了,她在马耳朵旁喃喃着出声:“乖乖,你帮我跟着他,可别跟丢了,我想睡会。”   话语间,她已是迫不及待闭上眼。   但她才刚闭眼,马忽然停住。   她迷茫睁眼,便见到男子已躺在一棵树上,双手担着后脑。因只有夕阳,当下她看不清他的脸。   她趴在马背上犹豫好一阵,终是下马打着哈欠朝他走去。   她立于树下,发现他在闭眼休息。   她又迟疑许久,才尝试着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不出她所料,男子听到她的声音,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之色,显然是早就知道她一直跟着他。   他未睁眼,答道:“许遥风。”   许遥风?   柳织织想了想,原书中没这个人。   她又问:“那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许遥风的声音始终没什么波动。   “你是云游之人?”   “嗯。”   得到他的回应,柳织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只有云游之人才会与他这样,不慌不忙地走不停,又随处歇息。   不过,她再打量了他一番。   他应该和唐离差不多大,二十几岁的样子,只是瞧起来,身上透着一股似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超脱感。   她稍思,再问:“你认识唐离吗?”   “不认识。”   “武昭王世子薛雁南呢?”   “知道此人。”   “那你可打得过他?”   “可以。”   似乎无论柳织织问什么,许遥风总能不厌其烦地回答,哪怕他在休息,哪怕他跟这个小丫头根本不熟。   柳织织甩了下被困意吞噬的脑袋,要极努力才能睁开眼。   她看向他继续问:“两个薛雁南,你可打得过?”   “可以。”   “三个呢?”   “可以。”   “十个呢?”   “可以。”   “二十个呢?”   “可以。”   “……”   柳织织忽然有些无语,她怀疑她若说一百个薛雁南,他也会回答打得过。   于是她道:“你不会吹牛吧?”   “没有。”   “……”   柳织织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机器说话,可她实在困得摇摇欲坠,便直奔主题:“你收我为徒,好不好?”   “好。”   “……” 第025章   柳织织怎么也不会想到, 拜个师竟会如此简单。   她愣了愣,又实在是没精神多想,便打了个哈欠,过去从树下倚着闭上眼, 嘴里喃喃着:“那师父以后可得带着我。”   不知是不是她太困, 她发现自己好像没听到他的回复, 又睁开眼。   她起身看向他, 懵懵懂懂地稍思后, 便道:“你下来。”   许遥风终于睁眼, 侧头看向她。   他稍顿, 就真依她跳下。   柳织织直接拉着他与她一起倚树而坐, 随即取过他的一缕长发和自己的一缕长发绑在一起, 嘀咕道:“这样你就不会跑了。”   他解绑的时候, 她肯定知道。   许遥风只侧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由他们的头发所绑成的结。   他不发一语, 目光移到她的脸上。   柳织织半眯着眼朝他傻气呼呼地笑了笑,便迫不及待闭眼睡起, 迷迷糊糊地嘀咕着:“终于有师父了……”   许遥风又看了她一会, 才也闭上眼歇息。   最后的夕阳渐渐散去,夜渐浓,又渐深,两人似乎都睡得挺平静。姣亮的圆月下,有悉索声传来,是几只目光森森的狼在靠近。   但这些狼不知是发现什么,又全数离去。   这一幕发生得几乎悄无声息,宛若无事发生,一切静好。   许是因着这次柳织织睡得晚, 次日她醒来时,难得是天大亮。她睁开眼想了想,便看向身侧,却不见许遥风在。   她马上站起身打量四周。   她这是被扔下了?   还是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她的梦?其实她断片了?   她拧眉挠头,未想抬眸间见到许遥风正从不远处走来,便大步跑过去。   离近时,她试着唤了句:“师父?”   “嗯。”   许遥风顿足应了声,将手里的一个布袋递给她。   得到他的回应,便知道之前不是梦,柳织织笑了笑,将布袋接过去打开,低头发现里面是野果。   她怔了怔,未想他这么贴心。   但因着这些野果她不认识,也因着之前的经历,她一时并不打算吃。   毕竟这个纸片世界,当真过于危险。   她跟上往回走的许遥风,稍思后,便试探着问道:“师父,你为何如此轻易就答应收我为徒?”   话语间,她注意着他的表情。   许遥风带来的不只有野果,还有一提青草,他一边帮她喂着马,一边道:“觉得可以收,便收了。”   柳织织瞧着他喂马的行为,觉得这人也太好了吧!   可他们明明才刚认识。   她又想了想,便拐弯抹角地问道:“师父,你这么厉害,是不是有很多人拜你为师?你是不是有很多徒弟?”   如此随便地收徒,应该徒弟不会少。   但他却道:“只有你。”   柳织织愣住:“为什么?”   “你不一样。”   “……”   许遥风的答案,让柳织织颇为无语,她可记得昨晚他说过根本不认识她,他收她之前,也没瞧过她一眼。   她又问:“为何不一样?”   这一次,许遥风只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柳织织抬手触了触自己的脸,昨晚她急着睡觉,未来得及多想,当下清醒了,越发觉得这人奇怪。   直到腹中忽然传来咕嘟声,她回神看向手里的野果。   她便拿出一颗野果递到许遥风嘴边,笑眯眯道:“师父,你吃。”   许遥风喂马的动作稍顿,张嘴接过。   见他无恙地吃下野果,柳织织才敢也拿了颗野果递到自己的嘴里,边吃边继续看着他,打量不断。   他的身上始终透着淡如轻烟的感觉,让她看不透。   野果很甜很水,她挺喜欢吃。   随着野果不知不觉见底,许遥风也喂好了马,他转头看了看她,从身上拿了个药瓶递给她。   柳织织不解接过:“这是?”   “给你补身子的。”许遥风越过她。   补身子?   柳织织打开药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她将药丸瞧了瞧,又闻了闻,随即看向许遥风正负手缓缓前行的背影,更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哪有人上来就给药吃的?   她才不敢吃,便将药丸装回瓶中,藏在身上,装作已吃。   她想了想,牵起马跟上他。   前行间,她问道:“师父,你是坏人吗?”   她侧头盯着他的眼。   “不是。”许遥风的眸中未有波澜。   “哦!”   两人一马上了道路,他们往西继续行着。   一路上,柳织织会时不时看一看许遥风,也时不时再问一些问题。但无论她怎么看,怎么问,都琢磨不出什么明堂。   大概辰时刚过,他们到了一小镇。   柳织织跟着许遥风继续沿街道前行,渐渐被街况引去注意力。   直到许遥风转身入了一家绸缎铺子,她跟着进入。   铺子掌柜是女的,她笑盈盈地迎过来,一看柳织织那仿若叫花子似的模样,便问:“这是要给这位姑娘买成衣?”   许遥风淡应:“嗯。”   女掌柜又瞧了瞧柳织织身上的男装:“那是要男装,还是女装?”   “女装。”许遥风没过问柳织织。   “姑娘看中哪一套?”女掌柜转而问起柳织织。   “那套。”柳织织随手一指。   女掌柜便给柳织织拿下她挑中的衣裳,又提醒她选了套里面的亵衣和中衣,领着她去后面换衣。   许遥风耐心地立在铺中,神色清淡。   柳织织跟着女掌柜到了后面,忽然顿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问道:“姐姐,我可否能借用下茅房?”   女掌柜不年轻,一声“姐姐”算是让她心花怒放。   她笑道:“来,我带你去。”   话罢她便领着柳织织去到铺子后面的院子,她对柳织织道:“就在那屋子后面,姑娘绕过去就能看见。”   “谢谢!”柳织织点头,马上朝女掌柜所指的方向去。   但她并没有进茅房,而是在左右看了看后,发现西北角的那道隐蔽的后门,便大步过去由那门钻了出去。   她再迟疑了下,大步离去。   她在另一条道上边走边瞧,最后入了家药铺。   她将藏在身上的药搁在柜上,又拿出一块碎银也搁在柜上,并问掌柜:“可否帮我看看这药是什么药?”   掌柜瞧了瞧她乞丐似的样子,拿起药帮她验起。   柳织织看着掌柜的脸色,半晌后,问道:“结果如何?”   掌柜再将这药检查了番,装回瓶子还给柳织织:“恕老朽见底浅薄,并不知道这是颗什么药。”   柳织织又问:“那可有毒?”   “老朽不知。”   “就连这颗药用了什么药材,都不知道?”   “不知道。”   “……”   柳织织拿着药,只能转身疑惑地缓缓踏出铺子。   不是说给她补身子的么?   怎还查不出是何药?   她将药放回身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为了避免再出现上次“错付”的情况,她决定放弃这个师父。   思起许遥风说过打算西行,她便选择东行。   因着马被落在那绸缎铺子,她重新买了匹马,直接往镇外去。   她懒懒地趴在马背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后悔之前投入那么多钱去撩唐离,也不知剩下的钱能用多久。   要知道,她还在逃命,自然是无法稳定。   而漂泊的日子,是最耗钱的。   出了镇,她又踏上独行的旅途,仍旧是这副叫花子似的模样。但她挺喜欢这样子,因为安全,正常人都嫌弃她。   然而,她未轻松多久,忽被一群人拦住。   山贼?   柳织织一看这些人抗刀的行头,就想起之前许遥风所遇到的那群山贼,架势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不得不说,古代山贼真多。   她驱马打了个圈,发现自己已被团团围住,便叹了口气。   也亏得她经事多了些,现在还算淡定。   “九哥,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穷的。”   先说话的是个长得有些嫩的小伙,他嘴里的九哥,应该是为首的那个长得最壮实,看着也最凶的男人。   那九哥未说话,只打量着柳织织。   柳织织朝那九哥讪讪地笑了下,便下马毕恭毕敬地说道:“大哥,小女子确实没钱,途中已被打劫过,才落得现在这副境地。你看,我唯一值钱的就只有这匹马,你们牵走?”   九哥一手扛着刀,一手掐着下巴继续打量她。   片刻后,他忽然道:“居然是个小美人。”   柳织织闻言,陡觉不妙。   未待她说什么,九哥挥刀下令:“将她带回去,给老大当压寨夫人。”   “什……什么?”柳织织后退,这才慌起。   眼见着山贼朝自己过来,她马上就要跑,却又被其他山贼拦住,她立马抽出自己的那把防身的匕首。   她将匕首抵着自己的胸口:“不要过来!”   若实在躲不了,就死遁走起。   但她暗暗叫苦,若她这杀不死的体质是金手指,那这金手指也太疼。   既然要给她这个优势,怎还给她痛觉?   正是她这么想时,她身侧忽地来人一把夺去她手中匕首,她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最开始说话的那小伙反剪住胳膊。   她挣扎不得,便嚷嚷道:“大哥,我已经有相公。”   九哥冷哼:“带走。”   她这种为脱身而蒙人的戏码,山贼自然见得多。   “这……”柳织织被押着往山上走。   这时有人道:“九哥这个主意确实不错,老大到了适婚年龄,确实该找个媳妇,这难得遇到个合适的。”   适婚年龄?   正是在想逃跑对策的柳织织闻言,稍思后,便问道:“你们老大多大?”   回话的是九哥:“十八,看着和你差不多。”   十八做山贼?   柳织织有些难以理解,随即又问:“长得如何?”   若是那家伙长得好看,她能快跑则快跑,若不能,就先与之周旋几日,慢慢想着逃跑也无妨。   反正她不急,也放得开。   这些普通人,怎么着,也不会有唐离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提前到凌晨0点哈~   因为之前在评论区许诺欠下过加更,所以明天是双更~ 第026章   因柳织织瞧着实在太邋遢, 就连山贼都觉得看不过去,以九哥的话说,怕他们老大不肯娶,便先让人带她去洗了个澡。   后来她穿着一身素衣, 被领去他们老大那。   难得干净起来, 她觉得也挺舒爽。   她跟着九哥一路往北, 行了大概半刻钟, 到达一个还算不错的练武场, 场上有几名男子在练武。   她正打量着这几人, 忽听见九哥出声:“老大, 我给你带了个媳妇过来。”   她便转头, 顺着其目光看向左前方的一棵树上。   树上坐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 他一身深色劲装, 嘴刁狗尾巴草,脚尖一扭一扭的, 瞧着好生悠哉。   他目视着练武的那几人,不耐道:“滚, 老子还小, 少来胡闹。”   九哥道:“老大,你就先看看。”   “看什么看?”对方转头,“老子何时说过想娶……”   他本是竖目嫌烦,却在无意中看到九哥边上,正瞧着他的柳织织后,嘴里本该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他愣住,一时忘了言语。   柳织织打量着他,发现这人长得不错,便松了口气。   九哥笑眯眯道:“老大觉得如何?”   老大跳下树, 怔怔地走到柳织织面前:“这是给老子带来的媳妇?”   “正是!”九哥明知故问,“老大可满意?”   老大从惊艳中回神,仍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绝色美人。   他果断道:“简直太满意,即刻成婚!”   话语间,他的目光不曾从柳织织身上收回,足见他大概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   “好咧!”九哥欢快地下去准备张罗婚事。   “……”   柳织织想着,山贼们做事,都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么?   刚刚不还不打算娶媳妇么?   柳织织便试着问道:“小哥,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我们不该先彼此好生了解了解下?”   就算对方长得好看,也不该如此仓促吧?   “哦,对。”许是因着头次跟这么好看的美人说话,老大挠着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问道,“你叫什么?”   “柳稚。”   “我叫慕修。”   柳织织颔首,等着对方继续问下去,然而他只直直地瞅着她,好好一个粗犷的山老大,愣是变成情窍初开的少年郎。   她问他:“不继续了解一下?”   慕修不解:“还了解什么?”   作为一个山贼老大,要对抢来的媳妇了解什么?   除了好看,他都不需要了解!   “走,我带你去吃午饭。”说着,他就直接拉着她往回走,“看你长得这么小一只,不小心就要坏掉似的。”   “那个……”柳织织道,“其实我已经有相公了。”   “没事。”   作为一个山贼老大,只要喜欢,有娃也照抢。   柳织织看着这人身上的那股蛮憨劲,便知是个固执的,于是拉着他停下,一副扭捏迟疑的样子:“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心理准备?我怎么说也是来自良家,迟些大婚可好?”   慕修瞧着她想了想,便道,“不能迟。”   他拉着柳织织继续走,可不想到手的美媳妇飞了。   有多少人来到他们山头,是想尽法子逃跑的。   所以,他并不信她。   柳织织一时只能跟他去了主厅,知道不能把想走的企图表现得过于明显,所以饭桌上,她故意时不时瞧着他。   话说回来,这人确实长得挺俊,也是一表人才。   就是不明白他怎会当了山贼。   是父传家业?   慕修热心地帮她夹着菜,把好肉往她碗里堆:“来,吃,跟了老子,哦不,跟了我,保证不会亏了你。”   柳织织没吃,只看着他。   慕修意识到她的目光中似有好感,便笑开了花,他知道自己长得好。   目的达到,柳织织低头进食。   慕修确实对她很好,她的碗里只要一有位置,他就会再给她填满。期间他也不问她的出处,大概是抢来的媳妇,不需要问。   吃罢午饭,她被安顿在一个很不错的房间。   她以午睡为由,将明显还想跟她呆在一块的慕修打发了去。   在他离开两刻钟后,她看了看门口的丫鬟,正欲悄悄从窗外爬出去,未想却见窗子两边守着两个人。   发现她伸出的脑袋,那两人看向她。   她分别看了看这两人,马上将脑袋缩了回去。   没想到这慕修看起来年纪轻轻,又大大咧咧的,戒心还挺重,凡事都考虑得周周到到的。   不亏是个山贼头子。   她后来稍思,便直接去到门口对那丫鬟道:“可否带我去下茅房?”   丫鬟应下:“姑娘随我来。”   柳织织自然不是真的想上茅房,她不过只想探了探这山贼窝的局势,为后面逃跑做准备,免得像个无头苍蝇。   如她所愿,茅房离她的房间挺远,加之她有意放慢行速,一来一去地仔细观察,收获还算不小。   她回房间时,慕修正从里面走出来。   慕修看见她,马上过来道:“你去哪里了?”   柳织织朝他笑了下,应道:“我去茅房啊!怎么?怕我跑了?其实我觉得待在这里也不错啊!”   她步回房间,见到桌上的点心,知是他送来的。   她过去拿了块点心递到嘴里,继续道:“你是不知道九哥他们抓我过来时,我是什么样子,可落魄了。”   慕修也坐下,笑道:“那就好。”   似乎只要和她待在一块,他就总喜欢看着她,怎么看都不够似的。   柳织织吃着点心,稍思后,问道:“慕哥哥,你很有钱吗?”   慕修下意识一拍桌子,自豪道:“那当然,老子有的是钱,你吃的穿的,保证一辈子都是最好的。”   “可我不要吃的穿的。”柳织织放下点心,“我就想要钱。”   慕修诧异:“这……”   柳织织故意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最近颠沛流离的,实在穷怕了,只有钱拿在手里,才能给我安全感。”   慕修一见她那我见犹怜的样子,心立马化得一塌糊涂。   他赶紧道:“给给给,你要多少都给。”   柳织织伸出两个手指,让他自己去体会该给她多少。   慕修马上吩咐立在门口的九哥:“去去去,拿两千两银票过来。”   柳织织闻言,笑盈盈地说道:“多谢慕哥哥。”   慕修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样子,有些晃神,他挠起脑袋,又有些傻气起来:“我的就是你的,谈什么谢。”   山贼做事多是风风火火的,九哥拿来银票的速度很快。   柳织织接过银票,觉得被山贼抓一次也不赖。   走之前还能顺笔钱。   兴许是因慕修怎么说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十八岁青少年,他很喜欢与柳织织待一块,哪怕只是看着她。   柳织织是有些不能理解他这种心思,毕竟他们才刚认识。   或许,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她会与他闲聊,瞧着似乎确实与他处得不错,直到她开始犯困,他才离去由她歇息。   柳织织爬到床上,这次真睡去。   半个时辰后,丫鬟看了看她的情况,便去到窗前那两人跟前道了下她还在熟睡的事,其中一人走开去了练武场。   正在练刀的慕修见了,马上停下问:“如何?”   “老大,那姑娘很老实。”   “什么那姑娘?”慕修不悦,“那是老子媳妇,是夫人。”   “是,老大,夫人很老实,一直在睡觉。”   慕修闻言,觉得颇为心安,便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再来禀报。”   “是,老大。”   慕修本以为,再过半个时辰后,柳织织应该早醒了,未想他的人再来禀报时,说她还在沉睡。   他起初未多疑,直到又过半时辰,得知她仍在睡,他忽觉不对。   他想了想,心觉莫不是床上睡觉的人根本不是她?   思及此,他立即收刀过去。   来到房间门口,他本欲急冲冲地推门进入,后想到什么,又转而轻轻地推开门,显然是生怕吵到美人睡觉。   他去到床边瞧了瞧,发现在沉睡的确实是柳织织,便松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暗啧他这媳妇还真能睡。   出了房间,他再关好门,小声吩咐下去:“若她醒了,第一时间禀报。”   “是。”   慕修再看了看身后关闭的门,才离去。   而柳织织这一睡,到日头西斜,大家都该吃晚饭时,仍没有醒。应慕修的吩咐,丫鬟先端了晚饭过来,防止她醒来饿。   丫鬟端着托盘朝桌旁走去,侧头看向床上的柳织织。   好巧不巧的,她忘记桌旁的圆凳已被移开,便一个不小心撞了上去。   “啊——”   她惊呼一声,端着托盘里的饭菜朝地上栽去。   碗盘摔碎与圆凳打翻的声音同时响起,让她大慌,马上不顾疼痛地爬起身看向床上的柳织织。   她本以为会惊醒柳织织,未想对方毫无反应。   这……   她心生疑虑,哪有人会如此死睡不醒,看着就像是死了似的。   思及此,她心里狠狠一咯噔。   她犹豫了一会,便缓缓朝床边移去,因不敢看对方的脸,她只侧着身伸手探向对方的心跳。   半晌后,她陡地睁大眼。   她又是一声惊呼,慌忙跑了出去,撞到恰要进房的慕修。   “你……”慕修正欲发怒。   “她她她……她死了……”丫鬟白着脸道。   “什么?”慕修大惊。   他立马进入房间大步往床边走,却见柳织织翻了个身,嘀咕着:“好吵……”   “……”   慕修看向丫鬟,眸中露出怒色。   丫鬟便吞吞地说道:“可是……可是刚才……”   慕修捋了捋袖子,将声音压到最低:“你再吵她试试?看老子打不打女人。”   丫鬟颤颤地闭了嘴。 第027章   柳织织再醒来时, 又是一个凌晨。   她坐起身看向窗外的月光,便摸着藏在身上的银票决定趁机逃跑,想她连国师府都能逃得出,更何况区区一个山贼窝。   她下床悄悄过去一点一点地打开窗户, 未发出声音。   她伸出脑袋朝两端瞧了瞧, 如愿地看到那两名守窗之人都已睡着, 便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轻轻离开。   因着白日她探查得知山头西面离茅房不远的地方, 有条下山的小路, 所以她直奔而去, 未想半路就被跳出的两人拦了道。   她愣了愣, 随即道:“我要去上茅房。”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说道:“当下夜黑, 夫人在房间即可。”   柳织织闻言,这才想起房里有夜壶。   她只能勉勉强强地扯了下嘴角, 转身往回走。   慕修啊慕修,她真是低估他了。   知道自己一时估计逃不了, 她便琢磨着还是先老实在这待着, 等彻底放松对方的警惕再说。   她没打算回房,而是大大方方地四处闲逛起来。   她缓缓行到南头,才发现已有人早早地就起来为大婚做布置。   正是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时,转头见到慕修大步朝她走来,她便朝他笑了笑,轻轻松松道:“你这么早?”   慕修看着她:“我听说你起了,便也起了。”   借着月光与烛光,隐约可见到他眼底的惺忪疲倦,显然是刚从熟睡中起来。   柳织织瞧不出他是否猜到她本打算跑掉。   她道:“我白日睡得足, 现在睡不着,就出来逛逛。”   “我知道,你肯定饿了是不是?”慕修坐下,始终是那副热心豪爽的语气,“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做。”   柳织织应道:“我随便。”   “随便?”慕修想了下,便直接朝那边布置大婚的人大声吩咐下去,“让人做早饭送过来,越丰盛越好。”   “好的老大。”   柳织织没所谓,随他挥霍。   慕修将胳膊担在桌上,一如昨日,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他问她:“你是颠沛流离久了,没睡好?白日才一睡不醒?”   这时有人端来茶水,他为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嗯。”柳织织接过茶,含糊地应了声,随即道,“你要是没睡够,可以继续睡,让我自己待着就行。”   “不用,我陪你。”慕修瞥了眼正厅前,又问柳织织,“对于我们的大婚,你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柳织织摇头:“没要求。”   她低头喝着茶,肚子确实饿了起来。   好在大概是因这些山贼素来急性子,无形中练出厨房那边人的做饭速度,没多久,便有丰盛的早饭端来。   她和慕修一道边说着话,边享用。   吃罢早饭,慕修亲自去张罗大婚事宜,柳织织就坐在边上嗑着瓜子看他忙,瞧着完全不像个不愿嫁的人。   天色大亮时,她起身去了别处逛。   说起来,她确实颠沛流离蛮久,在这里待着的时候倒也悠闲,慕修又时常会抽时间陪陪她,也不会枯燥。   在山寨里外都在为大婚的忙碌中,转瞬便是次日。   这日柳织织依旧若无其事地待着,仍是和慕修在南头一道吃的早饭,饭桌上她问慕修:“看起来,这大婚短时间内布置不好?”   慕修一口干了碗里粥,说道:“咱们的婚事,自然不能随便。”   看得出来,他确实喜欢柳织织,认真得很。   柳织织颔首,以为他娶她这个抢来的媳妇会一切从简,未免夜长梦多啥的,没想极为繁杂,倒合了她的意。   就这样,柳织织安定地又在这待了一日。   两日的时间过去,慕修明显对她放心不少,让她觉得逃跑的时机大概成熟。   所以次日凌晨,她更早一个时辰醒来。   一来,这样能让自以为摸透她作息的慕修防不胜防,二来,这个时辰山寨里外还没有开始忙碌的人。   因知山寨西北角有条更隐蔽的下山小道,她溜出房后,小心前往。   说起来,这条道还是她无意得知,好像是条荒道。   但就算只是没人走的荒道,慕修也派了人在那里守着,只是她过去时,并不知道对方又藏在何处。   她躲在一根柱子后,朝那边扔了颗石子,然而并无动静。   她迟疑了会,便缓缓贴墙过去些。   这个静谧无声的最凌晨,她清楚地听到有呼噜声传出,便在稍愣后,出了房梁下,抬头看向房顶。   一名山贼正在上头睡得死熟。   还真是老天难得助她一次,她马上悄无声息地由荒道往山下去。   这既然是荒道,一路上自是杂草丛生,柳织织没少被绊,甚至被划伤,却都是前一刻出的伤,下一刻就愈合。   她连一箭穿胸都承受过,这些对她来说没所谓。   虽说当下这个时辰,算是凌晨,却也是最没生气最阴森的黑夜,何况还是山道上,但她并未感觉到半点害怕。   她这次的逃跑,极为通顺。   山寨里的人又陆陆续续地起来忙碌,包括作息习惯跟柳织织一起歪掉的慕修,慕修去到柳织织那里,打算接她一道去前头用早饭,却见房内还灭着灯,便问门口的丫鬟:“她还未醒?”   丫鬟应道:“未醒。”   急着见柳织织的慕修颇为失落,他一时未多想,只当她等会就醒了,便转身离开,打算去南头看大婚的张罗情况。   未想半道,有小弟来报:“老大,有人闯寨。”   慕修闻言,当即沉了脸:“闯寨,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话语间,他加快步伐。   小弟大步跟上:“是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年轻人,瞧着明明只是个小白脸,却轻巧地打伤我们几个兄弟。”   “小白脸?”慕修冷呵,“看老子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小弟抹了抹冷汗,欲言又止。   到正厅前,慕修便见到山寨的主门石檐上屈膝侧坐着一名男子。   男子一袭浅色长袍,衣袂与长发随风微扬。   他正拿着酒壶仰头喝酒,与其衣裳同色的发带飘到他胸前,看着风华无双,宛若月下绝美慵懒的堕仙。   此人正是唐离。   听到动静,他缓缓侧头,瞧向慕修。   慕修先是看了看自己那几个受伤的兄弟,随即抽出大刀扛在肩上,怒喝:“你打哪来的?好大的胆!”   唐离一条胳膊随意地担在膝盖上:“把柳丫头交出来。”   他目光轻佻,自是不将眼前小子放在眼里。   柳丫头?   慕修拧眉稍顿,原来这是来跟他抢媳妇的。   他马上提刀向着对方:“识相的赶紧滚,老子这里没你说的人。”   唐离抬眸瞥了眼对面已张罗一大半的喜堂,目光落在眼前和柳织织差不多年纪的慕修身上,只懒懒道:“交出来。”   “你……”   慕修自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感觉到强大的敌意,因为此人实在过于好看,瞧着也不是一般人。当下此人不仅跟他抢媳妇,还轻视他,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哪能忍得下去。   他提着刀的手一挥:“给我打!”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提刀朝唐离过去。   唐离倏地飞跃而起,由他们后头落地,负手间,他将边上圆凳随脚往后一踢,好好的圆凳四分五裂地射了出去。   一干山贼未来得及转身,便纷纷被打倒。   他们趴在地上,一声接着一声痛呼,好生凄惨。   未出手的慕修见到这一幕,自是惊讶于此人出神入化的武功,但他不愿服输,更不愿交出到手的美人。   他便抬起刀就跳过去砍唐离。   唐离不慌不忙地转身稍作后移,以慕修无法反应的速度持着展开的折扇,倏地抵上慕修的脖子。   锋利的扇骨刺破慕修脖上表皮,鲜血溢出。   九哥爬起身捂着胸看到这一幕,立马大惊喊道:“老大!”   其他人也随之面露惊色:“老大!”   慕修手里的刀还抬着,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人面前,会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令他那张年纪轻轻的脸涨得通红。   唐离很欣赏这小子当下的脸色,他勾唇道:“把她交出来,否则本公子可不只是伤你们那么简单。”   他总是如此,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阴冷的话。   “你……”慕修哪里甘心。   所有山贼都算是看出来,眼前这人不仅强大,而且不是个好人,若是惹怒他,他们山寨怕是会被血洗。   九哥首先便道:“老大,算了吧?”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给老大抢个媳妇,能招来一煞神。   慕修紧握住拳头,侧头看向唐离那张无人能比的俊脸,沉声问道:“你就是她嘴里所说的,她的相公?”   这时寨门处,后一步上山的宴七踏入。   听到慕修的话,他顿足疑惑。   唐离挑眉:“相公?她是这么说我的?”   “是是是,她就是这么说您的。”九哥慌忙接嘴,“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是我们的错,我们马上把人还给您。”   瞎子都能看出,那丫头和眼前公子般配得很。   想来就是一对。   谅他们也不敢跟自己耍花招,唐离收起折扇轻敲了下手掌。   他眼帘轻垂,喃喃出声:“相公?”   他似在品味着什么,随即笑了:“感觉还蛮不错。”   九哥忙过去拉开慕修,大声吩咐下去:“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那姑娘,哦不,还不去将那位夫人带过来?”   有人赶紧离开。   唐离缓缓从一边的桌旁坐下。   把玩着折扇的他,抬眸间,目光不经意落在眼前喜堂。   九哥注意到其目光,赶紧又吩咐下去:“都去把喜堂撤了。”他怕喜堂碍着这公子的眼,给砸了正厅。   其他人便都去准备撤喜堂。   这时,唐离却忽然出声:“不必,婚事照常。”   其他人闻言,立即看向他,包括始终愤愤不甘,不置一语的慕修。   唐离起身,负手不紧不慢地朝正厅走去,他徐徐地打量着周遭所布置的一切,轻松地说道:“新郎换成我。”   走过来的宴七震住:“公子,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写点,实在太困了,就这样吧~   明天的更新还是在凌晨0点哦~ 第028章   唐离踏入正厅, 刚悠悠地由那虎皮座上坐下,就有人急冲冲地来报:“不好了,那姑娘不见了。”   唐离正欲旋转折扇的动作顿住,抬起眼帘。   “不见了?”九哥大惊, “可四处找了?”   “已经在找。”   “快快快, 继续找。”   “是!”   九哥稍思, 对唐离道:“公子, 我们这里是山贼窝, 一般人都不愿呆, 那姑娘十有八九是逃了, 这可怨不得我们啊!”   唐离抬脚大喇喇地担在虎皮座上, 身子微侧。   他的一只胳膊搭着膝盖, 手中折扇在他灵活的指上旋转起。   思起柳织织那成天像兔子一样逃来逃去, 忙乎不停的劲,他笑了笑, 随即缓缓道:“那就抓回来。”   九哥稍思,只能应道:“好吧……”   他马上又吩咐下去:“所有人都去找人, 找不到就别回来!”   “等等。”唐离忽又出声。   谁都不敢招惹这个一看就知随性惯了的煞神, 所有人转身。   唐离从身上拿出一个药瓶扔到九哥手里,说道:“将这药兑水,都喝些。”   九哥变了脸色:“这是?”   唐离道:“防迷药。”   九哥闻言松了口气,这才赶紧下去着手办此事。   慕修一直抱胸倚在门口,发生的所有事,他都知道。得知柳织织逃跑,他心下也难免觉得难过。   他以为她是真的起了嫁他的心思,未想……   他抬眸看向正嚣张地坐在他那“宝座”上差遣他的小弟,瞧着仿佛是取代了他这老大位置的唐离。   他现在是不爽到极点, 想揍人。   他深呼一口气,抬起刀大步离开,往练武场的方向去。   另一头的柳织织,还在沿着荒道往山下走,因着夜黑道长,她一路摸着黑磕磕碰碰,算是颇为艰难。   几乎摸到近天亮,她才成功踏上平地。   她的面前是一片一样荒芜的林子,透着阴森寂凉的感觉,她依旧不觉得害怕,颇为轻松地继续前行。   因知道之前她和许遥风所入的那个镇就在西面,她便一路往西走。   东头微明时,她终于走出林子。   她立在路上稍作琢磨,便往南行,好在如她所估量的,果然很快到了那小镇的北镇门前。   她扬起愉快的笑,大步过去入镇。   后来她从早餐铺子那里打探到一家离得最近的还未开门的药铺,直接敲开人家的门买了不少迷药搁身上。   经过这次被抓,她决定要更谨慎。   她再买了匹马,仍由北镇门离开,打算先跑远再说。   “她在那里!”   未想她刚要夹马身加速离开,就有响亮的声音划破宁静,她转眸看去,便见到路边林中有几个人牵着狗跑出。   这……   柳织织想也不想,立刻驱马奔起。   然而,山贼中也有轻功不错的,有两个人倏地同时跃起,一人架着她一条胳膊将她给稳稳地提下。   而她的马,独自奔离。   柳织织风中凌乱了会,马上将猝不及防的两人甩开就跑,并火速从身上拿出一包迷药撒了出去。   但她没跑两步,就又被抓住。   “你们……你们……”她无用地挣扎间,回头看到竟然只有那几条狗惨兮兮地晕了过去,这几个人一点事都没有。   什么情况?   其中一人道:“姑娘就别让我们为难,回去吧!”   说着他们便架着柳织织就走。   柳织织觉得简直够够的,明明都已经跑出来,未想又要被抓回去。她只算到走小镇的南镇门更容易被抓,却未想到这些人还能用狗,生生从那几乎被遗忘的荒道摸索过来。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居然不怕迷药!   她买到假药?   她又挣扎了会,便只能央求着说道:“几位大哥就行行好,我真的已经有相公了,配不上你们老大。”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想起那位公子的嘱咐,他们不敢多言。   柳织织继续苦口婆心:“你们老大花一样的年纪,长得又好看,要什么样的媳妇没有,何必找我这种嫁过人的呢?”   但不管她如何央求劝说,这几人都毫无反应。   他们敢有什么反应?   除非是不怕他们山寨被那煞神给血洗了。   柳织织又多说了几句,一无所获,她便忽地大叫起来:“救命啊!”   她只希望能召唤出个好心人救她走,所以声音拉得要多大有多大,震得几人都下意识要捂耳朵。   柳织织见势,正欲挣脱,被及时又拉紧。   她登时泄了气。   对于自家山头,这群山贼最为熟悉,他们押着她北行再东拐,最后上了另一条通往自家山头的小道。   眼见离山寨越来越近,柳织织又试着大喊:“救命啊!”   因地势的缘故,这次她的声音更显得尤其大,周遭甚至响起阵阵的回音,久久不散,也清晰地传到山寨内。   正悠哉地坐在虎皮座上品酒的唐离听见这声音,便勾唇笑起。   他问九哥:“何时可以大婚?”   九哥毕恭毕敬地应道:“原定是明日。”   唐离道:“就今日。”   九哥不敢说什么,马上下去带着一帮兄弟匆忙准备。   唐离心情不错地继续喝着酒,一旁宴七欲言又止。   后来山寨的西头,柳织织被人带了上来,她又一甩沮丧,乐观地想着后面肯定还会有机会逃跑。   回到房间,她坐在桌旁,托腮想着新的逃跑计划。   想着想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饿,起身便要让人给她弄些早饭过来,未料忽见丫鬟领着几位妇人踏入。   这……   她愣住,登觉不妙。   她后退了些,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丫鬟道:“马上便是大婚吉时,姑娘就让我们好生为你打扮下。”说着,她便把柳织织往铜镜前拉。   柳织织立即挣脱开,跑远了些:“怎这般急?”   因为她逃跑,惹到慕修了?   丫鬟不敢多言,只道:“姑娘就别让我们为难了。”   柳织织拧眉:“我要见慕修。”   丫鬟就想起始终在后头练武场,跟疯了一样只顾练武的可怜老大,无奈摇了摇头,朝跟来的这几位妇人做眼神示意。   妇人马上去抓柳织织。   柳织织赶紧躲,奈何这些妇人显然是极有抓人的经验,老早就散开来行动,她根本躲无可躲,被强行拉往镜前。   “你们……你们……”   “嗷,轻点轻点……疼疼疼……”   头次经历这种事的她,深刻地认识到什么是大妈的力量。   简直比之前抓她的男人力气还要大。   她们一把将她按在镜前,有人定住她,有人在她脸上捣鼓,根本不给她做什么或说什么的机会。   “嗷,痛,这是干嘛?”柳织织疼得躲开。   “这是开脸,嫁人都得做的,一会就好。”解释的是负责给她开脸的妇人,妇人手里拿着绞线。   “开什么脸,不就是绞毛。”柳织织烦烦地吐槽。   没人再搭理她。   柳织织未来得及露出沮丧的表情,又疼得叫起:“疼疼疼……”   丫鬟劝道:“姑娘忍忍,一会就好。”   妇人的手法还算利落,开了脸后,柳织织又被强行穿上喜服,随即是坐在镜前被进行仔细的梳妆。   柳织织看着镜中的自己,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切好不容易准备妥当,便是等待吉时。   丫鬟领着妇人们仍围着她,看着她,她们始终严阵以待,生怕这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的丫头跑掉。   柳织织倒是想跑,但她看了看围住自己的人。   呃……全是悍妇。   她只能自我安慰,不过只是纸片世界的一场形式上的大婚而已,她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没必要当真。   她现在首要的事,就是保住真正的防线。   坚决不洞房!   她再看了看周围人,仍是有些丧气。   此时,另一间客房还在火急火燎地被当新房布置着,人多力量大,这房间转瞬已是喜庆一片,完成得七七八八。   唐离正在宴七的伺候下穿喜服,挺愉悦的样子。   宴七欲言又止了阵,吞吞地问道:“公子当真要和柳姑娘成亲?”   唐离抬着胳膊,由着宴七捣鼓自己,他低头颇为新鲜地看着自己头次穿上的大红色衣服,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宴七试着劝道:“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   “没所谓。”   “……”   宴七虽然自小就知道他们公子是随心所欲到极致的人,却未想到婚姻大事上,也能是来得如此轻巧。   他又问:“真不用知会柳姑娘一下?”   喜服整理好,唐离轻松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他忽然勾唇:“给她一个惊喜。”   “……”   确定不是吓得屁股尿流的那种惊吓么?   宴七傻傻地挠着脑袋,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能让公子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嗯……自信。   良久后,九哥进来通知:“公子,吉时已到。”   唐离便负手踏出房间,扬唇间,本就俊美无双的他,因为这身艳丽红衣的衬托,越显丰神异彩。   一路上,开始不断响起爆竹声,以及喜庆的奏乐声。   正厅前,他见到对面被拉来的柳织织。   柳织织亦一身红衣,蒙着盖头,单是看她那不肯继续前行的架势,就能猜到当下那盖头下,是什么样的神情。   定是很有趣。   唐离眸中笑意更浓。   盖头下的柳织织,正扁嘴拧着眉,踏过门槛时,她本打算故意绊倒,想着能不能装装受伤拖延时间,却被人紧紧地扶住。   她终究是逃不出大妈们的束缚,被稳稳地扶到正厅前。   察觉到身旁站着一个人,她侧了下头。   以为对方是慕修的她稍思,打算尝试着与对方谈谈,未想她刚欲掀开盖头,忽地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腰间。   她愣住,低头看向那持匕首的手。   慕修黑化了?   这时有大妈拉下她的手,杜绝她继续不老实。   当下所有人都围在正厅里外,算是极为热闹,九哥瞧了瞧那对新人,掩嘴咳了下,便大声道:“一拜天地。”   弯腰间,柳织织转头又看了眼新郎手里的匕首。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九哥又吼了声:“送入洞房。”   就在喜堂走了个过场,柳织织与新郎踏出门槛,随之又是阵阵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在去新房的一路上,都是硝烟弥漫。   直到进入新房,柳织织终于脱离大妈们的束缚。   她掀开盖头,发现屋内没有新郎的身影。   她摸了摸饿极的肚子,去到桌旁坐下拿了只桃子啃起,想着怎么忽悠这个十八岁的青少年暂时不跟她洞房。   看慕修那样,明显是个极纯的,肯定好骗。   这大婚就当是给他的定心丸也罢。   思及此,她放松了不少。   她啃着桃时,听到门口有动静,便转过头,看到的是一身艳丽红衣,身姿颀长高挑,容颜俊美夺目的……   啪嗒——   她手里的桃落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唐离怎么把这场独角戏越演越烈吧~   明天的更新恢复到傍晚六点哦,打算抽奖的宝贝记得早来,因为统计时间是次日零点哈~   另外本章发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 第029章   唐离的目光由床边移到桌边, 看到正呆若木鸡的柳织织,嘴角扬起。   他缓缓朝她步去,由她面前坐下。   瞧着她这傻愣愣的有趣模样,他的俊脸上笑意更浓, 开口便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柳织织马上起身后退:“你你你……”   她将他身上的这套大红色行头上下看了看, 便又出声:“新郎是……”   这绝对是做梦, 她坚决不愿相信。   “是我。”唐离大方承认。   柳织织闻言, 清澈的眼睁大:“你……”   这个死变态, 发了什么疯?   她说怎么那群山贼不怕迷药了, 大婚怎么提前了, 慕修怎么黑化了,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这变态的事。   唐离撑桌支起脑袋, 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他的眸中含着兴味:“如何?”   柳织织没兴趣知道这变态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毕竟她已深刻地认识到这个纸片世界之小,何况他那么强大。   她只拧眉问:“你干嘛跟我成亲?”   她想过若被他抓到, 她会很惨,却如何也想不到是这局面。   唐离未答, 只看了眼地上摔裂的那个桃子, 便也从桌上拿起一个桃子,支着脑袋优雅自若地啃了起来。   他仍看着她,忽道:“你可让我好找。”   他不过有事走开了下,这闲不下来的小丫头就已失踪。   柳织织打量着他那休闲的样子,似乎看不出有真跟她算账的意思,便在琢磨会后,怪异地问道:“你不会喜欢我吧?”   据她所知,古代人可不会把婚姻当儿戏。   “喜欢?”唐离扬了扬眉,他缓缓嚼下嘴里的桃肉, 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想怎样就怎样。”   柳织织闻言,无语道:“哥,这是婚事。”   这货是把成亲当杀人了?   就一个念头的事?   他作为一个古代人,居然比她还随便?   唐离笑笑:“又如何?”   又如何?   柳织织也不知道如何,只能是觉得这厮很牛。   她吞了吞口水,毫无疑问,她觉得跟他大婚不如跟慕修大婚。   她又往后退了些,思起洞房的事。   她知道,唐离二十几岁,而且精通医术的人,断是不好忽悠的,她希望他只是产生与她成亲的念头,未想过洞房的事。   所以想了想,她坚决不提洞房,只看他的反应。   唐离问她:“在想什么?”   她摇头:“没什么。”   事实证明,唐离确实没想到过洞房的事,他不徐不疾地吃完一个桃,便将桃核放下,端起茶壶随便冲了下自己的手指。   后来他起身朝她扔了一个字:“走。”   他负手往外去。   柳织织暗暗松了口气,有种伴唐离如伴虎的感觉。   这货太让人捉摸不定了。   她自然是不愿跟他走的,迟疑间,她想起他惦记她器.官,以及种种的变态属性,眉头皱得更深。   这垃圾纸片世界要不要这么小!   大概是自信她不敢不跟,唐离缓缓前行,一时未回头。   她也确实不敢不跟,只能不开心地迈步。   直到行了段路,唐离似不满她吞吞的速度,才顿足朝她看去,她见了,马上乖乖跑到他身旁。   她正欲看他的表情,他忽然将她拉到怀中。   啊?   她未来得及惊讶于两人身子的紧密,他带着她飞跃而起,以轻功离开山寨。   房屋左边墙后,不知何时躲于那里的慕修走出。   他不甘地看着他们迅速远离的背影,忍怒间,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在山寨的前路下,停着两匹马,唐离带柳织织直接落在其中一马背上,并在瞬间将臂弯下的她揽到自己身前,也稳稳地坐好。   柳织织回神,觉得亏她承受能力强,才未惊叫。   唐离低头看了眼怀中人,驱马西行。   柳织织瞧了瞧环住自己的一双臂膀,觉得颇为莫名其妙,便回头对他道:“你不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么?”   细想起来,他好像越来越没这方面的顾及。   不对,像他这种人,他介意的肯定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她又转而问道:“你不是很嫌弃我么?”   唐离驱着马悠悠前行,随意道:“现在没有。”   忽然不嫌弃了?   柳织织瞧了瞧他面不改色的样子,低头嘀咕起来:“可我有。”   唐离闻言,身形稍顿。   他伸手掐上她的下巴,迫得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眼。   他问她:“嫌弃我?”   柳织织看着他的眼,隐约可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愉。   他又问:“你不是喜欢我?”   喜欢他?   柳织织愣住,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   就算之前他是李糖的时候,她也没说过喜欢他。   她疯了才喜欢他。   四目相对间,柳织织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微缩了些,想到他那随心所欲到常人难以理解,可能会直接拧了她脖子的性子,她马上干干地笑了笑:“呵呵,喜欢,喜欢你。”   这是什么鬼!   唐离再看了她会,总算放开她的下巴。   柳织织低着头,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她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想着怎么摆脱这变态。   好整以暇的唐离明显不赶时间,他带着柳织织,似有一路游玩的意思,后来他们进入之前那小镇。   柳织织看到路边有包子摊,便对他道:“能放我下去买包子吗?”   她当真饿得慌。   唐离没说什么,让开胳膊由她跳下去。   柳织织买了一笼包子装好,回头看了看马背上等着她的唐离,只能压下不甘愿过去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扬了下眉,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回马背上。   柳织织是想好了,无论他想怎样,她都乖乖随着他。   待他放松警惕,她就跑。   这一次,他们前行的速度快了些,但不影响柳织织吃包子,她边吃边看着路两端的街况,未想却看到一个熟人。   许遥风?   那一身白衣,负手立于他们右前方巷口的,正是柳织织之前所拜的师父。   而他,正神色清淡地看着他们这边。   四目相对间,柳织织想起他那登峰造极,似乎不比唐离低的武功,马上朝他喊了起来:“师父,救我!”   唐离听到,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柳织织欲乱动,被唐离紧环住,她马上又唤了起来:“师父,救我!”   然而许遥风只是看着他们,未有任何表示。   眼见着离他越来越远,柳织织下意识朝后继续去看他,却被唐离拉正身子,不得不收回目光。   唐离多看了许遥风一阵,便问柳织织:“他是谁?”   柳织织听不出他的情绪,只垂头沮丧道:“我不认识他,就是路上遇到,想拜他为师,后觉得他太奇怪,把他甩了。”   唐离抿了下薄唇,又问:“叫什么?”   “我没问。”柳织织选择撒谎。   人家不愿救她就不愿救她,她也不打算给人家带来麻烦。   唐离看着她的后脑勺稍顿,便吩咐不知何时已骑马跟在他们身后的宴七:“去调查那个人。”   “是!”宴七应下离去。   唐离又朝后看了眼,许遥风的身影已挡于人群。   片刻后,他们出了镇门。   没人救自己,柳织织只能仍装老实,她拿着包子继续吃着,希望身后的唐离不与她计较刚才的事。   为讨好他,她拿了个包子递到他嘴边:“吃。”   唐离看了眼那包子,似有嫌弃:“不吃。”   柳织织撇了撇嘴。   她暗暗瞧了瞧他,多少也能琢磨出现在的他似乎挺吃软,便在稍思后,故意乖巧地往他怀里靠了些。   察觉到怀中小丫头的举动,唐离瞥了她一眼。   他稍有哼意:“想玩什么把戏?”   她摇头:“我没有。”   他不是说她喜欢他吗?   那她就顺势装装,满足他男人的自尊心。   一路上,她便一直表现地挺粘他。   唐离始终气定神闲,由着她似老实,又似不老实。   随着他们离小镇越来越远,柳织织又开始犯困,哈欠不断,但因着是在这可怕的变态怀里,她一时不愿闭眼。   直到路过湖边时,她忽然灵机一动。   她便问唐离:“你会水吗?”   唐离应道:“会。”   柳织织稍思,又问:“你讨厌穿衣下水吗?”   唐离未答,只握住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你在想什么?嗯?”   柳织织无辜道:“我就问问。”   说着她便拿开他的手,继续面向前方。   她低头感受着他那双环住自己的有力臂膀,琢磨阵后,便回头偷偷地看了眼他那削薄的水润红唇。   她迟疑了会,故意推推他那无法撼动的臂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似是觉得她当真是又闹腾又可爱,唐离忽然笑了。   他又掰过她的脸:“你……”   柳织织忽然顺势拉下他,仰头覆上他的唇。   四片唇瓣轻轻印上,他的身形僵住。   两人近在咫尺地相望,柳织织的眼神清明,她如愿地见到唐离明显呆怔的模样,便果断趁机一把推开难得走神的他,翻身滚下马。   她没有停顿,转瞬麻溜地爬起跳入湖中。   扑通——   唐离回神,马上下去站在湖边。   由湖面的涟漪,可判断出她在水里快速越游越远。   片刻后,她从湖面颇远的地方伸出脑袋,一边继续往后游,一边朝他挥了挥手,愉快道:“再见啦!”   她不认为他会轻易下水。   怕他以蜻蜓点水的高深轻功把她提上来,她赶紧又缩了回去。   这一次,湖面连涟漪都没有,足见她潜得非常深。   唐离倒是没想到她的水下功夫如此好。   他缓缓抬起拇指刮了下自己的唇,又舔过她留下的气息,似在回味着些什么,随后意味深长地微扬嘴角。   他的目光落在湖面,渐渐透出明显的幽暗。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更新都是在傍晚18点哈,除非是天塌了。 第030章   柳织织始终在湖的最深处前游, 随着越来越远,她渐渐放慢速度。   仍觉困的她,捂住嘴忍下哈欠。   后来约莫估计着已经安全,她便干脆在水里睡起, 反正她觉得在水里飘着挺舒服, 关键是足够踏实。   也确实踏实, 她这一睡, 便是一夜过去。   凌晨醒来, 她浑身舒爽。   她稍作迟疑, 便缓缓游上水面, 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个陌生的地方, 明显早已不知道将唐离甩到多远。   她轻松地笑起, 将这几乎无边际的湖面看了圈, 选择往东游。   反正她不怕水,也不急, 便慢慢练起游泳。   悠哉悠哉地漂浮中,天大亮时, 她刚好到达一处岸边。   她瞧了瞧岸边各处, 便上岸。   越过大路,她去到对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搭上架子后,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晾起,自个坐在旁边歇息。   她抱着腿,忽然察觉不对,便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   她疑惑地抚了抚那明显比以前更加滑腻无暇,白.嫩透红的肌肤,面上露出不解。   错觉么?   她怎觉得她的皮肤更好了不止一点点?   她再抬手抚向自己的脸,亦是感觉嫩.滑得不像话。   这……   她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继续抱着腿, 懒得纠于此事。   因着没有火,她的衣服晾得有些久,到日头很高,她才穿上。   她没做犹豫,继续往东行。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路过一个村时,她入村给自己买了匹马,顺便细心地备了些有用的装备。   骑着马,她继续赶路,只想离都城越来越远。   要是能出国,那更好不过。   又是接连多日的独行,她一路游山玩水,一路吃吃喝喝,没有危险,又有钱花的游玩日子,自是觉得惬意。   这日,她正牵着马缓缓步行。   后来见到一名扛锄头的大叔,她上前问道:“大叔,请问这里离边疆有多久?”   她越想还是越觉得出国算了。   “边疆?”大叔闻言,反问,“姑娘这是要去霁东?”   霁东?   柳织织想了想,觉得那大概就是边疆的一个城,便点头:“嗯!”   大叔看了看她这虽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娇嫩,明显没吃过苦的模样,说道:“姑娘是不知道那边在打仗?”   “打仗?”   柳织织摇头,她没关注过此事。   大叔便劝说起:“之前霁东忽然失守,后来有金吾将军领兵助援,才成功将敌军逼退,保住霁东。虽说如今霁东算是已安全,但仗还在打,难保不出些意外,姑娘若是没急事,还是莫前往得好。”   “金吾将军?”   柳织织忽觉不妙:“不会是薛雁南吧?”   “对对对,正是他,我国有这一无往不胜的战神良将,真是大福,如今他不过未及弱冠的年纪,以后……”大叔说着,不由连连夸赞起,足见薛雁南那货究竟多受百姓爱戴。   “……”   柳织织根本就不想听后面的话,果断自动屏蔽。   到底是这个世界小?   还是她倒霉?   她下意识想回头,可想起都到这了,她若回去,岂不是更容易遇到危险?   毕竟寻下一个方向出国,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她对自己的运气,是毫无自信。   她慎重考虑了会,决定还是继续往前走,便朝还在夸赞薛雁南的大叔道了声谢,牵着马越过其离去。   她想好了,反正她不怕水,真到那边,潜水出国就行。   嗯,这个金手指好。   她放松下来,便翻身上了马。   与其他地方的安稳不同,霁东虽已保住,霁东以东却仍是战事不断,对面的衍国始终顽固得很,哪怕一退再退,坚持不离。   是夜,军营中。   已脱下铠甲的薛雁南正与众将商讨接下来的战策,似乎除了他始终面无表情外,其他人皆是意气高昂的样子。   看得出来,这仗打得非常顺利。   当下发言的是镇守霁东边疆的镇国将军邢翼,他恭维道:“薛将军不愧被称为战神,果然是战无不胜,邢某惭愧。”   有其他人符合:“就是,要不了多少时日,衍国狗贼定将爬着滚。”   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薛雁南未语。   吴意瞧了瞧世子那掩不住苍白的脸,便拱手对其他人道:“今日就到这吧,世子还有伤在身,需要歇息。”   闻言,邢翼马上道:“好好好,将军好生歇息。”   “将军歇好,暂且告辞。”   吴意毕恭毕敬地将众将送出去,回头就见自家世子正缓缓朝里面走去,脚步显然有些不稳。   他马上过去扶住对方:“世子!”   “噗!”   到了里面,薛雁南忽然捂胸吐了口血。   吴意大惊:“世子,这……”   薛雁南用拇指拭去嘴角的血,由床边坐下,他的脸色越显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足见他正忍耐着重伤。   吴意担忧地问道:“世子可还能撑?”   在赶来霁东的路上,他们忽然遭遇无数江湖人的围剿,薛雁南这伤就是路上留下的,未免影响军心,他们对外只说是小伤。   但这伤究竟多重,只有薛雁南自己知道。   偏偏在这关头遇到这种事,显然是江湖中有衍国人在挑事。   薛雁南神色不变:“能。”   他的声音才刚落下,忽有人进入:“报,北面遭遇偷袭。”   吴意立即道:“什么?不是已盯着对面?”   来人道:“对面无消息传来。”   无消息传来,要么是人回不来,要么是对面没有任何异样动向。   如若说对面无大动静,那去北面偷袭的……   正是吴意还在思索时,抬眸间,他就见到自家世子已经快速穿上铠甲,不顾身上重伤大步往外走。   吴意忙跟上:“世子,这肯定有诈。”   既然牵扯到江湖人,其中的阴谋诡计,定不会简单。   薛雁南只吩咐下去:“看着这边情况,我带一点人过去。”北面也有百姓,百姓的安危是他的责任。   素来不废话的他直接离去。   吴意继续跟着,心下越发担忧:“可是世子的伤。”   本就重伤,还只带一点人,这……   薛雁南未回应,看他的模样,除了脸白得过分,神色仍旧不变,始终一副威风凛凛,士气不减的冷静模样。   让人无法判断他的铠甲下,有何种伤。   吴意理解世子,也知道拦不住世子,纵然他万般不放心,只能压下。   他犹豫了阵,叹着气去陪其点兵。   为避免调虎离山之计,薛雁南真只带了一点人,他领着兵直奔北面,密集的马蹄声划破夜的宁静。   他们赶到时,敌军险些攻破镇守,踏进镇中。   当下双方兵力都不多,算是个小规模的战场,薛雁南带来的人够用,他一挥手,都洋洒激昂地提枪奔至。   一时间,战火变旺,似要将夜点燃。   薛雁南手提宝枪,金戈铁马,镇定肃杀地穿梭于混乱之中,无数横扫间,带起片片鲜血洒开。   未费几时功夫,敌军就被节节逼退,所剩无几。   薛雁南紧握着宝枪,苍白的薄唇微抿,忍下一口差点由喉间涌出的鲜血,他的枪再一扫时,抬眸瞧向对面。   不远处正有敌军将领,只坐在马背上观战。   借着皎皎月光的相视间,视觉本就极好的薛雁南将对方的样子看得七七八八,便忽地眯起了眼。   是他。   那个领着江湖人围剿他的头目。   许是发现终于被认出,对方朝他一笑,转身驱马离去。   衍国人混入我国江湖,此事非同小可,何况还搅出如此大的浑水,薛雁南没有犹豫,立即追上去。   夜下,两人追赶着越离越远。   直到来到一处悬崖前,对方才停下驱马转身。   薛雁南持枪对着他,眸色寒冷:“谁?”   对方似快到而立的年纪,虽身穿铠甲,看着却不像是个将士。   他的眸中透着明显的得意,忽然狂妄地笑起来:“告诉你也无妨,我乃衍国三皇子,范扬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衍国皇子?   堂堂一国皇子,干出这般奸诈摸狗之事。   但兵不厌诈,成王败寇,皆是一成不变的规则。   薛雁南仍不废话,也不认为他的死能由对方说得算,他提着枪倏地由马背飞起,直攻范扬意而去。   范扬意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应付。   你来我往间,二人皆着地。   若是以往,以薛雁南的功夫,定能轻易将对方拿下,但当下他身上有着许久不愈,又在战场上不断加重的伤。   不过就算如此,数招下来,他仍占上风。   悬崖前,胜负逐渐清晰。   直到薛雁南忽地一阵头晕目眩,胸口剧烈的闷痛让他控制不住吐了口血,在这惊险的时刻,他及时接下范扬意的袭击。   然而,此后他却再无力应对,被推着连连后退。   他险些坠崖时,两人停下。   “哈哈哈……”范扬意的枪压在薛雁南的枪上,振奋地大声道,“是不是感觉浑身无力?是不是又想吐血?”   薛雁南抿住已经青白的嘴,不用问也知道自己已中毒。   他艰难地忍着,才未倒下。   范扬意继续笑着:“那日在路上,你就已身中我衍国的剧毒,算算日子,今日确实是毒发之时,你可以继续运功,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你先死,还是我先被你拿下。”   话罢,他立即又出手。   薛雁南无力应对,只能侧身躲开,随即又一口鲜血吐出。   薛雁南越是接近死亡,范扬意越是难耐兴奋,若大昊的这名神将死了,也不枉他暗中谋划如此久。   薛雁南施用轻功远离对方,下意识捂住胸口。   他吞下一口血,看了眼身侧悬崖。   范扬意肯定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跑,便马上又朝其跃过去,提枪直逼对方胸口,未想却见其转身忽然跳下悬崖。   他一愣,收枪去到崖边。   此崖深不见底,他看不清下面情况。   这时,打算次日出国的柳织织正悠悠地漂浮在水中睡觉,似乎挺香甜,却忽被从天而降的人砸中。   “嗷——”   她倏地睁眼,被连带着一道沉下。 第031章   柳织织当真是想不到自己找了这么隐蔽的地方睡觉, 还能莫名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砸中。   她更想不到,定眼一瞧,发现砸中她的是薛雁南。   卧槽!   她想也不想,马上将他推开, 赶紧转身就要游走, 却又忽然顿住, 因察觉到不对劲, 便转头看去。   她这才注意到, 他似乎是没有意识的。   而且他的嘴角正有血在溢出, 由水中氤氲开, 有些触目惊心。   尤其是他的脸色, 白如纸。   柳织织慢慢靠回去, 仔细地看着他的状态, 因分不清他是昏迷的,还是根本就死了, 又中止不前。   她吞了吞口水,作为一个现代人, 自然是怕尸体的。   她犹豫再三, 才继续朝他靠去。   她自我说服着,这货作为男主,肯定没那么容易死。   他肯定还是活的。   吞吞地来到他面前,她便拉起他的手探温度,发现他真还活着。   既然不是尸体,她就胆大起来。   她抚着自己那被砸得有些疼的身前,打量着他这活着也像是死了的样子,暗想,莫不打仗弄成这样?   可作为男主, 他这么弱鸡?   当下瞧起来,若是没人管他,铁定会死。   她便琢磨起自己究竟要不要管他,管他的后果是什么。   他醒来后再杀她?   应该不会。   思起原书中他的性子,定然还会欠她恩情。   犹豫了一会,她终究是打算先把他拖上岸再说,毕竟他不是她,时间久了,就算没死也会淹死。   如今的她,水性越发好得很,轻巧地就去到岸边。   她上岸,将沉重的他拉了上去。   她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溺水了,也没学过怎么处理溺水的人,只在稍思后,直接扒开他身上铠甲,在他的胸口胡乱按。   长时间不见他有反应,她便直接用拳头在他的胸口砸起。   他不是男主嘛,肯定禁得起折腾。   她一下一下地往他胸口砸,半点没有手下留情,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后,他才终于咳了口水出来。   似是胸口疼,他拧眉喘了口气。   哦吼!   柳织织见了,马上起身后退,戒备地看着他。   头次如此狼狈的薛雁南缓缓半睁开眼,却忽然又是一口血吐出,沿着他的嘴角,流入他的脖颈间。   他这还真是没了半条命?快死了?   柳织织不大喜欢看到那些血,觉得怪瘆人的。   薛雁南的目光落在空中那明亮的皎月上,似乎连睁着眼都是件很辛苦的事,好半晌才缓缓转头。   看到居然还活着的柳织织,他显然怔住。   他或许觉得见鬼了。   柳织织捡起一根棍子,过去朝他身上戳了下,又赶紧跑开。   她这看着像是逗弄动物,其实是想探探他的底。   然,这对薛雁南来说,简直就是极大的羞辱,他马上就要坐起身,却又无力地瘫回了地面,轻咳起来。   “嗯……”   他的嘴角再次溢出血,比刚才更多。   见他如此,柳织织放松下来。   就他这半死不活的情况,她觉得连她都可以踩死他。   于是她过去了些,从与他仍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坐下,她瞧了瞧他那满脖子的血,下意识别开眼,不想看。   她不觉得自己与他有什么话好说,只考虑着要不要帮他。   她抱着腿稍思,才对他道:“要不要我救你?”   薛雁南没理她,不知是不想她救,还是觉得以她对他的深情,定会主动救,亦或是觉得她根本救不了。   她又用棍子在他身上戳了下:“喂,我救你,你答应我个条件如何?”   薛雁南似乎承受不了如此羞辱,脸上有着明显寒意。   他侧头看着她,青白的薄唇紧抿。   他的眼里,是明显的杀意。   他握了握拳头,便拼劲全力起身,吓得柳织织马上起身后退,然而他才刚坐起,就又捂着胸倒下。   这一次,他连睁眼都难。   柳织织见了,又轻啧着坐下。   她道:“你就少逞强,我问你,交不交换条件?”   薛雁南仍没理她。   柳织织想了想,问他:“你不会是觉得我会以嫁你为条件吧?你就少自恋了,我可看不上你。”   薛雁南闭上眼,未吱声。   柳织织不管他的反应,只自顾道:“如今在这荒郊野外,只有我可以帮你,你没得选。我不要你以身相许,只要你答应我,不再伤我半分,并且无条件护着我的安危。以后无论是谁欺负我,伤害我,你都得维护我,包括戚若瑶对我做什么,你也得帮我。”   她又想了下,道:“说白了就是,你得无条件当我的护花使者。”   虽然这个护花使者是被强迫的。   薛雁南没有动静,不知是否听到她的话。   柳织织用棍子戳他:“你听明白了吗?以后无论是何种时刻,面对何种人,何种事,你都得无条件帮我,护我。”   这次,他连被羞辱也不理。   柳织织便道:“你不会打算一死了之吧?”   得不到他的回应,她继续道:“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打仗,你这主将没了,那千万将士所面临的,可是难以想象。最重要的是,你若死了,你爹和你娘估计也活不下去。”   薛雁南眼睫微颤,总算有些反应。   柳织织道:“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救你。”   想到这世界的男主即将被她收服,她自然是高兴。   她瞧着他明显越来越弱支撑不下去的样子,催促道:“要答应就快点,你似乎马上就要死了。”   薛雁南终于吱声:“好。”   他的声音虚弱沙哑,若非是夜里,几乎难闻。   柳织织听到他答应,便又摸着下巴想了想,以原书上来说,薛雁南是一言九鼎的人,与唐离那种反派是天差地别。   按道理,他的许诺是靠谱的。   可为了以防万一,她对他道:“你对天发誓,以后无论在何种时候,面对何种人,何种事,你都得无条件帮我,护我,否则……嗯……否则你爹和你娘就天打雷劈吧!”   “……”   薛雁南艰难睁眼看向她,眸色冰冷。   柳织织道:“怎么?只要你不违背誓言,不就好了。”   薛雁南的胸腔微有起伏,似忍耐了些什么,他无力道:“我一言九鼎,哪怕我死,也护你……身心周全。”   不亏是他,奄奄一息时,也能努力吐出这么多话。   哪怕声音微弱,却坚定。   柳织织撇嘴瞧了瞧他,想着拿人家父母发誓确实不太好,便作罢。   她看向四周,这里确实是荒郊野外,姑且不说她背不背得动他,估计就算等她找到人烟,他肯定也已断气。   当务之急,她能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   她极为费劲地将他拖到树边倚好,便扒下他的铠甲。   之前给他按胸,她只扒开一点,当下这一全扒,她才发现他里面的衣服上全是血,几乎布满全身。   她忽觉有些恶心,不知他如何忍的。   她迟疑了下,才继续扒他里面的衣服,却被他颤颤地按住手。   四目相对间,薛雁南显然不乐意。   柳织织甩开他的手,嘀咕道:“少扭扭捏捏地浪费时间,不想死就老实些,我还不屑于看呢!”   薛雁南隐隐呼了口气,闭眼由着她。   柳织织彻底扒下他的衣服,露出布满血的膀子,他的胸膛与腹部各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大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而且看起来,是旧伤反复撕裂。   这……   太可怕了,她想扔下他!   她吞了吞口水,才继续取下那两伤上缠绕的细布,从自己本就已经湿透的身上撕下一块布给他擦拭伤口。   她问他:“身上可有金创药?”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腰……”   腰?   柳织织想了下,在他的腰迹摸索起,很快找到一瓶药。   她打开倒在他的伤口上。   她并无处理伤口的经验,凭的都是小说里摄取的常识,生疏间,给他处理起伤口来,倒也算顺利。   他的身上血少了,她看着也觉得爽快些。   后来她的目光瞥过他那匀称结实的身子,便啧啧出声。   她道:“身材不错。”   薛雁南再次睁眼,目睹她一个姑娘家,竟是用轻佻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脸色当即沉得极为难看。   淡定如他,也经不住被她一次次羞辱。   何况是自小就受尽众星捧月的他。   柳织织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见他的眼里有怒,便道:“怎么?想杀我?可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说着,她还有意在他的膀子上用力拍了下。   啪——   她就是想试探他能不能忍她。   若是连这点事都不能忍,还如何信守诺言?   “你……”薛雁南咬牙出声,胸膛起伏。   “我怎么?”柳织织又在他胳膊上捏了下,“手感不错。”   “……”   薛雁南死盯着她。   二人对视着,柳织织扬了下眉。   大眼瞪小眼半晌后,他呼了口气,便尝试着伸手去拉自己的衣服,然而他才刚拉上,就被她拉下。   他又盯她:“你……”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未语。   他的手颤颤地再把衣服拉上,再被她拉下。   “……”   薛雁南何曾经历过这种登徒女子,一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越发气得惨白,似乎下一瞬就要断气。   他颤了下眼,忽然吐出一大口血。   “噗——”   柳织织及时避开那口血,抬眸间,便见他已经一动不动。   不会吧?   这是气得吐血晕倒?   她靠近查看了一番他的情况,这才发现不对。   若只是皮外伤,他不会嘴唇发青到如此难看,也不会吐血,她可不相信他能这么禁不起她的欺负。   除非他是有内伤,甚至是中毒。   她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   但他毫无动静。   这……   她探了探他微弱的气息,再看了看周遭。   这种时候,她还真是毫无办法。   她左思右想,便在自己那挂在身上的羊皮袋里翻弄起来,看看她的装备中可有什么是能用得上的。   后来她翻到一个药瓶,是之前许遥风给她的。   许遥风说这是补身子的,可大夫却说不知这是什么药,甚至连其是用什么药材配制而成都不知。   她再稍思,便干脆喂入薛雁南嘴里。   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   若是医好了,她就成功获取一枚强大的守护者。   若是医不好,她也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糖同学马上抵达~ 第032章   废了好一番功夫, 柳织织总算令薛雁南成功吞下那颗药,后来又去水边捧了些水喂到他嘴里。   她盯着他的脸,半晌后,隐约觉得他的情况似在好转。   她抬起手指刮向自己的下唇, 这药那么厉害?   这时,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 她这才反应过来薛雁南身上还穿着湿哒哒的衣服, 便起身去收集干柴。   点好火, 弄好架子, 她脱下他身上衣服晾起。   “咳……”   薛雁南的眼睫颤了颤, 无力咳嗽着醒来。   正在晾衣服的柳织织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笑道:“哟, 醒得挺快。”   薛雁南的眼睛本半眯着, 直到他见她在晾的衣服竟是自己的,便马上睁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   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条中裤, 他一股气差点没提上来,便剧烈咳嗽起。   过于虚弱的他, 咳得脸色青一块白一块。   柳织织马上又转头看着他, 直到他终于顺过来气,只恹恹地倚着树以寒眸盯着她时,她才问:“风寒?还是气的?”   她觉得应该是气的。   她见他瞥了眼他那正在晾的衣服,便闭上眼,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她啧啧地鄙视道:“亏你还是个将军,这么放不开。”   薛雁南紧抿着仍没血色的唇,忍她。   柳织织不管他,她下意识欲脱自己的衣服也晾晾,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便去到了架子的另一头。   架子上有衣服,可把二人隔开。   许是终于顺过胸腔的郁气,薛雁南又缓缓睁开眼看向自己的衣服,未想却见到光着胳膊的柳织织在晾衣。   他的瞳孔一睁,马上又闭上眼。   她的不知检点,令他看到不该看的,他无疑再次生怒。   隐隐间,他的耳根泛出一缕薄红。   柳织织意识到他的反应,便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长裤亵衣,且她的身子已被架子上的衣服挡住。   没毛病,是他的问题。   晾好衣服,她抱腿坐在对面,与他无话。   夜不知不觉开始步入凌晨,还没睡够的柳织织打了个哈欠后,便将自己那几乎干的中衣穿回身上。   她拿下薛雁南的衣服过去盖在他身上。   也不知他睡了没睡,她只道:“喏,我可尽力救你了,记得信守承诺。”   薛雁南没有反应。   柳织织再看了看他那明显正在恢复的气色,便去到另一棵树下倚着,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随着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薛雁南睁开眼。   他稍顿,侧头朝她看去。   月下,火堆在燃烧,为周遭添了一股暖意,直到黎明从东边拉开帷幕,那晾衣的架子下剩一堆灰烬。   柳织织神清气爽地醒来,目光移到薛雁南脸上。   未想入目的,是他的脸红得不正常。   她过去检查,发现他有高烧。   对此她倒是不觉得意外,只看了看他身上那不知何时被他自己穿回去的衣服,便拿下架子上自己的外衣穿好。   她瞧了瞧两端,将他拉到背上驼好。   说来倒也奇怪,最近她的力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当下背着这么一个大男人,虽吃力,却不算艰难。   前行间,还有意识的薛雁南微微睁了些眼。   隐隐间,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莲香由她身上飘入他的鼻息间,他的眼睫颤了颤,彻底失去意识。   柳织织背着薛雁南,只顺着感觉前进。   如今的她早已走惯荒野之地,一路始终淡定。   她边走边这里看那里瞧,好在这崖下不是死路,没多久就到一条小道上,小道两端有很多庄家。   她朝正在劳作的百姓问路得知南面有个镇,便继续南行。   约莫辰时中,终踏进热闹的镇里。   在镇内她继续背着薛雁南,因两人皆瞧着好看又狼狈,尤其是薛雁南浑身是血,便引得百姓侧眸不断。   在冷漠的指指点点中,他们进入一家医馆。   柳织织把薛雁南扔给大夫,累得叉腰呼了口气,便对大夫:“大夫先安顿下他,我去买点衣服和吃的。”   “好。”大夫已开始着手检查薛雁南的情况。   镇不大,柳织织问了路,很快便找到一家成衣铺子,她给自己和薛雁南分别买了套衣服,并在铺子内先给自己换了衣。   因着过饿,她又买了不少早餐。   她边吃着饼,悠悠地逛会医馆时,得知薛雁南已被安顿在后头的客房里,并且已吃药,情况无碍。   无碍便可,其他随意。   她被领到薛雁南所在的客房,便坐在桌旁享用早餐。   薛雁南作为习武之人,就算身体经历再大的磨难,也比一般人要能抗得多,再服过药的他,很快便醒来。   他别过头,恰见柳织织在喝汤。   他稍眯了下眼,缓缓坐起。   柳织织转头见他已醒来,便起身将桌子上的小包袱拿过去递给他:“喏,给你买的衣服,自己换上。”   见他不接,她直接扔到他怀里。   她转身欲回桌,却忽地被剑架住脖子。   她顿足看向那明晃晃的剑刃,问道:“怎么?忘记你答应过我的?”   这货究竟多恨她?   女配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得罪过他的?   亦或是,因为女配的过错,他真把戚若瑶让给唐离了?   薛雁南确实是一言九鼎的人,他稍顿,终收了剑,但俊脸上依旧寒气逼人,不知是因过去的事,还是因昨晚的事。   少话的他,没问为何如此巧地碰到她。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许是着实觉得难以忍受,倒真拿过柳织织给他的包袱打开。   却未想里面是一套白色衣服。   素来只穿黑色的他,抿起唇,显然不喜。   柳织织回桌旁把剩下的一点汤喝下,转头见到他的神情,便知是怎回事。   她笑了笑,视若无睹。   她就是故意的,看他平时只穿黑色,便想看看这厮穿白色是何种模样,也算是一种故意和他作对的恶趣味。   薛雁南抬眸看向她。   沉默了会后,他寒声吐出:“滚出去。”   这是打算换衣的意思?   瞧他的神情,似乎想起昨晚被她调戏得很惨之事,脸色明显更难看了许。估计这种羞辱,他此生难忘。   古代人就是古代人。   柳织织收拾着桌上的残局,嘀咕道:“别一副我对你有多大兴趣的样子,我还真不赖看你,要论相貌,你又没唐离好看。”   她这倒是实话。   话语间,她已朝外走。   正欲下床的薛雁南闻言,身形稍顿。   柳织织出去关好门,期间并未再多看他一眼。   他望着已关闭的房门,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感想,才仍不乏无力地下床去到屏风后,给自己换起衣服。   他不知她如何给他解的毒,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赶紧回去。   终究是元气大损,仍过于虚弱,待他换好衣服,回到床边时,已是几乎瘫倒,便闭着眼睛假寐再休息起。   过去一阵后,柳织织推门进来。   她的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碗药,她将药放下,说道:“喏,这是大夫给你熬的药,自己喝。”   她坐下道:“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以后你得无条件守护我。”   薛雁南没理她。   她知道他会记在心里,哪怕再不情愿,后来她托腮打量起他这一身白衣的模样。倒未想到素来喜欢把自己弄得冷沉肃杀的他,穿起白衣来倒别有一番风韵,气质上干净清俊不少。   啧啧,不愧是男主,够出色。   许是意识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薛雁南睁开眼,入目的便是柳织织大喇喇地欣赏他姿色的神情。   他当即又沉了脸,甚至有戒备的意思。   见到堂堂男主薛雁南,竟被逼到如此,柳织织觉得有些好笑,她道:“瞧你那样,还怕我吃你不成?”   薛雁南抿着唇,未语。   柳织织嗤了声,又道:“说真的,我可是个颜控,就算要吃也不会选择吃你,就比如唐离,他就比你好看。”   虽然唐离那个人,她也不喜欢。   却不得不说,单论姿色,他确实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唔,可惜是个变态。   哦,对了,许遥风也比薛雁南好看。   听她又提起唐离比自己好看,薛雁南寒眸微动。   他未说什么。   不指望得到他的回应,柳织织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说道:“你慢慢养伤打你的仗,若我有需要,再用你,咱们就此告辞。”   话罢,她便起身。   迈步间,她无意又朝薛雁南看了眼,却见他正冰冷地盯着她身后。   看他的样子,似临大敌。   她稍怔,便转头,未想却见到多日不见的唐离正侧身坐在窗台上,手里把玩着折扇,目光悠悠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她赶紧后退:“你……”   她要崩了!   这货怎么来的?   唐离朝她笑了笑,明显有些笑不达眼底的意思。   他朝那床边薛雁南看了眼,便对柳织织道:“既然娘子知道为夫比这个野男人好看,你还来会他?”   什么鬼?   柳织织跟这厮相处久了,多少能察觉到他当下有不愉。   她简直就不理解,纸片世界就这么不合逻辑的吗?明明世界那么大,结果躲人却比登天还难。   她看向薛雁南,考虑对方带她成功离开的可能性。   然而她的目光才刚落在薛雁南身上,似更不愉的唐离倏地五指一收,轻盈的她直接落入他怀里。   她抬眸:“你……”   他揽住她,低头瞧着她:“真不乖。”   话语间,他的目光移到她的唇瓣,便直接覆上。   柳织织稍有愣意,便要把这家伙推开,却反被他搂得更紧。他细腻地品着她的唇瓣,无所顾忌。   本是如临大敌的薛雁南,目睹着这忽然的一幕。 第033章   唐离并无亲人的经验, 只顺着感觉品他所想品的,渐渐不由加深。   似是觉得美味,他的吼间隐隐溢出叹息。   他环住她腰身的力道渐紧。   柳织织始终睁着干净的眼,近在咫尺地看着眼前人那双已经闭起来的眼睛, 推又推不开, 躲也躲不了。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变.态!   搞毛线!   薛雁南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会, 垂下眼帘。   他稍顿了会, 便拿起自己那把素来不离身的剑, 站起去到桌旁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随即转身朝外走。   前行间, 他捂着胸轻咳了下。   他的脚步有些不稳。   还在亲着柳织织的唐离在这时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越过柳织织, 落在薛雁南的背上, 透着冷意。   习武之人总是敏锐的,薛雁南脚步放慢, 又朝后看了眼。   与唐离对视一瞬,他回头踏出房间。   随着薛雁南的离开, 柳织织总算一把将唐离推开, 她本欲抬手擦擦自己那满是他气息,被弄得湿漉漉的嘴,却在抬眸触及到唐离的目光时,又生生将差点落在嘴上的手放下。   这货的男人自尊伤不得。   她只能垂头拧眉。   上次她为了逃跑,只不得不给了他蜻蜓点水的一下,自以为没吃啥亏,还能成功将他给甩掉。   当下却被他彻头彻尾地啃了遍,真是亏大发。   他不是不碰女人吗?   压下不悦,后来她想起什么, 便转头朝床边看去,发现没有薛雁南的身影,她愣住:“人呢?”   唐离又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他看着她那双似乎总是没有过浓情绪,通透清澈中透着丝懵懂的眼,说道:“娘子不打算解释下?”   去他的娘子!   柳织织撇嘴,感觉烦烦的,难得任性一回推开他的手。   她怎么总是摆脱不了这个变态?   关键是,这货就算集齐薛雁南和其父亲两个人的力量,也无可奈何。   不对,估计集齐整个武昭王府的力量也无可奈何。   她沮丧反问:“你怎么来了?”   唐离偏要再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四目相视,他意味不明地缓缓说道:“怎么?这是不想看见我?”   柳织织意识到他的情绪不佳,马上摇头:“我没有。”   为了下次逃跑,她对他的战略,那就是哄。   她转而笑道:“我可想死你了。”   唉,她的鸡皮疙瘩。   不知唐离信是没信,反正他终于又笑了,只是笑得让她觉得捉摸不定,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他道:“娘子似乎变好看了些?”   柳织织点头:“昂,大概是水里待久了吧!”   不怕水,则亲水。   亲水者,与水接触久了,里里外外都能得到滋养,倒也合理。   唐离忽然在她粉嫩嫩的脸上亲了口:“真爽口。”   “呵!”   柳织织皮笑肉不笑。   唐离仍贴着她的脸,薄唇轻啄着缓缓下移,直到再堵住她那软.嫩的嘴,像是食髓知味地啃.噬起来。   啃着啃着,他似摸索到门路,直接密实地汲.取她的所有呼吸与气息。   卧槽!   柳织织愣住。   这这这……这就过分了!   就算她感觉不到自己是喜欢与他亲昵,还是讨厌与他亲昵,却知道跟一个她没打算要的男人如此,肯定是过了火。   “唔……”   她便又用力推起他,但撼动不了他半分。   她继续推。   尤其是在呼吸被他夺得连喘气都难时,她推得越发厉害。   忽然,她感觉身后被什么东西抵.住,便僵住身子。不用想,她也知道肯定是他那把扇骨为利刃的折扇。   这个混.蛋!   她算是明白了,定是之前她给他的那一下让他尝到甜头,所以这次见面,他就直接变得如此过火。   毕竟他可不会压.抑自己。   如此的话,若是哪天被他知道同.房的甜头……   简直不敢想。   唐离过于随心所欲,只要自己想做的,他便会去做。   他从不会去顾忌什么。   柳织织不是他,哪能承.受得了他如此的肆无忌惮,便越来越难以换气,后来哪怕是明知后腰有威胁,也拼命挣扎起。但她怎能挣脱得开这个非正常人,反而令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   他对她没有怜惜,只有自己想。   直到她终于一口气没换过来,瘫在他怀中。   这时唐离才回神,退开薄唇看着她失去意识的模样。   他的脸上隐隐有一丝困惑。   这也能晕?   他再瞧了瞧她那因为憋过气而红白交织的脸,目光顺着移到她那张因为他的杰作,而红润饱.满到过分的唇部。   他不由又低头啄了她一口,将她打横抱起。   他直接由窗口飞下,惹得路两端的百姓吓得赶紧散开。   他看向左方,恰见一辆马车驶来,便抱着柳织织过去挡住马车的去路,惹得车夫赶紧吁的一声,驾着马车停下。   车夫欲发怒:“臭小子……”   唐离倏地瞬移过去打断车夫,声音凉凉地说道:“不想死,就老实些。”话语间,他已是抱着柳织织上马车。   车夫不由一颤,哪敢再说什么。   单是看到对方那离奇的移动速度,他就吓得不轻,何况是听到对方这话。   里头唐离又道:“去都城。”   车夫赶紧乖乖驾马车转向,随着马车的平稳前行,唐离又低头轻啄起怀中人的唇,声音幽幽地呢喃:“真甜。”   啄着啄着,他忽然牙关一合,鲜红的血由她的唇瓣溢出。   他品了品,勾唇:“血也甜。”   这时寻了过来的宴七正在站在街上,他四处瞧了瞧,见到路过的马车内似有自家公子的身影,便过去拦住马车。   越过微扬的车帘,他发现果然是公子。   车夫觉得当真是流年不利,脸上又有怒意:“你干什么?”   宴七上前,朝车夫递去一锭银子:“那是我家公子,你可以走了。”   车夫闻言,马上拿起银子跑离。   宴七坐上马车前面,侧身朝马车内道:“公子,属下无能,始终查不出那白衣男子的有关线索。”   他说的人是许遥风。   唐离闻声,便抬眸。   他用拇指拭去沾在嘴角的一丝血,稍思后,说道:“待回去,再继续查。”   “是!”   宴七驾起马车。   马车前行间,柳织织始终被唐离搂在怀中,她的眼睫微颤,似要醒,又迟迟未醒,仿若处于混沌之中。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似有迷雾。   迷雾中,她见到对面有一个人,他一身玄衣,正坐于棋盘边,似是在自己与自己下棋,浑身透着缥缈又强大的气息。   她瞧着他那模糊的侧脸,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   她问道:“你是谁?”   他未答,只在缓缓落下一枚棋子后,说道:“你不是这天道中之人。”就连他的声音,也透着遥不可及。   她闻言,愣住。   这货是人,还是神?   她马上便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有让我回去的法子?”   她不要再待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面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经历一些莫名其妙,毫无逻辑可言的事。   而且不知是不是没心的缘故,她感觉自己也越来越不正常。   总之就是不真实,她感觉不到真实。   她仔细盯着对方,想等待对方的答案,然而他却迟迟不答。   她不由有些急:“喂!你……”   她正欲催促,却忽觉憋得难以忍受,随即眼前场景消失,入目的是唐离那张放大的,让她素来都不想见到的脸。   “……”   为什么他还在亲她?   这货是有毛病?   所以刚才是梦?这货把她从梦里憋醒了?   “嗷——”   她正是想着那梦时,忽觉唇部一疼,回神间才发现唇部一直在疼,有明显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她怔了怔,总算发现这货在吸她的血。   天哪!   她马上崩了,直接一把将他推开,翻身间由他怀里滚到车板上。   她拧眉看着他唇上血迹:“你……”   她伸出手指触了触自己的唇,不由冷嘶出声。   她想骂人了!   她也确实难得骂了出来:“你个变态,你在干嘛?”   他还是人吗?   唐离又品了品留在自己唇上的气息,他笑道:“很甜。”   话罢,他弯腰欲伸手去拉她。   柳织织马上躲开。   他脸上笑意退散:“怎么?”   面对他那阴晴不定到瘆人的模样,柳织织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骂他了,也亏得他大概不知道她是骂他。   她自己起身由边上坐下,嘀咕道:“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   怎还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被他一把扯了过去重新落回他腿上,他仍搂着挣扎不了的她,说道:“夫妻还论这些?”   夫妻?   柳织织差点脱口而出,未洞房算哪门子的夫妻?   在她看来,他们就只是过家家。   但这话她肯定是不能真说出来的,免得提醒了他洞房的事。   这货过于随心所欲,从不计后果。   他二十几岁从不碰女人,大概是因之前没产生兴趣,若是他真产生兴趣,自然是没人拦得住,管得了他。   她并不想做这个牺牲品。   好在他只是搂着她,未再做其他事。   她又触了触自己那还在疼的唇,当真是想回家。   唐离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贴着她的耳根不经意嗅了嗅,便低声道:“你身上的莲香似乎更明显了些。”   柳织织随便应了声:“哦。”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鬼,也懒得将这个神经病放在眼里。   已是越发想回家的她,只又思起刚才见到那个说是梦,却让觉得非常真实的场景,希望能得到一些回家的线索。   这些纸片人着实很烦。   她拧眉继续回忆,不知为何,觉得梦中那人的身形,似乎很熟悉。 第034章   躲不开唐离的柳织织又开始恹了下来。   随着午后来临, 倚在唐离怀里的她干脆闭上眼歇息,只希望那么喜欢接触她的他,多少是对她有情的。   如此,她便更安全, 也更好哄他。   时间流淌间, 她本该是要睡着的, 肚子却忽地咕嘟一声。   她拧了下眉, 继续睡, 但睡着睡着, 突然感觉到自己肚子上有什么东西在游.离, 惹得她马上睁眼。   她低头, 便见唐离的手指在她腹上悠悠地划着。   “……”   她马上推开他的手, 从他怀里跳出, 却一个没注意脑袋撞到上头的马车顶,一时痛呼出声:“嗷!”   她抬手抚向自己的头顶。   唐离扬了扬眉, 握住她的手欲将她拉回去,被她给甩开。   她一边揉着脑袋, 一边控诉:“你要干嘛?”   唐离似有不解:“什么干嘛?”   “就是……”柳织织拧眉, “你……”   他在肚子上比划什么?   唐离稍思,终于知道这小丫头大概是误解什么,便笑了笑,故意道:“你知道我的意思,若再跑……”   他的语中,透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   死变.态,真讨厌!   柳织织没再吱声,只由一旁坐下,好在这阴晴不定, 让人难以琢磨的家伙,并未再逼着她去他怀里。   她打了个哈欠,不大敢睡觉。   唐离忽对外面宴七道:“找个干净地方用膳。”   “是!”宴七应下。   许是赶得巧,没多久,宴七就驾着马车由一处酒楼前停下。   唐离对柳织织抬了下折扇,示意其下去。   柳织织知道他的意思,便摇头:“我不想吃,你自己去吃,放心,我不走,就在这里头待着。”   被他那么比划下肚子,她哪里还有食欲。   简直倒胃。   唐离瞥了眼她那又在咕咕叫的肚子,便自己先往外去,并丢下一句:“我可没什么耐心哄你吃东西。”   柳织织拧眉,所以他这是何意?   正是她摸不明白时,车壁外面忽被敲了下,随即是唐离的声音:“下来。”   她撇着嘴,只能下去作罢。   唐离看了看她那副不甘不愿的样子,转身就走。   柳织织不知道当下他们所处的,是什么地方,反正面前是一家看起来很大,很上档次的酒楼。   闻着酒楼内飘出的酒菜香,她的食欲不由回来。   她下意识跟上唐离,踏入酒楼。   当下饭点还未过,酒楼内的人依旧不少,相貌出众的他们踏进,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尤其是唐离。   这厮无可挑剔的容颜,真是男女通吃。   在宴七与小二的沟通下,他们跟着踏上二楼,入了一间包厢。   柳织织趴在桌上,又饿又困。   唐离取下自己的酒囊,仰头喝了口酒,抬眸见到她那懒懒恹恹的模样,眼底便又漾出潋滟笑意。   他伸手捏了下她那肉嫩嫩的脸,手感真好。   柳织织马上坐直身子:“你干什么?”   唐离只抚了下她的脑袋,笑道:“真可爱。”   “……”   柳织织感觉他在把她当宠物,让她觉得怪伤自尊的。   她转过头担着脑袋,懒得理他。   因着是贵客,很快便有人进来将一个个好菜端上桌,柳织织闻到香气,便打着哈欠起身,拿起筷子。   唐离也拿起筷子,瞧了眼她那素来没吃相的样子。   一时间,二人都有食不言的意思。   唐离鲜少喝外面的酒,他以单脚担着身侧凳子的姿势,潇潇洒洒地品着自己的酒,偶尔往嘴里夹一口菜。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时候都是落在柳织织身上,似乎很喜欢看她的眼睛。   柳织织全程忽视他的目光。   她是奔着填肚子来的,没多久便饱得七七八八,后来她才抬眸瞧向唐离,也不知道这厮如此慢慢吃,能吃到什么时候去。   对视间,唐离朝她挑眉笑笑。   柳织织收回目光,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吃完碗里最后的饭菜。   吃饱喝足,困意更浓,她干脆趴着歇息。   浑浑噩噩中,她不知趴了多久,渐渐真会上周公。   唐离瞧了瞧她的脑袋,仍无好好吃饭的意思,直到他那酒囊中的最后一滴酒进入他嘴中,他轻晃了下酒囊,便随手扔给宴七。   他放下筷子,过去将睡得香甜的柳织织抱起。   他似乎越来越习惯这样。   跨出包厢时,他吩咐宴七:“去多买些零嘴搁马车上。”   宴七愣了会,才应下:“是!”   进入马车,唐离看着怀中人稍顿,便仍揽着她。   待宴七按照之前柳织织的口味,往马车内备了不少零嘴后,他才驾着马车继续往都城赶路。   以柳织织的作息,她再醒时,已是次日凌晨。   她睁开眼,便发现自己仍在唐离怀里,昏暗中,他似乎在睡觉。   她稍思,是没驿站么?   她小心欲从他腿上下来,他忽然睁开那双似有星星的眼睛,四目相对间,她朝他道:“你睡,我坐一旁。”   这个时辰,正常人确实困,唐离便又闭上眼。   柳织织去到一旁时,险些被地上的大包小包绊倒,她借着月光看,以及鼻子闻,才发现都是吃的。   她愣了下,正好她饿,就蹲下翻出一包拿手里吃。   寂静中,便一个睡一个吃。   思起曾经她的吧唧声吵到过唐离,她尽量未发声。   当下她知道时机未熟,暂时没自不量力地考虑逃跑的事,只老老实实独自吃吃等等,好不无聊。   直到黎明,唐离醒来。   他不乏优雅从容地稍眯了下眼,赶去剩下的一点困意,转头就见到不知道吃了多久的柳织织还在吃。   他笑了笑,没管她,只下去在宴七的伺候下简单洗漱。   他素来行迹飘忽,似已习惯如此。   他再上马车,仍没管柳织织,只拿了本医书看。   他素来好学,什么都喜欢研究,武学与医术尤胜,当下这本医书是他新得来的,内容不错,值得看。   后来他不知想到什么,便总算说话:“你过来。”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医书上。   马车里没别人,柳织织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便在犹豫后,朝他靠了些。   她正欲出声,却见他的手指又落在她的肚子上。   他边看着医书,边比划起。   “……”   柳织织马上就要坐开,唐离忽道:“老实些。”   他的声音中没什么情绪。   柳织织觉得头皮都要竖起,这个混蛋现在是在看什么书?   解刨学?   这真的是没法忍,柳织织大胆欲将他的手拿开,惹得他终于抬眸看向她,扬眉间,目中色彩不明。   柳织织最受不住他这捉摸不定的神色,便撇着嘴未动。   大变.态!   唐离的眼底划过笑意,继续看医书。   后来的一路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唐离都是以如此独特的方式沉.迷于他的医书,柳织织极为难受。   她感觉他就是故意的。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不让她惦记着逃。   马车始终西行,算是真正的长途跋涉,期间唐离没做其他更过分的事,柳织织老老实实的,也算乖巧。   十月二十日,他们终于临近都城的城门。   柳织织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熟悉的景色,暗暗感慨,折腾来折腾去,她最后竟然还是回到原点。   可以说是一顿操作猛如虎,睁眼一看,距离只有零点五。   这……   此时,一匹骑兵由东奔来。   柳织织闻声,便越过窗牖朝外看去,忽地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划过,随即骑兵人仰马翻,摔在地上,好生凄惨。   “……”   柳织织不忍直视地闭了下眼,回头看向唐离。   这厮真不是人。   外头宴七见到情况,立即停下马车。   柳织织不知道唐离想干什么,只自觉去到对面,由着唐离无阻地瞧向外头正缓缓艰难爬起的骑兵。   骑兵晕乎乎地晃了晃,还算禁摔。   他抹了把额头的血,转头便看向马车内,未想却见到唐离正漫不经心地瞧着自己,他马上过来行礼:“唐公子。”   哪怕心知肚明是对方干的好事,他也不敢有怨言。   都知道,这位主不是好惹的。   唐离无视对方摔得凄惨的样子,只懒懒缓缓地问道:“捷报?”   骑兵应道:“霁东战事大捷。”   唐离闻言稍默,抬了下折扇,示意对方可以离开。   随着骑兵的离开,唐离看向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柳织织,便问:“怎么?觉得薛雁南很厉害?”   柳织织摇头:“与我无关。”   其实按理说,薛雁南那个人作为将士,确实很合格。   这大昊被他护下的百姓,不计其数。   但,都与她无关。   唐离只看着她,不知信没信她的话,后来又听到外面有动静,他转眸看去,见到戚若瑶与其婢女正从对面小道踏上大路。   对此女,他无甚感觉,收回目光。   柳织织也看到戚若瑶,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她极怕麻烦,并不想面对这女的。   正欲西转的戚若瑶抬眸间,无意中看到马车内的唐离,便在稍有讶异后,唤了声:“唐公子。”   正欲驾起马车的宴七闻声,便顿住。   戚若瑶素来喜欢清雅的颜色,当下她一袭霜色衣裙,看着干净出尘,衬得她的气质更显脱俗,透着娴静。   她朝马车行来,犹如仙姿临近。   唐离悠悠地把玩折扇,倒是没多看她一眼。   戚若瑶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唐离那张不得不说,任谁见了都会惊艳赞叹的俊脸,她朝其点了下头:“听说之前的解药,是出自唐公子之手,有缘相遇,若瑶在此向唐公子道声谢。”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   唐离只随意地说道:“不必。”   他瞥了眼缩在一边的柳织织,嘴角微勾了下。   戚若瑶看向唐离,她摸不透他的心思,但知道此人素来都是这般让人难以捉摸,便又道:“唐公子两番相救,感激不尽,若唐公子有何处能用到若瑶,若瑶定竭尽全力报答。”   未得到对方的回应,她朝其稍稍行礼:“若瑶就不继续打扰唐公子赶路。”   看起来,她是极为识趣的。   她再瞧了唐离一眼,转身离去。   随着戚若瑶的离开,柳织织总算大胆朝外看去,不得不说戚若瑶作为原文女主,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皆为极品。   只瞧着对方那背影,都有说不出动人。   随着马车的驶起,路过戚若瑶身边时,柳织织暗暗看了眼戚若瑶那张倾城绝伦,胜似花玉的脸。   啧啧,她觉得戚若瑶比女配好看。   后来她转头问唐离:“你是不是喜欢她?”   唐离正拿着一颗柳织织最喜欢的大枣在啃,忽听到柳织织那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扬眉稍思,才知她说的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勾起一抹不屑,透着厌恶。   他未否认,只朝柳织织笑道:“怎么?你吃醋了?”   吃醋?   柳织织颇为无语,也不知这厮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非觉得她喜欢他。   他不答就不答,她也懒得知道。   马车的后头,戚若瑶在婢女素缘的伴随下,面不改色地步行着,直到目睹马车离远,素缘问道:“姑娘这是打算接近唐公子?”   戚若瑶应了声,说道:“与他建立好关系,总归没错。”   为了复仇,就该利用一切该利用的。   素缘说得没错,唐离足够强大,对她极有利。   素缘点了下头,觉得赞同。   她又看了眼马车离开的方向,不大理解,唐公子为何不顺道载她们一程,怎么任她家姑娘被甩在后头?   这与她的预想,似乎有差距。   她们继续步行未多久,对面一辆马车行来,马车由她们面前停下,驾马车的是太子景初的亲信王雾。   王雾跳下来:“戚姑娘,殿下派属下来接您。”   戚若瑶颔首,上了马车。 第035章   马车缓缓由太子府前停下, 老早就候在正厅内的景初听到动静,便立即起身,大步朝外走,直奔门槛外。   看到下马车的戚若瑶, 他本就温润的模样越显柔和。   他上前道:“可累着了?”   戚若瑶稍稍摇头, 说道:“殿下有心了, 多谢。”   两人一道往府内走, 景初因戚若瑶的客气而觉得无奈, 他道:“怎还如此客气?与我道什么谢。”   戚若瑶侧头瞧了景初一眼, 未语。   景初又道:“我老早就等着你, 正要给你惊喜。”   “惊喜?”戚若瑶瞧起来不是多大有兴趣, 但仍配合着问道, “不知太子是打算给若瑶什么惊喜?”   她似乎总是这副温淡的样子。   景初笑了笑, 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把你弟弟接来了。”   戚若瑶闻言,总算脸色微变。   她稳住态度, 顿足看向他:“你说什么?”   景初迎视着她:“我说,我已把你弟弟接来府上。”   戚若瑶问他:“你怎知我有弟弟?”   景初始终面不改色, 温润中透着睿静, 他抬手抚了下戚若瑶的脑袋,语含宠意:“你别忘了我是谁。”   戚若瑶闻言,垂眸掩下眸中异色。   她再抬头看向景初,并不能琢磨出些什么。   她稍思,便问:“他在哪里?”   景初笑道:“既然是你最重视的弟弟,自然得让他和你在一块。”   戚若瑶懂他的意思,马上大步朝里去。   景初瞧着她那难得透出急切的模样,暗想不知何时,她也如此重视他, 随即压下心中醋味跟上去。   戚若瑶直奔自己所住的院中。   她见侧屋有婢女走出,便过去进入。   屋内的床边,正有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倚着床头假寐歇息,少年面容极为俊俏,与戚若瑶挺相似,只是颇为瘦弱,微有些苍白的脸,昭示着他并不是个身子强健的。   听到动静,他睁开好看中似透着阴郁的眼。   他名为戚凡,戚若瑶的亲弟弟,也是戚若瑶幸存于世的唯一亲人。   见到戚若瑶,他马上起身:“姐。”   戚若瑶过去拉住他的手,将他好生上下打量,脸上尽是担忧:“是不是被颠簸到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戚凡摇头:“我很好,身子也比以前好得多。”   在姐姐面前,他模样乖巧。   因着五年前被用过重刑,又救治不及时,他的身子便自小不好,好在有良药养身,以及习武健体,倒也不会过于病弱。   他未撒谎,是当真感觉挺好。   戚若瑶转而握住戚凡的手腕,为其号过脉,才安心下来。   跟进来的景初去到桌旁倒了杯茶,端过去递给戚若瑶:“你就放心,他是你弟弟,我怎会允许他被怠慢。”   戚若瑶接过茶,转而递给戚凡。   戚凡摇头:“我不渴。”   戚若瑶再瞧了瞧戚凡,便看向开始让她有些看不懂的景初。   她默了会,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虽说她有弟弟,并不算是忌讳被人知道的事,但若是不刻意调查她,不可能会莫名知道此事。   景初微笑反问:“我该知道什么?”   戚若瑶瞧着他未语。   景初叹了口气,说道:“别多想,我只是为了让你开心。”   戚若瑶望着他的眼,能看出其中真情。   景初始终面无异色,他负起手:“好了,你们姐弟俩分别许久,定想好生聚聚,我就不在这碍事。”   言罢,他转身缓缓离去。   姐弟俩目视着他踏出屋子,估量他走远后,戚凡便拉着戚若瑶从桌旁坐下,他问道:“姐姐这边的情况如何?之前姐姐不是在武昭王府么?怎又忽然来了这太子府?你不是喜欢武昭王世子?”   他知道,姐姐之所以选择薛雁南做自己的跳板,一是因为薛雁南足够强大,二也是因为想成全自己的感情。   若非得深入接近一个,自然不如选自己喜欢的那个。   戚若瑶正欲低头喝茶的动作顿住,她默了会,说道:“他知道我利用他,我们算是已闹翻。”   戚凡愣住:“这……”   他随即又问:“他怎么知道的?”   戚若瑶神色冷了许:“柳织织不知从哪里得知此事,所以……”   “怎又是那柳织织从中作梗?”戚凡脸上寒意浓郁,“所以姐姐与武昭王世子结束了?可你喜欢他是真的。”   喜欢多年,比薛雁南所知道的久得多。   戚若瑶垂眸:“该解释的,我已解释过,他并不谅解。”   戚凡最看不得姐姐受委屈,他不由握紧拳头:“他怎那般冷酷?无论如何,姐姐的多年痴情,从不曾假。”   冷酷?   戚若瑶思起薛雁南尽全力救她的事,以及之前柳织织说的那番话。   理智上来说,她并不认为他是真冷酷。   她拍了拍戚凡瘦弱的肩,脸含抚慰性的微笑:“好了,事情没那么糟糕,我相信我们不会轻易结束。”   她没那么差,不信薛雁南能轻易放下她。   她会等着,一直等。   戚凡看着姐姐,能捕捉她脸上透出的自信,便渐渐安下心,他虽年纪小,却也知道感情的事情很难说。   他转而问道:“那姐姐行事的进度……”   戚若瑶道:“之前在武昭王府,路子算是铺得差不多,剩下的谋划,靠着景初,亦是可以的。”   戚凡稍思,说道:“之前那唐离不是救过你,要不?”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也是戚凡所想。   戚若瑶闻言笑了下,她道:“此事我知道,会尝试着接近他。”   戚凡颔首。   这时,窗外忽被轻敲,一旁的素缘稍顿,便过去开窗,随即一名劲装男子跳入,他朝戚若瑶禀报:“属下找不到柳织织。”   戚若瑶有两名影卫,华和锦,此男为华。   戚若瑶闻言,神色稍冷:“过去这么久,都未有线索?”   华道:“没有丝毫线索。”   戚若瑶从不认为柳织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有本事使自己躲这么紧,她只认为其有谢遇相助。   她抿唇稍思,便吩咐下去:“继续找,若真抓不到活的,就杀了。”   所谓斩草要除根,她不觉得柳织织那种人可以留下。   未免再生麻烦,自是干脆除掉。   当下,离太子府颇远的国师府内,刚抵达的柳织织与唐离,正一前一后沿着回廊往成乐轩的方向走。   踏入成乐轩,柳织织瞧了瞧继续往前走的唐离,便转身往侧屋去。   “跟上。”唐离的后背像是长了眼。   “……”   柳织织怔了怔,便道:“你忙你的就是,我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唐离顿足,转身看着她:“忘了我们是夫妻?”   鬼的夫妻!   她撇嘴问:“所以呢?”   唐离抬手朝她勾了勾:“过来。”   相处久了,柳织织多少是知道这厮不会轻易伤害她,所以胆子也大许多,她缓缓朝他走去:“干什么?”   她的话音落下,唐离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低头看着她:“既然是夫妻,你就该和我睡。”   柳织织闻言拧眉:“可是……”   可是她从不认为他们是夫妻,怎么可以真同居?   万一不小心……   毕竟怎么说,唐离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没有可是。”唐离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语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放开她,没给她继续反抗的机会,只道,“你先乖乖去我房间睡,我还有点事。”   柳织织试着拒绝:“我想自己睡。”   “嗯?”唐离扬眉,目光仍落在她脸上。   他似乎有些没耐心。   柳织织看了会他的眼睛,未免与他硬刚反而惹怒他,只能吞吞地暂时先往他的房间走,暗暗琢磨着对策。   要不试着把他当野兽哄哄?   反正他不像个人。   唐离侧身瞧着她的背影,见其进屋后,便去了书房。   唐离从来不是个会哄着小姑娘玩的人,最近却屡屡把注意力搁在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柳织织身上,他的事也耽误不少。   他这一进书房,便许久未出。   后来童落踏进书房,正在翻阅什么的他吩咐下去:“给她准备些膳食,安排个婢女服侍她。”   童落稍愣,应下离去。   她走出书房,朝正屋那边看了眼。   当下柳织织正托腮坐在桌旁,一时未有去睡的意思,她有些木木地看着眼前,感觉除了迷茫就是迷茫。   直到一名婢女端来饭菜,她才回神。   婢女将饭菜搁下,朝她福了身,便站到一旁。   柳织织拿起筷子,吃得无顾忌。   她稍思,便问婢女:“你们公子在做什么?”   婢女应道:“奴婢不知。”   柳织织嚼着饭菜,缓缓颔首,期望唐离最好是忙得昏天暗地,直接有什么大事,一去不归。   填饱肚子,婢女收拾走饭碗,她就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她并不喜欢这种反常作息。   这时婢女对她道:“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准备洗澡水。”话罢,她端着托盘,再福身后,转身出屋。   柳织织继续托腮,看着婢女的背影。   其实想想,若非是因为唐离太变态,这种日子也不难熬。   可惜没有如果,她才不要跟他在一块。   后来她好生洗了澡,换上婢女给她准备的新衣服,便打算偷偷去侧屋。反正唐离那家伙的念头,总是极其不稳定,说不定他回房间没看见她,也不会记起她这个人的存在。   然而事与愿违,她才刚欲踏出,就遇到转身欲进的唐离。   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唐离负起手,歪头看着她,直接便戳破她的小心思:“不乖了?”   柳织织也不遮遮掩掩,只问:“你不是在忙吗?”   唐离越过她朝里走:“过来陪你玩玩。”   他由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抬眸见她还不情不愿地立在门口,便道:“少在那里不老实,去床上睡。”   柳织织忍住困意摇头:“不想睡。”   唐离低头喝了口茶,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不想睡,那就洞.房。”   他活了二十几年,她还真当他是傻的?   说着,他又看向她,果然见到她立即变了脸色,便笑了笑,将茶杯搁下,起身缓缓朝她走去:“要不我们补洞.房?”   “……”   柳织织马上后退,鬼才跟他洞.房。   这个让人难以捉摸的家伙,是怎么想起此事的?   她讪讪地笑了下:“不……不补了,我好困,马上去睡。”说着,她便麻溜地去到里间钻入被窝中。   他的意思是,只要她老实睡,就不用补吧?   但她才刚躺下,唐离就倏地移了过来坐在床边,他拉开她身上的被子,笑看着她那满是戒备的模样。   他说的话不是她爱听的:“可是我忽然想补。”   柳织织摇头:“我不想。”   唐离低头趋近她,抬手把玩着她的头发,缓缓说道:“你知道我的性子,只要我想,便没人能拦住我。”   话罢,他便要去覆上她的唇。   柳织织马上一把推开他,钻到床里头。   她不淡定地说道:“我们谈谈。”   措不及防被推开的唐离正是诧异她怎有如此大的力气,听到她的话,便转到床的另一侧倚着床头。   他环胸看着她:“免谈。”   当他吐出这两个字,柳织织越发慌,若他真想,她确实拦不住他。   她稍思,便壮着胆子慢慢朝他爬回去。   唐离见她如此,脸上笑意更浓。   柳织织靠着唐离而坐,她眼巴巴地瞅着他,拉了拉他的衣袖:“不洞.房好不好?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那句话,不能与他硬刚。   这天底下,怕是谁与他硬刚,都会被秒成渣渣。   唐离显然很吃她这软软娇娇,似乎挺依赖他的态度,他顺势单手将她揽在怀里,看着她的眼。   他默了瞬,说道:“若没好处,我可不依。”   好处?   正是柳织织思索着该给他什么好处时,他忽地翻身将她覆住,惹得她下意识惊呼出声,就要推他:“你……”   唐离低头啄了下她的眉心:“好久没亲,亲会?”   柳织织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她问他:“亲就可以?”   “嗯。”   唐离含糊地应了声,便直接覆住她的嘴。   柳织织睁眼瞧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目睹着他缓缓闭上眼睛,留那密长如扇翼的睫毛覆在眼下。   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就是霸道的,他一亲便是无所顾忌。   大有想将她吞了的架势。   好在或许是因上次他的没轻没重令她晕过,这次他多少收敛了些,也多了份之前没有过的技.巧。   但变.态终归是变.态,他骨子里的嗜.血并不好压.抑。   后来他不由将她啃了起来,又品尝起她的血。   “唔……”   柳织织不舒服,忍他。   她不懂这有何意义,完全无法理会他当下的感受。   两人一个越显沉.溺,一个觉得乏味。   时间不知究竟过去多久,唐离忽觉不对,便抬头看向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种动人身心的时刻,她居然睡着了。   “……”   她这究竟是多没感觉?   他抿了下唇,显然是觉得不悦,甚至是有将她摇醒的冲动。   他握住她的肩头,终究是忍下。   他稍顿,便起身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在再看了会她那没心没肺的睡颜一阵后,下了床。   走出房间,他隐隐察觉到什么,便顿足。   他曲起五指,缓缓抬手微转,发现自己的内力明显增加不少。   上次吸过柳织织的血,亦是如此。   这时,恰白潜玉走过来,他便顺势倏地挥袖,一股锋利的掌风朝白潜玉袭去,白潜玉及时侧身躲开。   白潜玉朝后看了眼,便对他道:“怎突然内力大增?”   唐离未语,只负起手,若有所思。   白潜玉缓缓靠近唐离,正欲再说什么,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转而对唐离道:“我还有些事,先离开。”   话罢,他转身就走。   当下正踏进成乐轩的人是童落,她抬眸见到白潜玉,便顿足看着他,却不见他多看她一眼。   他视若无睹地越过她离去,一如既往。   童落垂眸,眸底暗淡。   唐离瞧了眼自己这两个手下之间的那点微妙,转身回了屋。   他缓缓步回床边,由床头坐下。   他看着柳织织,抬手抚着她那张越来越粉嫩的脸。   思起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奇怪之事,他心想,或许这丫头身上,真的每块肉,每滴血都是宝。   作为沉.迷于钻研医术的人,自然对此十分感兴趣。   也不知她的肉,又是何种效果。   正是他盯着柳织织这么想时,睡梦中的她似有感应,莫名拧眉呢喃起:“不要……吃我……”   唐离闻言,眉头微挑。   吃她?   他动作稍顿,又继续缓缓抚着她的脸,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便幽幽地也呢喃起:“似乎有点舍不得。” 第036章   薛雁南风尘仆仆地快马奔至武昭王府, 便立即下马进府,往北去。   他如此加急归府,是因得知母亲病重。   他大步踏进院中,险些撞到出来的婢女, 惹得婢女以为是自己莽撞, 差点吓得跪倒, 却不见他停顿一下。   他进入房间, 转头就见到坐在床上喝药的武昭王妃。   武昭王妃听到动静, 便抬头。   薛雁南立即步过去, 发现他不过打场仗回来, 母亲便消瘦了许多, 脸上病态浓郁到令他心疼。   武昭王妃朝他稍有微笑:“怎突然回来了?”   “得知娘病重, 就快马加急赶了来。”薛雁南接过对方手里那刚喝空的药碗, 递给旁边的万嬷嬷。   武昭王妃叹了口气,一时未语。   万嬷嬷去到桌旁放下药碗, 又拿了些蜜饯过来,但武昭王妃并未去接。   薛雁南了解母亲的心病是什么, 便垂了下眸。   后来他问:“娘感觉如何?”   武昭王妃微微摇头, 未答,只拉过儿子的手,她看着他的脸:“南儿,娘是真的担心织织,怕她最后的下场……”   孩子是谁养的谁疼,织织是她亲自带大的。   她没有女儿,织织就像是她的女儿。   她这儿子自小到大有多讨厌织织,她最清楚不过,何况就算他会饶了织织, 织织在外面哪能讨得了好?   那可是被她自小娇养的丫头。   起初还好,时间越久,她是真的越来越放不下。   薛雁南不知想起些什么,沉默了会,才道:“其实娘不必如此挂虑,她变了很多,没那么需要担忧。”   他话不多,为哄母亲,难得话多。   难得听到儿子正面说到织织,武昭王妃挺讶异,她掩嘴稍咳了下,便问:“你是说她长大了?懂事了?”   薛雁南稍思,说道:“我说不上来。”   武昭王妃看着儿子,作为母亲,哪能看不出他对织织的厌恶似有所消散。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她想了想,便转而问道:“织织如今在何处?”   她派人去查过,却查不到线索,吓得她还差点以为织织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却又不敢朝坏处去想。   薛雁南默了会,应道:“她和唐离在一块。”   武昭王妃闻言,脸色微变:“她怎么还与那煞星在一块?”   薛雁南道:“他们似乎有私情。”   以夫妻相称,又行着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亲昵之事,说轻了,只是私情,说重了,怕真的已是夫妻。   其中实情,只有那两当事人知道。   武昭王妃霎时惊得不轻,马上便咳了起来,薛雁南赶紧为其抚背顺气。   半晌后,武昭王妃才难以置信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改变?忘却对你的感情,转而与唐离在一起?”   薛雁南沉默。   武昭王妃继续道:“她若真能放下你,固然是好事,可唐离那是什么人?以他的性情,织织哪里能好过?”   她想了想,又道:“说不定,人家把她玩物。”   能被玩死的那种玩物。   思及此,她心中的担忧越发难以压制,便不由又拉起薛雁南的手:“南儿,织织太危险,不能不管她。”   她这是想把柳织织接回来。   她道:“任她在外胡来,只会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薛雁南依旧未语。   武昭王妃看着儿子,哪能不知他的固执,便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养女,可为难了她。   薛雁南不想母亲心病加深,才终于道:“我会保护她。”   武昭王妃闻言,面露惊讶。   薛雁南又道:“她救过我,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武昭王妃问道:“救过你?”   未免母亲担忧,薛雁南便将霁东发生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遍,而后他再陪了会仍放不下柳织织的她,才起身离去。   关于柳织织的事,他依旧不愿多谈。   他踏出院中,恰见寻来的景初,他视若无睹,越过对方继续往前,为的是快些回到自己屋里沐浴更衣。   景初转身与他并行,笑道:“你回来得真快,不愧为孝子。”   薛雁南未回话。   景初摇了摇头,叹道:“一听说你回来,我便过来探望,你可用不着如此冷着脸,好歹算是知己。”   仍旧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他只能继续自顾自话。   与薛雁南待一块,都习惯如此。   直到踏进薛雁南的独院,他想起什么,便道:“除了来看你之外,我也是来顺道通知你,明日是我的生辰,你既然凑巧今日回来,就别忘赏个脸,明日去我那里玩玩。”   薛雁南终于回应:“嗯。”   知道薛雁南要沐浴,景初忽然正色唤住他:“雁南。”   薛雁南顿足。   这时,迟一步到府的吴意正步过来。   景初虽贵为太子,倒没什么太大的架子,他看着薛雁南的后脑,迟疑了会,才问道:“你与若瑶,是真已结束?”   薛雁南稍默,应了声:“嗯。”   景初似有释然的意思,他道:“既如此,就别怨兄弟我出手。”   薛雁南迈步就走。   “等等!”景初又唤住他。   景初上前拍了下薛雁南的肩:“说起来,最近我一直想抓住柳织织,奈何找不到线索,你这里可有线索?”   那种祸害,自是不能放过。   薛雁南稍抿了下唇,只道:“别问我。”   言罢,他便往里去。   景初闻言,觉得颇为诧异,不懂这小子是何意。他愣了愣,便欲问吴意,却见吴意大步追上自家世子。   他立在原地,觉得莫名其妙。   吴意与薛雁南一道入了屋,他想了想,便疑惑地问道:“太子怎不问世子与戚姑娘为何分开?”   薛雁南脱去外衣,淡道:“他知道的不会少。”   有些人,就是甘愿。   日头西隐,夜临,国师府内的柳织织,不知不觉真在唐离的床上睡了一宿,又在凌晨准时醒来。   她睁眼,扑鼻而来的就是唐离的气息。   她被他揽在怀里,宛若是个抱枕。   思起自己昨日躲过一劫,她暗暗松了口气,便小心掰起他那环在她腰上的胳膊,却无法撼动。   她想了想,转头朝身后的他小声道:“我想起床。”   唐离不知醒没醒,反正是放开了她。   许是因他了解,这丫头的作息与正常人不一样,便不打算管她。   得到解脱,柳织织轻轻下床。   她瞧了瞧仍在睡的唐离,颇为自然地拿过自己的外衣穿上,穿着穿着,才意识到自己的外衣是被人脱的。   她撇嘴暗骂,大变.态!   她离开房间,未想竟见到白日那婢女正候着,便诧异:“你……”   婢女福身道:“奴婢这就伺候姑娘洗漱。”   敢情这婢女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柳织织看着婢女离远,便老实去到亭内坐下,后来婢女伺候她洗漱时,她问道:“你叫什么?”   婢女应道:“奴婢霁月。”   霁月?   柳织织暗觉,这名字还怪好听。   洗漱罢,霁月又给她准备了丰盛的早膳,柳织织吃着早膳,不得不觉得这种米虫日子真是怪爽。   反正比颠沛流离的日子爽,毕竟她也是条咸鱼。   她夹了个美味的水晶肉包搁嘴里,吃得爽。   悠悠地吃罢,她放下筷子,对霁月道:“你忙你的,我去散散步。”   霁月只福了个身,由她去。   离开成乐轩,柳织织朝院内收拾碗筷的霁月看了眼,既然有这机会,她哪能会不想着逃跑。   成功与否,试试便知。   说不定哪天,她就真彻底摆脱唐离了呢?   想就做,她便缓缓朝西侧门的方向散着步,期间她也有遇到一些侍卫或是下人什么的,但没人管她。   直至到西侧门前,她正欲步过去,却被忽然跳出的侍卫拦住。   她愣了愣,这些人是鬼吗?   她马上敛色,说道:“我要出去玩。”   侍卫面无表情,只道:“公子说过,姑娘可在这国师府任意走动,唯独不能未经过他的同意出府。”   柳织织拧眉,这是囚.禁?   知道走不了,她只能转身往回去,后来她想想,决定爬墙试试,然而她还没有靠近墙,却又被跳出的侍卫拦住。   为了探底,她便去其他地方试,无不意外地被拦住。   柳织织无语。   这根本就是把整个国师府都给围了起来。   她撇着嘴,只能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直到路过一个小池,她顿足。   她看着那水稍思,便在瞧了瞧没有人的周围后,悄悄过去下水。   死唐离,不是将她看得紧吗?她就一直躲在水里,直到他将国师府的人都派出去寻她,她再出来逃掉。   入了水,她舒爽地在水底玩起。   凌晨渐渐步入黎明,国师府来来去去的人多了些,这期间,柳织织始终未从水里出来,倒是陪鱼玩得挺好。   天大亮时,颇为喜欢赖床的唐离才睁开眼。   他坐起身没一会,外头听到动静的宴七就推门进来伺候他穿衣洗漱,期间突有侍卫来报:“公子,柳姑娘不见了。”   唐离闻言,穿衣动作稍顿。   对此,他并无多大意外的样子。   在他的认知里,那丫头素来都是如此,逮到机会,铁定会乱窜。   他吩咐下去:“掘地三尺地找。”   侍卫应下:“是!”   穿衣洗漱罢,唐离便坐在桌旁惬意地用膳,后来侍卫又来报:“公子,府内每处都寻过,没有柳姑娘的身影。”   唐离嚼着早膳,眉眼无异。   这时宴七道:“莫不是她躲开了那天罗地网,成功出了府?”   唐离只笑笑,说道:“去查查她最后出现的地方。”   侍卫应下离去。   唐离用好早膳,把玩着折扇悠悠地踏出成乐轩。   他前行间,侍卫再过来禀报:“公子,柳姑娘最后出现的地方似乎是府上西北面的那池子周围。”   唐离勾唇,便转身往西北面去。   他始终不匆不忙。   有一段时间后,他才迟迟地到那池边。   他过去随意地斜蹲下,一只胳膊担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持着折扇在水面缓缓移动,滑出道道涟漪。   他懒懒地说道:“不出来,我就生气了。”   话虽如此说,倒听不出他语中真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像在玩。   跟在后头的宴七着实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公子似乎越来越喜欢和这柳织织玩,每日都乐此不疲。   这简直就是两个孩子。   唐离等了一阵,没等到水中有动静,便数了起来。   “一。”   “二。”   “三。”   水中依然毫无动静,像是根本没人,也像是心理战。   唐离稍顿,思起自己那大涨的内力,便将折扇搁到左手上,看了看自己的右掌后,直接朝着水面五指一收。   哗啦——   柳织织的身影倏地从水里飞出,唐离及时起身躲开,只用手握住她的胳膊,协助她稳稳落地。   柳织织浑身湿漉漉,懵懵地站着。   她缓缓侧头看向唐离,不可思议道:“你丫的是东方不败吗?”   她当初看原文,咋不知道这世界的武功如此夸张?   唐离扬眉不解,他放开她:“东方不败是谁?”   柳织织不解释,抹了把脸上的水。   东方不败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挫败。   对于这东方不败,唐离兴趣不大,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名字过狂,他环起胸:“我们不提别人,你不解释下?”   柳织织听出他想算账,便马上换成笑脸。   她僵硬地解释:“呵,我喜欢玩水,也喜欢跟你玩游戏。”   啊呸!   她才不喜欢跟他玩。   唐离瞧着她,这丫头的所有戏码,他算是看得透透的,也并无真和她计较的意思,只哼了哼,负手转身就走。   他扔下一句:“回去换衣服。”   柳织织撇着嘴跟在他身后,越来越看不透他。   回到成乐轩,唐离去了书房,柳织织在霁月的伺候下进屋换衣服,衣服换罢,她又觉得百无聊赖起来。   后来她想了想,便也去了书房。   正在看书的唐离抬眸看了她一眼,没管她。   柳织织试着去到案桌后,站在他身旁,她瞧了瞧他手里那本不知是何内容的书,便突然朝他唤了声:“相公。”   唐离的身形微僵,转头看向她。   柳织织与他相视,拉了拉他的衣袖:“我想出去玩。”   唐离漾起笑:“再唤我一遍。”   柳织织看出他很喜欢她玩这一招,便又唤道:“相公,我想出去玩。”   在这里当金丝雀,肯定是逃不掉的。   听着她嘴里吐出的“相公”,唐离只觉得浑身舒爽,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搂住,不由狠狠地亲了她一口。   他道:“好,我带你出去玩。”   柳织织暗暗松了口气,有些觉得恶寒。   唐离又亲了亲她,便扔下手中书,与她一道起身,柳织织迫不及待将他甩在身后,大步朝外去。   宴七跟在这“夫妻俩”身后,无奈摇头。   公子变了。   既然只是玩,那自然多为步行,唐离与柳织织离开国师府,便始终逛着,一路上柳织织颇为悠哉。   唐离负着手,耐心地跟在她后头。   踏上人流较多的大街,柳织织看到前方的馄饨摊,便想了想,故意顿足牵住唐离的手:“相公,我要吃馄饨。”   恰巧,当下薛雁南正骑马路过。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驱马停下,转头就看到东面路口,柳织织与唐离正亲昵地在一起。   唐离大有只柳织织一声“相公”,便什么都愿给她的意思。   他由着柳织织牵他朝馄饨摊走去。   他的心情,显然不错。   跟在薛雁南后头的吴意看到他们,便惊诧道:“那是柳织织,可世子不是把她杀了?她怎么又活了?”   薛雁南未应。   他看了那似乎真成了夫妻的两人一会,驱马离去。   他目光冷漠地看着前方。   吴意立即跟上,越想越觉得不解,便又问:“刚才可是属下听错了?柳织织在唤唐离为相公?”   他继续想,浓眉越皱越深。   他道:“是她杀不死,还是跟唐离学了什么障眼法?”   半晌得不到回应,他抬眸看向自家世子的背影,隐隐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便试着唤了声:“世子?” 第037章   唐离随柳织织来到馄饨摊, 他瞧了瞧这摊子的简陋布置,鼻子极灵的他不大喜欢这里的味。   说白了,他嫌脏。   他对已坐下的柳织织道:“你吃,我一边等着。”   话罢, 他便负手步开了些。   柳织织看着他的背影, 哪里能不知道他是贵公子的毛病犯了, 便不屑地撇了撇嘴, 只由他去。   馄饨上桌, 反正她是觉得香极了。   她是凌晨用的早膳, 当下也确实真饿, 便迫不及待一口一个馄饨。   她吃得无所顾忌, 汤汁时不时往身上溅。   唐离立在路旁, 听到她的吸溜声, 便回头瞧向她,目睹着她那要吃相没吃相, 要干净没干净的样子。   他扬了下唇角,收回目光。   柳织织是当真觉得这馄饨好吃, 一碗作罢还想吃, 奈何她肚子容量有限,便只能摸着肚子让宴七结账。   她起身自然地牵住唐离的手,继续逛起。   唐离侧头瞥了眼她身前的汤汁,下意识捏了捏她那软软的小手,   手感真好。   后来遇到卖糖葫芦的,柳织织又去拿了串糖葫芦吃。   跟在后头的宴七自觉过去付钱。   柳织织喜欢这古代的食物,那都是现代那些胡乱添加东西的吃食不能比的,她啃着的糖葫芦亦极好吃。   她见唐离看着她吃,便将糖葫芦伸到他嘴边:“吃。”   唐离瞧了瞧那糖葫芦, 便真咬下一颗。   柳织织看了眼他那从容优雅的吃相,继续边吃边逛。   这是古代,正常情况中,光天化日之下,是极少有小情侣,或是小夫妻大喇喇地手牵手逛街。   一路上,他们便成为焦点。   直到路过一家绸缎庄,始终被动逛街的唐离将柳织织牵入。   掌柜马上迎过来,一看到柳织织身上的脏,便极有眼见地笑眯眯问道:“是要给这位姑娘看成衣?”   唐离随便应了声,对柳织织道:“去挑。”   自从穿越到这里后,柳织织进绸缎庄买成衣的次数是多不胜数,腻味的她也懒得挑,随手便选了套。   掌柜吩咐铺子里的姑娘,带柳织织去后面换衣。   柳织织被领到更衣处,有意将换衣的速度放得极慢,后来对那姑娘道:“你不用招呼我,去忙便可。”   姑娘应下离去。   没了外人在,柳织织便停止换衣,又将自己那带着汤汁的衣服穿好,轻手轻脚出去往北走,推门进入屋子。   她关好门,由屋内桌旁坐下。   知道练武之人能凭气息发现人,尤其是唐离这种高手,她便不遮掩什么,只大大方方地趴在桌上发呆。   毕竟,没人规定这里没其他屋主在。   事实上,这屋内还真有其他屋主在,忽地一声咳嗽,柳织织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是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又咳了会,抬眼看到柳织织:“你……”   柳织织马上倒了杯茶过去,朝其“嘘”了一声。   老人家见这丫头不像坏人,便只坐起身,接过对方递来的茶喝着。   她边喝边看着对方,后来又咳嗽起来。   柳织织见了,坐下帮其抚背。   如今的气候有些凉,南面的窗子只开了点缝用来透气,柳织织转头,恰目睹唐离由前面铺子走出。   他立于门口稍顿,踏下短梯。   柳织织看不到他所去的方向,但可从不是多重的脚步声断定他去了北面,大概是由后门追她去了。   她接过老人家喝空的茶杯放回桌上,再在屋内待了会,才过去开门走出。   她将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   她的面上浮出笑容,便大步往前去,未想本该已离开的唐离倏地由她面前落地,挡住她的去路。   她立即拧眉:“你怎么……”   唐离负手看着她,脸上失了面对她时,惯有的随和,他道:“小丫头的伎俩倒是挺多,为夫险些着道。”   若她跑快些,或是他来慢些,她倒真能逃成功。   柳织织看得出来,现在的唐离是不高兴的。   她不由后退。   她忽然觉得挺烦躁,明明她的每个想法都是实用的,偏偏到唐离这里,却总能轻易被破解。   这货宛若就是她腹中蛔虫,是她的克星。   他怎就那么了解她?   她没耐心无时无刻地哄着他玩,便侧过头不理他。   这货真是烦得死。   唐离见她这副气啾啾的神情,心觉不愉的同时,又有点好笑,他倏地上前抬起她的下巴:“被惯坏了,嗯?”   明明是她惹了他,反倒跟他闹上。   去他的被惯坏!   被惯坏的小宠物吗?   恶心。   柳织织不想奉陪,干脆一把拂开他的手,越过他就要走。   算是头次见她闹脾气,唐离忽然拉住她的手。   她使劲挣脱,无果。   唐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侧头看着她,因目睹着她对他的抗拒很深,神色便渐渐明显冷了下来。   他问她:“你就那么想离开我?”   他哪里能感觉不到,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离开。   这种险些让她逃走的滋味,并不好。   头次听到他以这种凉飕飕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柳织织这才反应过来这厮的性子,是绝对不能与他硬刚的。   她转头迎视他,看着他那极具压迫力的深邃目光,终及时软下态度。   她低头嘀咕:“不离开,等着你拿我分尸入药吗?”   她的语中透出委屈。   听到她的话,唐离脸上神情稍有缓和。   他默了会,便又问:“所以你确实是喜欢我的?只是怕这个?”   “……”   柳织织暗呵。   为了哄他,她只能顺势点头承认。   唐离抿了下薄唇,便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揽住,他低头瞧着不情不愿的她:“只要你乖点,我就不拿你入药。”   话语间,他抚了抚她的脑袋。   柳织织抬头望着他:“你说得可是真的?”   唐离看着她的眼:“真的。”   未免被看透,柳织织垂眸:“记得说话算数。”   呵!   他的话,她才不信。   这货可不是一言九鼎的薛雁南,但为了暂且把他哄过去,也为了放松他的警惕,她只能跟他装。   唐离未答,只将她往怀里紧了紧,眸间似有思绪。   柳织织倚在他怀中,亦有所思。   这时白潜玉忽然由院中落地,他看到那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似舍不得撒手的两人,便啧啧地背过身。   唐离瞥了眼白潜玉,放开柳织织:“你先去前面。”   柳织织转头见到白潜玉,乖乖退下。   白潜玉转回身,抱剑与唐离一道看着柳织织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对方隐没于前头铺中,便凉凉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似乎每次再见,他都能发现“惊喜”。   唐离未答,只去到一旁倚着树,抱胸道:“说重点。”   白潜玉也不废话,说道:“据调查,薛家那些人确实不知道玄破剑法只有一半,而且另一半已失踪好几代。”   “好几代?”   唐离用折扇抵了抵自己的下巴:“那岂不是几百年?”   白潜玉道:“几百年前的事情,查起来颇为棘手,具体是从何时失踪,还未有线索。照理说,薛家人不会无故销隐一半,想来是被有心人偷盗而去,但奇怪的是,却未有出现过的线索。”   唐离稍思,说道:“或许是另一半不该出现,被有心人藏起。”   白潜玉闻言,便问:“你认为有人觉得是祸端?”   唐离道:“倒也有可能,一半都能令薛家名震江湖,若是全套下来,怕是会影响这天下的制衡。”   如此,他倒更好奇,那究竟是何宝贝。   白潜玉默了会,道:“若是如此,那藏剑法的人,有些多事。”   随即他又道:“无论如何,剩下的线索确实不好查,若有必要,最好是找薛家人深入盘问。”   能任意拿捏薛家人的,只有眼前唐离。   唐离握着折扇,随意地应了声。   这时他见铺中的掌柜步过来,便对掌柜道:“可有纸笔?”   “有。”掌柜道,“公子稍等。”   唐离去到西面的石桌旁坐下,待掌柜拿来纸笔,便执笔在纸上勾勒起来,白潜玉靠近,发现他在画画。   唐离素来全能,且无所不精。   他的画技亦是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其手法利落,着墨精妙,不消片刻,便有一人栩栩如生地摊在画上。   他放下笔:“去查查此人。”   画中人,正是只有柳织织知其名的许遥风。   白潜玉拿起画好生看了看,因着唐离的笔下功夫好,便连画中人的神韵也描绘得极为清晰真实。   他道:“此人看着,不一般。”   唐离道:“我知道。”   之前只那一眼,他便知道此人极强,强得他难以估测。   如此,他才会想查。   白潜玉继续看着画中人,想了番,便道:“我对此人毫无印象。”   他的线索网遍及江湖,照理说,有什么特别的人,他该是都能有所了解,然而此人,他却觉得极为陌生。   他将画收起,也挺好奇。   他问唐离:“你这里可有线索提供?”   “没有。”   “只一面之缘?”   “嗯。”   白潜玉便没问其他,转身欲走,后想起什么,回头又看向唐离。   当下唐离正要往前面去。   白潜玉突然问道:“你这是喜欢上柳织织了?”   唐离顿足,忽被如此问,他似有怔意。   他未回头。   只在稍默后,反问:“何为喜欢?”   白潜玉何其了解唐离,见对方这反应,便知事情八.九不离十,他道:“以你的性子,若舍不得动她,便是喜欢。”   唐离闻言,若有所思。   白潜玉笑了笑,倒是从未想到,唐离也会有动情之时。   他道:“其他的,你自己品。”   男女之情,往往是一种不知所起的本能,忽视不了,挥之不去。   白潜玉再看了看唐离的背影,便离去。   唐离仍立在远处,他缓缓垂眸,独自思索起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波营养液,咱就不贴id啦,会感觉怪怪的,反正咱自己后台可以看得见。   感谢感谢,啾~   还有霸王票,都默默地看,默默地记谢~ 第038章   与大街比, 一处颇为冷清的巷中,柳织织正飞快的奔跑着,直到窜进街上人.流中,她躲到一家面摊后。   摊主正要驱赶她, 她马上拿了张银票递给摊主。   摊主一看那银票的面额, 眼睛直了, 不仅不赶她, 还帮着打掩护。   柳织织贴在角落松了口气,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她当下所躲的人, 并不是唐离。   说起来, 她还真是觉得倒霉又莫名其妙, 之前在那绸缎庄, 唐离不知是太信任她, 还是忘了她,把她支到前面, 竟然就不管了。而宴七也不知是去了何处,逮到机会的她, 自然是跑为上计。   可是眼见着逃成功, 她居然接着就遭遇追杀。   她蹲了会,便暗暗伸出脑袋朝外看去,恰见到追杀他的那名男子正立在路口左右看了看,随即挑了个方向跑离。   她拧眉稍思,朝反方向离去。   如今的她,逃跑的功夫算是一流,只要不是面对唐离和薛雁南那种巨头,这种小喽啰,她不算怕。   路上遇到一名女乞丐, 她过去和其换了身衣服。   扮成乞丐的她,低头一路前行。   她一面躲避追杀,一面尽可能地远离唐离。   七拐八拐间,她入了一条大道,这大道与国师府前的景设有些相似,只是马车的流动似乎有些多。   随着一辆马车越过自己,她朝后看了眼。   未想这一看,竟是见到那追杀她的男子正朝这边来。   她暗骂了句倒霉催的,便马上跑起。   今日是太子景初的生辰,太子府中虽没有大办宴席,单是他那些兄弟好友,亦是够让这太子府热闹。   当下大门内,景初正与人谈笑,期间陆续有人进入。   宽阔门庭,也算络绎不绝。   景初时不时朝外看,直到见薛雁南过来,便马上亲自迎了上去,笑道:“你可算来了,让我好等。”   薛雁南颔首,表情不大。   他的手里,仍握着到哪都带着的那把剑。   两人并行踏进门槛。   这时,柳织织恰跑过来,躲无可躲的她心觉自己肯定逃不过人家的轻功,便果断转身窜进太子府。   她的速度太快,门口的侍卫想拦,却没拦住。   薛雁南察觉到什么,便转头,恰见柳织织从他身旁跑过,他的目光落在对方侧脸上,清晰地看见她的模样。   眨眼间,她已往里跑远,消失不见。   侍卫马上追去。   “这……”   在场的无不是年轻的王孙贵胄,有好几个人在闲聊间,甚至差点被忽然闯过的小乞丐给撞到。   “这是怎么回事?”都面面相觑。   好好的生辰,突然被莫名闯入的脏乞丐扫兴,最不悦的当属景初,他立即沉声问:“那是谁?”   管家道:“回殿下,那乞丐跑太快,没看清。”   景初重重地一甩袖,负手下令:“多派些人,抓起来。”   管家应下:“是!”   景初朝乞丐消失的方向看去,总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无论如何,这终归只是个无所影响的小插曲,生辰小聚仍在继续,偶尔还有人带着生辰礼来道贺。   此时的柳织织在奔跑间,发现身后有人追来。   她加快脚下速度,直到路过一处湖前,便马上过去下水。   缓缓沉入水底,她总算觉得安全下来,也有功夫好生想想,这次追杀她的人到底是谁派的。   唐离与薛雁南,肯定得排除。   那剩下的只有太子景初,以及那狠辣的女主戚若瑶。   但因有武昭王府这层关系在,作为太子的景初并不会轻易杀她,何况戚若瑶没有被毒死,所以景初应该只是想抓她。   至于抓到以后怎么处置,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此,便说明追杀她的,是戚若瑶的人。   那男子是华?   她闭上眼,思起当初看原文时,她也算个女主控。如今脱离读者的身份,入局后,才发现这戚若瑶当真是过分。   懒得想那么多,无聊的她打算睡会再说。   太子府北面的一处院落中,戚若瑶正在亭边修剪绿植,华由她身后落地,并拱手禀报:“属下刚见到柳织织。”   戚若瑶闻言,便收起剪刀转身。   她问:“在哪里?可杀了?”   “是在路上偶遇,属下本欲杀她,被她逃了。”   “逃了?”戚若瑶觉得颇为诧异,随即道,“你可别说,她只有一个人,若是如此,怎会让她逃掉?”   在她看来,柳织织素来只是个娇柔的闺阁女子。   怎么可能躲得了华的追杀?   华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将头低下:“是属下失职。”   戚若瑶压下不悦:“继续追杀。”   “是!”   随着华的离开,素缘对戚若瑶道:“柳织织身无半点武功,这次能逃只是意外,下次定能解决她。”   戚若瑶未语,只将剪刀递给素缘,往屋里走。   “姑娘,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听说他们都在前头小聚。”素缘跟上道,“据说……据说世子也在。”   话语间,她盯着戚若瑶的反应。   戚若瑶由桌旁坐下,眸色微动,只道:“我不想过去。”   素缘哪能看不出姑娘是在使小性子,武昭王世子越是在,便越是不愿过去主动出现在对方面前。   素缘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要理智些。   她道:“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姑娘若不过去,着实不大好。”   戚若瑶抿唇,仍不情愿。   素缘瞧着姑娘的神情,继续劝道:“其实说起来,姑娘在这本该过去的时候,却不过去,怕是反而会让人觉得您躲世子。”   躲他?   戚若瑶所想表现的,只是不在意。   她的脸面,不允许薛雁南知道她还是极在意。   她迟疑了会,便起身往镜前走,并吩咐:“给我梳妆。”   “是!”素缘马上笑了。   最了解戚若瑶的,莫过于素缘,如戚若瑶的意,素缘仔细地给其描绘着最精致的妆容,就是要薛雁南看了移不开眼。   戚若瑶生得好,粉妆玉琢下,更显倾城。   后来她换了身纯净的白色衣裳,在素缘的伴同下往南去。   时候差不多,该迎的宾客都已入了府,景初正招呼着所有人往后花园的方向去,说是要赏早梅。   半路上,景初远远地看到一袭白衣的戚若瑶离近,下意识顿足。   其他人见了,也顺着看去。   望着那如玉似雪,如人间仙姿的姑娘,在场的男儿无不觉得惊艳,尤其是待其离近,看到对方那张绝美的脸,更是不由赞叹。   首先出声的是四皇子景意,他怔怔道:“大哥,那就是戚若瑶?”   他有一段时间不在都城,之前未见过对方。   有人接话:“戚若瑶?可是那有大昊第一美人之称的戚若瑶?”   “看那姿色,大概就是她。”   “啧啧,这倒不是虚名。”   少数人知道薛雁南与戚若瑶的事,也知道景初心属于戚若瑶,对于这三人间的感情纠葛,免不得抱有看戏的态度。   这时忽有人道:“哎?薛世子呢?”   戚若瑶来到他们面前,恰听到这话,便下意识巡视起来,因并未看到薛雁南,她心中生起压制不住的失落。   她盛装打扮,自然不是为其他人。   被戚若瑶吸了魂的景初回神,也朝四下瞧了瞧。   他道:“之前他不还在?”   景意道:“那小子一直默不作声,真不知他何时不在的。”   景初看向垂眸间不知在想什么的戚若瑶,便吩咐下去:“派人去找找,就说我们在后花园赏梅。”   王雾应下:“是!”   王雾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报:“殿下,整个太子府几乎都搜遍了,并不能找到刚才那乞丐。”   对于这扫兴的乞丐,景初不愿费神。   他稍思,便道:“许是已离开,不用再管她。”   “是!”   景初的目光又落在戚若瑶身上,神情与声音皆放柔:“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戚若瑶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道道目光,颇为没劲地笑了笑。   她道:“若早知这里都是男子,我就不来了。”   这话当然只是打趣。   景初便也笑起:“不不,待会语儿会过来,你们可以做个伴。”   妍文公主景语,一个自小与柳织织是死对头,因为喜欢薛雁南,而对戚若瑶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   戚若瑶与其的关系,自然不会好。   她没回景初的话,只是从素缘怀里接过一个锦盒:“给你的生辰礼。”   “还有礼?”   景初面露惊喜,马上接过打开。   太子府算是跨湖而建,所以西面是湖,由府北延伸到府南,湖水清澈见底,坐落着凉亭与小舟。   不知何时离开人群的薛雁南,正缓缓朝湖边步去。   忽有侍卫来报:“世子,殿下找您,让您去后花园一道赏梅。”   薛雁南立于湖边:“我不去。”   侍卫应下离去。   薛雁南神色无波地看着湖中水,再立了会,便跃起由旁边树上侧身坐下,他抱着剑,倚着树干。   侍卫离开后,便无人再来打搅他。   他闭眼假寐起。   湖底,柳织织因着睡不着,正悠悠地练习起游泳。   时间流淌不知多久,为了躲避景语纠.缠的戚若瑶,在素缘的伴同下,慢慢步了过来,像是在闲逛。   她未发现树上的薛雁南,只由湖边石桌旁坐下。   她单手托腮,眸视着湖面。   后来她想到什么,便对素缘道:“直觉告诉我,闯入府上的那乞丐极有可能是柳织织,你带人搜府。”   柳织织那么会躲人,怕是学了些本事。   素缘不理解姑娘如此想的理由什么,只在稍顿后,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她再看了看明显挂念薛雁南的戚若瑶,转身离开。   戚若瑶也确实在想薛雁南。   之前侍卫向景初禀报,说是薛雁南正在府上随处闲走,她私下不由生起小心思,希望能遇到他。   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你果然在我大哥府上。”   戚若瑶的脸上浮出厌烦,转头看过去。   朝她走来的,正是亦盛装打扮过,瞧着也颇有姿色的妍文公主景语,景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极为不善。   戚若瑶不屑与这刁蛮公主纠.缠,起身便走。   景语大步过去拦住戚若瑶的去路:“怎么?有意躲我?”   戚若瑶冷道:“让开!”   景语道:“不知礼数的东西,见到本公主,竟不行礼?”   她最讨厌的便是戚若瑶这张目中无人的狐媚子脸,让她恨不得一刀刀刮花,免得对方四处勾.人。   勾了她的南哥哥,又来勾她大哥。   戚若瑶只重申:“让开。”   景语讽道:“怎么?仗着自己会勾男人,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连本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这贱东西,真是越来越不知尊卑。   景语的嘴素来毒,她又道:“该让开的,是你这个人尽.可夫的,你哪来的脸在被南哥哥不要后,又来缠着我大哥?”   戚若瑶闻言,颇为不悦。   她凉凉一笑:“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她以轻视的目光上下瞧了瞧景语,继续道:“我和雁南的事,与你这个素来不被他多看一眼的外人毫无关系,感情的纠葛,你也不会懂,事情到底是不是你所认为的,拭目以待便可。”   不被他多看一眼的外人……   景语生怒:“大胆,你竟敢羞辱本公主。”   话语间,她抬手就要抽对方,被其及时握住手,戚若瑶道:“至于你大哥,你大可以让他将我赶走。”   真是嚣张到令人恶心,想狠抽。   景语咬牙:“你……”   此时,湖中听到吵闹声的柳织织正悄悄浮上水面,她躲在湖边的草后,暗暗看起那两位女大佛互撕。   她算是知道了,原来自己误打误撞进了太子府。   而那在和戚若瑶吵架的少女,显然是原文中的另一女配,景语。   对于自己这倒霉运气,她已习惯。   她暗暗啧起。   刺激。   要是这两人能打起来,就更刺激。   她伸出两条细瘦的胳膊,悠悠地趴在湖边看戏,脸上身上皆滴着水的她,比那出水芙蓉更显娇.嫩,又憨状可掬。   她一时未发现,树上的薛雁南正侧头看向她。 第039章   景语尝试着抽手不得, 反被戚若瑶一把给甩开,险些栽入湖中。   景语更是气得胸腔不断起伏。   她抬起手指颤颤地指着戚若瑶,真是恨不得将这不知廉耻与尊卑的贱人扔到地牢,亲自抽筋拔骨。   偏偏她大哥的眼神不好, 看上这种货色。   她顺下一口气, 忽然斥道:“来人, 将这来路不明的贱民扔出去!”   她绝不允许这贱人留在她大哥府上。   戚若瑶搓了搓那握过景语胳膊的手, 宛若嫌脏, 听到对方的话, 她也不慌, 只欲越过对方离去。   景语马上又将其拦住, 朝迟疑着不过来的侍卫喝道:“都愣着做什么?本公主命令你们将她扔出去?”   然而, 都仍是没有动作。   殿下有多看重戚若瑶, 全府都知道。   此时水里的柳织织看戏看得颇觉无聊,果然毫无意外的, 女配是斗不过那众星捧月的女主。   就像她,更是被女主压得死死。   百无聊赖间, 她终于察觉到什么, 便立即转头,看到那不知何时待在树上,也不知何时发现她的薛雁南正瞧着她。   四目相对了一瞬,她倏地钻回水中。   景语正在发怒:“你们……”   戚若瑶忽闻水里的动静,敏锐的她稍顿,便大步过去,因着湖水过于清澈,她清楚地看到有人在下沉。   她眯起眼,立即道:“来人, 水里有刺客。”   虽看得不清,她却能断定对方十有八.九就是柳织织。   景语压下怒,也靠近水边。   这一次侍卫没有犹豫,马上过来朝水里看了看,一部分人随即跳入。   要比水里的功夫,自然是鲜少有人能比得过柳织织,下意识只顾躲的她及时反应过来薛雁南现在是她的守护者,便迅速绕开朝她靠近的侍卫,游到岸边浮出,利落地上了岸。   看到她,景语惊讶不已。   她拧眉:“柳织织?”   发现果然是她,戚若瑶诧异过后,随即又正色下令:“抓住她,此人正是那闯入太子府的乞丐。”   柳织织见侍卫靠近,马上跑开道:“等等!”   景语上下打量着她,讽道:“柳织织,你这是真混成乞丐了?”   景语环胸,乐得看戏。   柳织织可没兴趣与人互撕,她立即去到薛雁南所在的那棵树下,抬头对隐于枝叶后的他道:“保护我。”   闻言,其他人这才越过枝叶的缝隙发生薛雁南。   薛雁南只看了柳织织一眼,未语。   “南哥哥?”   景语跑过来,震惊地看着薛雁南:“你怎么……”   她随即思起自己竟当他的面与戚若瑶吵架,险些还动了手,便不由极为懊恼,这肯定是丢了丑。   戚若瑶自然也是惊诧的,但淡定得多。   她只是在揣测,他躲在这树上不做声的理由。   是因为她在?   柳织织见薛雁南仍是一动不动,便又道了遍:“薛雁南,下来保护我。”   景语闻言回神,目光落在那浑身湿漉漉的柳织织身上。   她嘲笑起来:“柳织织,你是脑子坏了?”   谁不知道薛雁南自小极为讨厌柳织织,柳织织做尽恶事后,他更是恨不得她不要存在于这个世上。   还保护她?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没人将柳织织的话当一回事,戚若瑶更是不会,她见侍卫摸不准状况,便吩咐:“将她抓起来交给太子。”   侍卫得令,就去抓柳织织。   柳织织围着树绕开,拧眉唤道:“薛雁南!”   这货还在迟疑什么?   柳织织终归不会武功,一时也没打算跑,眼见着她在躲避间,就要被抓住,薛雁南倏地出声:“住手!”   薛雁南的命令,自然管用,侍卫顿住。   柳织织松了口气。   戚若瑶微僵,立即看向薛雁南,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坚信,他绝对不可能管柳织织的死活。   柳织织可是三番两次要她死的人。   偏偏这时,薛雁南跳下树,对柳织织道:“跟我走。”   戚若瑶陡地睁大眼,觉得不可思议。   柳织织靠近薛雁南,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随他一道离开,未察觉到薛雁南欲甩开她,又忍了下去。   景语也是觉得震惊,忘了动。   戚若瑶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移到柳织织那抓住薛雁南胳膊的手上,半晌才愿相信薛雁南竟然真管了柳织织。   而且,他还让柳织织碰?   她立即沉脸,不由唤道:“薛雁南,你在干什么?”   他只带着柳织织离开,未回头。   戚若瑶的脸色越发难看:“薛雁南!”   他是疯了不成?   他这么做,是将她置于何地?   相比于戚若瑶,景语对此事的接受能力要强些,她朝总算吃瘪的戚若瑶哼了声,便追上薛雁南他们。   她步到薛雁南身旁,拧眉出声:“南哥哥,你……”   薛雁南不理她。   景语看向柳织织,嫉妒得跺脚。   她又道:“南哥哥,你不是最讨厌她吗?不是想她死吗?”   她的手动了动,也想抓他胳膊。   对面不远处,景初他们正边逛边寻了过来,直到发现与薛雁南在一块的柳织织,景初稍愣了下。   而后看到对方那身乞丐装,便明白怎么回事。   他立即下令:“拿下柳织织!”   柳织织便将薛雁南的胳膊握得更紧,如愿地看到在侍卫要来抓她时,薛雁南凉淡道:“让开。”   景初怔住,这才意识到柳织织居然拉着薛雁南。   而薛雁南,竟是不抗拒。   他大步走近,来回看了看瞧着似乎不大一样的柳织织,与隐隐也有哪里不一样的薛雁南,满是疑惑。   他问道:“雁南,你们这是?”   薛雁南只道:“我带她离开,告辞。”   言罢他领着柳织织越过景初,与众位看戏的宾客,大步离去。   “这……”   景初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摸不着头脑。   这时景语正要再跟上薛雁南他们,被景意及时拉住,他斥道:“你又要干什么,少去惹事。”   景语不甘:“可是……”   柳织织都能接近南哥哥,她怎么不能?   景意将她拉得很紧。   柳织织回头朝那群人再看了看,便啧啧嘀咕:“男主就是男主,什么事情到男主这里,就轻易化解。”   她想,以后景初是不会随便动她。   毕竟那可是个虽对戚若瑶深情,行事却极有分寸的帝王家之人。   薛雁南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   有薛雁南出面相护,柳织织随着一路畅通地离开,无人敢拦,直到踏出太子府的门槛,吴意迎了过来。   吴意看到他们,免不得又是一场震惊:“世子,你们……”   薛雁南未语,只甩开柳织织。   措不及防被甩,柳织织也不介意,她道:“我还有事情要你做。”   薛雁南对她的态度仍旧冷漠:“你在得寸进尺?”   话语间,他似懒得看她。   柳织织环胸,扬了扬下巴:“不是我得寸进尺,你忘记答应过我的了?这才刚开始,你就不乐意?”   薛雁南一时未语,看着确实很不乐意。   柳织织自顾道:“我要你护送我躲过唐离,成功离开都城。”   薛雁南闻言,总算又看向她。   他仍沉默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柳织织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看什么看?闷葫芦,带我离开啊!”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她没兴趣知道。   薛雁南收回目光,稍顿后,终于吩咐吴意:“备马车。”   柳织织笑起:“果然是守信之人。”   吴意真是不懂这两人在玩什么把戏,作为手下的他来回瞧瞧他们,只能怀着份说不出的滋味去赶马车。   马车过来,柳织织立即上去。   薛雁南看了眼地面由她身上滴下的水,便也踏上马车。   马车内,他又看了看她那浑身水的样子,偏偏她这当事人始终仿若没事,好像感觉不到丝毫不舒服。   他不多事,没过问。   太子府离得最近的是西城门,薛雁南让吴意直接往西去,期间柳织织没说要准备什么,他便不管。   柳织织也确实急着离开,反正身上有钱,其他待安全再说。   当务之急,是甩掉唐离。   想起马上就要恢复自由,她自然是愉悦的,后来她对薛雁南道:“喂,刚才那戚若瑶似乎气得不轻。”   薛雁南笔直地倚着车壁,未理她。   柳织织问道:“为了我,与她作对,心里是何滋味?”   薛雁南仍未语。   哪怕是提到自己的心上人,他也面无波动。   柳织织不解地又打量了他会,便颇觉没劲地闭了嘴,暗觉戚若瑶喜欢上这种闷葫芦,着实怪累。   无聊的她,转头朝窗外看去。   未想这时,她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便赶紧缩了回去。   是唐离!   惊诧的她还未来得及多想其他,马车便突然停下,随即是吴意严阵以待的声音:“你干什么?”   很显然,是马车被拦住。   而拦住马车的人……   柳织织越过车帘的缝隙看过去,见到负手立于马车前面的唐离,他一袭青白色长袍,衣袂微扬,表情凉淡。   长身玉立间,风姿秀出。   似是有所感应,他抬起眼帘,与柳织织的目光相撞。   哦吼!   柳织织简直要崩。   为什么不管她怎么躲,这个变态总能精准地找到她?   这时吴意又道:“世子,是唐离。”   薛雁南当然知道是唐离,他收回落在外面的目光,看向柳织织那显然很挫败的样子,一时未有表示。   柳织织看了薛雁南一眼,知道事已至此,她只能下去。   阴魂不散的大变态!   属狗的?   她不甘地迟疑一番,终是吞吞地下马车。   她抬眸瞧了瞧唐离那难得没什么表情,让她觉得很瘆人的样子,便马上过去拉住他的胳膊:“相公。”   除了继续哄,她别无她法。   唐离此时并没看她,只瞧着马车内的薛雁南,与其目光相撞。   两人之间,似有火花流动。   柳织织没发现这些异样,只知道若这个笑面虎失了笑,那肯定是生气了的,便乖巧地钻入他怀中。   她看着他:“如果我说,我和你闹着玩的……”   她似乎忘了,自己现在满身水。   而唐离,似乎也不介意她浑身是水地待在自己怀中,只终于垂眸看向她,冷冷地一笑:“是么?”   柳织织赶紧点头:“是是是……”   吴意素来讨厌柳织织,当下见她前脚要世子带她离开唐离,后脚又与唐离亲亲我我,便怒道:“你耍我们世子?”   小夫妻闹着玩,扯着他们世子团团转?   薛雁南本就不知何时冷下来的脸色,闻言便越发沉下。   他自然不喜被耍。   柳织织可不管薛雁南怎么想,她只注意着唐离的神色,觉得摸不透。   唐离瞧着她的眼,薄唇稍抿。   后来他幽幽地对薛雁南说道:“柳织织是我唐离的妻子,世子以后还是莫介入我们夫妻之间,否则……”   落下这番话,他凉凉地勾了下唇角。   随即搂着柳织织飞离。   莫名其妙卷入这破事中,还莫名其妙被威胁一番,吴意更为自家世子气得不轻:“世子,他们……”   薛雁南默了会,寒声道:“回府。”   吴意不由握了握拳头,一番欲言又止,便驱着马车转向。   他不懂,世子为何要管柳织织。   唐离搂着柳织织施用轻功快速前移间,表情始终不大,哪怕柳织织的目光一直小心落在他脸上。   柳织织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罢了,见机行事。   又被抓了回来,她自己也不爽得很。   二人直接由国师府的成乐轩落地,柳织织正要去换衣,被唐离拉住,重新跌入他坚.硬宽阔的怀中。   柳织织抬眸:“你……”   唐离盯着她,语气沉得明显:“是不是我对你太纵容,才让你胆敢一次又一次地忤逆我,甚至是玩我?” 第040章   算是头次见唐离如此, 柳织织稍愣。   不可否认,以他这恶魔的性子,他对待她的方式,确实可以说是蛮纵容, 所以她才会越来越不怕他。   可怕他少了, 不代表她就真能无所顾忌。   这些理智, 她还是有的。   未免阴晴不定的他忽然对她这个宠物失了耐心, 柳织织垂眸委屈地说道:“我错了, 我只是思前想后, 仍怕你拿我做药。”   但这次, 唐离的脸色并未缓和。   他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声音更沉:“所以你就要跑去找薛雁南?”   他的语中透着明显的醋意。   柳织织察觉到这一点, 又抬眸看他。   迎视着他的眼稍思, 柳织织便问:“你最介意的,是这个?”   唐离不否认, 只看着她的眼。   他的眼中,有质问之意。   知道自己没想错, 柳织织马上解释:“我没有跑去找他, 我只是误打误撞碰到他,然后拜托他送我走。”   这倒是实话,她明白这样更容易令唐离信她。   唐离问她:“他为何听你的?”   柳织织继续说真话,她道:“之前在霁东,我碰到他,救了他。他一直讨厌我,迫不得已才依我。”   唐离显然还不知道,有这茬事。   他勾起一抹讽意:“你们倒是挺有缘。”   柳织织低了下头,颇觉没劲地嘀咕:“我与你, 才是更有缘。”   她穿过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   如今时间也不短,她几乎都跟他在一块,像有根线牵着似的。   简直倒霉透顶。   唐离看着她的头顶稍抿了下薄唇,便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迫使她不得不再与仍在不悦的他四目相对。   他道:“别想着逃离我,懂么?”   柳织织点头。   唐离的眼睛缓缓危险地眯起,又道:“尤其是不准你再和薛雁南有来往,否则你就别怨我心狠手辣。”   柳织织吞了吞口水。   他心狠手辣的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她马上摇头:“我不和他来往。”   这丫的醋劲这么大,究竟是想闹哪样?   唐离再看了看她的眼,便一把将她紧紧地摁入怀中,满是霸道的占有欲。   柳织织想了想,抬头问他:“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唐离看着她,稍默后,道:“或许。”   或许?   柳织织又慢慢低下头,眉头拧起。   这丫的可千万别真喜欢她。   如此一个麻木不仁的挖心变态,杀人狂魔,没半点人性的大反派,她若被他喜欢,那未免太可怕。   那后果,她简直不愿想。   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试着推他:“那个,先让我去换身衣服?”   话语间,她才想起自己的现状。   她马上看向自己身上,意识到自己不仅是湿的,还是臭的,因为她这可是从乞丐那里换来的衣服。   偏偏唐离他……好像没察觉似的。   正是她如此想时,唐离放开她,语中有迟来的嫌弃:“我也去更衣。”   话罢,他率先往屋里走。   “……”   柳织织撇了下嘴,迈步跟上他。   她站在门口,见宴七已经过去伺候唐离更衣,便立在那里没有动。   唐离抬眸看向她,未说什么。   直到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懒懒地拉了拉衣襟,柳织织接过霁月拿来的衣服,自己去了屏风后。   霁月来回瞧了瞧两人,自觉退下。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唐离与柳织织,柳织织正欲拉下衣服,却见唐离没走,还坐到桌旁为自己倒起茶。   柳织织便问他:“你干什么?”   唐离垂眸吹了吹茶,缓缓道:“夫妻之间,何须顾忌那么多。”   去他的夫妻!   柳织织从不认为,他们是夫妻。   不过反正有屏风遮挡着,并不是古代人的柳织织也不是完全放不开,便在稍作迟疑后,拉下衣服。   她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拭起头发。   虽有屏风,坐在桌旁的唐离还是多少可以瞧到一些不该瞧的,柳织织似乎未注意到唐离正抬眸看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柔美的侧脸上。   片刻后,渐渐越过皙.白的耳根、脖.颈、细肩……   他的眼眸泛出墨色,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随即收回目光一口饮尽杯中仍颇烫的茶,无意间反更点燃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将茶杯搁下。   柳织织闻声,转头瞧向他。   她的眼里透出戒备。   唐离未留下继续折.腾自己,站起身过去打开门。   他再瞧了她一眼,总算离开。   柳织织本欲只是随便擦擦头发,就赶紧把衣服穿上,未想他这么快就走了,便松了口气,放慢速度。   唐离在门口稍立,便去了书房。   他由案桌后坐下,拿了本书翻了翻,又颇觉烦躁地扔到一旁。   他缓缓朝后慵懒地倚着靠背椅,眼眸闭起。   童落踏进书房,难得见到他如此。   她站到一旁,静候吩咐。   寂静间,唐离忽然意味不明地出声:“喜欢一个人是何感觉?”   童落闻言,颇愣地看向他。   他仍闭着眼,仿佛并没有说过什么。   童落知道自己没听错,便在稍顿后,说道:“在属下看来,喜欢一个人,会想拥有他,时刻与他在一块。”   话语间,她垂下眼帘,明显想起自己的感情。   “想拥有她……”   唐离幽幽地呢喃起。   童落又看向他,能猜得到他为何会问这个,或者应该说,从柳织织彻底变了一个人起,她就早有这预判。   他会喜欢上柳织织,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   但她没忘记,柳织织已经没有心,喜欢上一个没有心的人,怕是注定为一场躲避不了的痛。   她不知道,公子是否意识到这个。   后来的唐离没有再说话,大概又在依着白潜玉所提点的,品着自己对柳织织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行事素来讲究顺心,自是不会逃避。   转瞬已到日头最盛的正午,早已换好衣服的柳织织,坐在屋里无聊得紧时,霁月给她端了午膳过来。   确实饿极的她,拿起筷子就吃。   思起不见了的唐离,她随意地问道:“唐离呢?”   霁月福身应道:“公子似在药阁忙。”   柳织织颔首,没问其他。   这种被囚.禁的日子,她也只有吃了睡,睡了吃,何况待她用罢午膳,确实到了她该睡觉的时候。   她去到床边坐下,不大愿继续睡这里。   估计明日醒来,又在唐离怀里。   但不愿归不愿,打着哈欠的她也没其他的办法,何况她不能连环招惹唐离,便再坐了坐后,睡上去作罢。   容易入睡的她,很快就呼吸均匀。   霁月再进屋时,见到柳织织似乎眨眼就已睡着的一幕,便未出声,回头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转身间,她发现公子步来,便朝其福身。   唐离负手靠近,未看霁月一眼,越过她将刚关好的门推开。   霁月自觉离远。   唐离将门关上,缓缓步到床边。   床上的柳织织正侧躺着,长长的眼睫覆下,小小的红唇微张了些,憨甜的模样瞧起来是睡得挺好。   唐离侧身坐下,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他伸出手,拇指轻搓着她的耳根。   手感真好。   他的手缓缓下移,直至落在她的衣襟上,便在稍顿后,直接拉下。   陡然的凉意,惊醒了睡得还不算死的柳织织。   她睁开眼,便触及到唐离那明显不对的目光,她愣了愣,顺着他的胳膊渐渐看下,直至见到自己的中衣……   她倏地推开他的手,麻溜地爬到床里侧。   她赶紧将衣服拉上,拧眉问他:“你要做什么?”   唐离也不遮遮掩掩,起身褪.下自己的外衣,大大方方地说道:“既然是夫妻,总该做些夫妻该做的事。”   柳织织缩了缩:“你……”   唐离又坐下,双手撑着床,盯着她:“乖,过来。”   他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他想真正地拥.有她,就像是个蛰伏的狼,随时准备朝他的猎物扑去。   柳织织摇头:“我不要。”   这个变.态是怎么回事?为何忽然如此?   太吓人了。   唐离重申:“过来。”   柳织织想了想,马上道:“你不是喜欢亲我?喜欢喝我的血吗?我给你亲,我给你喝,咱不这样好不好?”   “不好。”   这一次的唐离显得尤其固执,让柳织织不知如何是好。   柳织织紧拉衣服:“反正我不要。”   坚决不要。   两人对峙片刻,唐离倏地施用内力将她拉入怀中,他紧.箍着她,深深地看着她:“这次由不得你。”   柳织织使劲挣扎:“唐离!”   唐离直接翻身将她覆下,伸手去扯她的腰带。   柳织织挣扎得越发厉害,两人一时间便拉扯起来,但柳织织哪里敌得过这个忽然犯病的变.态。   她便骂了起来:“混蛋!”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抽出一个手,企图探个东西砸他,奈何所触之处除了被子就是被子。   她没办法,便用拳头使劲朝他的脑袋捶去。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唐离怔住。   柳织织趁机倏地大力将他推开,胡乱起身就要爬走,却砰地一声,脑袋直接撞到床头:“嗷——”   “……”   唐离下意识想拉住这笨蛋,没来得及。   柳织织贴着床头而坐,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便抬手朝额头探去,不由冷嘶间,她发现磕出了点血。   混蛋!   唐离被这丫头打,神情自然也是不好,但见她出了血,便还是过去欲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看情况。   “别碰我!”柳织织一把将他推开。   “……”   接二连三地被拒绝,被动粗,唐离终是沉了脸。   他寒声道:“我是你丈夫。”   去他的丈夫!   柳织织欲离他远些,又被他拉了过去,她下意识挣扎时,他紧握着她的肩头质问:“你不是喜欢我?”   “我……”   柳织织想说她不喜欢,及时把话吞了回去。   唐离又道:“难道你就不想要我?”   当然不想!   柳织织抬眸看向明显生了怒的唐离,算是回了神。   不能惹他,不能硬刚。   她不知道这阴晴不定的家伙为何忽然这样,只烦烦地压下对他的抗拒,试着放软态度与他沟通。   她道:“我是姑娘家,这种事情总得要些心理准备。”   唐离绷着俊脸:“要什么心理准备?”   柳织织想了想,便故意反控诉起他:“你一点都不为我考虑,这事你问问别的姑娘,哪有不觉得怕的。”   她委屈起来:“上来就逼我……”   唐离抿起唇,未语。   柳织织知道这货的感情经历比较空白,便又道:“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你不能不顾我的意愿。”   唐离冷呵:“女人喜欢对方,会不想?”   柳织织道:“不是不想,是需要充足的时间去准备。”   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撒起娇:“你再等等,好不好?我怕。”   快信她!   唐离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也不知有没有信她的话。   忐忑的柳织织准备着随时与他抗争时,他终于单手放开她,从床头拿过帕子给她擦拭起额头的血。   柳织织依旧防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他的心情似乎仍不好。   唐离望着怀中的人,瞧着她那双无辜到像是在诱他的眼,喉.结滚了滚,情不自.禁低头覆上她的额头。   他舐着她的血,惹得她又想推他。   他出声:“只是亲。”   听到他的话,柳织织放松下来。   他的唇缓缓由她那已经快愈合的额头移下,再由眉心移到鼻尖,由鼻尖移到唇瓣,自然而然地将她推倒。   他吞着她的气息,极为着迷。   半晌后,他贴着她的唇,气息热.烫,声音低哑:“你可知道你很甜?血甜,嘴更甜,每一处都甜。”   柳织织在顺着气,觉得困。   唐离幽幽地叹息:“好想好想,吞了你。” 第041章   送走宾客, 太子府恢复冷清。   景初回头间思起柳织织与薛雁南的事,以及之前戚若瑶的反应,便在想了想后,直奔戚若瑶那里。   当下的戚若瑶正在屋内, 听着华朝她禀报宫中秦贵仪那边的进展。   秦贵仪是她安插在祁文帝身边的人。   之前她待在武昭王府半年, 借助武昭王府了解过朝中不少事, 包括大臣的私事, 便找到秦氏冒认右丞私生女, 并令其入了宫, 才有了现在这貌美且极为受宠的秦贵仪。   秦贵仪那边行事顺利, 她心情不错。   之前因薛雁南护着柳织织, 而生起的不快消散不少。   她放下茶杯, 对华道:“与锦说, 莫让其操之过急,谨慎为重。”   “是!”   华刚应下, 便察觉到有人过来,马上由窗钻出。   戚若瑶武功不低, 自是也有察觉。   不到片刻, 景初踏进。   戚若瑶宛若无事地起身,朝其颔首。   她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景初由桌旁坐下,瞧着戚若瑶的神情:“之前雁南的事……”   戚若瑶坐回去,接过素缘手里的茶杯,亲自为景初倒着茶,她道:“雁南那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她确实相信,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景初接过茶,稍默后, 道:“原本除你之外,雁南从不让女子靠近,如今他却让柳织织……”   戚若瑶压下醋意:“那又如何?”   此事她也不舒服,但她不认为雁南会对柳织织另眼相待。   柳织织算什么东西?   景初知道戚若瑶从未放下薛雁南,她也从未在他面前遮掩过什么,他道:“出于男人的直觉,若瑶还是得有所心理准备。”   戚若瑶闻言,更为觉得不屑。   她看着景初:“殿下的意思,是说若瑶比不过一个做尽恶事的人?”   所以能让柳织织从她这里抢走一个男人的心?   简直好笑。   景初想起之前所见到的柳织织,说道:“你难道不觉得柳织织,似乎由里到外变得很不一样?”   他这个人,素来观察细微。   现在的柳织织,给他的感觉过于纯净,不像恶人。   戚若瑶不以为意:“难道这样,雁南就会对她有改观?还是殿下觉得,她变了,若瑶就比不过她?”   她说的话,算是一针见血。   景初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看来,她自然是比不过你。”   戚若瑶也微微一笑,所以她并不担忧。   景初缓缓喝了口茶,又道:“我本以为你会因此受影响,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能这么想,那就好。”   虽然私心,他希望薛雁南真能走向柳织织。   更希望,戚若瑶能对其死心。   戚若瑶垂了下眼帘,眸光微闪间,将话题扯开:“我们不提这个,之前若瑶未去后花园赏梅,现在想过去瞧瞧。”   景初诧异:“你喜欢梅?”   戚若瑶起身道:“若瑶最喜欢的花,便是梅。”   一旁的素缘闻言,明白姑娘这是又生起什么动机,毕竟据她所知,姑娘向来对梅花毫无兴趣。   景初跟着起身:“我陪你去。”   “好。”   两人前行间,戚若瑶道:“若瑶听说,宫里有个梅园,那里的梅花开得极好,是整个都城绝有的好。”   景初负起手:“父皇喜欢梅,那些算是他亲手所种,以及打理。”   提起父皇,他语中透出敬意。   戚若瑶闻言,嘴角隐隐冷勾了下:“看来皇上是个难得的风雅亲和之人,他种的梅花,肯定不负盛名。”   景初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有机会,带你去看。”   戚若瑶听到想听的话,暂时未语。   景初继续道:“父皇在私,确实是个风雅亲和之人,在公,更是一个具有雄才伟略,宽厚爱民的好皇帝。”   他这话说得由衷,戚若瑶听得讽刺。   她道:“若瑶没见过皇上,但民间传言,确实极好。”   “空穴不来风。”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在去后花园的路上,景初总是会说起祁文帝的好,宛若祁文帝从未做过不公正之事。   戚若瑶并不想听,便找了个借口,回去作罢。   景初由着她。   踏进院中时,素缘朝周遭瞧了瞧,发现没有外人,便对戚若瑶道:“姑娘,殿下可是知道些什么?”   戚若瑶淡道:“应该不知。”   素缘想了想,觉得也是,毕竟姑娘要杀的是当今皇上,若他真知道些什么,又怎会引狼入室?   两人回到屋内,素缘思起些别的。   她又对戚若瑶道:“姑娘的事,世子该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呢?”   “姑娘就不怕世子拆穿您?”   “他不会。”戚若瑶完全不担心这点,“他不会这么对我。”   素缘颔首,觉得自己多虑。   次日凌晨,国师府成乐轩中的柳织织准时醒来,她睁开眼,本以为自己会仍在唐离怀里,未想他根本不在。   她思起昨日的事,柳眉拧起。   死变态。   她爬起坐了会,便缓缓下床过去打开门。   门外不仅候着霁月,还有童落。   霁月见柳织织出来,马上朝其福了个身,便下去给其准备洗漱事宜,童落则去到屋里点上灯。   柳织织瞧了瞧童落,回到床边给自己穿衣。   她随意地问道:“唐离呢?”   童落过来帮忙:“公子昨夜就已下江湖。”   “下江湖了?”柳织织的动作顿住。   “嗯。”   “那是不是短时间不会回来?”柳织织瞧了瞧动作利落的童落,干脆撒手由着对方帮她穿衣。   “一般来说,不会很快。”   柳织织眸色稍亮,没有唐离在,她是不是可以轻易逃走?   童落像是看出她的动机,淡淡地说道:“姑娘还是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最近属下会一直陪着你。”   “……”   柳织织忽觉有些不妙,这铁面无情的童落究竟有多难缠,她刚穿越过来时,就已经深刻认识到过。   她撇着嘴问:“怎么个陪法?”   “寸步不离。”   “……”   所以这是比之前还要狠?   柳织织呼了口气,待童落给她拉好腰带,便去到桌旁坐下。   她再看了看童落,其实童落比唐离难缠。   无论如何,其他仍见机行事,待霁月端水过来,柳织织便洗漱起,这次她是难得被两个人盯着洗漱。   洗漱罢,霁月又端来早膳。   柳织织吃着早膳,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有些像猪。   后来她思起自己完全可以去府外玩玩吃吃,反正没唐离在,于是她放下筷子对童落道:“我可以出去玩吧?”   童落道:“可以。”   柳织织便起身朝外走:“那我去玩。”   童落提着剑,跟在她后头。   柳织织朝身后尽心尽责的童落看了眼,这还真是寸步不离。   她放慢脚步,与童落并肩而行。   她本想试着与其沟通,可想到对方是唐离的手下,估计沟通不仅无效,怕是话还会穿到唐离耳中。   思及此,她加快步伐作罢。   因着还是凌晨,她们踏上大街时,周遭人烟稀少,柳织织选了个摊子,吃起古代的纯手工粗面。   她喝了口汤,问童落:“你吃了?”   “没有。”   “那干嘛不坐下来吃?”   “不必。”   不必就不必,爱吃不吃,柳织织低头吃得极香。   整碗面吃罢,她百无聊赖地继续逛起,一路上什么都买,什么都吃,由凌晨到天大亮,童落始终耐心随她。   期间柳织织总想寻机会逃,奈何童落盯她极紧。   渐渐她有些没劲。   正是玩了许久,觉得颇累的她打算找个地方歇息时,一辆马车由她身旁路过,马车内坐着戚若瑶。   戚若瑶无意看到柳织织,马上出声:“停下。”   吁——   忽有马车停在身旁,柳织织转头,便见戚若瑶由马车下来。   呵,还真是冤家路窄。   她迈步,本打算不搭理对方,却被唤住:“柳织织。”   冷中带傲的声音。   戚若瑶看着柳织织的背影,不由思起对方竟是有幸被薛雁南维护,还有幸抓着薛雁南胳膊的事。   占有欲极强的她,仍觉不舒服。   她缓缓步到已经顿足的柳织织身旁,看了眼随在对方身旁的童落,问道:“你们怎么在一块?”   童落是唐离的手下,她亦是知道。   柳织织只道:“有事说事。”   她算是明白了,这戚若瑶和女配都是半斤八两的毒妇,哪怕她有意求和,对方也会不动声色地派人杀她。   如此,她也没必要做小伏低。   戚若瑶又瞧了瞧童落,再打量着看起来确实改变许多的柳织织,仍觉不屑地出声:“借一步说话。”   柳织织道:“随你。”   反正她无聊,倒要看看这货想说什么。   戚若瑶转身朝对面的巷中走去,柳织织跟上。   童落自觉候在原地。   站到冷清的巷中,戚若瑶才嘲讽道:“怎么?之前还向我认错来着,如今攀上国师府,就不将我放在眼里?”   柳织织只问:“是你派人杀我?”   戚若瑶大方承认:“没错,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却一直没有线索,难不成就是因为你躲在国师府?”   柳织织又问:“为何杀我?”   她明明未再惹过这女人,更不欠这女人。   至于赶尽杀绝?   “当然是因为你该死,你这种下作之人,活着也是祸害。”戚若瑶的语气倏地变冷,“说,你对雁南做了什么?”   “什么做了什么?”   “你究竟做了什么,逼得他维护你?”   柳织织看着戚若瑶,明白此事算是戚若瑶心里的一根刺,哪怕戚若瑶心知肚明,薛雁南确实是被逼的。   但她却没必要把实情告诉对方。   现在的薛雁南与戚若瑶处在顽固的僵持之中,戚若瑶断是拉不下脸去问薛雁南,只能独自百爪挠心。   那就让这丫的急去。   戚若瑶斥了声:“你说不说?”   柳织织稍哼:“你以为你是谁啊?”   瞧这态度……   事实证明,柳织织与戚若瑶没什么好谈的,不喜欢吵架的柳织织懒得再搭理对方,便要走,却被其伸出胳膊拦住。   戚若瑶侧头:“别给脸不要脸。”   柳织织懒得说话。   戚若瑶忽然冷笑起:“你莫不是使了什么诡计攀上唐离?那你觉得,若我在这里把你杀了,又能如何?”   她不认为,唐离会把区区一个柳织织当一回事。   充其量,估计只是个送上门的利用工具。   柳织织立即唤了声:“童落!”   童落的速度极快,几乎在柳织织话音落下的同一刻,就已跃了过来,直接将戚若瑶推开,站在柳织织面前。   戚若瑶不悦:“你……”   柳织织只丢下两个字:“疯狗。”   她越过离去。   被童落推,又被柳织织骂,戚若瑶自然不悦,她拧起眉,下意识转身,却又被童落迅速拦住视线。   童落冷冷地看着她,眸中含有警告。 第042章   柳织织在行走间, 思起戚若瑶的话。   她觉得以戚若瑶那种性格,既然知道她在国师府,那估计极有可能会找上唐离,想向唐离要走她。   说起来, 唐离究竟把她当什么, 她至今摸不透。   难保他不会将她交给戚若瑶。   毕竟她只是个人弃狗嫌的恶毒女配, 而戚若瑶, 却是个讨尽男人喜欢, 甚至唐离也极有可能喜欢的女主。   她忽然想先找唐离探探情况, 奈何那货不在。   她想了想, 便问童落:“武昭王府在哪里?”   童落反问:“你要做什么?”   “我有些事。”   柳织织觉得, 无论后面唐离会不会把她交给戚若瑶, 她都得提前做好防范准备, 所以她打算先找薛雁南。   就算她死不了,也不想遭罪。   童落看了柳织织一会, 转身道:“跟着属下。”   柳织织觉得童落这人,有一点是极好的, 那就是虽然看她看得紧, 却又尽可能给着她最大的自由。   呃,虽然这仍不自由。   颇为巧,武昭王府离他们当下所在的地方不远,他们行了不过两刻钟,便来到了武昭王府的正门前。   一番通传,她们得到入府的许可。   因着柳织织的身份,在去往薛雁南那里的路上,所遇到的下人都会频频朝她看来,毕竟认识她。   薛雁南的独院很靠南, 不多时她们就被领到。   院内,薛雁南手握宝剑,正在练武。   他神情冷漠,动作锋利肃杀,脚下来去如风,不过瞬间,便在游刃有余间,使出登峰绝妙的数招,快如影。   柳织织朝童落道:“你在这等着。”   童落依着她,候在院口。   柳织织步过去,瞧了眼正满含敌意地看着她的吴意。   吴意从未想到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会在有朝一日再踏进武昭王府,若不是世子愿意见她,他定马上赶人。   柳织织对薛雁南道:“你停下,我有事。”   薛雁南再面无表情地练了几招,才不徐不疾地收了动作。   他接过吴意递来的帕子,低头拭剑。   柳织织朝他走近,直接开门见山:“我要你派人盯住戚若瑶。”   薛雁南动作稍顿,眉眼没抬一下:“理由。”   柳织织觉得,他帮助她,根本不需要理由,但说说也无妨,便道:“戚若瑶总想对我不利,我怕她要唐离把我交给她,若是哪天我真到她手里,你就马上救我,免我遭任何罪。”   薛雁南总算抬眸瞧了她一眼。   吴意不由愤怒接声:“又来玩世子?你不是唐离的妻子?看他那将你宝贝的样子,怎么可能将你交出?”   宝贝?   柳织织觉得有些讽刺。   她可记得唐离说过,她是他的宝物。   谁知道他会不会拿她这个宝物,去哄美人开心。   她道:“我才不是他的妻子,我们只是之前在外面过了场家家,他那个人做事向来随意,做不得数。”   吴意冷哼:“暧.昧不明,你们能清白?”   “那不是发自我本意。”柳织织看着薛雁南,“反正你听我的就是,唐离是什么样的人,你能不清楚?”   她稍顿,又道:“你觉得他会把我当一回事?”   吴意拧眉想了想,也看向世子。   薛雁南擦了会剑,抬起瞧了瞧剑刃,慢吞吞地动作间,冷冰冰的他不动声色地将柳织织的改变收入眼底。   他不知道,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之前被耍,他可没忘记。   柳织织说道:“行了,你不乐意也不行,反正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不想帮我,也得帮我。”   薛雁南将剑插回剑鞘,确实不乐意。   柳织织催促起来:“快答应!”   薛雁南盯着她看了一会,总算寒声道:“可以。”   柳织织便拍上他的肩:“够守信。”   薛雁南冷瞥了眼她的手,她识趣地将手从他肩上拿开。   此时的院口,景初正不紧不慢地踏进,他抬眸看到薛雁南在与柳织织交谈什么,免不得又是惊诧不已。   他稍思,便缓缓步过去。   目的达到,柳织织没打算在此多逗留,只对薛雁南道了句:“你今日就着手去办。”便转身离开。   前行间,她见到景初,便朝其颔了颔首,越过对方。   景初顿足,瞧向她的背影。   吴意也看着柳织织的背影,直到见其随童落一道走远后,便朝薛雁南欲言又止地唤了句:“世子……”   薛雁南未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意迟疑了下,才道:“世子对柳织织的态度,改变太多。”   薛雁南转身欲回屋,闻言动作顿住。   他知吴意不会莫名说这个。   吴意自小追随世子,自是最了解对方,他盯着对方的反应,继续道:“世子对她的态度,虽依旧冷漠,却少了份曾经该有的无动于衷,而且,世子似乎不抗拒她碰你?”   以前的世子,根本就是当柳织织为无物。   可如今……   他可没忽视掉,世子总在观察柳织织。   关键没躲避她的触碰。   离近的景初,恰听见吴意的话,他也看着薛雁南。   半晌等不到薛雁南的回应,只见对方迈步朝屋里走,景初跟上道:“柳织织这是改邪归正了?”   薛雁南踏进屋中,没回话。   另一头,解决问题的柳织织觉得轻松得多,她想想,倒是希望唐离能把她交给戚若瑶,如此她便能借机恢复自由。   她忽然问童落:“唐离有多重视戚若瑶?”   “重视戚若瑶?”童落有些诧异。   “嗯!”   柳织织正欲再说什么,忽见对面有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瞧起来极面善的夫人正在嬷嬷的虚扶下,似散着步走来。   看其穿着,明显身份尊贵。   而看其几乎不受岁月影响,仍旧极好看的面容,不难猜到她估计是薛雁南的母亲,毕竟长得挺相似。   何况这武昭王府,就只有武昭王妃那么一个女主子。   柳织织下意识放慢脚步。   这位夫人确实是武昭王妃,当下的她看起来,身体情况比之前好得多,便有意出来活动透气。   抬眸间,忽见到柳织织,她惊讶止步。   柳织织也瞧着她,直到离近,便朝其福了个身。   依着原文上所说,武昭王妃是对女配失望透顶的,所以她也没自寻没趣,直接与对方擦肩而过。   武昭王妃转身,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   武昭王妃唤来侍卫,问道:“可知织织是因何事而来?”   侍卫道:“属下不知。”   武昭王妃便吩咐:“去打探。”   “是!”   武昭王妃仍远远地看着柳织织的背影,直至见不到,才怀着份思索之意,让万嬷嬷扶着她往回走。   待她回到屋里,恰侍卫来禀报:“回王妃,柳姑娘是来见世子。”   武昭王妃坐下:“因何事?”   侍卫道:“这得问世子。”   武昭王妃接过万嬷嬷递来的茶:“退下吧!”   侍卫离去。   武昭王妃喝着茶,润了润喉,她没忘之前儿子说过,织织改变许多,如今再见,她发现确实变了许久。   而且似乎对她极为疏远,只行个礼就走。   要知道,以前的织织,若逮到这个机会,定是会向她哭求原谅。   她叹气,大概是真长大了。   如此自然也好,就是不知这丫头是因何事来找南儿,她更为诧异的是,南儿竟然会愿意见对方。   看来一番救命之恩,让这两个人离近许多。   万嬷嬷问道:“王妃在想什么?”   武昭王妃又喝了口茶,缓缓道:“我在想,织织好像真的长大了,南儿也难得愿意与她来往。”   喝完茶,她起身往里间走,万嬷嬷忙扶她。   未行几步,她忽然想起南儿与戚若瑶已断情的事,便顿足,问万嬷嬷:“最近南儿可与戚若瑶有来往?”   万嬷嬷道:“似乎没有。”   武昭王妃缓缓迈步,思索间,她又问:“你觉得,如今的织织与南儿,可是有机会走到一块?”   万嬷嬷闻言诧异:“这……”   武昭王妃由床边坐下:“也不知道他们私下是怎么来往的,可是有令人难以想到的意外进展。”   万嬷嬷道:“但柳姑娘之前的行径,怕是……”   怕是有辱门楣,对方根本担不起武昭王世子夫人这个身份,还会连累整个武昭王府招尽耻笑。   然而,武昭王妃根本不在意这些虚的。   她道:“那些都不重要的,你明白我,从很早起,就有这个私心,不想织织到别家去,奈何南儿无意。”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她仍有此期待。   只要织织能重新做人。   万嬷嬷想了想,说道:“虽然现在世子与戚姑娘没有来往,但是以世子的性子,估计并不容易变心。”   这一点,武昭王妃也是知道的。   她摇了摇头:“戚若瑶那个丫头,我不看好。”   活了几十年,她哪里能看不出戚若瑶不是个简单的,估计还不如以前的织织,只是人家聪明些罢了。   万嬷嬷也明白这些。   可她不如武昭王妃那般豁达,不注重虚名。   她微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武昭王妃想了想,又道:“你派人查查,织织与南儿之间的事。”   万嬷嬷只能应下:“是!”   柳织织离开武昭王府,仍在街上闲逛,大有不到没办法,就不回国师府的意思,哪怕是午后犯困时。直到实在难熬,她才拉着童落由一处树池旁坐下,倚着对方的肩打盹。   童落瞥了她一眼,由她。   因着穿越来这么久,柳织织始终作息不正常,便没逛过夜市,她打算待休息一会后,去夜市上玩。   混沌间,她未想又见到之前梦里的那个人。   缥缈的云烟中,他仍是一身玄色衣袍,也仍在独自悠悠地下着棋,仿佛他就这样度过了无尽的岁月。   柳织织马上问他:“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回家?”   这次的他,一字未语。   柳织织又道:“你到底是谁?你说我不是这个天道中之人,那是不是说明我不该存在于此?那你把我送走啊!”   她才不要继续留此遭罪。   烦得慌。   见他始终不理自己,她便要再出声,耳边忽然响起有人呼唤她的声音:“织织,织织醒醒……”   她的意识不受控地被拉离,眼前宛若幻境的一幕消失。   她睁开眼,便见到有一段时间未见的谢遇。   我去!   要不要这样?   谢遇正松了口气,对她道:“你总算醒了,大白日的,怎在这里睡得这般熟?就不怕着凉了?”   柳织织没与之计较被打扰,只揉着眼问:“你怎么来了?”   谢遇道:“我路过,刚好见你在此睡觉。”   “哦!”   柳织织看着眼前夜色,这才发现天已黑,可以逛夜市了,她便问谢遇:“这都城最热闹的夜市在哪里?”   话语间,她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谢遇问她:“你想去夜市玩?”   “嗯!”   谢遇打量着柳织织那困意不散的样子:“要不今日还是免了,回去睡觉作罢,你似乎太累。”   柳织织摇头:“我要去玩。”   谢遇见她固执,只能无奈随她:“那我陪你。”   “好。”   柳织织站起身,由着谢遇带她往都城最热闹的夜市行去,始终默不作声的童落,仍跟在后头。   一路上,柳织织哈欠不断。   谢遇看了眼后头的童落,便拉着柳织织朝前走了些,小声问道:“你现在和唐离是什么情况?”   他最近一直在江湖中,未来得及过问。   柳织织没忘自己骗过他的事,只道:“就那样。”   谢遇又问:“他可让你受委屈?”   柳织织摇头。   当然委屈,她逃了八百回,八百回被唐离提了回去,还险些被强.暴,奈何这些不能告诉谢遇。   她想想,就觉得莫名其妙,唐离开天眼了不成?   这简直神了。   原书中,关于唐离的背景,交代得不多,她看了眼后头因见他们说悄悄话,自觉离他们一段距离的童落,便趁机问谢遇:“话说,唐离除了是国师的义子外,是不是还有很大的势力?”   谢遇环胸:“据我所知,他没势力。”   柳织织压下一个哈欠,面露诧异:“怎么会没势力?”   大反派没势力?   谢遇颇觉嫉妒地说道:“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但他确实没势力,可人家有实力,他的实力高不可估。其实想想,只要实力够强,那便是走遍天下都不怕,还需什么势力。”   柳织织闻言,觉得也没错。   那唐离是只凭一己之力,便能翻云覆雨?   她道:“可他实力再强,总得需要势力的时候吧?”   例如找她。   谢遇道:“国师府的人,就够他使唤,还有白潜玉,白潜玉虽只是他的亲信,但据说白潜玉手里有极大的势力。”   “多大?”   “我不了解。”谢遇瞧了瞧柳织织哪怕说着话,也哈欠连连的样子,“反正唐离有什么事,不怕没人使唤。”   柳织织颔首,有些耐不住困意。   谢遇劝她:“要不回去?”   她摇头:“我要玩。”   “……”   谢遇只能随她,未免这丫头走着走着就栽倒,他扶住她的胳膊。   他们继续闲聊,很快便逛到夜市。   他们所到的夜市确实足够热闹,且繁华,四处张灯,亮如白昼,柳织织行在人流间,总算来了些精神。   柳织织问谢遇:“现在可以放花灯吗?”   “当然能,当下虽没有灯节,亦是能买得到花灯。”谢遇说着,颇为不解,“这种事,你居然不知道?”   他记得她明明知道。   柳织织马上道:“我不是失忆了吗?”   谢遇恍然:“差点忘了。”   他拉住她的衣袖:“走,我带你去湖边,那里有花灯。”   亮眼的少男少女相携穿梭而去,颇为惹眼。   不少人瞧向他们。   这夜市的湖就在前头不远,不多时他们便到了,湖边的人要比街上的人少,多了份雅致清爽的感觉。   他们买了花灯,蹲在湖边玩起。   头次放花灯,柳织织觉得新鲜得很,可惜她仍困。   她干脆由湖边坐下抱起腿,打算小歇。   谢遇扶着她的肩,正欲再劝她回去,忽然察觉到什么,便转头,看到武昭王妃身边的万嬷嬷朝他们步来。   谢遇推了推柳织织,示意其看过去。   柳织织忍困转头,看到万嬷嬷,她想了会,才记起此人是白日在武昭王府,那扶着武昭王妃的嬷嬷。   她知道此人姓万。   万嬷嬷靠近,朝柳织织行了个礼:“柳姑娘,王妃要见您。”   话语间,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柳织织下意识瞧了瞧谢遇,便怀着一份莫名其妙,问万嬷嬷:“可知王妃要见我,是所为何事?”   万嬷嬷道:“柳姑娘去了便知。”   柳织织有些迟疑。   谢遇便对她道:“你不用这副戒备的样子,宁姨素来把你当女儿对待,说不定是想接你回去呢!”   谢遇拉起她:“走,我陪你去。” 第043章   兴许是早就得知柳织织的行踪, 武昭王妃所处的地方恰在大路的另一边,湖另一端的画舫中,离柳织织他们不远。   踏上画舫,他们就见到正侧头看湖景的武昭王妃。   武昭王妃闻声, 转过头。   谢遇先一步过去, 拱手爽朗地行礼:“宁姨。”   武昭王妃朝谢遇颔首, 目光落到正在打哈欠的柳织织身上, 瞧着这丫头有些憨乎乎的样子。   柳织织忍困过去, 颇为拘谨。   武昭王妃道:“不必见外, 你们都坐。”   谢遇倒是不见外, 他看得出来, 武昭王妃对柳织织确实如他所料, 是怀着善意的, 便直接拉着柳织织一道坐下。   武昭王妃注意到候在外面的童落,眸光微动。   谢遇替柳织织问道:“不知宁姨找织织过来, 是所为何事?”   武昭王妃神色柔和地打量柳织织,当下好生瞧着, 她才发现这丫头由里到外的感觉都与以前大不一样。   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她道:“宁姨就是想见见织织。”   柳织织眯着困到酸痛的眼, 能察觉得到对方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厌弃她,相反,似乎极为稀罕她。   不对,是稀罕女配。   武昭王妃叹了口气,便对柳织织道:“织织可怨宁姨?”   柳织织摇头。   武昭王妃瞧着柳织织的眼,看得出来,这丫头对她确实毫无怨气,如此,她虽欣慰, 却也不免心疼。   若非遭了不少罪,又怎会懂事到如此地步?   柳织织垂眸想了想,如果这武昭王妃真向着她,她倒是不介意和对方拉近关系,还能多一座靠山。   据她所知,武昭王妃可不仅仅是武昭王妃。   还是旵阳国的长公主。   于是她说道:“之前所受,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哪里能怨宁姨?承蒙宁姨不嫌弃,还愿见我,我感动都来不及。”   她倒想故意哭一哭,更博取对方的心疼。   奈何她无泪,便不装了罢。   武昭王妃闻言,越发欣慰,她隔着面前桌子拉过柳织织的手:“织织果然是懂事了,这就好,这就好……”   说着,她的眼睛红起。   说来都怨她,盲目地溺爱,才会害了这丫头。   如今她也不需要多加确认,一把年纪的她,哪里能看不出这丫头确实是已幡然醒悟,悔过自新。   她又道:“织织以后,可得好好做人。”   柳织织点头。   武昭王妃拍了拍柳织织的手,似欲言又止。   后来她的目光又落在外头的童落身上,思起儿子所说的话,她便道:“听南儿说,你和唐离在一块?”   柳织织低头搓了下眼,不知如何答这个问题。   谢遇倒了杯茶递到柳织织面前,很有眼色地说道:“宁姨,此事说来话长,就不说了罢,织织有分寸。”   柳织织低头喝起茶,试图解困。   武昭王妃拧眉担忧道:“织织还是离唐离远些。”   虽然儿子说织织与唐离有私情,但她不怎么认为织织真能忘得了南儿,何况她绝不答应织织和唐离在一块。   唐离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柳织织含糊地应了声:“好。”   武昭王妃道:“织织可别糊弄宁姨,唐离不是你能接近的,你和他在一块,说不得哪天就忽然没了命。”   柳织织暗道,其实女配已经没了命。   思及此,她越发不想待唐离身边。   她想了想,便看向武昭王妃,可看出对方非常反对她与唐离在一起,大有只她一句话,便会带她摆脱唐离的意思。   思起对方的背景,她考虑着对方帮她的可能性。   可思前想后,她终究还是不敢冒险。   她继续喝茶,一时没说什么。   但姜终究还是老的辣,目光始终落在柳织织身上的武昭王妃,哪里能瞧不出这丫头的迟疑,显然是有顾虑。   她又瞧了眼童落,似有琢磨。   武昭王妃是个聪明人,她暂时没就着此事继续多说什么,忽然转而问起柳织织:“织织很想睡觉?”   柳织织忍下哈欠:“还好,我想玩。”   谢遇无奈道:“也不知今日的织织是怎么回事,老早就想睡觉,偏偏她非得赖在外面玩什么夜市。”   武昭王妃笑了笑:“那就玩吧,陪我游湖。”   好不容易能与织织相聚,她也舍不得这么快分开,思起柳织织喜欢游湖,她便吩咐下去:“游湖。”   随即画舫在湖中缓缓移动起来。   柳织织觉得新鲜,便换了个位置,坐在边上担着脑袋看这移动的湖景。   期间,武昭王妃时不时与她说说话。   武昭王妃年纪不轻,算是见多识广,不缺老道,与现在的柳织织处久了,她隐隐感觉似哪里有些不对。   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直到她见柳织织终忍不住睡着,才小声对谢遇道:“织织她……”   谢遇以为对方指的是失忆的事,便老实道:“不知是不是之前受的刺激过大,织织并不记得以前的事。”   武昭王妃诧异:“不记得?”   谢遇点头。   武昭王妃免不得极为心疼,可想想,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抚着柳织织滑.嫩的脸,思索间因着感觉这丫头的脸色似乎有些白,便吩咐万嬷嬷:“去找个大夫过来。”   “不必!”   童落发现柳织织已睡着,便步了进来。   她直接将睡死的柳织织打横抱起:“她只是乱了作息,又没及时休息好,属下带她回去,就此告辞。”   “你……”   武昭王妃不悦站起,童落已抱着柳织织跃到岸上。   谢遇朝武昭王妃作了个揖告辞,立即也施用轻功上了岸,跟上她们。   前行间,他们恰遇薛雁南由对面过来。   薛雁南看到柳织织他们,未露出意外之色,大概是来接武昭王妃之前,就已了解这边的情况。   他只看了眼童落怀中的柳织织,与他们擦肩而过。   谢遇拍了拍薛雁南的肩。   薛雁南立在岸边,静静地等着画舫靠岸,踏了上去。   正是觉得气闷的武昭王妃看到儿子,便起身朝外走来,她问他:“织织究竟为何会与唐离在一块?”   薛雁南稍默,说道:“我已经摸不透他们。”   最开始,他以为柳织织与唐离为奸,后来又以为他们有私情,但白日柳织织说他们只是过家家。   现在的柳织织,让人满脑子都是糊涂。   武昭王妃拧眉想了想,说道:“织织像是被迫。”   薛雁南未语。   武昭王妃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儿子,一番欲言又止后,迈步下了画舫,薛雁南转身跟上,虚扶住她。   两人走了一阵,武昭王妃才又出声:“我打算把织织接回府。”   薛雁南闻言,当即抿起唇,显然不愿。   武昭王妃道:“这次相处,我觉得织织已经改过自新,相信她不会再做让你不高兴,甚至损害你的事。”   薛雁南道:“我不信她。”   武昭王妃顿足看着他:“那你总信娘吧?若她真不知悔改,又做出什么,娘来担责,且再不让她踏进武昭王府一步。”   薛雁南垂眸。   武昭王妃又道:“就当是为了娘,给她一次机会,好不好?”   薛雁南终于道:“估计唐离不会放人。”   见儿子终于松口,武昭王妃自然是高兴的,她随即道:“无碍,明日一早,我便入宫请旨,他不放也得放。”   薛雁南没说话。   武昭王妃说到做到,为了尽快把织织接回府,次日极早,天还未亮,她就不顾身子的不适入了宫请旨。   因她的身份特殊,给足理由后,祁文帝依了她。   当时恰好景初也在宫中,算是第一时间得知此事,他回太子府,免不得将这个消息告知于戚若瑶。   戚若瑶闻言,自是气得厉害。   但为了维持风度,直到景初走后,她才抬手重重地拍在桌上。   戚凡给其抚背顺气,亦是不快。   戚若瑶冷着脸道:“我算计那么多,才让柳织织那个蠢货被赶离武昭王妃,最后难道都是白搭?”   素缘劝道:“也不是白搭,她的名声回不来。”   “是啊!”戚凡道,“除了回到武昭王府之外,她什么都没得回来,名声回不来,县主之位回不来。”   话虽如此说,戚凡却是暗自恨得牙痒痒。   任何让她姐姐不痛快的人,都该死。   他的眸中划过阴沉。   戚若瑶握紧拳头,她倒是低估了柳织织的本事,也低估了武昭王妃对柳织织的感情,只怨她没能早些杀了柳织织。   她顺下气,心中生起其他考量。   戚凡见她渐渐沉静下来,才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姐姐,柳织织回到武昭王府后,会不会与薛雁南……”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姐姐似乎是劣势。   戚若瑶闻言,觉得好笑。   “不可能,雁南绝不会给她机会。”她眯起眼,嘴角挂起势在必得的笑,“说起来,她入武昭王府,也不是坏事。我本来打算向唐离要她,如今倒好,可以直接向雁南要她。”   她终究有些摸不透唐离,但雁南却不同。   他不能不给。   素缘闻言,眼睛亮起:“这倒是件好事,看她怎么逃。”   此时的国师府正门前,柳织织正懵懵地接过圣旨,她怎么也未料到,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国师府。   关键这是圣旨,任何人不得阻拦武昭王妃带走她。   太意外了。   武昭王妃一手牵着她,一手抚着她的脑袋:“宁姨带你回家。”   立在门口的童落忽然下令:“拦住她们。”   几名侍卫迅速拦住她们的去路。   武昭王妃转身,气势逼人地说道:“你们这是违抗圣旨?”   童落冷道:“属下不管什么圣旨,属下只知道,柳姑娘是我们公子的人,看好她是属下的职责。”   武昭王妃厉喝:“大胆,都让开!”   童落步过去,挡在她们面前。   武昭王妃沉脸:“国师府的人,都是这般目中无人?”   倒是令她意外。   这时,忽然响起一道低沉苍老,透着不怒自威,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童落,不得无礼。”   所有人立即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看着不凡的年长者正负手缓缓踏近,他一袭苍色宽炮,由玉簪束起一部分的长发已成银白色,瞧着大概六七十岁的年纪,但身姿笔挺,透着不染红尘,道骨仙风的气度。   他靠近立住,目光静和。   童落马上朝其拱手行礼:“国师。”   柳织织瞧着这人,原来这就是那个据说通晓天文地理,精于玄学,武功高深,德高望重,深受皇帝信赖,百姓崇敬的国师。   唐离的义父,唐靖月。   据说,他之前好像一直在云游来着?   当下瞧起来,确实是个高人。   武昭王妃看到国师,神色缓和了些,无论唐离怎么样,国师确实值得敬重,她先行了个礼:“见过国师。”   唐靖月道:“不必多礼。”   武昭王妃将这帮拦路的侍卫瞥过,便道:“我奉旨接织织回武昭王府,但贵府的下人似乎……”   唐靖月没问其他,只道:“他们不懂事,你们走罢。”   童落出声:“可是……”   唐靖月打断她:“不得无礼。”   童落只能闭嘴。   武昭王妃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她没打算在此多做无谓的纠.缠,直接牵着柳织织过去上了马车。   期间,柳织织下意识回头多看了看唐靖月。   唐靖月亦是看着她,若有所思。   直到她整个人隐于车帘后,随着马车驶起,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缓缓踏进国师府,仍未过问什么。   童落看了看他的背影,马上离去。   马车内,武昭王妃始终拉着柳织织的手,柔声宽慰道:“织织别怕,有宁姨在,唐离不会拿你如何。”   看织织的反应,她越发断定这丫头是被逼留在唐离身边。   柳织织点了下头。   被武昭王妃拿着圣旨接走,对她来说,着实是意外之喜,她只希望唐离不会嚣张到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毕竟在古代,抗旨是大罪。   再说,唐靖月都回来了,应该可以管管唐离。   越想,她越觉得安心。   武昭王妃问她:“织织可否告诉宁姨,你之前为何会与唐离在一块?他可是对你做过些什么?”   柳织织想了想,道:“我不记得。”   为了稳妥,她决定还是少说些关于她和唐离的事,免得阻了退路,毕竟多说多错,难保唐离真不会抗旨。   小心点不会有错。   武昭王妃面露心疼:“你真失忆了?”   “嗯!”   武昭王妃当真是把柳织织当女儿看待,一路上免不得问东问西,柳织织始终尽力搪塞着,能不说就不说。   入了武昭王府,武昭王妃又亲自送她去到住处。   武昭王妃想起她失忆的事,便在踏进独院的时候说道:“这里是织织从小到大所住的地方,你可觉得熟悉?”   柳织织摇头。   武昭王妃叹了口气,眼眶微红。   这时一名婢女由屋里走出,她见到武昭王妃和柳织织,马上迎了过来,怯怯地福身:“王妃,柳姑娘。”   她似乎在怕着什么。   武昭王妃对柳织织道:“这是音音,之前伺候你的婢女。”   柳织织闻言,这才想起原文中的内容。   从小到大伺候女配的那名婢女叫顾樱儿,但在受戚若瑶收买,陷害女配给景初下药后,就已被赶出王府。性子胆小的音音是后来被派到女配身边的,平时没少被打没骂,便由心怕女配。   武昭王妃陪着柳织织进屋,音音给他们倒茶。   是夜。   武昭王妃的丈夫武昭王,正由远在默城的堪卧门中,在堪卧门门主,也就是当代武林盟主莫邪分的相送下踏出门槛。   行走间,他们还在说话。   莫邪分道:“王爷放心,莫某定竭尽所能,铲除祸端。”   所谓的祸端,是由之前范扬意留下的。   武昭王此次下江湖,就是为了亲自着手调查此事,如今也查得七七八八,就差将那些人端干净。   这几乎整个大昊江湖都已被搅浑,后面不免有一场恶战。   武昭王颔首,与莫邪分告辞。   门口候着一辆马车,马车前坐着武昭王的亲信杨望是,武昭王未上马车,而是负着手缓缓步行,在想着些什么。   杨望是未打扰,驾着马车静静跟着。   夜已深,路上未见行人。   许久后,武昭王才止步欲回头上马车,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便立即抬眸,见到路旁树上侧坐着一个人。   虽夜黑风高,他也能看清此人是谁。   他冷了眸色:“唐离。”   唐离倚着树,把玩着折扇,侧头悠悠地瞧着武昭王,勾唇道:“不必如此惊慌,我是来给你好东西。”   武昭王可不认为这小子找他,能有好事。   他转身就往马车走去。   唐离不徐不疾地拿出一本书,搁手里转了一圈:“确定不要?这可是果果你们薛家代代相传的玄破剑法。”   武昭王顿足,立即回头。   习武之人的视线好,何况唐离有意让武昭王瞧到,武昭王便精准地发现那确实是他们薛家的至宝。   他沉了脸:“怎么在你手里。”   唐离环胸笑道:“你那出息的儿子给我的,薛家真是代代出情种,你儿子为救一个女人……啧啧。”   不用明说,武昭王已知怎么回事。   逆子!   这么大的事,竟是不知会一声。   纵使素来沉稳的他一把年纪,也免不得被气到,既气儿子的没分寸,也气狡诈的唐离定是也下了套。   他忍怒问唐离:“所以你想做什么?”   唐离缓缓道:“我要你们清河山庄从古至今的所有资料,只要你配合我,这本破剑法,就还给你。”   破剑法……   武昭王的老脸越发难看。   八年前这小子从他手里抢走玄破灵剑,后来觉得没兴趣,再扔给他时,也是嚣张地说:一把破剑。   唐离欣赏着对方那猪肝样的脸色,颇为愉悦。   他道:“如何?”   武昭王沉声问他:“为何要这些资料?”   “你不必知道。”   话语间,察觉到什么的唐离懒懒地抬眸看了远处一眼,只一会,他再看过去时,便见到童落迅速飞近。   他的俊脸上,忽然少了分随意。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他吩咐童落看住的柳织织。   童落着地,见到自家公子在树上后,立即拱手禀报:“公子,武昭王妃请了道圣旨,将柳姑娘接回了武昭王府。”   唐离立即坐直,寒了脸色:“怎么回事?”   武昭王闻言,觉得诧异。   童落道:“国师已回府,属下拦不住。”   唐离跳下树,瞥向武昭王,声音阴冷:“剑法换资料,你不换也得换。还有,柳织织是我的人,任何人都不得夺走她,你最好管紧自己的妻儿,我想杀他们,是易如反掌。”   落下威胁,他甩袖迅速离去。   眨眼间,黑下脸的武昭王便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第044章   大早上, 薛雁南便就在院中练剑,吴意候在一旁。   吴意看得出来,世子心情不愉。   若他猜得没错,估计是因为再回到武昭王府的柳织织。   他心下越发觉得世子奇怪, 以世子的性子, 既然答应王妃将柳织织接回, 就不该再纠结什么。大不了, 若柳织织再做什么恶, 赶走便罢, 又何须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   正是他如此想时, 薛雁南收了招。   他马上递过帕子, 给其拭剑。   薛雁南面无表情地将剑拭干净, 便收了剑往外走。   吴意跟上问道:“世子这是要去何处?”   薛雁南未答。   迎面恰遇景初再次造访, 景初顿足等着他离近,便转身与他一道前行, 侧头也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薛雁南仍未答,只往北走。   景初看向后头的吴意。   吴意摸了下鼻子, 猜测世子估计是要去柳织织那里。   最了解薛雁南, 确实莫过于自小陪他长大的吴意,后来,他们真随着薛雁南行到了柳织织的闺院。   吴意的心情,逐渐变得更复杂。   薛雁南稍顿,迈步行入。   他们踏进时,忽听到亭子后面的池中有声音,便同时止步看过去,未想见到柳织织的脑袋由水里伸出。她利落地游到岸边甩了甩海藻一般的头发,便湿漉漉地出了水, 颇为愉悦的样子。   站在薛雁南他们的角度,她现在就像一只由水中出来的妖。   明明纯净得过分,却透出浑然天成的魅丽。   水的包裹下,她的身姿也更显绰约。   让人难以移开眼。   柳织织不乏憨态的抹了把脸上的水,定眼见到薛雁南他们,便稍愣了下,马上侧过身去:“你们来做什么?”   薛雁南总算说话:“你又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没温度。   柳织织转头看了眼景初这个外人,想到现在的气候很凉,正常姑娘家是不可能入水游泳,何况只穿了这点衣服。   她稍思,便道:“我不小心掉到水里了,好冷,我去换衣服。”   才不冷,她舒服得很。   可不想外人起疑,她只能故意颤颤地跑进屋里换衣。   景初挑了下眉,瞧向薛雁南。   薛雁南的反应不大。   柳织织换衣的速度不快不慢,她再从屋里出来时,穿得挺厚。   她将薛雁南他们都瞥过,靠近问道:“说吧,要干嘛?”   薛雁南寒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想将她脸上看出个窟窿,好一阵后,他才问道:“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柳织织扬眉:“耍花招?”   因景初在,她说话有所顾忌:“我可没耍花招,是宁姨看我可怜,就把我接回来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以后我也不会对你耍什么花招,至于信是不信,那就随你。”   薛雁南抿唇,仍盯着她看。   柳织织知道他对自己的成见很大,也没兴趣急着去扭转什么,反正除了寻求庇护之外,她不会做其他。   时间长了,她迟早能洗白自己。   她唯一的麻烦,只有唐离。   不等薛雁南再说什么,她抬了抬自己的胳膊,笑道:“你看我穿得这么板正,可不是为了招呼你,我去玩啦!”   话罢,她轻松地越过薛雁南他们往外去。   首先跟着转头的是景初,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不一样,真是太不一样。   直到见不到她的身影,他才回头看向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的薛雁南。其实说起来,这两人都变得不一样。   薛雁南立了会,才转身离去。   景初稍顿,便跟上。   两人行了段路,景初看了看薛雁南,问道:“你特地往这里跑一趟,难道就为了质问她那么一句话?”   薛雁南没给回应。   景初习惯对方的沉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道:“自我过来,你总共就说了两句话,都是跟柳织织说的。”   薛雁南的脚步,隐隐顿了下。   景初拍了拍薛雁南的肩:“这不像你。”   以前的薛雁南对柳织织是何态度,周围的人都有目共睹,他哪里会对她说一个字?只会忽视个透底。   更别说,特地来找她。   后面的吴意想说,世子还总是因柳织织走神呢!   简直是见了鬼。   柳织织踏出王府,难得有一次自己出来逛,是没人跟着的。她瞧了瞧周遭,发现没有童落的身影,便往左拐。   后来拐到街上,她恰遇出来给她采买的音音。   音音见到她,马上白着脸福身:“姑娘。”   明显还是非常怕她。   柳织织朝其笑了笑:“你回去,我自己去玩玩。”   “是!”   音音又朝她福了个身,低头越过她离去,瞧着似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可想而知曾经的女配有多凶。   柳织织瞧着音音离远,轻啧了下。   她哪里不知道,这丫头是变着法子离她远些。   她收回目光,继续悠悠地闲逛。   就在前方不远,一处颇为安静雅致的酒楼上,戚若瑶正坐于最靠近护栏的桌旁,她的身边立着素缘。   她单手撑着脑,瞧着楼下人.流在思些什么。   直到素缘出声:“姑娘,是柳织织。”   戚若瑶闻言回神,循着素缘的目光看去,便见到刚买了一串糖葫芦的柳织织正朝这边逛来。   瞧起来,还真是过得不错。   戚若瑶冷下脸。   也是,终于又离雁南近了,也难怪心情好。   对于这柳织织,她始终不会放在眼里,既然对方送上门,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便倏地捏碎一个杯子,拾起一块碎片朝柳织织射去。那碎片的准头与速度,昭示着戚若瑶的武功极高深。   但眼见着她即将杀掉柳织织,忽地一颗石子横飞过去。   叮——   柳织织闻声,立即抬眸,便见到在她前面约莫两米的地方,一颗石子打落一块似乎是将要射中她的碎片。   她愣了愣,循着感觉抬眼。   她看到酒楼上,正立于护栏边的戚若瑶。   因离得远,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她想了想,所以是戚若瑶再次果断地要杀掉她这个本该轻易死掉的炮灰,然后暗中有人救了她?   如此看来,戚若瑶的脸色肯定不好。   救她的人,应该是薛雁南的人,毕竟她已让薛雁南派人盯着戚若瑶。不过,也不排除薛雁南比较细心,另外也派了人保护她。   柳织织本不想理会戚若瑶,却被素缘跳下来挡住去路。   素缘道:“姑娘让你上去。”   柳织织觉得这戚若瑶当真是烦人,怎像狗一样,非得咬着她不放?   知道对方不会让路,她上去作罢。   戚若瑶坐回桌旁,待柳织织离近了,便嘲讽道:“怎么?暗中保护你的人,是王妃派的?你挺本事。”   柳织织坐下,倒是忘了,武昭王妃也会派人保护她。   但她故意道:“是薛雁南派的人。”   她没必要顾忌戚若瑶的心情。   戚若瑶闻言,神色果然微变,但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常态:“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我心知肚明,对雁南来说,你不过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狗,他又怎么可能保护一条他厌恶的狗。”   这话说的……   柳织织素来没什么气性,她撑着脑袋继续吃自己的糖葫芦,只道:“有事说事,别就知道逞嘴皮子功夫。”   她是真不喜欢吵架,嘴脸太难看。   何况她不在乎薛雁南,更不在乎他怎么看她。   戚若瑶不喜柳织织这副态度,好像不管她怎么做,对方都无所谓,反倒显得她极没风度似的。   以前的柳织织,哪会这般耐得住?   她压下不悦,说道:“你别得意忘形,以为有武昭王妃护着你,你就能高枕无忧,你可知我为何在这里?”   柳织织只听,不答。   戚若瑶凉凉勾唇:“我在等雁南,正打算让他把你交给我,你觉得,他会不会把你交给我处置?”   话虽如此问,她显然是坚信薛雁南会依她。   柳织织说道:“你既知我已回武昭王府,那肯定知道我是为何回去的,你是要薛雁南为你违抗他的母亲?”   戚若瑶颇为嚣张:“又如何?”   柳织织一言难尽地扯了下嘴角:“你倒是挺自私,也更自信过头,你又怎么确定薛雁南能为你做到这地步?”   戚若瑶道:“凭我是他的心尖人。”   心尖人……   柳织织思起,薛雁南确实很在乎戚若瑶。   戚若瑶又道:“而你的存在,只会对我不利,他自己迫以无奈不对你出手倒也罢,怎么可能不向着我?”   柳织织闻言,有些没了底。   其实薛雁南确实是迫以无奈,才不动她,甚至是帮她。但若是他的心尖女主非得要走她,甚至是软硬兼施,又逼又闹起来,倒难保他不会一时被感情冲昏头脑,将她交出去。   她忽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香了。   还是那句话,她虽然死不了,但不愿遭罪。   她若到戚若瑶手里,还能好过?   正是她如此想时,她侧头无意见到薛雁南正骑着马路过,素缘立即跳下去,拦住对方的去路。   戚若瑶也循着看下去。   薛雁南及时驱马停下,听着素缘说什么后,抬头看了上来。   他的目光依次瞥过柳织织和戚若瑶,便没有犹豫,下了马越过人.流,直接朝酒楼这边走来。   戚若瑶瞧向柳织织,势在必得地扬了下唇。   柳织织撇着嘴暗想,也幸好当下她在,还能尽量避免薛雁南度不过这个美人关,失了自己的信誉。   若她不在,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女主就是女主,谁都向着,也难怪戚若瑶这般自傲。   哪像她……   薛雁南由楼梯上来,再看向护栏边坐着的那两人。   他提着剑,面无表情地步了过来,侧头冷冷地看向柳织织,仿佛在说:你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柳织织颇为鄙夷地说道:“你搞清楚状况,这可不是我在作妖,是你的心上人要我上来的。对了,刚才我路过,她还刺杀我来着,幸好你的人及时出手,我才能完好地站在这。”   她稍顿,又补了句:“你不信可以问你的人。”   薛雁南没否认保护她的人,是他派的。   戚若瑶见此,变了脸色。   她马上问薛雁南:“你居然真派了人保护她?”   薛雁南仍没否认。   柳织织没说他不仅派了人保护她,还派了人盯住这个所谓的心尖人,免得惹怒对方,两人吵着吵着,把她推出去了。   戚若瑶没了刚才的得意,只盯着薛雁南。   等不到他的辩解,她的神色冷下。   她立即质问他:“你到底是何意?她差点毒死我,你不仅放过她,后来在太子府,还维护她,如今竟又派人保护她?”   她很生气,也更失望,他怎么可以这般不顾忌她?   薛雁南神色未变,只问:“你找我有何事?”   戚若瑶拉大声音:“你先回答我!”   柳织织乐得在一旁看戏,只等着薛雁南顶不住戚若瑶所给的压力,打算把她交出去时,再说话。   薛雁南没有回答。   戚若瑶盯着半日.逼不出一句话的薛雁南看了阵,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怒火,免得让自己显得难看。   她瞧向柳织织,越发恨不得将其除掉。   她坚信,都是柳织织使了什么诡计,逼得薛雁南不得不如此。   “好,很好……”   戚若瑶低头喝了口茶,顺了顺气,红着眼赌气道:“以我们如今的关系,我确实没权利要求你什么。”   柳织织发现茶没毒,也给自己倒了杯。   她刚才一直忍渴。   戚若瑶继续道:“我来找你,是为了要你把柳织织交给我,这个人三番两次要我死,我不能放过。”   以前的女配,确实是想尽办法地杀她。   但人家是女主,女配次次是作死。   见薛雁南没表示,戚若瑶又道:“我知道你娘喜欢她,这样会让你为难,但若放过她,便是将我置于危险中。”   她话里话外,都着重点出柳织织会害她。   为的是让薛雁南考虑她的安危。   柳织织正欲为自己辩解,薛雁南终于出声:“她不会。”   柳织织颇为意外地看向她。   戚若瑶怔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你说什么?”   “她不会。”薛雁南又道了遍。   “你在帮她说话。”戚若瑶睁大眼,觉得不可思议。   薛雁南未语。   戚若瑶终于无法忍怒,立即站起身:“你是不是疯了?你忘记她是怎么三番两次派人刺杀我的?忘记她是怎么毒我的?”   他不动柳织织,保护柳织织,可以是被迫。   但帮柳织织说话,是为什么?   戚若瑶又问薛雁南:“你那么相信她?”   薛雁南抬眸:“对。”   柳织织边喝着茶,边打量薛雁南,他之前还特地去她那里质问她呢,她才不认为他是相信她。   她倒觉得他是不愿和戚若瑶多言。   毕竟之前戚若瑶利用他,他纵使沉默,也是有脾气的。   何况他得信守承诺。   戚若瑶斥了声:“薛雁南!”   薛雁南似有些不耐,便干脆对柳织织道:“跟我走。”   “哦!”   柳织织放下茶杯。   戚若瑶几乎气湿了眼眶,她马上放下狠话:“今日你必须把柳织织交给我,否则你再也别想看到我!”   果然来了。   柳织织暗叹,她担心的就是戚若瑶这招。   薛雁南转身间,顿了足。   戚若瑶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我的脾气,说到做到。”   薛雁南默了阵,再出声:“不交。”   话罢,他迈步就走。   戚若瑶难以置信地呆了呆,便朝着薛雁南的背影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把不把她交给我?”   她的话音落下,忽地响起另一道男声:“交什么交?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两个杂碎来支配?”   该声音寒凉慵懒,由远到近,直至落在他们身后。   正跟薛雁南走的柳织织僵住,下意识止步。   唐离?   她便要转头,却忽地被一股她极为熟悉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拉走,瞬间落入她更为熟悉的男性怀中。   薛雁南马上转身,因见到唐离而沉下脸。   突然的变故,令戚若瑶愣住。   柳织织在唐离怀中挣扎了下,拧眉出声:“你……”   这货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唐离有力的臂膀紧搂住她,幽深的目光紧紧地落在她脸上,似乎是着实将这丫头想念得紧,想啃她。   他抿了下薄唇,道:“你真不让人省心。”   他将她摁入胸膛。   戚若瑶见唐离居然抱着柳织织,自然是极为震惊,她反应了半晌,便出声问道:“唐公子,你们这是……”   唐离懒懒抬眸:“与你何干?”   “……”   此时的楼下,刚抵达这里的武昭王妃抬头正朝楼上看来,见到柳织织竟是落入唐离手里,她变了脸色。   她立即大步进入酒楼,踏上楼梯。 第045章   薛雁南注意到柳织织在唐离怀里挣扎不得的动作, 他稍默后,便看着唐离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唐离最不喜欢他人过问他和柳织织的事情,当下脸上的神色也不好。   他来回瞧了瞧薛雁南与戚若瑶,思起他们刚才的对话。   他道:“应该是我问你们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中透着寒意。   想做什么的只有戚若瑶, 薛雁南只是信守承诺, 保护柳织织, 他看向柳织织的背影, 说道:“放了她。”   戚若瑶盯着薛雁南, 不由握紧拳头。   他为何非得管柳织织?   唐离贴着柳织织的耳根, 似含着痴迷之意般嗅了嗅, 便不屑地微扬了下唇角, 悠悠出声:“凭什么?”   “凭这是圣旨, 国师府的人不得再扣着织织!”   武昭王妃的声音沉沉地响起, 话语间,她已上了楼, 大步朝他们走来,并再道了遍:“放了织织!”   “圣旨?”   唐离始终搂着柳织织, 他抚着她细软的头发, 仍觉得不屑。   柳织织听着他说话的语气,觉得有些糟糕。   这货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果然,唐离眯起眼,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柳织织是我的妻子,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可能夺走她,都给我滚!”   嫌少有人见过他生怒,当下薛雁南他们算是第一次见。   就像是触了他的逆鳞,令他已失惯有的漫不经心。   妻子?   戚若瑶拧眉看着唐离, 哪里能看不出他是极在乎柳织织的,这与她预想的,根本是天差地别。   柳织织是凭什么?   她不由出声:“唐公子……”   “滚!”   唐离没看戚若瑶一眼,但这个字明显是扔给她的,惹得她脸色难看至极,从未想到自己会接二连三地受气。   她真是无法忍受。   素缘看了看自家姑娘,也是无言以对。   真是见了鬼,一个个都疯了。   武昭王妃诧异:“什么妻子?织织何时成为你的妻子?”   唐离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正名,便松开柳织织,低头看着她的眼:“告诉他们,我们的关系。”   “……”   柳织织想说,他们没有关系。   此时,风尘仆仆的武昭王已快马加鞭赶到,他抬头看到酒楼上的人,立即施用轻功跃了上来,落在妻儿身旁。   武昭王妃只瞥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唐离与柳织织。   看出柳织织不乐意,唐离便不悦地紧了紧握住她肩头的力道。   垂眸间,他的眼中透出凛冽的威胁之意。   武昭王妃察觉到什么,立即道:“织织不要怕他,你背后有整个武昭王府给你撑腰,何况他强扣你是抗旨。”   抗旨?   唐离抬眸瞥向那一家三口:“你们看我敢不敢抗旨。”   武昭王妃怒斥:“不知天高地厚。”   她不知道唐离究竟有多强,只知道他再强,也不可能与当今皇帝正面抗衡,何况他的义父还是臣子。   武昭王与薛雁南没说什么,似不意外唐离的猖狂。   唐离低头看向柳织织:“告诉他们,我们是夫妻。”   他什么都不怕,他只要她承认他。   他可以不跟她计较,她为了逃开他,总是不留余力。   他愿意惯着她。   然而,纠结了许久的柳织织终是选择信赖武昭王府,信赖当今皇帝的影响,她觉得唐离再强,也得有个度。   他终归只是个年轻人。   她忽地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要跑向武昭王妃那里。   唐离的脸色阴沉下来,及时将她拉回怀中。   柳织织挣扎着:“你放开我,我和你才不是夫妻,我们只是过了场家家,算哪门子的夫妻。”   他们不是夫妻,她从未承认过。   武昭王妃闻言,就要跑过来,被武昭王及时拦住。   她怒道:“放开织织!”   薛雁南抽出剑,随时准备出手。   唐离死死地扣紧柳织织,听到柳织织的话,他的脸上爬满寒霜,她不会知道,她当下的否认是在扎他的心。   他贴着她的耳根,声音冰冷:“过家家?”   头次听到他以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话,柳织织僵住。   她觉得不妙。   唐离灼.热的气息扑打着她的耳根,说的字,一个比一个冷得扎人:“你原来只当我们的关系,是过家家?”   “我……”   柳织织忽然失了语,感觉自己真激怒了他。   她习惯性地想马上改口哄他,这时她看见武昭王妃将武昭王推到一边,似乎是准备阻止唐离将她带走。   她怕他若承认和他是夫妻,会失去来之不易的庇护。   一时间,她无法选择。   唐离看向迈步准备围攻他的薛家父子,倏地一踢身前的圆凳,随着圆凳四分五裂地射出去,他带着柳织织飞离。   薛家父子打开碎木,立即追上。   武昭王妃亦是会武功的人,也用起轻功。   戚若瑶下意识跑上前,万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戏,她看着薛雁南的背影红了眼,立即跟上。   唐离想甩开后面的人,自是轻而易举。   眨眼间,扭头往后瞧的柳织织便已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唐离忽然含.住她的耳朵,她下意识缩脖子,   唐离的牙关忽地一合,痛得她不由惊呼:“嗷——”   肯定出了血。   唐离的声音阴郁幽冷,像是从牙关吐出:“我们现在就回去坐实夫妻之实,看你还敢不敢当我们是过家家。”   看她还敢不敢仗着他的纵容,变本加厉地伤他。   柳织织闻言,马上慌了。   她顾不得其他,赶紧抓紧他的胳膊哄道:“相公,我错了,我只是做不到相信你不会拿我入药。”   唐离冷勾了下嘴角,显然不再吃这一套。   柳织织跟他讲道理:“你想想你自己素来的作风,这让我怎么相信你,换成任何人,也做不到相信你。”   唐离不理她,加快了轻功的速度。   柳织织唤着他:“相公!”   她看着他那紧绷的俊脸,哪里能瞧不出这次怕是谁也无法撼摇他的决定,便放软态度将他哄了一路。   可他不理她一下,惹得她越来越急。   转眼他们就从成乐轩落了地,唐离直接打横抱起柳织织就往屋里走,她使劲挣扎着:“我们好好谈谈,谈谈啊!”   门口霁月看到这一幕,赶紧低下头。   唐离抱着柳织织进屋,一脚将门踢上,霁月过去将门关好。   霁月自觉离远。   唐离将柳织织扔到床上,她刚爬开,他就将她拖了回来,死死地摁.住她的手脚,让她无法乱动。   柳织织喊道:“我不要。”   挣扎了一阵无果,她便只能瞧着唐离,委屈扁嘴:“我怕……”   她好想以哭哄他,奈何无泪。   这个时候,她倒希望他是喜欢她的,那样心疼她的几率还能大些。   唐离盯着她的眼:“如果我说,我根本舍不得动你呢?”   正在使劲想动的柳织织闻言,稍有怔意。   她问他:“你说什么?”   唐离又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舍不得动你,你是不是就能相信我不会拿你入药?是不是就能不跑?”   白潜玉和童落都没有告诉他,喜欢一个人,是会疼的。   他受不了她离弃他,否认他。   柳织织又问他:“为何舍不得动我?”   唐离的薄唇微张,喉.结微滚,他盯着她那始终对他不缺抗拒的模样眯眼看了阵,忽然凉凉地笑了下。   他没答,倏地扯下她的腰带。   柳织织惊得挣.扎,却被他迅速单手将她的双手控.制在头顶,双.腿也早已被他控.制得死紧。   她只能哇哇叫:“你不是说舍不得动我?”   唐离温.软的薄唇沿着她的额头一路啄下,气息明显越来越热,几乎烫到她粉.嫩如娇花白玉的脸。   他贴着她的唇:“此动非彼动,我们现在就做夫妻。”   他的声音暗.哑,透着不容抗拒。   柳织织晃着脑袋躲他,大声道:“我们谈谈,相公,我怕……”   唐离顺势覆上她的脖.颈,置若未闻。   这一次的他就像是聋了,无论她怎么说,他始终不给回应,无论她怎么试着挣.扎,都无法撼动他半分。   柳织织正要开骂,忽然响起敲门声。   唐离的动作顿住。   他抬起头,如染了重墨般的双眼阴沉沉地看着停止挣.扎的柳织织,显然是极不悦好事忽然被打断。   他压.抑着自己,斥了声:“何事?”   外头童落道:“公子,国师让您过去一趟。”   柳织织松了口气。   唐离抿起薄唇,幽暗的目光始终落在柳织织脸上,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忍下那折.腾人的感觉,总算放开她。   柳织织麻溜地爬到床里侧,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她仍警惕地瞧着唐离。   唐离立在床边,也理着自己的衣服,依旧深深地看着她。   他道:“别想躲,待我回来继续。”   柳织织系腰带的动作停了下。   唐离理好衣服,再看了她一瞬,转身过去打开门,不愉的他未给门口童落一个目光,负起手离去。   柳织织倚在床里侧,抱起双腿。   唐靖月所住的独院离成乐轩不远,唐离往西行了段路,再南拐了些距离,便到了其幽静的独院中。   他踏进,就见到亭内坐着的义父。   唐靖月正低头吹着手里的茶,目光落在眼前的棋盘上,直到唐离从他对面坐下,他道:“这局,你可能破?”   唐离看向面前棋局。   他只稍顿,便执起一枚棋落下。   唐靖月稍愣,便轻笑道:“为父果然是难不到你。”   话罢,他低头喝起茶。   旁边立着服侍了唐靖月几十年的侍从秦叔,秦叔也是六七十岁的年纪,他将棋子一枚枚地仔细收起。   唐离双手担在桌上,开合着手中折扇。   他道:“义父回来得挺快。”   唐靖月放下茶杯,执起一枚棋,示意唐离与他对弈。   他先落棋,说道:“耽误你继续惹事了?”   唐离微勾了下嘴角,落棋不语。   唐靖月并不会多加管制唐离,也管不了,这二十几年,唐离惹事无数,人越大,惹的事越大,确实无法管。   儿孙自有儿孙福,唐靖月能护则护。   护不了,唐离就自己解决。   父子俩沉默地下着棋,片刻后,唐靖月抬眸瞧了瞧对面的唐离,又出声:“你小子是动了情?”   柳织织被带回的事,他显然已知。   唐离神色未变:“大概吧。”   唐离是唐靖月看大的,唐靖月自然是极为了解,他明白这小子十有八.九是真看上了那柳织织。   他道:“就像你一样,为父看不透那丫头的命格。”   唐离随意地出声:“是么?”   虽然唐靖月是唐离的义父,但唐离自小就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玄学,哪怕看起来似乎很有用。   唐靖月应了声:“嗯。”   不是他妄自菲薄,这世上之人的命格,他都能探知一二,唯独眼前的唐离,他看了二十四年没看透。   如今又多了个柳织织。   他忽然问唐离:“那丫头是不是不正常?”   唐离落棋的动作顿住,他抬眸反问:“义父为何如此说?”   唐靖月道:“你先回答。”   唐离垂了下眼帘,便将棋子落下,他说了实话:“她莫名死而复生,莫名杀不死,而且没有心。”   唐靖月诧异:“这……”   他随即又问:“她没有心,却活着?”   “嗯。”   “她的心呢?”   “被我挖去做了药。”   “……”   唐靖月似一言难尽地看了看眼前唐离,叹了口气,才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你好生告诉为父。”   事情虽然离奇,却不复杂。   唐离三言两语,便让唐靖月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后来唐靖月许久没有说话,在想着什么。   唐离便问:“义父素来神通,你觉得她为何如此?”   唐靖月又默了会,缓缓说道:“为父没见过这种情况,还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定不是人。”   人不会如此。   唐离又问:“那是什么?”   唐靖月稍思,便反问:“你说,之前她明明已经死透?”   “嗯。”   “死人复活,属于还魂。”唐靖月想了想,道,“之所以杀不死,倒有可能是因为她从不是活人。”   “义父的意思,她还能是鬼不成。”   “或许。”   唐离从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理论,他便未答话,一时间,父子俩又都沉默起来,似乎各有所思。   直到一盘棋作罢,唐离道:“我去看看她。”   他站起身。   唐靖月忽然出声:“小离。”   唐离侧头看向义父。   唐靖月叹了口气,说道:“那丫头没有心。”   唐离扬眉:“所以呢?”   唐靖月发现这头次动情的小子,果然没发觉这个严重的问题,便道:“心主七情,无心,则意味着七情缺失。”   七情是什么,唐离不会不知。   他陡然僵住身子。 第046章   唐离僵硬地抿了下薄唇, 他扯了扯嘴角,说道:“她看起来很正常,没所谓的七情缺失,她喜欢我。”   唐靖月瞧出这小子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   他知道, 这小子是栽了。   往往无情之人最深情, 他可以预见这小子的偏执, 奈何不凑巧地爱上一个没有心, 根本没有感情的人。   可能连人都不是。   唐靖月道:“为父一把年纪, 哪能看不出她是否正常。”   唐离闻言, 想起义父刚才忽然问他, 柳织织是不是不正常。   他看向唐靖月:“她明明很正常。”   她会开心, 会生气, 会害怕。   还会……喜欢他。   唐靖月瞧着唐离:“你将她扣在身边挺久了吧?难道就没有发现, 她的那双眼睛干净得过分,几乎没有情绪?”   唐离闻言, 喉结滚了滚。   他最喜欢的,便是柳织织那双清澈通透的眼, 他时常会盯着她的眼瞧, 自然早就发现义父所说的。   可他没多想过。   唐靖月又道:“七情缺失,自然不会有情绪。”   唐离立即辩解:“可她有情绪,她会开心,会生气,会怕我。”   唐靖月叹道:“你仔细想想,事情是不是真如这表面上所看到的,或者,你回去再好生观察观察她。”   唐离便想着,有关于柳织织的事情。   这……   私心上来说, 唐靖月并不想这孩子陷入太深,摔得太狠。   他又补了句:“她不会爱,不会喜欢你。”   唐离的身躯狠狠地震了下。   虽然明知七情包括爱,可当他听到义父如此直接地把这话说出来,他仍是仿若胸口被剧烈地捶了拳。   这闷痛的滋味,他从未生起过。   言尽于此,唐靖月瞧了瞧自己的义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便叹息着起了身,转身缓缓往屋里走去。   不会爱……   唐离立在原地,许久未动。   宴七寻进院中,转眸瞧到公子在这边,便大步走了过来。   他发现对方不对劲,不由唤了声:“公子?”   唐离仿若未闻,只如失了魂似的踏下短梯,慢慢地往前行着,满脑子想的都是有关于柳织织的种种。   宴七跟着他,有些慌:“公子?”   唐离还是未应。   两人一前一后,往成乐轩的方向去,直到唐离察觉到什么,便抬眸,远远地看到柳织织由侧屋的后窗跳出。   宴七也看到这一幕,下意识要过去拦人。   唐离忽然哑声道:“别出声。”   他死盯着柳织织。   宴七不知道公子想做什么,因着他们当下的地方,从柳织织那个角度看,是完全被树挡住的,宴七便再往里躲了些。   直到柳织织左右瞧了瞧,往北拐,唐离暗暗跟了上去。   未免他们被扰,宴七回了成乐轩。   国师府人少,柳织织逃跑的经验又足,加之唐离的有意纵容,她便逃得一路畅通无阻,根本不知道唐离始终跟着她。   她才不愿和唐离做夫妻。   她去到东面墙根,利落地爬上树,上了墙,再果断跳下。   落地的那一瞬,她的腿免不得狠狠地痛一下,却只随便抚了抚,就大步往北跑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似乎,对她来说,国师府没有任何她该留恋的。   她是真在努力逃。   她回头瞧的那一瞬间,立在树上的唐离清楚地看到她的眼。   那双确实没有情感的眼。   他负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有青筋爆起,便终是忍无可忍,跃过去由她身后落地,大喇喇地跟着她。   他以轻功相随,虽犹如闲庭信步,却速度有余。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   柳织织以为自己终于逃成功,便加快了步伐,嘴里嘀咕着:“死变.态,我才不要跟你做夫妻。”   唐离眯眼出声:“是么?”   忽然的声音,惊得柳织织陡然停下脚步。   她吞了吞口水,缓缓转身。   看到唐离,她下意识后退:“你……”   他是鬼吗?   唐离朝她靠近,死死地看着她的眼,仿佛想从里面找到些什么。   可她明明看起来是受了惊,眼内却无波。   柳织织知道抓回去就是洞.房,便管不得那么多,转身就要跑,却在一瞬间被唐离紧紧地抓住胳膊。   “嗷——”   他用的力道过重,疼到了她。   他将她拉回,紧握住她的双肩,仍瞧着她的眼。   他问她:“你喜欢我吗?”   柳织织疼得拧眉,对他道:“你手下的力道轻点,我疼啊!”   唐离似没听到,只固执地盯着她问:“你喜欢我吗?”   这货发了什么疯?   柳织织觉得莫名其妙,但为了哄他,她只能在迟疑后,终于出声:“喜欢。”   唐离转而捧住她的脑袋,逼她与他四目相对。   他道:“你再说一遍。”   柳织织依他:“我喜欢你啊!”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眼里却不含半分感情,甚至连点姑娘家该有的羞意都没有,明显只是敷衍。   唐离的双手,缓缓移到她的脖子上。   他渐渐使力:“为何骗我?”   柳织织愣了愣,赶紧拉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唐离忽然拉大声音:“你明明动不了情,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眼中泛出一丝猩红。   当初是她非得撩他,是她那般情真意切地跟谢遇说她喜欢他,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以为她真喜欢他。   结果他动了心,她却只是玩弄?   “我……”   柳织织不知道他为何这样,无法回话。   唐离斥了声:“回答我!”   柳织织怕他一怒之下拧掉自己的脖子,便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心道:“相公,你先把手拿下来。”   一声相公,或许是为了哄,或许是习惯。   唐离不仅不把手拿开,反而加大力,恶狠狠地逼着她:“说!”   他从不是好人。   柳织织马上道:“我说。”   她抓住他的手,不得不迟疑道:“我之前根本没说过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你为何固执地认为我喜欢你,为了自保,我只能顺势承认。你这个人太坏了,我除了如此哄,又能怎么办?”   她为自己辩解。   唐离的手颤了颤,忍下掐死她的冲动。   他的声音低哑,透着份咬牙切齿的意思:“你忘记当初莱芗镇那一行,你是怎么追求我的?”   柳织织察觉到他的忍怒,又迟疑起来。   他倏地眯起眼,透着威胁。   柳织织只能又实话:“那不代表喜欢,我只是觉得你好看,很符合我的口味,也觉得你很厉害,可以保护我。”   而且,她想在这个纸片世界找个合意的人玩玩。   也仅仅只是合意。   唐离怒极反笑:“追求我?却不喜欢我?”   还真是好极了……   他的好妻子,真是会玩。   玩感情玩到他头上。   仿若是无法死心,他继续盯着她道:“之前在给那姓戚的送解药时,你又为何与谢遇说那番话?”   柳织织稍怔,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原来那时,他都听到了。   她瞥了瞥他的胳膊,实在不敢说下去。   但在他威逼的恐怖目光下,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我那是怕谢遇为了救我,和你死拼。”   所以全都是唐离自作多情,就像一场不给他留任何余地的笑话。   他难以忍受地掐紧她:“我要杀了你。”   “唔……”   柳织织的脸马上红了起来,使劲拍打着他的手,她用力出声:“你杀……杀不死我的,别白费……力气。”   唐离阴测测道:“那就碎尸。”   “……”   柳织织完全相信,这个恶魔可以做得出来。   可明明是他非逼着她说实话的,现在反倒更要杀她,而且比剖腹还要可怕,简直不讲一点道理。   她只能赶紧哄他:“我可以……试着喜欢你。”   试着喜欢?   她连心都没有,拿什么喜欢?   她又在骗他。   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胆敢一次又一次地骗他,唐离的脸色阴沉得越发可怕,他手下的力道越发重。   “呃……”   柳织织无法再发声,只使劲推着他。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是在诉说她的痛苦,好生可怜。   唐离狠盯着她这模样,手跟着颤了颤,终是收了力道,一把将她摁入怀中,任她趴在她的胸腔咳嗽顺气。   他紧搂着她,声音哑得厉害:“好像真舍不得动你。”   纵然被玩弄,他也舍不得。   柳织织的喉咙疼得厉害,越咳越疼,她听到他的话,为了博取他的心疼,她喘.着气道:“难受……”   唐离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下意识帮她顺气。   柳织织垂眸。   唐离的目光阴郁,他忽然沉沉地笑了:“也罢,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的人也好,只要你是我的。”   话罢,他立即打横抱起柳织织。   柳织织出声:“你……”   她知道他的意思。   她不要!   这时恰薛家父子扶着似不大舒服的武昭王妃从对面走来,武昭王妃抬眸看到唐离和柳织织,立即喝道:“放了织织!”   正要挣扎的柳织织看到他们,马上喊道:“宁姨,救我。”   她不要跟唐离回去。   唐离无视薛家那帮人,抱着柳织织转身就走,武昭王妃不顾身子跃了过去,拦住他们的去路。   武昭王立即也跃了过去,扶住妻子。   唐离寒声道:“滚开!”   武昭王妃沉着脸:“你到底想做什么?”   唐离将面前一家三口逐个瞥过,稍默后,便掷地有声,不容抗拒地宣布:“看在你们也算她娘家人的份上,就都给我听好了,柳织织是我唐离的妻子,拜过堂的妻子。”   她不给他正名,他自己来。   拜过堂?   武昭王妃拧眉看向柳织织:“织织,你们……”   柳织织道:“那不是我本意。”   索性已将唐离得罪了个彻底,她泼出去了。   她干脆推他:“你放开我!”   唐离死死地搂着她,无论她如何挣扎,他都一动不动,反而又自嘲地沉笑起来,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还真当他什么都不是。   武昭王妃越发被气得不轻:“唐离,你逼婚?”   唐离道:“不想死,都滚!”   薛家父子同时挡在武昭王妃面前,武昭王终于沉声道:“唐离,休要嚣张,织织是我武昭王府的姑娘。”   唐离不与他们废话,五指一收,欲将挡道者甩开。   武昭王发现,立即揽着妻子跃开。   武昭王不悦:“你……”   唐离没看他们,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不老实的柳织织身上摁了下,便抱着忽地失了力的她大步就走。   柳织织想动,却再难提起一丝力气。   薛雁南突然持剑拦住他们。   唐离没看对方一眼,只吐出一个字:“滚!”   薛雁南不动。   唐离转成单手紧.箍着柳织织,甩袖一挥,强大的内力如利刃般横扫而去,薛雁南震惊间,及时飞身躲开。   武昭王夫妇亦是吃惊,他竟如此强。   北面的一棵树后,戚若瑶正暗中看着这边,她将薛雁南与唐离抢柳织织的一幕收入眼底,愤怒难忍。   她不信薛雁南会负她,会对柳织织有感情。   但她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可以这么不顾及她?   还有唐离,怎会突然看上柳织织?   柳织织怎么配?   唐离搂着柳织织,飞身而起,薛雁南立即持剑以宛若流星划过般的速度,闪了过去,由侧边刺向对方。   唐离眸有不屑,侧身间朝薛雁南打出一掌。   如今的他,就是个煞神。   被柳织织扎心扎疯的他,下手未有丝毫留情,一掌下去,就算薛雁南迅速躲开,却仍被那内力震伤。   薛雁南落地,捂胸吐了口血。   戚若瑶见到这一幕,大惊着跑来:“雁南!”   武昭王夫妇也跑向儿子。   唐离未给他们余光,脚尖点了下地面,带着柳织织迅速消失。   武昭王妃见了,立即追去:“织织!”   理智沉稳的武昭王并不赞同与实力又大增的唐离硬拼,奈何他是个宠妻的,只能紧随着她一道。   无论如何,去了再说。   薛雁南拭去嘴角的血,正欲跟上,被戚若瑶拦住。   戚若瑶问他:“你要干什么?”   当下的薛雁南固执得有些不正常,他一把推开戚若瑶,施用轻功离去。   戚若瑶站稳身子,狠狠地愣住。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唐离搂着柳织织从成乐轩落地,恢复了些力气的柳织织马上又开始挣扎,反被唐离重新打横抱起。   她喝了声:“唐离!”   唐离抱着她往屋里走,冷冽无情地吩咐下去:“今日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成乐轩,硬闯者,杀。”   这昭示着,他必要她的决心。   童落与宴七对视一番,立即应下:“是!”   进入屋中,踢上门,步到里间,唐离再次把柳织织扔到床上,他紧盯着她,直接拉下自己的外衣。   他将正爬开的她扯回,覆身摁.住。   柳织织的力气恢复得不多,挣.扎间,眉头紧拧:“你走开。”   唐离一手固.定着她,一手扯着她的衣服。   他偏执道:“你是我的。”   当下的他,既疯狂又霸道,明显软硬不吃,只要和她做夫妻。就像他所言,得不到她的爱,那就得到人。   柳织织道:“你尊重下我,好不好?”   唐离冷呵了下:“尊重你,你就能喜欢我?”   柳织织有些庆幸自己出门前,穿得衣服厚,她试着与他沟通:“你给我时间,让我试着喜欢你?”   唐离忽然厉喝:“没有心,你怎么喜欢?”   还要骗他。   话语间,他的眼里又泛出猩红。   柳织织闻言怔住,所以他发现她其实根本不喜欢他,是因为察觉到,没有心的人压根不会动情?   连她自己,都未想过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   她便控诉道:“这怨我吗?我的心还不是被你挖的?”   还不是被你挖的……   唐离的身子僵了僵,他忽然痴痴地笑了:“是啊,被我挖的,那又如何呢?你必须是我的。”   话语间,他手下一用力。   陡然而来的凉意,让柳织织下意识使劲挣.扎起,她试着踢他:“唐离,我们谈谈,你不要逼我!”   这个神经病!   她的力气不知不觉已全部恢复,让唐离有些难以控.制。   他抽出床头的匕首,抵上她的脖子:“碎尸与做夫妻,选一个。”   他阴沉的声音,犹如厉咒。   柳织织僵住。   唐离盯着她的眼:“嗯?”   柳织织侧头看了看那把明晃晃地匕首,不敢再乱动,只能跟他来软的,她委屈道:“你这是欺负人。”   唐离承认:“对,欺负你。”   柳织织抓紧机会与他沟通:“你如果喜欢我,就不该这样对我,这是伤我,而且,我会恨你的。”   恨?   唐离又笑了:“你不会。”   她什么都不会,就像一张白纸,永远纯净。   任何事,都无法留下印记。   他低头啄上她的唇,她下意识侧头躲开,他便顺眼贴着她的耳根威胁道:“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冰凉的匕首,还抵着她的脖.颈。   柳织织出声:“你……”   她吞了吞口水,哪里能不知道,现在的他,谁都无法阻拦,阻拦的后果,或许真会被他给碎了。   这个人简直太可怕。   可是,她难道真要与他做夫妻。   她不愿!   唐离继续深深地啄着她,由耳根缓缓移到她的唇瓣,明白她已不敢再轻易反抗,便越发为所.欲为。   罢了。   柳织织闭上眼,自我催.眠起。   这只是个纸片世界,这只是个纸片人,就当是放.纵。   反正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唐离忽然停止动作,缓缓抬头,如墨的眼看向她,惹得她下意识睁开眼,神情迷茫地与他四目相对。   他伸手抚上她的眼,幽幽道:“连泪都没有。”   正常女子被逼,会哭吧?   柳织织只貌似怯怯地看着他,虽有抗拒,却不达眼底。   她从未哭过。   唐离盯了她片刻,便再次覆上她的唇,直接深入掠.夺起她的所有气息,仿佛要将她食入腹中。 第047章   柳织织还想挣.扎, 可只一动,那把匕首的刀刃就会戳.到她,丝丝的疼痛提醒着她,唐离的威胁。   她干脆又闭上眼, 由他折.腾。   唐离真没有放过她, 一步步地摸.索, 终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   不亏是学医的, 过程顺利。   柳织织免不得疼得叫起, 也彻底认了命。   他不仅是学医的, 也是习武的, 而且是绝无仅有的高手, 身强体壮, 力气也大, 在他的肆.虐下,初.次经历这事的柳织织像是被反复碾.压, 哪怕是她死不了,也像是没了半条命。   她不由骂了句:“混蛋……”   纵然她没有心, 身子却不是没有知觉。   她的话音刚落下, 又被他那滚.烫的薄唇堵.住嘴。   外头,童落正围着院墙巡视,宴七也尽可能地离正屋颇远,却仍是可听到里头的声音,昭示着柳织织很惨。   也昭示着公子……   他不由红起脸,更离远了些。   白潜玉提着剑踏入院中,武功比宴七高的他,还没走近,就听到屋内那免不得令人遐.想的声音。   他顿足, 问宴七:“大白日的,他在做什么?”   宴七颇为尴尬:“这不明摆着?”   他低头,刮了下自己的鼻。   白潜玉又听了听,也颇为无言,他又问:“是发生什么事?”   他自然听得出来些别的。   宴七拉着白潜玉再走远,说道:“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柳姑娘总跑,国师也不知与公子说过什么,一来二去的,公子再把柳姑娘抓回来,情绪越发不对,就这样了。”   感情的纠葛,就是复杂。   白潜玉闻言,看着那紧闭的屋门若有所思。   童落不知不觉步了过来,许是被屋里的情况引去注意力,白潜玉难得没察觉到她那熟悉的脚步声。   童落看着他道:“公子应该是发现柳姑娘不会动.情。”   这种事,任谁都会崩溃。   白潜玉闻言,稍抿了下唇,未看童落一眼,也未回她的话。   他的神色,明显变得冷漠。   童落的眸中露出落寞,还想再对他说些什么。   宴七来回瞧了瞧这已经僵持几年的两人,感觉到气氛明显凝固得厉害,令他越发尴尬,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   他拉了拉白潜玉,正欲示意对方什么。   白潜玉忽然转身就走。   童落不由朝他唤了声:“玉哥哥!”   白潜玉不理她。   童落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盯着他的背影。   宴七走到童落身旁,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欲言又止一番,转而问道:“情况如何?”   童落未答。   白潜玉踏入成乐轩,脚步顿了顿。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迈步正欲离去,抬眸间,忽见到对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立着一名白衣男子。   是他?   那个画中人,唐离要找的。   他立即跑过去,却在眨眼间,又未再看到对方的身影。   他在树下转了一圈,四处环视一番,确确实实没发现异常的人,就像只是一场大白日里的幻觉。   可他刚明明看到对方正瞧着成乐轩那头。   极为清晰。   他稍思,决定先在府上调查一番。   此时成乐轩的西南方,唐靖月那里,武昭王一家正踏入。   他们本是要闯进成乐轩,却早早地就被童落领着许多人将他们拦下,大有抵死都要将他们拦住的意思。   他们无意死拼,毕竟这是国师府。   他们便转而来见国师。   唐靖月似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正在亭内候着,亲自沏茶。   抬眸看到他们,他颔首招呼。   武昭王妃大步过去,沉着脸开门见山:“国师的好义子扣着我们武昭王府的姑娘,国师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话罢,她咳了咳,显然被折.腾得不轻。   武昭王给其抚起背。   唐靖月倒是始终面不改色,他道:“先坐下说。”   武昭王妃只咄咄地说道:“不用坐,如今唐离是在抗旨,国师若是再坐视不理,实属说不去。”   她又补了句:“必须把织织交出来。”   武昭王劝她:“你先别急。”   武昭王妃倏地红了眼:“这如何让我不急?织织一介弱女子,落到唐离那个魔头手里,还能好过?”   “这……”   武昭王无言,看向唐靖月。   唐离着实是欺人太甚,平时武昭王府与国师府之间,没少因为他的为非作歹而相谈,却是效果甚微。   他们也不可能与唐靖月闹翻,这并不明智。   何况两家也算世交。   已受伤的薛雁南站在父母身后,他垂着眼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都没注意到默不作声的他。   吴意小声问他:“世子可还好?”   他未答。   唐靖月将眼前武昭王夫妇脸上的神色看过,稍默后,才又出声:“我听说,那两孩子其实已成亲?”   他这话出口,武昭王妃更是生怒:“那是逼婚,我们不认,何况他们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织织只说是过家家。”   既然是过家家,定没有圆房。   她绝不会让织织嫁给不愿嫁的人,何况还是个恶人。   她不解,眼前国师明明是个清正之人,偏偏养出那样的孩子。   只是这话,她终未说出口。   她又道:“国师不用多言,我断是不会将织织嫁给唐离,唐离此举不正,国师只管让他将织织交出来。”   让织织在唐离那里多呆一刻,她都觉煎熬。   难以想象织织在遭什么罪。   唐靖月道:“实话说,这件事,我怕是管不住他。”   “你……”   武昭王妃脸色越发难看:“国师是管不住,还是不想管?若是如此,我只能将此事禀报圣上,由圣上做主。”   唐靖月摇头:“如此不妥。”   “有何不妥?”   武昭王妃声音拉起:“你们不交人,就别怨我们将此事闹大。”   为了要回织织,她管不得那么多。   唐靖月看向武昭王:“王爷该是明白,小离确实过强,性子也没任何人可以压制,若是此事闹大,以他那不怕事的性格,估计谁也讨不得好,何况圣上不见得会插手太多。”   武昭王闻言,也算心知肚明。   说起来,唐离这个人如何,又做过什么事,宫里那位又何尝不知?   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把唐离逼急,会发生什么。   唐离的实力,至今未全露。   唐靖月早就说过,唐离的存在,对大昊来说,不是大福,就是大祸,不到万不得已,祁文帝不会对他做什么。   武昭王妃来回看了看唐靖月和武昭王。   她拧眉问:“你们是何意?”   唐靖月又道:“据我所知,小离确实是对柳姑娘动了情,以他的性子,怕是闹得天翻地覆,也不可能放手。”   武昭王妃气急:“那织织的意愿呢?”   她不知道朝堂上那些瞻前顾后的破事,她只知道,不能让织织受苦,不能让织织被迫嫁给那个魔头。   唐靖月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   武昭王妃道:“这哪里有福?”   眼见着妻子气得脸色跟着渐渐没有血色,武昭王忙劝道:“此事需要坐下来慢慢谈,你先消消气。”   武昭王妃推开武昭王:“你是打算忍气吞声?”   武昭王解释:“我没有,你先冷静。”   武昭王妃正想再说什么,这时被唐靖月派去打探情况的秦叔大步过来,他禀报:“国师,公子与柳姑娘已圆房。”   已圆房……   听到这话,一直没出声的薛雁南愣住。   武昭王妃睁大眼,可想而知,织织定是被强.迫的,忽然而来的打击,将她气得马上晕了过去。   “荷尔!”   武昭王赶紧搂住她。   被护得水泄不通的成乐轩中,刚开.荤的唐离始终不肯放过柳织织,加之他性子本就凶.残,便更恨不得将她揉碎。   听着她的声音,他不知疲惫。   由白日,到近夜。   直到她确实累得无法动弹,他才作罢。   柳织织早已放弃抵.抗,由着他给她擦拭身子,她趴在枕头中,声音闷哑得难听:“不能洗澡吗?”   湿.腻腻的,不爽。   唐离将她抱回怀中:“我喜欢。”   闻着彼此身上,两人交.融的气息,他满足得紧,也极富成就感,这昭示着她是彻彻底底属于他的。   柳织织不说话,由着他。   本该午后犯困的她,头次始终没有睡着,甚至没有睡意。   倒是唐离,反而闭上眼,似乎在睡。   歇息了一阵的柳织织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   她看了他一阵,便缓缓伸出手,沿着他微有红晕的眼角开始抚下,描绘起他那张俊美得无人能比的脸。   她自我安慰,其实还可以吧?   她暗暗叹息。   许是发觉她不老实,唐离双臂的力道忽然加重,将她搂得越发紧。   他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她:“我还想……”   “你不想。”柳织织马上打断他。   唐离扬眉。   柳织织怕他又化身野.兽,便露出委屈之色:“我还很疼呢!”   她说的是实话。   唐离确实想,却也确实吃她这一套,知道她确实遭了罪,他便没强求,只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又闭上眼。   柳织织虽累,但还是不打算睡。   她的目光仍落在他脸上。   她想了想,便忽然问:“你还会拿我入药吗?”   “不会。”   “那会……碎尸吗?”   “不会。”   “你是不是不会再对我做什么?”   “不会。”   “我彻底安全了,是不是?”   唐离被她接二连三的问题弄得睡不着,他又睁开眼看着她:“只要你乖乖当我的妻子,我保你一世安稳。”   “哦。”   柳织织垂眸,有些不知该想什么。   唐离抚了抚她的脑袋,啄了下她的眉心:“闭眼,睡觉。”   她乖乖闭眼。   停止圆.房后的种种没头没脑的胡思乱想,她只一会,就成功睡着,就真如唐离所言,她始终是张白纸。   唐离一直看着她,却久久未再闭眼。   他的目中,思绪不明。   夜渐深,武昭王府中的气氛一直挺凝固,薛家父子俩都守着躺在床上的武昭王妃,皆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直到武昭王妃睁开眼,他们才有反应。   武昭王问她:“你怎么样?”   武昭王妃怔怔地想到什么,立即起身问:“织织呢?”   武昭王不知该如何回话。   武昭王妃又生气:“你们没把她接回来?”   武昭王只得劝道:“国师说得没错,我们拦不住唐离,若闹大,不仅织织要不回,我们也讨不得好。”   他们被唐离针对数年,了解唐离的破坏性。   与其抢女人,怕是会闹出人命。   “你……”   武昭王妃不由骂他:“懦夫!”   她不蠢,她知道丈夫的顾虑所在,但她是把织织当女儿,说白了,她只是个母亲,怎能让织织遭这罪。   武昭王甘愿被骂:“何况他们已是夫妻。”   武昭王妃想起织织已被逼和唐离圆房之事,眼前又是阵阵发黑。   同为女子的她,了解这种苦。   武昭王道:“事已成定局,何况唐离也不差。”   武昭王妃怒道:“那种恶人,还不差?”   以背景实力上来说,武昭王确实不觉得唐离差,但他不会选择与感情用事的妻子争辩这个问题。   他看了眼立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儿子。   他稍顿,便对妻子道:“你可记得自己的儿子,被唐离重伤?”   武昭王妃闻言,这才看向儿子。   她自是没忘这个,只是下意识觉得儿子皮糙肉厚的,受个伤很快会好,而织织若被唐离折.磨……   她问道:“南儿怎么样?”   薛雁南道:“没事。”   武昭王让妻子注意儿子的伤,不是没理由,一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二是为了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唐离想杀他们,确实不难。   武昭王看了看明显受伤不轻的儿子,说道:“你先回去休息。”   薛雁南明白接下来,父亲要继续哄母亲。   他没留下碍事,转身离去。   他缓缓踏出门槛,略微不稳的步伐,昭示着唐离下手之狠,只是受其内力震伤,便让他难以承.受。   吴意跟上他,看了看他那似乎失神的样子。   吴意问道:“世子怎么样?”   薛雁南未答。 第048章   月下, 戚若瑶迟迟地踏入太子府。   在正厅候着她的景初察觉到动静,立即迎了出去,未想见到戚若瑶似失了魂的模样,脸色也极不好。   他便问道:“你怎么了?为何回来得这般晚?”   戚若瑶道:“没事。”   她越过对方, 大步离去, 并不想提白日里经历的那些, 既是因她没心情, 也是因她从未那么难堪过。   景初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 觉得不解。   他稍思, 便吩咐身后王雾:“去查查今日若瑶遇到的事。”   王雾应下:“是!”   戚若瑶回到院中, 侧屋中的戚凡就跑了出来:“姐姐!”   他身后跟着素缘。   戚若瑶顿足, 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戚凡未答, 只借着月光, 以及屋里射出的烛光打量对方的脸色,他反问:“姐姐不高兴?可是发生什么?”   戚若瑶暗暗握了握拳:“没事!”   怎么没事?   她独自在外顺了许久, 都无法顺下胸口的郁气。   戚凡怀疑:“我不信。”   他看得出来,姐姐的身体确实是没有事, 但情绪显然是大有不对, 似乎是在外受过不小的打击。   戚若瑶没心情多言,她丢下一句:“我去睡了。”   她直接过去入了屋,将门关上。   戚凡唤她:“姐姐?”   戚若瑶倚着门,没理外面的戚凡,只在愤怒地琢磨着什么。   柳织织真是该死。   王雾的办事速度很快,次早景初就得知戚若瑶所经历的事,同时也知道武昭王府与国师府那些人的事。   景初立在湖边,听着王雾的叙述。   他免不得觉得惊讶。   他稍思,便问:“可知武昭王妃是因何事晕过去的?”   王雾道:“国师府里头的事, 属下没法查。”   因着昨日发生的那些事情有人及时压下去,王雾便查得颇为不易,国师府里面的事,更是不好查。   景初接过婢女递来的鱼食,喂入湖中,引来几条鱼。   他在想着些什么。   片刻后,他又问:“雁南伤得可是很重?”   王雾道:“当场吐血,估计很重。”   景初轻啧了下,道:“这着实不像他的作风,以他的性格,若非父母相迫,该是不会管柳织织的事才对。”   这次偏偏不仅管了,还管得那般没头没脑。   居然连若瑶都不放在眼里,甚至义无反顾地跟唐离抢人,大有连自己的性命都抛之脑后的意思。   也难怪若瑶无法接受。   王雾道:“世子对柳姑娘的态度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   这点都有目共睹。   景初想着之前的种种,缓缓说道:“看来,这换了一个人似的柳织织,还真是让雁南越来越重视。”   说不定是动心而不自知。   不得不说,如今的柳织织真是好本事,能让唐离和薛雁南抢人,还让国师府和武昭王府差点闹得不可开交。   景初挺好奇,昨日国师府里头,究竟发生什么。   索性挺闲,他决定去看看雁南。   他便将鱼食递回给婢女,拍了拍手,负手转身离去。   随着他的离开,不远处的假山后,戚凡走出。   戚凡看着其背影,脸色阴沉。   他已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收入耳里,想到姐姐居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的拳头死死地握住。   柳织织……果然是个祸害。   国师府。   因着昨日的柳织织算是以正常人的作息入睡,且着实被唐离弄得精疲力尽,这日的她便醒得颇为晚。   她睁开眼,未见到唐离。   一夜的恢复,她的精神还算可以,便没什么障碍地下床给自己穿衣。   因着衣服脱得干净,全穿上还挺费功夫。   后来她随便抓了抓自己那披散的头发,提着酸痛的腿过去打开门,不无意外地看到门口候着霁月。   霁月朝她福身,忙去给她准备洗漱事宜。   柳织织转头看向书房,见到那边的宴七,便知唐离在书房。   她撇撇嘴,转身回屋。   霁月的办事速度,一如既往的快。   洗漱罢,梳妆好,早膳就已端到她面前。   她仍是独自用膳,仿佛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但她知道不是梦,所以食欲并不大,随便扒拉两口就作罢。   她问霁月:“唐离在做什么?”   霁月道:“奴婢只知公子一大早就进了药阁,未再出来过。”   医痴。   柳织织闻言,首先就是如此想。   她只是随口问问,其实对唐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便张嘴欲朝霁月说什么。   可想了想,她还是作罢。   她起身离开成乐轩,亲自往厨房的方向去。   路上她遇到了些下人,发现他们看到她,个个都会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并称呼她为少夫人。   少夫人……   柳织织品着这个称呼,想来是唐离干的好事。   也无所谓,有个身份好办事。   她去到厨房,里头的人见到她,无不停下手头的事朝她行礼。   而后一位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大娘步了过来,对她道:“少夫人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即可,何必亲自来这?”   柳织织将这些人都瞧过,便拉着这位大娘走开了些。   大娘赶紧道:“少夫人,奴婢身上脏。”   柳织织未将对方的话收入耳中,只对其道:“我要避子汤。”   她想过要拿钱收买,可是那样反倒显得偷偷摸摸,容易让人生疑,估计这些怕唐离的下人,定是会告诉他。   他那种人,没谁敢忤逆。   所以她倒不如大方一些,人家还不见得多想。   毕竟她现在也是主子。   大娘闻言,免不得有些愣,这国师府以往可是用不到这玩意。   她稍顿,便应下:“奴婢这就准备。”   柳织织道:“我就在前头的湖边玩,弄好端过去给我。”   “是。”   柳织织再将这厨房周遭看了圈,转身离去。   正欲踏进厨房的大娘停下脚步,她瞧向柳织织的背影,思前想后一番,便在其走远后,也离开厨房。   她由另一个方向,绕路去了成乐轩。   唐离正由书房走出,抬眸间,恰见到大娘步来。   他顿足,想到柳织织。   大娘离近朝他福了个身,迟疑后,说道:“公子,有件关于少夫人的事,奴婢不知是否需要禀报。”   果然与她有关。   唐离吐出一个字:“说。”   与她有关的任何事,他自是都想知道。   大娘便如实道:“刚才少夫人去厨房要避子汤,奴婢不知是否该给少夫人,便来此请示公子。”   唐离闻言,瞳孔微缩:“避子汤?”   “此事属实。”   “她现在在哪里?”   “少夫人说,她在厨房前头的湖边等着。”   虽然当下公子的脸上并无多大波动,但大娘知道,公子是极为不愉的,便下意识颤颤地低下头。   这位祖宗,没人不怕。   唐离抿起薄唇,默了一阵,他才出声:“给她换补汤,别让她知道,以后她若再要,也是如此。”   “是!”   宛若得到解脱,大娘又福了个身,连忙慌张退下。   立在一旁的宴七不敢出声。   他发现,今日的公子,还没有笑过,现在明显更是笑不出来。   甚至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瘆得慌。   唐离立了会,负手离去。   厨房前头,离得不远的湖边,柳织织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水边晃着双腿,静静地等着她的避子汤。   思起已发生的事,她叹了口气。   当初刚穿越时,她想的只是摆脱原文中的人物好好来一场穿越之旅,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她会成为反派的老婆。   她折腾那么久,全是白搭。   思起唐离那又变态又残戾的性子,她当真不能接受。   她收起腿,抱住膝盖。   时间过去得挺久,她等的避子汤终于被送来。   她接过避子汤,尝试着小品了口,居然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像喝普通的汤一样,不紧不慢地喝起。   她未发现,唐离正在她身后。   唐离意味不明地盯着她那颇为单薄的背影,直到她将汤喝干净,他才缓缓朝她步去,并出声:“在喝什么?”   他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无什么差别。   柳织织有些受惊,转头看向他。   唐离学她一样直接就地坐下,并揽住她的肩头,他侧头瞧着她,又问:“你刚才喝的是什么?”   他盯着她的眼。   她将空碗放在身侧,神色无异地说道:“补汤啊,昨日我被你折.腾得那么惨,肯定得补补。”   她撒起谎来,脸上毫无破绽。   唐离的目光微动,他看了她一阵,便敛色将自己右手拿着的一枝梅递给她,勾唇道:“给你。”   柳织织接过:“为什么给我梅花?”   “不喜欢?”   “喜欢。”柳织织最喜欢的花,就是梅花。   唐离又在看她的眼,却是看不出任何欢喜之色,令他分不清,她所说的喜欢是撒谎,还是她自认为喜欢。   他颇有些烦躁,不喜欢这种滋味。   他不由将她搂紧。   柳织织早已习惯,他这动不动就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架势,她稍思后,对他道:“带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挖我心的地方。”   “……”   柳织织见他忽然沉默,以为他不愿答应,便拉了拉他的衣服,软声道:“相公,带我去好不好?”   唐离问她:“去那里做什么?”   “你带我去便是。”   柳织织自然不会告诉他,她想尝试找回家的法子。   唐离看了她一阵,终于应下:“好。”   “那我们走。”   柳织织起身,也将他拉起。   似乎自从两人圆房后,他对她的态度有极大的改变,不仅没有昨日那滔天的怒火,也对她极为顺从。   前行间,唐离道:“你先随我去见义父。”   柳织织不解:“为什么?”   唐离牵着她往西走:“你是我的妻子,总得见他。”   “哦!”   柳织织想想,好像也是。   行了没多久,他们踏进唐靖月的独院中,便见一头银发的唐靖月正拿着把剪刀,在修剪亭边的绿植。   听到动静,唐靖月抬眸看过来。   他微笑:“来了。”   柳织织由着唐离将她牵过去,她的目光下意识定定地落在唐靖月身上,怀着份好奇的打量之意。   唐靖月将剪刀交给秦叔,温和地看着她。   唐离对柳织织道:“还不叫义父?”   柳织织回神,看了看唐离,才朝唐靖月唤了声:“义父。”   唐靖月笑着点头:“好。”   他转身朝亭子走去,唐离牵着柳织织随在他身后。   唐靖月道:“武昭王府派了人过来,说是要让你们重新大婚,你们的成亲终归太仓促,过于委屈织织。”   三人坐下,唐离看向柳织织。   柳织织意识到父子俩都看着她,便道:“我不觉得委屈。”   重新大婚,她才会嫌麻烦。   之前与她成亲,唐离只是随随便便的念头,如今真的重视起她,他才发现之前的大婚确实过于简单。   他问她:“就这样随便嫁了,你不介意?”   柳织织摇头:“不介意。”   她压根就不想嫁,还在意个什么形式?   她低头喝茶。   觉得最好是少麻烦她。   唐离看着她,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握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觉得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极为刺眼。   唐靖月瞧了瞧这两个孩子,暗暗叹气。   他问柳织织:“所以,织织是不需要重新大婚?”   “不需要。”   唐靖月颔首,未再多问。   唐离垂了下眼帘,便站起身对唐靖月道:“天色不早,我们还得出去一趟,就先不陪义父。”   “好。”   唐离牵着柳织织步出亭子,往院外走。   柳织织回头又看了看唐靖月。   唐靖月也看着他们,直至二人踏出院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孽缘,也不知将是福,还是祸。   这怕是才刚开始。   随着离远,柳织织问唐离:“你义父是高人?”   唐离道:“也是你义父。”   柳织织便重新道了遍:“咱们义父是高人?”   唐离应了声:“是。”   柳织织闻言,便稍稍颔首,琢磨着唐靖月是不是能帮她回家。   哪怕只是有点作用。   唐靖月的独院离正门很近,没走多久,他们就踏出国师府,上了宴七不知何时驾过来的马车。   马车内,唐离让柳织织贴着自己坐。   他将她揽在怀里,把玩着她那又软又嫩的小手,似爱不释手。   柳织织低头看着他揉捏她的手。   马车前行间,她又问他:“你是真的不会再伤害我吗?”   唐离道:“不会。”   柳织织能听出他的坚定。   经过这次的事情,她算是明白了,这货是喜欢她的,虽然他的喜欢很恐怖,但他既然得到她的人,应该不会再对她做什么。   只要她不再乱跑。   可事已至此,她也觉得没什么逃跑的必要。   何况她根本逃不开。   就这样也罢。   经历种种的挫折,对于这所谓的穿越之旅,她早已失去期待感,如今她只想找到回家的法子。   说不定还能借助唐离的力量。   毕竟在这个纸片世界,最厉害的就是他。   正是她如此想时,唐离忽然挑起她的下巴,迫得她与他四目相对,他看着她的眼:“你在想什么?”   她摇头,表示不告诉他。   唐离不悦:“说。”   柳织织推开他的手:“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想什么?”   她几乎已不怕他。   唐离干脆双手捧住她的脸,他的拇指搓了搓她的眼角:“你的每一个想法,我都想知道。”   他的话颇为霸道。   柳织织嘟囔:“咋名堂那么多?”   唐离抵上她的额头,情不自禁地啄了啄她的唇,叹息间,说道:“因为我想和你的心在一起。”   柳织织推开他:“醒醒,我没心。”   她只是一句随口的话,却让回过神的唐离变了脸色。 第049章   唐离搂着柳织织, 木着脸没有再说话。   柳织织瞥了瞥她,不难猜到他是怎么了,但这可怨不得她。   她看向窗外,见天色其实不如唐离说的那般不早, 便忽然对他道:“唐离, 我想先去趟武昭王府。”   唐离问她:“做什么?”   柳织织道:“我想去看看武昭王妃。”   之前洗漱用膳时, 她向霁月了解过情况, 自是知道昨日武昭王一家闯了国师府, 以及武昭王妃晕倒之事。   想来是因得知, 她已和唐离圆房。   对于他们这些古代人来说, 圆房可是大事, 也难怪武昭王妃会气晕, 也难怪他们最终还是作罢。   无论如何, 武昭王妃是受她所累。   她确实得去看看。   只要不是去看薛雁南,在唐离这里便问题不大, 他依了她。   随着马车的转向,他又将她扣入怀中。   后来的他, 始终这样满腹占有欲, 不容拒绝地扣着她,仍是不说话,也仍是似乎心情不大愉快。   期间柳织织也会想动,可动不了。   神经病。   她暗骂了句,随他去。   直到马车由武昭王府前停下,被抱得有些酸的柳织织,总算得到释·放,便马上扔下他,过去下了马车。   唐离稍顿, 跟着下去。   他们此次到来,无需被通传,守卫由着他们进入府中。   往北行时,管家热心地迎了过来,得知他们的来意,便恭恭敬敬地领着他们往武昭王妃那里去。   未行多远,唐离对柳织织道:“我去武昭王那里一趟。”   柳织织下意识问他:“去做什么?”   唐离应道:“有些私事。”   玄破剑法换清河山庄的资料,此事还得进行。   具体什么事,柳织织没过问,唐离抚了抚她的脑袋,嘱咐了她一些小事,便西拐与她分了道。   对于这武昭王府,他显然很熟。   没有唐离在身边,柳织织觉得舒爽不少。   这货身上透出的气息,似乎越来越阴沉,怪让人不舒服。   她呼了口气,继续往前。   武昭王妃那里离得挺远,将近时,管家因有事要离开,便给她指了番路,就随过来找他的婢女匆忙离去。   柳织织边行,边看着这王府的风景。   她本是挺惬意,未想忽地一把匕首由后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愣住,什么情况?   她侧过头,稍微可见挟持她的人个子不高,蒙着面。   她便问:“你是谁?”   对方冷冷地反问:“你是柳织织?”   少年音?   柳织织想着原文中,女配好像没得罪过哪个少年,而且对方还没见过她,却听起来极为仇视她。   她选择撒谎:“我不是。”   她的目光巡视着周遭,极不凑巧的是,她当下所在的地方颇为隐蔽,一时间竟没有侍卫过来。   她欲喊:“救……”   “敢叫,我就杀了你。”   少年的匕首往她的脖子挤了挤。   锐利的疼痛,可让柳织织猜到肯定出了血,她马上打消叫的念头,说道:“大侠,我带你去找柳织织。”   少年道:“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在……”   柳织织说着,倏地转身趁其不备地抓住对方的胳膊,狠狠咬上去。   “啊!”   少年疼得不由叫出声,手里的匕首落了地,柳织织迅速将那把匕首踢得老远,同时使力将少年推开。   少年后退间,绊上一颗大石子,立即抓住柳织织。   “啊!”   柳织织躲开不及时,被拉着摔下,下意识也叫了声。会武功的少年却只是借了下力,便迅速旋身闪开,由着她栽下。   好巧不巧的,柳织织的脑袋撞上石墩。   薛雁南和景初闻声过来,恰好见到柳织织摔破了头,晕在地上。   薛雁南跃过去,蹲下将她拉入怀中。   “戚凡?”   景初大步靠近,哪怕少年蒙着脸,也一眼能看出对方是谁。   他惊讶问道:“你这是?”   既然被认出,戚凡便干脆一把扯下脸上碍事的黑面巾,他沉沉地盯着薛雁南:“你就是薛雁南?”   薛雁南喝了声:“来人,抓住他!”   这里的动静早已引来附近的侍卫,侍卫也已将戚凡团团围住,得令后,便立即上前将其抓起来。   戚凡挣扎:“薛雁南,这女人是谁?”   莫不真是柳织织?   薛雁南没理他,只欲抱起柳织织,却又停下动作,因为他看见柳织织额头和脖子上的伤口居然都在愈合。   他愣住。   戚凡和景初本是都看着薛雁南,察觉到其异常,目光便同时移到柳织织身上,随即都僵住身子。   他们的脸上,渐渐露出大惊之色。   仿佛是见了鬼。   薛雁南首先回过神,立即将柳织织的脑袋摁入自己怀里,挡住她的脖子,不让其他人看到这离奇的一幕。   他瞧向其他人,果断吩咐:“将这人关起来。”   他马上抱起柳织织就走。   景初回神,便道:“雁南,这是若瑶的弟弟。”   薛雁南闻言顿足。   他思起戚凡已看到柳织织伤口自动愈合的一幕,因着此事非同小可,他稍作迟疑,还是道:“关起来。”   景初出声:“这……”   戚凡终归还小,而且被戚若瑶保护得极好,看到那般匪夷所思的一幕,他本就偏白的脸,被吓得更为苍白。   直到听见薛雁南固执地要关住他,他面露愤怒。   侍卫将他拉走。   他挣扎着:“薛雁南,你就这样对我姐姐的?”   不仅抱着别的女人,还抓他。   未得到回应,戚凡更气得面红耳赤:“薛雁南!”   他不由骂了起来。   薛雁南一时未动,直到戚凡骂骂咧咧地被抓走,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景初身上:“此事若传出去,不是他,就是你。”   景初诧异:“你……”   事情太大,容不得马虎,薛雁南难得多话,又道了句:“此事若是因你传出去,就别怨我不讲情面。”   语中透着明显的威胁,已是不讲情面。   话罢,他抱着柳织织离去。   景初愣愣地看着其背影,从未想到薛雁南为了柳织织,能做到这个地步,不仅关了若瑶的弟弟,还威胁他。   思起这一桩桩事,他思绪复杂。   尤其是刚才柳织织身上那一幕,还让他难以回神。   这真是过于离奇。   薛雁南抱着柳织织直接去了武昭王妃那里,因着侧屋没被收拾,他稍顿,就入了武昭王妃所在的正屋。   正屋的里间,武昭王妃正倚着床头发呆,抑郁寡欢的样子。   她闻声转头,未想见到儿子抱着柳织织过来。   她立即直起身:“织织这是?”   薛雁南未答,只将柳织织搁在床上,令其倚着床头。   武昭王妃下了床,来到柳织织这边查看情况,见其脸色没任何异样,便又问了遍:“织织怎么了?”   薛雁南道:“只是被撞晕过去。”   话语间,他盯着柳织织。   “撞晕?”   武昭王妃拧了拧眉,吩咐万嬷嬷:“让府医过来。”   “是!”   薛雁南忽然想到什么,便道:“不必。”   武昭王妃不解,欲再问话,却见柳织织正悠悠转醒。   柳织织睁开眼,便看到武昭王妃与薛雁南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不解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武昭王妃问她:“织织感觉如何?”   柳织织回忆着之前的情况,能猜到自己为何在这。   她道:“我没事。”   她压下思绪站起身,上下瞧了瞧武昭王妃:“倒是宁姨,我听说昨日你在国师府晕了过去,现在如何?”   武昭王妃摇头:“我也没事。”   看着眼前明明经历那么多苦难,还能如此沉静乖巧的柳织织,武昭王妃心中的愧疚越发难以压制。   柳织织颔首,想着一件很严重的事,便抚向自己的额头。   那里一片光洁,似乎也没有血。   她不知道之前那一下,她的头是否撞破。   但应该破了吧?   她瞧着面前的母子俩,能发现武昭王妃脸上没什么异常,倒是薛雁南,似乎在一直盯着她,没移开过目光。   她想了想,便对薛雁南:“我们出去谈谈。”   救她的人应该是他。   薛雁南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似乎早有此意。   柳织织跟上他。   武昭王妃瞧着两孩子的背影,虽心有疑惑,但并未叨扰他们。她叹了口气,又郁郁地由床边坐下。   柳织织跟着薛雁南走出正屋,直至离远。   薛雁南顿足,转身又看着她。   柳织织迎视着对方,颇觉不安:“你是不是看见什么?”   薛雁南应了声:“是。”   柳织织立即又问:“那除了你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看见?”她这事的严重性,她非常清楚。   薛雁南默了瞬,道:“我会处理。”   言下之意,就算有别人看见,他也会帮她压下去。   “哦。”   柳织织仍是心有顾虑,便道:“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得护我周全,你一定得保密,切勿让此事传出去。”   薛雁南道:“我知道。”   柳织织想了想,觉得薛雁南这个人还是靠谱的,别人就难说。   她问道:“还有谁看见?那挟持我的人是谁?”   知道情况,她好有个数。   薛雁南未答。   柳织织催他:“你说啊!”   薛雁南仍未答,他想起之前杀过她两次,皆是穿心,便反问她:“之前两次我没杀死你,就是因为这个?”   柳织织点头。   薛雁南又问:“为何会这样?”   纵然淡漠如他,见到这种事,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柳织织摇头:“我不知道。”   “是从何时开始的。”就算薛雁南自小就无视她,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知道以前的她是正常人。   柳织织想了想,道:“被你杀第一次后。”   也就是她穿越起。   薛雁南看着她,能瞧出她没有骗他。   他默了好一会,才再出声:“唐离可知道?”   柳织织道:“他早就知道。”   薛雁南又沉默了。   柳织织不知道这货在想什么,只问:“你还没说,有谁看到我的伤口自愈,挟持我的人又是谁。”   薛雁南仍不答这个问题。   “你……”   柳织织正要再问,抬眸看到唐离步入院中。   唐离的步伐颇为悠闲,手里仍把玩着那把实为武器的折扇,他见她竟和薛雁南在一块,眼睛眯了下。   他走过来,牵起她:“回家。”   醋意太明显。   柳织织还想再对薛雁南说什么,唐离察觉到,便直接拉她走,不给她与薛雁南继续说话的机会。   柳织织有些无语,这货真是……   武昭王妃不知何时已立在窗边瞧着外头情况,她见柳织织要走,便马上转身步出屋子:“等等!”   夫妻俩顿足,柳织织回头看。   武昭王妃过来道:“织织是回来看我的?”   柳织织点头。   武昭王妃便又道:“我们还未好生说说话,天生尚早,再陪我会?”   唐离出声:“我们还有事。”   柳织织想到他们还要出城,荒郊野外估计离得挺远,便对武昭王妃道:“宁姨,我下次来看你。”   武昭王妃失落:“这样啊!”   唐离侧头瞥了薛雁南一眼,发现这小子的目光一直落在柳织织身上,便没多逗留,牵着柳织织离去。   薛雁南看着他们背影,目中思绪不明。   哪怕他们已离远。   武昭王妃的注意力多在唐离身上,对这个恶贯满盈的的大魔头,她始终觉得不满,便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走。侧眸间,她无意瞥见儿子还看着唐离与柳织织离开的方向,又顿足。   她唤了声:“南儿?”   未得到回应。   她稍思,又唤了声:“南儿?”   不知在想些什么薛雁南终于回神,他瞧向母亲。   武昭王妃再看了眼院外,目光落回儿子脸上,颇有些复杂。   她稍顿了会,说道:“进屋陪陪娘。”   薛雁南过去扶她进屋。   武昭王妃又侧头看了看儿子,若有所思。 第050章   马车内, 柳织织被唐离拉到腿上搂住。   他不悦盯着她问:“刚才你和薛雁南在说什么?”   柳织织瞧着他那霸道专.制,醋意过分浓郁的样子,倒是没想到,她不过和薛雁南说几句话, 就能令他这般介意。   果然是神经病。   索性对他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她便实话道:“之前我和你分道没多久, 就被人挟持, 争执间, 我磕破脑袋晕了过去。之后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 反正再醒来就得知薛雁南救了我, 他看到我的伤口愈合。”   “磕破脑袋?”   唐离闻言, 便捧住她的脸, 瞧着她的额头。   当下的她没有任何异样,额头没伤, 精神极好,看不出受过伤。   他抿起嘴, 未想他们才刚分开, 她就受伤。   他又搂住她,目光寒凉:“可知挟持你的人是谁?”   柳织织摇头。   她想了想,道:“他蒙着面,我没看到样貌,但听声音,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他是冲着我来的。”   “少年?”唐离稍思,问她,“人呢?”   “我不知道。”柳织织哼了声, “我本想再问薛雁南情况,你就来了。”   “可知还有多少人看见你的伤愈合?”   “不知道。”   唐离默了会,又问:“你如何与薛雁南解释的?”   柳织织道:“我与他说了实话,我救过他,他答应过会护我,会处理这事,关键是,事已至此,我也无法瞒他。”   唐离闻言,显然更不高兴。   他的妻子,可不需要别的男人来护。   他讽道:“偌大一个王府,却是能轻易进刺客。”   话语间,他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马车平稳前行间,他许久没有再说话,似是在就着柳织织身上发生的这些事,琢磨着些什么。   太子府。   景初下马车由回廊缓缓往后走,负手间,他一直有所思。   王雾跟在他身后,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因着之前王雾未进国师府,便不知道里头发生的事。   景初眸视着前方,一时未答。   直到进入院中,他由亭中坐下,接过婢女给他倒的茶低头吹了吹,才不徐不疾地问道:“你觉得,这世上可有妖?”   王雾诧异:“殿下这是?”   他看着殿下想了想,又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属下不敢妄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景初琢磨着这句话,思起之前在武昭王府,明明是寒凉的早晨,柳织织却轻轻松松地从水中起来。   当时的她,给他的感觉,首先便是想到妖。   她只说是掉水里了,其实未必吧?   正是景初就着柳织织身上的事继续想些什么时,戚若瑶踏入院中,看她的神情,明显透着焦急。   景初闻声抬眸,喝茶的动作停下。   戚若瑶过来便问:“殿下可见到凡凡?”   景初默了瞬,叹道:“若我说,他被雁南抓了起来……”   戚若瑶大惊:“你说什么?”   景初道:“他闯入武昭王府,确实落在雁南手里。”   戚若瑶自然愤怒:“为什么?”   景初觉得,若让她知道是因为柳织织,对她来说免不得又是场打击,他便道:“其他的,你亲自问雁南吧!”   戚若瑶的眉头紧拧着,她稍思,马上离去。   景初看着她的背影,一声叹息。   戚若瑶让人给她备马,便骑马往武昭王府的方向奔,她没想到凡凡会闯入武昭王府,更没想到薛雁南会抓住凡凡。   难道没人让他知道,那是她弟弟?   思起弟弟的身子,戚若瑶一夹马身,更加快速度。   快马加鞭下,她很快到达武昭王府,下马就要往里头奔,却被守卫拦住,她便道:“我是戚若瑶,要见雁南。”   她以为自己的名字好用,偏偏守卫道:“等通传。”   戚若瑶不愉,但忍下。   守卫的办事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出来,却是对她说世子不见客。   戚若瑶沉下脸:“什么?”   守卫没理她。   在她看来,薛雁南简直越来越过分。   若是平时,他不见她就不见她,以她的傲气,转身便走,可这次她弟弟在对方手里,她断是不可能作罢。   她管不得那么多,施用轻功便跳入。   守卫见了,立即喝道:“来人,有人硬闯王府。”   不少人马上追过去。   因着戚若瑶轻功不凡,且对武昭王府极为熟悉,她躲开追来的人颇为容易,并成功由薛雁南的院中落地。   在练剑的薛雁南见到她,便收招。   戚若瑶上前就质问:“你抓了我弟弟?”   薛雁南接过吴意递来的帕子,低头拭剑,没否认。   几名侍卫追过来,将戚若瑶围住。   看来事情明显属实,而且对方知道那是她弟弟,戚若瑶压下怒火道:“他做了什么,你要抓他?”   薛雁南道:“该抓。”   戚若瑶的声音拉大:“他做了什么?”   能让他这般不讲情面。   一次又一次,他究竟将她置于何地?   每次跟她见面,都是吵吵闹闹,薛雁南越发不耐烦,他便直接面无表情地说道:“擅闯王府,刺杀柳织织。”   戚若瑶闻言怔住:“柳织织?”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之色:“所以是因为柳织织?”   薛雁南转身就要走,被戚若瑶拦住。   她再无法压下怒意:“你是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忘记她是怎么纠.缠你,怎么要杀我,怎么下作的?”   她真是受够了。   她盯着薛雁南,又问:“莫不是你喜欢上她了?”   话虽如此问,但她并不信。   薛雁南闻言,身子微僵,像是被戳到什么。   他一时未答。   戚若瑶越发觉得不妙:“薛雁南,你是不是喜欢上柳织织了?”   薛雁南默了会,说道:“我只是答应过要护她周全。”   这话倒有点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戚若瑶闻言,便咄咄地又问:“为何要答应护她那种人?她是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让你不得不护她?”   她愿意相信,他肯定是被逼的。   薛雁南未语。   戚若瑶讽道:“你倒是守信,连那种人都愿护。”   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弟弟,她随即道:“你要跟那种人玩诚信,我不拦你,但你把我弟弟还我。”   薛雁南仍未吱声。   戚若瑶厉声道:“薛雁南,我弟弟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杀了你。”   这话她确实不是说说而已。   她的话音才落下,就有人来报:“世子,那位少年忽然晕了。”   戚若瑶大惊:“凡凡。”   薛雁南闻言微怔,倒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他看了戚若瑶一眼,便在稍顿后迈步离去,打算去牢房。   戚若瑶立即跟上他。   他们到牢房,便看见瘦弱的戚凡倒在地上,极为可怜。   戚若瑶过去唤他:“凡凡!”   戚凡毫无动静,门被打开后,戚若瑶忙过去将他拉入怀中,见到他消瘦的小脸比之前苍白得多。   她怒视薛雁南:“你太过分。”   为了一个柳织织,居然如此对她弟弟。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弟弟重要,其他的,她暂时没心情与薛雁南计较,便抱起弟弟就往外走,被吴意上前拦住。   她便喝道:“让开!”   吴意看向世子。   戚若瑶抬脚就去踢吴意,逼得吴意不得不让开。   戚若瑶马上抱着戚凡离去。   吴意想去追,却见世子没反应,便问道:“世子就这样让那少年出去?就怕他在外面乱说话。”   柳织织的事,太严重。   薛雁南沉默了会,终于道:“随他。”   吴意出声:“可是……”   薛雁南转头看了眼外头,稍思后,便吩咐吴意:“注意外头的风向。”   事情说出去,也不见得有人信。   戚若瑶带着戚凡离开后,并未去太子府,等不及的她而是就近去了家医馆,让大夫给戚凡看情况。   好在大夫说戚凡并无大事,只是过于体弱,受了些折.腾。   戚若瑶安了心,才带戚凡回太子府。   后来她一直守在床边,未离开过半步,等了好一阵,才等到他悠悠转醒,便忙问:“凡凡怎么样?”   戚凡看着她:“姐,我没事。”   戚若瑶扶着他坐起,转身欲给他倒茶,却被拉住。   她回头问:“怎么了?”   戚凡紧抓着她,似是在害怕什么。   戚若瑶坐回床边,抚着他的脑袋,又问:“凡凡怎么了?莫不是武昭王府的人对你做过什么?”   戚凡只道:“是姐姐把我带回来的?”   “嗯。”   思起薛雁南为了柳织织,对戚凡做的事,戚若瑶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柳织织……   她暗暗握起拳头。   戚凡最难以忘记的,还是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见屋内没有别人,便对戚若瑶道:“姐,柳织织她……”   “她怎么?”   “她……好像是妖。”   “……”   戚若瑶瞧着戚凡,伸手抚向其额头。   戚凡将她的手拿开。   他说道:“是真的,我入武昭王府,就是为了杀她,争执的时候,她撞破头,我亲眼看到她的伤马上愈合。”   “马上愈合?”   “对,是马上愈合,速度极快。”   戚若瑶不大相信,便道:“是不是看错了?”   戚凡摇头:“绝对没有看错,这事薛雁南和太子都见到。”   戚若瑶瞧着弟弟,见他不像犯了糊涂。   她问:“太子也看到?”   她思起之前找景初时,他似乎神色有异。   戚凡点头。   戚若瑶稍思,便让戚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都与她讲了遍,听过之后,她陷入沉默。   未亲眼见到,她仍难以相信。   可是她不由想起之前她给过柳织织的那一匕首,当时明明是直中要害,能直接毙命,可对方却并未死。   当时她还以为,是她失了手。   戚凡拉了拉她:“姐,那是不是邪术?她是不是妖?”   他在话本里看到的妖,就会这样。   戚若瑶回神,见弟弟害怕,便抚着他的背,安抚道:“不用多想,无论她是什么,有姐姐在。”   话语间,她若有所思。   戚若瑶默了会,又对戚凡道:“你现在太虚弱,再歇息会,让素缘陪着你,我去太子那里问问情况。”   戚凡点头。   戚若瑶扶着戚凡躺下,给其盖好被子,将素缘唤了进来。   她对素缘稍加嘱咐,便离去。   她踏出院中,未想抬眸就见景初正朝这边走来。   她便顿足。   景初由她面前站定,与她四目相对了会,才出声:“我听说你已将戚凡带回来,他的情况如何?”   戚若瑶看着他,怀着探究。   景初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戚凡将柳织织的事,都告诉了你?”   戚若瑶问他:“所以事情是真的?”   如此,倒是惊奇。   景初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道:“无论如何,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你最好还是闭好口风。”   戚若瑶压下不悦:“你在护着她?还是薛雁南的意思?”   景初道:“他的意思。”   他没忘薛雁南是如何因为柳织织威胁他的,事情若传出去,肯定会被算在他们这几个人头上。   他并不想得罪薛雁南,也是为戚若瑶好。   何况事情确实太大。   这个答案,自然让戚若瑶不快,她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意又升起,随即忍耐着问道:“他如何与你说的?”   景初实话道:“为了柳织织,威胁我。”   戚若瑶闻言怔住。   景初看着她的反应,叹道:“若瑶,对于他,你还是不要抱太大指望,或许你们真已经过去了。”   以他看,他们的感情该是回不去。   戚若瑶难以置信,薛雁南为保护柳织织,能做到如此地步。   居然威胁景初?   她思起今日薛雁南对她说过的话,一时未语。   他明明是被逼的,何必如此尽心?   景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想再说什么,她却忽然沉沉地打断他:“你不用多说,此事我会保密。”   话罢,她转身入了院。   景初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不是她愿意听的,她也绝对不会相信薛雁南会放下她,转而喜欢上样样不如她的柳织织。   那个下作的东西,算得了什么。   但那种祸害确实该死。   她的眸中露出寒光,一定要柳织织死。   此时远在城外的马车里,一直被唐离固执地搂在怀里的柳织织,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颇为不巧,溅得唐离一脸湿。   “……”   唐离的脸色不大好看。   柳织织忍下笑,抬起袖子给他擦脸:“别气,平时你也吃得欢。”   唐离闻言,脸色稍有缓和。   他看着她:“经你提醒,我发现今日我还没吃过。”   话语间,他搂紧她的腰身。   柳织织想了下,道:“之前不是亲了?”   “但没吃。”   唐离低头就要去覆上她的唇,马车却在这时停下,外头宴七道:“公子,已到之前您挖少夫人心的地方。”   “……”   唐离抿起嘴,脸上失了表情。   柳织织闻言,马上推开他,过去撩开车帘。   她将周遭瞧了瞧,发现是个寂静的林子,极为荒凉,哪怕是白日,也透着阴森森的感觉,怪让人不适。   她道:“这就是你挖我心的地方?”   估计这里时常被人弃尸,才会如此死气沉沉。   唐离没给她回应。   柳织织没管他,便要马车,却忽然被他拉了回去,重新撞回他的怀里。   她不解问他:“怎么了?”   唐离绷紧着俊脸:“以后不要再给我提心字,更不要提挖心,以后任何有关字眼,都不要说。”   柳织织问他:“为什么。”   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原因,不过问都问了。   唐离道:“听我的便是。”   柳织织点头:“好吧,随你。”   才多大的事。   她推开仍旧不愉的他,过去下了马车。   她缓缓行走着,继续打量四周。   说起来,她当初穿越过来时,这具身体的心刚被挖走,那时的她浑浑噩噩的,对这里还真无半点印象。   她唯一印象,就是疼。   她下意识抚向自己的胸口,想想当时那个窟窿,真恐怖。   无意间,她见到地上有东西,便上前蹲下查看。   是血,黑乎乎的。   大概是因着当时留在这里的血量太大,哪怕经过这么久的风吹雨打,地上的血迹仍旧极为明显。   所以这是她的穿越点?   她朝周遭看了看。   马车的车帘已经被挂起,唐离环胸坐在里头,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不知琢磨着什么的柳织织身上。   她似乎不觉得这里是噩梦。   他却不喜这个地方。   他缓缓将眼闭上,想起药阁中,那剩下的三块心。   宴七能察觉到气氛不对,回头看向公子。   他壮着胆问:“公子怎么了?”   唐离沉默着。   宴七以为他不会回答,便只能压下担忧。   却未想好一阵过后,公子忽然迟迟地幽幽出声:“你说,把她的心吃了,是不是也算得到她的心。”   “……” 第051章   柳织织在这里待了许久, 也观察了许久,却得不到所以然。   她便就地坐下抱住膝盖,迷茫得很。   因着又到犯困的时间,她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   唐离不知不觉步了过来, 他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 便由她旁边蹲下, 抬手抚向她的脑袋:“回家?”   柳织织摇头, 不想回去。   她琢磨着, 是不是只要待在这, 便有机会自动回书外。   书外才是她的家。   唐离盯着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告诉你。”   柳织织将脸担在膝盖上, 决定先眯着。   她已是越来越有不将唐离放在眼里的意思, 唐离也越来越愿意纵容着她, 虽然他不喜欢这种似乎无法触及她的滋味。   但他的声音仍旧霸道:“告诉我。”   柳织织不理他。   唐离再看了她一瞬, 目光移到地上那滩血迹上。   他眸色微动,若有所思。   犯困的柳织织闭不得眼, 她才眯上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   已睡着的她渐渐往一旁倒, 被唐离扶住。   唐离扶着她, 直到确定她已睡深,便将她抱起就走。   期间他顿足,又回头看向那滩血迹。   他不知思了些什么,便意味不明地吩咐宴七:“将那滩血迹抹掉,且不要留下抹掉的痕迹。”   宴七不懂公子的心思,只挠着头应下:“是!”   唐离抱柳织织回马车,等着宴七。   他抚着怀中人娇嫩的脸颊,幽深定定地盯着她,目光许久未曾移开, 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也什么都不够。   对,不够。   感觉不够,一切都不够。   他微眯了下眸子,抱着她的力道不由加深。   他闭上眼,缓缓呼了口气。   直到宴七终于回来,唐离出声:“将车帘卡死,不留缝隙。”   “是!”   宴七觉得现在的公子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也越来越让人觉得没由来的可怕,他卡死车帘,不敢马虎。   随着马车的驶起,唐离睁开如墨的眼。   他低头覆上柳织织的唇,密不透风地堵着,狠狠吞·噬,好似狼·虎。   “唔……”   睡得正好的柳织织忽然被不留空隙地掠.夺呼吸,生生从周公那里被拉了回来,她拧眉睁了些眼。   正是她憋得难受欲推他时,他的气息移到她的耳下。   狠啃间,他拉下她的衣服。   “……”   柳织织看着眼前的光亮,所以这厮是要在大白天的马车里发疯?   在她来看,他就是发疯。   昨日的经过历历在目,他简直就是个野.兽。   她想推他,手却被他迅速控.制住,她只能出声道:“唐离,这是白天,这是马车里,回家不行?”   他置若未闻,固执地做他想做的。   “唐……”   柳织织想斥他,反被他再次密.实地堵上嘴。   马车里的气氛随着两人快速升温,外头驾着马车的宴七听到里头引人浮.想的声音,握着鞭子的手不由一抖。   他的脸跟着红起,感觉自己太难。   这算什么事。   柳织织阻止不了唐离,便只能忍着不发声,奈何这厮似乎真是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仍令她溢.出破.碎。   宴七扯下一块布,塞上自己的耳朵。   柳织织觉得对于这事,初.尝滋味的唐离已经上了瘾,就像之前她所想的,不能让他尝到甜头。   如今他已尝到,果然倒霉的是她。   回到府上,他依旧不歇。   才二十来岁,且武功绝顶的唐离精.力极好,后来的每一日都逮着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不死不休。   柳织织能察觉到他不对劲,但问不出名堂。   她越发觉得,他就是个神经病。   好在或许是因她的体质特殊,每回不管多累,次日她的精神头都能恢复得挺好,基本上影响不大。   转瞬十一月初,冬至。   柳织织一如往常,坐在湖边喝避子汤。   如今的她已不再想着逃跑,免不得会找些别的事做,例如习武,反正回家的事,一时半会也没有结果。   喝罢手里的汤,她将碗放下,起身回成乐轩。   她从屋里拿出剑,在院中生疏地练起。   童落立在旁边替唐离指导着她。   为了不被人随便伤到,她突又生学武的念头,之前与唐离提过,他依了她,还给她这把适合她用的剑。   奈何武器是好武器,“师父”是好“师父”,她却不是个好徒弟。   练了几日,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多大长进。   收起剑,她问童落:“我是不适合习武?”   童落道:“你是没意志。”   “……”   好吧,柳织织其实也觉得自己很有问题,起初她还蛮有斗志的,结果越练越觉得没劲,总觉得无聊。   童落又道:“你的体质很好,但习武必须坚毅。”   “哦!”   柳织织呼了口气,凝神继续。   童落看着柳织织,心里很清楚,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份由心出发的信念,可柳织织没心,又如何定心。   也亏得体质好,其实进步还挺大。   此时的药阁中,坐在药几后头的唐离正侧着头,越过窗子看着外头柳织织,将她认真练剑的模样收入眼底。   她总是这般无忧无虑,也总会忘记他。   无论之前他们的缠.绵有多刻骨。   他的五指往里握了握,忍下那股由胸腔蔓延开的窒息感,便缓缓收回目光,又看向药几上的三块心。   这三块心,皆不是新鲜的模样。   早已面目全非。   他沉沉地瞧着这三块心,许久未收回目光。   站在旁边的宴七一直注意着公子的反应,他迟疑了下,便试着问道:“公子不会真打算吃了吧?”   唐离默了会,才出声:“想给她装回去。”   “……”   宴七看着公子,虽然公子说话的语气无波,他却听出一分颓然无力。   他叹了口气,有些不知该如何劝公子。   这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为了不让公子做无谓的挣扎,他便道:“其实就算装回去,少夫人也不见得喜欢公子,她有心时,喜欢的是薛……”   接触到公子投来的冰冷目光,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的额头马上冒出冷汗。   他说的是什么?   他这颗脑子怎么越来越不灵光?   他站远了些,将脑袋埋下,颤颤地不敢再吱声。   其实想想,公子能产生这种想法,也不见得是坏事,总比直接把心吃了强,那样真是连个念想都没有。   唐离压下眸中阴郁,将心收起。   他再冷瞥了宴七一眼,起身离开药阁。   宴七低着头,不敢动。   唐离缓缓步出书房,立在门口,看着柳织织那副明明懒得练剑,却又逼着自己继续练下去的模样。   直到她停下,他朝她步过去。   柳织织看到他过来,由着他绕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   他道了句:“真笨。”   柳织织撇嘴:“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天生鬼才?”   与她斗嘴,唐离的神情总算缓和。   他开始手把手教着她舞剑,嘴里故意不饶人:“看好了,这套剑法适合脑子简单的人学,且实用。”   “……”   柳织织不练了,回头看向他:“你羞辱我?”   唐离低头瞧着她那副看似气啾啾的模样,勾起唇:“你知道为夫疼你还来不及,要不去房间试试?”   柳织织马上道:“还是练剑吧!”   大早上的,唐离随着她,便如以往般教她剑法。   期间,柳织织想起自己所了解的,便问他:“为什么你是直接教我练剑,而不是先让我学内力?”   唐离道:“你没那耐心,不如学些花招。”   没心的人,谈什么耐心。   思及此,唐离的脸上又没了表情。   柳织织琢磨着他的话,觉得也没什么错,修习内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确实不如先学些花招保护自己。   以唐离的本事,有他相授,柳织织自然受益。   她不知道,其实她总有大进步。   只是她期望颇高。   夫妻俩授受着剑法,直到近午时才结束,柳织织自觉将剑擦拭干净收起,迫不及待去到亭内歇息。   唐离随在她身后,一道坐下。   没多久,午膳上桌,夫妻俩用着午膳时,童落过来奉上一张帖子:“公子,少夫人,这是武昭王府传来的。”   唐离接过先看了看,再给柳织织。   柳织织没接:“我不识字,你告诉我是什么。”   唐离闻言瞧着她:“不识字?”   柳织织其实是不认识这个世界的字,她没法解释,便耸了下肩,坦然地选择不解释,继续低头用膳。   唐离看了她一会,说道:“过几日武昭王妃生辰,这是请帖。”   “哦!”   唐离往她碗里夹了些菜,目光又落在她脸上:“今日是冬至,另外她还邀你今晚一道去游湖。”   柳织织闻言,抬眸问他:“冬至有习俗?”   “有。”   唐离看着她,眸中透着些探究。   柳织织稍思后,说道:“那待会吃完饭,我得去水里待一阵,先补补元气,免得晚上撑不住。”   “好。”   唐离知道,水对柳织织来说,是好东西。   为了晚上有精力玩,用罢午膳,柳织织就直接去到湖边下了水,唐离仍伴着她,由湖边倚树而坐。   他看着她入水,又看着她浮出。   柳织织一时没有困意,便游了回来,双手担在岸上。   唐离伸手拨弄起她那湿漉漉的头发,问她:“你不觉得冷?”   柳织织摇头:“不冷。”   不仅不冷,还非常舒服,浑身爽快。   她看着唐离,将他那越来越深沉的样子收入眼底,问道:“话说,你就没自己的事?为何日日陪着我?”   他不是很好学?很喜欢惹事?   他可是个强大的坏蛋。   唐离轻扬了下嘴角:“陪你就是我的事。”   她很重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他恨不得与她融合。   他不由地又思起她没有心,她不喜欢他,更不爱他,对她来说,无论他对她多好,他都和路人没有区别。   哪怕他是她的丈夫。   他缓缓呼了口郁气,靠着树闭上眼。   柳织织能察觉他的心情,便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啊?”   唐离未睁眼:“喜欢。”   柳织织想了下,又问:“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   唐离思起当初在鹤宇书院前头的巷中,她朝他跑来时,他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是晃过神的。   所以才让她有机会,靠近本无法靠近的他。   细想一下,似乎从她死而复生起,他就无意识地受她吸引。   唐离默了会,道:“我不知道。”   柳织织趴在岸边,一双腿悠哉地在水里晃动着,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确实没什么理由可言。   仿佛这只是一件别人的事,她又钻入水中。   似乎颇为冷血。   唐离睁眼看向已无人的水面,眸中染上浓郁的暗沉。   他的拳头渐渐握起。   柳织织这一次入水后,便一直未起来,大概是在睡觉,也不知她是躲在那个角落,没有浮起来。   唐离始终曲着单膝,倚着树守她。   日头不知不觉落下,夜色渐浓,湖边的风要比别处更加寒凉。   唐离闭着眼,不知是否睡着。   宴七远远地瞧见公子穿得单薄,便在叹了口气后,回到院中拿了床薄被过来,轻轻盖在公子身上。   唐离本是未动,直到湖中有声响。   他睁开眼,侧头看去,便见到柳织织由水中起来,皎亮的月色下,她浑身的水珠泛出点点晶莹,衬得她的肌.肤越显白.嫩剔透。湖水的波光,夜的朦胧,令她的模样越发摄人心魂。   宴七自觉背过身,随即大步离去。   唐离的眸色变得漆黑,仿若含着星辰的眼里,都是她的模样。   不等她上岸,他忽然跳下去。   柳织织未来得及惊诧,就被他一把搂紧,低头覆上。   其实柳织织还很困,眼里透着迷茫。   唐离无法自控地汲.取着她的甜,似乎也感觉不到湖水的冰冷,甚至几乎忍不住又要去吸她的血。   可他舍不得。   不知不觉,他已舍不得她受半点罪。   许久之后,他才喘.着气放开她,只扶着险些又要瘫入湖中的她,低头看着她那双迷雾蒙蒙的眼。   他哑声问她:“歇息好了。”   她顺着气,不想理这个神经病。   唐离便打横抱起她,施用轻功飞起上了岸,又直接回到成乐轩。   柳织织知道这厮想干嘛,进屋后,忙将他推开。   她挡着身前,戒备地看他:“你少胡闹,我要去换衣服。”   话罢,她转身就要去屏风后。   正是感觉情到浓时的唐离将她拉回怀中,低头看着她那抗拒他的模样,俊脸沉下:“你很讨厌与我这样?”   柳织织察觉到他的情绪,便摇头:“不讨厌。”   唐离又问她:“那可是喜欢?”   柳织织仍摇头,实话道:“好像也不喜欢。”   唐离不由握紧她的肩头,盯着她问:“那是什么感觉?”   柳织织道:“我不知道。”   唐离不喜欢这个答案:“不喜欢?你明明每次都……”   “行了!”   柳织织打断他:“就是身体有感觉呗!”   这话由他嘴里说出来,肯定会有点不堪入耳。   她撇嘴:“我又不是死的。”   她想强.行推开他去换衣服,却是直接被他抱起扔到床上,他覆上她,目中透着难以压.制的狂乱。   她拧眉:“神经病,我们还要出门。”   唐离道:“你让我怎么办?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有感觉,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你是属于我的,甚至是喜欢我的。”   听起来,他似乎走投无路。   说着,他的声音不由拉大,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柳织织只觉得他疯了。   就算现在没疯,迟早也得疯。   他最近总是这样,明明上一刻看起来颇为正常,下一刻却像不小心按到开关似的,让她无法招架。   只是这一次,她才完全知道他总沉.溺此事的原因。 第052章   柳织织拒绝无果, 便由着唐离。   一番折.腾下来,她好不容易补上来的精神又消去的七七八八,只能瘫在他怀里,好想睡觉作罢。   两人皆是歇着气时, 外头响起敲门声。   唐离并不想就此作罢, 听到声音的他, 如染了重墨的漆黑眼底明显露出不悦, 想也知道外头人要禀报什么。   柳织织回过神, 推着他道:“起来。”   她的嗓子哑得厉害。   外头的童落道:“公子, 少夫人, 武昭王妃亲自过来催了。”   并没有感觉餍.足的唐离没拦柳织织, 由着她下床拿过干净的衣服穿上, 自己稍顿后, 也起来穿衣。   半晌后,柳织织打开门, 觉得还困。   唐离牵起她的手:“要不别去,我们睡觉?”   柳织织摇头。   若是不去, 就早跟人家说, 都到这眼上,忽然说不去,算什么事。   她不与唐离讲道理,迈步就走。   前头的正厅里,武昭王妃正被国师府的人招待着用茶,她的身旁立着持剑的薛雁南,薛雁南仍是那副冷肃的样子。   武昭王妃看了眼儿子。   他们等了阵,总算等到唐离与柳织织。   武昭王妃起身步了出去,薛雁南随在她身后。   柳织织转头发现武昭王妃从正厅走出来, 便顿足唤了声:“宁姨。”   武昭王妃离近:“可让我们好等。”   柳织织稍扯了下嘴角,没有解释。   武昭王妃素来精明,知道柳织织和唐离算是新婚燕尔之时,便只一看两人那神态,就能猜到些什么。   她没追问其他,只道:“走吧!”   她牵起柳织织,往外去。   唐离负着手,与薛雁南随在后头。   外头停着的是武昭王府的马车,柳织织跟武昭王妃一道上去,薛雁南翻身上了自己骑来的那匹马。   唐离看了眼马车里的柳织织,上了宴七牵过来的马。   不算人多的队伍前行间,唐离稍瞥薛雁南。   他不徐不疾地讽道:“薛世子最近的时间,似乎挺多。”   话里似有深意。   薛雁南眸视着前方,未回话。   唐离隐隐哼了声。   马车内,武昭王妃的目光一直落在柳织织身上,想看出这丫头在国师府是否遭了罪,好在见其气色尚可。   除了脖颈那里,有些没藏住的痕迹。   虽说夫妻俩的那档子事算不得是遭罪,武昭王妃仍觉心疼得厉害,以她看,唐离那种人哪会顾忌到织织。   这丫头被养得多娇,她清楚得很。   她心中又生起愧疚,将柳织织拉过去揽在自己的肩头,湿着眼眶道:“是宁姨没用,护不住你。”   柳织织道:“我挺好。”   武昭王妃只当是这丫头太乖,更觉不是滋味。   前头的唐离回头瞧到柳织织被武昭王妃抱着,眸中眯出了许不悦,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暂时忍下。   薛雁南察觉到什么,便顺着唐离的目光也回头看。   见到马车里的那一幕,他反应不大。   他收回目光。   太子府中,戚若瑶正听着华禀报柳织织的动向,得知柳织织正在唐离的相陪下,陪武昭王妃在夜市玩。   知道薛雁南也在,戚若瑶的神色冷下。   他最近就这般闲?   素缘将华的禀报都收入耳里,便道:“柳织织明明该是个过街老鼠,如今倒好,反成香饽饽,谁都围着她。”   她替自家姑娘气得慌。   也不知道最近的柳织织,到底使了什么计谋。   戚若瑶虽不高兴,倒也冷静,她稍思后,便吩咐华:“她最近确实被护得太好,杀她不仅太难,反而一个不小心会将我们牵扯进去,先不要企图杀她,免得打草惊蛇,其他从长计议。”   她算是知道,自己在唐离那里的分量根本比不上柳织织。   以唐离的强大,她得罪不起。   华拱手应下:“是!”   以前的局面是处处向着戚若瑶,如今的局面却是处处向着柳织织,弄得似乎戚若瑶比不过柳织织。   对此,戚若瑶心里的落差感自然大。   她冷了冷眸子,站起身吩咐素缘:“更衣,去夜市找他们。”   “是!”   戚若瑶换了身衣服,好生梳妆了番,便在素缘的伴同下离去,到前头时,恰遇似乎也要出门的景初。   景初问她:“若瑶这是要去何处?”   戚若瑶反问:“太子是打算去何处?”   景初看了看状态还可以的戚若瑶,说道:“我听说雁南他们在附近的夜市玩,打算去找他们。”   其实,他对柳织织身上的事很感兴趣。   有此机会,他倒想瞧瞧她。   戚若瑶道:“我出去随便逛逛,就和殿下一起吧!”   “好。”   景初只当戚若瑶是想借此机会见见薛雁南,心下滋味虽复杂,却也可以理解,他知她对其情深。   前行间,他又想相劝,但作罢。   因着太子府离那夜市颇近,他们便步行前往。   且说柳织织他们,早已到了夜市,柳织织与武昭王妃正相携慢逛着,往他们之前去过的蔚邑湖走。   唐离和薛雁南仍随在后头,两人无话。   唐离看着柳织织的背影,忍下将她抓到自己怀里的冲动。   这一路上,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的存在。   呵……   他的眸子沉了沉。   这是柳织织第二次逛夜市,逛的是同一条街,上次是寻常时候,柳织织已经觉得够热闹,当下这有习俗的冬至,更热闹得多。   她压下困意,颇为稀罕。   路两端满满当当的都是吆喝声不断的摊子,摊子上什么都有。   武昭王妃问她:“织织可有感兴趣的?”   柳织织摇头,她就图个热闹。   虽说自穿越起,她一直很倒霉,甚至倒霉到被逼婚,被逼圆房,但不得不说在物质上,她什么都不缺。   她如今已不像刚穿越时,什么都稀罕。   不过她仍稀罕吃,看到一家卖糖人的,她过去瞧起。   其他人都随着她。   摊主问道:“各位想要什么样的?”   柳织织将现有的图案都瞧了瞧,发现都不满意,便在稍思后,转头看向不知因何事面无表情的唐离。   她指着唐离:“就他那样的。”   “……”   唐离盯着她,她倒是终于想起他,却是因为这个。   摊主上下瞧了瞧唐离:“好咧!”   唐离顺势过去牵住柳织织的手,他捏了捏她的手,对摊主道:“也给我来个我妻子这样的。”   他的话中,透着明显的占有欲。   摊主应下:“马上就好。”   武昭王妃在一旁看了看夫妻俩,再瞧向自己的儿子。   似乎自始至终,织织都没将他放眼里过。   甚至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武昭王妃的目光落在柳织织脸上,虽是时间颇短,却也知道这丫头最近过得尚可,并不抗拒唐离。   她觉得有点看不透这丫头,也或许是因失忆。   摊主的手极巧,只一会就将柳织织的糖人做好,她拿着糖人瞧了瞧,发现确实很像唐离,也极可爱。   她毫不客气地吃上,甩开唐离的手,与武昭王妃挽着。   唐离的注意力,在她吃糖人的嘴上。   他拿过自己的糖人。   他们几个人继续往蔚邑湖的方向走时,忽然响起另一道清脆的姑娘声:“宁姨,南哥哥!”   柳织织随着武昭王妃顿足,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他们回头,见到景语在婢女清燕的相伴下,大步走来。   景语作态端庄,靠近笑道:“真巧。”   话语间,她瞥向薛雁南,却无意看到头次见到的唐离,一时间被其俊美到能压下薛雁南的模样惊艳了去。   她之所以知道此人是唐离,是因她会出现在这并不是偶然。   她可是提前调查好情况,才来故作偶遇。   她未想到那个臭名昭著的唐离,竟是生得如此好看,瞧着倒不像是恶人,反而像是清贵的翩翩公子。   她颇有些失神,及时掩下。   武昭王妃朝其行礼:“见过公主。”   景语颇含敌意地瞧了瞧柳织织,便故意挽住武昭王妃另一只胳膊:“宁姨真是的,跟我何必多礼。”   武昭王妃看向柳织织,自是知道这两丫头自小不对付。   景语问道:“你们这是要去何处?居然如此巧,就一块玩吧!”   武昭王妃道:“打算去游湖。”   “那一起。”   景语拉着武昭王妃,就继续往前行。   期间景语免不得会朝后看向薛雁南,却得不到对方半个目光。   她气得难受,又不好发作。   唐离懒懒散散地环着胸,一手拿着糖人搁嘴里叼着,他知道景语经常看他旁边的薛雁南,免不得也盼着柳织织朝他看看。   但她没看过,只和武昭王妃闲聊。   蔚邑湖离得不远,他们很快就拐离大街,沿着湖边逛。   因着是冬至,湖中有大船缓缓游过,船上正举行着特殊的祭天活动,柳织织他们见了,便都停下来瞧热闹。   柳织织打了个哈欠,觉得极为新鲜。   唐离不得劲,便上了树,屈膝倚着喝起自己那酒囊里的酒。   他的目光仍落在柳织织身上。   直到除他之外的人都渐渐离远,他垂下眼帘。   武昭王妃的画舫一直在这个地方,他们上了画舫,在里头喝茶、赏景、闲聊……别有一番滋味。   薛雁南则独自立在外头,眸视着湖景。   景语看了看外头的薛雁南,免不得针对起柳织织,她磕着瓜子,讽道:“听说你偷偷嫁人了?”   她有意将“偷偷”二字咬重。   柳织织单手支着脑袋,瞧着外头,没理对方。   堂堂一个公主被无视,景语自然不悦,她想生怒,但因武昭王妃在,她只能忍下道:“说说看,你怎忽然与人成亲的?竟是将我们这些人都瞒了过去,胆子倒是挺大,也不将养大你的宁姨放在眼里。”   要知道,私下成亲,并不合礼数。   更是目无尊长。   她故意说这话,多少也有给武昭王妃听的意思。   然而她的话出口,无论是柳织织,还是武昭王妃,都没什么反应,甚至隐隐可见武昭王妃反而对她有些不满。   不满她针对柳织织。   思起武昭王妃自小宠爱柳织织,她心觉不甘。   她暗哼,未再说话。   武昭王妃见柳织织有些要打盹的意思,便关心地问道:“织织可是累了?要不要去里头歇息?”   柳织织摇头:“我看景。”   武昭王妃随她,目光仍时不时落在她脸上。   后来武昭王妃想了下,便凑近又小声问柳织织:“织织可是有孕?”   “……”   这个问题让柳织织精神了些。   她便也小声对武昭王妃道:“宁姨不是知道我和唐离何时圆房的?就算有孕,也不该如此快有反应吧?”   她看过些小说,多少了解这方面的事。   武昭王妃道:“我想着,你们可能早圆了呢!”   “没有。”   柳织织思起自己喝的那些避子汤,她可是没有一次不喝那汤,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怀孕的时候。   对面的景语瞧着私语的两人,很不高兴。   就好像她是多余的。   她没了留下来的心思,起身去到外头,打算趁机和薛雁南说说话。   她唤了句:“南哥哥!”   薛雁南不理她,仿若她不存在。   她想了想,便去到屋里倒了杯茶端出来递给他:“南哥哥,给你。”   仍得不到回应。   景语几乎忍不住要发怒,问他可知道她是堂堂妍文公主。   武昭王妃瞧了瞧外头,将景语纠缠她儿子的一幕收入眼底,她并不是多关心,只对柳织织道:“宁姨有些累,先去里头歇会。”   柳织织应下:“好。”   万嬷嬷扶着武昭王妃去歇息后,柳织织便喝着茶醒神,看起外头景语厚起脸皮围着薛雁南转的一幕。   她轻啧,男主就男主。   好像她还没见过有喜欢唐离的女配。   思起来,像唐离那种人,若有姑娘纠缠他,怕是会直接将对方杀了。   当初他之所以没杀她,许是觉得她有用。   想着,她才发现唐离不在。   她便转眸看向别处,企图找唐离的身影,却见到戚若瑶和景初正朝这边走来,很快也踏上画舫。   来者不善,柳织织首先便如此想。   景语正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让薛雁南回她一句话,却连一个字都得不到,心里不快得很。忽然见到戚若瑶随着她大哥过来,她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便上前就道:“戚若瑶,你怎有脸来这?”   霸着她大哥,来纠缠南哥哥?   戚若瑶未语,一副不与景语计较的样子。   如她所料,景初朝景语斥道:“语儿,莫胡闹!”   景语愤然:“大哥,你……”   在景初严厉的目光下,她不得不止了声,最重要的是,她想起薛雁南还在,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看。   大哥真是被灌了迷魂汤。   景初步到薛雁南身旁,问道:“在想什么?”   薛雁南未答。   景初便顺着其目光,看向这湖里湖外的热闹繁华,负起手自顾道:“我们过来凑堆,不会嫌弃吧?”   薛雁南终于出声:“不会。”   戚若瑶立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薛雁南背上,本是淡然的她,眸中划过不悦,不悦他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似乎她的到来,与他无关。   她忍了忍,侧头看到画舫内的柳织织,便进去。   柳织织捧着脸,正是打算看看外头四个人的热闹,却见戚若瑶这么快就注意到自己,便觉得没劲。   她收回目光,拿起点心吃。   她想着,唐离那家伙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当真没兴趣与人吵架。   戚若瑶由她对面坐下,接过素缘先过来给她倒的茶,慢悠悠地冷道:“如今的你,过得挺得意吧?”   柳织织未语,还打了哈欠。   在戚若瑶看来,柳织织这就是最直白的蔑视,她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压低声音道:“你很本事,竟是偷偷摸摸地将唐离那种人的心都给勾了去,倒是让我低估了你。”   她本想利用唐离,却是不得不打消念头。   这全怨柳织织的碍事。   从前到后,若不是因为柳织织,她的仇怕是早已报。   戚若瑶问柳织织,声音越显锐利:“你到底对雁南做了什么?到底怎么逼得他那般护着你?”   景语步过来,恰听到这话。   她本打算趁着薛雁南和景初都在外头,过来找戚若瑶的茬,忽然听到这话,她的矛头也指向柳织织。   她冷声问道:“你对南哥哥做了什么?”   她也觉得南哥哥是被逼的。   柳织织可不想被两个人一起吵,便对景语道:“你搞清楚状况,我现在已有丈夫,你的情敌是戚若瑶。”   景语闻言,觉得也是。   柳织织补了句:“我一个有夫之妇,能翻出什么浪。”   话罢,她打了个哈欠。   景语的目光落在她最敌视的戚若瑶身上,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比对柳织织更犀利:“戚若瑶,我刚才可是注意到,南哥哥根本没看你一眼,这就是你死缠着我大哥的理由?”   戚若瑶着实觉得不耐。   景语又道:“你的脸皮倒是挺厚。”   柳织织算是头次拿别人当枪使,她知道这两人怕是得好一阵吵,索性矛头不在她身上,她便趴下歇着。 第053章   薛雁南与景初进入到画舫里头, 便见到戚若瑶和景语之间的气氛尤其僵持,明显谁都不痛快。   也不知道她们又吵了些什么。   戚若瑶还好些,景语显然压着怒,碍于形式不能爆发。   薛雁南看了眼已睡着的柳织织, 从旁桌坐下。   景初先是来回瞧了瞧戚若瑶和景语, 目光落在景语身上时, 透着些许警告之意, 他坐下后, 便看向柳织织。   他与薛雁南道:“这柳织织倒是变得挺有趣。”   这种时候, 还有心思睡。   他可清楚地知道, 柳织织与语儿自小就不和睦, 与若瑶更是到了将其恨之入骨, 谁也不想谁活的地步。   如今倒好, 她事不关己起来。   听到景初的话,戚若瑶和景语的目光也都跟着落到柳织织身上。   戚若瑶心下很不是滋味, 似乎景初也对其另眼相看。   这柳织织,她越来越不能小瞧。   男人在一块, 能做的事也就那几件, 在景初的示意下,吴意拿来棋盘,景初与薛雁南对弈起。   景语总算老实,不好再对戚若瑶说什么。   戚若瑶喝着茶,看似在赏景,注意力多在薛雁南身上。   一时间,画舫内颇为安静,与周遭的喧闹形成颇大的对比,景语稍想, 也去到旁桌坐下,故作看棋。   景初又瞥了眼柳织织,心有琢磨。   他欲与薛雁南谈谈柳织织:“这柳织织……”   却未想他的话刚出口,就见薛雁南忽然凛色握住自己的剑,随即画舫明显大弧度地晃动起来。   薛雁南站起身,转身之际,许多黑衣人涌入。   景语惊叫一声,往后躲。   黑衣人没有停顿,看到薛雁南,便纷纷朝他攻去,薛雁南与吴意也同时迅速迎上,与他们交手。   因着局势明显不妙,景初吩咐王雾:“快去!”   王雾抽剑加入。   景初的武功虽不如薛雁南高,却也是会武的人,他上前徒手抢了一名黑衣人的刀,便也融入战局。   他大声问薛雁南:“这什么情况?”   因着人数过多,薛雁南未手下留情,能杀则杀。   他冷应:“不知道。”   本该寂静的画舫,变得武器碰撞声不绝,痛嚎连连,鲜血四溅,有被打飞的人生生撞破画舫,掉入湖中。   摇摇晃晃的画舫,让景语惊叫声不断。   尤其是在看到死人时,她的脸瞬间白如纸。   景语的婢女清燕亦是吓得不轻,但还算冷静,清燕知道戚若瑶会功夫,扶着景语仓惶去到戚若瑶那里。   戚若瑶面不改色,只瞧着眼前的厮杀。   而柳织织,却仍睡得沉。   薛雁南手持薛家的玄破灵剑,神情冷冽,浑身肃杀,一刺一扫间,皆没有虚招,身上渐渐染了些血迹。   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显然是薛雁南,却不盲目,有人注意到里侧的那几位女子,便相互示意一番,迅速朝她们攻去。   他们皆是高手,忽然转移目标,免不得有些让人防不胜防。   柳织织和戚若瑶同时被人砍下。   薛雁南神色微变,瞬间移过去,挡在柳织织跟前,抬剑之际,他划中眼前的两名黑衣人,险些被侧边来的人伤到。   戚若瑶躲开砍杀,看到薛雁南越过她去保护柳织织,便僵住。   她呆着,甚至忘了自己的安危。   好在景初过来及时,将她拉开,稳稳地护住。   景初将戚若瑶揽在怀里,应付着攻击的他,看了眼已被清燕拉着躲到桌底下的景语,再看向柳织织。   他道:“柳织织怎么回事?这样也能睡?”   不过说句话的功夫,他差点被伤。   薛雁南瞥了瞥趴在桌上睡得死沉的柳织织,不敢随便离开,只在此一边继续厮杀,一边将她护好。   戚若瑶盯着他,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远处的唐离,还待在树上喝着酒,走神的他侧眸间,注意到画舫那边似乎有异常,便总算回神,立即跃起。   他踏着湖水点过,衣袂飞扬。   周遭不少人看到这一幕,纷纷侧目,甚至特地瞧过去。   武昭王妃的画舫这头,几乎已不见其他不相关的人,显然是都被吓跑,唐离由画舫落下,看到里头的厮杀。他大步踏入,挥袖间,阻到他路的人都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甩开,有撞得吐血的,有掉入湖中的。   景初搂着戚若瑶,险些也被甩出去。   景初看向唐离,惊诧不已。   惊诧于此人的功力。   唐离忽然的出招,拥挤的画舫就少了一部分人,这实力令其他黑衣人纷纷有所忌惮。但唐离的注意力只在柳织织身上,他以几乎肉眼无法看到的速度移过去,就将她拉入怀中。   他没给其他人目光,带着她飞离而去。   别人的死活,他视若无睹。   这未免过于目中无人,景初不由出声:“这……”   关于唐离这个人,果然传言不虚。   过分强大,却是恶人。   随着唐离的离开,该回神的回神,继续厮杀。   唐离虽未特地帮忙,但一个随意之举却令黑衣人的数量大减,算是帮了薛雁南他们一个大忙。   他们再应付起来,明显轻松得多。   戚若瑶盯着唐离带柳织织离开的方向,目光冰冷。   柳织织还真是谁都护着。   不多时,武昭王带了许多人过来,局面随之彻底扭转,黑衣人很快就几乎都被解决,只留了几个活口。   武昭王妃早已知道外面的事,只是有意躲在里头,免得拖累人。   见终于安全,她步了出来。   她下意识看向唐离带柳织织离开的方向。   之所以留活口,是为了审讯,然而武昭王带来的人将几个活口围住后,还未来得及抓住,他们便通通自刎而亡。   薛雁南神色微变,看向父亲。   好好的画舫,眨眼便变得七穿八洞,一片狼藉。   且一地尸体,血溅各处。   武昭王瞧着眼前这触目的一幕,沉静地稍默后,便道:“估计是范扬意留下的死士,来做最后一搏。”   范扬意这茬事,是由武昭王负责的,景初未过问太多,他去到已吓惨的景语身旁,将其扶住。   他对其他人道:“我先送语儿回去。”   薛雁南回了声:“嗯。”   景初扶着景语离开时,见戚若瑶还立在原地不动,能琢磨出些什么,他没多言,由着她留下。   武昭王对薛雁南道:“你也送你娘回去。”   薛雁南应下:“好。”   武昭王妃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她倒是没被吓到,她与儿子一道离开时,思起刚才的柳织织。   那丫头那样也能睡,她总觉怪怪的。   直到察觉戚若瑶跟在他们身后,她便问:“戚姑娘可是吓坏了?”   戚若瑶摇头,压下眸中沉意。   武昭王妃来回看了看两位年轻人,一时未再说话,她稍思,便上了身侧的马车,只留下两位年轻人。   薛雁南本欲过去上马,被戚若瑶唤住:“薛雁南!”   武昭王妃吩咐车夫先离去。   戚若瑶盯着薛雁南,眼里泛出红晕,没了其他人在,她直接控诉起:“你刚才是不是只顾护着柳织织?”   她已经无法忍受,必须得到一个明白。   薛雁南未语。   戚若瑶便又道:“你只顾护她,却不管我?”   薛雁南终于出声:“她不会武功。”   他的声音淡淡。   这个答案,戚若瑶不满意,她不由拉大声音:“那你可想过,我也在危险中,若不是太子及时救我……”   她看着薛雁南,未见他有什么反应。   他似事不关己。   “薛雁南!”戚若瑶不由喝了声,“你说她不会武功?可她明明不会被杀死,若是我,没有第二次机会。”   说着,她的眼睛便湿起。   她看得清清楚楚,当时他的眼里分明只看见柳织织。   她从没有想到,会有朝一日,她会输给柳织织。   她死盯着薛雁南,想要他给她解释。   今日他必须解释。   可事与愿违,他听到她的话,虽终于看向她,但他稍默后,却是道:“柳织织的事,你必须保密。”   戚若瑶睁大眼:“你……”   他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首先想到的,还是顾着柳织织。   他全然不顾她的心情。   戚若瑶的拳头握得死紧,眼睛通红。   薛雁南并不想听戚若瑶的种种质问,戚凡能将事情告诉她,他不觉得意外,他看着她的目光,透出威胁。   只一瞬,他转身离去。   戚若瑶的身子狠狠僵住,面露震惊。   他不仅将她的生死置于柳织织之后,还为了柳织织威胁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嘴唇颤抖。   她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她都已经拉下脸跟他把话说到这明明白白的份上,若不是她的心里还放不下他,她又何必非要计较这个?   可他却视若无睹。   为什么?   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真如景初所言,他们已经成为过去?   难道他真的对柳织织动了心?   素缘将两人的对话收入耳里,她瞧着自家姑娘那大受打击的模样,迟疑好一阵,才出声:“姑娘,世子……”   她越来越觉得,世子和姑娘怕是……   戚若瑶没说话,她仍是不愿相信刚才所想的那些。   可她压不住心底的慌乱。   她容不下柳织织,一刻也不能容下。   本来因着杀柳织织太难,她打算先放过柳织织,免得被唐离盯上,毕竟唐离什么样的人,她也清楚。   可她现在做不到。   她忽然吩咐素缘:“把华找回来。”   素缘问:“姑娘是打算……”   戚若瑶的指甲几乎扣入肉中,她冰冷出声:“柳织织不是杀不死么?那就当妖处置,看她能往哪里躲。”   这个世道,是容不下妖的。   看他们还怎么护。   当妖?   素缘不太清楚此事,只应下吩咐。   前头,薛雁南骑着马追上武昭王妃所在的那辆马车,便与马车并行着,他的脸上始终神色不大。   武昭王妃越过小窗看向他:“南儿进来坐。”   马车停下,薛雁南上去。   随着马车的继续前行,武昭王妃的目光一直落在儿子脸上,她默了会,便出声:“你与戚姑娘……”   薛雁南道:“我们没什么。”   武昭王妃看着儿子的神情,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   “你们真已结束?”   “嗯。”   武昭王妃思起戚若瑶那边的情况,一把年纪的她,哪里能瞧不出戚若瑶那边,怕是不这么认为。   但她也确实不看好戚若瑶,便未多言。   她仍瞧着儿子,有些欲言又止。   好一阵后,她终是试探着说道:“南儿对织织,似乎很是在意?”   话语间,她注意着对方的神情。   薛雁南眸光微动,随即道:“我答应过要护她周全。”   “只是如此?”   “嗯。”   薛雁南瞧向窗外,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波动。 第054章   柳织织自老实做着唐离的妻子后, 对她来说,周遭的一切始终是风平浪静的,没有奔波,没有危险。   但多日后, 民间忽然流传出柳织织是妖的事。   据说道出此事的人, 是柳织织曾经的婢女, 顾樱儿。   而顾樱儿在此事后离奇死亡。   人总是会对异常的事投入极大的关注, 何况前几个月柳织织身上闹出的那些丑事, 已经让她臭名昭著。   如今又有她的事, 还是这种怪事, 免不得快速传开。   都城中, 几乎走哪里都可听到此事。   国师府成乐轩的书房内, 唐离正懒懒地倚着靠背椅, 环胸听着童落有关此谣言的叙述,眉眼透露出沉意。   童落见公子一直沉默, 便问:“此事要如何处置?”   唐离冷声道:“无稽之谈,不足为惧。”   但明显有人针对柳织织, 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便吩咐下去:“深.入好生查查,到底是谁在捣鬼。”   童落应下:“是!”   随着童落的离开,唐离也站起身。   他离开书房,朝正屋步去。   当下的柳织织正在床上睡觉,睡得颇沉,睡颜纯净无忧,白.嫩无暇的小脸似乎比以前多了些肉。   唐离推开房门,缓缓步到床边。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坐下抬起手抚了上去。   日日与她相伴的他, 清楚地知道,她的忧虑意识越来越薄弱,许是日子过得很太平,她什么都懒得想。   他的手缓缓移到她的心口处,那里毫无波动。   妖?   他思起那些传言,并不相信,却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何无心不死。   他不信她是鬼物,因为她有其他生命特征。   他盯着她的脸,心中百般滋味。   童落回来得很快,唐离在床边呆呆地坐了许久,本打算上去搂着柳织织睡觉时,听到外头的动静。   他撩了下柳织织额前的乱发,起身走开。   他踏出门槛,童落便禀报:“公子,外边所传之事的风向忽然改变,被证实是谣言,而顾樱儿还在武昭王府。”   唐离稍思,问道:“顾樱儿真活着?”   “据查,确实活着。”   童落随即又道:“表面上看,这些谣言似乎就是顾樱儿对少夫人的报复,顾樱儿伺候少夫人的那些年,没少被打被骂,一直怀恨在心。前几个月,少夫人给太子下药那件事,也是顾樱儿作的证,证明少夫人确实给太子下了药,之后顾樱儿被赶出武昭王府。”   给太子下药……   唐离听到这事,颇为不舒服。   他没就此事多言,只想着柳织织杀不死的属性,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吩咐:“继续好生查。”   舆论风向及时被转,很明显是武昭王府那边做的手脚,但到底是不是顾樱儿的报复,却也未必。   童落应下离去。   城东的太子府中,薛雁南正沿着回廊往里走,在打探下,他去了戚若瑶所在的院中,这是自两人闹僵后,他头次找戚若瑶。   戚若瑶从侧屋走出,恰见到薛雁南踏进院中。   她并不诧异,只有不满。   随便一想,便能猜到他是因何事找她。   薛雁南上前便问:“外面的谣言,是你捣的鬼?”   他是质问的语气,为了柳织织。   戚若瑶衣袖下的拳头暗暗攥紧着,她愤怒,却也心痛,眼前这个人是她心中所爱,爱了多年的人。   前几个月他还满心眼都是她,如今却……   她心中滋味,只有她懂。   她盯着他,眼眶不由红起:“你是为了柳织织,把我当敌人?”   薛雁南神色不变:“我只问到底是不是你。”   瞧瞧这说话的方式,戚若瑶气笑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她越来越觉得,对他来说,柳织织似乎真比她重要。   但她的傲气,不容许折腰。   她定定地说道:“你不是很了解我?你觉得我是敢做不敢当的人?还是你觉得,我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薛雁南闻言,却道:“你知道顾樱儿真死了?”   戚若瑶察觉到事情不对,她不动声色地掩下异样,说道:“外面不是如此传的?她不是已经离奇死了?”   看来她并不知道,谣言的风向被改。   薛雁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瞧不出她是否撒谎。   戚若瑶受不了他的质疑,几乎压制不住再次崩掉情绪。   她迎视着他:“不是我,你爱信不信,柳织织那种货色,得罪的人还少吗?任何人报复她都不为过。”   薛雁南没与她多纠缠的意思,他只观察着她。   一瞬后,他才又道:“最好不是你,否则就别怨我不念旧情。”   威胁得如此直白,戚若瑶怔住。   薛雁南转身便要走,戚若瑶马上难以忍受地唤住他:“薛雁南!”   薛雁南顿足,未回头。   戚若瑶瞪着通红的眼睛,咬牙问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喜欢柳织织了?你不要再敷衍我。”   “与你无关。”   扔下这极疏远的四个字,他大步离去。   戚若瑶难受得几乎要疯,她立即又大声唤他:“你给我站住!”   但薛雁南不再理她。   戚若瑶盯着他的背影,眼泪在打转。   他怎么可以如此待她?   景初踏进院中,迎面便见到薛雁南走过来,他顿足正欲出声,薛雁南已站在他面前问道:“外面的谣言,是不是你?”   景初正色道:“你该明白我。”   他虽是太子,却也是四面楚歌,自是不会为了针对一个无关紧要的柳织织,将武昭王府给得罪。   薛雁南是他的有力臂膀。   薛雁南看了景初一会,越过离去。   戚若瑶将薛雁南与景初之间的对话收入耳里,所以薛雁南这是信任景初,多过于信任她?   景初看着薛雁南离远,才转头看向戚若瑶。   戚若瑶努力收住情绪,并不想让自己的脸面过于难看。   她深深地呼了口气。   景初朝她步去,自然能猜到薛雁南刚才是来质问她的,她的心情一时也没法隐藏,尤其是那差点哭出来的模样。   他想问是不是她,却说不出口。   翌日。   国师府中的柳织织照例由湖边喝完避子汤,朝成乐轩回去时,遇到两名婢女,婢女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   她本欲越过她们,却发现她们看她的目光不对。   她便顿足打量她们。   她问道:“你们可是有事?”   两名婢女面面相觑一番,其中那聪明点的婢女知道少夫人是何意,便福身道:“奴婢们只是听到一些关于少夫人的传言。”   “什么传言?”   “外头有人传,少夫人是妖。”   “……”   柳织织愣住,觉得这事倒是稀罕。   妖?   她倒想是妖,那多有趣。   她稍顿,便让两名婢女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才知道事情是从昨日开始的,且舆论风向当日就被改。   她知道,插手这事的定然是武昭王府那边。   但她不信唐离会不知道。   他为何不与她说?   正是她如此想时,唐离由对面过来,他看了眼退下的两名婢女,拉起她的手问:“怎么?知道外面的事?”   “嗯!”   柳织织看着唐离:“你怎么不告诉我?”   唐离牵着她往成乐轩的方向回:“不是什么大事。”   柳织织撇嘴,总觉得他这是不尊重她,便道:“你不会是把我当金丝雀吧?什么都不告诉我。”   “金丝雀?”   “昂!”   唐离侧头看着她想了想:“我只知道,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事情,我解决,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柳织织瞥着他,无言以对。   她想了下,问道:“那个顾樱儿到底是死是活?”   唐离道:“查出来的是活,但不排除是武昭王府那边的人为了打破谣言,找了一个假的顾樱儿。若顾樱儿真死了,武昭王府确实有那本事让人怎么查,都只查到她活着。”   柳织织闻言,觉得也是。   什么死啊活啊的,柳织织怪不喜欢这种事。   法治社会的意识,终究在她脑海。   她又问:“那谣言是顾樱儿自己传的,还是有人操控?”   唐离应道:“若顾樱儿死了,便明显是其他人操控,若顾樱儿活着,确实很有可能,是她对你的报复。”   柳织织颔首,想着原文的内容。   女配对顾樱儿,确实是非常过分,而顾樱儿忍了多年,也确实怀恨在心,才会帮着戚若瑶陷害女配。   顾樱儿想要报复女配,是非常合理的事。   但有一件事,柳织织忽然糊涂。   她疑惑道:“那我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杀不死的?”   她本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从她穿越开始的,但若真只是顾樱儿报复她,那应该是在她穿越之前就杀不死。   顾樱儿服侍女配多年,难免了解此事。   若是这样,知道她杀不死的人,可就不知道有多少。   毕竟她穿越前的事,不是她可控的。   唐离应道:“我不知道。”   他抚着她的脑袋:“不用担心,该查的,迟早会查出来。”   柳织织道:“我不担心。”   唐离扬眉:“嗯?”   柳织织侧头躲开他的手,不大在意地说道:“我可是有大反派和男主护着,有什么好担心的。”   何况该查的,确实迟早会查出来。   这才过去一天而已。   对于柳织织嘴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词,唐离已是见怪不怪。   他将欲大步离去的她重新牵起。   两人不徐不疾地走到成乐轩的院门口,恰见唐靖月负手由南面走来,看唐靖月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小的事。   他们顿足,等着唐靖月靠近。   唐靖月由他们面前站定,说道:“皇上诏见织织。”   唐离问:“理由。”   唐靖月道:“外头的谣言传遍整个宫中,皇上亦是有所耳闻,他本没当一回事,觉得是无稽之谈,但今早秦贵仪忽然中邪般不停说有妖怪,还险些小产。后来听了季宸妃与焚昶的一番话,皇上决定当秦贵仪的面验证织织是否为妖,已让秦贵仪安心。”   柳织织出声:“秦贵仪?季宸妃?”   这两人她知道,原文中写得明明白白,秦贵仪是戚若瑶安插到宫中的,而季宸妃,那可是女配的死对头。   至于焚昶,那是太后的门生,据说道行不浅。   但跟女配无关系。   唐离看向柳织织:“怎么?”   柳织织实话道:“秦贵仪是戚若瑶的人,季宸妃是我的死敌。”   她忽有些无奈,女配真会给她留隐患。   敌对她的人那么多。   除去原文中写到的,还不知有多少。   无论外头的谣言是来自谁的手笔,宫里的这些事,肯定是秦贵仪和季宸妃一起针对她,这基本上没得跑。   唐离道:“你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柳织织耸肩,她也无奈。   所以现在,谁都有可能是陷害她的人。   陷害大联盟,也有可能。   唐离看了柳织织一会,便对唐靖月道:“她不入宫。”   唐靖月早猜到唐离会拒绝,他道:“若如此,便是抗旨。”   唐离不屑:“又如何?”   唐靖月并不赞同唐离与皇帝有正面冲突,他欲相劝,被唐离打断:“义父不用多言,有什么事,我来担。”   唐靖月道:“这次怕是会惹怒皇上。”   唐离满不在乎:“随便。”   让柳织织入宫,无非就是当着那些人的面挨刀子,可那样只会证实她确实是妖,肯定有去难回。   索性去不去都是错,那便不去也罢。   不去最多算他们一个大逆不道,反正他素来如此。   区区一个皇帝,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从不怕事。   唐靖月瞧了瞧唐离那副无法相劝的模样,再瞧了瞧柳织织,唐离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能想到。   出于私心,他不想唐离被柳织织拖累。   却也知道,这事情由不得他。   还是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没有再固执多言,只摇头叹了口气,便道:“那随你们吧!”   他转身缓缓离去。   随着唐靖月的走远,柳织织问唐离:“你真不怕皇帝?”   唐离牵着她踏进院中:“大不了杀了他。”   “……”   柳织织其实也觉得自己不该入宫,便不反对唐离的决定,她亦相信,以他的本事,是真什么都不怕。   唐离忽道:“把你得罪的人,都告诉我。”   柳织织斜睨着他:“怎么?你莫不是打算全杀了?”   唐离扬眉:“你倒是提醒了我,可以全杀。”   他的眸中闪过残戾。   柳织织懒得接这话茬,只道:“你好生查查,查到是谁,便是谁,无辜的人,还是别碰,我不喜欢。”   唐离捏了捏她的手:“听你的。”   柳织织想到什么,顿足问唐离:“戚若瑶是不是有个弟弟?”   唐离应道:“有。”   之前初见戚若瑶,他因怀疑她是苧南前知府戚冲翰的女儿,便查过她,了解她有个弟弟,只是被藏起。   因着他不甚感兴趣,便未深入了解。   至于戚冲翰,在他年少混迹江湖时,救过他,与他有点忘年交情。   所以戚若瑶被以前的柳织织谋杀,他才顺手相救。   柳织织道:“那你着重查查戚若瑶。”   戚若瑶的弟弟在原书中并未出现过,最多只是在有关戚若瑶的描写中,偶尔提了提,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所以柳织织之前被挟持,一时没想到这个人。   因为实在太没存在感。   当下因着谣言的事情极有可能与戚若瑶有关,联想之下,她才忆起戚若瑶有个弟弟,好像就是十多岁。   “我知道。”   唐离了解柳织织的意思,也早想到这个。   此时的太子府中,戚若瑶正面无表情地迈步进入踏进正屋的门槛,素缘跟在她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直到戚若瑶坐下,素缘问道:“姑娘确定这事没有纰漏?”   她总觉得不大踏实。   国师府和武昭王府都是不吃素的,尤其是国师府的唐离。   戚若瑶倒是放心得很。   她淡定道:“顾樱儿确实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外头的谣言不可能查到我头上,至于柳织织被诏入宫,也只会被认为是季宸妃与焚昶的作妖,没人能想到会与我有关。”   季宸妃是柳织织的死敌。   而焚昶,那可是就等着抓唐靖月辫子的人。   谁都有害柳织织的理由。   至于她和秦贵仪的关系,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素缘颔首,想想也是。   正是两人各有所思时,华由窗外跳入,并拱手禀报:“柳织织未入宫,似乎是唐离在为她抗旨。”   又是抗旨,还是直面。   戚若瑶闻言,冷冷地笑起。   这唐离为了柳织织,还真是什么敢做。   但很可惜,以秦贵仪在祁文帝那里的分量,这次祁文帝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何况秦贵仪会一直推波助澜。   她倒要看看,唐离会不会真为柳织织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柳织织配么? 第055章   为掌握祁文帝那边的情况, 及时拦下对唐离不利的事情,唐靖月入了宫,亲自将情况告知于祁文帝。   祁文帝闻言,免不得发怒:“你的好义子。”   唐靖月无奈道:“皇上消气。”   祁文帝对唐离这个人, 算是足够忍耐, 当下有点忍不住的意思, 他的脸黑沉沉的:“天子脚下, 他处处目中无人, 违法乱纪的事没少干, 朕都是能过就过, 但他真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唐靖月道:“年少气盛, 皇上担待。”   祁文帝忽地一拍桌子:“这让朕如何担待?他不让柳织织入宫, 便是将朕的孩子置于不顾。”   思起还在尽力保胎的秦贵仪, 他脸色更沉。   他又道:“莫不是还要朕带着秦贵仪亲自去到他们夫妻面前,求他们证明出柳织织不是妖?”   唐靖月连忙道:“皇上严重了。”   祁文帝好生忍了忍怒, 终究对他来说唐靖月不仅是值得尊重的国师,也是长辈, 是曾经的开国军师。   他道:“你当真无法相劝?”   唐靖月叹道:“那孩子是个偏执的, 怕是就算死,也不会让自己搁在心尖的妻子遭一些罪。”   祁文帝放在御案上的拳头握起,眼眸微眯。   柳织织不能遭罪,那他的孩子呢?   唐靖月注意着祁文帝的反应:“皇上莫忘臣曾说过的话,小离的存在,不是大福,便是大祸,马虎不得。”   祁文帝自然没忘,他道:“朕不会动他。”   唐靖月的话, 他信。   他忍下胸中郁气:“但柳织织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作罢,一道圣旨下去,若柳织织再不来,朕便派人去抓。”   唐靖月闻言,脸色微变:“皇上……”   祁文帝打断他:“国师不必多言。”   唐靖月仍是道:“臣斗胆说,动织织,就是动小离。”   “那又如何?”祁文帝忽然厉声道,“国师的意思,难不成只要是唐离要护的人,朕就动不起?”   天子的威严,岂容肆意冒犯?   他已忍很久。   唐靖月道:“臣不是此意……”   祁文帝不给唐靖月多言机会,倏地出声:“拟旨!”   圣旨不比口头御诏,若是传下去,唐离仍是不交出柳织织,便是实实在在的正面抗旨,其后果肯定不小。   但唐靖月,终归没拦下这道圣旨。   圣旨当日便下到国师府。   成乐轩中,唐离正是在照例教着柳织织练剑,童落突然大步踏入院中,告知于他们来了圣旨的事。   唐离冷笑,一时未语。   柳织织收了剑,看着唐离。   她明白圣旨是非同小可的事,祁文帝这是非要她入宫。   唐离抚了抚她的脑袋,也看着她。   很快便有一名公公踏入院中,伴着其尖锐高昂的声音:“圣旨到!”   柳织织下意识去迎旨,被唐离拉住。   公公靠近他们,本等着他们理所应当地跪下迎旨,却见到唐离只单手搂着柳织织,冷漠地瞧着他。   公公拧眉:“你们……”   唐离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念。”   公公道:“你们还不跪下?”   唐离不屑:“不念就滚。”   跪?   这天下还没有人能令他下跪,何况眼前还只是一个太监,和一张纸。   公公生怒:“你们大胆!”   唐离没那耐心跟其周旋,他抬起手,五指收缩间,圣旨就到了他的手里,惊得公公脸色大变。   唐离一手仍揽着柳织织,一手甩开圣旨。   只一眼,他便瞧清上面的内容。   内容没什么意外的,他将圣旨随手扔回,公公立马慌张将圣旨抱在怀中,气得声音发抖:“你……你……”   他翘着兰花指,颤颤地指着唐离。   虽早闻唐离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想过是这样的。   “抗旨。”   唐离嚣张地丢下两个字,牵着柳织织转身往亭子走去。   公公怒喝:“大胆!”   竟然有人如此藐视圣上,真是反了。   唐离不喜这位公公的嗓门,觉吵得慌,坐下后,他垂眸为柳织织倒茶间,淡声道:“要么死,要么滚。”   公公正欲继续发怒,唐离抬眸看向他。   只一个仿若看死物的目光,便让公公吓得僵住。   思起那些有关于唐离的那些残戾传言,公公吞了吞口水,不得不忍下怒,拿着圣旨赶紧跑了。   此事他会如实禀报,待皇上定夺。   柳织织接过唐离递来的茶,目光落在他脸上。   她扬起笑:“你还怪帅啊!”   拽帅拽帅的,不愧是强大无度的人,底气真足。   这不怕事的气度,还真不错。   唐离正欲喝酒的动作顿住,他侧头看向她,与她在一起这么久的他,自然知道帅是何意,他瞧着她眼底的欣赏。   稍默后,他问:“那可有喜欢我的感觉?”   柳织织摇头:“没感觉。”   她低头喝茶。   唐离盯着她,本燃起的丝丝期待被浇灭得彻彻底底,被心上人表明对他没感觉,这滋味自是不好。   他握着酒囊的力道紧了紧,仰头灌起酒。   他的喉结不停滚动,酒水不断大口地往他嘴里进,有些溢出滚到脖颈,沿着蔓延进衣襟内,也洒落到他身上。   像是为了宣泄,他一口气饮尽酒囊内所有酒。   柳织织抬眸看了看他,发现他最近越来越爱喝酒,有酗酒的意思。   但她并不关心。   皇宫里头的祁文帝得知唐离为柳织织抗旨,且极为不尊后,自是龙颜大怒,险些一把掀了面前的御案。   作为一国皇帝,哪咽得这口气。   幸好唐靖月及时相劝,祁文帝才忍下,仍是不打算动唐离,只马上派了兵,前往国师府捉拿柳织织。   这已是祁文帝最多的退让,毫无商量的余地。   且道若唐离交出柳织织,便既往不咎。   唐靖月先一步回到国师府,将此事告知于正在陪柳织织用膳的唐离。   唐离闻言,神色不惊。   唐靖月看了看总是忧虑不大,恍若这是别人之事的柳织织,便问唐离:“小离是如何打算的?”   唐离给柳织织夹着菜:“不交人。”   唐靖月知道会是如此,也没打算继续相劝,反正劝不了。   他道:“如此,你们怕是得离开。”   唐离无所谓:“那就离开。”   知道义父是忠臣,是为国为民的人,看在义父的面子上,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拿那皇帝的命。   柳织织问唐离:“我们要去逃亡?”   唐离应了声:“算是。”   正是他的话音落下,童落忽然大步过来禀报:“公子,皇上派来的许多兵已到国师府,数量不少。”   这就是在逼唐离交人,有威慑之意。   唐离牵起已经吃饱的柳织织:“走吧,暂时云游去。”   “哦!”   唐离没看其他人,环住柳织织的腰,带着她直接飞离而去,期间柳织织回头瞧,可见到很多官兵正在围住国师府。   柳织织觉得,这很突然。   没多久,唐离带着柳织织落地,前行间,唐离忽然拉着柳织织顿足,抬眸看到前方城门已闭,墙上墙下,皆是兵。   他们沿着城墙巡视一番,密密麻麻的兵,看不到尽头。   柳织织瞧向唐离:“这是?”   唐离冷笑:“若我猜得没错,当下已全城封锁,咱们被困在城内。”   这祁文帝的手脚倒是挺快,也很看得起他。   柳织织道:“人有点多。”   柳织织穿越到这个世界,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势,估计唐离应付起来,比较困难,看来这祁文帝是半点不小瞧唐离的实力。   紧闭的城门前,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正骑在马背上。   他左右巡视间,看到唐离与柳织织。   一身铠甲的他立即肃色挥手下令:“前方街上那身披玄色外衣的男子,以及他身旁的男装女子,抓住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官兵注意到人流中的唐离和柳织织。   部分官兵涌来,本就剩不多的百姓通通跑开。   唐离环紧柳织织,挥袖间,宛若有狂风巨浪横扫而出,靠近他们的许多官兵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唐离趁机带着柳织织跃起,踏着其他官兵的脑袋,朝城门的方向飞去,速度如风闪过。   然而官兵早已布好阵,密密麻麻的箭由城墙之上射来。   唐离凛色,及时抬手旋转间,即将射中他们的箭在他单手运出的内力下化成一个惊人的漩涡,随即被他扫了出去。   痛嚎声连连响起,不少官兵被射中。   而这全程,唐离始终搂着柳织织定在空中,宛若神谪。   这是惊人的一幕。   他们身下的官兵几乎是在同一瞬,也朝他们射出一批数量极多的箭,根本没给唐离停歇的余地。   纵使如此,唐离仍成功带着柳织织躲开。   只是他们被迫回到原地。   唐离立即踢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刀塞到柳织织手里,随即抽出自己的折扇,眸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他显然觉得这很有趣,有得玩。   再一波箭朝他们射来,唐离搂着柳织织跃起躲开,手中折扇一挥,另一波差点靠近他们的箭被扫开。   又有不少官兵被箭射中,纷纷倒下。   他们飞速前移,箭一波接着一波,显然是密集的车轮战。   虽然每一波箭,唐离都能应付,却确实有些难以出城,有好几次被逼得停留,甚至是落地,也险些受伤。   但一番回合下来,官兵死伤是无数。   他们两人毫发无伤。   唐离干脆带着柳织织待在空中,专心运功接箭回击。   柳织织低头看向与地面颇远的脚下,实在难以置信唐离这是轻功,这分明和腾云驾雾没什么区别。   尤其是他运出的功力,能操控四面八方射来的箭,又全数朝四方推出去。   而且是单手。   本是密密麻麻的官兵,逐渐减少一半。   她瞧向唐离专心应对攻击,模样凛冽肃杀,杀人如削泥的样子,越来越觉得,不是人的应该是他。   这根本是,在武侠世界拿了玄幻剧本。   她看着前前后后的一幕幕,已经不知道是该因唐离的过分强大而惊讶,还是该因死了那么多人而害怕。   时机成熟,唐离马上企图出城。   仍有许多箭射向他们,唐离带着柳织织如风似影般飞跃躲过,却与此同时,一支飞镖在电光火石之间朝柳织织射来。   飞镖的存在,是意料之外,已来不及躲。   唐离搂着柳织织侧身,飞镖插入唐离的背部。   唐离面不改色,倏地拿过柳织织手中那把为了让她在必要时候出手的刀,朝暗处射飞镖的那名刺客扔了过去。   其速度惊人,无人能躲。   刀插入对方的胸口,当场毙命。   忽然的意外,令他们险些被紧接着射来的一波箭击中,好在这次唐离有所防,他们及时躲开,继续往前。   离刺客有些距离的地方,戚若瑶躲在一处墙角后。   她瞧着那由自己收买的,已死的刺客。   如此好的机会刺杀柳织织,却是失败,她的脸上露出不悦。   她再看向唐离,若非亲眼所见,她真无法相信世间能有如此强的人,强到估计能以个人的力量,抵挡千军万马。   这实属令人震惊,难以回神。   她如今极为后悔,后悔没早找唐离合作。   以唐离的本事,潜入皇宫刺杀狗皇帝,估计是轻而易举。   偏偏如此一个宛若神谪般的角色,如今已被柳织织那种货色收服,她想再找对方帮他,定是不可能。   正是她仍盯着唐离看时,耳边忽然响起另一道令她觉得刻骨的声音:“那名刺客,是你的人?”   她愣住,立即转头。   朝她走来的,正是神情冷漠的薛雁南。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莫不是在盯着我?”   他根本就没有信过她?   薛雁南没否认,只又问:“你在不留余力地想杀柳织织?”   戚若瑶压下愤怒:“我没有。”   她清楚得知道,不能承认,后果估计不会是她能承受。   真是可笑,她居然害怕他知道。   就因为一个柳织织。   她马上反控诉起薛雁南:“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你就如此不相信我?你究竟要为了柳织织,如何对我?”   她恨他,恨他如此对她。   薛雁南未答,转头瞧向唐离和柳织织那边。   此时的唐离正带着柳织织落在城墙之上,唐离接过最后一波箭扫出去,便回头朝薛雁南和戚若瑶这边看来。   只冷然的一眼,他们迅速飞离,成功出城。   他们身后,无论是城墙之上,还是城墙之下,皆堆了无数的尸体,剩下的官兵再朝他们的背影出手,已毫无用处。   这一次,祁文帝无疑得更震怒。   空中挺高的地方,一身白衣的许遥风凭空负手而立,他瞧着唐离的背影,素来无波的眼里露出困惑。   柳织织似是有所感应,远远地回头看了眼。   当她看到能和唐离一样待在空中的许遥风,惊讶出声:“师父?”   唐离闻声,也回头看。   却什么都没看到。 第056章   无数京卫精兵眨眼便折损于唐离手中, 这一次的祁文帝真掀了面前御案上的奏折,气得脸色难看至极。   整个宫殿中的人,皆紧低着头,不敢发声。   唐靖月立在御案前, 无话可说。   祁文帝抬眸看到作为唐离义父的唐靖月, 差点忍不住抬起奏折朝其扔过去, 让其看看自己养大的好义子。   他怒问:“国师还有何话可说?”   唐靖月叹了口气:“臣只希望, 皇上在做决定之前, 三思而后行。”   他是真管不住唐离, 否则不至于如此。   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三思而后行?”   祁文帝气笑了, 他倏地再次掀了御案上的东西, 咬牙切齿地说道:“朕何止是三思?可这结果呢?唐离从未将朕放在眼里, 怕是朕亲自出面, 他说不定也会要了朕一条命吧?”   唐靖月拱起手:“他不敢。”   “敢不敢,你心知肚明。”祁文帝斥声道, “事已至此,朕做的已经够了, 他所犯之罪, 已无法饶恕。”   唐靖月抬眸看向祁文帝:“皇上……”   祁文帝厉声吩咐旁边的御前侍卫统领:“全国通缉唐离夫妇,尽量抓活的,必要时候,杀无赦!”   武昭王夫妇匆忙赶来,恰听到祁文帝的下令。   武昭王妃变了脸色。   她立即上前道:“皇上,织织断不可能是妖,望皇上明查,莫将两个本无辜的孩子逼上绝路。”   武昭王妃的到来,令祁文帝收敛了些怒火。   他冷声道:“是他们逼朕!”   他从未想过要对柳织织做什么, 不过要一个证明,偏偏唐离目中无人,藐视他这一国之君,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武昭王妃头次看到祁文帝发这么大的火,可她做不到视织织的安危于不顾,她又道:“这所有事的起因,不过就是民间那个传言,但织织是由妾身看大,妾身可以证明她不是妖。唐离为了织织冒犯皇上,也不过是因他对织织过于情深,实属被逼之举。”   唐靖月也道:“望皇上恕罪,好生斟酌。”   他的话里是有深意的。   但这次的祁文帝已听不得半点劝说,他只固执坚定地沉声继续下令:“你们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武昭王妃急道:“皇上……”   当下已经离都城颇远的地方,唐离带着柳织织仍在施用轻功飞跃前移,躲避着后头穷追不舍,快马奔驰的骑兵。   柳织织能发觉唐离的轻功速度大打折扣,不太对劲。   若是以往,他想甩开任何追赶,都是轻而易举。   这次似乎比较吃力。   直到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了有些触目惊心的地步,她才出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本以为是因他后背的伤。   可想想,这点伤不至于会让他如此。   唐离未答,他眼眸微眯,似在强撑下终于甩开后头的人,他们由一处林中落地时,他捂着胸吐了口血。   柳织织扶住脚步踉跄的他:“你……”   他的唇已经开始发紫。   哪怕看起来状况尤其不好,唐离的神色仍旧不变,他忽地一运功,后背的飞镖自动抽出,他随之又吐了口血。   险些倒下的他,借着身旁柳织织站着。   他缓缓步到树边坐下。   他闭上眼,声音沙哑:“我中毒了。”   柳织织看向地上的飞镖,可见上头的血是黑色的。   她问:“那怎么办?”   听着她平静的声音,唐离无力地睁开一条眼缝,将她那似乎对他并无半点关心的模样收入眼底。   无形中的刺激,令毒素侵入得越深。   他脸上的血色越发不见,额际渗出丝丝冷汗。   他似乎极疼,喉结微滚。   他闭着眼,因着身上没有解药,便只能运功逼毒,但运功的同时定会刺激毒素的作用,越是疼痛难忍。   可他没得选,便缓缓坐直,抬手运功。   柳织织知道他想做什么,本想再问是什么毒的她,止住了话。   她只看着他运功的样子,目睹他额际的冷汗越来越多。   他脸如白纸,唇色深紫。   他的身子明显在颤抖,忍受着越来越深的疼,嘴角时不时有血溢出,让人难以想象能把他痛苦成这样的疼,到底是何种疼。   思起他是为自己受的,柳织织拿出帕子给他拭去嘴角的血,与额际的汗。   因着又困,她捂嘴打了哈欠。   她清楚得感觉到,自己的承.受力似乎越来越强。   当下的她,令她自己都看不透。   但不重要。   知道唐离一时半会逼不完身体里的毒,柳织织决定先睡着,反正她就算看着他,也帮不了忙。   她倚着同一棵树,闭上眼。   随着时间的静静流淌,唐离的脸色越来越令人惊心。   冷汗下,他的俊脸近乎透明。   就算被无数凶兽同时啃骨食肉,当场撕裂也无法比拟的痛苦,密密麻麻地遍布他全身,伴着尖锐的寒冷。   他每多运一分功,剧痛便多十分。   然而无论他多疼,也影响不了他身侧柳织织的睡眠。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似有狼嚎传来,昭示着天色已不早时,唐离忽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睁开近红的眼。   他颤了颤唇,朝后靠着,明显虚脱。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侧早已和周公相会的柳织织。   他勾起一抹苍白的苦涩。   还真是没有心。   身体的疼痛,对他来说,并没有心上的疼要难忍。   他的眸中是落寞。   脱力的他把柳织织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闻着她的气息忍受剩下的余痛。   她如他的药,只是抱着她,便得沉静。   他将她抱得越来越紧,紧到她皱起眉头,直到他渐渐失去动静,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日头隐没,皎月上梢。   又是一夜几乎过去的凌晨时,睡足的柳织织在唐离的怀里睁开清澈无波的眼,稍有迷茫的愣意。   她推了推他,没有动静。   若不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是热的,她还以为他死了。   她轻轻拿开他的手,终于脱离他。   借着月光,她瞧了瞧他那没有半点血色的俊脸,发现好像比她睡着之前要触目得多,但挺安静。   他的唇色昭示着,他的毒已被逼出。   当下大概是元气大损,才难得几乎没有意识。   柳织织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感受一番,再与自己的脉搏比了比,发现他确实已经没事。   她百无聊赖地抱腿坐了一番,起身步离。   她轻松地穿过林子。   因着唐离带她逃到这里时,她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条河,便直接去到那条河旁下了水。   河不深不浅,水流清澈,她玩了起来。   天色近亮时,她发现水里有不少看起来很好吃的鱼,便试着抓起鱼。   一时间,她倒玩得悠哉。   林子里的唐离睁开眼,首先便是发现怀中的人没了,他立即坐直身子,眼底透着他自己没察觉的慌意。   他站起身,不由捂着胸咳嗽。   他本欲下意识跃起,听力极好的他却忽然听到水的动静,便马上拖着仍虚弱的步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当他见到水里的柳织织,松了口气。   他立即跃起跳入水中,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柳织织稍怔。   唐离蹭.着她的耳根,哑声道:“我还以为你又跑了。”   柳织织缩了缩脖子,能察觉到当下的他似乎比以往要脆弱,大概是因身子太不舒服,便要感性些。   她明白,人一般都是如此。   估计自小过得顺风顺水的他,还没吃过这种苦。   她缩着脖子推开他,朝岸边走去,随意地说道:“跑什么跑?跑了再被抓回来?我才懒得折腾。”   她这一推,险些令唐离栽倒。   他稳住身子,听到她的话,却是不觉得舒服。   所以她不是不想跑,只是觉得跑不掉。   他抿了下唇,转身跟上她。   柳织织去到自己挖的小土坑边蹲下,瞧着里头蹦跶的几条鱼,那都是她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抓到的。   她从未想到,只是习了点剑法的她,手速能这般惊人。   她对唐离道:“吃鱼吗?”   唐离没说话,只怀着病态,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看起来,他连站着都辛苦。   柳织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早已习惯他这种时不时变得深沉阴郁的模样,只起身拾捡起干柴。   后来在唐离的帮助下,生起火。   唐离坐在火堆旁倚着树,闭目养神。   柳织织则拿过他的折扇,在河边杀鱼洗鱼,从未干过这种事的她,顺着感觉行事,倒也有模有样。   所有的鱼处理好,她回到火堆旁烤起。   她看了看本该意气风发,却为了她踏上逃亡之路,眨眼间就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唐离,问道:“那是什么毒?”   瞧起来,极为厉害。   唐离未睁眼:“噬枯草,能让人活活疼死的毒。”   所以是有人想靠这种方法杀柳织织。   他的身上透出冷冽。   柳织织闻言,露出诧异之色:“活活疼死?”   所以之前的唐离……   她不会知道运功逼毒时,更会引起毒发,除唐离之外的人想靠运功逼出这种毒,只会死得越快。   但唐离非寻常人,毒发追不上他的功力。   只是该遭的罪,仍得遭。   柳织织瞧着唐离:“为了我,落到这种田地,值得么?”   唐离睁开幽暗的眼,盯着她:“感动了?”   柳织织看向烤鱼:“没感觉。”   她确实是没感觉,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有感觉。   她虽不会恨人,思想认知还在,便清楚地知道他为她做的这些,根本比不过他施加给她的种种强迫。   她只是认了命,就图安稳。   但这些,她没必要与他说。   唐离闻言,却是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也令人有点毛骨悚然,他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摁下覆住。   柳织织下意识道:“我的鱼。”   鱼?   唐离盯着她的眼,所以鱼都比他重要?   他若死了,她会眨下眼吗?   明明是刚捡回一条命,苍白虚弱,病态触目的他,手下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令她毫无挣.扎的余地。   他低头啃上她的嘴。   柳织织知道他想干什么,被他凶.狠汲.取一波后,她侧头企图躲开覆入她脖.颈的他,问道:“你不要命了?”   她不信他现在还有力气,分明是强撑。   他不听她的话,肆.虐的气势与力道,几乎不比平时弱,哪怕后面他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如数褪尽。   甚至嘴角有血溢出,他仍疯狂。   柳织织侧头看向落在地上的那条烤了一半的鱼,庆幸当下天色还早,而且这是几乎无人路过的荒野。   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且说外头的风声,因着唐离与柳织织的所作所为,以及祁文帝亲自所下的通缉,对外人来说,根本就是坐实了柳织织为妖的事。此事便马上传遍整个大昊,甚至兴起抓妖热潮。   全国各地,各种似真似假的道士与江湖人出动。   为的是怕妖怪为害人间。   对寻常百姓来说,这更免不得是件人心惶惶的事,都生怕不知窜到哪里的妖怪逃到自己那里。   多日后。   都城的武昭王府中,薛雁南正从吴意的禀报中得知,唐离和柳织织根本就没有躲过,他们好似在游山玩水,大喇喇地来去,溜得那些抓他们的人到处跑,却就是抓不到他们的人。   所以有他们踪迹的地方,还挺多。   他们好似泥鳅,据说挺逍遥。   薛雁南思起唐离的本事,确实可以做到该如何玩便如何玩。   那个飞镖让其受伤,纯属意外。   他吩咐下去:“若有需要,尽量帮衬他们。”   “是!”   吴意离开后,薛雁南仍负手立在窗口,静静地看着远方,许久不曾动过,他眉眼无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吴意又进入。   吴意禀报:“世子,皇上诏见。”   薛雁南闻言,稍抿起嘴。   他再立了会,才转身离开书房。   进入宫中,见到祁文帝,如他所料,祁文帝是要命他去抓唐离和柳织织,而且是领着他的瞿禹军去抓。   见他迟疑,祁文帝不悦:“怎么?你也要抗旨?”   薛雁南道:“臣不敢。”   他与唐离不同,终究是臣子,不得不领命。   踏出殿中,他颇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武昭王府,他刚进门,得到风声的武昭王妃便由正厅大步出来,其身后跟着没事就陪着她的武昭王。   武昭王妃问儿子:“皇上要你做什么?”   才几日,她的脸色明显憔悴许多。   薛雁南沉默了会,便实话实说:“皇上命我即刻带领所有瞿禹军,去捉拿唐离和柳织织。”   武昭王妃变色:“你领命了?”   薛雁南又沉默。   沉默就是承认,武昭王妃立即发怒:“你怎么可以领命?是真要将织织抓回来?你明知她……”   织织杀不死的事,她已知道。   只会有来无去。   薛雁南道:“我不会害她,自有分寸。”   武昭王妃难以冷静:“你有什么分寸?”   武昭王给妻子顺着气,劝道:“你清醒些,总不可能让你自己儿子也抗旨,这样只会害了他,且毫无用处。”   武昭王妃急了:“可是……”   若不抗旨,难道真要将织织抓回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   武昭王道:“这个任务落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终究是可控制的事,相信南儿,他定有解决办法。”   他并不认为这是坏事。   武昭王妃稍思,便明白丈夫的意思。   她问儿子:“你怎么想的?”   薛雁南道:“我不会害柳织织。”   他话中的坚定难以忽视,却隐隐透着些其他令人难以发觉的意味,武昭王夫妇并没有听出来。   他越过他们往里去。 第057章   薛雁南那边的动向, 戚若瑶一清二楚,因为祁文帝会派他去抓人,也算是她的手笔,是她让秦贵仪撺掇的。   听到华说薛雁南已领兵启程, 戚若瑶有得逞之意。   她要的就是薛雁南无法再护着柳织织, 且与其站在对立面, 她不信薛雁南会和唐离一样, 反抗祁文帝。   他老实去抓人, 让她舒服得多。   正是她琢磨着什么时, 华又道:“姑娘, 秦贵仪已有不满?”   戚若瑶闻言诧异:“不满什么?”   华应道:“锦说, 秦贵仪觉得她入宫是为了复仇, 不是为了姑娘的私心, 使这一桩桩的小计谋,并不明智。”   戚若瑶不悦:“她在教我做事?”   华未语。   戚若瑶冷哼了声, 说道:“她是不是忘了,让她入宫的人是谁?如今有了这番地位, 倒真当自己是主?”   素缘出声:“姑娘莫气, 就让她先得意,报仇为重。”   戚若瑶也没非得计较,秦贵仪的这些想法,倒也算给了她一番提醒。   关键时候,确实大意不得。   她还有其他事要做,便吩咐素缘:“给我准备行囊。”   素缘不解:“姑娘是打算?”   “跟上薛雁南。”   素缘不知道戚若瑶为何如此做,只赶紧去给其收拾包袱,怕薛雁南已离远,戚若瑶就无法追上对方。   戚若瑶带着行囊离开太子府, 快马加鞭地出城。   都城的南郊,仍身着劲装的薛雁南领着他那所向披靡的瞿禹军正往南赶,密集的马蹄踩起尘土飞扬。   浩浩汤汤的精兵,颇为壮观。   戚若瑶废了好大功夫,总算看到前头的军队,便降低马速,狠狠地喘了口气,随即穿过尘土,与薛雁南并行。   薛雁南侧眸看到她,神色微冷。   戚若瑶不喜他看自己的目光,没有半点本该有的温情,甚至怀着戒备,让她心里堵得难受。   她调节好情绪,冷静道:“我跟你一块去,免得你和唐离一样,为区区一个柳织织,害了自己。”   其实,她就是为了防止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薛雁南没理她,继续赶路。   戚若瑶压下不甘,厚着脸皮追随他左右。   薛雁南此次前往的目的地,是他所知道的,唐离和柳织织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然而他还没有赶到,又得知他们的踪迹改变。   他领着兵,不得不跟着改变方向。   日月交替如梭,转瞬又是许多个日夜后,大昊东面的一条看起来不会有什么人路过的小道上,停着一辆颇为奢华的马车。马车很大,车身的宽度几乎是小道容不下的。   在马车的方圆百米,皆点着无色无味,且难以发现的迷香。   每次有人尝试靠近马车,无不例外地纷纷倒下。   而马车的主人,正是唐离和柳织织。   在马车外玩的柳织织,每次听到动静,都会前去扒拉那些倒下之人身上的钱财或宝物,兴致勃勃地收入马车。   唐离不懂这事的乐趣,只由着她。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他的身子基本上已无大碍,最多就是脸色还稍有些白,足见那毒确实伤了他的元气。   他正倚在树上,喝着酒,瞧着柳织织。   再次发现有人倒下,柳织织大步跑过去,宴七跟着她。   因着唐离不让她用手扒拉别人的身体,柳织织只能拿着一根棍子,在这个人身上扒扒,那个人身上拉拉。   每次找到钱财,都让宴七拿起。   他们虽是在逃亡,却也确实是游玩,马车睡得舒适,不缺吃不缺喝的,还真不比在国师府时过得差。   关键是,搜罗的钱财花不完。   转眼宴七就拿了一堆的钱财,不得不先去放入马车。   随着宴七的走开,柳织织看到地上有一人的身体下似压着什么,便抬头瞧向马车左侧树上的唐离。   发现唐离似在假寐,她蹲下欲掏这人身体下那东西。   唐离睁开眼,恰看到这一幕,他神色微沉,倏地跃起过去,眨眼落在她面前,一把将她拉起揽住。   柳织织撞入他怀中,与他四目相对。   唐离问她:“你要干什么?”   柳织织颇有些无奈,她侧头指了指地上那个人:“他身下好像压着东西,看起来似乎是金子。”   唐离侧头瞧去,一脚将那人踢翻了身。   柳织织微愣,发现是一枚金牌,立即推开唐离,蹲下去捡。   动不动被她毫无留恋地推开,唐离抿起薄唇。   他养身子的这些日子,她从未关心过他一句话,倒是玩得不亦乐乎,也更是捡钱捡得不亦乐乎。   他哪里能察觉不到,对她来说,他死了更好。   他瞧着继续捡钱的她,神情阴郁。   宴七步回来时,明显感觉到气氛冷沉得厉害,尤其是在看到公子那张瘆人的俊脸时,不由打了个颤。   他吞了吞口水,站在公子身旁。   正是宴七不知如何是好时,唐离忽然寒凉地笑了:“没关系,反正我要的,本来就只是她的人。”   话罢,他上前抱起刚捡到一个钱袋的柳织织。   柳织织诧异:“你干什么?”   只一看他的神情,她就知道他莫名其妙又疯了。   这些日子,她能感觉到他明显越来越不对劲,比在国师府时更不对劲,无论是表现在占有欲,还是房事。   他似乎迟早有一日,会真把她吃了。   柳织织拧眉,想推他。   唐离没理她,只把她抱入马车,宴七叹了口气,自觉过去快速将车帘卡死,又赶紧尽量离远。   宴七瞧了瞧那些晕倒的人,习惯性地去捡钱财。   日头西斜时,童落由马车前落地。   她还未来得及听清马车里头的声音,宴七及时过来将她拉开。   宴七问道:“有何风向?”   童落能猜得到马车里是什么情况,她颇为淡然,显然已和宴七一样,习惯了公子的没节.制。   她道:“薛雁南领着瞿禹军到处找公子他们。”   宴七诧异:“何时的事?”   “已有些日子,但我才刚得知,薛雁南有意隐蔽风声。”童落稍思,又道,“我还不知道他们已到哪里。”   宴七抬手摸了摸下巴:“瞿禹军可不容小觑。”   童落沉默,也如此认为。   她转头看向马车。   宴七放下手,继续去搜罗地上那些人身上的钱财,说道:“最近的公子越来越不好惹,还是等他们办完事再说。”   童落问道:“你在干什么?”   宴七甩了甩手中刚拿到的银票:“少夫人吩咐的,不拿白不拿。”   “……”   童落稍顿,也去帮忙。   宴七嘀咕起来:“这哪里是逃亡,夫妻俩简直过得比在国师府时还要快活,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路上怀个小的。”   说不定已经怀了,万一又被公子折腾没了……   思及此,宴七怔住。   他琢磨着,得找个机会,壮起胆让公子悠着些。   童落没说话。   两人等到近夜时,才等到穿戴整齐的唐离从马车出来,虽是吃了顿大肉,唐离的脸部线条仍旧冷沉。   他负手立在马车前,听着童落的禀报,未给表示。   他吩咐宴七:“买酒。”   宴七看了看公子那明显消瘦了些的模样,并不赞同公子日日这样有事没事地喝酒,可不敢多说。   他迟疑了一番,只能应下。   唐离只站了阵,吹了会冷风醒脑,便又回到马车。   马车里头极为宽敞,柳织织躺在舒适的座子上,盖着柔软的被子,睡得毫无障碍,睡颜安逸。   唐离坐在里头,定定地瞧着她。   他几乎一夜无眠。   凌晨,柳织织颇为舒适地睁开眼,发现马车内照例为她的早醒点着灯,她转过头,看到唐离正倚着车壁睡觉。   这些日子,他们都是如此睡的。   柳织织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便穿起自己的衣服,下来梳头洗漱。   把自己弄齐整,她坐下清点起捡来的钱财。   唐离不知不觉睁开眼,目光落在她那柔美纯净的侧脸上。   她未有察觉。   清点了一阵,柳织织啧啧摇头,光是这些日子捡到的钱,都是几辈子胡乱挥霍都花不完的。   这哪里是逃亡,是出来发财的。   点完了钱,她便开始好奇地查看其他物件,这些物件都是些看起来像宝物的东西,以及武器等等。   她拿起其中一个铃,发现没有声响,便查看起。   这铃有点重,看着颇为奇怪。   她翻了翻,瞧到上面似乎有个小机关,便摁下。   随着她的摁下,这铃终于可以晃响,她却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疼。   “啊!”   痛呼间,她把铃扔了出去。   唐离立即将她拉入怀中,将她好生查看:“怎么了?”   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紧张与担忧。   柳织织的脸色有些白,足见刚才她的头是非常疼的,她抬手指向落在车板上的那个铃:“你晃晃它。”   唐离瞧向那铃,抿唇一时未动。   他稍有琢磨,才弯腰去捡那铃,却在他捡铃的那一瞬,伴着铃声的响起,柳织织又痛叫了起来:“啊!”   唐离僵住身子,没再动弹。   他看着捧住脑袋的柳织织,犹豫了下,便试着晃了晃铃。   “别动!”   柳织织忽然痛喝了声。   唐离眯起眼,毫无犹豫地直接将铃捏碎。   他重新搂紧她,问道:“那个铃的响声,能让你头疼?”   柳织织点头。   唐离抚着她的脑袋,直到见她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便问道:“那个铃是从什么样的人身上捡到的?”   柳织织想了下,道:“好像是个道士。”   唐离闻言,便有所思。   柳织织抬头问他:“我会不会真是妖?”   事到如今,若她是妖,她也不会觉得有多意外。   这个世界,她早已不能理解。   唐离以为她害怕自己是妖,便讽道:“就算是妖又如何?一个妖,却还不如我这个人要来得可怕。”   她就算是妖,那也比人纯净。   柳织织未语,垂头在想着些什么。   唐离忽然唤了声:“宴七。”   宴七本是在沉睡,却早已被柳织织的几番叫声吵醒,听到公子的呼唤,他立即问:“公子有何吩咐?”   唐离道:“把道士用的东西,都拿去毁掉。”   “是!”   宴七听力好,已将他们刚才的对话收入耳里。   他挠了挠脑袋,压下对柳织织可能真是妖之事的惊讶,进去把那些物件通通拿出,暂时抛在地上。   童落步过来,问他:“怎么了?”   宴七将事情大致与童落说了说,童落便跟他一道摧毁这些东西,他们的功力都极好,大部分材质都能毁。   无法毁的,被他们搁在一旁。   天色亮了大半时,唐离和柳织织由马车里出来。   唐离看到那几件宴七和童落无法毁的东西,便抬起双手运功,凛色间,那几件东西迅速飞向他。   在他的运转下,他忽地一使力,东西都瞬间碎裂落地。   柳织织看着这一幕,颇有些怔。   这货到底是不是人?   随着这些东西的如数摧毁,白潜玉由唐离身旁落地。   白潜玉忽视童落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看向那一地乱七八糟的碎片,问道:“这都是毁了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他。   唐离负起手,冷然道:“你倒是愿意出现。”   白潜玉道:“我这不是要查玄破剑法的事,和那白衣男子的事?这两件事都极为棘手,至今都没什么收获。”   白衣男子?   柳织织想了下,知道唐离要查许遥风。   唐离看向柳织织。   白潜玉来回瞧了瞧唐离和柳织织,凉凉一笑:“不过一个谣言,最后却把你们搞得这般狼狈?”   话虽如此说,他还真没有看出半点狼狈。   这一桩桩事,明显是被下套。   唐离吩咐白潜玉:“去好生查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白潜玉应下:“我知道。”   其实不用唐离说,这么大的事,白潜玉早已经在查,他特地过来一趟,不过就是为了解些情况。   柳织织忽然问唐离:“若真是戚若瑶呢?”   唐离看着她:“是她又如何?”   柳织织去到一旁懒懒地倚着树,打量着唐离的神情,稍默后,说道:“若是她,你舍得动吗?”   唐离扬眉:“为何不舍得动?”   柳织织想想觉得不对劲,但还是道:“你不是喜欢她?”   唐离记得,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无论她是抱着什么原因问这个问题,都足够他心情舒畅些。   她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   他过去揽住她,低头看着她的眼:“你吃醋了?”   柳织织道:“你知道我没感觉。”   她就是八卦下。   事实上,就连动不动戚若瑶,她也无所谓。   她没有报复的心思。   她的一句没感觉,再次冲凉了唐离的心,他抬手抚上她的眼角:“我的心很小,此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矢志不渝,死而无憾。   柳织织稍思,又问:“难不成,你没喜欢过她?”   唐离讽道:“她值得我喜欢?”   单是如此一提,他都觉得膈应得慌。   甚至恶心。   柳织织想着原书上的内容,觉得他明明应该是喜欢的,便问:“那你为何那般关注她?还两番救她?”   唐离道:“我没关注她,只是稍稍查了查她,因为她长得像苧南前知府戚冲翰,戚冲翰救过我,算是我的友人。”   柳织织闻言,觉得诧异。   这就是原文中,他初见戚若瑶时,多看了看对方的原因?   唐离继续道:“之所以救她,自然是因为戚冲翰,但第二次更多的原因,是为了与薛雁南换玄破剑法。”   当初他算计那一番,既是为取她的心,也是为玄破剑法。   思及此,他呼吸窒住。   玄破剑法?   柳织织知道这个,那是薛家代代相传的武功秘籍。   据说比薛家人的命重要。   她思起当初薛雁南给她的那一箭,原来不是因为失去戚若瑶,而是因为觉得失去玄破剑法是赖她?   呃,好像确实赖女配。   唐离看了柳织织一会:“你还有什么想知道?”   “没有。”   柳织织推开他。   这时白潜玉咳了咳,道:“既然少夫人没什么想知道的,公子是不是该与我好生谈谈?我还得去调查情况。”   唐离再看了看走开的柳织织,吐出一个字:“问。”   没事做的柳织织,缓缓离远。   过去一夜,方圆明显添了更多晕倒的人,已人堆人,迷药的作用很大,据说能让这些人晕三日。   柳织织拿了根棍子,继续搜罗钱财。   直到看见一名穿着道士服的人,柳织织顿住。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剑上。   说起来,她从来没抗拒过当妖,毕竟若她真是妖,那该做的事情,不是习武,而是了解法术。   在这个似乎只有凡人的世界,妖会很厉害吧?   她看向唐离,见其正在与白潜玉谈着什么,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这头,便拿起那把剑好生瞧了瞧。   剑的材质有些奇怪,像没开刃。   看着也挺旧。   她迟疑一番,用那剑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个小口。 第058章   柳织织瞧着手上的小伤口, 却发现很快就愈合。   她便不解,不知道是这剑属于伪劣品,还是她根本就不是妖,所以也不怕道士用的东西。   唐离侧头见她有异, 便瞬移过来。   他拉过她的手, 看到指上有血迹, 便问:“你干什么?”   柳织织道:“我想试试看, 自己是不是妖。”   唐离搓去她指上的血, 发现光洁如初, 便直接接过她手里那把剑, 他一使力, 好好一把剑断裂落地。   纵然此剑伤不了她, 道士用的东西, 他也不想留。   他牵着她往回走,吩咐走过来的宴七:“道士用的东西, 一律摧毁。”   宴七应下:“是!”   柳织织由着唐离,后来她见白潜玉离去时, 童落跟在后头, 无聊的她便甩开唐离,八卦地暗暗跟上去。   她早就看出这二人之间,有大猫腻。   白潜玉前行间,因着察觉童落跟在他身后,神情便明显是冷漠的。   他欲跃起,童落倏地上前抱住他。   白潜玉脸色沉下:“放开!”   童落将脸埋.入他宽厚的背,素来淡漠的脸上,透着偏执的深情,她说着不知羞的话:“玉哥哥, 落落想你。”   当下的她,与别人眼中的她截然不同。   哪里还有半点淡漠。   白潜玉骂了句:“不知廉耻。”   他狠狠掰开童落的手,毫不怜惜地一把推开她,她略微踉跄的步伐,昭示着他所用力道之狠。   他回头厌憎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飞离而去。   半句话,他都不愿与她说。   “玉哥哥!”   童落想拉住他,已来不及。   她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武功也是他教的,她的武功自然是比不过他,她想追上他,却知道是枉然。   她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她的眼睛微红。   离她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柳织织暗暗看着这一幕,正惊讶于素来冷艳淡漠的童落,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而且这两人之间,显然发生过什么。   她开始发挥脑洞,猜测这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唐离立在她身后,也看到白潜玉与童落之间的那点纠.缠。   他面无异色,瞧向柳织织的后脑。   她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倒是能投入挺多的关注,令他颇为不悦,便上前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就走。   柳织织拧眉:“你……”   这货动不动这样,好似她不会走路。   唐离道:“继续游玩。”   童落听到他们的声音,转身瞧了瞧他们,便失神地跟上。   垂眸间,她的情绪显然是低落的。   柳织织越过唐离的肩头,仍看着童落,不知该做何感受。   回到马车前,唐离放下柳织织,由着柳织织上去后,便吩咐童落:“继续去注意外头的动向。”   “是!”   童落的神情恢复如初,应下离去。   柳织织由小窗瞧着童落走远,便颇为不满地对上来的唐离道:“你明知她心情不好,也不顾及下。”   唐离问:“顾及什么?”   柳织织道:“童落心情不好,你还给她派任务。”   唐离冷冷一笑,拉她去到自己腿上坐着,勾起她的下巴:“你倒是会管别人的心情,怎么不管管我的心情?”   她可知,他每日都快被她给逼疯?   如他所料的,柳织织首先的反应就是伸手想推开他,没有留恋,更没有顾及他的半分心情。   他搂紧她,不让她如愿。   人,反正他要的只是她的人。   对,就是如此。   挣脱不开他,柳织织便由着他,随着马车的行起,她拿起一包点心,边吃着,边看外头的景。   唐离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灼.热深刻。   柳织织已习惯,没有不自在。   宽大的马车颇为艰难地驶出小道,终于踏上开敞的大道,却响起宴七“吁”的一声,马车随之停下。   柳织织侧眸,恰见许多人朝马车跃来。   眨眼间,马车被团团围住。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和之前的每次一样,敌方大多数都是江湖人,少数穿着道士服的。   经过这些日子,唐离的本事被传得越发神乎其神。   这些人便手持武器,一时未出手。   若是以往,唐离会带着柳织织直接弃马车离去,再让宴七用老方法找他们。但这次唐离被弄得颇为不耐,觉得是时候杀鸡儆猴,免得什么杂碎都来不自量力地企图抓捕或是刺杀他们。   他冷声吩咐外头宴七:“都杀了。”   柳织织闻言,颇愣。   宴七也愣了下,便立即得令抽出双刀。   见到这一幕,这些人才喊着打,喊着杀,一窝蜂地涌来。   这气势,倒是汹赫。   宴七虽只是唐离的内侍,武功却是从小受唐离亲自指导的,其武功可以说是深藏不露,与他那憨厚的形象有点不符。   他瞬间移下马车,朝最先靠近的人闪去。   日射下,刀光刺目,宛若移形换影间,他眨眼在这些人间穿出一条线,而他所过之处,人纷纷倒下。   他的双刀,滴着血。   他未有停顿,在其他人险些袭中他时,跃起朝另一处靠近马车的人跳去,在他的脚下生风中,又倒下数人。   他穿梭人群间,宛若道道流星。   柳织织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已对死人习以为常。   但她感觉手里的点心不太香。   唐离知道柳织织已饿,也想带她去吃热食,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这时恰有一支箭朝他射来,他倏地抬手,运转间将那支箭推了出去,其速度力道难以判断,只一箭之下,刺穿所有在一条线的人。   忽有数人跳过来刺杀他,挥袖间全数被他甩开,单是内力之下,便令他们纷纷吐血而亡,且砸倒许多人。   一主一仆地配合,应付自如。   无人能近唐离的身。   似乎是须臾之间,马车周遭便已血流成河。   剩下不到一小半的人不敢在上前,甚至开始后退,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强大的人。   似乎再多的人,在唐离面前,那都是蝼蚁。   果然是妖,这夫妇俩都是妖。   虽如此想,却是没人敢真的把这话说出来。   唐离负手立在马车上,连脚都没动过。   他将剩下的人缓缓瞥过,声音慵懒冷漠:“告诉别人,以后再有人过来不自量力,地上的尸体便是下场。”   经此之后,敢来的人终归少些。   这时有一位看着像是真道士的年长者出声:“公子可不要被马车里的那位妖迷惑,她可是妖啊!”   此人苦口婆心的,似乎是个好人。   唐离吐出一个字:“滚!”   他又将剩下的人瞥过,寒眸之下,都吓得赶紧转身就跑。   他们终究惜命。   但他们还未跑远,就听到密集的马蹄声传来,抬眸看去,便见到薛雁南领着浩浩汤汤的瞿禹军奔驰过来。   唐离看到这一幕,眼眸微眯。   柳织织由马车里出来,见是薛雁南,便拧起眉。   这厮真要抓他们?   随着薛雁南的离近,她马上大声控诉起:“薛雁南,你什么意思?莫不是你忘了曾经答应我的?”   这么一个人,居然还食言?   莫不是她信错了他?   薛雁南驱马停下,他将马车周围的尸体瞥过,神色平静。   他的身旁是始终固执跟着他的戚若瑶,戚若瑶看着哪怕明明是逃亡,也过得极其滋润的柳织织,不悦得紧。   这柳织织还真是命好,有唐离那种人相护。   薛雁南的目光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唐离瞥过,落在柳织织身上。   他道:“跟我回去。”   柳织织冷着脸:“你要我被当妖处置?这就是你所说护我周全?”   薛雁南道:“我会保你。”   柳织织看着薛雁南那坚定的神情:“如何保?”   她的话音落下,就被唐离揽入怀中,唐离显然不喜欢她与薛雁南说太多,甚至有信赖薛雁南的意思。   薛雁南道:“相信我,逃亡终归不是办法。”   柳织织闻言,稍有犹豫。   一直逃亡,似乎确实不是办法。   戚若瑶看向素来话少的薛雁南,真是难以置信,他居然能对柳织织说出这么多话,那是她都得不到的待遇。   她不由生怒。   纵使以前,他也不会对她这么多话。   最重要的是,事到如今,他还想着保护柳织织?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唐离揽紧柳织织,冷笑道:“我的妻子,无需薛世子来保,何况,我可不信你,我只信自己。”   话罢,他搂着柳织织转身飞离。   宴七见到这一幕,马上由另一个方向离开。   薛雁南挥手:“追!”   他领着瞿禹军,朝唐离带柳织织离开的方向奔去,随着他们的离远,宴七又偷偷回来,驾起马车。   宴七此举,显然是经常做的。   而且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无伤无毒的唐离,带着柳织织轻功飞跃,自然游刃有余,不消片刻,他们便将后头的瞿禹军甩远。   但他们才刚落地,就发现对面也有军队奔来。   看穿着,是另一部分瞿禹军。   瞿禹军马上将他们沿着左前方围住,至于右边,是宽阔的湖,而后面,自然是有薛雁南他们正赶来。   瞿禹军不比普通军队,其布阵自然也不简单。   光是气势,就不是其他军队可比的。   唐离单凭一人,就可能抵挡千军万马,而这瞿禹军,虽区区千人,却确确定定是也可抵千军万马的存在。   所以双方力量……   柳织织颇为担心:“怎么办?”   她想了想,若真跟薛雁南回去,危险是未知的。   还不如继续跟着唐离躲。   唐离倒是仍旧风淡云轻的样子,他拿出一粒药丸捏碎扬撒出去,发现瞿禹军如他所料的没有反应。   果然经过上次后,瞿禹军已有过抗药的调整。   如今的这些人,不怕他的迷药。   薛雁南的本事,还真不浅。   唐离明白,瞿禹军可不是之前都城堵他们的那些废物,他便将柳织织拉到自己的身后,抽出折扇。   见他要出手,瞿禹军的箭倏地密密麻麻地朝他们射来。   唐离抬起双手,运住所有的箭,如数推出去。   如雨的箭在空中来回。   瞿禹军个个无比精良,他们的阵法特殊,且极为灵活,随着箭密集地射向他们,他们已是迅速改变阵位。   唐离所推之箭,刺中的人不多。   哪怕中箭,也不闻痛嚎。   之后的瞿禹军并未再用弓箭,而是持着盾与刀,朝唐离他们攻去。   就算如此,他们的阵法仍不散。   有攻有守,且招式迅速。   唐离持着折扇横扫,内力如他那锋利的扇骨,化成所向披靡,范围极广的利刃,靠近的人甚至被削成两半。   鲜血,马上涓涓流满地。   柳织织呆了呆,便立即闭上眼。   瞿禹军会躲,大部分被伤的人,并不影响继续出招,哪怕有些人已吐血,足见这些人有超乎寻常的意志。   而且攻击的方式,极为会钻空。   他们是分批行事。   也亏得唐离非寻常人,没人能在速度上比过他。   哪怕再多的人,也无法伤到他。   一轮接着一轮的人攻向唐离和柳织织,虽总有死人,但人家数量多,需要护着柳织织的唐离,倒也应付得没那么轻松。   再厉害的人,都会忌惮车轮战。   还是如此精妙的车轮战。   柳织织便对唐离道:“你不要管我,反正我杀不死。”   至于疼,好像也不是那么怕。   瞿禹军果然个个是高手,虽然唐离可以应付,但需要时间,何况因着要护住柳织织,无法大开大合地出手。   估计后面的薛雁南他们,马上就要赶到。   到时肯定更费事。   为了速战速决,唐离对身后柳织织道了声:“躲好。”   话罢,在同时两波人,由两个方向,迅速朝他砍来之际,他的双手已让人无法看到的速度抬起收指。   一瞬间,似有狂风吹过。   所有攻向他的人,手中刀皆被措不及防地抽出。   唐离已看透这些人所布阵法的路数,被他抽出的刀,在他的运转下,将他和柳织织包围住,无人可靠近。   在这些人惊讶间,所有刀飞了出去。   快狠准,几乎不虚发。   密集的肉.体穿刺声响起,这一下,瞿禹军死伤无数。   可唐离也忽然吐了口血:“噗!”   柳织织惊诧。   唐离没给自己时间去想为何吐血,他迅速环住柳织织,借机就要跃起离开,却在这时,他们身后射来一支箭。   那是出自赶来的薛雁南之手,速度惊人。   唐离搂着柳织织侧身躲开之际,不由落了地。   他的脚步明显不稳。   没给唐离停歇的机会,薛雁南挥手间,他所带来的这一部分瞿禹军继续又一波的车轮战,直攻唐离。   唐离忍下胸腔的剧痛,以及喉咙即将涌出的血。   他踢起一把刀,接到手里凶狠地砍出。   刃气之下,令死伤不少。   作为一支精良的军队,阵法的各种路数,是必不可少的,这一次的瞿禹军,布阵方法显然有所改变。   唐离的刀砍出,他不得不松开柳织织,左手持着折扇朝身后扫去。   亏得他及时,才仍毫发无伤。   瞿禹军的攻击极为密集,大概是看他现在是强弩之末,所布的阵法少了分章法,多了分哆哆逼人。   显然是哪怕自损,也不给唐离喘气的余地。   这分明是碾压式。   因着是强行提劲,唐离的脸色已开始苍白,眼眸泛出猩红的肃杀,他出手的同时,本想再把柳织织揽回去。   柳织织却已捡起一把刀,胡乱地砍杀起。   她离唐离远了些,没让他为了护她而无法出招。   她看得出来,唐离已中毒。   唐离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鲜血沿着他的嘴角不断滴落,就算如此,他手下招式仍旧迅速,无人近身。   看出无人伤柳织织,他放心应付。   原来这是针对他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戾嗜血的冷笑。   这倒是好。   忽地一声厉兽般的嘶吼,他手中刀的大力横扫下,如巨浪涌出,瞬间击中无数瞿禹军,鲜血如浪。   数招下去,他的脸已白如纸。   足见他身上的毒已在疯狂吞噬着他,他却宛如杀神。   其杀伤力丝毫不减。   可放开厮杀的他,如魅影般穿梭于军队之间,收割着无数生命。   瞿禹军数量越来越少。   柳织织总算发现根本没人伤她,她便看向唐离,清楚地发现他每一次的出招,脸都更白一分。   他嘴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这像是困兽。   柳织织看向仍骑在马背上,神色不变的薛雁南,拧眉不满地大声问:“薛雁南,你对他做了什么?”   唐离怎会中毒?   那般强大的人,怎中毒中得如此无声无息?   薛雁南没回她,只看着唐离。   此毒叫青诚散,是多年来,他们薛家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到的,绝对无色无味,甚至能瞒过唐离的鼻子。   他们寻此毒,自然是为了针对唐离。   之前刺杀唐离和柳织织的那一波夹杂着道士的江湖人中,便有薛雁南安插进去的人,为的就是下毒。   此毒由鼻进。   只是需要被内力反噬时,才可引起毒发。   刚才为了速战速决的唐离,欲带柳织织离开前所发的那一个大招,恰好令其内力稍有反噬,成功毒发。   算计唐离,自然是极其不容易。   其付出也更不小。   柳织织不会知道这些,她看了看唐离,再看了看薛雁南,她只想起这是一本小说,男主是有光环的。   无论反派多厉害,肯定会死在男主手里,变着法子也得死。   难道这次……   她再看向情况糟糕的唐离,觉得不妙。   但唐离不能死。   他死了,她定会成为任人宰割的妖。   她立即又要对薛雁南说什么,却见其逮住机会,倏地抽出自己的玄破灵剑,跃起迅速朝唐离刺去。   柳织织眼一睁,自以为死不了的她,立即跑过去。   薛雁南是抱着必杀唐离的心思去刺这一剑,其速度可想而知,看到挡过来的柳织织,他想收手,已来不及。   噗哧——   不知究竟有多少年历史的玄破灵剑,刺入柳织织的身体。   薛雁南的动作僵住。   唐离哪是别人想杀就能杀的,他本已察觉到薛雁南要刺杀他,也欲躲,未想柳织织忽然给他挡住这一剑。   他极为震惊,背后随之被砍上一刀。   他扫开攻击,朝柳织织过去。   柳织织稍僵,忽然凄厉地惨叫起来:“啊——”   疼,从未承.受过的疼,哪怕被一箭穿胸,也远远无法比拟的疼,像是在由她的伤口将她撕.裂。   她的脸,瞬间惨白。   触目惊心的鲜血,由她的嘴里涌出。   而那被玄破灵剑刺中的伤口,正泛着诡异的光芒,似乎真在企图割裂着柳织织的身体,令她也似乎变得透明。   所有人看到这古怪惊人的一幕,皆震住。 第059章   柳织织疼得想再叫, 却无能为力。   她的意识迅速被吞没,只惨白着一张脸不断吐血,血洒落到身前,打在玄破灵剑上, 莫名被融, 化为虚无。   唐离首先回过神, 脸也跟着惨白。   他倏地移过去, 搂住正瘫下的柳织织, 一掌将薛雁南拍开。   他的使力之大, 直接让薛雁南喷出血。   薛雁南后退多步, 险些倒下。   薛雁南捂住胸, 始终盯着柳织织, 神情怔愣。   他脸上的血色亦是眨眼褪下, 不知道有几分是因为唐离给他的重伤,又有几分是因为柳织织的情况。   唐离给薛雁南的这一掌, 也让自己脱力。   他甚至无法将喉咙不断涌出的血吞回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中柳织织身上, 他颤颤地抹着她的血。   “织织……”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唤她, 声音颤抖,透着慌乱。   他忽然通红着眼,嘶声朝薛雁南怒吼:“你这究竟是什么剑?”   什么剑?   薛雁南瞧向那把仍插在柳织织身体里的剑,是懵的。   她不是不会死?   他的剑,为什么可以杀她?   相比于唐离和薛雁南的崩溃与震惊,远远地坐在马背上的戚若瑶却是笑了,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柳织织能死,那最好不过。   柳织织躺在唐离怀里,她的眼睫颤了颤, 便彻底闭上眼,脑袋歪下。   她的身子似马上就要消散。   看到这一幕,唐离惊乱地睁大眼。   他抱紧她:“织织……”   他的声音破碎。   他那满是血的手抖得越发厉害,清楚地感觉到她已经没了气息。   薛雁南不由朝她靠去:“柳织织!”   见识过无数死人的他,哪里能看不出柳织织这是已经断气了,令他也彻底慌了起来,却再被唐离拍开。   “滚!”   唐离嘶吼着,目光始终落在柳织织身上。   他通红的眼,有了湿意。   由玄破灵剑所刺之处蔓延开的光芒越拉越大,没有意识的柳织织正渐渐变得透明,似下一瞬就要碎裂成光。   唐离的手胡乱在她身上抚着。   他无能为力地出声:“不要,不要……”   她不可以消失。   不可以。   他的脸上透着死气,嘴里的血仍在不断往外涌,滴落在柳织织身上,他却似乎察觉不到自己也命在旦夕。   重伤的薛雁南撑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柳织织。   柳织织……   他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害怕柳织织不在。   他喘了口气,企图朝她爬过去。   眨眼间,这三个人,一个死,一个将死,一个似乎半死,皆是浸在触目惊心的血中,身心俱是崩溃破碎。   周围的人,只瞧着这一幕,不知该如何。   眼见着柳织织的身体即将稳不住,许遥风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仍旧是那一身不染俗尘似的白衣。   仿佛谪仙降临,其他人又是一番惊诧。   许遥风的目光落在柳织织身上。   他一挥袖,玄破灵剑从她的身体抽出,落在地上。   唐离的身子僵住,立即抬头。   许遥风没有停顿,马上抬起右手,衣袂长发微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朝柳织织涌去。   这就像是传说中的仙法,都呆了。   薛雁南停止爬动,苍白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随着玄破灵剑的抽出,柳织织的身体眼见着就要消散,又及时在许遥风的施法下渐渐稳住,直到正常。   但她依旧没有气息,看起来是死的。   唐离管不了其他,他只虚弱地抱紧她:“织织……”   他死死地盯着她,盼她活过来。   许遥风收起手,意味不明地朝薛雁南道了句:“清河仙岛的传世灵剑,并不是用来滥杀无辜。”   他抬袖间,带着唐离和柳织织消失。   那块地方,眨眼无人。   薛雁南下意识唤了句:“柳织织!”   他的声音中含着慌张。   剩下不多的瞿禹军马上原地找起人,但那三个人确实凭空不见,周遭没有一丝异样的风吹草动。   除了那些跟过来瞧热闹的江湖人,与少量道士。   一名江湖人惊恐出声:“那还真是妖。”   一名道士道:“所以薛将军的那把剑,是很厉害的法器?但那白衣男子,似乎是仙,为何与妖为伍?”   一时间,都议论纷纷起来。   谁也没想到,此次能看到如此惊人的一幕幕。   戚若瑶将这些人的对话收入耳中,她想了些什么后,便总算下马,心情复杂地朝薛雁南走去。   吴意扶着薛雁南坐起,担忧地唤了声:“世子?”   薛雁南失了魂般,未有言语。   唐离刚才给他的那两掌,当真是用了死劲,若非当时的唐离没劲,现在的他不可能侥幸活下来。   他显然是身心都受了重创。   柳织织……   他满脑子都是那已没气息,还险些消散的柳织织。   戚若瑶由他面前站定,不满地说道:“其实你这次的目的,是唐离?”   她还真是没想到。   这算什么,莫不是情敌之间的相斗?   薛雁南没有出声。   戚若瑶看着他这副受尽打击,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心下的滋味哪里好受,他这都是为了柳织织。   她又问他:“你很难过?”   他怎么可以为了柳织织难过,柳织织哪里值得?   这至于么?   薛雁南的眼里没有戚若瑶的存在,他缓了缓情绪,忽然无力地哑声吩咐身旁的吴意:“务必找到柳织织。”   吴意应下:“是!”   戚若瑶受不了薛雁南为一个柳织织这样,便忽然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还找什么?她已经被你杀了!”   她已经被你杀了……   听到这句话,薛雁南再难忍受地吼了声:“滚!”   一声下去,他的脸更白。   他想咳,又没咳。   戚若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难以置信他会如此待她。   她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极为难看。   她的傲气自然令她半点不能忍受如此的待遇,她不由怒唤了声:“薛雁南,你看清我是谁?”   薛雁南不理她。   对他来说,她似乎什么都不是。   戚若瑶气红了眼,咬牙道:“好,我滚。”   她再看了看完完全全没将她放在眼里的薛雁南,握紧拳头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愤然地转身就走。   直到离远,华由暗处跳出。   她深呼了口气,便吩咐华:“去找可以杀妖的法器。”   虽然柳织织应该已经死了,但难保不会因什么奇遇又活下来。   毕竟那白衣男子,看着像仙。   华应下:“是!”   时间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中流淌,薛雁南始终坐在原地,他正抱着头,似沉浸在无法抑制的情绪中。   直到吴意回来禀报:“世子,找不到人。”   薛雁南未抬头,只闷声吩咐:“继续找,全国搜。”   吴意更担心的还是自家世子,便又出声:“世子,你的伤……”   薛雁南没答。   知道只要是死不了的伤,世子便能挺得过去,这种时候,吴意也无法劝说什么,只能让人继续守着世子。   他转身离开,依吩咐行事。   薛雁南仍坐着,没多久后,轻功过来的谢遇落了地。   谢遇将这一地地的尸体看过,立即上前问薛雁南:“织织呢?”   薛雁南未给回应。   谢遇拉过其他人:“说,怎么回事?”   在对方吞吞地回答下,他终于了解情况,脸色白下。   他无法置信地僵了片刻,便一把拉起薛雁南,愤怒地大声质问:“薛雁南,你真杀了织织?”   薛雁南仍未给回应。   谢遇瞧着对方这模样,差点没忍住给其一拳。   他一把将本就去了半条命的薛雁南推倒,眼眶红起:“织织……”   他不信织织死了。   织织不是被仙带走了?   肯定不会死。   他倏地转身跑离,打算去找柳织织。   无论是薛雁南的人,还是谢遇的人,都在全国搜寻着柳织织他们的踪迹,甚至那些无关的人,也仍在凑热闹。   这种离奇的事,想不传开,自是不可能。   但整个大昊的人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法搜到半点线索。   柳织织他们似乎真已消失。   数日后的都城武昭王府中,薛雁南仍怀着伤,失神地提着剑往北行着,他形容消瘦,脸色仍旧苍白。   得到消息的武昭王夫妇,正从对面迎来。   武昭王妃靠近就问:“织织呢?”   纵然外头所传的事情,武昭王妃都已知道,她仍难以置信。   得不到回应,她又怒问:“织织呢?”   不是说好的,他会保住织织?   不是说好的,这个任务落在他们自己人手里,便是可控的?   控成这样?   薛雁南垂着头,一字未答。   武昭王妃忽然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在目击到对方那病容落魄到令人心疼的样子时,忍了下去。   她的眼泪留下,还是问:“织织呢?”   她摇摇欲坠。   武昭王环着妻子的肩,这一次,他真不知该如何劝。   武昭王妃上前抓住儿子的衣服,拍打着他的胸膛,无力地哭道:“你怎么可以杀她,怎么可以……”   在她的拍打下,薛雁南一动不动。   直到她忽然晕倒,武昭王赶紧搂住她:“荷尔!”   自打得知明明杀不死的柳织织被薛雁南杀了后,武昭王妃便一直无法接受,这次算是心中的弦彻底崩断。   武昭王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要走。   “爹!”   薛雁南忽然唤住他。   瞧着武昭王顿足后,薛雁南问道:“玄破灵剑,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唯独它可以杀柳织织?   武昭王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其前身,这得问你祖父。”   薛雁南的祖父薛函徳,远在淮城清河山庄。   武昭王转回身:“据我所知,玄破灵剑并不简单,是把古剑。”   古剑……   薛雁南垂眸。   武昭王联想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反问:“织织真是妖?”   他不信这些,却越发不得不信。   薛雁南未答。   这时忽有人来报:“王爷,世子,皇上诏见世子。”   武昭王看了看颓然的儿子,没再说什么,抱着妻子转身步离。   薛雁南再立了会,步伐虚弱地往南走。   他才刚到,又离开武昭王府。   他坐在马车内,似乎始终回不了魂,直到进入宫中,去了祁文帝那里,他才勉强正色,踏进殿中。   祁文帝看到薛雁南的模样,小惊了一番。   他问:“没好好养伤?”   薛雁南拱着手,连皇帝的话也没回。   祁文帝知道这小子的性子,也没与其计较,只又问:“外面所传的那些,可是属实?柳织织被你杀了?唐离生死不明?”   柳织织被你杀了……   听到这话,薛雁南的五指不由收了收。   他哑声道:“属实。”   祁文帝闻言,没有高兴的意思,他道:“朕从未想过要柳织织的命,朕要的是唐离的命,你莫怨朕。”   他早已看出,薛雁南的心思在柳织织身上。   薛雁南未应话。   站在大局上来说,祁文帝冷静地觉得,就算柳织织真是妖,那也对他这个皇帝形成不了大威胁。   经过种种事,让他感觉到威胁的,只有唐离。   唐离过于强大,他不得不要其死,所以他才会以放过柳织织为条件,吩咐薛雁南务必杀了唐离。   可惜失策。   祁文帝瞧着薛雁南:“你好生养伤,继续追杀唐离。”   “是。”   薛雁南应下,转身离去。   纵然条件没了,祁文帝仍然是一国之君。   薛雁南只是臣。   薛雁南以同样的状态回到武昭王府,便无力地坐到亭内,仰头倚着红柱闭上眼,久久未再动弹。   他忽然吩咐下去:“酒。”   吴意不在,没人敢拒绝他的要求。   婢女很快端来一壶酒,薛雁南直接拿起酒壶猛灌。   这样的一壶酒,根本经不起他如此喝,他便干脆吩咐拿来一坛酒,扛起继续仰头往嘴里灌。   怀伤的他,马上喝得剧烈咳嗽起。   他的身上,转瞬尽是酒。   他仍在喝,哪怕私闯武昭王府的白潜玉由亭边落地,随之又被王府的侍卫团团围住,他却恍若不知。   白潜玉看着薛雁南,冷道:“怎么?薛世子这是在伤心?”   如今的柳织织,真是谁都上心。   听到这声音,薛雁南稍怔,便看过来。   他起身:“柳织织呢?”   薛雁南令唐离生死不明,白潜玉自然不可能没有与其计较的心思,声音便越发冰冷:“我也想知道。”   但他相信,唐离不可能会死。   薛雁南闻言,又颓败地瘫坐回去。   白潜玉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这所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是戚若瑶在推波助澜,宫里的秦贵仪,是她的人。”   薛雁南立即抬头。   白潜玉冷笑:“你倒是好眼光,看上这种阴险毒妇。”   薛雁南便开始串联所有事情。   白潜玉又道了句:“剩下的,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多情种会怎么处置。”   他勾起一抹讽刺,便离去。   侍卫都没拦他。   不用白潜玉给证据,薛雁南相信白潜玉的话,何况他自己也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抓到证据。   他拿起剑起身就走。   踏下短梯时,他的脚步踉跄了下。   来找他的景初进入院中,看到这一幕,便要大步过去,却见其明明身体情况不好,还施用轻功离去。   这……   景初立在原地。   薛雁南一路轻功不停,直奔太子府。   当他由戚若瑶的院中落地,因为运功过度,脸色更白。   他抽出剑,大步往开着门的正屋去。   屋里正在用膳的戚若瑶听到动静,便放下筷子起身,未想到刚到门口,就忽然被剑架住了脖子。   而提剑之人,是她所想不到的薛雁南。   她神色大变:“你……”   她身后的素缘和戚凡,都惊住。   戚凡怒问:“你干什么?”   薛雁南虽满脸病容,神情却冷沉吓人,他一字一句地问戚若瑶:“在后面陷害柳织织的,全是你?”   戚若瑶恨恨地盯着他:“你为柳织织如此……”   “是不是你?”   薛雁南斥声打断她,对她毫无耐心。   他的剑往里压了压,戚若瑶无暇的脖颈渗出殷红的血。   尖锐的疼,令戚若瑶僵住。   她瞪大眼看着薛雁南:“你为柳织织伤我?”   “姐!”   戚凡过来欲推薛雁南,反被薛雁南一掌拍开,摔倒在地。   如此一摔,戚凡晕了过去。   “凡凡!”   戚若瑶大惊失色地跑过去,她搂住戚凡,红着眼朝薛雁南吼道:“薛雁南,你这是要干什么?”   薛雁南的剑仍向着戚若瑶:“是不是你?”   他看戚若瑶的眼神,只有冷漠。   戚若瑶抱着戚凡,从未如此狼狈过,也从未如此崩溃过,她直接怒不可遏地承认:“对,是我,是她该死!”   柳织织从一开始,就该死。   如今更该死。   薛雁南明明是她的人,现在却在为了柳织织,如此伤害他们姐弟俩,她难过,也生气,身子不由颤起。   薛雁南朝她靠近,剑抵在她的胸口。   只要他刺下,戚若瑶便会死。   他憎恶她。   戚若瑶的眼泪被逼出,她无法相信地问道:“你要为她杀我?”   她随即又大声质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喜欢她。”   薛雁南忽然出声,果断而坚定。   对如今的他来说,喜欢柳织织是毋容置疑的。   他喜欢柳织织!   戚若瑶的脸色白下,通红湿润的眼睁得越发大,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颤颤地问他:“你说什么?”   薛雁南不觉得自己的事情,有必要与戚若瑶说清楚。   他们本就毫无关系。   薛雁南的剑终归没有没入她的身体,他寒声道:“看在旧时情分,我不杀你,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他收剑转身就走,没多给她一个目光,毫无留恋。   他心里清楚,最错的人是他。   戚若瑶死死地盯着他冷漠的背影,眼泪滚滚地落。   他不要她了?   他是真的不再喜欢她了?   他居然喜欢柳织织?   随着薛雁南的走远,白潜玉出现,他抱着剑缓缓朝大受打击的戚若瑶走去,啧啧道:“就知他不会动手。”   这种优柔寡断的人,着实没劲。   戚若瑶闻声,立即抹了把泪转头。   她认识白潜玉。   戚若瑶倔强地敛住情绪,正欲出声,白潜玉却倏地抽剑朝她刺去。   他的速度,胜于薛雁南。   戚若瑶本就在崩溃中,加之怀中抱着戚凡,她下意识想躲,却已来不及,白潜玉的剑没入她的身体。   噗哧一声,剧痛侵袭着她。   素缘失色:“姑娘!”   素缘想过来,白潜玉只转手间,她便被甩了出去。   戚若瑶长这么大,从未挨过刀子,这种钻心的疼是她难以忍受的,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下,眼泪被痛出。   她盯着白潜玉:“你……”   她也从未受过这么大委屈,一桩桩的委屈。   都对她弃之如敝屣?   白潜玉冷冷勾唇:“放心,死不了,就先给你一个小教训,剩下的,待唐离回来,再与你慢慢玩。”   话罢,他抽出剑。   戚若瑶疼得浑身跟着狠狠一颤,闷哼出声。   白潜玉转身跃起,迅速消失。   戚若瑶瞪着满是泪的眼,唇瓣颤.抖着,无论是身体上的疼,还是心上的折磨,都让她无法承.受。   她的意识失去,与戚凡倒在一起。 第060章   冬月十五。   这本该寒冷的季节, 大昊最南方的苧南却仍旧如春,尤其是其中的湫渠镇,风光如画,似世外桃源。   在镇的边上, 坐落着一片幽静的竹林。   竹林间有条洇润小道, 小道通着一处雅致的院落, 该院落不算小, 设施清简讲究, 透着超凡脱俗的气息, 昭示着其主该是个远离俗世喧嚣的淡泊之人, 更可能是个高人。   院中的正屋前头, 是个不大不小的池子。   颇为神奇的是, 池子中竟是盛开着不该属于这个时候盛开的莲花。   朵朵莲花摇曳多姿, 由宽大的绿叶衬护。   在这些满满当当的莲花中,平躺着一位由竹筏相托的女子, 她模样宁静,脸色苍白, 一动不动, 并无生命之症。   这便是柳织织,在此处躺了数日。   从未动过。   池子边的树旁,同样气色不佳的唐离正倚树屈膝而坐,他模样颓废憔悴,不过数日,便已清瘦一圈。   他侧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池中柳织织。   他盼她活过来,一直盼着。   盼到心在疼,从未停止过的疼。   他绝对不信她会就这样死去, 那个白衣男子似乎是仙,白衣男子将她放在池子里,定是有其理由。   他会一直等,她定会活。   这个时候,他相信世间是有仙的。   忽闻动静,他立即转头,却见是他的义父唐靖月踏入院中,他眼里稍起的半丝色彩散去,继续看向柳织织。   唐靖月能到这里,全靠百般的寻找。   他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   看到唐离果然还活着,他安下心,却也不意外。   这小子本就该是命硬的。   行走间,他将这个地方打量一番,思起传言说那个带走唐离他们的人是仙,而这个地方确实似有仙气。   步到唐离身边,他发现池中的柳织织。   这丫头倒不像是活的。   他沿着池子将周遭打量一番,诧异出声:“聚灵阵?”   唐离闻言,又有动静。   他再看向义父:“你说什么?”   似乎是太久没说过话,加之身体状况不好,他的声音嘶哑得难听,就像是从喉咙辛苦挤出来的一般。   唐靖月瞧了瞧唐离这模样。   他将这孩子从小养到大,是头次见其落魄狼狈至此。   果然是情之伤人。   唐靖月稍稍一叹,说道:“在为父的认知中,这整个院子,甚至包括周遭的竹林,皆是一个聚灵阵,阵中心便是这池子。聚灵阵,顾名思义就是聚集天地灵气到一个点的阵法。”   唐离不懂这些,却懂其逻辑。   他仍看着柳织织,在思索着些什么。   唐靖月试探着问:“织织是被那高人放在那里的?”   唐离未应。   唐靖月又问:“织织可是……”   唐离忽然打断他:“她是活的。”   她必须是活的,白衣男子肯定有救她的法子。   她不会死。   见唐离如此的反应,唐靖月就已猜到柳织织不是活的,但其被高人放在聚灵阵中,也不免令人心生期待。   最后的结果,估计难说。   他转而问道:“那名高人怎么说?”   唐离默了会,才应道:“他把我们带过来,就不见了。”   唐靖月看着过分憔悴的唐离稍思,便道:“所以你一直在这里守着?不敢动她,也不吃不喝不歇息?”   唐离未答。   唐靖月叹气,心觉也亏得此处灵气足。   哪怕是凡人,也能得益。   其他的,他知道不用问,以这小子对织织的感情,估计没来得及从悲痛中回过神向那高人问什么,高人就已离开。   他缓缓站起,打算去给这小子弄点吃的喝的,未想刚转身,就见到一名容貌出众的白衣男子凭空出现在面前。   见到如此一幕,他不免吃惊。   此人便是许遥风。   唐离转过头,看到消失多日的许遥风,便盯起对方。   救柳织织的指望,都在此人身上。   许遥风总是表情不大,他负着单手,缓缓步到唐离跟前,朝其递过去一个药瓶:“给她喂下。”   唐离接过药瓶,问道:“这是什么?”   许遥风淡应:“妖丹。”   他离开这数日,就是在找能救柳织织的妖丹。   如今这个世道,妖丹极难找。   听到说这药瓶中是妖丹,在场的人中,唯独唐靖月有惊诧的反应,他难以置信这世间真有妖丹。   所以此人真是仙?   就算他修行数十年,也并未见过这些奇人奇物。   在他看,这都只是书中才有。   如今的唐离,总算可以向许遥风好生了解情况,他握着药瓶,又问:“她现在是何情况,又为何吃妖丹?”   他没有其他情绪,只关心柳织织的事。   许遥风道:“她没死。”   唐离闻言,总算有了大反应:“你说什么?”   许遥风看向池中的柳织织:“花妖的生死,不由是否有气息来定断,只要稳住她的身魂,便不算死。”   “花妖?”   唐靖月惊讶出声:“织织是花妖?”   许遥风道:“不算是。”   唐靖月思起柳织织身上的种种怪事,便又问:“那她是什么?为何普通方法杀不死,又为何无心不死?”   许遥风仍看着柳织织:“她本是人,如今非人非妖。”   未待其他人再问什么,他继续道:“千年前,她祖上与一只莲花精有姻亲,以至于后来他们柳家有妖族的血脉延绵下来,许是此莲花精法力过于高强,连血脉都有难以压制的力量,所以之前她才会因妖族血脉的觉醒死而复生,且一直依靠此血脉活着,如妖般杀不死,但法器可杀。”   他能知道得如此细,是因他见过那只莲花精,只是时间过于久远,他已不记得对方的模样。   或许与现在的柳织织,有些相像吧!   但他不明白,数代下来,为何只有柳织织的妖族血脉可以觉醒。   他并未见过其他例子。   唐靖月闻言,思起之前唐离与他说的话。   唐离与他说,之所以取柳织织的心做药,是因相传近两百年前,槐川有一出名的良医柳建琴,柳建琴在而立之年才抱得一对双生子,奈何其中一子生来便夭折,另一子亦是难以活下。柳建琴为保住活着那个孩子,便将夭折那孩子的心挖出制成药,那药神奇地令其拥有康健。   之后柳建琴携家眷隐离,无人寻得其踪迹。   流传是因血脉特殊,他们柳家人的心有无法估量的奇效,隐离就是躲避此事可能对他们造成的灾祸。   唐离查到,柳织织就是其后人。   当下经过许遥风如此一说,唐靖月也算是明白,这一脉的柳家人,为何心有那般神奇的入药奇效。   据他所知,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除妖丹之外,便是妖心。   有妖族血脉的人,心特殊些,也正常。   唐离看着手中药瓶,忽然出声:“吃妖丹之后呢?”   许遥风道:“彻底入妖。”   唐离闻言,又抬眸看向许遥风。   许遥风道:“玄破灵剑威力太大,这莲池所聚的灵气,只能稳住她的身魂,无法让本该凡体的她真正活过来。”   稍默了瞬,他又道:“只有入妖,方可重生。”   他瞧出,唐离不想柳织织成妖。   唐离问道:“只能入妖?妖丹不是可以炼化?”   他由唐靖月带大,耳濡目染间,也多少了解些这种事。   事到如今,他都信。   唐靖月看了看明显话不多的许遥风,便替其解答这颇为简单的问题:“炼化大概对织织没有作用,她不是任何一界的修行者,只是靠妖族血脉活着的普通人,只能顺势入妖。”   唐离又瞧向手中药瓶。   沉默了会,他便问:“入妖可是能长颗心?”   许遥风以冷淡的语气,说着对唐离来说,极为残忍的话:“草木本无心,都是修炼出来的,或许她修炼个几百年,能化出一颗心。”   几百年……   唐离极为苦涩地笑了。   几百年,那也得他这个凡人有命等。   柳织织入妖后,大概能无限期地活下去吧?   而他呢?   数十年,便已归尘土。   许遥风见唐离在犹豫,能猜到原因,如此偏执的人,自是不能容许自己死了,所爱之人却长久地活着。   他道:“不入妖,她便只能躺到死。”   唐离闻言,身子微僵。   他不想柳织织入妖,也更不想她死。   他紧紧地握住药瓶,垂眸沉默片刻,忽然冷冷地笑了。   也罢。   真到那一日,大不了他死之前,杀了她。   柳织织终于可以救过来,他的情绪终究好不少,便在做下决定后,直接进入池中,朝柳织织过去。   他的后背有一大片血迹,血迹下是刀伤。   刀伤的痂连着衣服,触目惊心。   作为父亲的唐靖月看到这一幕,心下滋味自是不好,何况唐离身上的血可不只有后背,前面亦是自己吐的血。   那么爱干净的人,却能让自己如此。   唐靖月摇了摇头。   多日来,这是唐离第一次靠近柳织织,之前他守在池边,都是生怕自己动了什么地方,让她无法活过来。   他甚至,连池中水都不敢动。   体弱的他走到竹筏前时,明显有些气喘。   但他的目光只定定地落在柳织织脸上,又是一番犹豫,他终将药瓶中的妖丹取出,递入她嘴中。   妖丹似有生命,自己钻入她体内。   她的腹中闪过妖丹的光芒,随之没了动静。   唐离仍守在竹筏前,等她醒来。   他的手,在她脸上轻抚。   他的眼里只有她。   知道吸收妖丹,到让柳织织恢复神志需要一定的时间,唐靖月便收回目光对许遥风道:“仙人可借一步说话?”   许遥风稍稍颔首。   他负手跟着唐靖月,缓缓步远。   直到离莲池有一些距离,他们才先后顿足。   有生之年,能见到仙与妖,素来沉静的唐靖月也难免满心激动,不用多问,他确定眼前人是仙。   一把年纪的他,算是无憾。   他远远地再看了眼池中的唐离,便问许遥风:“仙人可知小离是什么?”   因前有柳织织,他越发觉得,小离也不简单。   许遥风反问:“为何如此问?”   唐靖月道:“实不相瞒,二十四年前,在国师府的在下屋门口,莫名出现一名婴儿,便是小离。在下查不到他的来路,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便收他为义子。随着他的逐渐长大,其各种天赋皆是惊人,似乎有与生俱来的力量加成,聪明强大,无人能克制。”   他稍思,又道:“他似乎,不像正常人。”   唐离的不寻常,他最知。   许遥风闻言,思起那日在都城的城门处,所见识到的。   他转头瞧向唐离。   默了会后,他道:“我看不出。”   唐靖月顺着再看向唐离:“连仙人都看不出?”   许遥风未语。   或许唐离,才是最不简单的那一个。   唐靖月便也沉默。   直到许遥风又朝莲池步回去,他便随着。   来到莲池前,唐靖月见唐离仍盯着柳织织,模样狼狈落魄得实在不能看,便对其道:“小离去打理打理自己。”   唐离没给回应。   唐靖月又道:“你现在太难看,不怕织织醒来看见?”   唐离闻言,总算有了反应。   他知道,他能令柳织织另眼相看的,只有这副皮囊。   她说她是颜控。   他再看了看柳织织,总算由池中跃起。   落地时,他险些栽倒。   他捂胸咳了咳。   唐靖月向许遥风问了下房间,便扶着唐离走开。   唐靖月活了一把年纪,作为修行者的他,自是不缺生活技能,这里没下人,他便亲自照顾着唐离。   所有的事情,他都做得有条有理。   包括给唐离上药。   算是好一番折.腾,唐离才干干净净地由屋里出来。   脸上没了胡渣的他,显得越发没有血色。   行走间,他步伐不大稳。   唐靖月知道这孩子再不补补,怕是快要撑不住,便对其道:“你先过去,为父给你弄点吃的。”   唐离未答,心里只有池中的柳织织。   步到池边,他立在许遥风身旁,与其一道望着柳织织。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许遥风。   他意味不明地将对方审视一番,不知想些什么后,忽然问:“究竟如何,才能让她最快有一颗心?”   几百年,他等不了。   许遥风淡道:“只有修炼。”   话语间,他的目光仍落在柳织织身上。   这个答案,对唐离来说,自然是无望的,他不由握紧拳头。   因着使力过度,他又咳了起来。   他无力地抿起嘴。   许遥风道:“我知道的路,只有这一条,但你是拿走她心的人,因果相报,让她有心的其他关键,大概就在你身上。”   唐离抬眸:“我身上?”   许遥风转头,看着唐离,这个让他瞧不透属性的人。   他补了句:“亦或是,你一生自食其果。” 第061章   熟悉的迷雾, 似乎望不到边际。   孤立的假山旁,是熟悉的棋盘,棋盘旁是熟悉的玄衣男子。   这里的所有,都是熟悉的。   柳织织懵里懵懂地看着那玄衣男子, 摸不透自己当下是什么情况, 是又入了梦, 还是魂魄飘到此处。   颇为奇怪的是, 当下的她, 觉得视力极好。   纵然有迷雾, 她也视觉清晰。   她出声:“又是你。”   她仍下意识地朝那玄衣男子靠近, 发现这次不会跟之前一样难以靠近他, 竟可以顺利朝他步去。   他仍垂眸在下棋, 从侧脸瞧, 似乎嘴角轻勾。   随着离近,柳织织怔住。   这侧脸……   她马上问:“你到底是谁?”   他不急不躁地落下一枚棋, 隐隐溢出一丝笑声,其音色虽仍透着遥不可及, 却可以让柳织织听出熟悉感。   在柳织织愣怔间, 他道:“入妖了?”   听到这个声音,柳织织立即步到棋盘前,看向他的脸。   因着她的手打乱了棋盘,他抬眸。   四目相对间,他好看的长眉稍扬,柳织织看到他那张自己最熟悉的俊脸,也最熟悉的漫不经心。   她的眼睛睁大。   唐离!   惊诧间,她眼前场景忽然消失。   她倏地睁开眼,入目的是刺目的光亮, 令她下意识又闭上眼。   缓了阵,她才重新慢慢睁眼。   她才发现,让她觉得刺目的是顶上蔚蓝晴朗的天空,她缓了阵,才算习惯这当头照下来的光亮。   她迷茫地转头,发现身旁都是莲花。   越过朵朵莲花,她看到池边正倚树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唐离。   唐离……   她想起刚才梦中见到的。   当下的唐离,浑身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低落,单是从侧脸瞧,可见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更锋利,下巴也尖了。   尤其是他寡白的脸色,犹如病美人。   这颓废憔悴的样子,与柳织织梦里见到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那人倒像她初识的唐离,只是多了分不染人烟的感觉。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唐离的眼睫稍颤。   他转过头。   看到她终于活生生地睁开眼,唐离的瞳孔睁大,眼里透出明显的光亮。   他倏地起身跃入水中,落在她面前。   他直接拉过她,紧紧地抱住。   他们一个站在池中,一个躺在竹筏上,柳织织被这样抱着,不免觉得不适,便下意识推了推他:“你……”   唐离反而把她抱得更紧,脸埋在她的脖颈。   他所用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揉碎。   柳织织不由闷哼了下。   唐离闻声,这才察觉到她不舒服,便终于松了些劲。   他仍没说话,只痴痴地抱着她。   柳织织已习惯他的固执,也习惯他这难以摆脱的痴粘,便忍下不适,说道:“我不是死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未想还能睁开眼。   而且还在这个世界。   见唐离不吱声,她便又推了推他:“你说话,我怎么还活着?”   她被他抱得有些不耐。   这个姿.势的拥抱,她是真不舒服。   唐离深深地呼了口气,终于压.下那份想将她摁入骨血的滋味,缓缓松开她,看向趁机坐起的她。   他就着这个姿.势又抱住她,脸埋在她怀中。   他哑声道:“没死。”   说到“死”字,他极为不适。   柳织织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脑袋,又问:“为什么?”   当时明明她都那样了。   唐离未答。   像是不知道怎么答,也像是不想答。   现在的唐离极粘人,且莫名其妙,柳织织便看起自己所在的池子,以及池子周遭,未想抬眸见到许遥风正负手步来。   她面露惊讶:“师父?”   她马上去推唐离,不知是因唐离没舍得将她搂太紧,还是因为她力气增大,不经意间倒真把他一把推开了。   虚弱的唐离险些瘫在水里,不易地稳住。   柳织织立即站起身,忘记自己在池中心竹筏上的她,大步就朝许遥风跑去,未想忽地飞了起来。   她愣住,看向身下闪过的池水与莲花。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见自己正朝许遥风扑去。   她下意识惊叫了声:“啊!”   但她无法控制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扑到了许遥风身上,不设防的许遥风生生被她扑倒在地。   忽然的声响,惊起树上的鸟,瞬间扑闪着翅膀跑干净。   柳织织看着身下的许遥风,有些呆。   “这……”   这个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就有些尴尬了。   许遥风看着身上呆愣愣的小丫头,嘴角似有似无地浮出一丝笑。   他笑得不明显,柳织织未有察觉。   柳织织在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会飞?   只想着与柳织织温存的唐离,本就不舒服又被推开,转头看到她竟扑在许遥风的身上,免不得沉了脸。   他倏地跃起落岸,强硬地将柳织织拉起。   许遥风淡然地起身。   柳织织的眼里素来没有唐离的存在,何况是现在,她转头看了看池中心离岸边的距离,觉得越发诧异。   唐离占有性地要把柳织织拉走,被其甩开。   “行了!”   柳织织要搞明白怎么回事,便不忍耐唐离的性子。   她转而问许遥风:“我这是怎么回事。”   许遥风负起手:“是法力。”   柳织织愣:“啊?”   许遥风道:“我以妖丹救你,顺势令你成了妖。”   他还是柳织织最初认识的那个许遥风,总是处事不惊,又总是有问必答,不厌其烦,不见变色。   柳织织更为诧异:“我现在是妖?”   原来是许遥风救了她,她说惊讶也不惊讶。   她早就发觉他不简单。   只是没想到,他能不简单到如此地步。   许遥风应了声:“嗯。”   柳织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尝试使了使力,一时未发现差别,她又问:“那我之前是什么?”   许遥风便将与唐离他们说过的话,再说了遍。   柳织织觉得奇怪:“我之前的死,令妖族血脉觉醒,那柳家这无数代的人,怎么该死的还是死了?”   许遥风只道:“许是你特殊。”   “……”   柳织织觉得,她这个穿越者,确实怪特殊的。   许是因她的魂魄落在这具身体里的缘故,总得有方法活。   毕竟这具身体,连心都没有。   她想起什么,便问许遥风:“你的妖丹是哪里来的?”   他的话,令她以为妖丹是他自己的。   但他道:“我找的。”   柳织织闻言,颇有些松气。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失去妖丹可是件很严重的事。   她又问:“那你是什么?”   许遥风默了瞬,才应道:“仙。”   柳织织闻言颔首,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本小说里,无奇不有。   她只是颇为感慨,自己误打误撞,拜了个被她甩掉的师父,居然是仙,现在还救了她,令她成为了妖。   在这个世界,仙与妖肯定是流批的。   毕竟稀有到跟没有似的。   她想了想,眼睛忽然亮起:“那我是不是可以摆脱唐离?”   唐离再厉害,只是人。   本就越来越不好的气氛,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陡然凝滞得越发厉害,就如空气忽然凝结成冰,冷且沉。   拔凉,且压抑。   被柳织织忽视得彻底的唐离,忽然出声:“这是你最想做的事?”   得知有法力,首先便是想摆脱他?   他之于她,究竟算什么?   有许遥风在,柳织织生起找到靠山的感觉,她侧头一见唐离的神色不对,马上过去躲到许遥风身后。   唐离想拉她,没来得及。   看到她的行径,他的脸极为阴沉。   因着他的脸上是没有血色的,在如此的神情下,显得极为吓人。   他死盯着她:“过来。”   这两个字,像是从他的牙缝吐出。   柳织织更往许遥风身后缩了缩,壮着胆子道:“你少吓我,我现在是妖,可以用法术,才不听你的。”   能摆脱他,她肯定要摆脱。   他不是她要的男人,一直都不是。   她从来都是被逼的。   唐离看着她清亮的眼底,无数次像现在这样,目睹她对他毫无留恋,心中的闷痛只有他自己能懂。   尤其是现在,他对她的感情越发深时。   甚至痛到他要疯。   他衣袖下的拳头握了握,便冷沉沉地笑了。   他道:“法术?你用一个试试。”   柳织织抬起自己的手瞧了瞧,不由犯了难,因为她根本不会用,刚才忽然飞起,也是无意之举。   是跟意念有关?   她稍思,便试着抱起要伤唐离的念头,朝他用力一指。   “……”   然而毫无反应,颇为尴尬。   唐离幽幽地看着她,又勾起一抹讽笑。   柳织织觉得,她暂时用不出法术很正常,毕竟她不会。   但她还有师父,以后慢慢跟师父学便是。   她便打算拉许遥风走,唐离看到这一幕,及时在瞬间移了过去,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揽住。   柳织织使力挣扎:“走开,师父……”   唐离用了死劲,这力道大到足够他褪下脸上仅有的气色。   他定定地朝许遥风道:“感谢仙人的救命之恩,但我和她是夫妻,希望仙人还是莫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   他对许遥风,是有敌意的。   话罢,他便将不老实的柳织织扛起,大步就走。   柳织织大声唤着:“师父!”   她这个师父这一点真是太奇怪,总不插手她的事。   这就是看破俗世的仙?   许遥风只负手立在原处,神色不变地看着唐离扛着柳织织越离越远,直到进入唐离之前被安排的房间中。   柳织织一直在挣扎。   既然生起可以摆脱唐离的念头,她便不想老实。   说不定忽然使出法术。   中毒且受伤后的唐离,从未好生养过身子,这一次的折.腾下,对他造成的影响是可想而知。   他将柳织织扔在床上,差点跟着栽倒。   他顾不了其他,就算这条命就此折了,他也不想顾。   她是他的!   他迅速将欲跑的柳织织死死地摁.住,压.抑着百般的心痛,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问:“柳织织,你当我是什么?”   他们明明是夫妻,她却还想甩他?   柳织织实话实说:“对我来说,你什么都不是。”   她不想忍他。   唐离闻言,身子僵住。   她不会知道,她这话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打击。   他握着她双肩的力道,不由加重,他一字一句地颤颤出声:“那你之前,为何给我挡那一剑?”   他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是有点分量的。   柳织织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心情,也不怕他对她如何,只道:“我那是为了我自己,我怕你死了,没人保护我。”   她想做妖,但不会法术前,总得有人护。   唐离瞪着她:“所以我死不死,对你来说,其实无所谓?”   柳织织承认:“对。”   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在意他的生死。   唐离忽然难以忍受地厉声唤她:“柳织织!”   柳织织看着他这副受尽打击,似乎要被折.磨疯的样子,终叹了口气:“我真不想跟你做什么夫妻。”   唐离听不进别的,他只要她。   愤怒之下,他直接低头啃上她的唇。   柳织织拧眉,实在越来越厌烦他动不动就如此。   她便倏地一使劲,许是他过于体弱的缘故,倒真被推开了,甚至令他狠狠地撞到床架上,砰的一声。   柳织织没看他,马上就要跑。   却又被他拉了回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给他的这一下,是因为法力发挥的作用,也给唐离造成极大的伤害,只是被其忍了下去。   在意志力的支撑下,唐离的眼眸猩红。   他的脸上,是一片惨白。   柳织织实在理解不了他的固执,这是一种抛开生命的固执。   她无奈闭眼,由他作罢。   过程中,她清楚地察觉到他的死撑,根本就是在用生命在与她纠.缠,偏偏他就是死也要撑,气势不减。   直到近夜时,她睡过去。   皎月挂得越发高,也越发亮时,房门被打开。   唐离脚步踉跄地由里走出,他扶着门框,忽然喷出一大口血。   他踏出门槛,无力地倚着墙壁。   收到消息赶来的白潜玉和宴七,恰好看到这一幕,他们便大步跑近,宴七紧张出声:“公子,你……”   白潜玉倒颇为平静,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唐离没搭理,迈步就走。   宴七忙扶着他。   唐离没打算走多远,他就近去到池的东边,艰难地倚着一棵树坐下,闭上眼运功为自己疗伤。   宴七马上拿出一颗药,递入其嘴中。   唐离本就是难以支撑的,柳织织给他的那一下,以及后来两人的一番蚀.骨折.腾,算是让他再活动都难。   他不得不好生管管自己的身子。   否则无法克制她。   白潜玉和宴七便只守在他身边,后来见其运功吃力,便都很有默契地坐下,也运功帮其疗伤。   夜渐深,近一个时辰后,唐离才稍有恢复。   他睁开眼,总算有些力气。   他仍倚着树,看着池中的那些莲花,不知在想什么。   白潜玉出声:“你们有奇遇?”   唐离未答。   白潜玉和宴七不知道唐离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明明夫妻俩都活了下来,却还像没了魂似的。   或者说,自动有了柳织织,唐离越来越没魂。   也不见真正的笑。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活得肆意快活,无人压制的他。   关键是,总伤身。   这才数日不见,就像是脱了层皮。   令人心疼。   未待白潜玉再多言,唐离察觉到什么,便转头看向正屋的方向,见到许遥风正缓缓从屋里走出。   他稍顿,起身朝其走去。   许遥风负手立在门口,抬眸望月。   数不清的岁月里,这似乎是他最常做的事。   他没看走过来的唐离。   唐离靠近便问他:“像我这样的人,该如何修炼?”   修炼?   白潜玉跟宴七跟过来,便听到唐离这话,他们的目光落在许遥风身上,知道此人大概就是那传言中的仙。   也是白潜玉要查的人。   既然是仙,不免令人好奇,也因真有仙而震惊。   许遥风目不斜视地反问:“为了她?”   唐离只道:“别明知故问。”   如今的柳织织已是妖,似乎只有同为异类的许遥风与她是同类,他受不了这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似乎她随时可能离他远去。   他不容许。   许遥风道:“如今的天地灵气逐渐流失,已不足以让任何人修炼出成就,就算有充足的功法灵器,修炼到死,也比你义父好不到哪里去。”   唐靖月的成就,也算是如今世道的顶点。   对想长生的唐离来说,毫无意义。   这个答案,让唐离好不容易生起的一点希望破灭。   他眼里的一点光,又散去。   他问:“为何如此?”   许遥风始终平静,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既定的规律走向,其他的,得问那天道之主。”   话语间,他抬头看向空中。   唐离顺着其目光看去,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天道之主?   就算存在,那也是更加遥远的存在。   没了希望,他只能失魂落魄地转身,缓缓离去。   唐离的来,唐离去,唐离的情绪,都没给许遥风造成什么波动,他甚至没去看对方那落寞至极的背影。   他再立了会,转身入屋。   唐离步回自己的房间门口,拳头随之握得死紧,握得青筋爆起,他定定地盯着眼前关闭的门。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冰冷。   难道他要眼睁睁到死,也得不到柳织织的感情?   到死也不能让她多在意他一分?   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后,她却无限期地跟许遥风一起活着?   呵……   这还真是凄凉得令他恐惧。   他阴郁地沉默了会,便忽然吩咐身后的白潜玉:“全天下搜罗,一切前身可能为法器的东西。”   白潜玉问:“要做什么?”   唐离道:“全部融毁。”   白潜玉闻言,便知道唐离如此做的理由。   正是他欲应下时,唐离又意味不明地道了句:“给我留一件最厉害的,确定能杀妖的法器。” 第062章   武林人士聚集的默城, 白潜玉领着许多气势凌人的高手,措不及防地闯入当代武林盟主莫邪分的势力堪卧门中。   杀伐果决,刀光剑影。   不过半个时辰的厮杀,白潜玉便夺得宝刀。   他拿着宝刀, 冷漠地一挥手, 便都又纷纷离去, 他们自己人虽也有死伤, 却不及堪卧门遭遇损失的一小半。   堪卧门中, 眨眼便一片狼藉。   甚至血流各处。   莫邪分老脸死沉, 马上派了不少人去追。   那可是他们堪卧门的传世宝刀, 居然就这样被抢了去。   莫邪分愤怒出声:“简直岂有此理!”   他身旁的手下将周遭的死伤看了看, 便拱手禀报:“盟主, 据属下所知, 武林中已有好几个门派被抢了东西。”   莫邪分闻言,沉声问:“什么?”   手下道:“都是那白潜玉干的, 他们似乎在全天下搜罗什么。”   不管对方想干什么,莫邪分只有震怒。   这口气不可能咽下。   他狠狠一甩袖:“夺我门派至宝, 欺我武林人士, 真当我武林中没人了?这白潜玉,必不能放过!”   武林与这厮,就此结仇。   白潜玉这是全天下搜罗一切前身可能为法器的东西,被他抢夺过的,便不只有武林之户,亦包括普通人家,甚至是朝廷大户。   修道的,更不用说。   他行事嚣张,无所顾忌, 只为达目的。   其办事效率自然极快,搜罗出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同时也不过数日,便结仇无数。   此事算是闹得极大,难免迅速传开,武昭王府中,自从以为柳织织死后,便始终消极的薛雁南,也及时得知。   他本倚在亭内喝着酒,忽听到吴意的禀报,便怔住。   他定定地沉默,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问道:“你说,他似乎在专门搜罗法器?”   他的话,似有颤意。   显然是很久没说过话,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一身酒气,眼睛里都是血丝,昭示着他已如此喝了许久。   他清瘦的脸上,几乎爬上青色。   明明未及弱冠的年纪,看着满是颓废的沧桑。   他瞧着吴意,似乎怕自己听错了什么。   吴意看了看自家世子,说道:“据调查,白潜玉所搜罗的,除了道士用的东西,便都是前身可能为法器的东西。”   法器……   薛雁南又陷入沉默。   白潜玉是唐离的亲信,所做之事基本是唐离的吩咐。   薛雁南不会忘记那日,他的剑刺入柳织织的体内后,所发生的。   他的剑,亦可能是法器。   他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剑毁了,所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为了避免柳织织受到伤害,唐离才如此做。   搜罗法器的理由,大概是销毁吧?   所以柳织织还活着?   思及此,他不免心神动荡。   无论自己猜得有没有错,他都愿意选择如此相信,毕竟当初带走柳织织和唐离的,极有可能是仙。   仙,自然该无所不能。   他的喉结狠狠地滚了滚,强烈的希望令他不由马上站起身。   他立即吩咐:“去帮忙。”   吴意闻言稍怔,便道:“唐离应该没死,白潜玉此举,大概就是唐离的吩咐,公子要做的,难道不该是去杀唐离?”   薛雁南只又道了遍:“去帮忙。”   他似乎听不进别的。   吴意不赞同,便试着劝说:“世子,皇上是要您杀唐离,不是与之同流合污,这怕是会惹怒皇上。”   薛雁南仍是重申:“去帮忙。”   “世子……”   吴意想再劝,薛雁南已经大步走出亭子。   前行间,他继续吩咐:“顺着白潜玉去查,务必查到柳织织的下落,不要打草惊蛇,不要透露出去。”   吴意又道:“可是……”   为了一个柳织织,难道世子也要与皇上作对?   薛雁南要进屋时,景初踏入院中。   景初唤了声:“雁南!”   薛雁南顿足。   景初叹了口气,朝其步去。   哪怕薛雁南没回头,他也能察觉到什么。   这些日子,薛雁南是何状态,景初很清楚,最近白潜玉所为,景初亦知道,便与薛雁南有同样的猜测。   他难免知道,薛雁南为何好像有了精神。   他也觉得柳织织活着。   但他更在意的,还是戚若瑶。   之前戚若瑶被擅闯太子府的白潜玉刺了一剑,虽不是要害,却也因流血过多,几乎去了半条命。   当时他马上告诉薛雁南,可薛雁南没有反应。   至于原因,他已了解。   但这次,他还是要与之说戚若瑶的事。   他瞧着薛雁南的后背,稍默后,便说道:“秦贵仪的事情败露,刚养好伤的若瑶,打算亲自入宫。”   他早就知道戚若瑶的目的。   也知道,薛雁南已猜到他知道。   所以他才一直企图引导戚若瑶明辨是非,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可是几个月来,没有半点效果。   他甚至用其他方法让她看到有力证据,她也不信。   她固执地认为,她的父亲是蒙冤而死。   薛雁南只道:“与我无关。”   景初闻言,有些焦心:“估计只有你能拦住她,她如此做的原因,多少也是因为你,而自暴自弃。”   薛雁南的脸上毫无波动,他迈步踏入屋中。   景初唤他:“雁南!”   他不理。   远在苧南的湫渠镇边,竹林深处的别致院落中,仍旧宁静安逸,犹如世外之地般,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   院中西北角的厨房前,搭建了一个大熔炉。   熔炉中,正旺盛地烧着火。   身披玄色外衣的唐离负手立在熔炉前,火光映着他俊美的脸,偶有火星朝他过去,他一动不动,始终面无表情。   熔炉中,是一切可能为法器的东西。   在高温下,正逐渐成为灰烬。   刚到的白潜玉缓缓步来,将从堪卧门中得来的宝刀扔了进去,环胸道:“该搜罗的,都已差不多,只要是有一点可能为法器的东西,我都没有放过。剩下的,就得慢慢花功夫查。”   唐离只吐出一个字:“查。”   白潜玉啧了声。   他很清楚,柳织织既然真成为了妖,为确保她的安全,以后这个任务,定是得长久地进行下去。   毕竟天下是那么大,哪能真搜罗得干净。   唐离没说其他,转身走开。   当下前头莲池旁的亭中,柳织织正在跟许遥风了解怎么控制法力,施展法术,她算是听得蛮有味道。   因为学好了,她可以摆脱唐离。   许遥风仍是百依百顺的,她要学,他便教。   两人向着满池子的莲花,柳织织道:“我想学消失。”   随时从唐离面前消失。   许遥风侧头看了柳织织一眼,不知是想了些什么,便道:“以我们的法力,若不借助法器,无法真正的消失。”   柳织织诧异:“你不是可以?”   她已见过。   许遥风道:“这不是消失,这是瞬移,甚至瞬间千万里。”   柳织织呆了呆,这也够了。   学会这个,甩开唐离那变态的轻功,是随便的事。   她这条咸鱼,没多大的野心。   不知何时,唐离已站在西北方的墙角前,正看着柳织织跟许遥风学法术的一幕,他的嘴渐渐抿紧。   他的武功,她是瞧不上了吧?   他无法忍受她的眼里只有许遥风,自从醒来后,她总是有事没事地找许遥风,从来没多看过他一眼。   他眯了眯眼,立即过去。   不过几大步,他就靠近她,将她拉起就走。   “哎?”   柳织织不悦,他又来。   数日来,这已是他无数次将和许遥风在一块的她拉走,以至于她学法术学得极为不顺利,学得不足皮毛。   进入房间,他就将她摁在墙上亲。   “唔……”   未免她施展她那时灵时不灵的法术,唐离及时控.制住她的双手,狠狠亲着她,满腹霸道,满腹占有欲。   还透着明显的泄愤。   柳织织被亲得不舒服,便牙关一合。   察觉到她的意图,唐离及时松开她的嘴,恼恨地问道:“你的眼里就不能有我?我才是你的丈夫。”   最近的他,总是如此。   懊恼,愤怒,隐隐透着许无助。   也特别地粘她。   柳织织伸出手指触了触有些麻的嘴,斜眼看着他,拧眉问道:“你不觉得,你最近的情绪不太稳?”   她再次复生后,他明显不对。   比以前更不对。   以前他也会吃醋,也会嫌她眼里没有他,却不会像现在这样疯得如此频繁,如此焦灼,好似在害怕什么。   唐离盯着她:“是么?”   柳织织点头。   唐离垂了垂眸,便将她摁入自己的胸膛。   他问她:“你感受过失而复得么?”   柳织织未语。   唐离紧了紧臂膀:“我知道,你不会了解我的感受,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天似乎都塌了,若不是你活了……”   若不是她活了,他大概也无法活。   他的眼睛稍闭了下。   光是回味那差点失去她的一幕幕,他都心慌到疼。   疼得只想时刻攥住她。   紧紧地攥住她。   他忍下这股窒息疼痛,继续道:“我确定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我更不容许你忽视我,粘着别的男人。”   他对她的感情,让他有太多的不能容许。   比以前更不容许。   柳织织闻言,算是明白了他。   无非就是失去过一次,便更觉得重要,更觉得在意,感情更是跟着爆发,容易患得患失,甚至疯魔。   何况是他这种偏执狂。   她虽已无法理会感情,但懂感情。   可又如何呢?   由始至终,她都无法回应他,也不觉得该回应。   再说,偏执狂可不是良配。   唐离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果不其然,她的眼里仍是毫无情绪,昭示着她对他的那份,不变的无动于衷。   漫天的绝望,逼得他只能又低头覆上她。   他更是狠狠地亲她。   柳织织拧眉,自是不适。   如今的她,就算还不太会用法术,但怎么说也已是妖,趁着他还没有刻意控.制她时,倏地狠狠一推。   唐离措不及防被推开。   跟着砰的一声。   后退间,他的后腿撞到一个圆凳,将他绊得踉跄一下。   他腿上剧烈的疼痛,昭示着她的毫不留情。   他盯着她:“你又推我?”   似乎她永远只会推开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没有一次留过情。   更从未抓住过他。   柳织织颇为不耐烦地抬手拭了下自己的嘴,将他眸底的受伤收入眼底后,只道了句:“我真不喜欢你。”   话罢,她转身就走。   唐离下意识去抓她,却因她突然跑起来,而只碰到她的衣角。   他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僵着。   她越离越远,未回过头,未想多瞧他一眼。   但他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盯着盯着,他忽然垂眸,满含自嘲地痴痴笑了起来。 第063章   融毁法器这种事, 唐离不敢有半点马虎,免得哪天忽有什么阿猫阿狗拿了件法器,令柳织织再死一次。   那是他无法承受的。   又是接连几日过去,白潜玉表明确实短时间无法再调查到其他可疑的东西, 他才只能暂时作罢。   而他的伤也养得差不多, 保护柳织织足以。   这日一早, 他直接拉着柳织织离去。   柳织织自然不想走, 奈何犟不过他, 只能暂时由他作罢。   反正她已习惯。   唐离牵着柳织织沿竹林小道步到大路上时, 柳织织问唐离:“你把那些东西都融了?没给我留件?”   法器什么的, 她不是也可以用?   唐离道:“没想过。”   柳织织闻言, 撇了撇嘴。   两人正欲上宴七所驾的马车, 忽有人落地, 靠近禀报:“公子,楼主突然遭遇埋伏, 现已失踪。”   唐离抬眸:“是何情况?”   来人道:“昨夜,楼主得知葫芦镇有件传说杀过妖的降魔杵, 便立即赶往, 未料根本没什么降魔杵,那是武林中人给楼主专门设置的陷阱。楼主着道重伤后,就没了踪迹。”   唐离闻言,便在思着什么。   跟在他们后头的童落,已大步离去。   最担忧,莫过于她。   唐离瞧了瞧童落的背影,便牵着柳织织跟上。   日月交替,转瞬又是天黑时,今日的夜似乎尤其昏暗, 天上不见星月,伸手也几乎不见五指。   葫芦镇边的一处林间,白潜玉正拖着双腿缓缓前移。   他的步子沉重,昭示着他已受重伤。   许是实在受不了,他便就地倚着一棵树坐下,喉结滚动间,他正喘着气,看模样似乎不仅仅是受伤。   他的身上,是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   可想而知他究竟有多重的伤,当时若非他及时逃走,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也不会有命留到现在。   这次被埋伏,终究是他大意。   他闭眼咳了咳,气息莫名变得越发不稳,他想缓过这不适的感觉,却反而越来越不舒服,血液似乎在变热。   他睁开眼,眸底泛着红色。   他在压.抑着什么。   聪明如他,就算没经历过,也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所以他周围有人?   他仰头靠着树,缓缓侧过头。   在这漆黑的夜里,模糊朦胧中,他似乎见到素来喜欢一身红衣的童落,正从不远处缓缓朝他走来。   童落……落落……   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紧紧地盯着她。   在药物的驱使下,他的意识更加不清。   眼里的她,却莫名清晰。   他的手指无力地动了动,似想做什么。   然而来人与他意识中看到的模样不同,她虽也是一身红衣,脸却是一张妩媚陌生的脸,此女浑身透着风.情。   她由他身旁蹲下,嘴角勾着得意。   惜风楼楼主白潜玉,俊郎不凡,才貌双绝,见过他的女子,怕是鲜少有不心动,甚至想征.服他的。   奈何他性情高冷桀骜,连靠近都难。   此女子算是捡了个便宜,无意中看到他被众武林人士围剿,又无意中看到他竟躲在她的地盘。   如此好的机会,她怎能放过?   她抬手落在他的胸膛,可是惦记了他多年。   她不由笑出声:“玉哥哥。”   那自小跟在他身后的童落,似乎就是如此唤他的。   真是令人嫉妒。   白潜玉只看着她,眼里一片惊人的混.浊。   他的手指还在颤.抖,明明似是要立即将她扑.倒,却又在死死地忍.耐着,好像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女子缓缓朝他怀里靠去。   噗哧——   忽地一声肉.体被武器穿过的声音响起,女子的眼睛睁大。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前。   站在她身后,正是焦急找来,一脸冷漠肃杀的童落。   她抽出自己的剑,女子倒地。   童落一脚踢开女子的尸体,蹲下扶着白潜玉的肩头,见其明明受着重伤,俊脸却红得不正常。   他呼出的气息,也热得不正常。   他闭着眼,闷哼了声。   童落担忧地唤了句:“玉哥哥?”   他没给她回应,意识似在不清的他,反而将她一把推开。   童落差点被推.倒,马上又靠近给他把脉。   媚.药?   她面露惊讶,定定地看着他。   她跟在唐离身边多年,关于医毒方面,自是比寻常人要了解得多,便清楚地知道,他所中之药的烈.性。   关键是他正身受重伤,根本承.受不住此药。   若再耽误下去……   怕是会暴毙。   她简直不敢想,急得眼睛红起。   她只能赶紧带他找公子。   可身在如此荒郊,又该如何及时找到公子?   正是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白潜玉突然睁开漆黑中泛着猩红的眼,像逮到猎物一般将她扑下。   他死死地握住她的肩头,还在企图强.忍。   童落忽地揽下他,覆上他的唇。   熟悉的气息让白潜玉脑中最后一根弦断裂,他化为主动,在他身上散出的浓郁血腥味中,再无理智。   在这无人路过的荒林中,抵.死痴缠。   一夜肆.意。   黎明之下,鸟雀开始活动,周遭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忽有一只野兔子从两人身侧跳过,声音不小。   脸色苍白的白潜玉首先睁开眼,意识在回笼。   他缓缓转头,看到怀中的童落。   他神情大变,倏地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随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俊脸涨红,伤口撕.裂出血。   童落马上醒来,转头看向他。   她见其情况不妙,便起身要去查看他的情况。   “滚!”   白潜玉愤怒地推开她。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虽发现两人的衣服都已完好地穿着,但昨夜发生的事情,他却历历在目地记得。   他想了想,便阴沉地看着她:“你给我下药?”   童落否认:“我没有。”   白潜玉显然不信她,怒吼了声:“童落!”   他忽然抬起手,就朝她的脸上抽去,却又生生定在她的脸侧。   童落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居然想打她?   他们在一块整整十五年,自小宠她的他,居然要打她?   她当即红了眼:“玉哥哥……”   此时的南头,寻来的唐离牵着柳织织正朝这边走来,当他们见到两人之间的情况,便都缓缓停下脚步。   柳织织面露疑惑。   白潜玉的五指颤了颤,似想掐童落。   虽然最近四年来,他一直对她极为冷漠,视如陌路,却从未像此刻般,不仅想对她动手,甚至可能想杀了她。   童落的唇瓣颤了颤,心情可想而知。   她为自己解释:“我没有给你下药,给你下药的是地上死了这个女人,我是为了救你,不得已如此。”   白潜玉闻言,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尸体。   他握住拳头,不知是否相信。   但很显然,就算童落解释过,他仍是不想原谅童落,不能接受两人之间发生的事,脸色也没得到缓和。   童落唤他:“玉……”   她才刚吐出一个字,他忽地起身跃起,迅速离去。哪怕身怀明明连行动都难的重伤,其速度不减。   足见对她的排斥。   童落慌乱地跟着起身:“玉哥哥!”   直觉告诉她,他们之间,自此之后,会更加遥远。   她立即追了过去。   柳织织下意识迈步,被唐离拉住。   柳织织便道:“他们……”   唐离牵着她往回走,既然白潜玉没死,他就懒得管太多。他虽看出白潜玉身有重伤,但死不了就行。   两人听到刚才童落的话,算是明白发生什么。   前行间,柳织织琢磨着情况。   她着实猜不透那两人,便问唐离:“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   唐离侧头瞧了瞧她,淡道:“他们是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后来童落杀了白潜玉喜欢的女人。”   “……”   柳织织无语,不亏是纸片人,故事够劲.爆。   她又问:“童落为何杀人家?”   唐离道:“若你喜欢别人,我也会杀他。”   柳织织闻言,斜睨了唐离一眼。   话虽如此说,可她不觉得童落能有唐离这么过分。   其中肯定有其他猫腻。   她便道:“你说详细一点,他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故事?”   反正也是闲着,听听故事也罢。   唐离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十二岁的时候认识他们的,那时他们就已经在一块为生存摸滚打爬,因我救了他们,便被他们追随。据我所知,白潜玉十岁那年因一场瘟疫,失去所有亲人,身边只剩下一个与他自小有婚约的青梅竹马,叫辛什么的,两人走散后,他才认识被灭门的童落。”   柳织织再次无语。   这书中的人,还真是动不动家破人亡。   尤其是江湖背景。   唐离继续道:“他们好像在一块十五年,本相处得很好,只是白潜玉将童落当妹妹,童落却喜欢白潜玉,但也相安无事。直到四年前,那辛什么的女人出现,与白潜玉由重逢,到顺其自然地相恋,童落忍无可忍,就把那女人杀了,两人的关系便走到如今这地步。”   “……”   柳织织听来听去,并没发现猫腻。   但她还是觉得有猫腻。   她就是信童落。   柳织织正要再问:“那个辛……”   她的话才出口,唐离忽然拉着她顿足,不消片刻,他们便被由四面八方飞过来的许多人团团围住。   看这些人的着装,似乎是武林各派的人。   气势比那些散人要足得多。   首先出声的,是一名看着颇为德高望重的长者,他的目光落在唐离身上:“你便是白潜玉的主子吧?”   其声音沉沉,足见怀恨在心。   唐离将柳织织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只道:“如何?”   白潜玉受命于他,他会被盯上,并不意外。   这么快查到他所在,也是种本事。   看来这些武林中人真是被逼急了,为了找他们算账,已无所不用其极,白潜玉刚被埋伏,又轮到他。   但又如何,他并不以为意。   唐离的嚣张,自然令人越发愤怒。   长者立即道:“动手!”   唐离的本事,稍微消息灵通的,都能有所耳闻,但这些大门派素来自负,也自认为人多,便有不将唐离放在眼里的意思。   如此祸害,他们理应除掉。   何况绝大数门派,都有宝物被其销毁。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们来的人极其多,足见也并没有低估唐离。   他们手持各种武器,朝唐离攻去。   唐离迅速将柳织织揽入怀中,利落地抽出腰间折扇打开一扫,死伤瞬间不少,随即在稍稍一跃下,将身侧即将刺中他的人,以颇为刁钻的角度往后一踢,用此人的身子打倒身后一片。   他的速度快到令人眼花,根本无法反应。   毕竟如今的他,身体算是基本恢复。   出招自是游刃有余。   但这些人似乎早就商量好杀他的战术,打头阵的人似乎偏弱,与此同时,后头那些偏强的人倏地飞起,由顶上攻击他。   且是四方的攻击。   如此,他们便也算阻了唐离的去路。   唐离本打算带柳织织直接离开,念头暂时消去。   他不得不凝神先用折扇扫开了柳织织那边的人,几乎同时徒手一张拍开自己身侧的人,又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转了个身,并松开柳织织,用力摊开双手,如巨浪的内力下,四方的人纷纷被扫开。   有许多武功不够的,当场毙命。   终归都是大门派的人,大部分算是躲开及时,最多受伤。   但如此一来,唐离更应付得轻松。   不恋战的他,本打算抽空直接带柳织织走。   未想却见柳织织抬掌往人最多的方向一推,一股肉眼可以看见的力量飞散而出,击倒一大片。   他愣了下神,险些被人伤。   好在他回神及时。   柳织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便再试,依旧有用。   她面露喜色。   这是她第一次伤人,威力竟如此大。   其他人见了,免不得有所忌惮。   虽然她似乎没杀人。   柳织织马上思起她最想做的事,便瞧了瞧身侧应付自如的唐离,果断选择趁此法术有用的时候甩开他。   她的手往下一运,眨眼消失。   意料之外的顺利。   唐离本打算带她离开,未想臂膀下的人忽然没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有弱不可觉的微风飘过,便脸色大变地朝应该是柳织织所去的方向怒吼:“柳织织!”   他的声音中,透着丝丝慌意。   他满脑子都是她,失神间,一把刀凶狠地砍向他的后背,伤口深到可见森森白骨,而且恰好是他刚愈合的那道伤。   大面积的鲜血,瞬间蔓延开。   他的脸马上白了。   他倏地厉喝一声,扫开碍事的,追离而去。   此时南头的一棵树后,薛雁南正半掩着身子立于那里,直到见所有人都追着唐离而去,他才缓缓走出。   已目睹所有的他,看着所有人去的方向。 第064章   柳织织不过初成的妖, 法力控制极其不稳,她落地时险些挂在树上,好在运气不错,擦着枝头踩地, 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子。   头次瞬移的她, 觉得完美。   然而她看了看周遭, 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不妙地想, 不会出国了吧?   事实证明, 她想多了, 她并没有这个本事。   她稀里糊涂地瞎走许久, 总算好不容易找到人, 一问才发现自己竟只是回到了苧南, 且离湫渠镇很近。   如此倒是合她的意。   再一番打探, 她成功摸索到湫渠镇,许遥风的家。   踏进院中, 她就唤了声:“师父!”   但院中空落落的,她听不到动静, 也看不到人。   她稍顿, 便过去推开正屋的门。   她将风格清冷简单的屋子环视一圈,里头亦不见半个人影。   所以师父是又出门了?   以她对许遥风的了解,独自漫无边际地活着的他,最常做的事大概就是四处云游,回来的时间不会有定数。   如此,她倒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   也无法继续学法术。   百无聊赖的她晃了晃桌上茶壶中的凉茶,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边歇着边考虑接下来何去何从。   一杯茶慢慢喝罢,她决定去逍遥快活。   这是她一开始就想做的事。   她拍了拍身上不少的银票, 起身离去。   她又问了一番路,便前往苧南城。   苧南在原文中算是所提比较多的地方,据说这苧南城既是女配的家乡,也是女主戚若瑶的家乡。她们的父亲,一个曾是镇守苧南边疆的镇国将军,一个是苧南的前知府。   不过女配的父亲是大功臣,戚若瑶的父亲是罪臣。   啧啧,这悬殊。   她买了一匹马,晃晃悠悠的,一路悠哉游玩着,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远远地看见苧南城的城门。   城门里外来去的百姓极多,足见城内的繁华。   她下马,牵着不紧不慢地步去。   许是有什么需要搜查,入城的百姓都排着队,由官兵逐个放入,柳织织过去,颇为新鲜地加入队伍。   约莫半刻钟过去,她眼见自己快要入城,却忽然被人拉住手。   她惊诧间,就被拉出队伍。   她本下意识以为是素来阴魂不散的唐离,未想发现对方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薛雁南,薛雁南直接将她拉远。   她思起他做的事,将他甩开:“你干什么?”   这厮还有脸出现?   忽然被甩开的薛雁南,免不得因为她的力气,而颇为诧异。   他看着她,眼睛不眨。   他的手缓缓抬起,想要触摸她的脸。   柳织织及时后退躲开他,瞧着他看自己的眼神,能察觉到明显不对,便颇为怪异地又问:“你干什么啊?”   薛雁南仍看着她,一时未答。   柳织织再瞧了瞧他,骂了句:“神经病。”   懒得与他纠缠,她转身就走。   薛雁南马上又拉住她,他暗暗再感受了番她的体温,确定她真活着后,终于哑声道:“城内不安全。”   柳织织想抽出自己的手,发现他用的力道极其大。   她便强制又甩开他。   她问他:“为什么不安全?”   虽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但她想知道详细情况。   薛雁南道:“不少人知道唐离就在苧南这一片,苧南城内更是既聚集了朝廷的人,也聚集了武林中的人。”   其他不用多言,柳织织懂。   经历过种种的事情后,她与唐离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对付她的人,不会放过唐离,要对付唐离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如今她和唐离,算是已被天下敌对。   估计不少人知道她活着。   这种情况下,她入城大概就是自投罗网。   不能进城就拉倒,柳织织便上下打量起薛雁南,发现这厮自出现起,目光就始终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她稍顿,看向他握在手里的剑。   那把剑似乎一直在跳动,难免震声不断。   思起这把剑曾给她带来的痛苦,她便后退了些,有些怕这剑忽然自动飞出,措不及防又给她致命的一下。   她问道:“你的剑为什么跳?”   薛雁南握紧着鞘口,明显他也怕自己的剑跳出来伤害她。   他道:“只要你在附近,它就跳。”   所以他才能找到她。   柳织织闻言,思起以前他的剑不会因她的存在而跳动,现在明显是因她已真成妖的缘故,才有如此效果。   看来这玄破灵剑,真是件厉害的法器。   她忽然冷冷地笑了下,又问:“所以你现在想干什么?”   她终究错信了他。   薛雁南抿起嘴,看着她未语。   柳织织只觉得这家伙奇奇怪怪的,尤其是她看他的眼神,竟然令她瞧出似有情意在里面,简直犹如见了鬼。   不答便不答,她决定离开。   未想她转身间,他忽然道:“对不起。”   柳织织觉得诧异,回头看他。   他又道:“我那次想杀的是唐离,没想过要伤你。”   柳织织不意外他想杀的人是唐离,毕竟当时的情况已经很明显,她意外的是,这家伙居然会跟她道歉。   他不是非常不待见她?   而且他的道歉,显然是非常诚恳的。   她再颇为不解地看了看他,只回了一个字:“哦。”   她转身,不管他。   薛雁南没有停顿,跟在她身后。   柳织织转头看了他一眼,一开始并没有说什么,只以为他是和她同路,却未想她走哪里,他就跟哪里。   她顿足问他:“你搞什么?”   她想了下,接着道:“莫不是你还想抓我,交给那皇帝?”   薛雁南道:“我不会。”   他的语气,以及看着她的目光,都是坚定的。   柳织织又问:“那你想做什么?”   薛雁南唇瓣微动,却是没再回答她的问题。   他似有千言万语。   柳织织没什么兴致非得去了解薛雁南的想法,她等了一阵,没等到他出声,便打算用法术摆脱他。   但她抬手运了运,法术却是又失灵。   她微叹,转身继续前行。   后来思起自己手里还牵着马,她便翻身上马,一夹马身,奔离而去,总算将莫名其妙的薛雁南甩开。   奔了一段路,她放慢马速。   她朝空无一人的后头看了看,继续游玩去。   她无聊地哼起曲。   片刻后,她忽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便回头瞧去,未想竟是薛雁南骑着一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追来。   搞什么?   柳织织柳眉蹙起。   薛雁南靠近后,放慢马速继续跟着她。   柳织织再行了段路,便掉头颇为不耐地问他:“你到底想怎样?”   阴魂不散的,真不讨喜。   薛雁南看了看她不悦的神情,终于道:“你不喜欢唐离。”   “……”   柳织织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她又问:“所以呢?”   薛雁南紧紧地抿了抿唇,迟疑了阵,才紧盯着她道:“如果我说,我对你有情,你可会给我机会?”   “……”   柳织织愣住,以为自己幻听。   她望着他瞧她的眼神,知道自己没听错,便问:“你喜欢我?”   眼前此人,确定是薛雁南本人?   薛雁南应了声:“嗯。”   柳织织眨了眨眼,再上下看了看他,实在捉摸不透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竟然会忽然被这厮告白。   她问他:“你逗我?”   唐离不喜欢戚若瑶,说得过去。   可这男主,不是早已经喜欢上女主了?   薛雁南只道:“没有。”   不愧是冷酷的男主,就连告白的时候,都是如此硬.邦邦。   毫无煽情的感觉。   柳织织思起这种的人心思,往往是很难猜的,可能在他们之前相处的时候,他表面上总是无波,内心已百转千回。   所以他的告白,才让她觉得意外。   当然,也可能真是逗她。   无论如何,她对此并不是多感兴趣。   她驱马继续前行,颇为随意地说道:“你还是别喜欢我,我没心。”   喜欢她,不会有结果。   薛雁南继续跟着她,问道:“何意?”   柳织织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正常人的胸口有心脏,我没有。”   都知道她是妖,此事已无需隐瞒。   薛雁南闻言僵住,下意识拉着缰绳止住前行。   他看着她的背影,在想些什么。   他跟上又问:“你的心呢?”   听他说话的语气,此事显然给他造成不小的冲击。   柳织织满不在意地应道:“被挖了,当初你杀了我,让吴意将我弃尸后,唐离出现挖了我的心去做药。”   薛雁南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   “不过……”   柳织织稍顿,便继续道:“就算有心,我也不会喜欢你,又不是脑子有病,会喜欢一个几番杀我的人。”   女配所受的与她无关,他也杀了她两次。   虽然后面一次是无意。   总之,对薛雁南这个人,她就算有心,也肯定无感。   几番杀我的人……   薛雁南听到这话,不会无动于衷。   他的脸上有了些白意。   他的拳头握了握,忽然跃起落在柳织织的马背上,他环住她,手直接落在她的心口处,企图去探她的心跳。   我去!   这个死流.氓!   柳织织拧起眉,忽地用胳膊肘朝身后的薛雁南一撞,无意使出的法力下,他措不及防被击飞了出去。   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捂胸吐了口血。   他瞬间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定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柳织织掉头:“你有病?”   薛雁南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趔趄了下,便看着她问道:“这就是你性情大变,忽然不喜欢我的原因?”   他确实没探到她的心跳。   柳织织懒得与他沟通,驱马离去。   薛雁南吞下差点又吐出的血,跃到马背上仍跟着她。   他没有再出声。   柳织织一直在暗暗尝试着施法,也没有对身后的薛雁南说半个字,二人一前一后的沉默,只闻马蹄声。   薛雁南紧盯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思些什么。   直到她忽地消失,他神情微变。   他下意识过去,在原地打了个圈,环看四周。   没看到她的身影,他便看向自己那本该颤动不停的剑,忽然的静止,昭示着柳织织已不在附近。   他的身上,透出更浓的低落。   柳织织连可不可以施出法,都不能控制,其效果更不用说,倏地成功瞬移的她,再落地时,又是不可控的地方。   她站稳身子,打量着自己所在地。   怎如此熟悉?   这熟悉的场地,这熟悉的房子。   还有……熟悉的人。   她忽然怔住。   在她的前方不远处,许久不见的山贼老大慕修,惊诧地大步走出正厅,便立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她。   周遭也有些注意到她的其他人,亦在看她。   眼花了么?   她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柳织织先回神,有些僵僵地朝慕修招手:“嗨!”   她的运气,总是如此精准。   慕修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她面前,似压制不住满心的激动:“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   柳织织道:“我路过。”   现在的慕修,应该不会再强娶她吧?   慕修闻言,眼里明显的浮出失望:“这样啊!”   看来他还喜欢她。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是来留宿的?”   柳织织抬头看了看那日头,估摸着自己确实也快到要睡觉的时候,便顺势道:“是啊,会不会叨扰了?”   慕修摇头:“没有没有。”   他立即大声吩咐其他人:“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让丫鬟收拾房间,还是夫人原来住的那个。”   “是,老大。”   慕修依然老样子,对柳织织与对别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问她:“可是饿了?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柳织织点头:“嗯,谢谢。”   慕修又大声吩咐了人去给她准备吃的,便热心地领着她进入正厅,还亲自拉开椅子,招呼她坐在桌边。   柳织织道:“你不用这么客气。”   但慕修似乎听不进她的话,给她倒了杯茶。   他问她:“你怎么又一个人?”   “我……”   柳织织有些被问到了。   在慕修看来,她确确实实已成为唐离的妻子,刚才他脱口而出的夫人,显然只是一时失了口。   柳织织稍思,便道:“我喜欢独自游荡。”   她若说她已经把唐离甩了,难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慕修颔首,便盯着喝茶的她。   他抬手挠了下脑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未想你还会记得在游荡时,来我这里留宿。不过,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以后再出门,身边最好是带些护卫什么的,以防不测。”   柳织织附和着:“好。”   估计他这山头,只守一方天地,还不知道她是妖。   倒也让她觉得省事。   好不容易重逢,慕修便一直对柳织织说个不停,无非就是再问问她的现状,又就着自己的现状吹吹牛。   直到好菜端上桌,他赶紧给她夹菜。   他道:“我记得你爱吃肉。”   眨眼间,柳织织的碗里就被堆满了各种大肉,都是符合山寨中人饮食习惯的硬菜,油亮油亮的。   若是以往,柳织织定是爱吃。   毕竟她无肉不欢。   但这一次,她闻到这些本该让人食欲大增的香味,莫名极为不适,甚至觉得有腥味,几乎引起她的反胃。   慕修见她发怔,便催促:“你吃啊?不是饿了?”   柳织织确实饿了,夹了块肉递嘴里。   她嚼了嚼,便吞下,之后明显感觉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了,那种反胃的感觉,跟着越发强烈。   她不由捂嘴干呕了声。   慕修马上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柳织织摆了摆手:“没事。”   若她是纯正的古代人,估计不会多想什么,但她可是看遍各种小说的现代人,哪里能猜不到自己可能是……   越想越不对头。   她放下筷子:“我有些不舒服,先去歇息。”   话罢,她赶紧起身离开。   “这……”   慕修看着他踏出正厅后,再瞧了瞧满桌子的好菜。   莫不是她不想吃肉?   觉得太腻了?   在这山寨待过一次的柳织织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里,不用其他人引路,她很快进了房间,将门关上。   她由桌边坐下,为自己把脉。   看书上说过,喜脉的脉状是,如珠滚玉盘。 第065章   在离慕修这山头极远, 靠近苧南的一个地方,坐落着惜风楼的其中一个据点,该据点依山傍水,风景极好。   夜色下, 湖前亭中, 唐离正倚着红柱喝酒。   因为背后的伤, 他的脸色苍白。   他大概在这里喝了很久, 眼里满是浓浓的酒气, 混浊泛红。   他只冷漠地喝着, 一壶又一壶。   宴七立在旁边, 并不是没有劝过, 毕竟寻常时候如此喝都会伤身, 何况公子当下是受了大伤。   白日时, 公子顶着满背的血,到处找少夫人, 已是失血过多到险些没了意识,后来好不容易处理好伤, 便一直在此喝酒。   他怎么劝, 都无用处。   这简直是不要命。   又是过去许久,夜更深时,唐离所等的白潜玉终于过来,他提着剑,面无表情地踏入亭中,显然心情不佳。   他也有伤,脸色亦是不好。   好在他身强体壮的,一整日的休整足够令他来去自如。   唐离没看他,只吩咐:“找柳织织。”   白潜玉冷冷地看着唐离, 将其不断作践自己的德行收入眼底,便讽道:“怎么?她又跑了?你也又受伤了?”   现在的白潜玉,显然是带刺的。   唐离没答,颓然地再道了遍:“找柳织织。”   话罢,他便抬起酒壶,仰头猛灌。   白潜玉看不过去,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酒壶,愤怒出声:“你够了,为了那样一个没良心的女人,真不要命?”   没良心?   唐离闻言,惨淡地笑了。   她连心都没有,哪来的良心?   这不怨她。   他抬起手,五指一收,桌上的一壶酒落入他手中,白潜玉正欲再夺,被他先一步推开:“滚,找柳织织。”   他继续喝,喉结猛滚。   酒水洒满身。   白潜玉目睹唐离的脸色,在渐渐越发白。   他眯了眯眼,心中的气更蹭蹭地涨,说的话,也更不留情:“她是妖,你区区一个凡人,留不住一个不爱你的妖。”   不爱你的妖……   唐离闻言,喝酒的动作暂时停下。   他忽然捏碎手中酒壶。   锋利的碎片被捏入他的掌中,鲜血滴下。   宴七见了,不由焦心:“公子。”   唐离又拿了壶酒喝,他似乎是感觉不到痛的,无论是背上,还是身上,那都不及心上要来得疼。   白潜玉不由斥了声:“唐离!”   唐离听不下去任何有的没的,他终于厉色看向白潜玉,也斥了声:“去找!”   他等不及。   白潜玉冷冷地笑:“真是疯了。”   他转身离开。   随着白潜玉的离开,唐离继续喝着。   宴七忍不住又劝:“公子,少夫人已经很厉害了,您若再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是更没能力留住她的。”   唐离沉沉地看向宴七:“滚。”   宴七出声:“公子……”   唐离仰头一口气将壶中酒饮尽,便掩着嘴咳嗽起,浑浊的咳嗽声,昭示着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极其不好。   宴七极为心疼,只觉得要哭了。   这都是什么事。   天下女人那么多,公子偏偏爱上最不该爱的。   唐离咳了许久,才缓缓停下,他靠着红柱闭上眼,手里拿着空酒壶软软地搭在膝盖上,似是没了力气。   宴七唤他:“公子?”   唐离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道:“我真的好怕失去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咳嗽过后的他,声音嘶哑得难听。   宴七叹了口气。   唐离的眼睛始终没睁,继续幽幽地说道:“好想她,才分开就想了。”   想抱她,想亲她。   想得心都在疼,越来越疼。   宴七思起一句话,无情之人最深情。   公子无情了二十几年,所有的感情都只给了那么一个人,有些难以想象,11.12这究竟是份什么样的深情。   唐离闭着眼,似乎沉浸于什么。   宴七庆幸他没再喝。   且说柳织织,空有喜脉理论,没有实践经验的她,根本无法判断自己这是不是喜脉,何况她的体质本就特殊。   她也不敢找普通大夫,毕竟她不是人。   所以她先在山寨好生休息了一晚,次日又往湫渠镇回。   凭着她这不利索的法术,她到许遥风那里时,已是近午时。   她踏进院中,就见许遥风正独自坐于亭下抚琴。   他的琴声自然美妙,透着静和。   有沉定人心的效果。   柳织织颇为诧异,马上跑了过去:“师父!”   她没想到他真在。   许遥风指下抚琴动作不停,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嗯。”   柳织织由他旁边坐下,她稍稍想了想,便直接朝他伸出自己的手:“师父,你给我号号脉。”   未想许遥风吐出两字:“喜脉。”   柳织织愣住:“啊?”   许遥风又道:“你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柳织织问他:“你光用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不对,这不是重点。   柳织织马上转而问:“真的假的?”   她面有怔意。   许遥风道:“之前救你时,我就已发现你有身孕。”   柳织织便又问:“那你怎么不说?”   许遥风缓缓抬手按住琴弦,终于停下抚琴,桌上古琴随之消失。   他道:“因为知道,你不会想唐离知道。”   柳织织闻言,眼睛眨了眨。   所以他是故意帮她隐瞒,待唐离不在了,才说出来?   她还以为,他这师父不会插手她的事呢!   简直令她看不透。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居然真的怀孕了。   怀了与唐离的孩子。   这……   真是晴天霹雳。   而且照这个时间算,她的受孕时间是最早还在国师府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她明明每次都会喝避子汤。   她这是喝了个寂寞?   她思起什么,察觉到按受孕时间算,她在怀孕之后,应该还喝了避子汤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孩子。   她便问:“受孕之后,再喝避子汤,会如何?”   许遥风并不知道她身上的这些细事,但他能估摸到唐离那个人,大概不会让她喝到真的避子汤。   否则她也不会怀孕。   他问她:“打算要这个孩子?”   他忽然的问题,令柳织织又愣了下。   她还真没想过不要。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心的缘故,她虽觉得惊讶,却并不抗拒这个孩子的存在。   既然不抗拒,又怎会想去扼杀。   她最大的想法,就是觉得,若有这个孩子存在,她与唐离更会牵扯不清,这也是她喝避子汤的理由。   但既然都怀了……   她抬手抚向自己的肚子,这滋味说不上来。   好像要不要都行。   许遥风道:“你的孩子很好,且很特殊。”   柳织织微叹:“确实怪特殊的,之前玄破灵剑都已经差点把我分尸了,这流批的孩子,居然还在。”   呃,不愧是唐离的种。   许遥风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以玄破灵剑那斩妖除魔的威力,照理说,会令你直接马上消散,似是这孩子护了你,拖延了时间。”   才给了他救她的机会。   柳织织抬头:“啊?”   没成型的孩子,还会护她?   许遥风在想着些什么,一时未语。   柳织织稍思,便问:“因为她是妖的孩子?”   不对,之前她不算妖。   许遥风又默了会,应道:“妖的孩子,不会如此。”   柳织织不解。   这个小说世界,令她有太多的摸不透。   她正欲再说什么,忽听到其他动静,便立即转头,见到不知何时找来的薛雁南,正缓缓步进亭中。   他的剑仍在颤,在这安静的院中,声响明显。   柳织织拧眉:“你……”   有没有搞错?   甩掉一个唐离,来了个更讨厌的。   薛雁南看着她,将她对他的排斥收入眼底,他垂了垂眸,过去立在她身旁,显然打算继续跟她耗。   他已清楚地听到,她怀孕的事。   他握剑的力道紧了紧。   柳织织着实忌讳他那把剑,便起身换了个位置坐下。   她托腮,消化怀孕的事。   许遥风也瞧向薛雁南的剑,便抬起手,缓缓移动间,有法力打在剑上,似在轻抚着,剑随之安静下来。   薛雁南见到这一幕,便看向许遥风。   他问:“你之前那句,清河仙岛的传世灵剑,是何意?”   许遥风用法力热了下桌上茶壶中已经凉的茶,分别为柳织织与薛雁南各倒了杯,递到两人面前。   薛雁南便顺势坐下,看向对面的柳织织。   柳织织懒得搭理他。   许遥风道:“玄破灵剑,本就是东海清河仙岛的东西,以清河仙岛和清河山庄的关系,你该算是我的后人。”   柳织织诧异:“师父有后?”   许遥风看了看柳织织:“此后非彼后。”   若是细心点的人,可以察觉到,许遥风唯独对柳织织说话时,声音中隐隐含着丝不易察觉地柔和。   柳织织道:“那是……”   许遥风耐心道:“在很久以前,世道并不是像现在这样,那时妖魔横行,为修仙盛世,其中东海清河仙岛为修仙第一门派,玄破剑法和玄破灵剑为清河仙岛的镇派之宝。”   柳织织问:“师父是清河仙岛的人?”   “嗯。”   “后来呢?”   许遥风道:“后来经过无数的岁月,随着妖魔的灭绝,仙道也逐渐没落,加之灵气的缺失,世道渐渐改变。直至武林兴起,清河仙岛最后一代传人薛鸿携宝在淮城开立清河山庄,并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   柳织织颔首,原来如此。   所以师父不是薛雁南的祖宗,而是祖师。   看来师父曾经在那清河仙岛,地位很不一般。   许遥风看向薛雁南的剑:“玄破至宝对妖魔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对人只能算是一本绝顶武功秘籍和一把稀世宝剑,经历过于久远的时间,后世人都忘记它们的前身。”   一旁的薛雁南没说话。   许遥风的话,他信。   柳织织又问:“世道改变后,其他的仙呢?”   许遥风淡应:“死了。”   柳织织怔道:“为什么会死?”   许遥风道:“灵气是灵力之源,仙体之本,浊气则反之。随着天地灵气的流失,浊气的取代,仙自然无法做到像以前那般长寿,只能找些相对好些的地方慢慢步入死亡。”   所以都死了?   柳织织颇为不解:“那师父怎么还活着?”   这难得有一个问题,问到了无所不知的许遥风。   他默了会,道:“我不知道。”   柳织织抬手搁在唇上,压下莫名又涌起的反胃感:“所以师父是如今这世道中唯一的仙?我是唯一的妖?”   “嗯。”   柳织织喝了口茶,仍觉得不适。   她马上起身跑远了些,在一棵树下干呕起。   这滋味真不好受。   薛雁南将她的茶端过去给她:“你怎么样?”   虽然只吐了点水,柳织织仍接过他递来的茶漱了漱口。   感觉舒服了些,她转身发现薛雁南一直看着自己,便道:“我跟你说,我怀了唐离的孩子,你不要纠.缠我。”   古代人不介意她嫁过人倒也罢,难道还能不介意她有孩子?   然而,薛雁南忽然道:“我不介意。”   “……”   柳织织有点想骂他了。   她仍保持着素质,说道:“但我介意,我也不稀罕你不介意,我对你这个人,真是没有半毛钱的兴趣。”   她越过薛雁南,对许遥风道:“师父,我出去买吃的。”   许遥风稍稍颔首。   柳织织没多看薛雁南一眼,转身就走。   知道她还会回来,这次薛雁南没跟上她,只看着她的背影。   他知道,她确实不稀罕他。   直到见她踏出院中离远,薛雁南回到亭中,他看着不知道究竟活了多久的许遥风,问道:“如何让她有心?”   许遥风收回落在院口的目光:“修炼。”   与给唐离的答案一样。   薛雁南又问:“多久?”   许遥风道:“至少几百年,也只是或许。”   灵气缺失的世道,所谓的修炼化心,结果自然难说。   薛雁南闻言,握剑的力道紧了紧。 第066章   柳织织现在的口味偏于清淡, 而作为仙的许遥风本就是清淡口味,她便只买了些清淡的吃食带回去两个人吃。   至于薛雁南,与她无关。   填饱肚子,时辰差不多, 她回了屋睡觉。   虽不如愿地怀了唐离的孩子, 对她的情绪影响不算大。   睡着之后, 一夜好眠。   许是因为怀孕反应的缘故, 现在的她并不会在凌晨准时醒来, 而是沉沉地睡到正常人的起床时间, 才会自然醒。   次日她便是如此。   她打开房门, 抬眸就见到对面不远处的薛雁南。   他显然在守着她。   她没多看他, 转身直奔厨房。   厨房中的锅里, 已有许遥风给她烧好的水。   她舀了些端到自己房里洗漱。   洗漱罢, 她神清气爽地往莲池前的亭下走去,那里有坐着的许遥风, 以及许遥风给她准备的早餐。   薛雁南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她,转身跟着她。   柳织织暗暗骂了句, 神经病。   她坐下时, 恰吴意踏进院中,大步过来。   吴意瞧了瞧已成妖的柳织织,和传言中的仙许遥风,便朝薛雁南禀报:“世子,皇上已知您的作为,诏您回去领罪。”   薛雁南立在亭边,未吱声。   领罪?   柳织织低头喝了口粥,抬眸看向薛雁南,随意地问:“领什么罪?”   最好是赶紧走。   吴意看自家世子的脸色, 就知道自家世子在找上柳织织后,日子过得并不舒坦,柳织织也明显待其不好。   他虽觉得柳织织许是有怨气,仍为自家世子忿忿不平。   世子差点杀她,终归不是有意。   他便道:“皇上要针对的人一直都是唐离,世子所领的皇命便是杀唐离,但现在世子不仅不杀唐离,还帮着唐离搜罗法器,做违法乱纪之事,更是隐瞒唐离的行踪,做出抗旨之事。”   柳织织闻言稍顿,便又喝了口粥。   她越来越信,薛雁南大概真是喜欢上她了。   但又如何呢?   她不稀罕他的人,不稀罕他那可能自以为深情的付出。   她稍思,便对薛雁南道:“你别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还是赶紧回去,你是男主,回头肯定有岸。”   这厮可是天之骄子。   她的话,免不得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吴意面露不解。   薛雁南对其他人还是那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态度,唯独对柳织织,他甚至希望能与她有话说。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是浪费时间,都是我愿意。”   “……”   柳织织瞧着他眼里掩饰不去的情意,觉得真是够稀奇的。   他喜欢人的方式,就是当跟屁虫?   她记得原文中,他喜欢戚若瑶时,也没这样吧?   思起戚若瑶,她便又驱赶道:“你赶紧走吧,你的女主是戚若瑶,你应该喜欢的人,更是戚若瑶,你想想你的戚若瑶。”   真是的。   她可无意拆官配,也嫌他烦。   试问,谁喜欢被人无时无刻地跟着,甚至盯着?   薛雁南默了瞬,道:“我只要你。”   在场的可不只有柳织织,还有吴意和许遥风,偏偏他神色不变,眼里只有柳织织,说出这番煽情的话。   吴意挠了挠脑袋,也觉得见了鬼。   这还是世子?   看来之前柳织织的“死”,对世子造成太大的冲击。   似是为解释不必要的误会,薛雁南又补了句:“我不喜欢她。”   柳织织没兴趣听他这些话,只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管你要谁,也不管你喜欢谁,总之我不会喜欢你,你赶紧死心。”   她遇到的男人,咋都有病?   她看了眼一直未说话的许遥风,觉得还是师父正常。   薛雁南道:“你只是没了心。”   柳织织闻言,觉得无语,这货难不成觉得她有心了,就会变成曾经那个,爱他爱到发疯的恶毒女配?   可她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她正欲把话说得更绝情些,未想响起另一道她最熟悉的声音:“你确定,她若有心,就会喜欢你?”   此声音冷漠慵懒,风格显著。   柳织织身形稍僵,立即转头,便见到一身玄衣的唐离,正由离得不近不远的地方负手缓缓步近。   柳织织微愣,这是她头次见他穿整身的玄衣。   令她不由想起梦里那个人。   但梦里那个人,与现在的唐离,气质确实不太一样。   现在的唐离,脸色苍白,透着明显的病态,似乎又受伤了。他的神情冷漠,透着挥之不去的阴郁,浑身无晴意。   似乎有点可怕,柳织织下意识想施法跑。   但她运了运法力,无果。   唐离显然是极不悦,薛雁南居然趁他不在的时候,纠.缠柳织织。   这厮哪来的自信,觉得柳织织有心就会喜欢他?   唐离的目光落在薛雁南身上,犹如锋利的刀刃,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确定她的身体里,住的还是原来那个人?”   柳织织闻言,怔住。   薛雁南也怔住。   唐离侧头看向柳织织,将其神情收入眼底。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柳织织的压迫感尤其明显,唐离就唐离,与薛雁南完全不一样,那气势不能比。   他死盯着她,迈步朝她走去。   柳织织站起身,转身间打算用助跑的方式看看能不能飞起。   可她才刚站起,唐离就倏地抬手一收,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迅速后退,落入他强.硬的怀中。   “你……”   柳织织拧眉,这也太缠人。   怀着重伤酗酒后的唐离,身体肯定是不好的,他不管不顾地一使力,背后本就没恢复的伤轻易撕.裂。   血迹渗在他玄色的衣服上,看不出本来的红色。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他由后面紧搂着她,埋首痴痴地厮.磨着她的耳根,呼吸中满是酒气,声音低沉暗哑,思念刻骨:“我好想你。”   他无视其他人,眼里只有她。   他半眯着眼,臂膀的力道大到几乎将她搂断。   他的情感,总是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柳织织能察觉到他越发不正常。   她试着挣.扎:“疼啊!”   唐离似听不到她的话,他只想如此抱着她。   还想亲她。   他顺势啄向她的侧脸。   薛雁南目睹着这一幕,便抽出自己的剑,欲刺向唐离的胳膊。   沉溺于温存的唐离察觉到薛雁南的举动,不喜被打扰的他,眸中划过森寒的光芒,他及时抬手狠狠一扫。   经历过种种的交手,薛雁南知道唐离的本事。   强大的威力下,他险险地后退躲过。   因着躲招过于紧迫,他落地时,朝后踉跄了段距离。   他没有停顿,上前便道:“她不喜欢你。”   她不喜欢你……   唐离听到这话,眸中透出慎人的杀意。   他眯眼:“这由不得你说了算。”   他一手仍固执地搂着柳织织,一手再次朝薛雁南出手,预判到他会出招的薛雁南如流星般跃起,持剑由顶上刺他。   柳织织怕被薛雁南的剑误伤,想趁机推开唐离。   却根本推不开这个疯子。   不对,是两个疯子,两个忽然打起来的疯子。   薛雁南不愧是男主,在唐离单手的情况下,竟也能与其交手。   虽然颇为吃力,却数招不落败。   但看起来总是很惊险。   反观强大的唐离,哪怕身体情况不好,应付仍旧自如。   柳织织本就信不过薛雁南的剑,何况处在唐离怀中的她,就算想躲也不能躲,便免不得让她觉得危险。   她便斥道:“你们够了!”   真是不让人清净。   见没人理她,她便又试着运用法力,未想忽然成功把紧搂她不放的唐离弹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威力,唐离马上吐了口血。   外伤加内伤,他一时无力爬起。   这时薛雁南逮到机会,便又迅速抬剑朝唐离刺去,柳织织及时见到,下意识立即朝薛雁南出手。   薛雁南被击得落地踉跄后退,亦吐了血。   眨眼的功夫,两人都被柳织织重伤。   唐离的情况尤其惨烈。   他捂着胸艰难地爬起身,死撑之下,他的眼睛泛出红色,尤其在他的目光落到柳织织身上时,透着份骇人。   他盯着她,又吃力地一步步朝她靠近。   真是疯子!   柳织织马上过去躲在不知何时站到亭边的许遥风身后。   她绝情地说道:“你们都赶紧走,就算要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你们,我师父要颜有颜,还是仙,我就算喜欢,也喜欢他。”   虽然她只是故意这么说,但师父确实是最好的。   最重要的是,人家正常。   不会伤害她。   她估摸着,如果她有心,最容易喜欢上他吧!   她的话,令唐离止住步伐,他神情大变,厉色道:“你再说一遍!”   这话对他的刺激,可想而知。   几乎夺了他半条命的伤,也挡不住他的气势,脸上没有血色的他,看起来尤其恐怖,像森森的鬼。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   柳织织不认为唐离能拿她师父如何,这可是人与仙的区别。   实力悬殊,无法估量。   她实在不想一直被纠.缠着,她只想逍遥快活,便越发绝情地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我都打不过,还拿什么跟我师父斗?我以前不喜欢你,以后更不喜欢你,你没有资格。”   唐离咬牙:“柳织织……”   他不怕身上的痛,只承.受不住心上的疼。   他的身子似有颤意。   柳织织又补了两个字:“你滚!”   她盼着他死心。   但他显然没有死心的意思,就算承.受着万箭穿心的疼,他也不会死心。   他瞪着猩红的眼,大步朝她走去。   柳织织见了,便抓住许遥风的胳膊,法力的运用下,她带着在这个世界,她唯一愿意作伴的许遥风消失。   唐离迅速过去,却抓了个空。   他睁大眼在原地转了个圈,摇摇欲坠。   他握紧着拳头,嘴角的血再也无法控制地不断滴落。   他森冷地笑。   他不会放手,一起毁灭也不会放手。   而柳织织带着许遥风,再次由她意料不到的地方落地,因着她急于摆脱差点抓住她的唐离,便在落地时险些摔倒。   好在被许遥风扶住。   她看了眼许遥风,便欲打量周遭,未想抬眸看到戚若瑶正站于她前方不远处,戚若瑶的身侧跟着素缘。   主仆俩瞧着忽然出现的师徒,显然被惊住。   柳织织稍稍怔了下,便将冷冷清清的周遭看了看,发现他们恰好是落在太子府所在的大道上。   她的运气依旧精准。   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便没多看戚若瑶一眼,只拉着许遥风的衣袖,越过主仆俩离去。   随着擦肩而过,戚若瑶转身。   这东西居然真活着。   她哪里能瞧不出如今的柳织织是真的越发能耐了,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比以前还要目中无人。   据江湖中人传,这东西已会法术?   那这瞧着极为出色,俊美清冷,有道骨仙风之气度的白衣男子,就是传言中,带走柳织织的仙?   看起来果然不一般。   柳织织的法术,是他教的?   戚若瑶本就恨柳织织恨得入骨,哪里承.受得住对方的气运。   她消瘦许多的脸上,满是妒恨。   柳织织何其好运,不仅自己变强,身边还有仙作伴。   明明该是被除掉的妖,却有如此待遇。   那她呢?   只能忍气吞声?   她握紧拳头,看着那师徒俩渐行渐远后,做不到忍耐的她,忽然咬牙吩咐素缘:“将柳织织在都城的消息散布出去。”   素缘闻言,面露迟疑。   她怕他们根本得罪不起如今的柳织织。   那不仅是妖,身边还有仙。   人怎么能与之斗?   素缘无疑是害怕的,她正欲说什么,但在姑娘投过来的目光下,不得不僵硬地应道:“是!” 第067章   湫渠镇边, 离开许遥风家的唐离和薛雁南,正在大路上缓行着。   唐离在前,薛雁南在后,两人无话。   唐离的伤虽比薛雁南重得多, 但作为非常人的他, 在吃过自己的药后稍稍调息了会, 并不会比薛雁南更狼狈。   他虽仍脸上无血色, 步伐还挺稳。   只是他神情绷紧, 其中心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   薛雁南垂着头, 不知在思些什么。   唐离忽然止步呼了口气, 正欲施用轻功离去, 又顿住, 他抬眸,便见到对面有许多江湖人快步跃来。   薛雁南也看到这一幕。   只是瞬间, 他们便被团团围住,包括紧随的吴意。   吴意马上抽出剑, 严阵以待。   这次所来之人的首领, 是另一门派的长老,银发银须,年纪颇大,人称雾先生,他的背景似乎颇为复杂。   雾先生由人群后走出,目光首先落在唐离身上。   唐离神色不惊,宛若面对的只是群蝼蚁。   他凉凉地扫过众人。   雾先生的老脸上是憎恨,憎恨唐离融毁他们的镇派之宝,也憎恨唐离滥杀了他们江湖中许多同僚。   这都是血海深仇!   他将唐离打量一番, 便愤怒道:“唐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唐离身受重伤,算是天助。   雾先生再看了看身为朝廷重将,却帮着唐离,做出助纣为虐之事的薛雁南,果断下令:“动手,都别放过!”   替天.行道,是他们正派的职责。   “杀!”   所来的几个门派都气势汹汹地朝唐离他们攻去,虽人多得颇为杂乱,其出手方式却是有条不紊。   他们分批行事,誓要取唐离项上人头。   当然也不会放过薛雁南。   薛雁南抽出剑,和吴意也在应付。   刹那间刀光剑影。   在唐离看来,蝼蚁便是蝼蚁,纵然他身上的伤重得他连走路都缓慢,但他的命也轮不到这些人拿。   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便谁都没法杀他。   仍然威力巨大的两招下去,数人死在他的手上,他的喉间又有压制不住的血在上涌,嘴角溢出鲜红。   他并不恋战,何况是这种时候。   又一招下去,找到机会的他果断倏地转身跃起,他抬掌一推,那些攻向薛雁南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在薛雁南愣神间,他已落到其身侧继续出手。   看起来,他似乎在帮对方。   但下一瞬,他以薛雁南无法反应的速度捏住其手腕,随之一使力,骨节碎裂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薛雁南握剑的力道下意识微松。   他的脸陡地更白。   没有任何停顿的余地,唐离一气呵成地夺了薛雁南的剑。   吴意大惊:“世子!”   与此同时,唐离利落迅速地用剑扫开眼见着就要伤到他的人,随即跃起,施用他那出神入化的轻功飞开。   被捏断手腕的薛雁南,立即徒手应对攻击。   但唐离给他的小插曲,让几乎只有一手可用的他应对不够及时,他没来得及转身,一把剑刺中他的身体。   吴意跳过来帮忙,不由怒吼:“唐离!”   唐离落在一棵不近不远的树上,目睹着薛雁南的狼狈,他冰冷地勾起嘴角,道了声:“薛世子本就该死。”   肖想柳织织的人,都该死。   话罢,他在其他人靠近之前,飞离而去。   眨眼间,便不见他的身影。   大部分人追着唐离而去,伤上加伤的薛雁南夺了敌人的一把刀,惨白着一张脸,凝神艰难地应付着剩下的人。   渐渐地,吴意也难免落伤。   主仆俩所面临的危险,难以估量。   至于唐离,在甩开身后的追赶后,便落地踉跄地捂胸吐了一大口血,难以支撑的他,倚着一棵树无力地瘫坐下。   他喘着气,情况明显比薛雁南还要糟糕。   他闭上眼抿了下寡白的唇,便抬手运功疗起伤。   柳织织给他的那一下,最为致命。   何况是经历过后面的种种强撑,他背后的血已哗哗地流。   血已爬满他整个背部。   过去许久,他才暂时又有力气活动,便扶着树爬起身,仍不怕死的运起轻功飞起,朝惜风楼最近的据点去。   途中,他几次差点由空中落下。   磕磕碰碰的路途后,他到据点时,已是近午时。   他落地便不由咳了咳,眼前阵阵发黑。   他吞了吞喉间的血。   白潜玉踏出门槛看到他不过找了柳织织一趟,伤势便又重了大半,脸色免不得沉下:“你真是不要命。”   要命?   唐离惨淡无力地笑了。   若没了柳织织,他要命干什么?   他的喉结又滚了滚,压下那股血腥味后,道:“找柳织织。”   他现在只要柳织织。   白潜玉拿唐离毫无办法,与这种偏执的人根本没法讲道理,他叉腰气得笑了笑,只能道:“你去休息,我给你找。”   他早知这厮肯定会再出事,故意在此候着呢!   能找就好,唐离捂着胸,步伐颤颤地迈过门槛往里走。   期间他差点摔倒。   白潜玉转身,就看到唐离背上的血,满满当当的,看不到一块空隙。   简直刺目得眼疼。   白潜玉眯了眯眼,又气得笑了笑。   他忍了忍怒,先是吩咐了人好生照顾唐离,便亲自去着手调查柳织织,那个该死的女人的行踪。   他的线索网,可谓天下第一。   当日晚上,他得知柳织织与许遥风一道待在都城。   本来为了让唐离好生养养伤,他打算先隐瞒着,未想听闻柳织织的消息后,他刚转身就见到唐离正步来。   不过休息半日,能活动的唐离,又开始不省心。   他靠近便问:“她在哪里?”   哪怕休息过,他说起话来,明显仍是难以提气的。   他盯着白潜玉的目光,却是有力。   白潜玉一时沉默,正打算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唐离拉大声音,又咄咄地问了声:“她在哪里?”   这刨根问底的架势,显然不好应付。   白潜玉被弄得颇烦,只能没好气地说道:“她在都城,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能力赶过去?”   不愧是妖,来来去去的,凡人无法比。   他们根本无法追。   但白潜玉的话刚落下,唐离倏地出声:“备马。”   白潜玉欲劝:“你……”   唐离打断他:“备马!”   白潜玉烦躁地一脚踢开面前的石子,只能吩咐人去备两匹马,唐离得到马,便立即快马加鞭地往都城赶。   白潜玉怕唐离出事,骑马紧随着相护。   次日早上。   都城。   柳织织和许遥风,正待于一家客栈的大堂内用早餐。   因着两人的相貌出色,也因着传言中的一仙一妖就在城内,来来去去的人,便总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不少人觉得,他们的形象很像那一仙一妖。   但没人敢说什么。   两人食罢早餐,结了账踏出客栈。   外面的传言,他们亦是知道的,也从未放心上过。   毕竟,没人抓得住他们。   行走间,柳织织又有反胃的感觉,便赶紧去到路边的一棵树边呕起。   她发现,自从开始起反应后,她吐得越来越频繁。   还真是颇为辛苦。   正是她还在吐时,忽闻密集的脚步声极有节奏地靠近,她立即转头,便看到一群官兵将她和许遥风围住。   官兵让开道,景初骑着马靠近。   柳织织见势,便接过许遥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水囊,快速地漱了漱口,洗去嘴里让她不爽的异味。   她下意识朝师父靠了靠。   来者似乎并无不善,景初下了马,过来毕恭毕敬地朝他们行礼:“在下见过两位仙人,无意打扰。”   屁的无意打扰,这就是在打扰。   柳织织暗暗吐槽。   景初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来回落在柳织织和许遥风身上,几乎眼睛不眨,足够证明他对他们究竟有多感兴趣。   沉醉于权位的人,怕是都会感兴趣。   仙也好,妖也罢,其力量都是凡人无法估量的。   景初又道:“父皇最近没少听到两位仙人的盛名,在下奉父皇之命,特来邀请两位仙人入宫坐坐。”   柳织织看向许遥风。   许遥风没说话,迈步就走。   柳织织便跟上。   景初见了,马上紧随道:“仙人……”   然而即将靠近的他,话未说完,就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开。   好好一个太子,当众摔在地上。   他闷哼一声,便惊住。   许遥风带着柳织织神色不变地前行间,拦在他们前头的官兵自动被弹开,为两人腾出空道,畅通无阻。   一时间,地上摔了一片官兵。   周遭的百姓早就注意到两人被官兵围住,见此一幕,都吓得离远。   在场的人,无不面露惊意。   景初被王雾扶起,马上起身又跟上他们,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大声道:“仙人无需如此,我们并无恶意。”   “仙人……”   但不管他说什么,都得不到搭理。   许遥风忽然侧头问柳织织:“想去哪里玩?”   他似乎只可以看得到她。   柳织织稍思,道:“我想去蔚邑湖泛舟。”   许遥风活了数不尽的年岁,不说别处,单是这大昊,肯定被他逛遍了,各种地方也记得滚瓜烂熟。   这蔚邑湖,他清楚是在何处。   他便带柳织织转了个方向前行,景初他们见了,自觉离远了些,由着他们路过后,继续紧随于师徒俩。   景初在想着如何得到仙人的回应。   柳织织和许遥风不急,只一路朝蔚邑湖的方向慢逛着,期间走走停停,玩玩吃吃,知情的人都不敢胡乱靠近他们。   后来景初支开官兵,只带王雾跟着。   王雾的目光落在柳织织身上,小声对景初道:“那明明是唐公子的妻子?怎与其他男子如此……”   如此亲密。   景初没说话,他并不关注这种问题。   只思索着自己有何筹码,是可以请仙的。   何况他觉得柳织织终归是受强迫而嫁给唐离的,有能力后,会摆脱唐离,也并不是多意外的事。   更别说,唐离不是什么好人。   而眼前这位,着实在任何方面都比唐离强。   在景初主仆俩跟随下,柳织织和许遥风终于到了蔚邑湖,他们弄了条小舟,如柳织织所愿地泛舟。   没有神经病的纠缠,柳织织乐得悠哉。   期间,她跟许遥风学习起用法力控制水流,极为稀罕。   他们不用自己摇浆,就如此玩着。   湖对面有一家酒楼,酒楼的二楼雅间中,戚若瑶不知何时正立于窗边,冷冷地看着那师徒俩授受法术的一幕。   她攥紧拳头,嫉妒成狂。   为什么柳织织会这么好命,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强?   连常人无法亲近的仙,都对其那么好。   这东西何德何能?   明明是该死的妖,仙不该捉妖么?   素缘站在戚若瑶后头,哪怕看不到姑娘的神情,也能察觉姑娘对柳织织的嫉妒与愤恨,似乎随时杀过去。   她真怕姑娘一时想不开,真做出不自量力的事。   那根本就是找死。   她迟疑了会,终试着说道:“姑娘,我们只是普通人,是不可能斗得过柳织织的,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是莫引起她的注意。”   柳织织没找他们寻仇,已是大幸。   不难看出来,柳织织只是不屑于寻仇,不是没能力。   强大的妖,他们无法招架。   素缘的话,在戚若瑶听起来,是极其刺耳的,却也是事实,她咬牙道:“我懂,大仇未报,我不会找死。”   呵……   何其讽刺,她居然斗不过柳织织。   还需要怕对方。   素缘见姑娘理智尚存,便松了口气,她思起最新得到的关于薛雁南获罪的消息,又出声:“姑娘,我听说世子……”   “闭嘴!”   戚若瑶忽然厉声打断素缘,薛雁南的事情与她无关。   她回头冷瞥了素缘一眼,去到桌旁坐下。   素缘低下头,没再吱声。   湖边,同样得到柳织织他们下落的武昭王妃,也寻了过来,在东张西望下,她终于看到湖中泛舟的柳织织。   她马上唤了句:“织织!”   柳织织闻声转头,发现是武昭王妃,便回了句:“宁姨!”   她便施法控制着小舟回到岸边。   她跳上岸,就被武昭王妃急切地拉住手。   武昭王妃红着眼上下打量她,声音中有明显的哽意:“织织还在就好,还在就好……我以为……”   柳织织笑了笑:“我好得很。”   许遥风跟着上了岸,对柳织织道:“我去别处走走。”   他在给她们空间寒暄。   柳织织应下:“好。”   武昭王妃闻言看了看许遥风,不免也对其心生好奇,便低头拭了拭眼里的湿意,瞧向许遥风的背影。   直到见其走远,她问柳织织:“他真是仙?”   稀罕的事,总是能传得人尽皆知,武昭王妃不免也会知道。   柳织织点头:“对啊!”   虽早有耳闻,武昭王妃仍不乏震惊,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据说真是妖的柳织织,心下滋味复杂。   她自然不会觉得妖就是该死的,织织肯定是好妖。   但就算如此,她也觉奇怪。   她一手带大的人类小姑娘,怎会是妖呢?   她又问:“你真是妖?”   柳织织又点头。   武昭王妃不解:“可是你之前明明是人。”   柳织织拉着武昭王妃沿湖边闲逛起,她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便将她变成妖的前因后果,都告知了对方。   除去一些没必要说的。   例如薛雁南杀了女配,唐离挖了女配的心。   而她,也早已换了魂。   事到如今,已没什么不可信的,柳织织说什么,武昭王妃都信,对武昭王妃来说,只要柳织织活着,就什么都好。   何况妖也没什么不好,还有个仙人师父。   只要强大,便是好的。   武昭王妃一手牵着柳织织,一手抚着其脑袋,感叹道:“如此也是好事,织织没人可以欺负,还可以长寿。”   柳织织觉得也是。   织织无需再被担忧,武昭王妃无奈地思起自己儿子,便与柳织织诉说起薛雁南因忤逆圣上而获罪,并被革职的事。   柳织织闻言,自然不觉意外。   因为她已知道。   武昭王妃拉着柳织织顿足:“我……”   她欲言又止。   柳织织道:“宁姨有何话直说,与我还需要顾忌什么?”   武昭王妃默了会,终于道:“南儿如今已是戴罪之身,虽然皇上因为忌惮而不会真做过分的事,却难保不会生起什么变故。最重要的是江湖人,他们可不会管那么多,肯定不少人要南儿的命。”   话说到这里,柳织织知道对方的意思。   她问:“你要我帮她?”   武昭王妃道:“若有必要的时候,能搭把手就行。”   柳织织应下:“好。”   武昭王妃便安了心,两人继续逛着。   “我……”   柳织织本欲再寒暄些其他,未想不经意地抬眸间,居然见到她刚甩掉不久的唐离正立于对面。   她的话止住,嘴仍张着。   只是一瞬,她没多看他,转身就走。   唐离立即唤她:“柳织织!”   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苦难,他的声音嘶哑混浊,极为难听。   柳织织顿足,拧起眉。   武昭王妃还不知道柳织织与唐离之间的事,在她看来,这就是小两口,她便在看了看两人后,识趣地转身走开。   柳织织无奈转身:“你……”   她欲用言语去攻击唐离,却在见他走近后愣住。   现在的唐离,比昨日刚被她甩掉时,还要落魄得惊人。   根本到了没眼看的地步。   从头到脚,他不仅浑身风尘仆仆到凌乱且脏的程度,惨白脸上的那双眼睛,更是布满通红的血丝,很是可怕。   他慢慢朝她靠近,步步极为吃力。   好似马上要倒。   重伤的他,连夜从苧南赶到都城,已废了他半条命。   可他还在强撑,狼狈地强撑。   柳织织看着他的脸:“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唐离用那双通红的眼,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她:“还不是因为你。”   单是他的目光,就似能将她灼穿。   说完这句话,他抿唇喘了下,从她面前站定。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没动过一下,咬牙道:“你打伤我,甩开我,与许遥风一起,倒是逍遥快活?”   柳织织叹气,就没见过这般固执的人。   固执得令人觉得可怕。   她放软了语气:“大哥,放过我吧?天涯何处无……”   唐离打断她:“可我只要你!”   他想去抱她,被她及时后退躲开后,他又道:“我只要你,此生只喜欢你,不对,是爱,此生只爱你。”   爱入骨血,生死不离。   他又补了句:“织织,我爱死了你。”   他的语中透着狂意。   多么煽情刻骨的话,但柳织织只越发觉得此人要不得。   尤其是他的目光,太瘆人。   柳织织被弄得颇为烦躁,她便扔下一句:“可我不爱你!”   爱个锤子。   这种你死我亡的爱情,可要不得。   她转身就走。   这时忽地有剑被抽出鞘的声音,在柳织织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把剑精准地架在柳织织的脖子上。   柳织织侧头看向这把剑,忽觉不妙。   她扭过头将这整把剑打量了番,很不幸发现这是玄破灵剑。   他……他大爷的。   她身后的唐离出声:“现在爱不爱我?” 第068章   柳织织觉得真是服了:“你这是……”   唐离重申:“爱不爱我?”   他显然没有与她讲任何道理的兴致, 只固执着自己的固执。   柳织织再看了看肩头的剑。   剑刃在缓缓朝前移动,直至唐离温热的身子贴近她的背部,他由后紧紧地将她搂住,浑身的血腥味飘入她的鼻息间。   他贴着她的耳根:“爱不爱我?”   他的声音诡幽。   因为忌讳玄破灵剑, 柳织织没有抗拒他的接近。   以她对这厮的了解, 越来越不正常, 根本就已是个心理病态的他, 难保不会真气急败坏地杀了她。   何况, 他从来都是个残戾麻木的大魔头。   杀人只是一念之间。   但她懒得回答这无理的, 自欺欺人的问题。   她低头再瞧向唐离手中的剑, 确定这就是那把薛雁南素来不离身的剑后, 便问:“薛雁南呢?”   唐离不悦她忽视他的问题, 问起别的男人。   他的牙齿在她的耳朵上一使力, 疼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他沉声道:“他大概死了吧!”   柳织织是不在乎薛雁南的生死,可武昭王妃在乎。   她又问:“你杀了他?”   不对, 唐离说大概,那说明不见得死了。   堂堂一个男主, 哪会那么容易死。   唐离浑身透出的气压越发低:“不要再说他。”   他搂住她的力道倏地紧了紧, 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因着受伤过重,他的双脚稍稍一踉跄,又稳住。   抱她再吃力,他的神色依旧是冷静的。   他迈步就走。   柳织织欲推他,他手里的玄破灵剑被搭在她身上。   无可救药!   她泄了气,只能暗骂。   颇为不凑巧的是,她忽然又生起反胃的感觉,险些没忍住发出干呕的声音, 好在她及时捂嘴生生忍下。   但她这一略有反常的举动,引得唐离低头看她。   他通红锋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她。   柳织织思起他是最厉害的大夫,不免觉得不大妙,她便马上镇定道:“你身上这味,真是太难闻。”   幸好她捂嘴的时候,鼻子也被捂到。   也幸好他身上血味太重。   话出口,她又强忍下喉咙涌出的不适感。   唐离滚动的喉结,昭示着他的不适。   或许是强撑得过于辛苦,他似乎没心思琢磨什么,只收回目光,忽地不怕死地又用起轻功离开这蔚邑湖。   蔚邑湖边,许遥风正负手步过来。   他看到他们离远。   唐离不想柳织织再离开他,他知道她在暗暗尝试着施法,便一口气抱着她快速回到国师府,直接由成乐轩落地。   他飞过的线路,恰好是路过唐靖月那里的。   唐靖月抬头见了,便在稍顿后,吩咐身旁的秦叔:“去张罗下,务必别让外人知道小离和织织已回府。”   唐离的速度太快,秦叔没看到,但他能猜到什么。   毕竟唐离素来喜欢不走寻常路。   秦叔应下:“是!”   唐离提了提气,便抱着柳织织直接进入屋内,一脚将门踢上,又大步去到窗边将她放下,快速把窗户栓住。   柳织织下意识转身就跑,又被她拉回怀中。   他如今剑不离手。   他贴着她的侧脸,明明摇摇欲坠,手下力道仍大得似要将她勒断。   他的呼吸灼.热:“还想往哪里跑?嗯?”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间挤出,嘶哑虚弱,却极具穿透力。   他似乎随时要啃断她的脖子。   疯子!   柳织织只觉得身后,是一个恐怖的大疯子。   她颇为不耐:“你到底想怎样?”   她到底是哪里被他看上了?   她改行吗?   被这种疯子看上,简直是灾难。   唐离痴迷地啄着她的耳根:“我说过,我就想要你。”   他几乎是边说边.喘,气息粗.粝。   他对她的感情,大概就是从当初在鹤宇书院前头,那因看到她的眼睛而失神的一刻起,便已是注定。   一突破,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不想收拾。   她的人是那么可爱,她的滋味是那么甜,她的里里外外,一言一行,皆像是毒,能让他着迷的毒。   他在她脖颈嗅了嗅。   真暖真香。   难忍的无力感让他眼前发黑,他却舍不得松开她。   他道:“爱我好不好?”   思起她不爱他,他的心又疼了。   疼得发疯。   柳织织不由道了句:“爱你个大头鬼!”   既然他不喜欢戚若瑶,那说明他本该是个专走破坏性.事业线的反派,现在却变成一个极端恋爱脑。   这简直……   唐离闻言,倏地眯起始终通红的眼。   任他受尽身心的折磨,诉尽衷肠,她总无波动。   他干脆抬剑搁在她的喉前:“爱我好不好?”   这人绝对天生变.态!   柳织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她抬着脑袋道:“大哥……”   “叫相公!”   唐离倏地打断她。   柳织织不得不改口:“相公,刀剑无眼,你知道我碰不得这剑。”   唐离道:“没关系,若你死了,我陪你。”   “……”   柳织织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疯子!   他既然产生这种想法,柳织织觉得自己越是不能跟有玄破灵剑的他刚,她便转而道:“你放开我,我饿了。”   待逮住机会,她跑就是。   如今对她来说,跑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唐离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他虽终于放开她,却去到门口吩咐候在那里的霁月:“拿几把锁过来。”   霁月应下:“是!”   唐离话罢,又把门关上。   当下的屋里,没有一个可以让柳织织离开的孔。   柳织织问他:“你要做什么?”   唐离没答,只无力地倚着门紧盯住她。   霁月不敢耽搁,很快拿来几把锁,唐离首先便是过去快速地在窗户上加了锁,随之又回到门边看着她。   他吩咐一门之隔的霁月:“备膳。”   柳织织转头看向上锁的窗户,眉头拧起。   他这是要正儿八经地囚.禁她?   疯子!   她还是想把这两个字送给他。   她再看了看明明没个人样,却仍不管管自己,只顾强留住她的唐离,便颇为无奈地去到桌旁坐下。   她欲倒杯水喝,但壶中空空。   她不指望与唐离沟通,也不认为这样就能无法跑。   她施法有效的时候,定可打穿门窗。   唐离始终倚着门,忽然捂胸虚弱地咳了咳。   柳织织没看她一眼,只暗道,使劲折腾吧,死了拉倒。   唐离盯住她,就如此歇着。   直到没多久过去,霁月送来午膳,他打开门接过午膳,并吩咐下去:“找个人来服侍我,男的。”   当下的宴七,不知在何处。   霁月应下:“是!”   柳织织确实饿了,午膳上桌,她拿起筷子用膳。   唐离想怎样,都随他。   唐离清楚地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倒,到时候便无法看住柳织织。所以在她用膳期间,他就拿着剑坐在她面前,由着霁月找来的人给他处理伤口,以及给他擦拭身子换衣服。   这全程,他都无可救药地盯着她。   只是如今的柳织织有身孕,容易吐,未免引起唐离的怀疑,她便只随便吃了几口,就去到床上歇息。   她面向里侧,无声忍着吐意。   真是麻烦。   唐离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眨地落在柳织织的背上,在下人的好一阵细心伺候下,他才终于恢复了些人样。   他听着柳织织的呼吸,便知她已睡着。   她还是如此没心没肺。   无论他怎样,她都不会改变。   他搁在桌上的拳头握起,薄唇抿得极紧。   因他知道柳织织那所谓的消失,并不是真正的消失,而是瞬移,所以他吩咐下去,让人加厚屋子四周。   密不透风地加厚,有多厚加多厚。   下人应下,出去关好门。   如今的唐离,任谁都能察觉到比以往更为吓人,他的吩咐哪里有人敢耽搁,成乐轩中马上聚集了许多木匠。   木匠与侍卫一起搭手,分工行事。   他们不顾一切地提高效率。   因怕吵到屋内的人,会发出大声响的工作,他们能离远做就离远做,实在无法避免的,就尽量小声。   敲敲打打间,他们由白日忙到夜里,又由夜里忙到天亮。   而唐离,始终坐在桌边,犹如木雕。   这夜,屋里没点过灯。   早晨时,柳织织也算是被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眼前一片昏暗,还以为是没天亮。   她听着外头的声响,觉得奇怪。   她侧过头,看到昏暗中,有人影坐在桌边。   她的眼睛更睁了些,觉得怪瘆人。   她稍思,便眯起眼仔细瞧过去,发现果然是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的唐离,他浑身的阴郁,似比周遭还暗。   这货现在真像个鬼。   而他的目光,明显是越过黑暗落在她身上的。   他不知看了她多久。   他意味不明地出声:“醒了?”   柳织织坐起身,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唐离没答,站起朝她走来。   他的步伐稳得多,一夜的休整,对他的作用不小。   柳织织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外头的声音,让她觉得,似有哪里不妙。   唐离道:“快辰时吧!”   他的手里仍拿着剑,坐下将她拥入怀中。   柳织织闻言稍怔,便马上推开他:“你说什么?”   辰时,那不该是天亮了?   屋内的光亮不大,离近后,柳织织也能看得清唐离的脸,她瞧着他那让人觉得诡谲难测的样子,忽思起什么。   她欲下床去看看情况,却被唐离拉住。   他揽住她:“要去哪里?”   柳织织再听了听外头的声响,若她猜得没错,那估计是木匠们在忙。   她便问唐离:“你关我小黑屋了?”   以唐离的性子,和现在的情况,她极容易想起小黑屋。   这丫的肯定做得出来。   为了困住她,他在给屋子加护?   唐离听着她嘴里又蹦出的新词,仍没说话。   他只抱着她。   柳织织当他默认,也觉得自己没想错。   我去!   简直让人服了。   她不喜欢这种黑乎乎,看不到天日的感觉,便拧眉推了推他:“你赶紧给我撤掉,我有幽闭恐惧症。”   得不到他的回应,她又道:“我讨厌这样。”   什么跟什么嘛!   他把她看得这么紧,手里又有玄破灵剑,对她来说,离开终归是多少有些棘手,何况没人喜欢这样。   她斥了声:“唐离!”   “叫相公。”   “……”   柳织织稍思,便软了语调:“相公,我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感觉。”   唐离仍吃她的撒娇,哪怕明知这都是她的伎俩。   他道:“我怕你跑。”   话语间,他紧了紧搂住她的力道,低头啄向她的额头。   他的唇下移,欲含她的嘴。   柳织织侧过头,敷衍道:“我不会跑。”   她的躲开,令唐离眼里划过暗沉。   他抬手抚起她的眼角,看着她那双一如既往地没有感情的眼,稍默后,便幽幽地问:“若跑了怎么办?”   柳织织道:“若跑了就……”   她的话未说完,唐离忽然接嘴:“若跑了,我便捅死你?”   他抚她的动作是温柔的,声音是平静的。   话,却不是情人之间该说的。   柳织织闻言,立即抬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   他似乎不是说说而已。   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天生的偏执狂。   明明天下的女人那么多。   唐离见她忽然不说话,似在琢磨着些什么。   他自然是想知道她的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却也知道这个素来只会哄骗他的女人,不会对他说真话。   呵……   他勾起一抹讽刺,摁.着她躺下。   好久没与她缠.绵过。   柳织织察觉到他的意.图,马上问:“你要做什么?”   都只剩半条命,还不老实?   唐离埋首厮.磨她的鼻尖:“我们是夫妻。”   他覆上她的唇。   柳织织推他:“不行!”   她不想跟他这样,何况她现在腹中还有个小的。 第069章   唐离又覆上她的唇, 痴痴地啃.噬。   他摁她的力道极大。   但柳织织已不再娇弱,她所能使出的力也不小,便一把将他推开,措不及防的他被推得栽倒在床。   她抹着自己的嘴:“你何时才能学会尊重我?”   口口声声说爱她, 做的却总是这种破事。   她看着他, 讨厌死了。   被推开的唐离因为无力, 一时并没有爬起, 而是就如此躺着。   他用那双始终满是血丝的眼, 侧头盯着她擦嘴的动作, 心似乎在被密密麻麻的针不停扎着, 疼得他狠狠地攥紧拳头。   他冷笑:“尊重你, 你就会要我?”   “……”   柳织织无语凝噎, 一如既往地和他没法沟通。   她再听起外头的声音, 又道:“唐离,你赶紧把外面的加护撤掉, 这昏天暗地的,还怎么待?”   唐离如没听见, 起身又去摁她。   他埋首于她的脖.颈:“织织, 我们生个孩子吧?”   有孩子,她或许会愿意跟他过?   呵……   真是何其可悲,他唐离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却走投无路到,希望能有个孩子,帮他留住他的妻子。   他们明明是夫妻。   他的手扯上她的衣服,又开始用.强。   “滚开!”   柳织织躲开他的嘴,想推他,却是被他及时控.制住双手双脚。   拧眉间, 她尝试以不用手的方式施法。   一次,失败。   两次,失败。   ……   眼见着他越来越过分,她凝神再努力用劲,忽地一股力量由她身上涌出去,唐离终于被狠狠地弹开。   这一招,就像白日时,许遥风所用的。   被弹开的唐离及时使用他的武功,翻身站在地上,随即没有停顿地将床上玄破灵剑拉到手中,利落地架上她的脖子。   与此同时,他的嘴角有血溢出。   他滚动的喉结在昭示着他在大口吞血,才显得自己的狼狈少一些。   但他的脸色,明摆着他又加了伤。   柳织织先是看了看脖子上的剑,再看向他那惨得让人没眼看的模样。   默了会,她道:“你这是何必?”   唐离紧抿着薄唇,嘴角还是有血止不住地溢出。   他冷冷地问她:“在某个瞬间,你可想过要手下留情?”   她下手总是如此不管不顾。   不管他是不是会死。   柳织织未答,她自然是没有想过。   但她也没想过伤他。   他总是在逼她,让她能怎么办?   许是因为使了大劲的缘故,她的小腹处有点抽抽的感觉,她下意识想抬手去抚,被她及时忍住。   这孩子那么强悍,应该没事。   思起孩子,她就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孩子的爹。   她这滋味……   依旧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有时候,她觉得没心也不好,总令她分辨不出自己想什么。   思索过后,她只剩茫然。   唐离似是难以支撑地眯了眯眼,得不到她答案的他,冷漠地缓缓收了剑,意味不明地转身离去,一步一挪。   柳织织抬眸,看向他的背影。   直到见他出去关好门,她想了下,便下床去到窗边。   她在窗上戳了个洞,果然看到外头被加护了厚厚的墙。   这个疯子!   外头,唐离立在门口顿了下,才转身。   他可以听到里头的动静。   不知何时赶到的白潜玉,正站在短梯下看着唐离,他见其情况还是如此糟糕,便冷问:“莫不是她又伤……”   他话刚出口,踏下短梯的唐离忽然倒下。   “唐离!”   白潜玉立即上前揽住对方,发现这小子已经失去意识。   歇息一晚还能如此,显然是又被伤。   白潜玉气得不轻。   唐靖月负手缓缓踏进院中,就见白潜玉和侍卫一道正扶着晕过去的唐离往侧屋去,便大步过去。   直到唐离被放到床上,他为其号脉。   他担忧出声:“这……”   内伤外伤,新伤旧伤,这孩子的情况过于糟糕。   他便问白潜玉:“怎么回事?”   白潜玉环胸抱剑,脸色沉沉地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他身上的伤,要么是为保护柳织织留下的,要么是被柳织织伤的。柳织织如今有能力了,不顾一切地想摆脱他。”   唐靖月不解:“织织要摆脱他?”   不是已经为夫妻?   白潜玉未语,显然对柳织织的成见大得很。   终究是颇为传统的唐靖月,不了解柳织织究竟是如何想的,何况对方已是妖,便更是他不好揣测的。   他想起外头正屋的加护,叹了口气。   他不了解柳织织,但了解唐离。   以这孩子的固执,定然是死也不会放手。   他又瞧向唐离那张寡白难看,瘦了一大圈的俊脸,心觉若是柳织织一直如此绝情,这孩子怕是……   作为义父的他,也无可奈何。   柳织织不仅是妖,而且没心,便不会起恻隐之心。   他摇了摇头,只能吩咐白潜玉:“你先运功给他疗伤,尽量减轻他的伤情,我去药阁找找有用的药。”   白潜玉应下:“是。”   唐靖月抬手在唐离的身上轻轻拍了拍,起身步离。   白潜玉看着唐靖月踏出屋门后,又瞧向唐离那半死不活的鬼样,便也步出门外,吩咐下去:“密切盯紧少夫人。”   侍卫应下:“是!”   如今的柳织织是妖,几乎众所周知,国师府的人更不用说,侍卫马上召集了许多人,将正屋围住,包括屋顶。   是夜。   武昭王府正门前。   薛雁南和吴意浑身是血的骑着马奔至,两人下马时,伤势更重的薛雁南差点倒下,被情况好些的吴意扶住。   门口守卫见了,赶紧过来帮忙。   他们扶着薛雁南进入府中,再难支撑的薛雁南,眼睛几乎是闭着。   他赶回来,就是因为得知柳织织在都城。   一路颠簸,已耗尽他的力气。   吴意吩咐下去:“务必将世子回府的消息瞒住。”   “是!”   薛雁南被扶到房间躺下时,得到消息的武昭王妃快步进入屋中,她见到儿子的样子,眼睛睁大:“南儿……”   她跑到床边,查看儿子的情况。   薛雁南身上不缺内伤,更不缺外伤,什么刀伤剑伤,可以说是没什么完好的地方,甚至是脸上,亦有血痕。   哪怕他的伤口被处理过,也都渗得满身是血。   一路来,他的伤自然会全撕.裂。   无法再动弹的他睁了睁眼,又无力地闭上。   武昭王妃的眼睛红起:“这是怎么回事?”   她坐在床边,抓住儿子的手。   吴意的伤也不轻,但能撑,他愤恨道:“这全怨唐离,当我们被江湖人围攻时,唐离捏断世子手腕,夺走世子的剑离去,令几乎只有单手可以用的世子险些丧命于那些人手里。”   玄破灵剑被夺,武昭王妃并不关心,她只关心儿子。   她亦生怒,又是唐离。   她抚着儿子的脸,何曾见其伤成这般过。   她心疼得湿了眼。   她颤颤地吩咐:“快给世子处理伤口,让府医过来开药。”   吴意赶紧下去张罗。   薛雁南的意识还在,他酝酿了许久,终于有力气说话,首先便是睁开一条眼缝问:“柳织织……在……在哪里?”   武昭王妃闻言,面有愣意。   不用细说,她已明白这孩子是对织织有情的。   否则不会做那些事。   那他这次离开,是为找织织?   所以才会遇到唐离?   他这样的情况赶回来,就是因为得知织织在都城?   薛雁南望着母亲,等待答案。   武昭王妃瞧着儿子期盼的眼神,思起织织早已是唐离的妻子,便垂了垂眸,隐瞒道:“我不知道织织在哪里。”   她希望他还是收了这条心。   更想他好好养伤。   她便哄道:“若南儿想知道她的下落,娘派人去查,前提是,你不能怀伤乱跑,否则娘就生气了。”   薛雁南的目光仍落在母亲脸上,似想看出她说的可是真话。   渐渐地,他又似有其他思绪。   武昭王妃拭着他脸上的血,催促:“快歇息。”   薛雁南忽然问:“娘觉得……”   他歇了口气,才艰难地继续出声:“娘觉得……觉得柳织织……可还是……曾经那个柳织织?”   武昭王妃怔怔问:“何意?”   薛雁南便更直白地说:“她……换魂了吗?”   最了解柳织织的,应该是带大她的人。   武昭王妃闻言,身子僵住。   换魂?   她早就察觉织织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虽然脸还是那张脸,除此之外,却让她完全找不到以前的感觉。   可她没想过这一点。   难不成……   她的脸色渐渐变白,越想越觉得那丫头真换了魂。   毕竟仙和妖都有,换魂自然不算离奇。   那她带大的织织呢?   薛雁南看着母亲的神情,就算没得到答案,也可以猜得到。   所以是真换了吧?   在他杀了原来那个柳织织后,被现在这个柳织织附身了?   若是如此,那他对她做的那些种种过分的事情。   他闭上眼,回忆起发生的一幕幕。   从最开始遇到无辜的她时,他对她的无理,到后来他给她的那穿胸一箭,再到前不久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好像根本没有喜欢她的资本了。   从他给她的那一箭起,他的感情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思及此,他终于失去最后的意识。   次早。   国师府成乐轩中,经过两日两夜的忙碌,正屋周遭已是被加得很厚,但因着柳织织是妖,便都还在继续加厚,不知要何时才能终止。   期间柳织织试过施法,也生效过,却要么只打穿一层窗,要么只打穿一层墙,不仅没得以离开,反而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更是戒备。   不断加厚的四周,就是结果。   柳织织明白,被关在里头,确实不好走。   不过她也不急,耗得起。   当下门被打开,刚服侍过她洗漱的霁月端来早膳,随之门口站满了侍卫,都严阵以待地防止她跑掉。   柳织织抬眸瞧了瞧门口的阵势,未有表示。   她很清楚,门口备了好几批人。   她拿起筷子,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没必要太刚。   她该吃吃,该喝喝。   因她最近的口味越发清淡,当下桌上的膳食,她只喝着清粥。   白潜玉踏进屋中,便见到她气定神闲的样子。   柳织织抬头瞧了他一眼。   白潜玉环胸抱剑倚着门框,冷冷地看了柳织织一阵,便道:“你这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心情也不错。”   柳织织慢慢喝下一口粥,只问:“唐离怎么样?”   除此之外,她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昨日唐离走出去时,她看出他已撑到极限。   后来没见到他,她不意外。   白潜玉闻言,扬眉讽道:“怎么?你还会关心他?”   柳织织道:“随口问问。”   她这漫不经心的话,就让早看她不顺眼的白潜玉不舒服了,他语中的讽意越发浓:“你可知你们是夫妻?你倒好,做着不检点的事,与别的男人一起倒也罢,还几番打伤自己的丈夫?”   不检点……   柳织织知道这是古代,白潜玉有如此想法是正常。   大概不少人,觉得她错了吧?   柳织织低头继续喝粥。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做自己想做的。   何况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白潜玉看着柳织织那冥顽不灵的样子眯了眯眼:“他昏迷一日一夜,到现在还未醒,你可是满意了?”   唐离身上最重的伤,便是出自她之手。   她看起来真的挺满意。   白潜玉对她的怨气显然是颇深的:“你是不是非得他死了,才安心?”   柳织织道:“我没有心。”   谈何安心。   白潜玉加重了语气:“那你为何非得整死他?”   她没有心,明明不会恨。   柳织织根本没想过要整死唐离,索性粥喝完,她便放下筷子道:“我没有心,做不到以情待事,但能以理待事。你就算护短,也该明白,于理,他从来不是我的良配。”   白潜玉冷道:“你们已是夫妻。”   柳织织道:“又如何?若是你,会因为夫妻关系委屈自己?”   她清楚得很,白潜玉可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何况是她这个现代人。   白潜玉确实护短,他只愿意站在唐离的角度思考问题:“他为你做的那些,不够你对他另眼相待一些?”   他稍顿,咬牙又道了句:“他连命都可以给你。”   柳织织道:“可他也要我的命。”   她看着顿住的白潜玉:“姑且不说现在,逼急了他,他极可能会杀了我。如今我是妖,他是人,就算他现在不杀我,百年之后,他也一定会杀了我,陪他一起去死吧?”   可她不想死,唐离凭什么主宰她的生死?   她从来不是个顽固的人,能完全以理待事的她,看事看得很清楚。   她能看得到唐离的优点。   他优越的自身条件、他的不近其他女色、他的痴情专一、他的以命相护……很多很多的细节,她都可以看得到。   他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与他无仇的她,照理说,没必要抗拒他。   反正她无心,谁都不爱。   可他有一个无可救药的毛病,便是对待她的方式,他不仅施加于她种种的强迫,还是个妥妥的大病娇。   病娇这种玩意,书里看看还行。   哪能真做丈夫?   她既然谁都不爱,凭什么非得选一个会杀妻的病娇?   白潜玉的沉默,让柳织织知道自己想对了,她便继续道:“我无心无情,不会愿意与他生死相随。”   白潜玉看着她,暂时未语。   他再立了会,便冷哼了声,转身离去。   随着他的步出,霁月将门锁上。   白潜玉抬眸,便看到不知何时醒来的唐离,正苍白地立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神色无波地看着屋门口。   以他的听力,自是能听到白潜玉与柳织织的对话。   白潜玉面无惊讶,迈步靠近。 第070章   白潜玉靠近唐离, 问道:“一醒就过来?”   唐离未语。   白潜玉仍怒唐离的自我作践,可他管不了对方,只能冷冷忠告道:“自从柳织织入妖,你的身子就没一日完好过, 她是妖, 你是人, 你若再继续硬碰硬, 迟早会死在她手里。”   他看着唐离的样子, 哪有曾经的意气风发?   单是那张脸, 许久未见过血色。   唐离仍未说话, 只在立了会后, 越过对方去进屋。   白潜玉的脸随之越发沉。   唐离打开门, 就见柳织织托腮坐在桌旁。   他的手里仍拿着玄破灵剑。   柳织织侧头看向他, 没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唐离靠近她, 抚着她的脑袋:“可是闷了?”   他亦是似乎平静得很。   柳织织抬头瞧了瞧他的情况,问道:“我若闷了, 你会让我出去?”   唐离低头看着她的眼:“我陪你。”   嗯?   柳织织没听明白他是要陪她待在这里, 还是要陪她出去。   正是她疑惑时,唐离牵她站起朝外走。   终于能步到开阔的天日下,柳织织下意识瞧了瞧四周,随之看向身后被加厚得不伦不类的正屋。   她觉得很难看。   唐离看了看她那仍旧喜怒不明显的样子,牵着她朝院外去。   他将她握得极紧,显然是怕她跑。   柳织织不理会他,仍是该如何就如何。   这个国师府中,极亲水的柳织织玩得最多的地方便是湖那边,夫妻俩走出院中, 唐离自觉带她往湖那边逛。   思起湖那边,柳织织便想到避子汤。   她下意识出声:“你……”   她本想问问唐离是不是在避子汤里做了手脚,又及时反应过来,若她问了,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她闭了嘴。   唐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听到柳织织欲言又止,便侧头看着她问:“我怎么?”   柳织织淡定改口:“你怎么样?”   唐离看了她的眼睛一会,反问:“你关心我?”   柳织织耸肩:“你知道我没心。”   她的话,令唐离握她的力道紧了紧,发得她发疼。   她没心。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没心。   便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产生任何感觉,任何波动。   唐离紧抿起薄唇,压抑住情绪。   直到两人到了湖边,唐离将柳织织揽入怀中,哑声道:“我长这么大,从未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唯独后悔挖了你的心,后悔到绝望,后悔到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你。”   他抱她的力道越来越紧,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绝望。   柳织织闻言,倒是满不在乎。   姑且不说,他挖的不是她的心,她是后来者居入,就算挖的真是她的心,她也无所谓,反正死不了,还能换一份无忧无虑。   毕竟,无心则不会有心伤。   现在挺好。   她思起书外的,自己那对因为感情纠葛,闹得你死我活,最后也真的相继早早就离开人世的爸妈。   瞧吧,有心不如没心。   唐离没得到柳织织的回应,眸色变沉。   是懒得理他么?   他的心情直接影响到他搂她的力道,使她被勒得极疼。   她拧眉:“你疼到我了!”   但他没有理会,他眼里的沉意渐渐变得狂乱,好不容易恢复成常色的眼睛,又在变红,又是那句话:“爱我好不好?”   他似乎一刺激就疯。   柳织织只得强力推开他,推得他朝后踉跄一大步。   她道:“现实点,我没有心。”   话语间,她欲趁机施法离开,却在刚运手时,又被他迅速搂住。   他咬着牙:“我把我的心给你,求你爱我。”   他用最疯狂的模样,说着最卑微的话。   柳织织怔住。   他这是在祈求她?   她认识他这么久,倒是从未见他这般过。   有必要么?   柳织织再次将他推开,便道:“你清醒点,就算你把心挖出来给我,那也只是一块没用的肉,而且你会死。”   唐离盯着她:“你知道那种无望的感觉么?”   他又缓缓朝她靠近。   他凄惨地笑了笑:“我疯了一样想要你的爱,可是你没有心,爱上一个没心的人,这种无望,你懂么?”   柳织织未语。   她不能体会,却可以说是懂。   但她能怎么办?   人生性是自私的,她不爱他,不会愿意委屈自己。   她无法凭爱去找对象,但她可以凭其他条件去选她觉得满意的。   唐离这种人,她非常不满意。   柳织织道:“这怨不得我,是你让我没心的。”   唐离颔首,他抿了抿薄唇:“对,这怨不得你,这怨我,一报还一报,若死能换到你一丝感觉,也是好的。”   他抬起手,五指抓在自己的心口。   柳织织觉得不妙:“你……”   唐离的手正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心口抠着,血沿着他青白色的衣服蔓延开,显得尤其鲜明刺目,他却神色不变。   柳织织道:“你住手。”   唐离道:“若你非得走,我只能如此。”   他似乎不怕疼,随着他的五指渐渐抠入血肉中,鲜血爬满他的手,又沿着手腕滚落,血红一片。   他脸上恢复的血色,如数尽失。   这一幕,比他之前受伤的每一幕都要可怕。   活生生抠心,怎能不可怕?   柳织织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直接拉出,随着五指被从肉里抽出,他的血越发涓涓得流,眨眼满身。   柳织织拧眉:“你够了!”   唐离未语,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是不是她第一次,似有在意他的苗头?   柳织织没再去看唐离那触目惊心,有五个孔的心口,她被弄得有些烦躁,只骂了句:“真是个疯子。”   她越过他离去,方向是成乐轩。   唐离转身看着柳织织的背影,脸上的绝望渐渐由冰冷取代,他的嘴角扬起,勾起一抹寒凉诡异的笑。   以理待事?   那他就跟她以理待事。   只要能留住她,他还有什么不能做?   他愿意把心挖出来给她是真的,别说是心,就算把身上的每块肉,一寸一寸地都割下来奉给她都行。   但前提是,她也得陪他死。   他不会留她独活。   随着柳织织的离开,站在远处的白潜玉和宴七走出,宴七先一步跑近焦急地扶住唐离:“公子,你……”   白潜玉讽问:“怎么?换套路了?不与她硬碰硬,转玩苦肉计?”   看着唐离的新伤,白潜玉自然生怒。   硬碰硬也好,苦肉计也好,这都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何况还是活生生抠自己。   唐离没答,只甩开宴七,大步踉跄地跟上柳织织。   宴七也忙跟上。   白潜玉看着唐离的背影,沉脸不知在思些什么,直到他忽听到熟悉的动静,便越发冷了眸色,倏地跃起飞离。   随着他的离开,童落大步跑了过来。   童落看了看四周,便见到远处迅速消失的人影。   她马上追了过去。   柳织织踏进成乐轩,就见到那被加护得严严实实,看着不伦不类的正屋,她稍顿,便过去步入屋内。   她坐下,为自己倒茶喝。   唐离始终跟在她身后,从湖边到这里,他已是失血过多,跟着坐下时,不由抬手撑着桌子喘了口气。   柳织织没去看他,太刺眼。   这血流得实在太多,也滴了一路。   宴七拿来家伙,赶紧给公子处理起伤口。   当下的屋门没关,有光亮射进屋内,但还是显得极为昏暗,柳织织便道:“你把屋子改回来,我真不喜欢。”   唐离道:“我怕你跑。”   虽然他说着之前说过的话,却显然温柔得多。   柳织织抬眸瞧了他一眼。   似乎看着挺正常?   她看了看周遭,但做的事仍旧不正常。   唐离由着宴七给他处理伤口,他始终面不改色,目光只落在柳织织身上:“除了睡觉,不关门好不好?”   “……”   柳织织又瞧了瞧唐离。   那霸道无理的唐离,这样好声好气的,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有点怪异。   当着柳织织的面,宴七给唐离处理好伤口,又给其换了身衣服。   唐离只稍歇,便拿起玄破灵剑立在敞开的门口。   他仍盯着柳织织。   柳织织看着他,简直是无话可说。   宴七见公子实在需要歇息,便试着出声:“要不属下守着?”   唐离不理。   他的目光只落在柳织织身上,握剑的力道在暗暗变紧,他默了会,忽然吩咐宴七:“把义父找过来。”   宴七应下离去。   柳织织再看了看唐离,拿起桌上的点心吃。   唐离便看着她吃点心。   柳织织吃了会,忽然问他:“有意思么?”   唐离道:“只要你在。”   柳织织正欲再说什么,喉间忽有不适感。   她忍下欲吐的滋味,低头瞧了瞧手中点心,便放下。   唐离问她:“不合口味?”   柳织织点头。   唐离吩咐外头霁月:“将每种口味的点心,都拿些过来。”   霁月应下:“是!”   柳织织还是感觉想吐,便道:“顺便把桌上茶换掉,这都已凉。”   唐离问她:“你不是喜欢喝凉的?”   柳织织撇嘴:“你管我?”   唐离默了瞬,道:“只要你在,其他都行。”   柳织织瞥了瞥他。   奇奇怪怪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没营养的话,霁月带婢女端来丰富多样的点心时,唐靖月也随之踏入院中。   唐离转头见了,便出去欲关门。   柳织织马上道:“不准关。”   唐离看着她,在迟疑会后,依了她。   他踏出门槛,神色冷凝。   他稍顿,便步下短梯,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虽然回回都看到柳织织正在桌上满满当当的点心中挑口味。   唐靖月看着唐离走近:“又受伤了?”   他语有无奈。   唐离一时未语,领着唐靖月走远了些,他们所站的地方,恰好唐离可以清楚得看到屋里的柳织织。   吃点心的柳织织与他对视了瞬。   唐靖月顺着唐离的目光,也看了看柳织织,便叹息道:“找我何事?”   话语间,他为唐离号起脉。   唐离道:“如何让织织最快地得到心?”   唐靖月闻言,号脉动作顿住。   他道:“那位仙人不是已经说过,只有修炼?若是他都不知道其他法子,为父更不可能知道。”   思起许遥风,唐离脸色沉下。   一个他搞不定的情敌,他自然憎恶。   而且对于许遥风这个人,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厮怕是对他有所隐瞒。   唐离默了会,道:“我不太信任他。”   唐靖月便想了想自己所见到的许遥风,他倒是不觉得对方不值得信任,何况那可是真正的仙。   但此话,他没必要说,只思索起如何帮到唐离。   柳织织没心,对这小子着实不利。   这时宴七搬来两把椅子,唐靖月便扶着虚弱的唐离坐下。   唐离始终盯着柳织织。   唐靖月想了好一会,才道:“这么难的事,为父这里着实没有答案,但为父觉得,你可以去一个地方。”   “哪里?”   “东海清河仙岛。”   唐离闻言稍思,便问:“有这个地方?”   他倒是没听过。   唐靖月作为修行者,多少能知道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他道:“据说在很久远以前,那里是个修仙门派,如今只是个无人去,也难以去的荒岛,为父曾到过那里修炼。”   唐离又问:“为何值得去?”   唐靖月道:“传说中的修仙门派旧址,为父去过不少,唯独清河仙岛最为奇怪且神秘,那里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无奇的岛,却莫名灵气充沛。据为父调查所知,那里曾是最大的修仙门派,历代无人参破过其风水地势,据记载,那里曾无端诞生过一名仙婴。”   唐离沉默,若有所思。   唐靖月继续道:“织织这事,一般人定是无法解决,说不定去清河仙岛,能得知凡人无法知道的事。”   直觉告诉他,小离过去能得到结果。   小离似乎也是无端诞生。   唐靖月叹气:“就算你在那里找不到答案,但那里是最适合修炼的地方,起码能让织织快些化出一颗心。”   唐离忽问:“快些是多快?”   唐靖月默了瞬,道:“几百年。”   “……”   唐离颇为不悦,无论义父这个几百年,和许遥风那个几百年有什么区别,哪怕是九百年变成一百年,他也等不起。   唐靖月看着唐离,在想着些什么。   他道:“其实小离也可以在那里试着修炼,虽说如今这世道修不出大成就,但你素来不是普通人。”   这孩子修武都修得像法力。   稍顿,他又补了句:“清河仙岛终归能给出更大的希望。”   清河仙岛……   唐离思索间,缓缓呢喃出这四个字。   他明明自小没听过这个地方,却莫名觉得有一种熟悉感,熟悉到他的脑中闪过一些陌生却似见过的画面。   他下意识闭上眼。   他的眼前划过群峰耸立的岛景,似有数不清的弟子遍布于各处,尤其是那最高的地方,更是有许多人。   岛上的许多地方,都从他脑中划过。   稍纵即逝,模糊不清。   他拧眉想了想,脑中没有一个清晰的画面。   唐靖月见他似有些不对劲,便唤了声:“小离?”   唐离忽然睁眼:“我去。”   他要去那传说中的清河仙岛。   他下意识抬眸看向正屋的门内,却未见到柳织织的身影,瞳孔便一睁,立即大步跑过去进入屋中。   他看向里间,没有她。   他去到屏风后,也没有她。   他便出屋问下人,都说没看见她。   他完全不用有其他揣测,她若跑成功,便只是他眨眼间的功夫,其他人又怎会看得到她离开?   又走了……   她的离开,让本就心口残破的他,越发疼得难受。   疼得他不由捂胸,无力地倚住墙。   无论他怎么做都没用,软也好,硬也罢,哪怕求她,她对他就是没有丝毫留恋,逮到机会就一定会走。   所以她刚才的似乎在意,也是假的?   “柳织织。”   唐离咬牙切齿地出声。   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他也必让她有一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还有个十几章完结。 第071章   如今的柳织织算是勉强能稍稍控制施法的力度与方向, 所以她离开国师府后,是从都城的城外落地的。   距离不算远,她搭顺路马车回了城。   她回到蔚邑湖,寻找起师父, 可是将湖周围逛遍了, 也找不到他。   她去客栈, 从掌柜那里得知他没来过。   她便只能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 猜测着师父的去向。   莫不是丢下她, 回湫渠镇了?   还是去别处云游了?   无论师父在哪里, 既然不在都城, 她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 毕竟这里终究是个是非之地。   她便买了一匹马, 直接离了城。   她所去的方向便是苧南。   这次她没打算用法术, 而是一路游玩起,颇为悠哉。直到数日后, 她才不徐不疾地到了湫渠镇。   踏进许遥风的家,她习惯性地唤了声:“师父!”   没得到回应。   她便仔细听了听周遭的动静, 觉得这里应该是没人, 后来她随便找了圈,也确实发现没人。   师父素来行踪不定,她不觉得意外。   因为天色不早,这日她独自待在这里过了夜。   次日一早,她也去云游起。   吃吃玩玩的日子,无疑是不错的,但遇到路长无人,景色也没什么好看的时候,她亦会觉得没劲。   没劲的她, 便会选择与腹中孩子说话。   她正在与孩子“商量”着取名字时,未想忽被一群来者不善的人围住。   这是她第一次独处时,遇到这情况。   这些人的数量不少,其中多为道士,显然是冲着她的。   为首者是个看起来不简单的老道士。   老道士喝道:“妖物!”   柳织织没有下马,只原地打了个圈,说道:“我虽是妖,却从未做过恶事,你们休要没事找事。”   有其他人出声:“妖就是妖,说的话岂能相信?”   随之又有人义愤填膺地大声接嘴:“今日你若不说出狗贼唐离的下落,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看来,他们更恨的,终归是唐离。   唐离所毁的那些东西,是大部分人的命。   柳织织道:“我不知道。”   “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老道士挥手,“抓活的,抓不住,便杀。”   迂腐的道士,大概觉得妖都该死。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朝柳织织攻去。   柳织织不怕普通武器,但她分不清这些人拿的有没有法器,便不敢大意,哪怕法器基本上被唐离毁了。   她立即抬手凝气运法推出。   如光的力量横扫出去,前方一片人被击倒。   因她使力大,似乎有人当场死亡。   她没本事分辨身后的攻击,所以在运法之后,只以防万一地迅速狠狠夹了下马身,直接骑马往前冲。   但有个轻功不凡的,正袭向她的后背。   好在她莫名感觉到危机,及时侧过身,才躲开。   望着那几乎擦过她耳朵的剑,她觉得惊险。   她的马仍在狂奔,身后已有越来越多的人追来,尤其是那差点刺中她的人,忽然由她的头顶越过。   他翻身间,剑由正面朝她刺来。   柳织织睁大眼,立即欲施法离开,却是又失了灵。   卧槽!   可别是把法器。   无奈的她,只能更加快马速,就那样撞上去作罢,毕竟身后有更多人,未想这时她身上忽地散出一阵光芒,那持剑者被弹了出去。   柳织织立即看向自己身上,光芒隐没于腹部。   这……   她没给自己惊讶的机会,继续狂奔。   她不知道那轻功不凡的男子是死是活,反正她终于将后面的人越甩越远,几乎再听不到有人追来的声音。   为了稳妥,她路过一处湖边时,下马将马拍离,自己入了水。   如此,她觉得自己彻底安全了。   随着她缓缓越沉越深,隐隐听到有人追过的声音。   她收回注意力,低头又看向自己的腹部。   刚才莫不是这孩子护了她?   这也太神奇了吧?   之前师父说,玄破灵剑本该令她直接马上消散,似乎是这孩子护了她,拖延了时间,才让他有机会救她。   当时她还没怎么当一回事。   如今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孩子的特殊,她着实惊讶。   她到底怀了个什么?   没成型的胚胎,怎有如此力量?   实在过于玄乎。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就是本小说,当初她看这本小说时,觉得挺普通,未料自她穿越起,遇到的事情都是迷。   迷多了,她也懒得较真了。   她打了个哈欠,未免那些人找回头,决定先在水里如此歇着。   她抚着腹部,闭上眼。   没心没肺的她,素来是想睡就睡,随着她的睡着,那些追杀她的人,真又找了回来,站在岸边四处巡视。   无果后,他们又纷纷离开。   水中的柳织织,越睡越沉,缓缓浮动。   她的意识再次落在那无边的迷雾中,缥缈的场景内,她自然又见到那正在与自己下棋的玄衣男子。   她出声:“怎么又是你?”   这次她没朝他靠近,因为没必要。   但颇为意外的是,他竟是难得站起身,负手朝她走来。   她便清晰地看到,他那张和唐离一样的脸。   她盯着他的脸,想看出些什么。   他一时未出声,只自若地缓缓朝她走近,步伐不徐不疾,与当初她刚遇到的唐离,几乎是一个调调。   他就像失去自我前的唐离。   但也仅仅只是像,柳织织觉得此人应该不是唐离。   也不对,又好像就是唐离。   柳织织琢磨着,反反复复的,琢磨不出所以然。   所以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知不觉,此人已立在她面前,她以最近的距离看着他。   直到察觉到他正伸手抚向她的腹部,她下意识想后退,却无法动弹,像是被定了身,毫无挣扎的余地。   这……   她便道:“你想做什么?”   他未答,手指轻轻落在她的腹部。   他垂着眸,低低地,意味不明地出声:“孩子……”   柳织织又问:“你到底是谁?”   他仍垂着眸,注意力似乎都在她的孩子上,默了瞬,他才缓缓回她的话:“我们很快便会相见。”   柳织织正欲再问什么,却忽觉腹痛。   “嗯……”   闷哼间,她倏地睁开眼。   她的跟前已没有那人,只有挺清澈的湖水。   她怔了怔,察觉到腹部还有隐痛,便下意识抬手去抚。   不散的隐痛,让她觉得不妙。   她稍思,立即上了岸。   看天色,她知道现在是早上,所以眨眼的功夫,她就在水里睡了一夜,而且还不知自己是飘在何处。   她试着瞬移,依然没有效果。   但她的肚子还在疼,虽然疼得不重,也足够让没当过娘的她不敢马虎。   无法找师父的她,只能决定去找其他大夫。   摸摸索索挺久,她终于上了一条路,不久后又遇到百姓,在打探下,她成功找到最近的一个镇。   虽然浑身是水,她仍是先去了医馆。   反正她不觉得冷。   她进医馆时,迎面走出的看病者见到她,免不得怪异地躲开。   她无视别人的目光,去到大夫面前。   大夫出声:“你这是……”   柳织织坐下,直接将手伸到对方跟前:“我有孕在身,肚子莫名一直在疼,疼得不重,但不停。”   大夫颔首,给她号脉。   柳织织瞧着大夫的反应,他的脸上并无异色。   所以她的体征,与一般人无异?   她便不由想起自己穿越过来,刚醒的时候,童落对她说过,她除了没心,其他生命体征都正常。   所以确实正常?   不过也是,她能吃能喝,各种机能正常,体征正常不算意外。   大概是那妖族血脉产生的力量,维持了心脏在生命中的作用。   师父也说过,当初她是靠妖族血脉活着的。   而如今,就算她是妖,那也是由人入的妖。   她的本体仍是人,差距应该不大。   正是她如此想时,大夫出声:“从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夫人和腹中胎儿,都极好,并无异常。”   柳织织问:“确定无异常?”   大夫道:“唯一的异常,大概就是夫人的身子着实太强健,恕老夫眼拙,没看出夫人竟是位深不可测的高人。”   他看柳织织的目光中,透出惊奇。   “……”   柳织织觉得,有妖力加成,自然强健。   她又问:“孩子真没事?”   那她怎么还在疼?   大夫耐心地再给她号了号脉,便道:“夫人放心,这种小事,老夫不会诊错,夫人的身孕恰好一个半月。”   柳织织正要颔首,忽然怔住:“你说什么?”   大夫不解:“怎么?”   柳织织问:“你说孩子多大?”   大夫答:“一个半月。”   柳织织稍顿,便道:“你再诊诊。”   之前她得知怀孕时,已是一个半月,如今明明快两个月才是。   大夫依了她,抬手又搭上她的脉搏。   他仔仔细细地号脉后,仍是道:“确实是一个半月。”   柳织织拧眉,觉得对方不像庸医。   她想了想,实话道:“可是近半个月前,我的孩子已是一个半月。”   大夫闻言诧异,便再给她号脉。   这次他所用的时间颇长,好一阵后,他才收手道:“以老夫所诊,胎儿确实极好,也确实是一个半月。”   “这……”   柳织织不解。   既然极好,怎就不长呢?   她看着眼前大夫,想再说什么,又只能怀着疑虑闭了嘴。   她付了钱,离去作罢。   踏出门槛,她抚向已停止疼的肚子。   经历过种种事情,她基本可以确定这孩子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连人都不是。   若不是人,那是不是需要灵气才能正常成长?   灵气……   思及此,她决定找个灵气多的地方试试。   她一时没有离开这个镇,只找了个铺子换了身衣服,便四处打探起,企图得知什么地方的灵气最多。   如今这个世道,了解这种事的人少,打探起来便不大容易。   打探间,甚至有人觉得她奇怪。   直到午后,她才从一修道者那里得到成果。   这修道者看着是个混日子的半担水,未想却有点东西,在她用钱的收买下,他知无不言,极为积极。   他告诉她,灵气最多的地方是东海清河仙岛。   柳织织惊讶:“清河仙岛?”   那不是师父说过的,古时的修仙第一门派?   修道者装模作样地捋着自己的胡须,晃了晃脑袋:“东海清河仙岛,顾名思义,自然是在东海,只是普通人,极难抵达,夫人怕是……”   话语间,他打量着柳织织瘦弱的模样。   柳织织问他:“你去过?”   修道者干咳了下:“本道见多识广,看过数不清的古籍,也了解过现实,夫人若不信,再问问别人便知。”   柳织织又给对方一笔钱:“怎么去?你好好说。”   她信他的话,否则清河仙岛不至于会成为曾经的修仙第一门派。   岛上灵气,肯定比别处多。   修道者接过钱,免不得笑眯了眼。   但只是一瞬,他正色道:“其实本道也尝试过去那里修炼,却以失败告终,一般人确实去不了。那个岛邪门得很,也不知因何故时隐时现,周围气候也不稳,能不能到达都全看运气。最关键是太危险,据说清河仙岛曾是在海空中,经历过很久才落到海中,自此吸引了无数海怪走兽,无论是岛上,还是岛的周遭,皆是能让人有去无回。”   吸引海怪走兽,肯定是因为灵气充沛。   这点柳织织懂。   她不由又思起作为仙的师父,不知他会不会在那里。   于情于理,他该是会常去。   默了会,她便对修道者说:“你给我张去那里的图纸。”   修道者担忧:“夫人真要去?”   柳织织点头。   修道者也算个心善的人,他正欲相劝,被柳织织打断:“无需多言,先生给我图纸便可,多谢。”   修道者叹气:“好吧!”   且说远在国师府的唐离,自柳织织离开后,他便又让白潜玉查询她的线索,这次却是好些日子都没有她的踪迹。   他正在亭内喝着酒,白潜玉踏入院中。   他闻声,立即看向对方。   照理说,他身强体壮的,加之不缺灵药,经过这些日子,身上的伤该是能好得七七八八才是。但如今的他,看着仍旧苍白憔悴,脸上的肉又少了一层,全是自我糟.蹋的结果。   白潜玉瞧着他,沉声道:“还没找到她。”   唐离闻言,不由捏碎手中酒壶,掌间鲜血滴下。   最近他的手,不断旧伤添新伤,早已血肉模糊。   宴七见了,赶紧过来给他处理伤口。   好在这次,他没有拒绝。   唐离闭上眼,忍耐着那股思念成狂,让他心疼难忍的滋味。   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她。   他找不到她,就无法见到她。   她永远不会来找他。   白潜玉看不过去:“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你如何才能明白,她是妖,你留不住她,她没有心,你做什么都没用。”   她没有心,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唐离只听进这句话。   他的喉结沉重地滚了滚,便缓缓睁开那双满是酒气的眼。   他如今的希望,就在清河仙岛。   他意味不明地坐了会,便拿起身旁的玄破灵剑扔给白潜玉:“若找到她,带她去东海清河仙岛找我。”   话罢,他便站起身。   宴七赶紧将他手上的伤口处理完毕。   白潜玉不解:“什么清河仙岛,你去那里做什么?”   唐离未答,大步离去:“备马。”   宴七听到过唐靖月和唐离的对话,多少了解些情况,他让了人去备马,便进屋匆忙地准备包袱。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该与公子一起。   但是当他拿着包袱踏出国师府正门时,却不见公子的身影,一问才知,公子已迅速独自启程。   这……   公子还什么都没带。   宴七愣了愣,立刻上马去追。 第072章   唐离骑着马飞奔于街道上, 速度极快,惊得路边的百姓纷纷往两边逃窜,沿路的摊子被慌乱的百姓撞倒无数。   唐离神色不惊,速度始终不减。   他直奔东城门, 却被许多官兵拦住去路。   领兵者是内城卫指挥使, 韩玉。   唐离驱马停下, 面露冷色, 显然是觉得这些人碍事。   韩玉亦是骑在马背上, 威风凛凛, 浑身冷肃, 他将唐离那颓废清瘦的模样看了看, 便道:“皇上请唐公子入宫一叙。”   他扬着下巴, 颇为傲慢。   唐离只道:“滚。”   韩玉脸色沉下:“唐公子这是敬酒不吃, 吃罚酒?”   看其架势,所谓的一叙显是不善。   但无论什么情况, 唐离都不会放在眼里,他冷冷一笑, 倏地由马背跃起, 企图直接越过这些蝼蚁离去。   韩玉见了,立即挥手:“上!”   他所带的都是精兵,都迅速朝唐离开弓。   咻咻的箭朝唐离射去,与此同时,武功绝顶的韩玉也飞离马背,手持长.枪,直刺即将越过他的唐离。   唐离及时在空中跃得更高,躲开了这数不清的箭。   相比于当初他带柳织织离开都城时,所面对的那天罗地网的阵势, 当下的情况,对他来说,好应付得多。   而且这次他是一个人。   他躲开之际,韩玉的长.枪袭来。   韩玉本以为自己铁定能刺中唐离,未料在电光火石之间,唐离宛若化成魅影一般踩到他的枪头上。   借力之下,唐离由空中如流星划过,直接落在城墙之上。   他未回头看过一眼,又马上飞离。   这次的他没杀过一个人,却以快到让人无法反应的速度摆脱了韩玉他们,飞速消失于城墙上的官兵眼前。   韩玉领兵去追,已是无用之功。   唐离之所以凝神以跑为主,一是因为他急着去清河仙岛,没有什么比与柳织织有关的事更重要,二是因为他的身子终究没有恢复,与那些人纠缠得越多,对他便越是不利。   彻底甩开追兵,他落地捂胸轻咳了下。   因他已没有马,只能暂时步行。   直到行了近半个时辰,他听到马蹄声,便顿足回头看,见到一名普通百姓在骑着马,速度不快地赶路。   唐离直接抬手五指一收,甩袖一挥。   “啊——”   该百姓措不及防被甩离马背,落在地上痛嚎。   唐离未管他,跃上马背离去。   该百姓见了,马上艰难地爬起身去追:“回来!”   但眨眼间,唐离已离远。   唐离骑着这匹对他来说属于次品的马,算是真正踏上前往东海的路程,期间没有再遇到其他寻仇的人。   因路途遥远,一匹马不可能长跑不停,他便会时常再抢马换上。   马的问题对他来说好解决,但他的身子免不得难捱。   路程的一半时,他头晕得难忍,无力到差点瘫下,便不得不下了马,在路边倚着树坐下,喝了口水暂时歇息。   他闭着眼,往嘴里递了颗药。   正是他一动不动时,一辆马车由他面前路过。   驾马车的车夫是个中年人,马车内坐着的是同样要赶往东海的柳织织,当下的她正在舒服地睡觉,脸色红润。   反观唐离,俊脸清瘦,苍白落魄。   他未看那马车一眼,只以最快的速度休整着。   约莫差不到后,他便坐直身子运功。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他呼了口气,睁开那双总算有了清明的眼。   他起身上马,继续赶路。   以他的速度,很快便追上并越过前头的马车。   一阵风吹过,车帘扬起,柳织织迷迷糊糊地半睁眼,未想却见到那熟悉的背影,她稍怔,便马上睁开眼。   她定眼瞧去,已不见任何身影。   难道是梦?   对方穿的是玄色,莫不又是梦里那个人?   她想了想,懒得较真这些,只问外头车夫:“大叔,现在什么时辰?”   车夫道:“大概辰时中。”   “哦!”   柳织织拿起旁边的零嘴,往嘴里递。   她又问车夫:“我们这是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到?”   车夫道:“还差一半的路程。”   还有一半?   柳织织觉得,如此赶路着实太慢,她便放下零嘴,又尝试起使用自己这已经失灵好几日的法术。   未想随便一试,忽然有用。   她从马车内消失。   车夫没察觉到任何异常,仍在赶路。   柳织织在施法时,一门心思地往东,她不知在瞬间移了多少距离后,扑通一声,颇为不凑巧地落入水中。   她浮在水面,拧眉吐了吐水。   好咸。   她将周遭瞧了瞧,发现几乎一望无际。   莫不是她已到东海?   她便马上拿出身上的图纸,本欲看看清河仙岛的方向,却见图纸上的墨迹已经被泡得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那臭道士不是说防水?   这纸看起来是真的防水,但墨迹怎么会糊?   早知不防水,她就好生放了。   她本还想趁法术有用,直接上岛,但现在没法,便不得不依着日头的方向,向西游着,打算先上岸再说。   她缓缓边歇边游着,午时才成功上岸。   海边有靠海为生的百姓在忙碌,他们忽见一陌生女子出水,免不得都觉得惊奇,便有人围过来看。   柳织织抹了把脸上的水,问道:“这是哪里?”   有一位大娘道:“徊杏渡。”   柳织织想起图纸上的内容,徊杏渡好像就是那道士标注的渡口。   看来这地方没错,就算错了,肯定也能到清河仙岛。   她从自己那素来随身携带的密封羊皮袋中拿出钱,直接给回答她问题的大娘:“麻烦带我去买身衣服。”   大娘接过钱:“好好好,姑娘随我来。”   无论到哪里,有钱好办事。   柳织织跟着大娘离开徊杏渡,大娘问柳织织:“姑娘怎从海里出来的?”   柳织织搪塞道:“落了海,游了过来。”   对外人来说,柳织织就是个娇弱的女子,不仅是外地来的,还是淡定地从海里爬出来的,大娘免不得问东问西。   柳织织都随便敷衍着,大娘未起疑。   大娘领她进了一个镇,本打算带她去自己家里换衣服,被她回拒,她自己找了个成衣铺子换衣服。   付钱时,她问掌柜:“老板可有去清河仙岛的图纸?”   掌柜诧异:“清河仙岛?”   住在这附近的人,不比其他地方,自然几乎都知道清河仙岛。   掌柜上下打量柳织织:“姑娘要去清河仙岛?”   柳织织点头。   掌柜便正色道:“姑娘还是莫开玩笑,清河仙岛虽然据说曾是个修仙的地方,如今只是个可怕的荒岛。别说姑娘就算有图纸,也不见得能到,就算到了,定也会进入那些怪物的腹中。”   听起来,跟那道士说得差不多。   不过柳织织觉得,在这里随便找一个人都知道清河仙岛的事,那她打探起来便容易得多。   她道:“老板只管说,怎么弄到图纸?”   掌柜见柳织织不为所动,便道:“图纸好弄,在徊杏渡干活的那些船家,很多都知道清河仙岛的大概路线。姑娘若非要这图纸,可以沿着这条路往北走,能打探到一个常年航海的船夫。”   “多谢。”   柳织织道了谢,离开铺子。   如掌柜所言,她果然打探到一个海航经历比较丰富的船夫,船夫听说她要去清河仙岛的图纸,也是一番相劝。   柳织织只固执地要了图纸。   因为她明白没有船家会愿意载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所以她这次要的图纸是确保可以防水的,以让她自己渡海过去。   拿到图纸的她,尝试施法。   船夫走出屋门,眼睁睁看到她消失,便呆住。   柳织织没离远,而是又回到那徊杏渡,她挑了艘看起来比较舒适的船,付钱要了位置暂且休息着。   午后的她,正是该入眠时。   去清河仙岛的事,明日再说。   这里的百姓依旧忙着自己的事,除闲时,会拿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柳织织当谈资,大部分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事。   直到夜里,有的人离开渡口,有的人回船里睡觉。   海边的夜里,海浪声不断。   次日很早,渡口又渐渐热闹起来,西面不远处,唐离骑着一匹马奔至,随即直接飞了过来,落在海边。   俊美不凡的男子忽然出现,百姓又围观起。   他们指点议论着。   这才刚来一个貌美的女子,是由海里爬出来的,又来一个好看得惊人的男子,是从空中飞过来的。   唐离负手望着海中,清河仙岛的方向。   图纸他看过,也都记在脑中。   离他最近的一名船夫过来问:“公子可是要渡海?”   唐离吐出四个字:“清河仙岛。”   船夫闻言,惊诧道:“公子要去清河仙岛”   “嗯。”   周围的其他人闻言,便都面面相觑。   船夫瞧了瞧唐离清瘦单薄的样子,说道:“清河仙岛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会要人命的,公子……”   唐离只道:“多少钱渡?”   船夫赶紧摆手:“这不是钱的问题,这笔生意没人敢做。”   船夫话罢,回了自己的船。   唐离便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都纷纷回去做自己的事,只留了几个暂时没事的,继续打量着唐离。   他实在长得太好看,男女都舍不得移开眼。   正是唐离意味不明地将这里的一艘艘船瞧过,一位看他看得最入迷的女子出声:“要不奴家来渡吧!”   唐离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二十几岁的年纪,瞧着很干练,看来是常年在这里做事的。   但她看唐离的眼神,似乎别有用心。   旁边的人闻言,便有打趣的声音响起:“祁娘这是看中这位公子的皮相,便连命都不打算要了?”   其他人跟着笑起。   看情况,这些人显然知道这祁娘是何货色。   祁娘道:“去去去,一群没种的大老爷们,少在那里说风凉话。”   她这话出口,更是让人哄笑不停。   祁娘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唐离:“公子如何?”   唐离面无表情地应下:“好。”   “公子随奴家来。”   周围的人都瞧着唐离跟上祁娘的船,他们基本上都只瞧热闹,不相劝,极少数的叹气,想劝也作罢。   人一般都是如此,只管好自己。   祁娘的船不大不小,干干净净的,像女子的地方。   祁娘利落地摇着桨,船渐渐离岸。   岸边的一艘大船中,刚睡醒的柳织织走出船舱,便听到这里的百姓议论有人已前往清河仙岛送死的事。   打听下,她看到那船已离远。   她暗觉可惜,没早些起来蹭个船。   唐离屈膝倚坐在船舱前,单手随意地搭着膝盖,他看着这海上的一幕幕,俊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大,也似乎察觉不到祁娘时常落在他身上的那道,仿佛随时要朝他扑过来的目光。   随着船驶到海中央,祁娘的手里出现一包药。   她问唐离:“公子可要喝茶?”   唐离没理。   祁娘稍顿,便放下船桨,过来欲进舱,未想唐离忽地一挥袖,一股无形的力量令她扎实地摔在船板上。   “啊……”她痛呼出声。   唐离的目光仍未落在她身上,只冷漠道:“去清河仙岛。”   跟他动怀心思,自然是找死。   祁娘撑着船板抬头,面上露出慌意:“你……”   这人使的是武功?   还是法术?   她根本没想过真要带他去清河仙岛找死,她主动渡他,不过是因为对他起了难以克制的邪.恶心思。   未想色.迷.心窍的她,竟然撞到铁板。   唐离随意地抽出腰间折扇,利落地旋转间,折扇已抵上祁娘的脖子,利刃的微刺下,她的脖颈马上流出血。   他仍目不斜视:“去清河仙岛。”   祁娘真是彻底怕了,她的脸白下,颤颤地说道:“公子,奴家错了,奴家不该骗你,奴家没打算去那里。”   难不成劫色不成,还要赔条命?   唐离的扇骨又往祁娘的脖颈挤了些,她的血流得更多。   祁娘疼极:“公……公子……”   唐离懒得与她废话,扇骨继续使力。   祁娘噙着泪,马上慌张道:“奴家去,奴家去清河仙岛。”   唐离收了折扇。   祁娘爬起身,企图劝说:“公子,清河仙岛……”   唐离终于侧眸看她,眸中透着寒意。   他似乎是在看死物。   祁娘狠狠地打了个机灵,已彻底明白此人是人面兽心,他长着一张无人能比的俊脸,心却是黑的。   她不得不转身,重新掌起船桨。   清河仙岛可是个要命的地方,可她去不去都得死。   本能让她更害怕眼前的危险。   后来她想了想,便暗暗偏离清河仙岛的方向。   但唐离忽然出声:“东北向。”   他语有不耐。   祁娘明白他知道清河仙岛的路线,便不得不照着正确的方向去,每往前移动些距离,她的心更慌一分。   唐离倚着船舱闭上眼,思念着他的织织。   祁娘下意识转头看他。   她始终注意着他的动静,盼他能睡过去,却看着看着,又不由贪恋起他的姿色,一时间便移不开眼。   直到他忽地冷哼了声,她马上收回目光。   祁娘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便不敢再玩任何猫腻。   不敢看他,也不敢偏离路线。   不大不小的船在海上稳速前行,由早晨到午后,不知不觉大半日过去,周遭渐渐大雾弥漫,极难辨别方向。   祁娘怕得发抖,他们离清河仙岛越来越近了。   据她所知,附近可能有海怪。   越临近清河仙岛,气候会越奇怪,遇到海怪的几率会越大。   唐离睁开眼,瞧着周遭。   祁娘看向他,试着说道:“公子,这里……”   唐离打断她:“继续。”   祁娘抹了把泪,只能闭嘴作罢。   随着继续前行,海上的迷雾越来越厚,厚得连日头都射不进,根本已经无法找路,祁娘便再道:“公子,这情况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哽意。   唐离道:“别转向。”   祁娘依着他。   他们在浓厚到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迷雾中穿行,不知又过去多久后,忽然有一道恐怖奇怪的吼叫声响起。   祁娘吓得惊叫:“啊!”   她不由后缩。   唐离始终倚着船舱,也始终面不改色。   他道:“左转些。”   左转些?   祁娘惊住,那不就是那怪声传来的方向?   她转头看向唐离,不由跪下磕头:“公子,求你饶了奴家,我们回去吧!再过去,肯定死得连尸体都没。”   唐离抽出折扇朝祁娘扔去,快狠准地扎在她跟前。   祁娘惊恐地睁大眼。   唐离道:“不去,就现在让你死。”   祁娘吞了吞口水,只能爬起身,颤颤地握住桨。   她依唐离所言左转些。   “吼——”   他们离怪声越来越近,直到忽然有个奇形怪状的巨大脑袋由水里钻出,它似因看到他们,便快速移近。   “啊——”   祁娘惊叫一声,扔了桨瘫坐在地。   唐离站起,他看着怪物,直到见其来到船边,大半个身子浮出水面,怀着巨大的阴影朝他们扑来时,他抬手用内力将船上的一根木棍推了出去,木棍直接插入怪物的要害。   快狠准的一下,怪物发出震耳的嘶吼。   它疯狂晃动着丑陋的身躯,晃得海水翻滚,船跟着大弧度摇动。   但只是几下,它沉入水中。   海水渐渐归于平静,船跟着慢慢稳下。   唐离面不改色地瞧向祁娘,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吓晕过去。   他稍顿,又看向水中。   有所察觉的他,步到船边,他发现水中有其他的血从另一方向蔓延过来,周遭的血腥味迅速更浓郁。   他立了会,便自己握住船桨划船。   他所去的方向,正是血蔓延过来的方向。   越往前,水中血越厚。   直到四周都是血红一片,不见正常颜色的海水时,他看见另一艘船在眼前,那船大得惊人,极为豪华。   他未犹豫,直接跳了上去。   但他料想不到的是,会在船上看到薛雁南。   当下的薛雁南正无力地倚着大柱子而坐,他的身上满是血迹,脸色苍白,显然是已经身受重伤。   离他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应该是船夫。   薛雁南看到唐离,眼里划过意外。   他抿了下干白的唇。   唐离负手缓缓朝薛雁南走去:“你怎么在这里?”   还真是冤家路窄。   与狼狈的薛雁南一比,当下的唐离,倒显得精神得多。   薛雁南也更显落魄。   薛雁南没回唐离的话,他隐隐喘了口气。   唐离又漫不经心地瞧了瞧周遭的情况,能想得到薛雁南定是杀了许多海怪,水里才会有那么多血。   这小子倒是给他解决不少麻烦。   他随性地蹲在薛雁南面前,伸出折扇挑起对方的下巴,打量着其面无血色的样子:“啧啧,怎么还没死呢?” 第073章   薛雁南知道唐离想他死, 他又何尝不想唐离死?   但怨只怨他无能。   他别开头,躲开唐离的折扇,与之无话可说。   唐离站起身,把玩起折扇, 他的目光仍落在薛雁南身上, 语气变冷:“无论你怎么摸索来了这里, 肯定是为了织织吧?”   他能想到来此, 薛雁南也能想到, 不算意外。   薛雁南不答话。   唐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薛雁南, 自是看不顺眼。   任何肖想柳织织的, 他都容不下。   他握住折扇的手稍一顿, 本打算就此出手送这小子一程, 可不由又想起对他哪里都不满意的柳织织。   思起她的以理待事, 若他杀了薛雁南,她怕是对他更不满意。   毕竟, 薛雁南是武昭王妃的儿子。   他抿了下唇,决定暂时留这小子一条命作罢。   何况后面估计还有用。   他隐隐冷哼了声, 再瞧了瞧已闭上眼, 本就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薛雁南,便转身跳回祁娘的船上。   他步到祁娘身边,蹲下用折扇点了下对方的穴位。   祁娘缓缓睁开眼,满是迷茫。   直到她渐渐思起什么,便倏地惊叫着坐起身:“啊!”   唐离站起,离她远了些。   祁娘的目光触及到唐离,才颤颤地冷静下来,她赶紧查看四周,见没有海怪, 才狠狠松了口气。   她还在不断喘着,余惊未了。   唐离无视她这几乎被吓掉半条命的样子,只道:“跟我上大船继续掌舵,否则现在就扔你入海喂怪物。”   祁娘闻言,不由抖了下。   唐离不管她怎么想,转身又跳回大船。   祁娘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船旁边竟有那么大一条船,免不得吃惊。   她还没见过如此大的船,大得比过房子。   她不敢忤逆唐离,何况她见识过他连海怪都能轻巧杀掉,便只能颤着身子爬起身,过去将自己的船划近大船。   她上大船时,唐离已随意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他环着胸,等着继续前行。   祁娘将船板上的一幕幕收入眼底,当她看到那死去的船夫,脸色跟着惨白下来,偏偏船上两个男人都没有反应。   她抹着泪,踏上阶梯,上去掌舵。   不知停了多久的大船,终于又开始移动。   薛雁南始终没说过什么。   他歇了阵,便缓缓爬起身,进入船舱。   船舱内的空间极大,不仅格局复杂,还分割出几个房间,他沿着走廊艰难地往里去,进入第二个房间。   他拿出药,坐下给自己处理伤口。   周遭仍是厚厚的,让人无法分辨方向的迷雾,虽然一时间没有再遇到海怪,祁娘也不知道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去。   她看了看唐离,只能顺着直觉行事。   或许是这个船太大,已是把周围的海怪吸引过来,被薛雁南杀了,所以后来的很长时间,四周都是静的。   许久过去,无事发生。   船始终稳着一个方向行,不知不觉迷雾渐渐变淡,又渐渐没有。   乍一看,他们就像在寻常的海面上。   四周风平浪静,且一无所有,看不到任何边际。   祁娘掌舵仍往东北方向直行,徊杏渡的人都知道,清河仙岛就在徊杏渡的正东北方,只需直行。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始终无法抵达终点。   她便看向唐离:“公子……”   唐离只道:“继续。”   祁娘依着他,哪怕又饿又渴,也不敢有怨言。   但不管过去多久,他们还是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直到夜色来临,又到夜渐渐变深,始终没有结果。   传说中的清河仙岛,像是被隐了身。   唐离忽然出声:“过来。”   船上除了已经入舱的薛雁南,只有祁娘,祁娘迟疑了下,便怀着害怕,缓缓踏下阶梯,朝他走去。   唐离未看身侧的她,只拿出一粒药:“吃了。”   祁娘愣住,不敢接。   唐离没耐心跟她磨.蹭,他站起转身,直接将药弹入她嘴中,指尖力道大到足够那粒药奔向她的喉间,被她下意识吞下。   “嗯……”   祁娘捂住喉咙,变了脸色。   唐离越过她:“何时到岛,何时给解药。”   他进入船舱。   祁娘的眼泪落下,所以是毒.药?   她哭着回去掌舵。   唐离在船舱内随便挑了个房间,歇息起来。   在唐离入舱没多久,薛雁南步出。   薛雁南瞧了瞧寂静的海面,便转身踏上阶梯,去到流泪不止的祁娘身边,他将拿来的吃食和水囊递给她。   祁娘瞧了瞧他,上前接过。   她着实又饿又渴,便坐下吃喝起来。   薛雁南道:“你可以先歇会。”   祁娘点头:“多谢。”   薛雁南没与她说其他,他走到护栏边,瞧着海面发起呆。   希望柳织织有心的,自然不只有唐离。   他亦是百般希望给她找到一颗心,所以才回到清河山庄,在祖父那里一番打探下,便摸索来了这里。   他就如此站着,许久未动。   舱内的唐离许是本就虚弱,又没好生歇息过,当下倒是睡得还行,就是那对好看的长眉始终皱着。   时间静谧地流淌,凌晨来临。   不敢歇息久的祁娘,睁开眼继续掌舵。   船仍是往东北方稳速移动,薛雁南已不知何时回了舱,只祁娘怀着恐惧,为了解药,始终在外头。   后来没睡多久的唐离,也醒来。   他就这样躺着,一时未动,胸膛狠狠地起伏了下。   喉结滚动的他,似在压抑着什么。   外头的天色渐明时,他才缓缓起身,坐在床边。   他稍顿,往嘴里递了颗药。   正是他不知在思些什么时,外头响起祁娘的大唤:“看到清河仙岛了!”   他闻声,立即站起出去。   因着他所睡的房间比较靠里头,他踏上走廊时,看到薛雁南已经大步沿着阶梯,出了船舱。   他暗哼,步伐未停。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船头,确实看到远方似有岛屿。   十有八.九就是清河仙岛。   为了快些拿到解药,祁娘来了精神,加快过去的速度。   他们眼见着离岛越来越近。   唐离和薛雁南都盯着那岛,由看不清什么,到渐渐可以瞧到岛上的草木,却忽然察觉到其他的异样动静。   他们低头看向水中,一只大得惊人的海怪倏地跳出。   这海怪不仅大,且有多个触手。   祁娘见了,彻底僵住。   这只海怪,比她的船还要大,还有又黑又大的眼睛盯着他们。   那幽幽的目光,令人头皮发麻。   薛雁南马上抽出剑,利落地刺中海怪甩过来的那只触手,随即狠狠一划,触手破了个巨大的口子。   海怪发出刺耳的吼声,又同时甩来另外两个触手。   薛雁南继续应付。   唐离负手缓缓后退,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只宛若看戏,瞧着本就重伤的薛雁南与海怪厮杀。   海怪的触手在不断朝薛雁南拍打,薛雁南一边施用轻功躲,一边试图去刺,但是海怪太大,他的剑给它的触手造不成致命的伤害,哪怕受了伤的触手,它也能继续用,而且越受伤越凶。   反观薛雁南,只是个渺小,且重伤的人。   没过多久,他越来越吃力。   海怪的拍打下,大船在跟着摇晃,船头很快破裂一大块。   海怪的身体在移近,情况不妙。   唐离总算没看戏,抬手间,那死去船夫身边的一把刀落入他手中。   他跃到高台之上,瞧着海怪的身体。   当下不知离大船多远的地方,漂浮在海面的柳织织正睡意惺忪地睁开眼,她迷茫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周遭。   她稍顿,便叹了口气。   昨日一早,她便由徊杏渡往东北方瞬移,却是来来去去地瞬移了几乎整日,她都没看到清河仙岛。   她的法术难得许久不失灵,却毫无成果。   后来没有办法,她只能如此睡着。   现在睡足,她决定继续。   她瞧了瞧日头,虽能辨别方向,却完全分不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清河仙岛的东北方,还是西南方。   她稍思,决定往东北方试试。   想做就做,她一施法,成功离开所在处。   扑通一声,她又落入水中。   她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将周围看了一圈,一样的海面,一样的一望无际,差点让她以为她根本没动。   她思起图纸上的标注,清河仙岛离徊杏渡的距离,应该不会远得离谱。   所以稍作琢磨后,她决定往西南方一点。   若是再不行,她只能回徊杏渡,重新估量距离。   她又一施法,再次成功。   这次她没有落入水中,也没有落在地面,听到恐怖不明的声音,她立即低头,看不明白自己落到什么上。   她抬头,发现周围有巨大的触手在晃动。   这……   她的眼睛睁大。   好恶心!   薛雁南正是在与海怪的触手搏斗,却见海怪忽然停下拍打,便看过去,未想见到柳织织落在海怪的头上。   他愣住。   唐离正欲找准海怪的要害再出手,忽见这一幕,便也僵了身子。   她怎么来了?   海怪只呆了一下,便大力甩动起自己的身体。   “啊!”   柳织织不由叫出声,晃了起来。   她稍一想,便明白自己不仅遇到海怪了,还落在海怪身上,便欲马上施法移开,法术却是忽然失灵。   她没法,只能跟着摇摇晃晃。   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不能落入水中,会被吃掉。   这么大的海怪,她这小小的身躯,哪里够它塞牙缝?   她的运气要不要这么背?   唐离及时回神,倏地跃起以最快的速度朝柳织织飞了过去,他也落在海怪的脑袋上,将她揽入怀中。   在海怪的触手朝他们拍来的前一瞬,唐离直接脚下一借力,没有任何停顿地搂着柳织织跳离。   他的脚尖落在海面,如蜻蜓点水,飞速前移。   很快,他们成功由岛上着陆。   薛雁南见了,欲也施用轻功跟上,却忽然被人拉住。   他回头,见到祁娘惨白着一张脸看他。   她哽着嗓子道:“不要丢下奴家。”   而且她被喂了毒。   薛雁南终归不是唐离,他稍顿,便只能忍下追上柳织织的冲动,继续持剑应付海怪,打算先杀它再说。   柳织织被唐离带上岛,便惊讶地看向唐离:“你……”   他怎么来了?   唐离没出声,只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再往岛上走了些,之后将她摁.在一棵树上,低头狠狠地覆上她的唇。   “唔……”   柳织织拧眉,这货又来这套。   唐离啃着她,汲.取着她,里里外外地搜.刮吞.噬。   他的动作极其凶.狠,透着宣.泄与怨恨。   还有一份极.致的思念。   复杂的情感驱使下,他的残戾嗜血无法压.抑,牙关不由一合,痴迷地吸起她那甜到让他发疯的鲜血。   “唔……”   柳织织被疼到。   察觉到她的不满,唐离才有所回神。   他的动作忽然变得轻柔,令正欲使大力推他的柳织织顿住。   柳织织近在咫尺地看着他的眼,眸露不解。   精神分裂了?   唐离最后啄了啄她,不舍地移开。   他瞧着她的眼,眸底幽暗。   许是因他救了她,柳织织难得没随随便便不留情地推他,她只迎视着他的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离压下汹涌的冲动,放柔声音:“我来这里给你找心。”   他看她的目光,明明像是想吞了她。   他难以忍耐地抱紧她,他们已经好久没见面。   他想她想得要疯。   入骨的思念,让他无法忍耐抱她的力道。   柳织织疼得出声:“你轻点。”   她难得如此乖,与他像是老夫老妻在重逢,唐离察觉到这一点,便识趣地放松力道,只轻柔地抱着她。   他想到什么,忽然放开她。   他拿下自己身上的绳索,缠起他和她的手。   随着两人的手缠起,绳子的两头神奇地自动接了起来。   柳织织愣了愣:“这是什么?”   唐离道:“捆仙索。”   捆仙索?   听这名字,柳织织就觉得不妙,便试着想挣脱,却是越企图挣脱,这捆仙索就将他们绑得越紧。   柳织织服了:“你……”   不用想,这肯定是他最近搜罗到的法器。   这招狠!   终于可以毫无意外地将她扣在身边,唐离隐隐松了口气,他深深地看着她道:“我只是怕你再离开我。”   瞧瞧,他看起来多乖。   但做的依旧不是人事。   柳织织无语。   她哼了声,便问:“你说来这里给我找心?”   这里还能找心?   她瞧了瞧周遭,这里就是清河仙岛?   唐离拉着她继续往岛内走:“依着义父的建议,我来这里找找看,看能不能得到让你有心的法子。”   他欲问她为何来,又闭了嘴。   他暗暗沉了眸色,她大概是来找许遥风的?   这种地方,修仙者爱来。   反正不会是来找他的。   他不由握紧她的手,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恶鬼。   因他的使力,柳织织又看向那捆仙索。   真是麻烦。   两人前行间,她道:“你把这个解开,我不走,被绑着多不舒服。”   唐离看了看她,没说话。   以他的前科来看,自然是免商量。   除了让她有离开他的可能,其他一切都好说。   他不打算与她商量捆仙索的问题,只边行边看着这岛上的一幕幕,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出所以然。   两人踏着林间石阶,往高处走。   柳织织正欲出声,忽然想吐。   她马上抿起嘴,思起自己怀孕,随时可能会吐的事,若是如此一直和唐离绑在一块,肯定会很快被他发现。   她便晃了晃他:“相公,松绑好不好?”   她吞了吞喉咙的不适。   唐离不理她。   柳织织便又道:“我说不走就不走。”   然而她骗过唐离太多次,她说的话,对他来说,毫无信服力。   当下的他,甚至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他只在就着这个岛琢磨其他。   柳织织想了想,道:“我真不走,如果我走了……”   抬眸间,她突然止住话语。   她的注意力本来都在绑住她和唐离的捆仙索上,刚上岛的时候,她见周遭的环境没什么特别的,便没多注意。   直到看见对面宽大庄重的白石门庭,她的注意力被引去。   门庭之上的四个字,大概是清河仙岛?   可这门庭,怎看起来还如此新?   是因无浊气?   让她更意外的是,当他们穿过门庭,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景色变得美不胜收起来,如忽然踏入仙境。   在她的眼前,有烟雾缭绕的群山,溅水的瀑布。   山下鸟语蝉鸣,仙阁林立的胜地,环绕着活水,一望看不到边际。   柳织织不由自主地迈步。   乍一看,她以为自己进入一副山水画中,这山容水态,葱蔚洇润的一幕,真应了一句,别有天地非人间。   唐离牵着柳织织,踏上不算高的索桥。   索桥下,流水涓涓。   唐离始终未出声,不知在思些什么。   柳织织赞叹道:“不愧是灵气聚集的地方,连空气都是甜的。”   她抚向自己的肚子。   来到这里,孩子是不是可以长大了?   唐离虽有自己该想的事,却从未忽视过身旁的柳织织,他见她的另一只手搁在肚子上,便问:“饿了?”   柳织织反应过来什么,拿开手应了声:“嗯!”   唐离拿出一颗药递给她:“吃这个。”   柳织织问:“是什么?”   唐离道:“能取代食物,就是果腹效果不强。”   柳织织摇头:“不吃。”   是药三分毒。   唐离瞧了瞧她,只能随她。   他想着,不知道待会能不能找到果子。   柳织织其实刚醒不久,还没吃过东西,也确实饿了。饿着肚子的她,反胃的感觉,不由变得越发强烈。   她僵硬地忍下吐意。   唐离侧头瞧着她:“不舒服?”   柳织织不理他。   唐离拿下自己的水囊,打开递给她。   这次她没拒绝,接过喝水。   唐离看着她喝水的样子,眼底划过笑意。   这水囊他喝过,她似乎并不介意。   他在想,就算她没有心,是不是也早已习惯和他的关系?   柳织织不知道他所想,将水囊还给他。   但不知是不是喝凉水的缘故,柳织织本还能忍下的吐意,忽然变得越发难忍,她不由捂嘴干呕了下。   “唔……”   因她的强忍,声音不那么干脆。   唐离问她:“怎么了?”   柳织织哼道:“你的水是臭的。”   “……”   柳织织继续往前走,唐离被捆仙索拉着一起。   柳织织有些不安,故意侧过头。   唐离可是大夫,她越想越觉得,这厮怕是会起疑。   她干呕得太明显了。   关键是,没有吐出来的她,那种反胃的感觉,还一直在。以她的经验来看,不好好吐一次,根本压不下去。   可这捆仙索……   她能察觉得到唐离在看她,目光灼灼。   她不由吞了吞喉咙。   真不舒服。   唐离一直关注着她,眼睛没眨过。   不知是想到些什么的他,眸色渐渐变深。   他抬起两人被捆仙索缠住的手,似捏了个诀,捆仙索稍松了些,他将手指伸进里头,触上她的脉搏。 第074章   察觉到唐离的动作, 柳织织看向他。   她见他竟是在给她号脉,马上把手缩开,捆仙索随之又变紧。   她问他:“你干什么?”   她本来想着,号脉是需要时间的, 这么一会的功夫, 唐离应该没发现什么, 但是他看她的目光, 却明显不对。   他死死地盯着她, 薄唇紧抿如利刃。   他的目光似在扎着她的头皮, 不仅灼人, 还极为锋利。   柳织织愣住:“你……”   这货可是神医, 莫不就那一下, 他发现了?   她的每一个神情都分毫不差地落入唐离的眼中, 他缓缓眯了下眼,咬牙切齿地出声:“柳、织、织。”   一字一顿的语气, 昭示着他的怒火。   我去!   柳织织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她就说嘛,他们绑在一起, 肯定会很快被他发现她有孕。   她仍装傻:“干什么?”   就那么一下, 可以是他搞错了。   但她终归是低估了唐离的医术,号脉这种事,对他来说简单到就像走路一样,那么一下足够他确定她是喜脉。   他不会认为自己能搞错。   她下意识摸肚子的动作,以及她如今的反应,也足够证明,她知道自己有孕,却在有意隐瞒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思起那日在蔚邑湖,她的异常。   所以她知道得极早?   唐离始终盯着她, 狠狠地说道:“有我的孩子,你还要离开我?”   他显然气得不轻。   得了。   柳织织泄了气。   看他这反应,她就知道搪塞不过去。   她撇了撇嘴,道:“我离开不离开你,与孩子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跟你做夫妻,有十个孩子也无关。”   现代女性,哪需要顾及这些。   唐离眯眼:“所以你打算带着我的孩子,自己过?”   柳织织点头:“对。”   唐离不由斥了声:“柳织织!”   她把他当什么?   她腹中怀着他的种,却甩开他,与别的男人混在一起。   她甚至觉得,他没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   既然被发现,难以忍受的柳织织往边上走了些,大大方方地吐了起来,虽然吐得都是酸水,仍是尤其辛苦。   唐离只看着她,一动不动。   直到她朝他伸手,他把水囊递给她漱口。   终于舒服了些,柳织织回过头,就见到唐离还死盯着她。   这事,他显然不轻易跟她完。   柳织织便道:“看什么看?不就是个孩子吗?你若那么在意,那就生下来给你,你若不要,就给我,多大的事。”   多大的事?   她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究竟怎么来的?   唐离气笑了,笑得眼眶泛红。   虽然他也是个离经叛道,不受世俗束缚的人,但他受不了柳织织有了他的孩子,却仍非得要离开他。   既然还想隐瞒他。   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你少在那里做梦。”   他恶狠狠地看着她,没有了伪装的温柔,只有原形毕露。   柳织织道:“你想怎样?”   唐离低头趋近她的脸,似乎气得想要咬上她:“孩子我要,你,我更要,你想离开我,永远不可能。”   他自然不是说说而已,柳织织早有领教。   柳织织骂了句:“疯子!”   反正他们就是无法沟通,如今他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以他那霸道病娇的性子,更是不可能沟通。   唐离没理她,而是伸手抚向她的肚子。   动作轻柔,如待珍宝。   发现她怀孕了却隐瞒他,仍想要离开他,他是生气,气得要疯,气得想把她扔床上好好地教训一顿。   可内心深处,他也有高兴。   她终于有他的孩子。   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羁绊。   他渐渐松开她,低头盯着她的肚子瞧起。   柳织织顺着他的目光,也瞧向自己的肚子,再又看向他的神情。   但他板着脸,她看不出什么。   柳织织问他:“你在想什么?”   唐离闻言,抬眸看向她,她仍是那副没事般的样子,被他抓包,却还有兴致想去了解他在想什么。   他看了她一会,忽然又搂住她。   他的怀中,是他最爱的妻儿,这滋味只有他懂。   他搂她的力道不由加重。   柳织织被勒得不舒服,便道:“你挤到孩子了。”   “……”   唐离不信这话,却还是放开了她。   他抬起被捆仙索缠住的手越过她的脑袋,便将她打横抱起。   “哎?”   柳织织低头看向自己那只被迫定在身前的胳膊,因为与他手连手,他如此抱她后,她便尤其的不舒服。   唐离就这样抱着她继续前行。   柳织织便道:“你干什么呢?放我下来!”   “闭嘴!”   唐离仍板着脸,还在与她生气。   但他总不可能真教训怀孕的她,不仅不能教训,还得百般呵护着。   她已经劳累太多。   柳织织觉得他莫名其妙得很,生气就生气,干嘛抱着她走?   抱就抱,捆仙索解了不行。   她便要再与他沟通,可看着他那张黑脸,还是作罢。   她哼了声,继续赏景。   清河仙岛极大,且处处是宝地,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柳织织都觉得眼睛在享受,周遭的景色实在太美。   直到唐离忽然抱着她跃起,眼前的一幕幕飞闪而过。   他们从一处山腰上的阁楼前落地。   唐离终于放下柳织织,柳织织摇了摇颇酸的胳膊。   唐离牵着她过去推开阁楼的门。   阁楼内的设施轻简素雅,极为干净,就像清河仙岛的其他地方一样,不染一丝尘埃,更闻不到任何霉味。   柳织织觉得惊奇,这哪像荒芜的地方。   整个岛都像是被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候。   唐离伸出手指擦了下那木榻,发现没有灰尘,便拉着柳织织一道坐下。   他道:“先在这里歇会。”   柳织织问他:“为什么要歇?”   “脉象不稳。”唐离执起她的手,又给她号起脉。   他的语中仍是沉意浓浓。   刚才那一下,足够他发现这点。   “脉象不稳?”柳织织收回巡视阁楼内其他地方的目光,转头看向唐离,随即循着看向自己脉搏的位置,她道,“怎么就脉象不稳了?我之前看大夫,大夫还说很好呢!”   只是不长大,所以她才来这里。   “怎么就脉象不稳?”唐离看着她,冷沉沉地问,“这难道不该问你?怀着肚子跑来跑去,还摸索来这里,你倒是挺能折腾。上天入地,东南西北,还有哪里是你不能去的?”   “……”   柳织织闻言,有些失语。   作为一个孕妇,像她这样,确实挺神奇的。   她还以为孩子很强悍,不会有事。   唐离再三给她号脉后,忽然警告她:“待回去后,你给我老实待着,若再乱跑,我卸了你的腿。”   听到这话,柳织织瞥向他。   她默了会,问他:“你似乎在意孩子,比在意我多?”   唐离瞧着她的眼:“吃醋了?”   在他看来,人不会有那么多无端的问题。   哪怕是不经意一问,问出来的问题最起码是多少想知道的。   只是她的眼里,仍看不出多大情绪。   柳织织稍思,便道:“没感觉。”   她确实没感觉,无论经历什么,她的心口那一块始终都是空荡荡的,生不起任何涟漪,任何滋味。   不过有的时候,她能察觉到某些异样。   可是稍纵即逝,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抓住,就又转瞬没了,然后无论她怎么品味,也品不出所以然。   最后只剩茫然。   她有时候会想,无心是不会生七情,还是压制了七情?   亦或者,七情是由脑袋与身体的每个部位一起作用生成,只是需要用心去感觉,无心则无法感觉出来?   如此的话……   无心,其实缺的是七情的感知能力?   呃,好像与七情缺失没差。   反正就是没感觉。   唐离看着不知道又在琢磨着些什么的柳织织,缓缓深呼了口气,再次生起期待,因为她的话而破碎。   他不由握紧拳头。   柳织织想到什么,又问他:“你诊出孩子多大?”   唐离道:“两个多月。”   “什么?”   柳织织闻言惊住。   唐离重申:“两个多月。”   柳织织面露疑惑,之前不是才一个半月?   怎一来这里,就马上恢复正常的月份了?   她觉得有些凌乱。   唐离问她:“怎么了?”   柳织织觉得,既然怀孕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其他的事情,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都告诉了他。   唐离闻言,陷入沉默。   他顿了会,马上又给她号脉。   可在他的诊断下,孩子确实没有任何问题,月份也与他推算的没有任何差距,毕竟他清楚她的月事。   不放心的他,手仍落在她的脉搏上。   直到他察觉到其他动静,便抬眸看向门口。   薛雁南施用轻功由阁楼前落地,趔趄下差点栽倒,他歇息一夜好不容易恢复的气色,如今再次尽失。   他的身上,也添了不少新血迹。   柳织织看到他,颇为诧异。   唐离显然不欢迎他。   薛雁南的眼里只有柳织织,他捂着胸口艰难地踏进门槛,再看了看她后,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   他闭上眼,运功给自己疗伤。   柳织织问唐离:“他怎么会过来?”   刚才的情况颇为紧迫,她并未看见船上的薛雁南。   唐离很想将薛雁南一脚踹出去,他的声音冷冷:“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来,只是在海上遇到他。”   柳织织又问:“他怎有这么重的伤?”   唐离侧头看向柳织织,不悦反问:“你关心他?”   柳织织懒得理会他的醋意:“我随口问问。”   不说便不说。   柳织织思起武昭王妃的嘱咐,便推了推唐离:“你有没有疗伤的药?给他一颗,没有的话,补药也行。”   唐离更不悦:“凭什么给他?”   他不补刀,已是仁慈。   柳织织有点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的意思:“我让你给,你就给。”   “不给。”   “……”   柳织织便伸出没绑的手,在唐离身上搜。   唐离推开她的手,冷哼道:“你不是想要离开我?又凭什么对我有所要求?还让我帮助仇人?”   “我……”   一针见血的话,柳织织失语。   唐离继续道:“平时用我的时候,倒是不见你有半点客气。”   哪怕用他的命,她也不觉理亏。   而且用完就甩。   柳织织闻言,便陷入思索。   她的做法好像确实有点问题,明明想跟他撇清关系,却又总是理所当然地把他当自己的男人使用。   为什么?   是因为自私?   还是因为习惯?   她想了会,觉得大概两个原因都有。   她便颇有些理亏地再推了推唐离:“你给是不给?”   唐离仍拒绝:“不给。”   柳织织便道:“不给算了。”   她确实得好好理理自己的这些双标行为。   唐离听到她声音中的疏离,又看向她,发现她浑身上下似乎都写着与他没关系,便彻底黑了脸。   她这都是为了薛雁南?   他沉沉地出声:“柳织织,你……”   柳织织瞥他:“干什么?”   干什么?   唐离被她气得心肝肚肺都跟着疼,若不是知道她不可能对薛雁南生起感情,他现在就把碍眼的薛雁南给杀了。   他受不了这样的她,还不如有恃无恐地对他。   莫不是他的话不中听?   无论如何,他都不得不把怒火压下。   他稍作迟疑,便从身上拿出一粒药朝薛雁南扔去。   薛雁南没睁眼,却精准地接过。   他递入嘴中。   唐离看着柳织织:“现在满意了?”   柳织织迎视着他,没说话。   唐离便问她:“你还想怎么样?只要不是离开我,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说,我都做。”   柳织织闻言,眸色微动,还是未语。   唐离斥了声:“柳织织!”   柳织织叹了口气,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唐离见她欲言又止,正想问她,未想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几人立即看向周遭,包括在疗伤的薛雁南。   柳织织出声:“怎么回事?”   地震?   忽然的震动过于剧烈,顶上有根柱子砸下来,唐离察觉到,马上将柳织织护入怀中,柱子砸在他的背上。   极为沉重结实的一棍,他面不改色。   柳织织抬头瞧了瞧他。   因为捆仙索的缘故,有太多的不方便,唐离赶紧拉着柳织织大步跑出楼阁,薛雁南默默地跟着断后。   随着他们的出去,又有柱子砸下。   他们站到摇摇欲坠的护栏边,惊诧地发现整个岛似乎在上升。   “这……”   柳织织思起那道士跟她说过,这岛本是在海空中的。   这莫不是在回去?   清河仙岛是个巨大的岛,随着它渐渐由海面升起,海上的水位不免急退,造成大到惊人的动静。祁娘正战战兢兢地驶着船,离清河仙岛越来越远,未想海上翻起大浪,大船跟着大弧度摇晃。   她被吓得瘫坐在地,慌得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便看到清河仙岛由海中拔.出。   她的眼睛睁大。   岛上山腰上的唐离他们能看得到远处海面的那膄大船,分辨得出他们所在的岛确实在不断上升。   本是安静的仙岛,震动碰砸声不断传来。   柳织织抬头问唐离:“怎么办?”   唐离瞧了瞧被他抱在怀里的柳织织,哄道:“别怕。”   柳织织闻言,有些怔意。   她又双标了?   薛雁南暗淡地看着搂在一起的夫妻俩,没说话。   他似乎一直多余。   唐离瞧着岛上四周:“岛不会莫名上升,这岛上肯定在生起什么变故。”   薛雁南也是如此认为。   柳织织察觉到脚下台子快塌,问道:“所以呢?”   她觉得他们得赶紧换个地方呆。   唐离道:“我们去看看。”   无论是唐离,还是薛雁南,来此岛就是为了给柳织织找心,自然是任何异常的地方与事情都得摸索着。   唐离打横抱起柳织织,飞下了山。   薛雁南紧跟他们。   随着他们的离开,阁楼前的台子,恰好坍塌。   他们由下面落地,选择往里去。   岛脱离海面后,终于开始平稳上升,不再震动,但已经引起的后果,还在发生。群山之上不断有石头或是木柱滚下,甚至有他们之前看不到的走兽在受惊地胡乱跑动。   本是宁静如画的仙岛,如今乱作一团。   唐离抱着柳织织大步往前,时不时躲避着砸下来的危险。   他们周围嘭咚声不绝,惊险连连。   忽然,一块大得惊人的石头滚下,唐离马上抱着柳织织往前跑,旁边却倏地窜出一只白鹿,差点与他们撞到一块。   好在唐离及时跃起。   他们落地后,唐离低头看向朝天的柳织织。   她这样极容易被砸。   柳织织也看着他:“怎么了?”   唐离没有耽搁,还是捏诀解了捆仙索。   他们的手终于分开。   在柳织织惊讶间,唐离以抱孩子的姿势将她护在怀里,确保她万无一失不会被砸中后,才继续往前。   薛雁南跟在他们后头,默不作声。   柳织织想说放她下来,可思起自己那抽风一样,时灵时不灵的法术,可能保护不了自己,便作罢。   为了安全,她继续双标吧!   后面的路上仍旧惊险不断,他们或跑或飞。   随着越往里去,地势便越高,直至到了一处链接着两座山腰,曲斜向上的廊桥前,他们停下看向廊桥。   廊桥已被毁一半。   这时他们身后忽有声音,唐离抱着柳织织立即跃起。   随着他们的离开,马上有许多不大不小的石头骨碌碌地滚下,不知道是山上哪个地方造成的石群决堤。   他们所待之路,瞬间被堵。   飞过摇摇欲坠的廊桥,他们到达对面的山路。   廊桥也随之彻底坍塌。   柳织织越过唐离的肩头,看着眼前一幕。   多可惜的仙岛,乱了。   唐离落地后,面上若有思意,刚才由廊桥借力高跃的瞬间,他好像看到前方有个高台,高台上似乎有一个人。   他便瞧向薛雁南。   薛雁南的神情告诉他,确实有一个人。 第075章   许是岛上的动静太大, 各处的坍塌不知影响到了哪里,本还算平稳上升的仙岛,忽地又更严重地震动起来。   唐离抱紧柳织织,朝看到的高台方向去。   薛雁南捂胸咳了下, 艰难跟上。   仙岛的再次震动, 免不得引起整个岛的越发混乱, 好在当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地势较高, 被砸的几率大大降低, 只是踩的路时常或裂开, 或崩塌, 以至于他们得时常注意脚下。   见机行事的时跑时跃, 他们离高台越近。   抬眸间, 唐离清楚地见到高台上的背影。   那里看起来是个大天台, 天台边上的人一身白衣。   许遥风?   唐离眯眼,觉得没看错。   他稍顿, 发现前方的山路塌得极为厉害,眼见着即将无路通往天台, 他抱着柳织织迅速跃起, 在山路完全塌下前,借力利落地飞了过去。   他落地时,柳织织听到他喘了下。   她看向他的脸,发现苍白了很多。   她便想了想,不知道是在那阁楼内,那柱子给他的一下太重,以至于一番强撑折腾后,他越来越无力,还是一路上,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又被什么其他的东西砸中过。   她很清楚,在这之前,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自他们离开都城,他新伤旧伤没断过。   她正欲问他情况,他走了一段路,忽地又跳起,这次的高速起起伏伏间,过了好一阵,他才抱着她停下。   柳织织看向别处,发现他们在很高的地方。   唐离终于将她放在地上。   她转过身,未想会见到许遥风。   许遥风背对着他们,面向着通往天台中心的阶梯口,他微抬头,不知是看着天台中心在思着什么。   柳织织惊讶地唤他:“师父?”   他果然在这里。   唐离怀着份难掩的醋意,将欲朝许遥风走去的柳织织拉了回去。   薛雁南后一步落地,脚步踉跄。   他的情况,比唐离糟糕得多。   他也看向许遥风。   柳织织朝许遥风的背影问:“师父,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离再看了看许遥风,便回头瞧向岛上其他地方,发现他们当下所在处,属于清河仙岛的最高点。   这里大概是岛上的主峰,天台后有庄重的大厅。   这一片似乎并未受损。   见许遥风未应,柳织织又唤了声:“师父?”   三人都看着许遥风。   许遥风未回头,他默了会,终于道:“我来找自己的身世。”   对于身后三人的到来,他似乎毫无意外。   柳织织疑惑:“师父的身世?”   许遥风道:“数千年前,我便是由此天台无端诞生。”   无端诞生?   唐离思起义父所说的话,便不冷不热地说道:“原来你就是传说中,那诞生于这清河仙岛的仙婴。”   天生为仙,倒是走运。   与这个天台有关?   唐离便步过去,与许遥风一道看着眼前的天台中心。   这天台或许有秘密。   柳织织被唐离拉着一起,顿足后,她又问:“仙婴?师父无父无母,是无端诞生于此处的仙婴?”   许遥风应了声:“嗯。”   柳织织颔首,便在琢磨些什么。   唐离侧头又看向许遥风:“那仙人可找到答案?”   所谓的无端,自然不会真的无端。   许遥风没说话。   唐离等不到许遥风回话,便牵着柳织织踏上阶梯,打算上去瞧瞧,未想这时许遥风出声:“来找获取心的方法?”   唐离止步,回头看着许遥风。   他反问:“怎么?莫不是你有新法子?”   他语中透着明显的期待。   能不能有心,柳织织作为当事人,她是毫不在乎,听到两人突然而起的对话,她只也看向许遥风。   三双目光下,许遥风又陷入沉默。   都仍耐心地看着他。   许遥风不知迟疑了些什么,好一阵后,他才道:“若让织织得到一颗心的代价,是失去你们的孩子呢?”   柳织织闻言怔住。   失去孩子?   唐离的脸色微变。   他默了会,便问:“为什么要失去孩子?”   许遥风未答。   用孩子换一颗可有可无的心,柳织织坚决不答应,无论她对这孩子有没有感情,她都不愿做这个交换。   她便对唐离道:“什么为什么?你莫不是想用孩子换心?”   那这个孩子何其无辜?   就为了成全其父亲想得到其母亲感情的私心?   唐离没回她的话,只看着许遥风。   许遥风终于又道了句:“心和孩子,只能选其一。”   唐离道:“我要你说理由。”   管他什么理由,柳织织都不想知道,她侧头警告起唐离:“以孩子换心,我不答应,你少打孩子的主意。唐离,若我的心是用孩子换来的,我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对你有感情。”   唐离闻言,看向柳织织。   柳织织瞪了瞪他:“你听到没有?”   她怕这个疯子为了自己的那份偏执感情,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那想想都恶心。   她不希望唐离继续去听师父的答案。   唐离瞧着柳织织满含警告的眼,他抿着薄唇沉默了会,才沉静地对许遥风道:“你的话,我不信。”   心和孩子,他缺一不可。   他牵着柳织织继续往台上走,打算自己找答案。   整个清河仙岛仍旧没有静下来,时而传来响声,时而震一震,两人踏着阶梯时,主峰也大弧度晃动了下。   唐离扶着柳织织,快速上去。   许遥风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稍顿,便也步上去。   始终没说过一句话的薛雁南,正瞧着许遥风的背影,不知道在思些什么。他无力稍咳,步伐沉沉地跟上。   上面的空间宽阔,他们瞧起周遭。   唐离首先便发现,正中间有个与地齐平的圆弧。   他瞧起那圆弧,发现上面有极复杂的纹路,不像图,也不像字,他琢磨间,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出什么。   他缓缓步过去,没放开柳织织。   许遥风仍看着他们,在他们走过去时,他衣袖下的右手忽然一转,一股法力朝柳织织的后腰打过去。   唐离发现危险,倏地将柳织织揽入怀中。   许遥风的法力越过夫妻俩,落在对面树上。   许遥风是仙,他措不及防的出招下,唐离应付起来,时间自然过于紧迫,仓惶的他险些没能护住柳织织。   柳织织乍一转入他怀中,便呆住。   怎么回事?   薛雁南目睹全过程,他立即过去,抽剑对着许遥风。   他冷问:“你干什么?”   这是他上岛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唐离呼了口气,便转身将柳织织推到身后。   他看着许遥风,脸色沉得难看,也问:“你要做什么?”   柳织织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她见唐离和薛雁南都敌视着许遥风,便疑惑地问:“怎么了?”   她回头看了眼那棵还在晃的树。   刚才是?   莫不是师父朝她出手了?   怎么可能?   许遥风脸上的表情仍旧不大,他没有回答薛雁南和唐离先后的问题,只再次转动右手,一股有形的力量由他的掌心朝挡在唐离和柳织织面前的薛雁南去,其速度快得就像一闪而过。   薛雁南没有躲,因为身后有柳织织他们,他便欲抬剑挥动,却瞬间被许遥风的法力缠住身子。   他使了使力,但无法动弹。   唐离立即警惕地护着柳织织后退。   看到这一幕,柳织织懵了:“师父,你这是……”   许遥风越过被他定住的薛雁南,也朝唐离出手,早已严阵以待的唐离立马用自己那高深惊人的内力回击。   但凡人的内力,与仙的法力,根本无法抗衡。   何况许遥风不是普通的仙。   唐离的内力阻止不了许遥风朝自己出的招,在许遥风倏地升到空中躲开他的内力之际,他如薛雁南一样被定住。   他使劲挣扎,可动弹不了半分。   从小到大,在能力上,他从未如此无力过。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斥道:“许遥风,你究竟要做什么?”   因为怕其伤害柳织织,他愤怒的声音中,有明显的颤意。   本就身体情况不妙,脸色苍白的他,为了挣扎而用力过度,脸上更是没有血色,但他仍在不停地尝试。   柳织织问许遥风:“师父,你干什么?”   好好的师父,怎么黑化了?   许遥风面不改色地由半空中落下,眨眼间的功夫,他就先后定住薛雁南和唐离,这就是人与仙的区别。   他继续朝柳织织靠近,柳织织下意识后退。   唐离见了,便更拼尽全力挣扎。   他又怒吼了声:“许遥风!”   柳织织看着许遥风,后退间,又问了遍:“你干什么啊?”   许遥风终于出声:“我在救你。”   柳织织不解:“救我?救我就要对我出手?”   他刚才打到树上的那一下,是本来要打到她身上的吧?   可那么重的一下,她肯定会受不轻的伤。   他说这是救?   许遥风道:“我只是对你的孩子出手。”   柳织织闻言,越发不解:“你要杀我的孩子?为什么?”   她马上捂住自己的肚子。   她这个没成型的孩子,甚至救了她两次的孩子,做错什么了?   许遥风只道:“相信我。”   相信个鬼!   柳织织觉得这次再与师父见面,他就变得莫名其妙的,先是说让她有心的代价就是失去孩子,再是说杀她的孩子是为了救她。   问他原因,他又不说。   她甚至觉得,现在不是她师父。   没有人护她,她便只能靠自己,她立即转身施法。   但她未来得及惊喜自己的法术终于有用,却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法术瞬间消散,她立即回头看向许遥风。   是他施法拖住了她。   他的手往后一收,倏地再朝她的后腰出招。 第076章   看到许遥风的举动, 柳织织的眼睛睁大。   就这电光火石之间,柳织织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本该被定住的唐离忽然出现将她护在怀中,结实地挡住伤害。   噗——   唐离无法控制地吐出惊人的一大口血, 越过柳织织的视线, 泼在地上。   吐血量昭示着他所受的重击。   他整个人挂在柳织织身上, 似彻底脱力。   柳织织愣住:“唐离?”   他居然挣脱了她师父的定身术?   可凡人强行挣脱仙的定身术, 是在送命, 难以想象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内力, 又被反噬到什么地步。   更何况, 他还为她挡了法力。   他只是凡人之躯, 这两件事都是送命的。   柳织织侧头盯着脸色惨白惊人的唐离, 当下的他只下意识抱住她, 嘴角还在不可自持地流着血。   他半眯的眼动了动,就连眼神都是木的。   他好像说不出话。   柳织织又唤了声:“唐离?”   她见过无数次他受伤, 可他每回不管受多严重的伤,都不会让人觉得弱, 甚至伤得越重, 其气势越强。   可这次……   他这是要死了吗?   她立即转身扶住他:“你怎么样?”   唐离几乎是借着她的身子才能站稳,他的眼帘颤了颤,目光终于缓缓定住焦距,落在她脸上。   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似在笑。   他颤着寡白的唇瓣问她:“你……在……关心我?”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以前他受再多的伤,都没如此过。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有心情关注这些,柳织织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   她出声:“你……”   值得么?   唐离不知道她所想,他只知道, 在他的怀里,是他最爱的妻子,以及他们共同的孩子,他要护住他的妻儿。   不管许遥风到底想做什么。   他最怕的,还是自己无法护住他们。   以前从未有哪一刻,让他这般憎恨自己的无力。   他用仅剩的力气搂紧她,不知该怎么办。   他只是个凡人。   柳织织看着唐离时,忽然察觉到什么,便立即转头。   她发现许遥风又要出手,便没有犹豫地马上将弱不禁风的唐离推开,及时拼力朝许遥风施法。   她双手所施的法,与许遥风单手施的法瞬间撞到一起。   如此看着,倒也能抗衡。   两股力量的碰撞下,掀起大浪。   柳织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与师父交锋。   她大声道:“你凭什么要打掉我的孩子?”   还是以如此没得商量的粗.暴方式。   简直是有病!   许遥风未答,似颇有些意外她施法的进步。   只是一瞬的功夫,柳织织马上腾出一只手,又施出另外一股力量朝许遥风袭去,许遥风及时也抬起另一只应对。   她的速度极快,他也颇惊险。   柳织织知道自己实力有限,忽地施法飞起。   她立在空中,果断再朝许遥风出手。   她清楚自己不能磨.蹭,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对付许遥风,便又紧接着跳到他的身后,继续出手。   她不顾一切,只为重伤许遥风。   否则局势不利。   许遥风及时转身,同时飞起躲开,而柳织织没有半丝停顿地瞬间调了个位置,同时接着出手。   她时而这般,时而那般,毫无章法。   许遥风颇难摸透她。   她只不断施法,不与他费口舌。   许遥风只守不攻,很多时候,他想攻向她的肚子,可她胡乱移动,胡乱出招。有法力的她,无论是在移动,还是在出招方面,皆是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他一时倒拿不出准头。   对付忽然爆发的她,比对付唐离他们难。   柳织织终归是妖,人无法比。   唐离本是差点被柳织织推倒,他艰难地站住,正摇摇欲坠。   他看着柳织织能对付许遥风的一幕,不知该作何心情,他想抬手运功帮她,却才使劲,就无力地终于倒下。   他趴在地上,又喷出一大口血。   艰难的他几乎不能动,使力只能换来喘.息。   他从未如此过。   而柳织织再如何爆发,再如何果决,她终究伤不到许遥风半分,只守不攻的许遥风,始终应对游刃有余。   一身白衣的他,平静自若。   “嗯……”   半空中的柳织织欲再施法,却忽然腹痛。   她闷哼了声,捂腹落地。   唐离见了,便脸色大变,马上企图爬起。   这次的柳织织是真的腹痛,比之前的每次都痛,好像就是因为她不断拼劲施法的缘故,动了胎气。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还想施法,却更是痛得白了脸。   现在怎么办?   她抬眸看向许遥风,只能骂他:“混蛋!”   她的一腔信任喂了狗。   许遥风没有多言,他只稍顿,便趁机再攻向她的肚子。   柳织织想施法躲,却被腹痛牵扯。   不过一瞬的功夫,她再躲已来不及,未想这时唐离又在瞬间扑了过来抱住她,再次给她挡下伤害。   他闷哼了声,极其微弱。   柳织织又愣住。   唐离紧搂着她,似乎用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哪怕他嘴里的血喷涌不止,他所用的力道,却大得惊人。   如今的他,只有如此护她。   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贴着她的耳朵,眼睛闭着:“不……要……动力……”   他微弱的声音,只有柳织织可以听得到。   她知道她不能再动力。   可现在怎么办?   就这样任许遥风给她粗.暴堕胎吗?   她侧头看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给她挡了一下的唐离,想说出什么,终只暗骂了句:疯子。   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温热。   那全是他正在吐的血,越来越多,不止不休。   哪有他这样的疯子?   疯得让她不知究竟该如何看待他。   他不是想要她和他一起死么?   可这样下去,他定会马上死,还怎么让她和他一起死?   傻病娇。   本该奄奄一息的唐离还能拼劲过来护住柳织织,许遥风见了,眼里隐隐也是有意外的,意外唐离的惊人意志。   他稍默,便道:“我不想杀人,让开。”   唐离明明气息微弱,却下意识将柳织织抱得更紧。   护她,似乎是他骨子的执着。   他无力地闭着眼,嘴里还在不断流的鲜红血液,与他惨白到只剩死气的俊脸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剩下的生命,大概都聚集在搂着柳织织的一双臂膀上。   柳织织试了试,连她都难挣脱。   她便抬眸看着他。   许遥风顿了会,便施法缠住唐离,欲干脆将他拖开,但拖动间,柳织织仍旧稳稳地被其抱在怀里。   半死不活的人,胳膊却如铁臂。   唐离抱着柳织织朝后踉跄了几步,两人一同栽倒。   他翻了个身,将她密不透风地护在身.下。   许遥风便再施法拖,在他的法力下,唐离抱着柳织织被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仍旧密.不.可.分。   许遥风便狠狠一甩。   两人由空中划过,唐离的后背结实地摔在地上。   骨裂的声音慎人地响起。   唐离朝上喷了口血,洒了满脸。   柳织织还是在他的怀里,哪怕如此一摔,他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迅速又翻身将柳织织护在身.下。   柳织织朝许遥风喝道:“你够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拖不开唐离,许遥风便换了一招,他将两人拖起,迅速让他们转了个身,施法打向唐离那双密实地搂着柳织织纤细后腰的厚实臂膀。   骨裂的声音再响起,唐离隐隐闷哼了声。   纵使如此,他的胳膊仍纹丝不动。   两人再一同栽倒在地。   他也再固执翻身。   许遥风看着这离奇的一幕,素来平静的眉宇隐隐有些拧意,他不知道唐离究竟能撑到什么地步。   这是要撑到粉身碎骨?   许遥风再次将抱着柳织织的唐离拉起,用更深的法力一甩,两人再从半空中划过,唐离的后背更狠地摔在地上。   这次唐离的后脑嘭咚着地,马上蔓延开大片血迹。   柳织织抬头见了,面有怔意。   她唤了声:“唐离?”   唐离闭着眼,没给回应,只像个木头人一样又翻身覆着她。   他脑袋上的血,啪嗒地落。   柳织织便朝许遥风骂了起来:“你个混蛋,亏我把你当师父,你却非得给我堕胎,把我们往死里逼?”   还是这样给她堕胎。   他把她当人看了么?   许遥风道:“孩子不死,死的便是你。”   柳织织骂得更凶:“放你的大狗屁,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孩子不死,死的便是我?你刚才还说,我得到一颗心的代价,是失去孩子,鬼才信你的前言不搭后语,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遥风未答。   柳织织喝道:“你说啊!”   许遥风仍是不说。   他稍顿,便干脆正式朝唐离出手。   这次他的法力直接打向唐离的后背,唐离没有再发出一丝闷哼,只嘴里的血更是惊人地流不止。   整个天台之上,滩滩都是他的血。   他枯白的脸,好似流干了血。   他的模样就像是死的,唯有一双臂膀仍是活的。   柳织织愣愣地感受着身.下的温热,那全是唐离的血,在大片大片地蔓延,蔓延到她的脑下,她的背下。   许遥风见这样还不能让唐离松手,便下手更狠。   他似不逼开唐离不罢休。   又一招下去,唐离的七窍也在流血。   可他的臂膀仍旧有劲。   柳织织抬眸,定定地看着唐离面目全非的样子:“唐离……”   她的眼里露出一丝茫然。   既然如此都不行,许遥风抬起手,想先杀了唐离作罢。   但他的目光定在唐离那因为破裂而流血不止的脑袋上,却是忽然止住动作,迟疑起下这个手。   噗哧——   忽地肉.体穿刺的声音响起。   许遥风愣住,低头看向自己身前,那是由他身后刺穿他的剑刃。   泛着寒芒的剑刃上,滴着他的血。   在他的身后,是也强行冲破他定身术的薛雁南。   持剑的薛雁南脸色惨白,唇下都是血,眉宇间却透着狠劲,他忽地一抽剑,身子晃了晃,朝后倒下。   他的眼睫颤了颤,再难动弹。   他的玄破灵剑已被唐离抢走,但现在用的这把剑也不是普通剑,祖父给他时,说也是法器,或许有用。   现在果然有用。   许遥风的嘴角溢出血,脸上的血色褪下。   以他的修为,这把剑伤不到他的命,却也足够将他重伤。   他捂着胸,脚下一趔趄,瘫坐在地。   柳织织察觉到异常,艰难地从唐离身.下歪出脑袋。   当他见到许遥风居然受伤了,便循着看向倒在地上,本该被定住的薛雁南,发现其剑刃的鲜血。   她稍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松了口气。   她推了推唐离没推动,便道:“没事了,你放手。”   这一刻,唐离骨裂的臂膀终于失了力。   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反应。   柳织织马上揽着他坐起身,将他抱在怀里。   她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许遥风,抬起单手欲趁机再重伤于他,免得本就无敌的他,还有力气再作妖。   可她不由思起他救过她一命,且传授于她法术。   她的动作便顿住。   许遥风苍白地看着她,没说话。   两人对视了会,柳织织终是缓缓将手放下。   只要他不再出手,她便不出手。   她低头看向怀中满脸满脑满身血的唐离,下意识用手抚去他脸上仍在流不止的血,试着唤了声:“唐离?”   他没回应,体温在变得越来越凉。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几乎没有。   她再探了探他的脉搏,也几乎感觉不到。   他的生命在迅速流失。   这是真要死了吗?   以这么惨烈,到几乎粉身碎骨,几乎流干血的方式?   柳织织又唤他:“唐离?”   他一动不动,早已没有意识。   天台上的四个人,最后完好的只有柳织织一个,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肚子已不疼了,她毫发无损。   她看着没有反应的唐离,平静而迷茫。   唐离……   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本不断上升且动静不停的仙岛忽然定住。   柳织织抬眸看向仙岛各处。   随着仙岛的定住,她见到那片片狼藉的地方,居然都在复原。   滚到山下的一切都在原路回到山上该待的位置,亭台楼阁都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似的,在迅速重建。   坍塌的山路,也回到原样。   不过一会的功夫,仙岛恢复如初,甚至更好。   似崭新的仙岛,美到发光。   正是柳织织看着这一幕幕愣神时,天台中间那奇怪的平地圆弧忽然生起巨大而耀目的光柱,直冲云霄。   柳织织转头,沿着光柱抬头看。   她的瞳孔忽然睁大了些。   是他?   她梦里的那个人。   他顶着唐离一样的脸,还是一身玄衣,正悬在光柱之内的空中,风淡云轻地负着手,如神降临。 第077章   柳织织看着空中那个人, 觉得他似乎就是神。   她问他:“你是谁?”   几番在梦里见到的人,终于来到现实,柳织织仍有一种不现实的错觉。   他看着,比梦里还要遥不可及。   她记得最开始遇到的唐离, 就如眼前人这般光鲜, 后来唐离越来越没自我, 越来越没个人样, 直到现在只剩半口气。   思及此, 她看向怀中唐离。   他已是个血人。   她稍顿, 抬头又问:“你到底是谁?”   空中玄衣男子悠然的神情中透着淡漠,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柳织织, 薄唇缓启:“我叫无尽, 人称天道之主。”   在现实中听到他的声音, 柳织织觉得这就是唐离的声音。   天道之主?   柳织织诧异:“所以你是主宰这个世界的神?”   这个名头意味着什么,她知道。   可他为何与唐离长得一样?   无尽未回答柳织织这个问题, 目光移到唐离身上。   柳织织又问:“你是神,你可以救唐离吗?”   无尽缓缓摇头。   柳织织不解:“为什么?”   他是天道之主, 他不该是万能的么?   无尽未答。   柳织织再看了他一会, 得不到他的答案,便又低头看向唐离。   她几乎感觉不到唐离的体温。   静默间,无尽忽然问她:“你在难过?”   柳织织应道:“没感觉。”   无尽平静自若地缓缓说道:“没感觉,不代表难过不存在,你在难过着你感知不到的难过。”   柳织织闻言,抬头问:“何意?”   她在难过?   她没有心,明明已是许久没感觉到过难过。   无尽嘴角轻勾:“你问问你自己。”   问她自己?   柳织织垂眸思索着,她是真的没有感觉。   她只知道,她不想唐离死。   其他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数不清的迷茫。   她便道:“我没有心,我不知道。”   无尽道:“你没有心,但身体还在,意识还在,魂魄还在,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刻入你的胸口,但其他地方可以留下印记。”   其他地方可以留下印记……   柳织织还是不解。   她忽然有些讨厌没心,没心的她就像瞎了眼。   瞎了眼的人什么都看不到,但不代表没看到的不存在,而她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却不代表感觉不到的不存在。   所以她到底想什么?   她便问无尽:“我喜欢唐离?”   她虽然没心,但很清楚地知道,唐离的意义似乎不一样。   她对待他的方式,与对别人都不一样。   就好比那一次次明显的双标,那都是在面对别人时没有的,她总是口口声声说不想和他在一起,又总是自然而然地把他当自己的男人对待,习惯性地依赖,有恃无恐地使用。   无尽道:“暂时算不上。”   柳织织闻言不解。   无尽看着她眼底的迷茫:“这几个月来,你们一直密不透风地纠葛在一起,好的坏的早已说不清,就算你没有心,他也已经在你的意识、魂魄、身体里外的每一处都留下深刻的印记。就算你没感觉,也已有说不清的牵挂,无关于爱恨,而是挥之不去的本能。”   柳织织问:“你说的是习惯?”   无尽答道:“与习惯相似,但比习惯深刻得多。就比如你对腹中的孩子,也有牵挂,那是骨血的牵连,若你有心有知觉,体现出的便是母爱。而你与唐离之间的这种牵连,在有心的情况下,会体现成七情的哪种形式,就不得而知。”   柳织织闻言,算是明白得七七八八。   无论在有心的情况下,她对唐离是何种情绪,在意肯定是有的。   反正她就是不想他死。   她又问无尽:“你真的不能救他吗?”   自她穿越起,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唐离,后来便一直与他深刻地纠葛着,甚至鲜血淋漓地纠葛着。   若这个世界忽然没有他……   思及此,柳织织能感觉到的,是熟悉的迷茫。   无尽仍是缓缓摇头。   他道:“我来,并不是为救人。”   柳织织便道:“那你来做什么?你又为何与唐离长得一样?”   无尽道:“因为他是我的一缕魂魄所化,在这无穷尽的岁月里,我实属觉得孤寂枯燥,便抽了一缕魂魄投入人界化为人婴,替我感受生命,感知七情六欲,以及各种滋味。”   原来如此。   柳织织觉得,难怪唐离那么强大。   可她想想,又觉得不对味。   莫不是唐离的经历,这位天道之主也能体会到?   包括唐离和她之间的种种?   无尽又出声:“至于我来做什么……”   在这天台之上,除了唐离没有意识,躺在地上的薛雁南,和坐在地上的许遥风都是清醒的,他们便自然都知道无尽与柳织织之间的对话。   听到无尽最后一句话,许遥风眸色微动。   柳织织看着无尽,目睹他用风淡云轻地语气说道:“我来杀你。”   柳织织愣住。   这位天道之主来杀她?   她问:“为什么?”   看他说话那般随和知理,她还仍在期待他能救唐离,打算继续求救,未想他的出现,竟然是为了杀她。   无尽道:“你是这天道之外的存在,必须消失。”   柳织织闻言,便懂了。   他是天道之主,在他的天道中,有其特定的运行规则,发展规律,她是突然闯入的,必定会打乱这里的一切。   说白了就是,他来清理意外,纠正错误。   柳织织又问:“我必须死?”   她自然不想死。   无尽的目光下移:“或者,你的孩子代你死。”   柳织织也顺着看向自己的肚子。   这……   她若死了,孩子也一定死。   所以她现在的选择,要么是付出孩子,要么两个一起死?   她忽然想起师父刚才的举动,便看向师父。   许遥风垂眸,未吱声。   无尽见柳织织看向许遥风,便道:“许遥风原是我的一把琴,受到过久的点化,化成仙婴,才被我扔入人间。他刚才所做之事,就是在代我行事,可惜最终还是要我亲自出手。”   话语间,他似有叹息。   或许是叹息许遥风的无能,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原来师父说的话是真的。   柳织织下意识抬手抚自己的肚子,她又想起什么,便抬头问:“所以你改了我的喜脉,故意引我过来的?”   这么一想,便都通了。   难怪无尽在她的梦中抚了她的肚子,她就会疼醒,再一查,发现孩子停止成长,现在却又恢复正常月份。   她的孩子,压根就没有不正常过。   无尽稍笑,算是承认。   柳织织看着他:“你说我是天道之外的存在,必须消失,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来这个世界的,我也是无辜的。”   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给女配背锅受罪,她也冤。   无尽道:“这不重要。”   在他看来不重要,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微不足道的存在,作为天道之主的他,眼里大概只有规则,没有情理。   但对柳织织来说,这是生死大事。   她想了想,又道:“你不是神吗?把我送回我的世界不就好了?”   又不是她稀罕来这里的。   无尽道:“你若回你的世界,现在这具身体便会死,孩子依旧会死,何况你回不去,你自己的身体早已为她人所占。”   柳织织怔道:“我的身体被人占了?被谁?”   “被你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   “……”   柳织织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女配居然是互换身体。   她便道:“那你把我们换回来。”   无尽道:“在你的世界,人的身魂是一体的,那个世界的天道之主,为了纠正意外,已把那姑娘的魂和你的身彻底融合,魂在身活,身死魂灭,简而言之,那已是她的身体。”   魂在身活,身死魂灭?   柳织织不解:“可当初那是我的身体,我不在了,身体怎么没死?”   对方穿过去,只属于借尸吧?   无尽答道:“因为那位天道之主出现得及时。”   柳织织稍思,便又道:“那你把我们换回来,那位天道之主再及时出现,再纠正一次不就可以吗?”   无尽反问:“你觉得,他会让意外发生两次?”   所以那边做了其他手脚?   柳织织想了想,仍是不解:“可那姑娘在那边,也是天道之外的存在,怎么就能活着?而我在这边,却非得死?”   无尽道:“因为那边的你阳寿未尽,她可以替你活,而这边的她,本就是该死之人,你便没有退路。”   柳织织拧眉,一时失语。   这未免太倒霉。   可她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不过再想想,确实如无尽所言,这已经不重要,就算她们能把身体换回来,她又凭什么让人家管她的孩子?   这已经是她的人生。   交换了便是交换了,回不到过去。   她再纠结这个问题,已是毫无意义的事。   她沉默了会,便问无尽:“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无尽默了瞬,道:“有。”   他的目光缓缓落到唐离身上。   柳织织也看向怀中唐离,她隐隐能察觉到什么。   无尽不徐不疾地出声:“因为种种的羁绊,唐离已经也是你的至亲,你若不想孩子替你死,唐离也可替。”   说白了就是,他们一家三口,必须交出一条命。   柳织织沉默了。   她伸手抚起唐离那张满是血迹的脸。   他仍没意识,没有动过。   这时天台中间,那个圆弧被打开,露出黑暗的无底深渊。   柳织织转头看过去。   无尽道:“这天台,实为天刑台,专门处置天道中任何意外的存在,能摧毁一切,生灵落下去,身体和魂魄会一同被搅碎,魂飞魄散,永无任何生还的余地。”   听起来,像是垃圾处理场。   神还真无情。   无尽继续轻飘飘地说道:“你若决定孩子死,堕胎即可,因为孩子还没有魂魄。你若决定自己死,就跳下去,不过孩子仍是死。你若要唐离替你死,那就让唐离跳下去。”   搅碎身体与魂魄,比纯粹的死还要恐怖。   柳织织便道:“求你放过我。”   她不想死,也不想孩子死,不想唐离死。   无尽的语中没任何其他情感波动,他道:“人间有一句话,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是天道之主,更不会坏规矩。”   柳织织还想求情,无尽打断她:“你们必须死一个。”   他居高临下的脸上,写着大公无私。   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职责。   柳织织看着他,一时没有再说话。   刚开始她还以为,神的出现是带来希望的,未想却是绝望。   她问他:“没有通融?”   对方无波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柳织织仍看着他,能知道此事毫无商量的余地,她再迟疑了会,终是认命地闭上眼:“把孩子打掉吧!”   说来说去,孩子终究只是个胚胎。   她也没权利要唐离替她死。 第078章   无尽意味不明地沉默了会, 便问道:“哪怕唐离伤成这样子,已经活不下去,你也如此决定?”   柳织织闭着眼点头。   跳下天刑台的后果,那是死无全尸, 魂飞魄散。   孩子没了便没了吧!   以后她会重新掂量与唐离关系, 如果之后他还能活下来的话。   就算她对唐离有牵挂, 却终究是没感觉。   她仍是会以理待事。   柳织织等着无尽打掉她的孩子, 暗觉幸好她没心, 才不会感觉到可怕。   无尽叹息:“可怜的孩子。”   他说这话时, 让人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   柳织织闻言, 便睁眼疑惑地看向他, 包括坐在地上的许遥风, 以及躺在地上的薛雁南, 皆看着他。   三双目光下,无尽却是意味不明地看向唐离。   他的神情, 也让人琢磨不透。   柳织织稍顿,便也顺着看向怀中唐离。   正是她觉得不明所以时, 无尽忽然变了个奇怪的语调, 缓缓道:“可惜,我最想要的,是唐离的命。”   其他人闻言,便面露惊讶。   堂堂一个天道之主,却想要一个凡人的命?   而且此凡人还是他自己的一缕魂魄。   柳织织觉得无尽看唐离的眼神有些不对头,便下意识把唐离再往怀里护紧了些:“你这是何意?”   这天道之主不是没有私心么?   怎么就突然变卦?   唐离区区一个凡人,还能得罪他不成?   无尽扬唇,笑得颇冷:“意思是,其实你没得选。”   柳织织的眼睛睁大了些。   无尽瞥了眼许遥风, 吩咐道:“将唐离扔下去。”   什么鬼?   柳织织懵了。   许遥风终于说话,他对无尽道:“你骗我?”   不是说,孩子替柳织织死就行?后来为何又说唐离替柳织织死也行?现在又说什么最想要唐离死。   他活了数千年,哪能断定不出自己肯定被骗。   无尽这怕是在算计唐离。   柳织织想不到这些,她还在懵,不懂无尽是何意。   她只问:“为什么?”   无尽再吩咐许遥风:“扔下去。”   自得知自己的身世,许遥风便把无尽当主,就像他还是一把琴时,那数不清的岁月中一样。所以无尽说的事,他都听,无尽的吩咐,他都依,甚至谨小慎微地不让人知道无尽的事。   于是他才先是以换心的理由,企图拿走柳织织的孩子。   无果后,他选择强行堕胎,却不多言其他。   但他没想到,无尽竟是有阴谋。   他终究不再是一把琴,他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是非观,便拒绝道:“你不说清楚理由,我不做这事。”   身怀重伤的他,声音是虚弱的。   无尽似乎颇为意外许遥风竟会忤逆他,便正眼瞧向许遥风。   他的神情凉薄。   稍默后,他道:“连个凡人都杀不死,胆倒是挺大。”   他显然不将许遥风放在眼里。   露底后的他,脸上再没有刚才的温和,多了分黑暗的气息。   柳织织觉得,此神是坏神。   可是又有谁能斗得过神?她连许遥风都斗不过。   她只能将唐离抱得更紧。   无尽没与许遥风多废话,他始终负着手,没动弹一下,但本该护着唐离的柳织织忽然往空中升起。   唐离软软地倒在坚硬的地上。   柳织织看了看脚下,便问无尽:“你要干什么?”   这肯定是无尽施的法。   她想下去,可是整个人却不能动弹。   无尽没回她的话,只看向地上凄惨到极点的唐离,在他冷冷淡淡的目光下,唐离满是血的额头似点过一道光。   唐离的眼睫颤了颤,正悠悠转醒。   柳织织顺着无尽的目光看下去,便惊讶地看到本该濒死的唐离极为无力地睁开没有神采的眼。   他的眼皮上,还挂着血。   他躺在地上,睁眼就看到头顶的柳织织。   柳织织唤他:“唐离。”   唐离望着柳织织,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看到她。   他下意识艰难地抬手,想触碰她。   他微弱地出声:“织织……”   但只是一会,他已骨裂的手臂又瘫了回去。   他似乎喘了口气。   满脸血的他令人看不到神色。   他缓了缓自己那难忍的虚弱与痛苦,便慢慢转头看向无尽,那所谓的神,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天道之主。   入目间,他发现对方果然跟他长得一样。   却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如尘埃。   无尽看着他问:“都听见了?”   唐离没出声。   但他确实都听见了。   许是这位天道之主对他做了手脚,他明明该是没有意识的,却莫名将周遭的对话全听得清清楚楚。   比如,他只是无尽的一缕魂魄所化。   又比如,柳织织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与人换了身体。   再比如,柳织织居然在意他。   她不想他死,她还企图要无尽救他。   在选择谁替她死的时候,她选择了孩子,没有选择他,也是足够他高兴的,高兴她并不是对他弃之如敝屣。   虽然,这似乎证明不了什么。   他又看向柳织织,嘴角隐隐有笑容。   他很高兴。   但这时柳织织的脖颈间却忽然出现手状的光芒,那姿.势是掐着柳织织脖子的,柳织织便低眸看。   这明显又是无尽的手笔,哪怕他没动过。   唐离的瞳孔马上缩起。   他想起身,却是才一动,又瘫了回去。   他想咳,却无力咳。   无尽道:“跳下天刑台,我就放了她。”   柳织织闻言,立即抬头。   唐离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也知道哪怕柳织织选择放弃孩子,无尽却仍是莫名想要他死。   明显是无尽故意弄醒他,以行此威胁。   他又看向无尽,眼里有冷光。   无尽自然是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只悠悠地说道:“你觉得以我们如今的悬殊,你仇恨我,会有用吗?”   如今的悬殊?   莫不是以前,他们没有这悬殊?   唐离首先便捕捉到对方这奇怪的字眼,心有琢磨。   柳织织问:“唐离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这是什么天道之主?   这根本就是个反派,还是顶级的那种。   他们根本没法抗衡。   无尽依旧没给柳织织回应,从他变脸起,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唐离身上,当下他等着对方跳下去。   他那双和唐离一样的眼里,露出明显的期待。   唐离看了无尽片刻,便颤了颤沾满血,看不到颜色的唇,终于沙哑艰难地出声:“你……无法对我……出手?”   怎么不亲自扔他下去?   还要如此大费周折地威胁他?   无尽听到他的话,薄唇稍抿,大概被说中。   唐离又道:“你还……有……所隐瞒?”   话罢,他不由喘了喘。   他始终如此瘫躺在地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睁眼说话。   他这仅剩的力气,大概也是无尽给的。   他清楚地知道,以许遥风给他的那些伤,他就算能拖着一口气,也不可能真的活下去,更别说醒过来。   无尽道:“又如何呢?你还能做什么?”   唐离闻言,恨起自己的无能。   是啊,不管背后还有什么真相,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他想握拳,也握不动。   他如此地躺在这里,连一个废人都不如。   更别说,他面对的是神。   他只有一双渐渐猩红的眼,昭示着他受尽折磨的心情。   无尽又道:“我翻遍无数时空,好不容易推演出这丫头会成为你的劫,才让你走到这地步,你已无法翻盘。”   柳织织怔道:“是你让我来这个世界的?”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无尽只对唐离道:“跳下去吧!”   他的话语间,那掐着柳织织的手状光芒忽地一使劲,还想再说什么的柳织织不由拧眉出声:“唔……”   唐离马上看向柳织织。   见她在疼,他又想爬起来:“织织……”   但强行使力下,他不仅又瘫了回来,甚至眼前阵阵发黑,只能躺在原地闭眼虚弱无比地无声喘.息。   无尽道:“不想妻儿死,就跳下去。”   随着他的又一句话出口,柳织织更被掐紧。   她不由闷哼,脸蛋变色。   唐离再睁开眼,见到柳织织越发受罪的样子,马上道:“我跳……”   柳织织闻言,立即看向唐离。   虽然明知唐离看不得她遭罪,可他做出这个决定,她仍是惊讶的。   因为以他的性子,不该是容不下她独活的么?   这次不比刚才,他确定是独自奔死。   唐离看出柳织织的想法,他又缓了阵,便以极虚的声音,柔柔地问她:“觉得……我会……拉你一起死?”   他满面的血,却藏不住他的深情。   柳织织忍着脖颈的力道,没说话。   他们纠.缠了这么久,这是柳织织第一次见他这样与说话。   现在的他,让她感觉不到任何阴戾。   唐离的手指动了动,颤抖间,他好不容易将手抬起来了些,似想触碰她,哪怕她在空中,他根本碰不到。   只是一瞬,又软软地落了回去。   他提了提气,便只盯着柳织织看,似是想在临别前,将她看个够。   他道:“我……确实想……”   他一直都想两个人生死不离,永生永世地生死不离,绝不分割。   哪怕是现在,他还是这么想。   但是……   他缓了阵,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是……真到……这……个时候,我……又……舍不得。”   更别说,是被搅碎身魂。   他不愿她承.受这些。   他想她好好的,比谁都好,不遭任何罪,不受任何苦。   他不后悔对她的种种逼迫,她就是他的,再来一千遍一万遍,他也会将强取豪夺进行到底。   他就是要她的人。   但要她死,还是算了吧!   何况她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子。   柳织织听着他的话,与他四目相望着。   她根本不知该作何感想。   唐离瞧着她眼底熟悉的迷茫,他或多或少知道那是什么。   没心的她,大概总是捉摸不透自己,每次产生异样的反应,但又无法感觉出来时,她就会是这个样子。   现在的她,大概是有反应的。   他思起刚才她和无尽的对话,无尽说她对他有牵挂。   这就够了。   她感觉不到其他,怨不得她。   她的心是他挖的。   他看着她,眼睛没舍得眨过一下:“织织……我真的……真的……爱死了你,爱到……分割比死……还痛……”   他还是想她陪他死。   他猩红的眼里,隐隐有水光。   柳织织看着他的眼,忽然感觉头好疼。   她张了张嘴:“我……”   无尽催促的声音缓缓响起:“告别够了?可以跳了?”   离啊,竟为情堕落至此。   可笑。   唐离怕无尽再使劲,他马上道:“我跳……”   话语间,他拼劲所有的力气,以及所有的意志,缓缓翻动着骨裂多处,致命内伤外伤无数的身体。   许久后,他终于成功翻身,那对软软的臂膀搭在地上。   柳织织下意识唤他:“唐离。”   听到她的叫唤,唐离的身子僵了下。   她在不舍?   若是如此,他觉得值了。   一次翻身,让唐离的嘴里再次溢出血,他想吞喉咙但无力,只能任血滴下。   他看向天刑台中心的那个深渊口,开始爬过去。   这具身体,他连爬都难,便速度缓慢。   他的身上全是血,使力时,脑袋也在继续流血,鲜血干血混在一起,他爬过之处,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柳织织盯着他那可怕的后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头疼。   她忽然想要挣脱束缚,但无能为力。   她想让他别跳,可是然后呢?   无尽是冲着他来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唐离终于爬到深渊口,整个人已是越发脱力,他趴在那里歇了会,便在尝试着站起身,却摔了回去。   柳织织隐隐听到他的闷哼声,弱不可闻。   她更听到血滴落的声音。   唐离又歇了会,再进行第二次尝试。   这一次他凭着所有的力气,终于起来一半,但还是栽了回来。   扑通一声,鲜血溅起。   柳织织迷茫地盯着他,眼睛没有眨过。   她还在自问,她该怎么办?   唐离趴在地上半晌没动,许是进行了最后的蓄力,他才有动静,颤抖着残破的身躯开始第三次尝试爬起。   他不知哪里来的意志,终于用断手将自己撑起。   屈膝间,他也终于站起来。   啪嗒的血越过他颀长的身躯落在地上,声音越发明显了。   寂静的天刑台上,四双目光盯着他。   无尽的嘴角勾起。   无尽站在神的位置,露出的,却似乎是恶魔的神情。   唐离立着稍歇,拖着无力的步子靠近深渊口。   目睹他到达边沿,柳织织睁大眼,终于不由道了声:“别跳!”   唐离僵硬地转头抬眸。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栽进那黑暗的无底深渊。   同时柳织织终于脱离束缚,不待落地,她马上跳了过去,跪.趴在深渊口,目睹他瞬间消失无踪。   她下意识出声:“唐离。”   深渊口忽然关闭,她拍了拍眼前的平地圆弧。 第079章   柳织织无望地拍了几下, 便呆呆地坐在地上。   唐离没了?   那个可恶的混蛋就这样没了?   以死无全尸,魂飞魄散的方式没了?   看到柳织织似乎失魂的反应,许遥风与薛雁南神情各异,他们明白就算她没心, 唐离也是无可取代的存在。   薛雁南想起自己的现状, 她却没看过一眼。   他喘了喘, 便试着爬起来。   他想靠近她。   未想这时无尽忽然道:“现在, 轮到你的孩子。”   他闻言, 立刻抬头。   无尽正瞧着柳织织的腹部。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天道之主, 他做不到不打起所有的警惕, 对方的一句话令他马上提起所有的劲爬起来。   坐在地上的许遥风亦是。   两人怀着伤, 摇摇晃晃地过去企图保护柳织织。   许遥风拉起柳织织后退, 薛雁南持着剑挡在他们面前, 强撑的薛雁南脸色惨白,嘴角的血又在不断滴。   两人的情况皆是不妙, 就许遥风还好些。   许遥风揽着柳织织,凝起力气抬头冷问:“你到底是谁?我记忆中的无尽, 分明不是你这样子的。”   柳织织也看着无尽, 呆怔而疑惑。   怎么又要杀她的孩子?   来来去去的,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唐离的死,显然让无尽心情不错,他悠悠地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的天道之主就是我。”   话语间,他缓缓降落。   他在地上踱了几步,眸视着周遭,眼中透出狂热。   离终于死了, 他也终于可以脱离束缚,不再只能被困在天界,不再最多只能来到这天界与人界的通道口。   上天入地,他自由了,这个世界是他的。   他已经可以去任何地方。   但在此之前,他得处理掉这个孩子。   他未走几步,便又回过头看向柳织织的肚子。   薛雁南和许遥风下意识想做些什么,却是忽然不能动弹,他们便立即急得挣扎,但没有任何动弹的余地。   眼前的人是神,无人有对抗的余地。   柳织织下意识护着肚子后退。   所以这不是天道之主?   那谁是?   难不成是对方非得搅碎身魂的唐离?   无尽对柳织织丝毫不感兴趣,更没兴趣去考虑她在想什么,他只看着对方的肚子:“不愧是神婴,居然有反应。”   柳织织闻言,便低头。   她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腹部在闪现着熟悉的光芒。   神婴?   她的孩子是神?   那唐离?   神婴的反应只会增高无尽的警惕意识,他不磨蹭,眸色微闪间,施起神力。   未想这时忽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立即转头,便见到没有他操控的天刑台,竟是自发打开,在他诧异间,唐离突然完好无缺地由深渊升出。   他的眼睛倏地睁大:“你……”   柳织织抬头,下意识唤了声:“唐离?”   他这是?   他居然没有死,还变了模样。   唐离眨眼立在空中,他负着手,哪里还是刚才那个被逼着跳下天刑台,枯瘦残破到令人触目惊心的血人。   干干净净的他,神清异彩,完好得仿佛在发光。   他那俊美夺目的脸,模样犹如最初。   他一身玄衣,和站在地上的无尽一模一样,气势却有所差距。   如此瞧起来,无尽似乎就是他的赝品。   他垂眸俯视着呆若木鸡的无尽,淡淡出声:“区区一个分.身,你确定你能杀得了我这正主的孩子?”   分.身……   这似乎戳到无尽的痛处,他越发变了脸色。   对,他只是分.身。   唐离才是天道之主本尊。   随着唐离的回归,无尽的气焰陡然没了。   无尽问道:“你怎么没死?”   天刑台明明能搅碎一切,哪怕是神。   柳织织怔怔地盯着唐离。   她看得出来,眼前的唐离不再是人,而是神,比无尽还要厉害的神。   所以无尽是他的分.身?   他的分.身在造反?   唐离字字诛心:“分.身杀正主?倒是会做梦。”   无尽的脸色极为难看。   不过眨眼的功夫,天刑台上的局势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定住的薛雁南和许遥风看着这一幕,哪能不惊讶。   谁能想到,唐离是天道之主。   跳入天刑台,反令起脱胎换骨,回归神位。   唐离瞧了瞧无尽身上的玄色衣裳,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便忽然改变,变成他在人间最常穿的青白色搭配。   白色的里衣,青白色的外衣,微扬的发带与外衣同色。   乍一变,他显得越发干净。   只是就算他现在看着与人间的他一样,由里到外散发出的气质却是完全不同,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人。   以柳织织的角度看,他淡漠且遥远。   他好像还没看过她一眼。   无尽似乎要崩溃,他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空。   他又问:“到底为什么?”   他的声音中有嘶意。   唐离淡讽:“你作为替我坐镇天界,执掌天道的分.身,推演能力确实是合格,这也是我赋予你的能力。”   他稍顿,又道:“但你觉得,我作为正主,推演能力会如何?”   无尽闻言,身子一震。   他惊问:“所以你早就算好所有的事?”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个笑话。   唐离就是唐离,他身上有不可压制的气焰:“我敢下凡,又怎会真让意外发生?被自己随便变出来的区区一个分.身取代,那岂不是个笑话?你的一切神力都是我给的,拿什么跟我斗?”   无尽凄然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他是笑话。   他道:“可你明明已经跳下天刑台。”   唐离道:“谁跟你说过,天刑台能消灭天道之主?这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我自己的东西能消灭我?”   如此一个简单的道理,彻底击垮无尽。   不,他不是无尽,这不是他的名字。   他只是个分.身。   他一直都知道天刑台能毁灭一切,包括神的身魂,而离是这世上唯一的神,他便以为天刑台能毁灭离。   未想结果……   唐离的语中透出主宰一切的震慑力:“你既然有了企图脱离我的自主意识,便该被打下天刑台。”   无尽闻言,立即又抬头看他。   他稍顿,马上就要跑,却是刚踏出两步就像是被狠狠地灼烧了一般,脸色大变地被逼得退回原处。   因为正主给予的束缚,他离不开这里。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便被拖往那可怕的无底深渊。   在狼狈的惊恐间,他很快掉了下去。   深渊随之关闭,不留余地。   这一次,里头的身魂确实被最不人.道的方式处理掉。   随着无尽的毁灭,薛雁南和许遥风所受的束缚自动解除,他们晃了晃身子,忍着没倒下,便又抬头看向唐离。   他们无疑仍是惊诧的。   唐离微抬眼帘,他的目光落在薛雁南和许遥风身上。   两人身上的伤随之消去。   在他看向柳织织时,薛雁南与许遥风已完全恢复完好,身上连点血迹都没有,仿佛根本没受过伤。   柳织织也看着唐离,四目相对。   她觉得他的目光是淡漠的,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唐离抬起右手,五指微曲,正对着他自己的心口,拉动间,一股力量生生地从他的心口拖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被光芒包围着,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心?   柳织织正是讶异间,唐离转手一推,那东西钻入她的心口。   她下意识抬手去捂。   她仔细探了探,果然感受到心跳。   他把心给了她?   唐离将手负回去,转身欲离。   柳织织见了,马上唤他:“唐离!”   唐离的背影顿住。   柳织织复杂地出声:“我……”   唐离缓缓再转头看向她,他瞧着她的眼。   顿了会,他又回过头。   正是柳织织不解他的想法时,她忽然飞起,落在他身旁。   他显然是打算带她走。   两人要升起时,薛雁南立即唤了声:“柳织织!”   柳织织转头,瞧到薛雁南眼里的紧张。   对于薛雁南这个人,柳织织的感觉平静得多。   两人相望了会,她便道:“刚才你都听见了,我不是那个喜欢你的柳织织,虽然现在有心,我也不喜欢你。”   薛雁南闻言,眼里露出灰败之色。   柳织织继续道:“感谢你一次次的鼎力相护,我们恩怨两消。”   听着对方的话,薛雁南说不出半个字。   说再多其他的话,都比不过她平静的一句不喜欢。   此时此刻,他仍对她造不成波澜。   他整个人透出颓然。   一旁的许遥风只看着空中那对夫妻,他没说话。   柳织织看向许遥风,由着唐离带她离开。   柳织织回头间,两人凭空消失。   这天刑台既如无尽所言,是用来销毁天道中任何意外的,却也是人间通往天界的通道处。随着两人的消失,直冲云霄的光柱跟着消失,等于通道随之关闭,四周恢复常态。   这时,悬在空中的仙岛开始下落。   仙岛的下落是平稳的,直至再落入水中,海水急涨。   平静的仙岛又开始震动。   祁娘正驶着大船,还在那里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回家,海上却是忽然又翻起大浪,大船跟着大弧度摇晃。   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以为是海怪,一时间不敢动,只含泪瑟瑟地躲在角落发着抖。直到她发现海上除了翻浪,没有其他声音,她才在迟疑后,壮起胆出去朝后头瞧,便远远地看到清河仙岛似回到海中。   清河仙岛定住后,狼藉的一切又在恢复原状。   之前发生的一切,好似只是梦。   天刑台上的许遥风踏下阶梯,神色平静。   只有薛雁南正立在远处,抬头看着空中柳织织消失的地方。   他许久许久不曾动过。 第080章   柳织织被唐离带离后, 便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跟在唐离身后缓缓前行,打量着周遭,知道这里就是天界,与她在梦中看到无尽时的环境差不多。一望无际的视野中, 都是白色, 雾烟缭绕于他们脚下, 徐徐地升, 徐徐地散。   他们踏着虚虚实实的感觉, 处在如梦似幻的幽静中。   周围的实物不多, 零零星星的, 或有绿树掩映, 或有假山独立, 或有亭台孤落……瞧着单调, 却别有一番韵.味。   柳织织觉得,这天界很好看。   不过她又觉得, 若一个人长期孤独地待在这里,大概也不会好受。   所以……   她抬眸看向唐离的背影。   莫不是, 这就是他下凡的理由?   她张了张嘴, 想喊他,却莫名地没什么勇气。   没心的时候,她对他的感觉就是复杂的,如今忽然有心了,那种复杂的感觉更像是落到实处,令她颇为不习惯。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唐离,还是唐离么?   她忽觉惆怅。   莫不是那个与她纠.缠不休的唐离,终究算是死了?   思及此, 她垂下眼帘。   她的心口,有让她觉得不好受的滋味。   不过她再一想想,唐离就是唐离,眼前的这位天道之主确实是那个与她有种种纠葛的唐离,只是他恢复了更多的记忆罢了。   她又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只默默地跟着他。   自带她上来后,他似乎忘记她的存在。   他们一前一后未行多久,便到了一处构造颇为奇特的屋子前,该屋子只有三面环墙,正面空空,两端摆有屏风。   屋内的陈设,也是柳织织从未见过的简单。   她跟着踏上短梯,瞧着里头。   她下意识步进去。   她在想,是不是越不简单的人,住的地方就越简单。   察觉到唐离没进屋,她回头,便见到唐离立在檐下转过身,他抬手缓缓挥过,眼前便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在这形状里头,有真实的画面在匀速流动,那明显是人间的一处处。   柳织织过去瞧,莫不是这就是映世镜?   他在观测人间?   她侧头看向他,只见他目不斜视,似乎察觉不到她的目光。   她稍顿,便去到屋里的桌旁坐下。   她下意识想倒杯茶喝,可桌上什么都没有。   她抬眸看了看他的背影,觉得不爽。   之前的唐离明明眼里只有她,如今对他来说,她似乎就是空气。   这悬殊简直……   她再坐了会,见他只看着映世镜,便起身去到对面的床榻上坐着。   她抚着自己的腹部,滋味更复杂。   他带她上来,是因为责任么?   思及此,她又看向他的背影,张嘴欲言又止。   罢了,先不打扰他。   在清河仙岛折.腾一遭,她虽是始终完好,却终究是个孕妇。思起之前唐离说她脉象不稳,后来她为了重伤师父,还动过胎气,她便干脆沿着床榻躺下来,打算好生歇歇。   她侧身支着脑袋,目光仍落在唐离身上。   她的眸中,思绪明显。   唐离看了映世镜许多,都不曾动过,后来他好不容易收起映世镜,柳织织便考虑怎么与他说话。   他步到屋内,去到对面的琴后坐下。   柳织织未来得及开口,他垂眸间,已是抚起琴。   琴声空灵舒缓,与周遭的清雅幽静相应。   柳织织觉得很好听,便听起琴。   她不由在想,若在这数不尽的绵长岁月里,他都是独自待在这里如此过的,那实属是有些可怜了。   她的胸口,有陌生的心疼。   两人一个抚琴,一个听琴,仍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唐离抚着琴,似不知时间。   渐渐地,柳织织的眼皮子不由变重。   大概真是累了,就算没到午后,她也开始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便躺好。   有心的柳织织,已不像之前那么容易睡着,她翻来覆去几回,脑中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她困困地闭着眼,思绪却清晰。   她听着耳边的琴声,偶有叹息。   直到不知过去多久后,她的呼吸才渐渐变得均匀。   随着她终于睡着,唐离指尖动作停下。   他顿了会,便抬眸看向她。   这是带她上天界后,他第一次看她,在她睡着不知道的时候。   他的薄唇微抿,不知在思些什么。   他看着她,指下又开始拨弄琴弦,若细心点,可发现他的琴声中有安定心神的作用,柳织织微皱的柳眉舒缓下来。   睡梦中的她,似觉身心被轻抚。   她渐渐睡得安逸。   在天界是没有昼夜的,柳织织睡之前,周遭是白的,耳边伴着唐离的琴声,她睁开眼,周遭仍是白的。   她的耳边,也仍伴着唐离的琴声。   她瞧了瞧屋顶,精神上觉得舒畅得多。   她缓缓侧过头,不无意外地看到仍在那里低垂着眼帘弹琴的唐离,她不知道他究竟坐在那里多久没动了。   现在的唐离,与人间的唐离,终究不一样。   他是习惯这样了吧?   也习惯不说话?   可是她不习惯,她有很多话想与他说。   而且,她饿了。   正是她如此想时,她的腹中实时地传出咕嘟声。   唐离抚琴的动作随之停下。   柳织织见到他的反应,便在迟疑后,终于道:“天界没吃的?”   许久没说话的她,声音稍哑。   他应了声:“嗯。”   柳织织坐起身:“可是我饿了。”   她语中含着丝撒娇的味道,就像以前对他,早已有习惯。   但隐隐中,又多了丝曾没有过的小心翼翼。   唐离抬眸瞧了瞧她,便看向屋中间的桌子,随之桌上浮现不少菜,全是柳织织爱吃的,也是适合孕妇吃的。   柳织织愣了下,便问:“我怎么洗漱?”   唐离道:“不必。”   不必?   柳织织稍思,便抬手抚了抚自己那滑嫩嫩的脸,再对着掌心哈气闻了闻,并没发现任何异味。   他给她自动清洁了?   不必就不必,她去到桌边拿起筷子。   她夹了个水晶素包子搁嘴里嚼着,耳边又响起琴声。   她转头,看着他弹琴的样子。   他还真是神,身上已没凡尘的气息。   虽然饿,但其实心中有事的她食欲并不大,一个水晶素包子入口,她嚼了许久,才算是缓缓进了她的肚子。   她低头瞧了瞧面前的清粥,在犹豫着什么。   她又听了会他的琴,终于问出她最想问,也最怕得到答案的问题。   她道:“你是不是没心了?”   无心等于无情,她最清楚不过。   话语间,她又看向他。   他抚着琴,未抬眸,只道:“还有半颗。”   柳织织闻言诧异:“还有半颗?”   他还能给她半颗心?   唐离淡应:“嗯。”   柳织织颔首,所以他们现在共用一颗心?   这倒是神奇,不愧是天道之主。   话头终于打开,柳织织便又问:“那你是不是想和我结束夫妻关系?”   她盯着他的反应。   他垂着眼帘,令她看不到神情。   他未答,但如此让人挺没底的。   柳织织垂了垂眸,说道:“我知道,你是活了千万年的天道之主,人间那点破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我们相识的这几个月,对你来说,大概渺小得犹如看不见。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在我们那个世界里,有孩子也离婚,是很寻常的事,你不用顾及其他。”   话虽这么说,她却觉不是滋味。   她这是要被抛妻弃子了?   她又抬眸看他,可他仍旧沉默,令人捉摸不透。   她便催促:“你说话。”   他还是不语。   她便又道:“我很明白,你是天道之主,我们之间的悬殊是很大的,我不会妄想什么,就想要一个明白。”   他们之间的事情太复杂,总得处理。   哪怕他不像她所认识那个唐离,却也确实是他。   她甚至希望他能变回去。   她才不稀罕神不神的,她只要那个坏蛋回来。   她垂眸,眼底有红晕。   所以坏蛋唐离,终究是在跳下天刑台后,没有了么?   两人又恢复无言。   柳织织没再吃东西,只低着头。   静默片刻后,唐离终于道了句:“我只是不习惯有妻儿。”   柳织织没抬头:“然后呢?”   她有些焉焉的。   唐离也没抬眸:“就像你所说的,我活了千千万万年,本是始终一个人,后来忽然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身边多了个妻子,妻子腹中,还有我的孩子,便终究有些不习惯。”   做了一场梦?   所以对他来说,她和孩子是很意外,很突兀的存在么?   柳织织听到他这话,只觉得越发不舒服。   心中就像是被重捶了下。   她放下筷子,语气变冷:“你这么说,我便懂了。”   唐离的琴声,隐隐不稳了下。   柳织织未注意到这异样。   她呼了口气,继续道:“我跟你上来,并不是因为想跟你在一起,只是我觉得,分也好,合也罢,我们都不该不明不白的。既然你觉得和我的事情只是一场梦,那梦醒了,便当做没发生过也罢。”   坏蛋唐离才不会觉得她是梦,眼前这个人不是他。   需要和她处理感情的,是坏蛋唐离。   不是现在的天道之主。   面对的人不一样,意义也变了。   思及此,她又道:“我就当作我认识的那个唐离已经死了,你终究不是他,他没有你的这些意识。”   她站起身:“反正我不喜欢你,不需要你负责。”   反正我不喜欢你……   唐离的琴声戛然而止,他抬眸看向她。   她转过身,往外走。   她才走出两步,未想眨眼的功夫,唐离忽然站在她面前。   她抬眸诧异地看着他:“你……”   唐离垂眸迎视着她,稍顿后,他缓缓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她未挣扎,只觉不解。   他隐隐似有叹息:“我是他。” 第081章   这是自唐离回归神位起, 他们头次亲近。   柳织织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和唐离一模一样的,这说明他们确实是一个人,虽然感觉上不大一样。   她不由也想抬手抱他, 被她忍下。   她心中还是不舒服得很。   他居然说那样的话, 把她当一场梦。   她的语中赌气的意味越发浓:“是又如何?不管你是不是, 我都不喜欢, 就算是之前的你, 我可没说过喜欢。”   唐离闻言, 身子微僵。   他问她:“如今有心?你对我还是没感觉?”   他的语中有明显波动。   柳织织听着他的话, 沉默下来。   又怎会没感觉, 当她以为他死了的时候, 她就觉丢了魂。   何况如今有了心。   否则她又怎么会跟他上来?   她若没感觉, 大可以跟以前一样,对他能甩则甩, 半句话都懒得与他多说,而不是主动喊住他, 跟他来这里。   可他终归变了, 她不知道怎么与他说。   唐离等了她一阵,没等到答案,便松开她,扶着她的肩头,看着她的眼。   他还是如此,喜欢看她的眼睛。   柳织织便也抬眸瞧着他的眼。   他看她的神情总算没有淡漠的感觉,却也不如以前的唐离那般目光热烈,而是多了分难以捉摸。   唐离看了她一会,似乎能知道她有感觉。   他默了阵, 便道:“你不要生气。”   柳织织垂眸,她确实在气。   唐离道:“无论是如你所言,人间的那点经历于我活过的时间来说,有多渺小,还是如我所言,那像一场梦,却终究都是我的经历,真真实实的经历,那就是我,不是其他任何形式。”   他是把自己投入人间,甚至连投胎都不算。   那就是他本尊的人生。   他见柳织织闻言抬头看他,便又道:“我一直都是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另外一个人,不要把我当别人。”   柳织织终于又说话:“是你太像别人。”   她当然知道他就是他。   唐离垂了垂眼帘,稍抿了下薄唇,便再看向她的眼:“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这些信息,习惯一下。”   话语间,他缓缓放开她的肩头。   柳织织又觉得不高兴了。   虽然设身处地地想想,她能理解他,但她就是不爽。   以前的唐离,才不会有这事那事。   以前的唐离,只会一股脑地,义无反顾地走向她,热.烈地爱着他,什么都不会考虑,也什么都拦不住他。   她不喜欢现在的反差。   她的语气仍旧不好:“你可不要勉强自己,若是接受不了,习惯不了,就直接把我送入人间即可。”   这么勉强,她还不如不要他。   送入人间?   唐离眸光微动,薄唇抿起。   他欲张嘴又说什么,却又闭了嘴。   柳织织等着他说话,可他这个闷葫芦垂眸稍顿,却是转身去到檐下,抬手挥动间,映世镜出来。   他负着手,又看起人间的一幕幕。   柳织织瞧着他的背影。   他在压抑什么?   她想了想,便懒得再去琢磨他的想法,只道:“我去走走。”   她的声音更冷了些。   唐离未给回应。   柳织织等了会,便踏下短梯,缓缓走远。   她在想,明明她所认识的唐离,是极度恶劣,极度放.纵的一个大坏蛋,为何回归神位后,却变得如此木讷清淡。   之前霸气地处决分.身时,也不见他这样。   还真是一个人?   她不是他,终究无法体会他的这些经历。   她踏着雾烟,逛着单调到根本没什么看头的天界。   与唐离的一番交谈,她的感觉只越发憋闷,走到一棵树前,她便抬手摘起树叶,仿佛摘的就是唐离。   后来她发现,树叶落到她脚下,竟会消失。   她看向周遭,每一处都干净得挑不出半丝尘埃或杂物。   而唐离,始终在看着映世镜。   直到他发现什么,眸色微顿间,镜中场景拉近。   镜中的人是薛雁南。   之前许遥风踏下天刑台,并未离远,而是等着薛雁南接受打击,且打算离岛后,带着对方一道离去。   上了徊杏渡,两人才真正分开。   薛雁南独自行走在道上,哪怕无伤,也落魄尽显。   他步履缓慢,犹如失魂。   他脑中回荡的,全是柳织织对他说的话,以及那平静的模样。   在这段感情上,他输得一塌糊涂。   从他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他就输了,只怨他过于自负,明明她早就换了一个人,他却不予理会,还不断伤害。   他明明早就发现她变了。   正是他仍沉浸在打击中时,他的前后左右忽有许多人跳出。   他这才回神,环视周遭。   看行头,又是一群江湖人,数量不少。   这群江湖人的领头者是个与他差不多大的青年,青年手持宝刀,出挑地站在人群前,冷道:“还真是让我们好找,未想真在东海。”   薛雁南未语,神色不惊。   青年咄咄地问他:“快说唐离在何处,否则……”   年少气盛的青年,威胁味极浓。   薛雁南只道:“滚。”   青年马上沉了脸色:“敬酒不吃吃罚酒,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他们便朝薛雁南出手。   薛雁南迅速抽剑应付。   他手下宝剑倏地一挥,几人僵了僵,当场倒下。   闪着寒芒的剑刃,鲜血滴落。   因为唐离以神力救治,薛雁南身上已无半点伤,他行动敏捷,出招利落,起起伏伏间,根本无人可伤他。   刀光剑影下,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瘫倒。   当下薛雁南的心情不好,出手间,他的戾气渐渐变得颇重,由本不下死手,渐渐变得没有留情。尤其是在察觉到这些人铁了心想将他置于死地后,他甚至开始有杀红眼的趋势。   几番下来,有些惜命者不敢靠近他。   他终究是柳织织口中的男主,自然不是谁都可对付。   须臾的功夫,地上已躺不少尸体。   青年厉喝:“都别愣着,想想他做的事,销毁我们门派的宝物,杀害我们无数武林人士,都是血海深仇。”   一番提醒,他们的仇恨感化为士气。   “杀!”   这时有两匹马奔近,马背上分别是谢遇和吴意,他们见到薛雁南被围剿,立即抽剑由马上飞下去帮忙。   加了两个得力帮手,局势悬殊越发大。   厮杀一阵后,这些人见情况不妙,渐渐又起打退堂鼓。   青年企图刺中薛雁南不得,反被其迅速转身划了一下,若非他飞身躲开得及时,险些被当场割喉毙命。   随着青年落地,其他人都开始后退。   青年捂着伤,还算俊俏的脸上透出难看的神情。   他愤恨咬牙:“你们……”   薛雁南收了剑,直接跃起越过这些人离去。   若非必要,他终不打算赶尽杀绝。   谢遇和吴意见了,也忙跃过去,牵着各自的马跟上。   剩下的江湖人转身瞧着他们的背影,只能压下追杀的冲动。   他们面面相觑,神色不甘。   薛雁南提着剑面无表情地前行,谢遇和吴意跟在他身后。   谢遇首先便问:“织织呢?”   早就知道织织那些事迹的他,始终没能有机会见到她一面,她似乎一直漂浮不定,他拿不准她的踪迹。   薛雁南未答。   吴意也出声问道:“世子可是成功抵达清河仙岛?据属下所知,唐离也已赶往,你们可有相遇?”   薛雁南仍没给反应,只有握剑的力道紧了紧。   吴意和谢遇对视了番,以他们对薛雁南的了解,自然可发现对方的不对劲,便断定必然发生过什么。   吴意唤了声:“世子?”   薛雁南置若未闻。   天界的映世镜前,负手而立的唐离始终看着镜中,将薛雁南因为柳织织生起的种种异样收入眼底。   他眸色不明,薄唇微抿。   柳织织出去逛了一阵,觉得确实没逛头,便只能又回到唐离身边,她踏上短梯,转身也看向映世镜。   见到里头的人,她诧异:“薛雁南?”   唐离侧头看向她。   柳织织本怀着份好奇,继续借着映世镜感受这种由天上监控凡间人的感觉,觉得这样还真是颇为新鲜。   忽然察觉到唐离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她才转头瞧向他。   对视了会,她问他:“干什么?”   与他认识这么久,纠.缠这么久,她哪能不知道他不对劲。   而且他似乎在不高兴?   为什么?   唐离又默了会,才道:“里面不只有薛雁南。”   柳织织闻言稍怔,她没瞎,当然知道里面不只有薛雁南,她已看见薛雁南后面还跟着谢遇和吴意啊!   她又问:“所以呢?”   唐离反问:“你只能看得见他?”   柳织织一时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她瞎了?   不对!   有醋味!   她便想了想,莫不是他觉得,她只能看得到薛雁南,所以对她来说,薛雁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思及此,她便故意道:“怎么了?”   她也在不爽着呢!   唐离看着她的眼,墨眸没眨过:“你对他可有感觉?”   他的目光有点扎人。   柳织织倒是半点不觉得紧张,既然他有醋意,那她就再刺激刺激他,看他还跟不跟她玩冷漠的一套。   她不喜欢他如今的表现,似乎不够在意她。   她微微垂眸,不让他再看到她的眼睛,故作思索后,才道:“我对他的感觉,好像有点复杂吧!”   唐离的瞳孔微缩了下:“复杂?”   柳织织没去看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气氛越发变了。   他说这二字时,明显用力了些。   柳织织转身,缓缓朝屋里走:“就是复杂啊,其实想想,我与他的纠葛也蛮深的,他伤过我,也被我伤过,更一次次地护过我,他后来的深情,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大概他在我心里,也有位置吧!”   她没发现,身后的映世镜忽然消失。   “他……”   她正欲继续说话,未想整个人忽然被按在旁边的躺椅上。   她诧异地看着上方的唐离。   唐离的双手撑在她两侧,身子并没有覆上来,但他高大的身躯足够形成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她包裹。   他紧盯她的眼:“你说过对他没感觉。”   他的语中似含着质问。   唐离的任何坏到极.致的样子,柳织织都见识过,现在的他看起来,她还真产生不了任何压力。   他无法淡定,她便暗觉高兴。   她道:“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我喜欢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   唐离始终瞧着她的眼,她平静地迎视着他。   两人忽然陷入静默。   像是进入一场拉锯战,他想看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她想尽力掩藏自己内心的想法,极力刺激他。   她正欲出声:“我……”   她话未出口,矜持许久的他,低头覆上她的唇。 第082章   唐离唇下的力道本是极其轻柔, 像是一种试探,怀着份小心翼翼,好似头次行此事。但就像他所说的,人间的那些经历都是他的真实经历, 渐渐地, 他便轻车.熟路起来, 碾.转汲.取, 越来越原形毕露, 一如既往地霸道, 一如既往地想将她吞.噬入腹似的。   唐离……   柳织织在心中呢喃。   她不由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感受着这份熟悉。   无心与有心的区别, 终究是极大的, 她能感觉到心口那难以压.制的动容, 牵引着整个人都跟着沉.溺。   两人环着彼此,头次两情相悦地亲.昵。   直到都觉得有些刹不住时, 唐离才终于放开她,与她鼻尖相.抵。   两人喘.着气, 气息扑打着彼此。   他们如玉似脂的脸上, 都泛着薄红。   缓了阵后,唐离的拇指轻搓起柳织织的眉眼,他以低哑磁.性的声音幽幽地说道:“不要气我,好不好?”   他活了那么久,哪能看不出这些。   但明知她是气话,他仍是难以压.制自己。   薛雁南与她的纠葛,确实不浅。   可他容不下其他人在她那里留下半丝印记。   柳织织知道自己被看穿,便收起环住他脖颈的手,冷冷淡淡地说道:“谁说我在气你?少自以为是。”   还真是个老家伙, 心思挺通透。   唐离不由再啄了啄她粉润的小嘴,仍靠着她的鼻尖,叹息着解释:“之于我来说,人间的经历或许短暂,或许像梦,但并非真是梦,不仅不是梦,还是我最重要的经历。”   柳织织问他:“哪里重要?”   唐离道:“我虽然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无法计量,可过去的千万年,我无一日为自己活过,也无一日不是孤寂枯燥的,回想起来,可以说是空白的。人间的经历虽短,那些肆意澎湃的感觉,却能抵过过去的千万年,而你……”   他稍稍抬头,看着她的眼。   稍顿了会,他道:“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在有了你之后,我越发觉得,过去的我就是行尸走肉。”   柳织织闻言,便越过他看了看周遭空洞的环境。   她可以理解他所说的孤寂枯燥。   千万年来,一直独自过这种日子,着实难捱。   唐离继续道:“若不曾拥有过,我可以继续和以前一样,但现在我做不到,更做不到放开你。我没想过要和你分开,我有任何方法给你一颗心,却给出自己半颗,是因为你和我同心,能伴我永生。”   伴他永生?   柳织织惊讶:“我现在不会死?”   她虽是妖,妖的寿命再长,却总有死的一天。   何况法器可以杀她。   那现在……   唐离道:“只有天刑台能让你死。”   柳织织颔首,这倒是不错。   思起什么,她又不高兴地问道:“那之前,你怎么好像不想要我似的。”   她的语中透出她无法克制的哀怨。   人间的他,才不会那样对她。   唐离瞧着她那小媳妇似的模样,目光明显变得柔和,他压下想要再吞.噬她的冲动,说道:“我真的只是不习惯。”   他的一番解释,柳织织已明了。   她现在觉得舒服得多,也瞧得出来,他已在渐渐习惯她。   单是他看她的眼神,已经像个男人。   柳织织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还喜欢我?”   虽然明知故问,她就是想要答案。   唐离闻言,嘴抿起。   他由上方瞧着她,一时未答。   柳织织扬眉,等着他答。   但他不知在迟疑了些什么,却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即起了身。   柳织织跟着坐起,目光仍随着他。   怎么?   是一时开不了口?   她不傻,看得出来他是喜欢她的。   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但如今的唐离,终归还是有太多根深蒂固的习惯,能与她沟通解释这么多话,已是很不容易。   最后一句需要更加放开自己的告白,等等他也罢。   她垂下眼帘,忽然怀念以前的唐离。   怀念那个敢爱敢恨,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只会肆.意妄为,从不会给他自己半分束缚的唐离。   现在这个,反倒要她出击。   她抬眸瞧向他,发现他重新给她变了吃食。   他已坐在桌旁,对她道:“来吃。”   柳织织的心情舒畅了些,食欲也随之来了,看到桌上精致的吃食,她起身过去坐下,自然地拿起筷子。   不愧是老男人,虽然孤独了千万年,上道却是很快。   懂得沟通,再好不过。   柳织织喝了口粥,抬眸见唐离只单手支着脑袋,定定地瞧着她,便问:“看什么?你怎么不吃?”   他道:“不必。”   柳织织稍思,觉得神无需吃东西,便随他去。   两人一个吃,一个看,柳织织觉得气氛颇为奇怪,便找寻起话题:“话说,你为什么是天道之主?”   唐离道:“我不知道。”   柳织织夹小菜的动作顿住:“不知道?”   唐离平静地说道:“我生来就在天界,一无所有,只执掌天道,我不知道其他,只知道主宰世界。”   柳织织吃了口菜,一时未语。   其实要追究,这还真是难以追究得下去。   谁又能知道世界的起源?   她想到其他,问道:“那你为何下凡?”   唐离道:“无穷尽的孤寂枯燥,让看尽世间百态的我越来越坐不住,便将自己变成人婴,以感受生命中的种种滋味。”   无穷尽的孤寂枯燥……   柳织织能明白他。   她又问:“无尽是你的名字?”   “嗯。”   唐离稍默,说道:“但后来,我又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   “离。”   “为什么叫这个字?”   “离,为缺失之意。”   “……”   柳织织闻言,忽觉心酸。   他生来就坐镇在天界,虽说世界是他的,但世界又何尝没把他给束缚?还是千万年如一日的束缚。   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天界,难怪他说一无所有。   寻常人该有的,他通通缺失。   她问他:“天道之主可以娶妻生子?”   她正想着,若是能的话,他早娶妻生子伴着他不就好了?   未想他道:“不能。”   柳织织诧异:“那你……”   唐离道:“此番下凡,干扰人间,我已是犯了大忌,何况是娶妻生子,以后的我,已无资格做这个天道之主。”   他仍旧平静,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柳织织道:“那以后的你……”   唐离接着她的话:“以后的我,只是个堕神。”   堕神?   柳织织知道在神界,堕神是个不齿的存在,可在这个世界,除了唐离,又没有其他神的存在,谁能不齿他?   她问他:“对你有多大影响?”   唐离的语气变得轻松:“被其他世界的神鄙夷吧!”   他似乎乐意如此。   柳织织瞧着他,能明白他的心境。   同样是神,身无职责,确实能更爽快一些。   堕落,有时候也是自由。   这看的就是心态。   柳织织想了想,道:“那以后不是要再来一个天道之主?他不会看不惯你这个堕神,把你给灭了吧?”   话语间,她忽有些害怕。   瞧着她对自己的担忧,唐离有些似笑非笑。   柳织织见他如此,便疑惑:“怎么?”   唐离那搁在桌上的手缓缓抬起一个指头,再缓缓指了指柳织织身下的方向,说道:“他在那里。”   柳织织越发疑惑地低头,什么都没看到。   好一会,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肚子。   她愣了愣,立即抬头问:“我们的孩子,是下一任天道之主。”   唐离稍稍颔首。   柳织织惊讶地思索着,难怪之前那个分.身要杀她的孩子。   原来理由是这个。   如此,唐离就算是堕神,也毫无影响。   孩子不可能对父亲做什么。   她抚起肚子,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便道:“那我们的孩子岂不是很可怜?就像你一样,生来就被束缚。”   唐离放下支着侧脸的手,抚向她的脑袋:“这没有办法。”   柳织织问:“为什么是他?”   唐离道:“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柳织织闻言,便一时未语。   其实想想,是他们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孩子吧,他们的孩子比他父亲可幸运得多,最起码是有爹有娘的。   他不会缺失很多东西,他有家。   柳织织没纠结许多,她低头喝完剩下的粥。   但她刚喝完,碗里的粥又被满上。   她看着那些粥怔了怔,便抬头瞧向唐离:“我饱了。”   唐离闻言,转眸间,桌上恢复空空。   他没说其他,起身去到檐下,又打开了映世镜。   柳织织托腮看着他的背影。   片刻后,她撇嘴嘀咕了声:“闷葫芦。”   真无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现在对他有情的缘故,以前她觉得容忍不了的事,现在倒觉得都是挺想要的。   热烈的,刺激的……   反正她不要现在这种无趣的。   思及此,她不由在想,她是喜欢他的吧?   应该吧?   她琢磨了会,便站起身朝他走去。   她拉住他的胳膊:“唐离。”   他未侧眸:“我叫离,不姓唐。”   “你没有姓?”   “嗯。”   柳织织的眉头稍稍蹙了下,便道:“有名无姓,那多奇怪,以后你就姓唐,我们的孩子也姓唐。”   唐离依她:“好。”   感受着挂在胳膊上的那份娇.软温热,他眸光微动,侧头瞧向她。   柳织织迎视着他幽深的目光,朝他笑了笑,便忽然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艰难地抬头覆上他的薄唇。   这是她头次主动如此,唐离的身子僵住。   他整个人忘了动。   柳织织品着他温.软的唇,学着他之前对待她的方式徐徐深.入。   她在细细感受是否心动,是否真喜欢他。   事实证明,她在难以克.制的心动,也觉得他的味道极好,好得她不由头脑空白,想一直如此下去。   奈何他实在太高,影响她的发挥。   没一会,她就放开了他。   唐离马上搂住她,垂眸看着她的眼:“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明显哑了许,极为动听。   柳织织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我在亲你啊!”   他又问:“为什么?”   柳织织歪起脑袋:“我不告诉你。”   她这副俏皮天真的样子,令唐离的目光越发变暗,被她勾.惑的他,不由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反覆上她的唇。   他的主动,自是熟稔有余。   柳织织近在咫尺地看了看他的眼睫,便也闭上眼。   她尽.情体会着对他的感情,尤其是在感觉到他对她的情意时,她心口的波动越发让她难以压.制。   他就如此掠.夺着她的气息,许久。   直到再次的险些刹不住,他才又放开她。   两人顺了会气,柳织织便抬眸瞧向唐离那明明眼底已染重墨,却只半眯着眸子,什么都不做的样子。   他抵着她的额头,俊脸极热。   柳织织最后呼了口气,便打趣道:“现在的你很克.制,很禁.欲,真不愧是神,哪像你做人的时候……”   做人的时候,他才不会愿意去忍。   唐离滚了滚喉.结,稍默了阵,便用更暗.哑动听的声音说道:“若我说,凡间的我,才是我的本性呢?”   凡间的他,是他的本性?   柳织织闻言,便有所琢磨起来。   她思起她在梦里见到的那位分.身,那时的分.身还没有透露出后来的那种,想脱离正主的黑暗气息。   难道那才接近他本来的性情?   毕竟是分.身,肯定在很多方面是像正主的。   那也确实接近凡间的唐离。   她便问:“那为什么现在的你,表现得像个呆子?”   唐离微微直了些身,看着她眼中的困惑:“因为面对的人是你,因为我说过的,那些所谓的不习惯。”   柳织织似懂非懂地颔首。   因为她的特殊?   她又想起什么,马上道:“不对,凡间的你那可是个肆意妄为的大魔头,可比当神的你要过分得多。”   唐离稍思,觉得好像也是。   柳织织斜眼看他,说道:“我觉得,你就是压抑且孤独地过了太长时间,憋坏了,才会在做人的时候,那般的变态,那般的肆无忌惮,随性所欲到极致,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还有对我的强取豪夺。”   凡间的他,面对她才不会是个呆子。   那其实是个疯子!   积攒了千万年的宣.泄,啧啧。   唐离听到她前面的话,俊脸上本是渐渐浮出些笑意,忽听到她后面的话,笑意又缓缓收了起来。   他问她:“那你恨我吗?”   恨?   柳织织瞧了瞧他,便想了想。   她缓缓道:“该恨你的时候,我没有心,有心的时候,已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我还真生不起恨的感觉。”   唐离闻言,隐隐有些松气。   他抚起她的后脑。   柳织织抬头看他,笑眯眯道:“何况颜即正义。”   话罢,她便抬手抚向他那张如玉的脸。   瞧瞧这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削薄的红唇,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无一不精致完美地让人惊叹。   还有这颀长结.实的身躯,啧啧。   风华绝代的极品。   她若早点有心,确定不会早点怦然心动?   毕竟她可是个颜狗啊!   唐离见她的手一直在他身上乱动,小脑袋瓜子不知在琢磨着些什么,便抓住她的手,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如此,让他有些难以把持。   尤其是她那毫不遮掩的目光,他从未见过。   柳织织回神:“没想什么。”   她干咳了下。   唐离瞧着她躲闪的目光,眼底闪过笑意,他未逼问她,只再次环紧她,抵着她的额头问:“那你爱我吗?”   他的语中,透着浓浓的期待。   他就如此近距离盯着她的眼。   爱他?   柳织织瞥了瞥他那灼灼的目光,选择将嘴闭上。   他现在像换了人,在现在的他没说爱之前,她才不说。   她只埋入他胸膛,闭口不言。   唐离顺势环紧她,眸中难免透出些失落。 第083章   天界虽枯燥, 对唐离和柳织织来说,也是一种岁月静好。   在他们慢慢磨合的时候,人间却是瞬息万变。   如之前景初对薛雁南所说的,秦贵仪的事情败露后, 戚若瑶真的不听劝阻, 入了宫亲自接近祁文帝, 奈何祁文帝可不是个昏君, 他早已把事情查到她头上, 她才进宫没多久, 便也随之败露。   谋杀当今皇帝, 岂是小罪?   她并不知道因为有景初的暗中相助, 她才得以成功逃出宫, 当下正狼狈地带着两位影卫快马奔逃着。   但他们离城并没有多远, 又被官兵拦住。   他们本欲施用轻功从侧面逃,可侧面也快速冒出官兵。   官兵的数量不多, 都是精兵,领兵者是之前企图捉拿唐离的韩玉, 韩玉骑在马背上, 冷冷地说道:“还是束手就擒罢。”   一介女流,他显是看不起。   束手就擒等于死,戚若瑶自是不会如此做。   她忽地从马背上转身跃起,欲施用轻功逃,韩玉的长.枪却倏地由她身后以迅雷之势飞了过来。她立即侧身躲开,韩玉随之跳过去拦住她的去路,利落地抽出自己那插在地上的长.枪。   与此同时,其他官兵都已出手。   戚若瑶他们霎时被官兵围攻起,武器碰撞声不绝。   戚若瑶的武功不赖, 被祁文帝重用的韩玉更不是吃素,她单是应付他,就已是极为吃力,何况还有这些官兵。   而两位影卫分不开身管她。   戚若瑶几番试图逃,却被韩玉缠得极紧。   她挥舞着剑,拼尽全力对付韩玉,企图将其重伤,但双手难敌众人的她,很快就被韩玉的长.枪.刺中,贴近心口。   她被长.枪推着后退,痛得闷哼。   “嗯……”   她白着脸挥剑,欲砍断韩玉的长.枪,韩玉却忽然抽出枪头,跳起落到她身后,继续提枪.刺她。这时华用剑刺中一人,又踢开一人,及时过去由侧面攻向韩玉,韩玉立即转手。   戚若瑶划中其他官兵,转身见韩玉被华缠住,便马上在锦的相助下,借机跃起,施用轻功往林中飞离。   她疼得额际全是冷汗,轻功速度却前所未有的快。   穿过荒芜的林子,她由一条小道落地。   痛苦的喘.息间,她捂着伤口朝路两端瞧了瞧,便跌跌撞撞地右转离去,后来她仍是能用轻功就用轻功。直到七拐八拐地上了另一条不起眼的小道,她才艰难地步行着。   因着强行提劲,她不由吐了口血。   为了不让后面的人从血迹追踪到她,她及时抬起胳膊,让那口血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也亏得如今天冷,她穿的衣服厚,身前的伤虽在不断流血,却一直没把血滴到地上。   她不敢歇,尽量加速逃跑。   正是她恨得牙痒痒时,前方又传来动静。   她马上抬头,未想竟是看到薛雁南和吴意骑着马越离越近,她的眼睛随之睁大,颤颤出声:“雁南……”   他是来救她的?   她顿住脚步,看着他。   薛雁南定眼瞧到她,淡漠的眼里稍有一丝诧异,证明他纯属是路过,根本不是她所想的来救她的。   他拉住缰绳,缓缓停住,无波地看着她。   他在打量她这狼狈的境地。   戚若瑶苍白地望着他,脸上浮出倔强。   她吞了吞喉咙,差点又吐血。   吴意对薛雁南道:“属下赶往东海前,就得知戚姑娘已入宫,当下这大概是行迹败露,被官兵追杀。”   以祁文帝的精明,自是难以被用同样的方法算计第二次。   她走秦贵仪的路,难免落此地步。   戚若瑶看着他们,渐渐察觉到他们根本不是来救她的,心下不免觉得失落,也觉得极为难堪。   她握了握拳,拖着沉重的步子越过他们。   既然如此,她不会求救。   薛雁南忽然目不斜视地出声:“你的父亲贪赃枉法,并不是受冤。”   戚若瑶顿足,脸上生怒。   她侧头看向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的父亲清正廉明,是祁文帝昏庸,滥杀忠臣。   薛雁南未语。   吴意替自家世子道:“前些日子世子已派属下调查此事,免得戚姑娘继续不知死活。如世子所言,戚姑娘的父亲确实罪大恶极,戚姑娘这五年来,一直在受孟芊雨的蒙蔽。”   戚若瑶惊住:“你们……”   她并不是没有看到过他父亲的罪证,可她从来没有信过,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是孟姨蒙蔽她。   他们竟然把事情调查到孟姨头上。   可她仍旧不信。   她忍着伤口的疼:“少在那里胡言乱语,孟姨不会骗我。”   话语间,她疼得不由喘气。   在她看来,是孟姨救了他们姐弟,是孟姨找良师教导他们姐弟俩习武,他们姐弟俩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孟姨。孟姨明明只是他们家的下人,明明手无缚鸡之力,更无背景,却为了他们拼劲所有。   他们姐弟的一切,都是孟姨给的。   哪怕是命。   吴意道:“孟芊雨原是仴城谷绣镇的一富家女,而你父亲,原名戚今临,是镇上一位父母早亡的穷书生,他自小遭尽冷眼,一心只想出人头地,便凭着出色的样貌,勾搭上孟芊雨。他靠着孟芊雨的接济潜心读书,后来拿了笔钱进都,自此再没回去找过孟芊雨。”   戚今临……   戚若瑶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变了色。   这确实是她父亲的原名,只有她和母亲知道。   可她从不知道父亲的过去。   吴意继续道:“自戚今临离开,孟芊雨一直在等他,死活不肯嫁人,三年后终与家人决裂,独自千里寻找戚今临。进都后没找到人的她,便一边经商谋生,一边继续找人,找了九年有余,才在苧南找到已改名,且已成婚生育,身为苧南知府的戚冲翰。”   戚若瑶不想听:“你……”   吴意打断她:“找到戚冲翰后,孟芊雨便恨之入骨,隐藏了自己的财底,扮苦装弱,成功骗得留在其妻身边服侍的机会。起初戚冲翰派人暗杀过她几次,皆是因各种原因失败,直到渐渐相信她不会使坏,便由她待在府上,只偶尔安抚她可怜的情绪,殊不知自己的每一次贪赃都被她留下证据,直到五年前,她才将攒了十一年,足够令其被抄家的罪证交给太子。”   后面的事情,戚若瑶都知道。   祁文帝派景初收拾了戚家,她的父亲被斩首,她的母亲在狱中自杀,他们姐弟在流放的途中,被孟芊雨所救,并安置在苧南禾镇。孟芊雨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是受冤,祁文帝昏庸无道。   可她不信事情会是吴意所说的那样。   她气得几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一派胡言!”   她爹才不是那种人。   什么始乱终弃,忘恩负义,贪赃枉法……   她爹才不会!   吴意仿佛看不到她所受的打击,也不管她信不信,又道:“孟芊雨之所以救你们姐弟,只是为了继续报复,她给你们洗脑,引导你们找圣上报仇,目的只是为了让你们死得更惨。”   找当今皇上报仇,岂得善终?   “胡说!”   戚若瑶不由斥了声,随即猛咳起来。   咳嗽下,她伤口的血不免越流越多,令她越发虚弱,摇摇欲坠。   但薛雁南始终目不斜视,没多看她。   她缓了许久,才有力气继续道:“据你所言,她是有财力的,那她若想我们姐弟惨,完全可以直接出手,又何须多费周折?”   吴意道:“戚姑娘想知道,可随属下去见她。”   戚若瑶大惊:“她在你们手里?”   吴意应道:“确实。”   太子已将戚冲翰的罪证摆在她面前,可她不信,吴意便换了角度来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不信也得信。   戚若瑶的唇颤了颤,并不敢去见孟姨。   她心知肚明,吴意代表着薛雁南,而薛雁南不会骗她。   可她不愿意接受这些。   吴意道:“姑且不论戚姑娘的父亲是不是罪有应得,戚姑娘的仇人确实不是皇上,而是受你尊敬的孟芊雨。”   罪有应得……   戚若瑶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她爹无罪,她爹是好官。   该说的,吴意都已说,薛雁南便吩咐吴意:“带她去见孟芊雨。”   吴意应下:“是!”   薛雁南的出声,令戚若瑶的身子僵住。   所以都是真的?   薛雁南没多言其他,驱马就走。   戚若瑶见了,马上转身慌张地喊住他:“薛雁南!”   薛雁南停下,但未转头。   戚若瑶虽不愿信吴意所言,却打算去走一遭,可她希望带她去的人是薛雁南,她需要他给她依靠。   事到如今,她无法再逞强。   她吸了吸鼻子:“雁南,我要你陪我。”   她期盼地盯着他的背影,却听到头也不回地冷漠道:“对你,我已做到仁至义尽,戚姑娘请自重。”   话罢,他一夹马身,绝尘而去。   “雁……”   戚若瑶想再喊离远的他,却无力气,只能流泪不止。   她从未如此落魄过。   见她到如此地步,他却这样待她。   她的眼皮在颤着,几乎承受不住血流过多的虚弱而倒下,何况眼泪模糊了她的眼,令她更觉阵阵发黑。   吴意道:“戚姑娘上马吧!”   无论如何,戚若瑶都不想被官兵抓走。   她不想死。   思及官兵怕是马上要追过来,她立即用最后的劲跃到吴意的马背上,便软软地倚着吴意的背,再无力气。   吴意朝她递了颗药:“吃了它。”   戚若瑶颤颤地抬手接过。   “驾!”   吴意带着戚若瑶离去。   随着他们离开没多久,韩玉领着官兵追了过来,韩玉由原地打了个转,便在稍思后,继续往前追。   因着孟芊雨本就待在都城附近的河万镇监视着戚若瑶的一举一动,吴意找到她后,便直接将她困在河万镇。河万镇恰好离得不远,吴意带着戚若瑶,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到目的地。   戚若瑶跟着吴意踏进一处清幽不俗的院中,她努力提着神。   一路颠簸,她明显越发难撑。   吴意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管她太多。   他们踏过短短的,可以说是作为装饰的拱桥,便见到坐在正屋中桌旁的一位妇人,妇人近五十岁的年纪。   戚若瑶下意识出声:“孟姨……”   此妇人便是孟芊雨,听到声音,她沉沉地转过头。   看她的神情,就知她不再伪装。   戚若瑶虚弱的脚步越发像是被灌了重铅般,举步艰难,明明极短的路,她却好一阵才踏进门槛。   她盯着孟芊雨。   孟芊雨冷笑:“都知道了?”   孟芊雨这一个神情,这一句话,便打碎了戚若瑶最后的一丝期望,她脸上剩下的血色迅速褪尽。   她颤声问:“戚家的事情,真是你做的?”   孟芊雨哼道:“这都是戚今临罪有应得,我可没犯任何过错,帮朝廷拿下一个大贪官,可是大功一件。”   从被困在这里,她就知道会有今日。   她便无再装的必要。   戚若瑶无力地倚着门框,恨恨地出声:“你……”   她含泪的眼越发红得滴血。   孟芊雨看到戚若瑶脸上的神情,便也露出更浓烈的恨意:“怎么?你恨我?你们戚家的人有什么资格恨我?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爹,他是怎么对我的,你难道不知道?十二年,我等了他三年,找了他九年,他却只是欺骗我的感情,把我利用得彻彻底底。”   为报复戚冲翰,她忍辱十一年,才让戚家被抄。   后来又花了五年的时间,操控戚若瑶和戚凡这对姐弟的人生。   奈何在这紧要关头……   思及此,不甘的感觉让她的脸跟着扭曲起来。   她咬牙厉声道:“戚今临应该下十八层地狱,还有你们姐弟,也应该不得好死。你们这对蠢姐弟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好人?他的心是脏的,他的手是脏的,他就是个罪臣!”   戚若瑶不由捂住脑袋喝道:“他不是!”   她爹不脏。   她的嘴角有血溢出。   孟芊雨见戚若瑶受伤不轻,便越发有意继续打击她:“你们戚家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你,武昭王府的薛世子,多好一个人,你却为那样一个爹,利用他的感情,活该落得如此田地。”   算计这丫头的感情,也是她的一个计划。   这对姐弟,就该越惨越好。   戚若瑶摇着头:“不是,不是……”   孟芊雨倏地满面憎恨地站起身,几乎忍不住要上前掐死这个贱丫头,被吴意用未出鞘的剑挡住。   她便骂道:“你爹就是个畜生!”   骂着,她自己也红了眼。   她大半辈子的时间,全耗在这个畜生身上。   戚若瑶吼道:“他不是!”   她不想再听孟芊雨多说半句话,明明怀着重伤的她,忽然起了极大的意志,转身立即跑了出去。   她爹不会那么不堪!   她爹不会!   她跑出院口,停下喘了喘,差点倒下。   她晃了晃身子,便失魂落魄地缓缓前行着。   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坚持了五年的仇恨,五年的信念,为了报仇,她不顾一切,到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却得知全是假的。   孟芊雨的话,不停在她耳中回荡。   还有薛雁南,她也没有了。   她的泪流得越发汹涌。   满身血与泪的她犹如幽魂般行在巷中,时不时会遇到其他百姓,百姓见到她,都避之不及地绕开她。   在道道异样的目光中,她独自离镇。   在小道上,她走着走着,不由蹲下大哭起来。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瘫坐在地。   在她的前方不远处,唐离和柳织织忽然凭空出现,两人看了看小道两端,唐离牵起柳织织朝这头走来。两人本是打算去河万镇,未想离近了,竟是发现有人崩溃地坐在地上哭。   柳织织诧异:“戚若瑶?”   听到熟悉的声音,戚若瑶抹了把泪抬头。   见到柳织织,她愣住。   柳织织站在戚若瑶面前,上下打量起对方。   在柳织织看来,她哪次见到的戚若瑶不是光鲜骄傲的?还是头次见其满身血与泪,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似的。   啧啧。   那么骄傲一个人,哭得这么惨?   还受伤不轻?   戚若瑶也在看着柳织织,一段时间不见,她发现柳织织瞧起来越发得风光得意,还被唐离珍视地牵在手里。   再反观她自己……   不!   她们之间的悬殊不该是这样的!   戚若瑶本就身心受创,柳织织的忽然出现,像是又给她甩了狠狠一个耳光,令她头脑发黑,再难支撑地倒下。   “……”   柳织织稍怔,便欲凑近瞧瞧对方。   唐离拉着她越过对方离去:“别管她。”   柳织织又朝后看了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戚若瑶,撇嘴道:“我没打算管她,我只是看看戏。”   对于戚若瑶,她曾经的感觉不强烈。   如今有心了,便清楚地感觉到如此一个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人,究竟是有多么的欠揍。   她不上去踢一脚就不错了。 第084章   随着唐离和柳织织越离越远, 戚若瑶始终躺在地上,脸色惨白,眼角含泪,伤口的血还在蔓延着。   有位扛锄头的大叔路过见到她, 吓得连滚带爬地越过跑了。   过于仓惶的大叔跑得极快, 很快就追上前头的唐离和柳织织, 若非唐离及时揽着柳织织侧身, 柳织织险些被撞到。   柳织织瞧着大叔的背影, 可以猜到对方如此跑的原由。   她心觉不以为意。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 她见识到的血腥事实在太多, 伤人杀人的事, 在有必要的情况下, 她自己都能做。就戚若瑶那样的状况, 在她看起来,心口不带生起任何波动的。   她颇为感慨, 觉得自己已变太多。   唐离牵着着她继续往河万镇走。   他们来人间并没什么事,主要是她觉得天界太枯燥, 想下来玩玩, 唐离便依了她,顺便去找白潜玉。   唐离说河万镇有惜风楼的据点,白潜玉就在这里。   踏入河万镇,忽闻马蹄声,柳织织抬眸,便看到景初骑着一匹马由对面奔来,脸上透着明显的焦急。   景初见到唐离和柳织织,不免怔了下。   “吁——”   景初驱马停住,瞧着他们。   但他未来得及说什么, 唐离已淡漠地牵着柳织织越过他。   景初回头看向夫妻俩的背影,他实在是捉摸不透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却也没兴趣多想。他主要还是对柳织织,以及那位仙人感兴趣,奈何他当下有急事,柳织织又明显懒得搭理他,他只能在稍作迟疑后,继续驾马赶去找戚若瑶。   柳织织回头看了眼,没说话。   他们在河万镇的东头,穿过镇子,才到镇边惜风楼据点。   惜风楼每一个据点都是建立在颇为隐蔽,又风景极佳的地方,他们穿过流水上的木桥,走过绿树茂密的曲斜小道,便见到与山水融合而建的几座房屋楼阁,整个据点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们沿着湖边继续往里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再过去些时,转头看到湖的另一端,童落正从后抱着白潜玉。   童落埋在白潜玉的背上,在无声地哭。   她唤着他:“玉哥哥。”   冷漠的白潜玉想推开童落,一时因为对方用劲大而没推开,他便握住她的手,直接去掰她的手指。   拉扯下,白潜玉成功推开童落。   他转身看着她,寒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瞧起来,他是半点不想与她纠缠。   童落道:“我想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我受够了被你当妹妹,更受够了这几年你对我的冷漠。”   尤其是最近,他对她越发避之不及。   上次的事情根本不是她的错,结果却连见他一面都难。   这段时间,她真是受够了。   她对他十几年的感情,根本承受不住这些。   白潜玉的脸上见不到任何动容,他只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我不喜欢你,过去,现在,以后,都不会喜欢你。”   他的声音越发冰冷。   童落消瘦许多的脸,因为他的话而变白。   哪怕早知道他对她无意,可听到他如此坚定的话,她仍是觉得受到巨大的打击,眼里的泪随之更多。   她道:“可我们已有夫妻之实。”   提到此事,白潜玉的拳头握了握:“那是你活该。”   她活该?   听到这话,童落的心在绞痛着。   难道对他来说,她的清白就如此不值一提?   她颤颤地说道:“以前的你,明明是宠我的,是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的,你现在却如此待我?”   “宠你?”   白潜玉冷冷地笑了下。   他默了会,便道:“就凭你做的事,你觉得你还配么?我不杀你,已是仁至义尽,别再纠缠我。”   言罢,他转身就走。   童落立即唤他:“白潜玉!”   见他不停,她马上过去拉他,却被他一把挥开:“滚!”   他用的力气极大,她被推得踉跄后退。   最近的她不知因何缘故,总是头脑发晕,浑身无力,后退间,她及时扶住身侧的石桌,才不至于倒下。   小腹忽然抽痛,令她闷哼了声。   白潜玉闻声顿了下足,但未回头,继续离去。   童落忽然崩溃道:“我把塞辛乐还给你。”   白潜玉倏地止步。   童落看着他的背影,凄凉地笑了。   这四年来,她从未成功唤住过他,每次她想和他说点话,都是靠强制性地留住他,还次次被毫不留情地甩开。   这是她头次凭一句话,将他留住。   白潜玉转身问她:“你是何意?”   童落盯着他关心塞辛乐的模样,心像是在滴血。   她输了。   输得毫无余地,似乎再无坚持的必要。   此次见他,她本就不抱被他善待的希望,若把塞辛乐还给他,他能不再躲她躲得让她无法见他,她就还吧!   否则她真的要被逼疯。   至于还了以后……   她忍下晕眩的感觉,只能含泪笑了笑。   白潜玉质问她:“说,你是何意?什么叫把她还给我?”   童落喝了声:“把人带过来!”   这个决定仿佛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她苍白着一张脸,缓缓由桌旁坐下,闭眼忍下心口汹涌的窒息与疼痛。   白潜玉看着她,能察觉到她似乎不对劲。   但他并未过问。   唐离和柳织织仍立在不远处,忽闻脚步声,两人转头,便见到一名柳织织觉得很陌生的女子被带过来。   女子由他们面前走过,转头瞧了瞧他们。   柳织织诧异,这就是那姓塞的?   童落口中的塞辛乐?   可唐离不是说,这女子已经被童落杀了?   她拉了拉唐离,小声问:“怎么回事?”   唐离道:“看看就知道。”   柳织织便没多言其他,只打量着塞辛乐的背影,想着对方的面容,惊讶地发现这女子与童落极像。   白潜玉转身看到塞辛乐,便呆住。   塞辛乐确实与童落很像,但看起来要素淡得多,与童落的一身红衣不同,她身上穿着清雅的纯白色,简单干净。   相像的两个人,风格截然不同。   塞辛乐的模样,瞧着有我见犹怜的感觉。   尤其是在她看到白潜玉后,眼泪便如珠串子似地啪嗒落,看着是越发的楚楚可怜,惹人想疼惜。   她哽咽着:“潜玉。”   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她的气色不好,容颜也偏瘦。   白潜玉怔怔地出声:“辛乐?”   塞辛乐道:“是我。”   白潜玉马上转头问童落:“怎么回事?”   她不是把辛乐杀了?   童落吸了吸鼻子,忍下又要落下的泪,哑声道:“我倒是想把她给杀了,因为她确实是武昭王府派来的人,因为她被安插在我们身边,是冲着公子来的,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这些她都说过,可玉哥哥不信。   白潜玉又瞧向塞辛乐,并未看到她有反驳的意思。   接触到他的目光,她只哭道:“对不起,我都是被逼的,我一介弱女子,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若不是武昭王府的人找到我,利用我,天大地大,我也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你。”   她知道隐瞒不下去,如今只能承认。   白潜玉看着童落:“你没杀她,你为何要骗我?”   当年因着辛乐的缘故,童落一直和他胡闹不休,甚至在愤怒的时候,险些当他的面杀了辛乐。   她的疯狂,一日比一日不可理喻。   三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僵持。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告诉他,她把辛乐杀了,因为辛乐是武昭王府的人,可他并不相信,与她生起极大争执。   当时他觉得这只是她杀辛乐的借口。   后来的争执下,她承认她就是想杀辛乐,所言也确实是借口。   如今再一想,当初她怕是一怒之下才承认的。   童落哭着笑道:“因为我确实想她死,想借机让她从我们之前消失,想你当她死了,想你忘记她。”   她确实想杀塞辛乐,终未下手。   虽未下手,她也希望塞辛乐就当是死了。   白潜玉的脚步微微颠了下,足见这种种的事情给他造成多大的冲击,他缓缓转头,再看向塞辛乐。   这个死了四年,忽然又出现的女人。   塞辛乐拭了拭泪,说道:“潜玉,原谅我。”   话罢,她忽然跑入白潜玉的怀中。   白潜玉僵了僵,抬手环住她。   此事确实怨不得她,她孤苦无依,没能力做任何选择,怨也怨他没先武昭王府的人一步找到她。   怨他在那么多年里,不够上心。   童落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越发难过到撕心裂肺。   她就知道会这样。   就算塞辛乐骗了他,他也会原谅。   她缓缓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越过他们离去。   她一直什么都知道,知道玉哥哥之所以带着她,是因为她和塞辛乐长得像,也知道十多年来,他总透过她找塞辛乐的影子。   虽如此,他也确实只当她为妹妹。   她连妹妹这个身份,也是拖塞辛乐的福才得来的。   瞧瞧,她输得多彻底。   当年把塞辛乐逼走,她就从未想过再让对方回来,可最终,她还是被玉哥哥逼疯了,逼得竟然把塞辛乐还给他。   那她呢?   坚持了十几年的感情,她又该怎么办?   随着她的渐行渐远,白潜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他抿着唇,未说其他。   他怀中的塞辛乐,一直在委屈地哭。   柳织织目睹童落顶着一张苍白地脸呆呆的从她面前走过,心口的半颗心不由跟着揪痛起来。   她再看向抱在一起的白潜玉和塞辛乐。   垃圾。   她不由暗骂了句。   这个塞辛乐浑身透着一股白莲花气息,哪里比得上童落?   她抽出被唐离牵着的手,朝童落追去。   白潜玉收回目光,轻抚着塞辛乐的背部:“别哭了。”   她死而复生,他是欣喜的。   看了一场戏,唐离始终面不改色,他只再瞧了瞧这对旧情人,淡声吩咐:“记得将玄破灵剑还给薛雁南。”   白潜玉早知唐离他们在,他应了声:“嗯。”   他现在没心情过问唐离身上的事。   唐离负起手,朝柳织织离开的方向不徐不疾地跟去。   因为惜风楼的这个据点不算大,柳织织走在童落身后,不一会就跟着一起踏上外面的小道。   她试着唤了句:“童落?”   童落未应。   柳织织不知道童落对白潜玉的感情有多深,单是从对方这表现来看,她就能估量到对方究竟有多绝望。   十几年的感情,肯定是她难以想象的。   她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她便一路琢磨着安慰的话,未想忽然无意见到童落的身下在滴血,同时,童落再难坚持地倒在地上。   她惊住:“童落!”   她立即上前将童落揽在怀里。   不过一会的功夫,童落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她半睁着眼:“我怎么了?”   她的肚子好痛。   柳织织根本不用去猜,只马上道:“你怀孕了,你要小产。”   怀孕?   小产?   童落闻言呆了呆,便无力道:“救……救我的孩子。”   这是她和玉哥哥的孩子。   她没想到,她既然会有身孕。   柳织织也是慌得不行,同是怀孕的人,见到这种事情,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小脸亦跟着白下。   她抬眸见到步来的唐离,马上唤了声:“唐离。”   唐离步近,未说话。   柳织织便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救她!”   唐离未动。   柳织织催促:“唐离!”   他做人的时候,本就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如今又是真神,他若出手,童落和孩子肯定能好好的。   但唐离道:“我不能救这个孩子。”   柳织织不解:“为什么?”   唐离平静地说道:“我不能插手凡间的事,这个孩子注定不会存在。”   柳织织怔住:“什么?”   “由她去,别管。”   “……”   柳织织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明明看到童落要小产,也明明有能力相救,唐离却让她别管这事。   因为他若救了,便有违天道?   她呆了呆,仍是道:“唐离,你救救她。”   她不是他,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唐离摇头。   柳织织看着他,不由想起那日在清河仙岛时,那个分.身行使所谓的天道来办事时,也是这个样子。   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天道,只有规矩。   柳织织生气了:“唐离!”   唐离不为所动。   柳织织便道:“违反天道的事情,你做得还少吗?”   难道差这一件?   柳织织终归不是别人,唐离不得不解释:“过去的事情,是我的错,但我不能因此无止境地错下去。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惨剧在发生,那都是命数,我若都去插手,那便乱了。”   柳织织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明白这些。   她道:“可童落是我们身边的人。”   唐离道:“但对我来说,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我如今已回到原来的位置,便要谨守原来的本分。”   他铁面无情的样子,不动丝毫。   “你……”   柳织织忽然不想跟他说话。   她看了看童落身.下越流越多的血,明显已是容不下再磨.蹭。   唐离不救,她救。   她立即抱起童落,施法消失。 第085章   柳织织火急火燎地抱着童落进入镇中的一家医馆, 大夫来不及惊讶柳织织竟有那般大的力气横抱另一位姑娘,便见到童落身下都是血,他马上领着她们进入后院的房间,赶紧给童落看情况。   柳织织立在旁边, 急问:“怎么样?”   大夫摇头叹气:“晚了。”   柳织织的眼睛睁大, 她看向意识不清的童落。   大夫道:“就算早来一刻, 也是晚了。”   柳织织闻言, 便想起童落在和白潜玉纠缠时, 就已是不对劲, 当时她还以为童落是太过于难过的缘故。   所以童落流产的迹象早就开始了?   因为刺激过大?   她见大夫要出去, 马上又道:“大夫, 孩子没了?”   是晚了, 还是已经没了?   大夫道:“没了。”   母体都已是这样的情况, 腹中孩子又怎么可能还在?   大夫再摇了摇头,离开房间。   许是因他的嘱咐, 后来进来一位看起来很老道的妇人,妇人端着盆水, 过来给童落收拾后面的事。   童落在呢喃着:“孩子……”   柳织织看了看童落, 再看了看盆中的血水,下意识抚向自己的肚子。   作为孕妇的她,着实看不过去。   她见童落的衣服上都是血,便离开去买衣服。   她如今能自如地操控自己的法术,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她就拿了身干净的衣服过来,在妇人离开后,给童落换上。   后续的事都妥当没多久,童落就悠悠睁开了眼。   她看着床顶, 未吱声。   柳织织瞧着童落的神情,知道就算意识不清,童落也已经听到大夫的话,何况童落肯定能感应到孩子不在。   但童落不吵不闹,反令人担忧。   柳织织坐在床边,轻唤着:“童落?”   童落未给反应。   柳织织见童落这样,真怕对方想不开,便在琢磨了措辞后,说道:“既然白潜玉有了那个女人,孩子没了就没了吧,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以后肯定能遇到好姻缘,有你们共同的孩子。”   话虽这么说,她却觉得心虚。   因为这是古代,而童落已经二十一岁了。   何况在古代清白很重要。   她不知道生长在古代的童落,能不能赞同她的观点。   可童落仍不给反应。   柳织织拉过童落的手拍了拍,从未见到过这种情况的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在她自己的世界时,她也只是刚入社会的大学生,真没有处理重要事情的经验。   她张了张嘴,无措得很。   后来她见这个房间设施不如何,干脆再抱起童落离去。   因着如今天冷,而童落是坐小月子,马虎不得,她朝大夫打探了镇上最好的客栈,估摸好了距离,施法瞬间过去。   要了两间上等房,她安顿好童落。   她见童落已闭眼歇息,叹着气给其掖了掖被子。   她拿过大夫开的药步出房间,便见到负手立在隔壁房间门口护栏边的唐离,唐离闻声,转头看向她。   她哼了声,便唤来小二,把药给了对方去煎。   她无视唐离,进了隔壁房间。   她正欲直接把门关上,唐离挤进去抱住她,用脚把门踢上。   柳织织挣扎:“滚开!”   唐离垂头厮.磨着她的耳根:“别闹。”   柳织织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唐离作为天道之主,行事有自己的原则,她没什么好与他争执的。   可她就是忍不住心生怨气。   就算是有原因,他们也确实在对身边人所遭的劫袖手不管。   何况是一个孩子没了。   她同作为孕妇,真做不到平静。   瞧瞧童落的样子,真的太惨。   柳织织推了唐离一阵,没推开,便冷问:“之前在清河仙岛,你的分.身所说的话可是真的?我与这身体的原主是互换身体,我们已经换不回来,而我作为天道之外的存在,应该摧毁?”   唐离打横抱着她去到桌旁坐下,就如此揽着她,给她倒茶。   他将茶递给她,被她挥开,茶杯摔碎。   唐离看向地上的碎杯,发觉这丫头自从有心后,情绪越来越大,也不知有几分是受怀孕的影响。   他环紧抚着她的背:“是真的。”   柳织织又问:“那你还留着我做什么?不怕有违天道?”   她又在赌气。   唐离很清楚。   他叹道:“但你的腹中是下一任天道之主,暂时不用死,不过你不一样,就算你没怀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让你死,之于我来说,这整个世界都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那芸芸众生如何跟你比?只要能护住你,别说有违天道,就算毁灭这个世界,也无妨。”   所谓的天道,他不会用在她身上。   柳织织垂眸,说白了,她就走后门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庆幸,还是该觉得讽刺。   反正她如何想都不对。   唐离啄了啄她的额头,又道:“不过,你的事情,与童落的事情,意义根本不一样,天道之外的存在之所以要被毁掉,根本原因是为了防止其干扰天道中正常的一切,而一个世界的运行主体是凡间,只要你不干涉凡间的事,便不是不可以被网开一面。”   柳织织眸色微动,仍没说话。   唐离哄道:“别生气,也别自责,好不好?”   柳织织埋入他怀中:“我就是不高兴。”   唐离继续抚着她的背。   两人沉默了会,他忽然道:“下雪了。”   下雪了?   柳织织转头,果然看到窗外下起鹅毛大的雪。   她正欲起身,唐离将她摁住。   他仍横抱着她,站起往窗边走去,与此同时,屋里的躺椅自动移到窗边,他抱着她坐下。   柳织织问他:“为何不放我下来?”   唐离的手落在她的腹部:“你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他。”   柳织织闻言,马上不敢乱动。   她就如此窝在唐离暖烘烘的怀中,看着窗外的雪。   如今是寒冷的腊月,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场雪,她却因为是妖的缘故,几乎感觉不到冷。   她用脑袋蹭了蹭唐离的脖颈,情绪低落。   她爱看雪,却仍觉不得劲。   她在想,唐离生来就执掌天道,如此铁面无情地过了千万年,他的行事准则是根深蒂固的,也不容冒犯的。   她作为他的妻子,就该配合他,不给他添乱吧?   否则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侧?   何况下一任天道之主是她的孩子,她作为母亲,更该自觉。   看来以后,她也得克制着不插手凡间的事。   思及此,她抬手环住唐离的脖颈。   唐离问她:“还在不高兴?”   她点头。   唐离与她讲道理:“你我以后都会无止境地活下去,见识到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总会习惯的。”   她又点头。   最主要的事,还是因为童落不是别人。   唐离道:“看雪吧!”   柳织织便转头又看向窗外。   雪很大,大得柳织织不由心痒地由唐离怀里起身,伸手去接雪。   唐离便也跟着站起,由后环着她。   他低头闻着她身上的气息,眸中露出痴迷之色。   这就是幸福的滋味。   这日,唐离便一直在陪柳织织看雪,看着看着,两人又坐回躺椅上,因着午后来临,柳织织又有困意。   她在唐离怀中嘀咕:“为何我的作息,与别人不一样?”   之前她没想到要问师父,现在忽然想起这事。   唐离道:“你体内的妖族血脉已觉醒,其作用便会一直存在,许遥风所说的那只莲花精,其实就是朵睡莲。”   睡莲?   柳织织诧异,原来如此。   据她所知,睡莲的花瓣就是午后闭合,凌晨盛开。她倒没想到,自己的作息,就是睡莲的基本习性。   不是什么大事,她又闭上眼。   为了让她睡得安稳,唐离始终没动。   怀抱着她这乖巧娇.软的身躯,唐离不由心神动荡。   他忍下将她勒紧的冲动。   知道她一时没睡着,他低头轻柔地啄起她的唇瓣,又问出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织织,你爱我吗?”   柳织织身形微顿,装作没听见。   他若不先说,她就是不说。   问出这个问题,唐离便一直在盯着柳织织,盼着她能说出一句爱他,可他等着等着,却只等到她均匀的呼吸。   他呼了口气,忍下失望。   虽然知道她不会冷,他还是抬手收来床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外面的雪在越下越大。   是夜。   河万镇镇边的惜风楼据点中,白潜玉抱剑倚着回廊下的顶梁柱,正在看着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已下得极厚的雪。   看他的神情,显然是在走神。   塞辛乐披着斗篷,盖着风帽,踏上回廊。   她拍了拍身上的雪,便靠近白潜玉:“潜玉怎还不睡?”   白潜玉未答,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   她疑惑地又唤了声:“潜玉?”   白潜玉终于回神,他转头见是塞辛乐,问道:“你怎么来了?”   塞辛乐的脸上露出羞意:“我想和你说说话。”   白潜玉瞧了瞧塞辛乐那张与童落极像,神.韵却大不相同的脸,又看向面前的雪:“说什么?”   他的心绪,似乎仍旧不怎么在。   塞辛乐上前抬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你……”   她正欲出声,他却忽然抬起自己的胳膊,躲避她的触碰。   她的手僵在空中,她愣住。   白潜玉也愣住。   他显然也在意外自己下意识的行为。   两人对视了会,塞辛乐便似无事般收起手,语中有些哀怨之意:“你把我孤零零地安顿在屋里,我还以为你有事去忙,我听丫鬟说,才知道你一直没走,那怎么不去看看我?”   白潜玉的姿势恢复自然,没有说话。   他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塞辛乐衣袖下的拳头暗暗握了握,委屈地唤了声:“潜玉!”   他的心绪在哪里?   童落那里?   白潜玉撇开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抬手抚了下塞辛乐的脑袋,声音放柔:“不早了,去睡吧!”   她虽没死,被童落逼走的她确实吃了不少苦。   塞辛乐看着他,欲言又止。   白潜玉催促:“去吧!”   塞辛乐迟疑了会,终是乖巧地应下:“好。”   她不得不离去作罢。   转身间,她脸上的神情随之改变。   白潜玉看着塞辛乐的背影,直到她渐渐离远,才收回目光。   他再在此站了会,便也离开。   他回到自己屋里,拿起那把玄破灵剑,打算依着唐离那莫名其妙的吩咐,将此剑还给薛雁南。   他踏出门槛,忽见一名手下大步过来。   他眸色微动,顿足不前。   手下靠近禀报:“楼主,童姑娘她……”   他问:“怎么了?”   手下迟疑了会,才吞吞地说道:“属下查到童姑娘在河万镇的清风客栈,她刚……刚小产。”   白潜玉立即变色:“你说什么?”   手下继续道:“童姑娘刚离开这里就小产,外面还有她的血,少夫人带她去找大夫,但为时已晚。”   白潜玉不由握紧剑,觉得难以置信。   小产?   就那么一次,她就怀孕了?   还小产?   他不由思起白日时,她的不对劲。   手下看了看楼主那明显受了打击的模样,无声退下。   白潜玉神情呆怔,许久未动。   怎么可能?   他站了好一阵,才提着剑缓缓行走起。   一路上,他始终回不了神。   武昭王府中,薛雁南立在檐下,如许多人一般,也在赏看着雪,犹如一尊雕塑,只面向着满目白茫茫的雪。   柳织织……   他满脑子都是她。   直到深夜,他才低落地转身欲回屋。   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便转头,见到白潜玉由院中落地。   白潜玉过来把剑递给他:“拿去。”   薛雁南看了看白潜玉明显不对劲的神色,把剑接过。   白潜玉转身就走。   白潜玉过来还剑,对薛雁南来说,是颇为奇怪的,他倏地朝白潜玉那失魂的背影问道:“柳织织跟唐离去了哪里?”   他感觉自己忘了些事。   但白潜玉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瞬间离去。   薛雁南看着白潜玉离开的方向,又是许久没动过。   他后来瞧向手中的玄破灵剑。   深夜过后,很快便是凌晨,河万镇清风客栈中的柳织织准时醒来。她睁开眼,微微起身,借着雪景映出的光亮,就见到自己仍被唐离抱在怀中,且仍是在那把还算大的躺椅上。   她眨了眨眼,啄了口唐离的下巴。   唐离忽然搂紧她,他睁眼瞧她:“醒了?”   他喜欢她的亲昵,声音中透出愉悦。   睡了一个好觉,柳织织感觉不错,她侧头看向外面还在下的雪,随意道:“不然你觉得我是在梦游?”   她推开唐离,站起看楼下。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四周都裹上厚厚的银装,极为好看。   因为雪的映照,周遭亮如白昼。   唐离起身牵住她的手:“我们该回天界。”   回天界?   柳织织思起童落,马上摇头:“我不回,要回你自己回。”   话罢,她就挣脱唐离,转身朝外走。   她得去看看童落的情况。   也不知道小二送过去的药,童落有没有喝。   唐离立即拉住她:“在我们的孩子继任之前,我不能离开天界太久,你忍心让我孤独地待在那里?”   没有她,他会被孤独吞噬。   柳织织闻言,心不由软下。   她转身拉住他的胳膊晃了晃:“这次我就不跟你回去了,好不好?童落刚经历这种事,身边需要人。在这个世界,我认识的人不多,保证以后不会因其他人的事和你分开,好不好?”   她明白他,曾孤独得越久,有爱人后,便越怕分开。   也难怪他做人时,对她动情后,会那么偏执。   唐离不语,只抿着薄唇。   柳织织便挽住他的脖颈,啄了啄他的嘴:“相公?”   唐离不由环紧她,舍不得撒手。   似是顶不住她的撒娇,他瞧着她的眼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道:“再亲亲我,亲够了,就依你。” 第086章   纵使唐离不出手是有站得住的原因, 柳织织仍感觉他们夫妻俩似乎是欠了童落的,为了能让自己在凡间多陪陪童落,柳织织使了浑身解数去讨好他,去哄他, 才成功将他打发走。   她触了触自己那红.肿的唇, 叹着气开门出去。   因是凌晨, 客栈大堂有烛光。   她瞧了瞧空荡荡, 还没有人的大堂, 转身过去轻轻推开隔壁的门。   房内虽未点灯, 因着外面的雪厚, 哪怕隔着已关的窗牖, 那映射进的光亮, 也足够柳织织看清屋内的情形。   她去到床边, 看到床头几上那碗未喝的药。   床上的童落一动不动。   柳织织稍顿,便端起那碗药出去。   直到天亮时, 她端了碗最适合小月子时喝的养身粥进来。   她知道童落是醒着,便道:“饿了吧?起来把这碗粥喝了?这是我去都城找的方子, 味道好, 也很补身。”   童落始终面向着里侧,未动未出声。   柳织织又道:“这粥是我亲自熬的,熬了许久,你不赏赏脸?”   童落仍未给反应。   柳织织心下有点急,童落刚小产,流了那么多血,不吃不喝又怎么行?   难不成要一直绝食?   思起童落所受的打击,与现在的情况,怕是真有可能。   柳织织将粥放下, 坐到床边稍稍犹豫后,便抬手轻拍了下童落的背:“童落,起来喝粥好不好?”   还是得不到回应,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总不可能逼对方喝。   她想了想,便道:“喜欢看雪吗?外面有好大的雪。”   如何也不能让童落起反应,柳织织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她只能坐在旁边叹气。   直到粥凉了,她不得不把粥端走。   她再进来时,手里又端了碗花样不同,香气更浓郁的粥。   为了激起童落的食欲,这粥费了她不少功夫,然而一番相劝,她甚至故意把香味扇到童落的鼻息间,童落却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一下。   这日,她没能成功让童落吃一口东西,喝一口水。   次日亦是如此。   大雪下了整整两日,才渐渐小下来,惜风楼据点中的白潜玉抱剑倚在屋门口,看着雪,走神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塞辛乐步过来,便见到屋内桌上没动过的膳食。   她掩下眸中异色,说道:“你怎又不吃东西?”   这两日,他什么都没吃。   白潜玉未回应,也没看塞辛乐一眼。   塞辛乐便唤他:“潜玉?”   白潜玉终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中隐隐含着不耐烦。   塞辛乐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自然听出他语中那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意味,她素净的脸上透出白意。   她咬了咬下唇,说道:“我担心你。”   白潜玉道:“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话语间,他转身欲进屋,却被塞辛乐从后搂住,   他的身形微僵。   塞辛乐的语中含着委屈:“你不觉得你对我越来越冷漠了吗?”   他一直在忽视她,连话都懒得与她说。   听到她的话,白潜玉未语。   冷漠吗?   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塞辛乐又道:“潜玉,我是你的未婚妻。”   白潜玉闻言,眸色微动。   两人沉默了会,白潜玉出声:“你先放开我。”   塞辛乐反而紧了紧,摆明不想放。   白潜玉只能强行推开她,转身后退,离她远了些距离。   塞辛乐的眼睛睁大:“你……”   白潜玉瞧着她那眼含薄泪,小脸越发白,看起来极为可怜的样子,心中不免又生起愧疚。   他薄唇微张,欲言又止。   塞辛乐含着控诉之意唤他:“潜玉……”   白潜玉又默了会,便终于道:“辛乐,我们还是算了吧!”   不是询问,而是决定。   塞辛乐呆住:“什么叫算了?你不要我了?”   话已出口,白潜玉承认:“对不起。”   塞辛乐眼里的泪滑落:“为什么?是因为童落?”   听到童落两个字,白潜玉的眼里明显划过异样。   他一时未语。   塞辛乐又问他:“你终究还是因为她不要我了?那我怎么办?”   白潜玉道:“我对她有责任。”   塞辛乐的声音拉大了些:“难道你对我就没责任?我们自小就有婚约,你也说过要娶我的。”   白潜玉道:“我对她有更大的责任,我和她已有夫妻之实。”   因为他的疏忽,童落甚至小产。   塞辛乐震惊:“夫妻之实?我不在的这四年,你和她……”   白潜玉仍是道:“对不起。”   塞辛乐面露气愤:“白潜玉,你……”   她看着他脸上的固执,便知道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一直都是如此,一旦做了决定,便难以拉回。   就像当年……   她拭了拭泪,问道:“是因为责任,还是因为你喜欢她?”   喜欢?   白潜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辛乐这次回来,他虽高兴,但高兴过后,却生不出半点以前的感觉,甚至觉得陌生。   而对童落的感觉,他很乱。   或者说,这么多年来,一直很乱。   而如今更乱。   塞辛乐注意到白潜玉眼中,那缕她觉得很熟悉的困惑,便苦涩地笑了。这次回来,她早就察觉到会有这么一日,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和童落有夫妻之实。   她以为,可以有侥幸。   她努力止住哭:“好,都依你。”   她一介弱女子,在外经历的磨难何其多?   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进退,否则当年不会依着武昭王的吩咐,潜在白潜玉他们身边,行着欺骗之事。   而如今,她很清楚,自己若不退,怕是更没好果子吃。   白潜玉见她答应,便道了声:“谢谢。”   塞辛乐虽答应了他,但那副强忍委屈的样子,却是显得越发让人觉得于心不忍,白潜玉的愧疚更深。   而这就是塞辛乐想要的效果。   她趁机道:“可是,我已经二十四了,你不娶我,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不会逼你,可是我怎么办?”   说着,她便流出更多的泪。   白潜玉道:“我会护你一生无病无灾,衣食无忧,应有尽有,也会拼尽手上的势力,给你寻一段好姻缘。”   塞辛乐应下:“好,记得你答应我的。”   她由一无所有,到得到这些,也是不错的。   虽然,她更想做他的妻子。   她的知理,也算是让白潜玉的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他道:“你明白我,绝不会有妄言。”   塞辛乐将泪拭干净,她道:“我当然明白你。”   白潜玉听出她话中有话,便看着她。   塞辛乐酸涩地说道:“其实你喜欢童落吧?在很早的时候。”   白潜玉面露不解。   塞辛乐道:“虽然少时我们走散后,你带着童落在身边,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可我们再相逢时,已是十多年后,四年前我就看出来,对你来说,童落比我重要得多,你和她的十多年相依为命,不是和我的那点少时情分可以取代的,我甚至发现,你有时会看着我走神。”   走神?   白潜玉思起四年前,他会莫名从辛乐身上看到童落的影子。   只是他没有多想过。   在他看来,童落一直是妹妹。   塞辛乐继续道:“那时我就觉得,你并不喜欢我,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责任,以及你的固执,你固执地认为自己只把童落当妹妹,固执地觉得我才是你最该喜欢的人。”   她心思细腻敏.感,没有人比她更懂他。   她明白他如牛一般的固执,所以明白自己现在不放手不行,当年她还有把他抓在手里的余地,因为那时他的固执,对她是有利的,可现在又是经历了这四年的种种,她已没了希望。   听到塞辛乐的这些话,白潜玉面有愣意。   他垂眸回想着过去的种种。   塞辛乐又道:“虽然如此,可当年我还是舍不得放开你。如今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点醒你,若真那么爱她,就别再自欺欺人下去。我也不是好心,其实我嫉妒得很,但我想让你把我对你说的话告诉童落,我希望她知道,我确实已经放开你,以后不要再针对我。”   从小到大的颠簸与磨难,令她不敢做无谓的奢望。   既然不能嫁给白潜玉,那她就希望自己能有最富足,最安稳的生活,而童落,确实是个可怕的人。   话语间,她的眼里又泛出泪。   她确实在真的难过,也有点小心机。   白潜玉见她又哭,思绪被拉回,他道:“我不会让她伤害你。”   “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哽咽着扔下这句话,塞辛乐转身便走。   她信他。   白潜玉看着塞辛乐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再见不到她,才转身由桌旁坐下,思考着她说的每句话。   他这一坐,思绪又拉不回来。   他爱童落?   这几年,他倒是很清楚自己对她的恨。   如今恨没了……   清风客栈中,柳织织挫败地又端了碗已经凉下来的粥由童落的房间走出,她低头瞧了瞧碗里的粥,只能叹气。   把粥交给小二,她独自逛出了客栈。   冰天雪地里,客栈外头不见什么人。   柳织织左右瞧了瞧,随便挑了方向继续闲逛着,未想走着走着,竟看到薛雁南立在对面不远处,正看着她。   她顿足,颇觉诧异。   薛雁南迈步朝她走来,手里提着被归还的玄破灵剑。   他始终看着她,直到离近。   柳织织对他的感觉不咸不淡,她平静地问:“你来做什么?”   他道:“我一直在找你。”   找她?   柳织织不解,他们不是已经了断?   当时她可是跟着唐离当他的面上了天界,他有什么好找的?   还能找上天?   柳织织瞧了瞧他,侧头见到一块好地方,便步了过去捣鼓雪,打算与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堆堆雪人玩。   她随意地说道:“有事说事吧!”   她这不上心的态度,免不得让薛雁南觉得失落。   他问她:“你是不是有心了?”   柳织织闻言,便抬眸瞧着他:“你不是看见了?”   唐离给她心时,他也在。   看见了?   薛雁南思索着,面上露出些困惑。   柳织织问他:“你怎么了?”   薛雁南想不出所以然,便道:“我好像忘记了些事。”   “忘记了些什么?”   “忘记了……”   薛雁南想了想,才继续道:“清河仙岛的记忆,我有空白。”   空白?   柳织织稍思,便问:“什么空白?”   薛雁南道:“我只记得你有了心,却莫名不记得你的心从哪里来的,我记得你跟唐离走了,却不记得你们去了何处。”   柳织织闻言,便琢磨起来。   薛雁南莫不是忘记了与唐离身份有关的信息?   她的心,是唐离用神力当场给她的。   她和唐离,是去了天界。   这都关乎于唐离作为神的身份。   她再若有所思地瞧了瞧薛雁南,所以不会是唐离洗掉了薛雁南脑中,与天道之主有关的记忆吧?   柳织织问他:“那你记得无尽吗?”   “什么无尽?”   “……”   柳织织确定了,肯定是唐离干的事。   大概是与天道之主有关的信息不应该让凡间的人知道,也或者是唐离的身份不应该让外人知道。   柳织织道:“没什么。”   既然是唐离干的事,她自然得配合着。   薛雁南问她:“你知道我忘记了什么?”   柳织织继续捣鼓着雪:“你具体忘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不重要,你不用较真于这些事。”   薛雁南道:“所以你确实有心?”   其他的事情,他并无兴趣,不会较真。   只有此事,他想知道。   柳织织应了声:“嗯。”   得到确定,薛雁南便越发紧盯着她。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柳织织意识他灼灼的目光,便又抬眸:“不过就算有心,我对你也无意,你连之前我对你的拒绝也忘记了?”   他现在抱着什么心思,她不难猜到。   薛雁南闻言,不由握紧剑。   他没忘。   但因为记忆有些乱,他还是忍不住再抱希望。   可她一句毫不留余地的话,将他燃起的希望又浇灭得彻彻底底,他整个喉咙,以及整个胸口都是又堵又疼。   他的声音变哑:“你喜欢唐离?”   柳织织稍顿,说道:“无论我喜欢不喜欢他,都不会喜欢你。”   薛雁南又问:“因为我对你做的那些过分的事?”   可明明唐离也曾对她过分。   柳织织想了想,便道:“我说不上来,感情的事情没有道理可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对你就是没感觉。”   她就是只对唐离动心。   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都没什么道理可言。   她也不会在感情上违背心意。   她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是针扎在薛雁南的心口,令他捕捉不到任何可以再生起希望的突破口。   他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做绝情。   她对他的拒绝,总是那么干脆。   所以她是喜欢唐离的吧?   以她的性子,若不喜欢,又怎会愿意跟唐离走?   柳织织再看了看薛雁南那大受打击的模样,仍琢磨着怎么堆自己的雪人,一时间,两人没有再说话。   她想堆个像唐离的雪人。   薛雁南就立在她旁边,脸色微白。   旁边杵了这么大个人一直看着自己,柳织织多少有些不自在,便叹道:“你若是不走,就蹲下帮忙。”   帮忙?   薛雁南瞧向她捣鼓雪的动作,便当真蹲下。   他有模有样地学着她。   若能如此陪着她,他甘之如饴。   只是他终究没做过这种事,堂堂金吾将军,赫赫有名,杀伐冷漠的战神在这里堆雪人,不免显得突兀。   而且,他的情绪始终是颓的。   柳织织稍稍抿嘴,随他消化情伤。   两人很少说话。   周遭的雪厚,又有薛雁南的帮忙,柳织织的雪人很快被堆得足够高,她便仔仔细细地开始雕琢雪人。   薛雁南立在旁边,没插手。   但渐渐地,他能瞧出她在照着唐离雕琢。   他看不下去,便垂眸。   他默默地陪着她,直到吴意大步过来。   此时那空旷白茫茫的天界,唐离正负手立在映世镜前,定定地看着镜中,紧盯着柳织织和薛雁南相陪的一幕幕。   他抿紧薄唇,俊脸上神情莫测。   吴意与薛雁南说了些什么,薛雁南才终与柳织织暂别。 第087章   腊月二十四, 小年。   柳织织因着始终无法让童落进食,这日她又跑了躺都城,再找了个有名的大夫,问了下该如何处理童落这种情况。   奈何这是心病, 大夫亦说无能为力。   她叹着气踏出医馆, 琢磨间想起唐离有那种可以取代食物的药丸, 便转而往国师府去, 打算找宴七拿点。   若是童落不吃这药丸, 她就强迫得了。   走在路上, 她见旁边有卖红枣的, 那红枣看着极为好看, 便在稍思后, 过去对摊主道:“给我包两斤。”   “好咧!”   等着摊主包枣时, 她瞧了瞧其他的摊子铺子,想想还能买些什么, 这时她忽听见旁边摊子前两位百姓议论的话。   “听说了吗?武昭王世子已入宫领罪。”   “我昨日就已听说此事,据说皇上未给武昭王世子降大罪, 而是将其派去霁东, 镇守边关十年。”   “镇守边关十年?”   “对,应该没假。”   “武昭王世子才刚及弱冠的年纪,如今却要背井离乡,待在那边疆整整十年,这惩罚也是不算小。”   “唉,难说。”   “……”   柳织织拿着已经递到手里的两斤红枣,听着这些话,心下多少觉得有些复杂,毕竟薛雁南的罪也是因她。   她再立了会, 转身离去。   去了国师府,她就见到由成乐轩走出的宴七。   宴七看到她,马上大步迎了过来:“少夫人,你……”   那日唐离赶去清河仙岛,宴七好不容易追去东海,却根本无法抵达那清河仙岛,便只能回来作罢。   他不知道柳织织与唐离的事,只惊讶柳织织会来。   柳织织对他道:“我来拿点药,就是那种可以取代食物的药。”   取代食物?   宴七稍顿,便转身往书房药阁去。   柳织织跟在他后头。   唐离的药阁,除唐离之外,就数宴七最熟悉,他拿了个药瓶递给柳织织,说道:“里头有十颗,可够?”   柳织织点头:“够了。”   她转身欲走,宴七立即唤住她:“少夫人!”   她回头:“嗯?”   宴七道:“少夫人可见过公子?”   柳织织笑了笑,说道:“何止见过,我们现在好好做着夫妻呢,不过他有事要忙,暂时回不来。”   她知道宴七心中的忧虑。   宴七闻言,面露惊讶:“你们好好的?”   柳织织道:“放心,他现在很好,不用担心他。”   宴七简直要哭了。   他看出少夫人没有骗他,公子是真的得偿所愿,再不用每日不死不活的,让人担忧到心绞痛。   不对!   他又问:“那少夫人拿这个药丸是?”   柳织织叹道:“给童落的。”   话罢,她往成乐轩外走,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童落吃。   给童落的?   宴七挠头不解,童落又怎么了?   还有,他真的很好奇公子和少夫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出乎意料地,终于好好做夫妻了。   可喜可贺。   他也踏出成乐轩,恰见柳织织消失。   因是小年,外面采买的百姓多,柳织织回到街上,便打算再逛会,多买点好吃的回去,尤其是适合童落吃的。   后来她边买边走地出了城。   城门里外仍有许多百姓进进出出,柳织织啃着零嘴,再感受了会这氛围,直到离城有段路,路上没人时,她才决定背着整包袱吃的施法去河万镇,未想忽闻密集的马蹄声传来。   她转头,便见到身穿铠甲的薛雁南威风地领着兵离近。   薛雁南看到她,眸中闪过意外。   柳织织欲让到路边时,他由她面前停下,挥手示意其他人先走。   柳织织扬眉,思起当初好像也是在这里遇到他,当时他亦是让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下来给了她一箭。   如今,还真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薛雁南下马,立在她面前,定定地瞧着她。   柳织织先出声:“你这是去霁东?”   当初他也是去霁东。   薛雁南反问:“你都听说了?”   柳织织点了下头。   薛雁南紧了紧握剑的力道,垂了下眼帘,声音变哑了些:“我正打算路过河万镇,去再见见你。”   他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她。   柳织织道:“那现在见到了,祝你一路……”   她话未说完,薛雁南却突然上前抱住她。   “你……”   柳织织拧眉便推他,一时没推开。   薛雁南早料到她会推自己,直接用了最大的力道去搂她。   他道:“就一会。”   一会个屁!   柳织织没管那么多,便也用了大劲去推他。   她一个有夫之妇,怎能跟丈夫以外的男子搂搂抱抱?   若唐离知道,必定醋死。   薛雁南贪恋抱她的滋味,却这么快被推开,其中的失落只有他自己能懂。   他看着她,舍不得移眼。   柳织织道:“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言罢,她转身就走。   薛雁南马上道:“若是唐离对你不好,你可以随时去找我。”   柳织织头也不回地说道:“不会有这么一日。”   姑且不说,她信唐离。   就算她和唐离真分开了,她也不会找薛雁南。   薛雁南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离远,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深深地呼了口气,翻身回到马背上。   他骑着马,很快又路过她身边。   他侧头瞧着她,目光又是许久地落在她身上。   柳织织低着头,没回看他。   直到薛雁南自己离远,他转头加速奔离。   柳织织这才平静地抬眸。   她又走了会,手在腰间随意地擦过,正欲施法时,忽然察觉什么。   她便低头,却发现自己刚买的玉佩没了。   这……   她瞧了瞧地上,随即回头找。   她正打算等见到唐离时,把这玉佩送给唐离呢!   因着她不懂玉,在挑的时候,便只看第一感觉,以及玉的价格,所以这玉佩可是花了她不少钱。   她拧着眉,一路往后找。   此时的薛雁南已追上前头的军队,他放慢骑马的行速,抬手瞧向掌间那价值不菲,成色极佳的玉佩。   这是他抱柳织织时,顺手抽下的。   他看着玉佩,犹如看柳织织。   柳织织找了挺久,没找到玉佩,便心觉可惜地作罢。   她觉得,今日路上来来去去的百姓那么多,她的玉佩估计早让人捡了去,那么值钱的玉佩,算是发了笔大财。   她轻啧,施法离去。   回到清风客栈,她直接推开童落的房门:“童落,我给你买……”   她抬眸,却看到床上空空。   她愣住。   她马上去到床边瞧了瞧,再将房内看了一圈,便出去跳到楼下问小二:“和我一起入住的那位姑娘呢?”   小二见到她如此跳下,不免惊住。   他呆了会,才道:“那位红衣姑娘?她不是在房里?”   柳织织道:“她不在。”   “不在?”小二挠着脑袋想了想,便道,“小的一直在这里,没看见那位姑娘出过房间。”   那么好看的姑娘,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没出房间?”   “小的确定没见她出房间。”   柳织织稍顿,便又跳回楼上进入房间,这才注意到本该关着的窗户是开着,有飕飕的凉风由外头吹进。   她由窗口跳下,朝周围人打探,都没见过童落。   她越来越觉得不妙。   思起童落那生无可恋的样子,莫不是去做想不开的事了?   她施法用最快的速度在河万镇来来去去地看,也来来去去地打听,始终没能找到童落,便越来越焦心。   后来没办法,她去了白潜玉那里。   白潜玉最近一直无所事事,当下他正待在湖边练剑,忽见柳织织凭空出现,他没给多大的反应。   柳织织直接便道:“童落不见了。”   她知道白潜玉的势力,找人肯定很快。   何况童落到此地步,是因为他。   听到柳织织的话,白潜玉练剑的动作僵了下,便继续练剑。   柳织织又道了声:“童落不见了。”   这个混蛋!   白潜玉只道:“与我何干?”   柳织织闻言,不免生气:“她小产了,最近一直不吃不喝,今日忽然失踪,我找了许久没找到。”   白潜玉眸色微动,仍练着剑。   柳织织斥了声:“白潜玉!”   白潜玉手下剑法越显锋芒,隐隐透出忽然生起的戾气,他脚下生风,利剑的挥舞下,地上的雪被纷纷带起,生出雪花飞扬。似是发.泄了会,他才道:“那么一个大活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语间,他终于停下。   他转身往屋里走。   柳织织闻言,不可思议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这种情况,你就不怕她想不开?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白潜玉脚步顿住。   他默了会,便冷道:“随便她。”   随便她?   柳织织简直想上前揍白潜玉,这是什么臭男人?   “你……”   柳织织逼不了白潜玉在意童落,只能忍下怒气:“你赶紧派人去找她,无论如何,你们也相依为命十几年。”   白潜玉没理她,只坐在桌旁给自己倒茶喝。   他看起来,是无动于衷的。   柳织织的声音拉大:“白潜玉!”   白潜玉似被吵得有些不耐烦,便将茶杯重重地搁回桌上:“要找自己找,那么能耐的一个人,死不了!”   他握茶杯的力道紧了紧。   柳织织更气:“你……”   她再看了看白潜玉那没良心的模样,只能愤愤离去。   自己找就自己找,她怎么说也比凡人厉害。   她懒得在此跟这混蛋耽误时间。   随着柳织织的离开,白潜玉忽地一把捏碎茶杯,鲜红的血沿着他的掌间滴下,啪嗒地落在桌上。   他垂眸看着那些血。   立在门口的手下见到这一幕,不由出声:“楼主?”   白潜玉沉默着,一时未语。   手下稍顿,便进来拿过家伙给他处理伤口。   白潜玉却忽然道:“去找童姑娘。”   手下稍愣,便应下:“是!”   这名手下离开没多久,来了另一名手下给白潜玉处理伤口,白潜玉始终没动过,任对方折.腾。   不一会,他的手被包扎好。   他再坐了会,又出去练剑。   惜风楼的势力遍布全天下,其信息网,可以说是没有其他势力可以匹敌,白潜玉一声令下,便是一呼百应。   不过小半日过去,手下便带来消息:“楼主,童姑娘独自游荡了半日,所去的方向是浒移阁。”   浒移阁?   白潜玉倏地停止练剑。   他渐渐变了脸色:“她是一个人?”   手下应道:“是一个人。”   不好!   白潜玉马上收起剑,难掩慌张地立即施用轻功离去。   浒移阁,是江湖上极大的一个门派,其势力大过堪卧门,却和惜风楼一样,并不参与江湖中其他门派的抱团与纷争。   其阁主孟琰,武功绝顶,深不可测。   其门下,高手如云。   浒移阁的本部坐落于距离都城两百里的陌山山脚,其建设面积极大,防护完善,一般人难以闯入。   但此时的浒移阁正门前,躺着几具尸体,血溅四处。   一身红衣的童落,正踏进门槛。   她一手提着血淋淋的剑,另一手里拿着一个药瓶,她单手用拇指撬开药瓶的瓶塞,仰头将里头的药饮尽。   当下正厅的两端,有许多人围来。   为首的是位身穿白色劲装的青年,青年冷道:“你是何人?”   童落未答,只倏地跃起,越过正厅的屋顶朝里去。   她是来找孟琰寻仇的。   青年见了,立即下令:“抓住她!”   话罢,他也跳起,朝童落追去。   童落着地前行时,青年挡在童落面前,欲持剑相向,再说些什么,童落却已是不多言地朝他出手。   她的招式狠辣迅速,青年险些未出招就被袭中。   两人交手间,其他人也围过来攻向童落。   浒移阁最不缺的就是高手,在这本部更不用说,从青年与其他人利落精妙的招式便能看出,这都是厉害的角色。   若是以往,童落一个人根本无法应付。   但此时,她的招式、内力、速度……无一不是反让这些人难以招架的,不过一会,地上的尸体越躺越多。   童落的衣服上,染血也越来越多。   她神色冷冽,眸中是森寒恐怖的杀意。   她浑身是不正常的戾气。   其他人出招间越发觉得吃力,她却杀红了眼似的,越挫越勇,越杀越厉害,忽地横扫间,撂倒一片。   那惊人的剑气,令离她最近的青年当场毙命。   剩下的人大惊。   有人赶紧慌张地去通报。   童落见了,便残忍地削了身侧朝她出手的人,宛若一个女魔头般大步跟上去,一路上不断有人阻拦攻击她,都被所向披靡的她收割。她身上属于别人的血越来越多,那张苍白的脸上,也染上鲜血,与她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看着越发让人觉得恐怖瘆人。   她一路走,一路杀,所过之处皆留下具具尸体。   有些怕死的,随着她的逼近,不断后退。   他们都难以理解,不过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怎会如此厉害,竟是在将他们浒移阁生生血洗。   有一位年纪大些的,像是管事的黑袍男子跑来,他目睹眼前情形,便震惊地看向又削了几个人的童落。   他厉声喝道:“童落!”   他在浒移阁待的时间久,便清楚十五年前,浒移阁势力还不算大时,孟琰曾领人血洗仇敌梵虎堂,将整个梵虎堂灭门的事。后来他们查到梵虎堂有余孤幸存,正是眼前的童落,奈何当时童落已是有国师府庇护,他们便不容易杀她。   不过以浒移阁后来的势力,童落也不是想报仇就能报仇。   多年来,他们不以为惧。   可谁能想到,今日她竟是单枪匹马地闯入他们浒移阁本部,眨眼就令人难以招架地杀了他们这么多人。   黑袍男子抽出刀,迅速砍向童落。   童落明明在应付别人,却是以诡异的速度解决危险,接下黑袍男子的招,反而在瞬移间,刺中对方。   黑袍男子未来得及震惊,就被一脚踢开。   童落继续往北面杀。   浒移阁正中间的一处院落内,一名身着藏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正由屋里走出,他慵懒地拉了拉衣襟,看其餍.足的神情,不难猜到刚才的他,是沉浸在温香软玉中。   他出声:“何事慌慌张张?”   此人正是浒移阁阁主,童落的仇人孟琰。   他身旁的手下拱手禀报:“阁主,不好了,一名红衣女子闯入阁中,正一路杀过来,无人可敌,阁内人死伤过半。”   孟琰变色:“什么?”   手下又道:“那女子武功高得可怕,现下估计……”   估计死了更多人。   孟琰睁大眼:“红衣女子?”   莫不是那童落?   可她怎有那么高的武功?   事到如今没有时间多想,孟琰大步离去,只能亲自去会会这童落,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能血洗他浒移阁。   他刚步出院中,又有人来报:“阁主,不好了,高叔被杀了。”   高磬被杀了?   高磬便是那黑袍男子,孟琰的得力亲信。   童落居然能杀得了高磬,孟琰不仅难以置信,也难以接受。   他再不磨蹭,倏地施用轻功往南去。   他未离多远,就看到血流成河,童落杀的眼眸血红,立在大片的血与尸体中,宛若女煞神的一幕。   他立即落地,将地上尸体看过,其中有不少他重用的高手。   他的脸色彻底沉下:“童落!”   他恨得牙痒痒,满脸阴霾。   童落看到他,血红的眼里迸射出蚀骨的恨意,她马上要去杀他,却被许多人拦住,不得不先杀其他人。   孟琰厉声下令:“杀了她!”   浒移阁阁主在这里,整个阁中的其他人自然更不会缺席,但来多少,童落杀多少,她火红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不知道又有多少是她自己的,反正她的杀伤力只增不减,哪怕是车轮战,也无法碾压她半分。   她越杀越狠,犹如地狱爬出的厉鬼,只有厮杀。   她朝孟琰吼了声:“孟琰,拿命来!”   剩下寥寥无几的人不足以拦住她,她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措不及防地移到孟琰面前,直刺对方心口。   以孟琰的武功,自然不会被一击毙命。   他以不相上下的速度迅速后退,踢起一把剑出手,霎时便是真正的绝顶高手过招,两人来来去去,周遭剩下的人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别说插手,他们连看都看不清,只能离远了些。   交手良久后,童落知道孟琰的武功高过于白潜玉。   “啊——”   她凶狠地叫了声,越发像个疯子似的朝孟琰出手,而孟琰也渐渐开始觉得吃力,且震惊于她的爆发力。   孟琰见多识广,察觉到这丫头不对劲。   尤其是她的模样,明明没怎么受伤,脸色却越来越白,白到触目惊心。而她的眼睛,又充血到可怕,对比惊人。   她现在的模样,连女鬼都不如。   是走火入魔?   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无论是什么原因,孟琰反正越来越难以招架,几十岁的浒移阁阁主,最后却被年轻的丫头逼得节节后退。   噗哧——   童落终于朝孟琰刺下狠厉的一剑,直接穿过他厚实的身体。   她没有停顿,抽剑跃起踢向对方的脑门。   孟琰险险躲过她这一脚,踉跄后退。   童落就像是个毫无理智的亡命疯徒,莫名拔高的武功下,神志清醒的孟琰武功再高,也不好对付。   受伤后的孟琰,更是有心无力。   不多时,童落忽然嘶吼起来,拼尽了所有,用最快最狠的剑法,再朝孟琰刺了一剑,这一剑直中要害。   孟琰呆住,低头看去,嘴里有血滴落。   而童落,随之喷出一大口血。   她抽出剑,无力地后退,就连眼角,也有血在溢出。   她的身子摇晃起。   孟琰眼见自己就要倒下,不甘心的他却在这时使出剩下所有的意志,趁机拼尽全力,在厉喝间提剑朝童落刺去。   白潜玉过来时,恰见到这一幕。   他的眼睛睁大,倏地移了过去,挡住这一剑。   他似感觉不到痛,立即也朝孟琰再刺了一剑。   孟琰的身子僵住,最后一口气咽下。   白潜玉一脚踢飞孟琰,转身及时接住正倒下的童落。   他慌乱地唤着:“落落!”   他这才发现童落那触目惊心的模样,便赶紧伸手擦拭她的嘴角与眼角的血,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颤声问她:“你干了什么?”   童落吃力地半睁眼看着他:“玉哥哥……”   白潜玉马上给童落号脉,震惊地发现她的经脉全裂。   他问她:“你服用了绝烬散?”   绝烬散,是唐离前不久研制出的一种专供死士所服用的药,服用者,内力能在原有基础上,增加十倍,甚至二十倍以上。   但使用过后,必定经脉全裂,没有生还的余地。   童落没说话,只尝试伸手抚他的脸。   白潜玉红着眼怒喝:“谁让你过来送死的?我不是答应过你,要替你报仇?再等等,我就可以杀了孟琰。”   她怎么可能这样?   现在怎么办?   童落艰难地说道:“你……讨厌……我……我……我以为……”   以为他不会给她报仇。   她生无可恋,便过来与孟琰同归于尽。   白潜玉哽声道:“我何曾说过不给你报仇?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可以把他抓给你亲手杀的。”   给她报仇,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他抱紧她:“落落……”   他如何都想不到,她能做得这么绝。   童落闻言,嘴角轻扯。   他有心就好。   她没想到他竟会赶过来,而且在为她难过。   她好想再跟他说会话,再多看看他,可是她真的撑不下去,她努力出着声:“玉……玉……”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脸,就瘫了下去。   她的眼睛彻底闭上。   白潜玉脸上的血色褪尽,他的声音颤得越发厉害:“落落?”   他的手落在她冰冷的脸上。   柳织织凭空出现,她抬眸就看到白潜玉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似乎已经死了的童落,便面露惊意。   她欲跑过去,却被突然而至的唐离由后搂住。   唐离贴着她的耳朵,语中压着怒意:“你被薛雁南抱了!”   柳织织闻言,心下是觉得惊讶的。   惊讶他居然知道。   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一把推开唐离,大步跑向童落那里。   唐离措不及防被推,脸色沉下。   她又推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局哦~ 第088章   柳织织由童落身边蹲下, 她伸手去碰童落的鼻息。   一片冰冷,童落没有呼吸。   童落死了?   柳织织转头瞧向周遭血流成河,尸遍满地的一幕,她不知道童落为何来此, 只震惊于童落居然就这么死了。   那个曾经奉命追着她到处跑的童落死了。   白潜玉湿了眼:“落落……”   铺天盖地的伤痛与绝望吞噬着他, 他不敢触碰童落的鼻息。   他只道:“落落, 你醒醒, 我错了。”   他不该那么固执, 不该那么愚钝, 不该选择辛乐, 更不该恨她折磨她这么久, 不该忽视她, 让他们的孩子没了。   全都是他的错。   只要她醒过来, 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真的错了。   可此时此刻,他怀中的童落只越来越冰冷, 没有动弹。   “落落……”   白潜玉的声音中,哽意更浓。   柳织织亦是红了眼。   她也有错, 不该丢下童落一个人, 她应该寸步不离才是。   唐离负手立在柳织织身后,唯有他面无波澜。   白潜玉的唇瓣颤动着,无措的他看到唐离的腿,目光便上移,落在唐离脸上,马上道:“唐离,你快救落落。”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他急切求救。   他又道了遍:“快救她,快。”   他燃起的所有希望, 全在医术超神的唐离身上。   柳织织闻言,这才想起唐离的本事,她便站起身拉住唐离的手,也哑声道:“唐离,救救她吧?”   他是神,肯定有办法。   唐离未吱声。   他只仍压着怒意再看了看柳织织。   柳织织唤他:“唐离。”   白潜玉不由崩溃地大声催促:“快救她啊!”   唐离终于道:“她已经死了。”   人好好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愚钝到连喜欢谁都能搞错。人死了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如此行径,唐离唾弃。   白潜玉听到唐离的话,立即喝道:“她没有死,快救她!”   她不会死,她怎么可以死?   他将童落抱得越发紧,也越发感受到她身躯的冰冷,冷得入骨,冷得他全身都如在被冰针扎着,又冷又疼。   剧烈的痛苦遍布他的全部身心,令他无法承受。   他不相信落落死了。   唐离又补了句:“绝烬散,你懂的。”   不,他不懂。   白潜玉惨白着脸摇头:“我不懂,我只要落落。”   他又在自欺欺人。   “落落……”   白潜玉彻底哭了出来,喘.息着哭。   他固执了这么多年,建立惜风楼后,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向高高在上,从没像今日这般,绝望得像个孩子。   他抱着童落,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啊——”   他已彻底崩溃。   他现在只有本能地将童落越抱越紧,童落脸上的血蹭到他没有血色的脸上,令他看着越发惨烈落魄到极.致。   他一直在哭,哪有曾经的半丝骄傲。   他现在的痛,无人可体会,却难以不动容。   柳织织握紧唐离的手,难过地劝道:“救救她吧?就插手这一次好不好?看在她为你效命十几年的份上。”   唐离冷道:“这是她的命数。”   柳织织不由急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无论是你,还是我,认识的朋友都不多,不会有下一次。”   她挽住他的胳膊:“就这一次,好吗?”   她知道她这样不对,可真的不想童落死。   这次不是胚胎,是童落自己,她更无法坐视不理。   唐离不说话,冷漠的样子显然是不答应。   柳织织说着,都想哭了,尤其是听到白潜玉的哭声,在这种充斥着哀痛与绝望的气氛下,她的心跟着揪起。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唐离见她的眼睛开始变湿,斥了声:“不准哭!”   她还没有为他哭过。   他忽然搂住她的腰,紧盯着她的眼,命令她:“把眼泪收回去。”   他绝不允许她把她的第一滴泪给别人。   他忽然如此凶,柳织织有些懵。   她乖乖忍下哭意。   她眼巴巴地抬头望着他脸沉沉的模样:“那你救她,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用最止损的方法。”   唐离只道:“别闹了,可以吗?”   天道不是他们的玩具。   柳织织的声音拉大:“我没有闹,我说这一次就是这一次,我对天发誓,若这次之后,我再……”   “行了。”   唐离倏地打断她脱口而出的誓言。   虽知道自己不对,柳织织仍不由感觉生气。   他们夫妻俩被童落尊重着,效命着,他们却先是任童落的孩子小产,后是目睹童落的死,却冷眼旁观。   在道义上,他们真的很冷血。   最重要的是,她把童落当朋友,她真不好受。   柳织织干脆使硬:“我命令你救她,否则我会一直不高兴,一直不想理你,也不想跟你回天界。”   她可以讲道理,但情绪不可能没有。   唐离闻言,搂她的力道不由加大:“你……”   柳织织迎视着他:“救不救?”   脑子被剧痛与绝望充斥的白潜玉,渐渐将夫妻俩的对话听入耳中,他缓缓抬起通红的泪眼看向他们。   莫不是唐离能救?   唐离现在心中还压着怒火,却不仅暂时不能跟柳织织算账,她反倒因为凡间的事跟他闹起脾气。   他的眼睛眯起。   柳织织忽然将他推开:“真是不想理你!”   她迈步就要走,免得在这里心塞。   唐离下意识拉住她,不满道:“你就不能别推我?”   之前做人时,她一直在推开他,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去抓她,始终无法真正将她抓在身边。   那种痛,他想起便怕。   哪怕是现在,仍会因被她推而心慌难受。   柳织织听出他语中的受伤,便颇怔地转回身。   她瞧着他,不解他怎么了。   唐离重新环紧她,仿佛生怕她跑掉,他道:“我可以用一个折中的法子去救童落,就看白潜玉是否答应。”   话语间,他看向白潜玉。   柳织织惊讶:“折中的法子?”   白潜玉闻言,想也不想,就立即用嘶哑的嗓音道:“我答应,只要能救落落,把我的命给她也行。”   再次有希望,他的滋味可想而知。   唐离道:“童落的阳寿已尽,这就是她已定的命数,天道中的万事万物都有它既定的规律走向,想要改变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要童落活,便需她最亲近的人,把阳寿给她。”   柳织织愣住:“所以是白潜玉死,换童落活?”   一命换一命?   唐离道:“倒也不一定,本来在童落死后,白潜玉也只剩下二十年的阳寿,最后抑郁而终,白潜玉可以选择给童落多少阳寿。”   若是他,会选择给一半,同生共死。   听着唐离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白潜玉免不得觉得莫名其妙,可他没心思多想,再离谱的事,他都会信。   他喃喃出声:“给阳寿?”   他当然愿意把二十年都给落落,便要道:“我……”   唐离打断他:“想清楚自己的决定。”   白潜玉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柳织织消化下这个信息,便已无法可说。   唐离能用这个折中的法子救童落,已是不错。   她见好就收。   她看着白潜玉,也能猜到白潜玉的决定。   她稍思,便道:“以童落对你的感情,她一定不愿意你死她活,到时候她肯定会悲痛地跟着你去。”   白潜玉闻言,便若有所思。   柳织织已知道,这个混蛋白潜玉是喜欢童落的。   只是到对方死,他才明白对方的重要性。   柳织织默了会,说出唐离的想法:“二十年的寿命,你们各十年挺好的,珍惜相守的十年,同生共死。”   相守十年?同生共死?   白潜玉想了下,便道:“好,给她十年。”   他离不开落落,也知道落落离不开他,两人各十年,是最好的选择。若真能如此,他何其幸运,还能与她相守十年。   够了。   这已经足够了。   他看着怀中已死的童落,比起让她现在死,他怎敢奢望太多。   他又抬头看向唐离:“怎么给寿命?”   他已迫不及待。   以天道之主的身份徇私,插手凡间的事,唐离终究是不愿的,可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再拒绝,再反悔。   他瞧了瞧怀中的柳织织,便抬起手。   随着他的手掌缓缓挥过,隔空间,似有似无的神力落在童落身上,由头到脚,像是将她抚过。柳织织和白潜玉目睹童落身上的血很快消失干净,童落寡白的脸上也开始有血色。   白潜玉的眼睛睁大,震惊不已。   他马上颤颤地抚起童落的脸,发现是热的。   他再触向她的鼻息,发现有呼吸。   他喜极而泣:“落落。”   童落的眼睫颤了颤,悠悠睁开了眼。   白潜玉激动地又唤了她一遍:“落落。”   童落不解:“玉哥哥?”   她转头看向周遭,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马上又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身上,抬手感觉了番情况,发现自己浑身正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唐离瞧向惊奇地盯着童落看的柳织织,哼道:“现在满意了?”   柳织织回神,看着他点头:“满意了。”   这结果已经不错。   对童落来说,最起码可以不留遗憾了。   虽然活不长。   剩下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唐离牵起柳织织就走。   柳织织乖乖随着他,只回头再看了看那两人,见到白潜玉正如待珍宝地将死而复生的童落扶起。   童落在问白潜玉:“我怎么没死?”   白潜玉一把抱住她,眼睛依旧是红的:“是……”   他欲说什么,却又呆住。   她怎么没死?   可他忽然不记得她怎么活过来的。   他转头看向唐离牵着柳织织越离越远的背影,面露不解。   他只记得是唐离救了落落,却不记得唐离是怎么救的,更不记得其中的一些细节,明明是才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不重要。   他更抱紧童落:“无论如何,你活着就好。”   他的声音沙哑,刚才的滋味,仍旧让他觉得害怕。   童落的身子僵着:“玉哥哥?”   他这是在做什么?   能活着,童落是觉得意外的。   但她更意外的是,玉哥哥对她的态度。   她记得他赶过来为她挡了一剑,记得他为她难过,记得他说会为她报仇。   现在他又如此紧张她……   是为什么?   白潜玉的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怀抱她的力道越来越紧:“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都是我的错,还有我们的孩子……”   全是他的错。   童落的眸色暗了暗:“你知道了?”   白潜玉闷闷地应道:“嗯,是我的错。”   童落难掩难过,她垂眸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及时发现孩子的存在,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不爱她,从来不是种错。   错在她过于偏执,非得介入他和塞辛乐之间。   “是我的错。”白潜玉极为肯定地说道,“若我能早些正视对你的感情,便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对我的感情?”童落愣住。   白潜玉道:“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确定心中所爱一直都是你,是我太过于固执,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对辛乐的感情是男女之情,对你只是兄妹之情,那其实都是我蠢。”   看到她死的时候,他只想甩自己几个耳光,再随她去。   他为什么要这么盲目?   童落闻言,极为震惊:“什么?”   白潜玉放开她,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我已经和辛乐撇清关系,落落,我们马上成亲好不好?马上生个孩子好不好?”   话语间,他是紧张的。   他怕她怨他,怕她已对他死心。   他的这些话,给了童落太多冲击。   他不是喜欢塞辛乐?   她怔怔地问:“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转变着实太大。   白潜玉又抱紧她,慢慢地,耐心地,与她诉说着自己对她的感情。从前到后,包括塞辛乐对他说过的话。   童落听在耳中,仍旧震惊不散。   后来她遗憾道:“所以我们的孩子白没了?”   就因为他的固执?   提及此事,白潜玉也心痛:“对不起。”   童落忽然推开他:“我想静静。”   玉哥哥喜欢她,选择她,她无疑是高兴得无以复加,但高兴过后,她不由为他们的孩子不平。   他不喜欢她,与喜欢她不承认,是两码事。   她转身便大步就走。   白潜玉紧张地跟上她:“落落!”   在塞辛乐没出现的时候,白潜玉一直宠着童落,童落没少恃宠而骄,但自从白潜玉因塞辛乐而恨上童落后,童落便好久没与白潜玉闹过脾气,每次都是卑微到仿佛被埋在尘埃中。   现在的童落,像是回到从前那个任性的她。   白潜玉跟在后头哄着她。   此时的另一头,唐离牵着柳织织离开浒移阁有一段距离后,便停下将她揽入怀中,咬牙道:“现在可以处理我们的事了?”   他紧盯着她,脸色沉得可怕。   柳织织愣愣地看着他:“什么事?”   此时的他凶.狠很的,透着阴郁,看着仿佛变成他做人时的样子。   柳织织不觉得怕,但觉得感慨。   他终究还是他。   思及此,她不由笑了。   她忽然抬手挽着他的脖颈,亲昵地唤了声:“相公。”   这样的他,她才觉得最熟悉。   她忽然的态度,令唐离的眼里闪过诧异,但只是一瞬,他仍沉着声音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   柳织织不解:“什么马虎眼?”   唐离又咬起牙:“你居然让薛雁南抱了你?”   柳织织眨了眨眼,便斜眼看起唐离。   她鄙夷地说道:“你这个变.态,莫不是在天界偷.窥我?”   “……”   唐离紧抿起薄唇,不否认。   柳织织倒不觉得生气,她爱上的这个人本就是个病娇偏执狂,她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何况他已经好多了。   她能包容他。   她仍挽着他的脖子:“他忽然抱我,我推开他了啊!”   唐离道:“你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他。”   这件事,柳织织还真没放在心上,她稍思了下当时的情形,便道:“我推了呀,但一时没推开。”   她瞧着他的醋劲,不由轻啧。   吃个醋都能吃得像是她做了出.轨的事。   唐离问她:“他只是个凡人,那么难推开?”   分明是她意志不强。   柳织织觉得无奈,便哄道:“好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   唐离的声音更沉:“你还想要下次?”   柳织织马上闭嘴,朝他讨好性地笑了笑。   唐离冷哼,难以释怀。   折.腾了大半日,柳织织其实早已犯困,因为童落的事,她才一直忍着,当下总算能放松下来,她打了个哈欠。   她埋在唐离怀中:“相公,我困。”   唐离气归气,并不会舍得委屈她,何况他就吃她的撒娇。   他稍顿,两人周遭的环境忽然改变。   柳织织瞧到他们没有任何动弹地回到客栈的房间内,不觉得意外,毕竟他是神,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她欲推他,被他紧箍。   他道:“不准推我。”   话罢,他打横抱起她,迈步往床边走。   柳织织由着他将她搁到床上,才得到自由,钻进被窝。   唐离坐到床边倚着床头,仍板着脸。   柳织织便将脑袋搁在他腿上,伸手戳戳他那张俊美得不像话,让她觉得百看不厌的脸,笑道:“相公,笑一个。”   唐离低头看着她,没反应。   柳织织忍住困意,干脆拉下他的脑袋,就着这个姿.势啄了下他那温软可口的薄唇:“相公,笑一个。”   他还真是可爱。   她就如此看着他,越看越喜欢。   唐离被她啄得眸色微暗,便干脆也钻入被窝中。   他覆住她,灼灼地盯着她:“你在诱.惑我?”   柳织织道:“我在哄你。”   他是她的丈夫,他被她惹不高兴了,她肯定得哄着。   就像她不高兴时,他也哄她。   不管是他,还是她,都最好不要任对方生闷气。   唐离道:“你就是在诱.惑我。”   柳织织环住他,打着哈欠道:“你说是什么就什么。”   她闭上眼,当真困了。   但唐离此次见她,不仅压.着愤怒的醋意,还有几日不见的相思,被她哄得怒意稍减的他,想念的感觉随之不可收拾。   他低头堵.上她的嘴。   “唔……”   柳织织半睁开眼,瞧着他沉.溺。   她顿了会,便回应起他。   两人搂在一起,久久不曾分开。   直到柳织织顺不过来气时,唐离才放开她,只贴着她唇瓣,呼吸间,将她喘出来的气息吸了进去。   好甜,她的一切都甜。   柳织织无奈地嗔了声:“变.态。”   唐离搂紧她,情意泛.滥地说道:“织织,嫌我吗?”   柳织织不解:“嫌你什么?”   唐离道:“嫌我小气,嫌我将你逼得紧么?”   柳织织稍思,便道:“目前不嫌。”   其实她觉得蛮甜的。   他如此,无非就是因为在意她,她何必不识好歹?   唐离闻言,反而紧张起来,他立即道:“以后也不准嫌。”   柳织织依他:“好,不嫌。”   唐离又啄起她的唇:“无论我做什么,出发的原因,都是因为我爱你,因为太爱你,才恨不得将你时时刻刻栓在身边,因为太爱你,才有太多的容忍不了,这都不是我的胡闹。”   尤其是之前的经历,令他无法做到不害怕失去她。   他怕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梦。   柳织织闻言,眼睛亮了起来。   回归神位的他,终于正儿八经地向她告白了?   他似乎越来越像之前的他。   她开心地笑了笑:“我都知道。”   换位思考下,如果是她,也会有太多的不能容忍,若是哪个女人抱了他,哪怕不是他愿意的,她也会不高兴。   她的占.有欲,可不是盖的。   只是唐离这种性子,令她没有吃醋的机会。   唐离抬头,瞧着她那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他问她:“你在幸福?”   柳织织迎视着他,仍旧在笑:“我与你两情相悦,听了你告白的甜言蜜语,自然会觉得幸福。”   两情相悦?   唐离闻言,眼睛也亮起。   他立即问她:“你爱我?”   柳织织点头。   她终于承认对他的感情,唐离心头的阴郁与忐忑忽然消散,倏地低头狠狠地又吞.噬汲.取起她的气息。   他唇下的热.情,昭示着他的高兴。   渐渐地,他们的亲.昵越发难以收拾,唐离明显刹不住。   柳织织忙推他:“我怀孕了。”   唐离道:“我轻些。”   轻些?   唐离什么德性,柳织织再清楚不过,他能轻些?   他怕是会把她和孩子一起吞了。   她拒绝:“别闹。”   但情到浓处,唐离根本不想停,他抓住她的手:“乖,相信我。”   话语间,他已是不容.拒绝。   有孕在身的柳织织,也没有多大的拒绝意志,在这柳织织本该睡觉的时候,唐离终于没把.持下去。   这是唐离为神后的头次,意义不同。   细.腻温.柔的半日纠.缠,柳织织不知何时入的梦。   梦里,她浮浮.沉沉。   她再醒来时,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她从唐离的怀里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天界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   还有身.下,也添了极软的垫被。   好舒服。   柳织织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   唐离忽然翻身覆住她,惹得没注意他是否醒着的她不由惊呼一声。   她抬手打他:“小心些,我腹中有孩子。”   怎么莽莽撞撞的?   唐离被打,反而笑得潋滟动人。   他啄着她的鼻尖:“说爱我。”   柳织织能感觉到他的高兴,情绪不由跟着被感染。   她配合道:“爱你,爱死你了。”   唐离闻言,便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等她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如今终于拨开云雾,其中这难以压.制的幸福滋味,简直要把他灌醉。   他欲亲她。   柳织织忙侧开头:“可别闹,如今你可得节.制着。”   她有孕在身,容不得他贪.欢。   唐离禁不住叹息道:“就只是亲会。”   话罢,他成功亲住她。   亲着亲着,他不由贴着她的唇又笑了起来。   柳织织近在咫尺地看着他,感觉这厮似乎已经傻了。   瞧瞧,笑得像个痴子。   他抬起些头,看着她的眼:“再说一遍爱我。”   “……”   柳织织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也被他逗笑了。   她郑重地道了遍:“我爱你。”   她的话音落下,又被他忽然堵.住嘴。   他们两人算是都彻底敞开心扉,在一起便更是蜜里调油,唐离少了分患得患失,对柳织织柔情得不像话。   后来的多日,柳织织都陪唐离待在天界。   他们有彼此,不会觉得孤单。   在人间的白潜玉也终于将根本放不下他的童落哄好,两人正同骑着一匹马,在一条大道上不徐不疾地前行。   白潜玉抱着童落,不知在思些什么。   童落问他:“玉哥哥,我们真要就这样去隐居?”   白潜玉应了声:“嗯。”   其他的一切,他都不想要,只想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童落道:“可我们还没见到公子与少夫人。”   她觉得应该与公子他们说说。   白潜玉道:“我们无法找到他们,他们若想见我们,以他们的能力,肯定可以随时找到我们。”   童落想想,觉得也是。   两人默了会,白潜玉又道:“自从去清河仙岛后,也不是唐离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隐瞒很多事。”   有时候,他也蛮好奇。   但直觉告诉他,唐离身上的事,不该是他知道的。   无论如何,唐离能如愿就好。   而他和落落,定也会美满,会再有孩子。   童落倚在白潜玉的胸膛,她死而复生后,感觉周遭的很多事情忽然都变了,好在不是变差,而是变好。   白潜玉亲了下童落的头顶,加快马速。   湖边大道上,骏马载着他们离都城越来越远,云朵拨开,日头终于渐盛,划破接连多日的阴天。   四处的冰雪,加快融速,化作水淌开。   马蹄溅水之声,越来越大。   今年的这场雪算是到尾声,整个一年也就此过去,步入来年。   时光如梭,春又去,夏又来。   就在来年的七月二十五日,柳织织不早不晚地步入生产。   这日,柳织织本以为自己会和其他产妇一样经历九死一生,痛得撕心裂肺,才能把这圆滚滚大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为此,她自然紧张。   却未想因为唐离的本事,她压根感觉不到疼。   她甚至不需要使力,孩子就在唐离的掌下,被轻柔地推出来。   “哇……”   懵懵懂懂下,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天界的寂静。   “……”   柳织织看着唐离,简直无语。   就在他们的孩子出生这一刻,人间可见到东方的空中,忽生起比日头更大的光芒,将整个大地照耀得白灿灿。   天生异象,来得过于突然。   满地的百姓见了,都停下手头的事议论纷纷。   苧南的湫渠镇边,清雅的院落中,仍身着白衣的许遥风负手立在莲池前的亭下,正抬眸看着东方的异象。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   柳织织躺在温软舒适的床榻上,只觉还没感受到生孩子的激荡,她和孩子就已是被唐离料理得好好的。   孩子被唐离搁在床里侧,唐离只揽着柳织织。   柳织织推他:“少来,我好得很。”   就没见过她这样的产妇,除了那她觉得落后的月事带令她不太舒服外,整个人哪里像是刚生过孩子。   她直接坐起身,将孩子抱起。   她掀开襁褓,道了声:“带把的啊?”   她无所谓孩子是男是女,就怀着好奇,随便看看。   也不知唐离对他们的儿子做了什么,当下这嫩嫩软软的娃儿,正嚅动着薄薄的小嘴,似乎睡得极香甜。   他连哭都没哭几声,省事得很。   唐离见到柳织织的行径,颇为不高兴,马上将孩子的襁褓拉上。   他问:“眼睛看哪呢?”   他霸道又不失轻柔地将柳织织捞回怀中。   柳织织听出他的语气不对,便抬眸看向他,哪里能不知道他这神经病的情绪是因何而来。   她笑了笑,不以为意。   无论如何,终于卸货是件好事。   没了大肚子,柳织织真是舒爽得不得了。   虽说她这算是没真正感受到生孩子的滋味,颇有遗憾,不过没必要矫情,若真让她疼了,肯定更受不住。   她看着粉嫩的小娃儿,喜欢得不得了。   瞧这薄薄的小嘴,和唐离一样。   太可爱了。   她不由要啄啄儿子的嘴,未想却啄到一片硬感。   她眨了眨眼,便看到嘴下是唐离的手背。   她又看向唐离:“你……”   唐离朝她扬了扬长眉,大喇喇地说道:“你只准亲我。”   什么鬼?   柳织织才不依。   这是他们的孩子,不亲亲怎么行。   她要拉开唐离的手,却是根本拉不开,他明明没捂住孩子,那手却像是生了铁一样,任她折腾,都无法动弹。   后来柳织织稍思,忽然将孩子移开。   她低头:“啵!”   自己的孩子,就是香软极了。   “柳织织!”   唐离沉下俊脸,直接抢过孩子,将其扔了出去。   柳织织不由大惊,却见孩子稳稳地落在躺椅上。   她松了口气,随即打了唐离一下。   她不悦:“是亲爹吗?”   唐离啄着她的嘴,喉间溢出孩子气的哼声。   真应了那句话,父子是天敌。   柳织织早就给孩子取好小名,无论男女,都叫舒舒,自打舒舒出生后,唐离没少跟一个小团子争风吃醋。   可孩子小,无法跟唐离斗。   为此,柳织织免不得时常与唐离打打闹闹。   是唐离闹,柳织织打。   至于舒舒,任他们折腾,无论被亲爹扔到哪里,都是睡。   他这淡定的劲,一直延续。   转瞬便是舒舒满月时,这日唐离总算不与柳织织闹,任她一直陪着舒舒,毕竟他们即将下凡做自由的神仙眷侣。   檐下,立着一位和唐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是唐离变出的分.身。   柳织织看了看那分.身,便问唐离:“靠谱吗?”   可别又来个造反的。   唐离一手揽着柳织织,一手在拨弄着她怀中舒舒那因为已张开,而越发粉雕玉琢的嫩嫩小脸,说道:“放心,我做了手脚,何况我还在,我们随时可以回来,不可能生起任何意外。”   柳织织想想,觉得也是。   他们上天入地,都是眨眼间的事。   她相信唐离。   她又低头看着舒舒,不由叹了口气。   她和唐离下凡不下凡的,影响不大,反正可以自由传送。依着唐离所说的,他们把孩子交给分.身带,并帮唐离教导孩子做天道之主,他们做父母的,就偷个懒,想如何便如何。   反正舒舒是神,不用喝奶。   这天界的灵气,就能让他舒舒服服的。   只是做了这天道之主,他终究会受不少束缚。   柳织织抚着孩子的脸,也没办法。   再陪了孩子一整日,柳织织将孩子交给分.身,许久没下过凡的夫妻俩,随即入了热热闹闹的人间。   唐离至此,便已不再是天道之主。   对他来说,堕神只是个不好听的名头,只是那些迂腐者的偏见,他只享受于和柳织织永生相守的日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会厌倦。   一晃近十年过去,他们的感情只增不减。   老夫老妻的感觉,反而更美好。   这日,恰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夫妻俩将已经快十岁,很少下凡的舒舒带到人间,逛起热热闹闹的街市。   唐离牵着柳织织,柳织织牵着舒舒,引得百姓侧目不断。   一家三口,看着实在出色。   虽近十年过去,唐离和柳织织仍是当年模样,岁月没在他们身上留下半点痕迹,有人在私语舒舒是不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置若未闻,缓缓逛离。   在吃吃玩玩的游荡中,他们去到一处湖边,看到湖中那正在泛舟的白潜玉和童落,还有两人的女儿。   柳织织唤了声:“童落!”   童落他们闻声,便循着看了过来。   见到是唐离一家,白潜玉让船夫摇桨靠岸。   白潜玉扶着妻子和女儿上岸,便调侃道:“你们倒是能找,无论我们在哪里,你们都能知道。”   近十年来,他们不是第一次相聚。   之前白潜玉带着童落隐居后,唐离就带柳织织去看过二人,后来有事没事的,又去他们家玩了几次。   这是唐离他们第一次在外头找他们。   柳织织过去牵住童落的手,笑道:“一起玩啊!”   快十年了,童落和白潜玉的期限该到了。   柳织织暗暗叹息着。   童落点头,目光落在舒舒身上:“这就是小公子?”   看着与公子好像,不过似乎颇为冷静淡漠,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没有公子少时的那股捣蛋劲。   柳织织抚着舒舒的脑袋:“嗯!”   因舒舒是天道之主,鲜少下凡,他们还未见过。   童落轻笑:“真好看。”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夸,柳织织也不例外,她又笑了笑,瞧着童落身旁的小丫头道:“小白又长高不少。”   小白是童落女儿的小名,他们见过几次。   小白刚满九岁,比舒舒小一年。   她甜甜地唤着:“柳姨。”   柳织织应道:“哎,真乖,我们去别处玩。”   他们一干人便沿着湖边缓缓往东走,柳织织和童落带着孩子走在前头,唐离和白潜玉不徐不疾地跟在后头。   随着距离渐渐拉远,白潜玉与唐离聊起。   白潜玉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打算拜托你一件事。”   唐离问:“何事?”   白潜玉看着前头妻女的背影,沉默了会,才继续道:“我虽然不记得当年落落怎么复活的,但知道我们夫妻快死了。”   唐离闻言,不觉得诧异。   他本就只是洗去白潜玉脑中,有关他身份的信息。   十年的期限,他有意给白潜玉留了点印象。   白潜玉是个聪明人,能有所领悟,毕竟当年童落确实死了,后来莫名复活,本就是极为诡异的事。   若他们只能共活十年,他相信。   何况人之将死,也是有直觉的。   至于他忘记的那些事,唐离有意不说,他也不是非得知道。   相守十年,他知足了。   白潜玉道:“这次你们把小白带走,托付给国师,等小白长大一点,再与她说我和落落的事。”   至于他们夫妻,便找个地方静静地去。   后事方面,唐离肯定能解决。   唐离应下:“可以。”   白潜玉很平静,想来是早做好心理准备。   此事也是他们夫妻商量好的,只是相比来说,童落更为舍不得女儿,玩的时候,她一直牵着女儿,没放手过。   懵懂的小白不知道其他,她几次想抽手不得。   后来她道:“娘,我想和舒哥哥玩。”   童落走神未应。   小白便又唤了声:“娘?”   童落这才回神,哑声问:“怎么了?”   小白又道了遍:“我想和舒哥哥在一块玩。”   童落终于松开女儿:“好。”   小白的性子就像小时候的童落,胆子怪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马上过去拉住舒舒的衣袖,热情道:“这七弦镇,我很熟,我带你去适合我们小孩子玩的地方玩?”   她睁着晶亮的眼,瞧着舒舒那张俊俏精致,如若美玉一般的脸。   她显然很喜欢他。   舒舒却抽出自己的衣袖,淡道:“不去。”   他的态度是极为疏离的。   他没多看小白,脚下步伐未停。   小白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她这是被嫌弃了?   因为她长得好看,以往跟她玩的人,无论大的小的,都会很喜欢她,这倒是她头次被人如此不冷不淡地拒绝。   她颇为失落,回到娘身边。   柳织织有些尴尬,便对童落道:“舒舒就这性子。”   其实是因身份的缘故,舒舒并不能与凡间的人有较深的来往,于天道,于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他从小到大所接受到的教导。   童落道:“没事,都是孩子。”   虽然被嫌弃,小白还是对舒舒很感兴趣,她见舒舒走远,便问柳织织:“柳姨,舒哥哥的本名是什么?”   柳织织道:“唐时夙。”   小白点头,便朝舒舒的背影道:“舒哥哥,我叫白水。”   舒舒未给回应。   柳织织却是不由笑了。   不得不说,小白这个名字有够简单。   据说是白潜玉喝水的时候取的,说是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像水一样干净简单,一辈子无忧无虑。   名字虽简单,寓意却挺好。   柳织织笑着抬眸,却见到童落又在走神。   她收起笑,能猜到原因。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便玩到了深夜,唐离他们随白潜玉他们离开七弦镇,前往那极为隐蔽的家。   路上他们又聊了不少,柳织织得知白潜玉和童落的打算。   对此,她没任何看法。   她只琢磨着,以后会多疼疼小白。   这夜,唐离一家都留宿在白潜玉他们家里。   一夜的时间,足够白潜玉夫妇向小白交代好该交代的事,次日小白乖乖跟着唐离他们上了马车,与爹娘挥手告别。   小白道:“爹,娘,你们玩好。”   童落忍泪点头:“嗯。”   柳织织低着头,忍下想哭的滋味。   随着马车的驶起,白潜玉揽着童落,定定地瞧着马车越离越远,直到再难看到马车的影子,他们才相拥起。   童落哽道:“小白会好好的,是不是?”   白潜玉哄道:“别担忧,唐离和国师都是靠谱的人。”   话虽如此说,他们怎能做到不难过?   马车内,柳织织将小白揽在怀里,小白纯净的目光落在舒舒身上,她几番试着与舒舒说话,舒舒都没给回应。   虽然不礼貌,唐离和柳织织没多言。   小白渐渐没劲,闭眼睡起。   昨夜娘一直缠着她说这说那,她根本没睡好。   随着小白的睡着,舒舒才出声道:“爹,娘,我该回去了。”   柳织织应下:“好。”   这样的儿子,柳织织早已习惯。   舒舒由马车内消失。   虽只有十岁,舒舒的心智却成熟得令人难以想象,自小到大,他都是这副不悲不喜,不冷不淡的状态。   柳织织稍顿,低头看向小白。   日夜兼程,夫妻俩次日就将小白交于唐靖月。   看得出来,唐靖月极喜欢这活泼的小丫头,“爷孙”俩处得融洽。以他的话说,小白比唐离少时讨喜得多。   夫妻俩在国师府待了一日,才离开。   他们走在都城的街上,柳织织有些走神。   唐离问她:“在想什么?”   柳织织摇头:“没想什么,只是有些惆怅。”   他们一家子会无止境地活着,而他们认识的人,注定会一个个地走,这种感觉,还真是极为复杂。   还好,唐离在,舒舒在。   舒舒不去和任何人深交,是对的。   唐离捏了捏柳织织的手,他倒是没任何感觉。   千万年来,他看惯了这些事。   他只要柳织织在。   作为神仙眷侣的他们无所事事,每日除了四处游玩,感受各种新鲜,便是在天界和人间来来回回。   唐离背起懒惰的柳织织,问道:“接下来想去哪里?”   柳织织的下巴搭着他的肩:“我想想。”   他们缓缓路过一家酒楼,柳织织无意抬眸,未想竟是见到那酒楼二楼的护栏边,薛雁南正立在上头。   薛雁南目光悠远地瞧着远方,不知在思些什么。   他的手里,握着那块从柳织织身上顺来的玉佩。   柳织织诧异,够巧。   唐离有所察觉,便回头看向柳织织,顺着她的目光瞧去。   见到薛雁南,他的俊脸沉下:“看哪呢?”   柳织织收回目光:“随便瞧瞧。”   这货又醋了。   唐离加快行速,背着柳织织离远。   柳织织不知道情况,他可是清楚得知道,薛雁南至今未娶。   据他所知,薛雁南在等柳织织。   简直让他不能忍。   十年镇守边疆,薛雁南才刚回都,便让他们遇到,他可不觉得是凑巧,这小子怕是暂时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唐离暗暗冷哼,不自量力。   十年过去,薛雁南的身上更多了份沉稳内敛,也成熟得多。   如今,他已不再年少。   他似察觉到什么,缓缓转眸,便看到唐离背着柳织织渐行渐远的背影,可他未来得及定住目光,两人便消失。   虽如此,他仍看着那头。   他似乎并不意外。   眨眼间,柳织织就发现她和唐离已出城。   她挑了下眉。   没了那惦记柳织织的家伙在,唐离才舒服得多。   柳织织随他,只忽然问:“相公,你可以带我穿越时空吗?”   他是神,应该可以吧?   他们如此无止境地活着,也无止境地闲着,游山玩水着实不够玩。   唐离出声:“穿越时空?”   柳织织点头:“嗯!”   她侧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侧脸。   唐离稍顿,便道:“能是能,但其他时空容不下我们。”   容不下?   柳织织想了想,便知道原因。   她道:“可我想回家看看,我们偷偷穿过去,再偷偷穿回来?”   唐离看了看她的神情,便知她想家了。   虽然在那边,她无父无母,却也是她的故乡。   他默了会,说道:“待我再琢磨琢磨。”   为了她,他尽量。   听到他这这么说,柳织织便知道非常有希望,她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口,笑道:“那你慢慢琢磨。”   他肯定有法子偷摸过去。   她的相公是无所不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哦~   感谢亲们的一路支持~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