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反派掌心里长大[穿书]》 作者：脆桃卡里 　　文案： 　　差点被烧毁魂魄炼成蛊的古绫，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小小一团，到了一个少年的手心里，她可以在他手心里肆意打滚，好看的少年不会伤她，只会带着新奇和温柔地，小心捧住她。 　　古绫从此认定了眼前的好看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 　　大佬幼年体的岑钺支撑着残疾的身体，跪在母亲灵堂前，仇恨与暴戾一齐疯狂滋生，手心里的玉佩里却突然钻出一团小精灵，比他半个掌心还要小，暖暖的气息覆盖了他的周身，从此小精灵成为他人生里，唯一的珍宝。 　　他以为她是需要精心宠爱的小宝贝，没想到，只要有人惹他，这丁点大的小精灵也会极有保护欲地拦在他面前，紧紧抱住他的拇指，凶狠地皱着小脸：“谁敢说岑钺坏话！反弹，全部反弹。” 　　后来岑钺意外发现，所有被古绫讨厌过的人，都得到了罪有应得的下场。 　　- 　　在外面，长大后的岑钺容颜冷峻，令人胆寒，更可怕的是，他还随身跟着一个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到处问：是不是你又欺负岑钺了！ 　　在家里，小姑娘嘟着嘴，跟岑钺发脾气：“我是个成熟的妖精，有很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不需要你帮我决定小皮筋用草莓的还是樱桃的了。” 　　- 　　从你来到我身边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我全心呵护的光。 　　- 　　tips： 　　女主初期和男主只有相依为命的温情，男主成年后，女主也拥有19岁外貌人形才开始恋爱线。 　　对外冷厉对女主老父亲心两副面孔大佬 × 萌宠护主小锦鲤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古绫 ┃ 配角：┃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幼年反派一起长大 　　立意：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 第1章 　　古绫记得，自己应该是被大火烧死了。 　　可是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河畔清风吹过，青草生嫩，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 　　但她现在浑身失力，好像干渴至极，马上就要死了。 　　耳畔清脆笑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她抬眼看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正弯着一对黑葡萄似的眼冲她笑。 　　古绫愣了愣，心中的害怕渐渐消散了些，也忍不住跟他一样，嘿嘿笑起来。 　　她虽在炼丹炉里被关了百年，却因从未受过启蒙的缘故，只有三岁神智，对这个粉嘟嘟的小童，就觉得像同龄一般天然的亲近。 　　那小童把她捧在手心里，还有一汪水。 　　古绫又能呼吸了，快活地翻了个身子打滚。 　　目光一直盯着小童瞧。 　　她能看清人的气运，此时小童头顶显示的便是一整片晴好的暖橙色，可以见得他定是天生良善，日后也会一帆风顺的富贵运。 　　古绫试探性地在他手心里游了一圈。 　　小童咯咯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有点痒，两只小手却并在一起牢牢的没松，黑亮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她。 　　那目光是善良的，纯粹明亮的。 　　小童低下头来，鼻尖探进手心的一汪水里，蹭了蹭古绫，悄声说：“小鱼，活了。小鱼要活得好好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袭中了古绫，她眼眸睁大，定定地看着小童。 　　半晌，她缓慢游过去，抱住小童的手指，依恋地蹭了蹭。 　　她是灵体，讲究灵魂上的认主。 　　此刻，她已主动认主，一世不改。 　　“小钺！”不远处传来呼唤声，小童扭头乖乖地应。 　　等母亲走到近前，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岑钺举起手心想要炫耀自己刚刚捡的鱼鱼。 　　“我要把它带回家去。”岑钺高兴地说。 　　母亲看了一眼，却摇摇头。 　　“小钺，鱼鱼是不是跑掉啦？我没有看见呀。” 　　岑钺愣了一下，皱起小眉毛，不可置信地去看自己的手心。 　　果然只剩一汪清水，那条透明的漂亮小鱼不见了。 　　岑钺抿起小嘴，只是因为前天才从动画片里学过坚强的品格，才没有哭。 　　母亲牵起失落的小岑钺。 　　“不伤心，妈妈再带你去花鸟市场挑一条呀。” 　　“谢谢妈妈，我不要挑一条鱼，我只要那个鱼。” 　　谁都没有注意到，小童颈上的玉佩光芒一闪。 　　古绫宿在其中，很想出声答话，却困意沉重，不得已慢慢闭上了眼。 　　我在这里……谢谢你带我回家。 　　古绫再次醒来时，却已经什么都变了。 　　周围十分寂静，轮椅上坐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他手里正攥着一把小刀。 　　他颈上的玉佩里，先是挤出一只白嫩嫩的小鳍，然后小鳍晃悠了两下，跟着挤出来一团圆滚滚、奶白色果冻一般的东西。 　　“果冻”上还有两个小黑点，像是眼睛，眨巴眨巴，底部是一圈裙边般的波浪。 　　少年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古绫摇晃了下脑袋，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小恩人。 　　她扭头看见小少年，长睫如瀑，面颊柔嫩，小小的鼻梁很是英挺，唇瓣紧抿。 　　他变大了不少，但是古绫循着气息认了出来，他就是当初救下自己的小童。 　　古绫开心极了，忍不住喜爱地飘到他面前。 　　离得近了，古绫忽然一惊。 　　她的眼中，少年昔日头顶的那一片暖橙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鸦羽。 　　这说明，少年原本与生俱来的平安顺遂之命运被人夺走，扔给他的是无数灾厄！ 　　惊恐和愤怒一时间攥住了古绫，她愤怒地吼了一声，拼命地扑过去，想要赶走那层层鸦羽，不让它再侵扰自己的小恩人。 　　那黑雾一般令人恶心的森森气运，却没有被冲散，而是依旧不断盘旋飘落在少年头顶。 　　她现在还做不到。 　　古绫急得不行。 　　她用尽力气扑打了许久，最终无力地软软坠落在少年手心，双眼依旧不肯认输地盯着那些鸦羽。 　　本能的，古绫知道，自己一定有办法让小少年恢复如初。 　　只是现在的能力还不够。 　　她沮丧地在少年手心里滚了一圈，像是怕失去他那样，抱住少年的手指，依恋又惶恐。 　　古绫还是个女婴时便被杀害，魂魄被拘在炼丹炉里一百多年，能识字，能辨物，却没有任何常识，心智性情更如一个稚子那般纯白无垢。 　　见到少年的第一眼，她就将对方认作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么她必然会为了少年不顾一切。 　　她沉睡的这段时间，少年身上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变成如今的模样，古绫心中只牢牢地根植了一个念头，那便是牢牢地护住少年，不让他再承受任何的厄运，重新变回之前那个纯善快乐的人。 　　岑钺一只手垂落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捏着小刀。 　　窗外夜色漆黑，他黑黝黝的眼中也同样寂静无波。 　　他并不知道自己手心上有一个软乎乎的小精灵正盯着自己瞧，右手捏着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左边小臂划去。 　　古绫惊得整个身子紧绷起来，飞扑过去挡住了那柄小刃。 　　小刀对她来说却是比自己的身体还要长，古绫被划成两半，又像是两滴水珠一般，啪嗒融在一起。 　　古绫吓得不行，对着岑钺吱吱哇哇喊。可惜岑钺既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任凭古绫瞪着一双豆豆眼指控了他半晌，岑钺也毫无反应。 　　他只是偏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刀，稚嫩的小脸上覆着一层冰霜，似乎在疑惑，刚刚是什么弹开了小刀。 　　岑钺没有犹豫多久，又把小刀引向自己的左臂。 　　那刀刃薄而锐利，眼看就要割伤他幼嫩的皮肤，他的眼神却还是一丝波动也无，根本就是蓄意为之。 　　古绫这下是真的生气了，犹如一只愤怒的河豚，陡然膨胀变大数倍，然后用力地撞了岑钺的手腕一下。 　　不允许小恩人受伤，即便是他自己要施加伤害也不可以。 　　岑钺只觉手腕一阵酸软，手上的刀竟然脱力摔到地上，滚了几下掉进柜子底下去了。 　　那柜子底太矮，对于坐在轮椅上的他来说，自然很难去够到。 　　岑钺缓缓屈起手指，捏紧一旁的扶手。 　　他小脸冷冰冰的，朝着那个方向又看了一会儿，良久之后，嘴角现出一个冷嘲似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开文前三天给评论塞小红包！么么叽！ 　　—— 　　隔壁的预收求宠爱~ 　　预收1号《哥哥我踩到你尾巴了》文案： 　　文案一： 　　霜弥是江朝第一大族朗将军府上的小庶女，爹爹母亲和睦多年，感情甚笃，霜弥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对这恩爱夫妻的亵渎，心中十分内疚，常常自觉寻角落待着。 　　大哥找她练摔打，把她当沙包扔来扔去，霜弥灰尘扑扑的，瘪瘪嘴拍干净躲回屋里。 　　三哥故意把磕牙的猪大骨给她吃，看她崩掉小牙哈哈大笑，霜弥擦擦金豆子，抱着猫布偶默默离开。 　　只有二哥还值得依靠的样子，虽然冷冰冰的，但似乎不讨厌她，霜弥渐渐学会了黏在二哥身后，像个小尾巴。 　　直到有一天，他们都长大了。 　　霜弥听见二哥对大哥三哥警告道：“记住了，不许在妹妹面前露出犬牙和尾巴。” 　　霜弥：？？？ 　　*三个哥哥都有尾巴我没有 　　文案二： 　　小时候霜弥怕大狗，二哥总把她护在身后，护得紧紧的。 　　长大后朗景淮把她搂在怀里，霜弥红着脸躲闪：“你、你走开，我怕狼。” 　　朗景淮眯着眼睛笑笑，继续嗅闻小姑娘的颈子：“你不怕。你早上玩我尾巴的时候，不是玩得很欢么？” 　　冷清慵懒狼人 X 小怂包团宠 　　预收2号《霸总准前夫变成幼崽之后》文案： 　　橙鹿决定结束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时，她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其实是一个恋爱游戏，她手握游戏进程器，纵览全局。 　　而她一直没捂热的狗男人准前夫，是可攻略男主之一。 　　现在，这个准前夫因为意外，被关进了她的游戏进程器里。 　　“放我出去！”屏幕里的傅翎凶狠地弹出一个对话框。 　　橙鹿：……你怎么变成Q版了？ 　　# 　　傅翎莫名其妙变成了二头身Q版。一个幼崽版霸道总裁。 　　原本对着橙鹿爱答不理、冷漠至极的傅翎，不受控制地变得异常粘人。 　　于是橙鹿看着家园界面中，缩小成二头身的Q版傅翎，委委屈屈地缩在床上，旁边堆满了属于她的女式衣物，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条连衣裙。 　　橙鹿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 　　小人被戳醒了，揉揉眼睛看向她，忽然眼里就冒出了泪花：“你终于回来了！你已经六个小时没有来看我了，需要一个超甜的亲亲才能补偿我。” 　　“……否则？” 　　“否则我立马哭晕。” 　　# 　　可攻略男主不止一个，在无法离婚的这段时间里，橙鹿兴致勃勃地打算观察观察另外几个男主。 　　毕竟傅翎现在粘她，只是因为变成了幼崽。 　　等到一切复原，他清醒过来，他们终究是要离婚的。 　　另外几个男主都很不错，橙鹿十分满意，仔仔细细地挑着。 　　可某天晚上上线app时，却听见小床上的Q版小人紧紧搂着她的衣服发出呓语： 　　“乌乌……我知道错了，我是坏蛋，不要抢我的老婆。” 第2章 　　连举向自己的刀都握不住。 　　废物。 　　门口响起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小少年用余光瞥了一眼，按动轮椅，进了卧房。 　　古绫自然是趴在他膝盖上跟了进去，听着外面响起叮叮咚咚搬动东西的声音，又忍不住好奇。 　　不过她守着岑钺没动。方才岑钺的举动实在是把她吓到了。 　　好在岑钺似乎也没了那种念头，而是从桌边抽出一本书开始看。 　　他的桌子都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刚好比他的轮椅高一点，把书摆在上面看，很舒适。 　　古绫飘过去，她不识字，看不懂，就趴在书脊中间，岑钺要翻书的时候，她就跳起来，让翻书带起的风把她吹高，咯咯笑得不亦乐乎。 　　渐渐的，岑钺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停在书页正中间，有一个小凹槽。 　　岑钺把一页纸翻到一半，那里明明不应该有什么力道，却像是有东西压着一般，陷下去一点。 　　古绫发现他不动，还以为他是这一页没看懂。 　　就也不玩了，十分上心地飘过来，面朝着那页纸，揣着两只小手仔细地跟着他一起看。 　　尽管一个字都不认得，那眼神却是十分认真。 　　“岑少爷，早餐好了。”房门外被咚咚敲了两声，一道气质温顺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并不年轻。 　　岑钺并没有作答，过了会儿，门外的人似乎也习以为常，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古绫早在听见动静的时候就缩到了岑钺的怀里，此刻悄悄探头看过去，看见一个身前围着一张红布的女人，头发扎起，脸庞圆圆，皱纹有些多，她头顶亮着一片暗朱色的光，这说明她的主要性格是热情忠厚，但是因为年纪和这么多年的磨砺，她的“颜色”没有了最开始的纯粹和活泼。 　　岑钺接过托盘，摆在轮椅扶手上。余光瞟着红围裙女人退了出去，他才慢吞吞拿起小勺，木然地盯着眼前的早餐。 　　见他似乎要进食，古绫两只小手一拍，十分严肃。 　　自从之前发现岑钺想要伤害自己，她就觉得小恩人脑袋不太好。 　　他该不会胡乱吃坏东西吧！ 　　古绫挥着小手对他做了一个“你先等等”的动作，然后十分谨慎地趴到了他的小勺子上，先吸溜溜喝了一口。 　　豁然抬头，豆豆眼发光！ 　　好喝！ 　　古绫现在的灵体没有“嘴”，因此是把一小部□□子泡到粥里面，相当于用身心一齐感受到了美味！ 　　这种温暖、甜蜜、糅杂着各种食材而成的珍贵食物，是上辈子被关在炼丹炉里、每天被酸臭的蛊毒浸泡的古绫所没有体会过的。 　　她瞬间激动，喜悦无比，一时没有控制住，就把自己整个小身子沉了进去，一口气“吸”光了这口粥。 　　岑钺愕然，板着一张小少年的清俊脸蛋，慢慢抿紧唇，盯着自己手中忽然空掉的勺子，眼神闪烁不定。 　　他想了想，装作手腕无力，让勺子“不小心”落进了粥碗里。 　　古绫非常地不好意思。她一时不察，竟然抢了小恩人的口粮，而且，她也是刚知道自己也可以吃正常人的食物，要不是勺子恰好落进粥碗里，小恩人大约是没有看见那一幕，否则她一定会露馅。 　　古绫长出一口气，带着波浪裙边的小“果冻”在空中转了一圈，两只小手对在一起按了按。 　　她只是想试个毒，真的不是故意的。 　　确认过眼前的食物对于小恩人的身体没有伤害，古绫放心地留下岑钺一个人吃早餐，飘到门外去。 　　她对于这个给小恩人提供食物的红围裙女人十分好奇。 　　古绫飘到门外，看着红围裙女人来来回回地忙碌。陈姨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个东西正跟在自己旁边，收拾好了一切之后，就朝房间里喊了一声：“岑少爷，吃好之后就把盘子放桌上吧，我中午来收！” 　　自从这家的女主人出事之后，小少爷就不喜欢外人在屋子里多留，她每天来三回，做完三餐顺便做扫除，就会离开。 　　而岑钺此时还在僵滞中，他紧紧捏着小勺，在脑海中重演了无数遍方才的回忆，确认那不是幻觉。 　　小少年茶色的双眸中原本是一片死寂，此时却因为过度意外泛起了些许涟漪，听见陈姨的喊声之后，才动了动，忙端起碗一口喝了下去，生怕被“别人”看出什么异常。 　　妈妈失去消息之后，岑钺便有些厌食，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吃东西这么干脆利落，竟是因为惊吓。 　　将餐盘放到一边，岑钺保持着以往的习惯，进浴室洗漱，一举一动都紧绷着，力求与平时无二。 　　哗哗的水声中，小少年才有了些许放松，表情怔忪着，想到从前听来的奇闻异谈。 　　——若是被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盯上，一定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已经知道它的存在，否则它就会对你不利。 　　这种来源于未知世界的恐怖，成功吓住了九岁的岑钺。他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提前学习了很多东西，甚至也因为自己被迫提前长大的途中所经历的那些黑暗而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但是当他面对“鬼怪”这种超出常理之外的东西，岑钺与一般的懵懂孩童又没有了太多的区别。 　　他将自己移下轮椅，在浴缸中将自己冲刷干净，他下半身瘫痪，现在大小便无法自控，岑钺每一小时都会沐浴一次，保证自己全身都干净清爽，这件事情他不愿意让陈姨做，总是独立完成，动作已经十分娴熟。 　　岑钺洗完澡，正要将自己擦干，水浴系统忽然出了故障，冷水哗哗浇下来，岑钺扶着浴缸边缘的手一滑，整个摔在浴缸里。 　　虽然浴室里开着暖灯，但大冬天被冷水劈头浇下还是受不住，岑钺狠狠打了个寒颤，脖子到手臂瞬间麻木。他咬牙揉搓自己的手臂，半晌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当务之急就是要爬起来将冷水关掉，可他腰部以下都使不上力，拼命够了几次都只能够到离开关几厘米的位置。 　　水的温度越来越冰，打在身上鞭笞一般的疼。 　　岑钺齿缝间逼出“喀喀”响声，双眼执着地死死盯着开关，眸底渐渐蓄起屈辱和愤恨。 　　这样残缺的身体，做这样的一件小事，都像是苍白的腐肉一般力不能支，他就这样赤/裸地被暴露在水龙头下，束手无策地任其羞辱。 　　暴躁滋生在胸口，阴郁聚集，在这种矛盾尖锐的时刻，很容易就恨上周围的一切事物。 　　视角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岑钺冷冷扭头，就看见一张毛毯，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它悬浮在空中，中间突起，像是被什么东西顶着，在空中一蹦一跳，荡出摇摆的弧度，急切而明确地向他奔来。 　　岑钺：“……” 　　？？？ 　　他揉了揉眼睛。 　　我家的毛毯会自己跑步啦？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3╰) 　　看到好几个眼熟的小天使好开心~！感谢在2020-07-23 00:20:43~2020-07-23 23: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願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毛毯当然是不会自己跑步的。 　　古绫顶着毛毯，在方才岑钺拼命够也够不到的开关上撞了一下，然后把毛毯甩到了岑钺的身上。 　　冰冷的水流终于停下，毛毯还带着空调屋里的温度，恰好覆盖住岑钺颤栗的身体，温暖的触感让全身被冰冻住的血液都逐渐回流。 　　岑钺瞳孔剧震，少年被冷水打湿的茶色双眸中透出难以言喻的神色，他缓缓转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空中半透明的小东西。 　　像水母一样，圆圆的，底下有波浪，身子上那是……手？两只小手对在一起，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像是会说话一样，盛满了担忧的情绪。 　　还眨巴眨巴的。 　　这就是，他房子里的“灵异生物”？ 　　长得不够让人害怕啊。 　　岑钺沉默地移开视线，用毛毯包裹住自己，缓缓用手臂撑住浴缸的周围，将自己移去了轮椅上。 　　有了毛毯的包裹，他不仅变得温暖，还不需再承受那种赤身的羞耻和尴尬。 　　岑钺操纵轮椅，向门口驶去，经过某一处时，略微停了停，嘴唇嗫嚅两下，却始终没有说什么，错身而过。 　　古绫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够被小恩人看见了，依旧上上下下地跟在岑钺身边，黑豆眼凝亮有神，还在为刚刚的事情后怕不已。 　　太可怕了，小恩人差点把自己给淋死。古绫前面跟着陈姨到处转悠，看见她用墙上的开关，就学会了关水。 　　所以才能在刚刚看见小恩人挣扎的时候，及时冲进来帮他把冷水关掉。 　　古绫不知道岑钺这是意外，还以为他又是故意的。 　　她有点生气，小恩人真是太不乖了，没有危险的时候，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危险。 　　她觉得自己非得牢牢地看住他不可。 　　古绫在岑钺身边飘来飘去，将他周身打量了个遍，嘘寒问暖的样子。 　　岑钺则一直用余光偷偷地观察着她。 　　其实也就是古绫太傻了，刚刚明明就是她给了岑钺毛毯，如果是正常智商，肯定能明白，她早就露馅了。 　　但古绫的思维也就是个三四岁的小孩，顶多是维持了一百来年的三四岁，比普通小孩要稍微老成那么一点。 　　但也还是傻傻的。 　　岑钺刚刚很是惊慌了一瞬间，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一脸的若无其事，像是根本就没看到旁边飘着一个果冻一样。 　　他拿起衣服，正要在房间里换，忽然犹豫了一下，然后驱使轮椅，挤进旁边一个小房间。 　　关上门，岑钺抬头看了看，发现那个小果冻没有跟进来，才舒了口气，给自己套上衣服。 　　他房间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东西？它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岑钺头疼地想着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把所有人当做敌人，突然出现的古绫也不例外。 　　岑钺想得出神，最终只得叹了口气，拉开门出去。 　　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他只能先伪装观察一阵子。 　　岑钺今年九岁了，按照正常的年纪，他现在应该要去学校读小学三年级。 　　但是他刚跟着妈妈搬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又出事，妈妈也失踪……这么折腾下来，他有一年半没有去学校了。 　　不过岑钺会自己在家看书。 　　当时他生病的时候，妈妈就每天陪他在家里看书，这是他六岁以后最温暖的记忆。 　　所以即便因为车祸双腿失去知觉，岑钺也从来没有在学习这件事上叫过苦和累。 　　他很聪明，普通的小学课本早已看完，平时自己还会看一些科普和历史的书。 　　他喜欢一边看文字，一边幻想妈妈的声音在旁边给他轻柔地念诵，这是岑钺唯一可以获得的慰藉。 　　不过今天，岑钺却止不住地走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手边习惯放的一杯热牛奶，已经空了一大半。 　　一只果冻趴在旁边的桌上，小身子撑得鼓鼓的。 　　岑钺：“……” 　　它已经不那么半透明了，可以看出奶白的颜色。 　　两只小手在身上有节奏地拍着，黑豆眼满足地眯起。 　　岑钺默默地移开目光，不敢看太久。 　　他重新低头看书，有些意外地发现，今天书本上的文字，似乎比平时要好理解了一点。 　　不知不觉，玄关外再响起开门声的时候，岑钺耳尖动了动，有些紧张地抬头。 　　他打开门，推着轮椅到门口，跟陈姨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陈姨一边换鞋一边愣了下，平时她来了，岑少爷都是关上房门躲在里面，今天竟然主动来打招呼？ 　　陈姨有些惊讶，忙也回点了个头。 　　岑钺眼眸很黑，无声地观察着陈姨的表情。 　　那只果冻就跟在他的身边，陈姨明明和他对视了，却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陈姨看不见这个果冻？ 　　岑钺刚想到这里，就见那团奶白色的东西忽然飞出了他的余光范围，晃晃悠悠地朝陈姨飘过去。 　　岑钺咽了咽喉咙。 　　古绫闻到了香味，忍不住在陈姨身边跟前跟后。 　　她已经尝过了这个世界的食物，很容易就上瘾着迷。 　　毕竟之前被关在炼丹炉里的一百来年，她什么都没吃过。 　　古绫眼眸晶亮，看着陈姨料理食材，想到马上又能吃到好吃的，感觉整个人都好兴奋，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忘记时不时回头看看小恩人，确认他是否安好。 　　不过这个动作被岑钺看在眼里，就产生了误会。 　　他越看，越觉得那个奶白色的小东西，不仅像果冻，还像一只猫。 　　悄无声息地跟在人旁边，在人的脚边转来转去，还护食。 　　它灼灼地盯着自己，难道是怕自己会抢它的吗。 　　岑钺冷冷地转头，进了屋子。 　　陈姨把餐盘端进来就退出去了，带上门。 　　岑钺拿着勺子顿了顿，却没有马上吃，而是另外找出一个盘子，拨出去一些，放在一旁。 　　猫吃这么多就够了。 　　古绫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她犹豫几下，飘到岑钺面前去，小豆豆眼眨巴眨巴，仿佛在问他为什么不吃。 　　岑钺装作没看见，开始吃自己的饭，动作十分好看。 　　或许是被人盯着，岑钺这一次吃得比平常快了不少。一口接一口，很快见了底，不像平时，吃一点就没了胃口。 　　作者有话要说：　　岑钺：开始学习养猫。感谢在2020-07-23 23:46:40~2020-07-25 07:0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願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古绫看着他吃，波浪边疯狂摆动。 　　等岑钺把自己的碗吃干净了，古绫还想看，就趴到那个被岑钺放在一旁的盘子上，眼巴巴地盯着他。 　　这时候陈姨刚好进来送果汁，岑钺不动声色，动作却很快，拉开抽屉，把盘子以及盘子上趴着的小果冻精一起放了进去。 　　转头接过果汁，把空碗递过去，低声说：“谢谢陈姨，我吃饱了。” 　　他刻意强调后面四个字，过了很久，重新把抽屉拉开，却看见那一小盘蛋包饭还是没有动，那只小果冻精似乎是在屉子里很无聊，卷着身子在那里滚来滚去。 　　不吃吗？ 　　岑钺的眼眸淡了下来，刚刚吃进去正常食物的胃却很不习惯，一阵接一阵的翻涌。 　　他怕自己吐出来，转身去卫生间，趴在洗手台上干呕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却捉到一只不老实的小果冻精。 　　古绫听到岑钺说他吃饱了，所以她觉得，桌上剩下的食物，还有那杯橙色的水，都是岑钺不想要的了。 　　那她偷偷喝一点可以吗？ 　　古绫自制力不强，受了一百年的苦，再看到好东西，简直像发光的宝石吸引着巨龙一样。 　　她趁着岑钺不在，磨磨蹭蹭地飞了过去。 　　两只小手撑在杯沿上，努力地去够橙汁。 　　险些一头栽进去。 　　好不容易尝到了一点滋味，就忍不住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橙汁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岑钺看着它快乐摆动的波浪边，胃里的灼烧感仿佛淡下去了一些。 　　他抬起湿漉漉的手背擦了擦嘴角，十分淡然地转身离开。 　　到了晚餐的时候，岑钺就不再给它留固体的食物，而是跟陈姨说了声，请她又多打了几杯不同口味的果汁。 　　岑钺发现，小果冻精喝完之后，身上的颜色就会明显一点，那种奶白越来越亮，不再像刚出现时的透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是为什么。 　　他并没有信任这只突然出现的小果冻精，他也不敢让它发现自己已经能看到它这件事。 　　只不过，在看着它那么小又笨拙的身子，却能毫无保留地表现着快乐，岑钺难得地感受到了“有趣”的情绪。 　　他分几杯果汁或牛奶给古绫，纵容它跟在自己身边，不过是因为那几分小孩天性，爱玩罢了。 　　到了晚上，关灯拉窗帘，外面的月光暗淡得透不进来的时候，岑钺瞪着虚空之中，再次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 　　你要对我做什么？岑钺在心中无声地想。 　　他观察了古绫一天，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它做的事，无非就是喝牛奶喝果汁，像跳无意义的舞一样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趴在他的书上让他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翻页。 　　还有在他差点被冻僵的时候冲过来，把毛毯披在他身上，关掉他怎么也够不到的冷水开关。 　　岑钺忽然呼吸一窒。 　　那一幕在脑海中重现，本是荒诞的初见，他竟然觉得…… 　　一双豆豆眼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黑暗中，奶白色的小果冻精浑身莹莹生光，她悬停在岑钺头顶转了一圈，然后找了个地方，蜷在岑钺右肩旁的被角里，两只小手有模有样地合在一起，枕在脑袋旁边安睡。 　　它也需要睡觉吗？和他一起？ 　　岑钺眨了眨眼，盯着虚空里发了会儿呆，困意来袭，他也忍不住阖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岑钺发了会儿怔。 　　很久都没有睡这么沉过了，要么是半夜被酸胀的腰痛醒，要么是从噩梦中无声撕扯着惊醒，对于这个九岁的少年来说，每天睡觉也都成了一种折磨。 　　他转头，想不动声色地去看看昨晚躺在自己枕头上的小东西，却发现枕头上空空如也。 　　岑钺的眼神有些暗，摸索着自己下床，移到轮椅边，刚打开门，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原来他已经睡过了平时的起床时间，陈姨已经在家里做早饭了。 　　那只“失踪”的奶白果冻就上上下下地跟在陈姨旁边，小波浪边摆得飞快，显然是很兴奋。 　　岑钺抿抿唇，收回目光。 　　这天岑钺依旧留了半杯牛奶，装作不想喝的样子，转头再去看时，杯子里就空了。 　　他坐在桌边看书，等了半晌，那个热爱翻书的果冻精也没过来。 　　岑钺憋不住气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就在书柜里钻来钻去，有两本书搭在了一起组成个“人”字形，她在缝隙里冲浪，非常快活。 　　岑钺回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一会儿后，又忍不住朝后看去。 　　小果冻精又不见了。 　　岑钺拧着眉，慢慢离开书桌，在房间里四处看了一圈后，脸色有些不高兴地拉开门。 　　就看到客厅外的小阳台上，小果冻精跟在一只丑不拉几的灰蝴蝶后面飞来飞去，转着圈圈。 　　岑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整天古绫几乎把这个家的角角落落逛了个遍，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古绫又合着小手，学岑钺的样子，躺到他的枕头上。 　　岑钺突然来了脾气。 　　他不是个好孩子。 　　从出事之后，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差，许多人当着他就指指点点，眼神中都是挑剔和冷漠。 　　妈妈也正是因此带着他从岑家搬了出来。 　　岑钺双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双目有些阴沉地盯着小果冻精，蓄积了一整天的郁燥终于爆发。 　　不是只有他能看见它么。 　　为什么跑去跟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后。 　　为什么趁着他没注意，偷偷溜出去。 　　为什么不能乖乖的，像昨天一样，一直黏在他身边？ 　　他都已经不在乎它的目的了。 　　岑钺烦躁起来，冷冷地盯着古绫，伸手捏起它，然后啪的一下，把它弹飞，扔下了床。 　　然后迅速躺下来，背对着它装睡，仿佛方才那不是自己。 　　被弹下去的古绫着实懵了一会儿，半晌才飞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床上小恩人的背影。 　　尽管岑钺很努力地装睡。 　　可是在古绫的视野中，却能清晰地看见，一缕缕黑气从岑钺身上冒出来。 　　啊……在生气啊？ 　　古绫抬起小手摸了摸脑袋。小恩人好像很讨厌她，都要睡觉了，还要撑起来把她扔下床。 　　古绫一时间小波浪摆都不会转了。她揣着小手，默默地转身，在书柜里找了个角落趴下来。 　　岑钺等了半晌，身后却是彻底没了动静。他忍了又忍，翻过身去看，床边一片月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各位小宝贝！感谢在2020-07-25 07:06:41~2020-07-26 00:2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啾啾啾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最后岑钺气呼呼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的感觉很真实，不管是触感，还是呼吸的频率，还是夜半空气的凉度，都与现实没有区别。 　　但岑钺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看到自己站在地板上。 　　用自己的双腿。 　　他就这么用双腿十分自然地在房间里找了一大圈，最后在书架上，那两本架成“人”字的书底下，找到了睡得正香的小果冻精。 　　他在梦里生气地看着小果冻精，似乎没看多久，他就醒了。 　　岑钺睁眼看了一下，一旁的闹钟时针还没走到“6”。 　　他有些怔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依旧是没有反应。 　　岑钺抓过轮椅，爬上去，走到书架旁看了一眼。 　　真的在那两本书中间看到了奶白色的小果冻精，跟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几乎让岑钺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真的有下床找过它。 　　但岑钺很快摇了摇头。他的记忆力没有出问题，也很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个性，怎么可能真的来找它。 　　岑钺去洗漱，书架上，古绫的小身子一起一伏的。 　　没过多久，空气中响起极轻微的“啵”的一声，古绫睁开黑豆豆眼，一同张开的，还有豆豆眼下方，一张半圆形的小嘴。 　　“……啵唧。”古绫茫然地发出了两个音节。 　　她有嘴巴了。 　　似乎是因为吃了岑钺的牛奶和果汁，古绫变出了一个小嘴巴。 　　古绫慢腾腾地飞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循着声音去找岑钺。 　　在洗漱间门口，古绫忽然反应过来，岑钺昨晚把自己丢开，是不喜欢自己的。 　　她就不再进去了，只飘在门口，看着岑钺洗漱，确认他是否还安全。 　　岑钺从余光里看到了她，抿抿唇，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解下裤子，裤子湿淋淋的。 　　伤到脊椎、双腿瘫痪的孩子是没有办法自控大小便的，尽管不是第一次了，岑钺仍旧感到难堪。 　　他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坐到桌边看书。 　　小果冻精躲得远远的。 　　岑钺又有点生气，抿紧嘴一言不发。 　　这时候，窗外的栏杆上，停了一只小鸟，很活泼地叫着。 　　小果冻精似乎有点感兴趣，挨挨蹭蹭地过来，贴到窗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啾，啾啾。” 　　岑钺有点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小果冻精发出气声之外的声音。 　　他朝小果冻精看过去，对方很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整个奶白色一顿，接着举起小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再出声，慢慢往柜子后面躲了起来。 　　岑钺：“……” 　　它长嘴了？！ 　　岑钺有点震惊。原来小果冻精还会变化的。 　　但是看着小果冻精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岑钺忍住了好奇和震惊，没有去推开柜子把她揪出来一探究竟。 　　脑袋里却一直想着关于它的事。 　　它可以模仿声音了，那岂不就像一个小婴儿，可以开始牙牙学语了？ 　　岑钺抿着唇想了半晌，放下笔，转到客厅去，打开了电视机，调到儿童频道。 　　余光一瞥，小果冻精果然跟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动画片色彩鲜艳，人物活泼有趣，古绫很快就被吸引了目光，在岑钺和电视机之间徘徊了一会儿，飘到了沙发上坐好。 　　认真地开始看动画片。 　　岑钺有点想笑，莫名其妙的。 　　他就放着小果冻精在那里看动画片，自己回房间去。 　　这样，即便那个小果冻觉得他无趣，也不会随便跑出去，让他担心找不到。 　　岑钺也没想过自己担心它干嘛。岑钺明明是连自己的事情都懒得去担心的。或许就是小孩子对玩伴天生的好奇与新鲜，他对这个从没见过的小生灵从害怕到感兴趣，毕竟现在他的生活里，有趣的东西可是不多。 　　古绫看了很久动画片，直到那个节目结束了，换了另一个节目，出来一个女主持人穿着小蜜蜂的套装，跟一群小孩子坐在一起玩游戏。 　　古绫不喜欢看这个，女主持人在她的眼中，浑身笼着一层青黑色的烟，头顶也盘旋着一团乌云，那些黑色的烟到处飘散，落到那群小孩子身上。 　　于是古绫不要看了，飘回岑钺的房间里，远远地趴在桌上，看着岑钺，伸长自己的小身子，懒洋洋地打了几个滚。 　　接着她发现，岑钺身上冒出了一缕缕橘黄色的雾气。 　　这是在高兴呀？ 　　古绫心里也松快起来了，她不希望小恩人生气，希望他高高兴兴的。 　　即便她根本不明白岑钺为什么高兴，又为什么生气。 　　自从适应了小果冻精的存在之后，岑钺发现自己对它的感觉越来越敏锐，它跑进来，自己就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甚至不用余光打量，都能猜测得到它在做什么。 　　岑钺低头翻了一页书，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 　　古绫看着岑钺开心得冒橘黄色雾气的样子，快活地飘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圈，学着刚刚在动画片里看到的那群人物跳舞。 　　奶白色的小身子晃来晃去的，两只小手努力做着叉腰的动作。 　　岑钺抿了抿唇，才忍住笑容，继续认真看书。 　　他学习的进度很快，精神专注之后，也很沉浸，很快学完了一章的内容，拿出习题册开始做题。 　　刚一落笔，就听见身后忽然一阵哼哼唧唧的。 　　岑钺耳尖微动，正要转头，又发现身后那阵动静不太寻常。 　　一阵高一阵低，声音奶呼呼的。 　　是小果冻精。 　　岑钺仔细分辨了一下，好像是小果冻精，在唱刚刚给它看的那个动画片的主题曲。 　　唱了两句，它又不唱了，安静了几分钟之后，又开始哼哼唧唧。 　　好像那一首歌，它只会唱那么一两句，所以就跳过了中间的。 　　岑钺咬着下唇，用力忍了忍，开始写题。 　　中午吃饭，岑钺照样给古绫留了一大杯果汁。他今天一上午都很高兴，古绫看着他，就大着胆子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 　　古绫本来还是很小心谨慎的，结果在喝到鲜甜果汁的时候，又高兴起来，一时间忘我了。 　　把脑袋埋进去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太好喝了，古绫好开心，抬起头引吭高歌。 　　大声唱完了她知道的那几句，古绫又把头埋进去，继续咕噜咕噜。 　　岑钺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古绫：开心到唱歌！感谢在2020-07-26 00:21:51~2020-07-27 00:4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就是不吃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古绫呆呆地看着岑钺大笑不止，虽然不知道他再笑什么，可是傻兮兮地也跟着笑起来。 　　半圆形的小嘴咧开，亮着黑豆豆眼，看上去又呆又萌。 　　岑钺觉得自己好像养了只小猫，又好像养了只小狗。 　　他看着古绫的小嘴，想了想，拿出一袋饼干，掰碎几块，放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古绫果然好奇地凑过去，张开嘴，把饼干碎碎吞了，高兴得又冲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圈！ 　　岑钺就这么接受了古绫的存在。 　　主要是，他发现古绫真的不聪明。 　　本来个子就小小的，智商上来说，似乎也要比自己低不少。 　　没有了威胁感，岑钺的心弦渐渐就放松了下来，甚至开始好奇，什么时候这只小果冻精才会发现，自己其实能够看见它。 　　而古绫其实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件事，她就像天真懵懂的孩子，不知道世间的规则，也不知道自己对岑钺来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只是像一条聪明的小宠物，观察着主人的神色，他如果高兴，就凑他近些，如果不高兴，就躲得远远的不惹他生气。 　　若是这世间还有别的晓事的精怪，看见古绫这样，一定会恨铁不成钢地捏着她教训：“偷喝牛奶、偷吃饼干、睡床上被人家扔下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给人类留下痕迹的罪证，早晚有一天会被抓走！” 　　岑钺每天给古绫看动画片，古绫看得很认真，从里面学到了不少这个世界的知识。 　　什么小汽车，电脑，滑滑梯，她都知道，甚至还能说几个英文词。 　　她开始学着说些简单的话，有一天，信心满满地飘到岑钺面前去，说：“我叫古绫。” 　　岑钺呆了，没理她。 　　她有点急，努力地用自己刚长出来的小嘴发声：“我叫古绫。你叫岑钺。古绫，岑钺，嘿嘿。” 　　岑钺用力抿着嘴，他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它总是这样逗他笑，他很快就无法再装作看不见它了。 　　古绫说完了，对自己非常满意，觉得自己可优秀了，自得其乐地飘到一边玩耍，岑钺则开始出神。 　　他给古绫吃的、喝的，像是在路边喂了一只流浪的小猫小狗，或者说给这位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住客随手施舍了一些恩惠，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是若即若离的。 　　岑钺现在从来没有呼唤过她，也从来没有和她有过任何的交流，如果有一天，小果冻精要消失，或者他腻烦了这种投喂的关系，就可以立刻装作从来没有见过这只小果冻，对任何人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和它短暂地共存，或许在某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他们的羁绊就会如浅彩虹，忽然地消失。 　　岑钺真的太孤独了。想要玩伴，又不想去建立关系，他把自己牢牢封闭起来，每天睁开眼的信念，就只有等着妈妈回来而已。 　　古绫趴到了窗户边，像往常一样观察着外面的情景。 　　忽然她的黑豆豆眼发直，小声地说：“狗勾。” 　　岑钺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楼房底下的小区草坪里，果然有一只脏兮兮的狗，正摇着尾巴蹒跚踱步。 　　这段时间，经常能见到这只狗。 　　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却并不躲避人群，可能也是之前被饲养过，现在无家可归的吧。 　　岑钺眸色冷淡，一把将窗帘拉上。 　　他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丧家之犬的可怜，看在他的眼中，无法激起任何的怜悯和同理心，只有恶心。 　　就仿佛是每一次看到自己无力的双腿、每一次从黑夜和噩梦中醒来发现妈妈还是没有回来的恶心。 　　窗帘被拉上了，古绫也看不到了，只好又围着岑钺打转。 　　这样过了两三天，古绫慢慢地长大了点，从前只有一丁点大，像个迷你果冻，现在像个正常型号的果冻了。 　　她自己没发现，不过岑钺时不时地盯着她出神，每天起码要“不动声色”地看个一两百遍，自然发现了其中的区别。 　　古绫闲着没事干就喜欢趴在桌子上蹭来蹭去，那一小团软乎乎的奶白色懒洋洋地滚来滚去的样子，看在岑钺眼中，好像自己含了一颗软糖，在舌头上甜滋滋的。 　　所以岑钺越来越喜欢看着她发呆。 　　“小少爷，今天是复健的日子了，天气也蛮好的。”陈姨一边擦着桌椅一边提醒。 　　岑钺抿抿唇，低着头没说话。 　　他的腿早就去医院看过了，康复可能不大，就算是坚持自己运动复健，也不过是一个寻求一个心理寄托罢了。不过，因为这是妈妈的要求，所以岑钺即便再失望，也还是会坚持一周一次。 　　他推着轮椅出门，陈姨帮他打开了电梯，古绫也飞到他肩膀上，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瞧。 　　……它还没出过门呢。 　　岑钺忽然想到这里，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抵触更少了些。 　　他所说的运动复健，其实就是到户外“走走”，岑钺避开人群，独自来到一片沙地上，这里有废弃的单杠，还有一些生锈弃置的器材，岑钺咬紧牙关，伸手抓着栏杆，试图把腿放到地上。 　　他一再地努力，双腿却毫无反应，像是两截早已失去生机的枯木。古绫上上下下地飘在他身边，两只小手紧张地碰在一起，像是在给他加油打气。 　　“汪汪、汪！” 　　旁边传来一阵狗吠，岑钺下意识扫了一眼。 　　是那条流浪狗，遭人驱逐，正对着一个拿着木棍的人狂吠不止。 　　岑钺收回目光，眼底情绪依旧冰冷，没有一丝变化。 　　古绫的注意力也被引了过去，她瞪着眼睛，盯着那个拿木棍的穿着连帽卫衣的青年。 　　那个戴着帽子的人，在古绫眼中是灰蒙蒙的。他每朝流浪狗挥一下棍子，头顶就会多一条黑线。 　　他是故意的。 　　流浪狗并不怕人，应该之前也被喂养过，对人没有戒备心，只是防着那根棍子，并不靠近。 　　那个青年逗弄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了，蹲下来把棍子藏到身后，拿出肉干摆在地上，口里“嘬嘬嘬”地哄了好一会儿。 　　那狗应该是饿极了，虽然还防备着不敢靠近，但却忍不住围着肉干打转。 　　终于，它没能忍住，小跑上前去，在青年的脚边低头吃东西。 　　青年低低地笑了一声，抽起木棍，“啪”地砸在了流浪狗的身上。 　　“嗷！！” 　　作者有话要说：　　岑钺：我看不见你，我和你不熟。（努力装瞎） 　　—— 　　感谢在2020-07-27 00:46:54~2020-07-28 00:0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1920、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流浪狗的那声痛叫，几乎让古绫感到了与它一样的疼痛。 　　她平时憨萌可爱的黑豆豆眼瞪得圆圆的，严肃地凝视着那个青年，小身子颤了颤，接着开始泛起一圈奶白色的光晕。 　　一旁的岑钺也看到了这一切，但他对流浪狗不感兴趣。吸引他的，是小果冻精的变化。 　　它还会发光？它要做什么？ 　　流浪狗痛得嘶吼一声，再也顾不上饿，拔腿逃走，那个青年眼中却露出凶光，见它逃走，愈加兴奋地捡起木棍追上去，这时一阵风吹过，垃圾桶里没塞稳的水瓶被吹了出来，恰好被青年踩在脚下，他狠狠地摔了一跤，坚硬的碎石砂砾把青年膝盖磨去了一大片血肉，他痛叫连连，再爬起来要去抓狗，流浪狗早已跑得没有踪影了。 　　“晦气！”青年捶地斥骂，一瘸一拐地离开，腿上的伤不缝个几针，恐怕是好不了了。 　　这个天气，就算去治了伤，痊愈过程中汗液的瘙痒、炎症，也够他受的了。 　　岑钺又回头看小果冻精，只见古绫头顶，悠悠然地聚拢了一缕橙黄色的“气”，它们从那个青年周围飘出来，渐渐汇聚在一起，逐渐凝成一颗小小的橙色光球。 　　这可不是代表晦气的颜色。 　　岑钺眯着眼，无声地盯着古绫。 　　那阵风，那个水瓶，像是巧合，却又不像是巧合。原本是那个青年单方面地虐打流浪狗，但现在的场面变成了青年受伤，而且受伤的程度重得多。 　　小果冻精身上之前那一圈白光，应该就是这一切发生改变的起源。 　　那颗橙色的小球，又是什么？ 　　岑钺还在思考的时候，古绫之前严肃的表情消失了，又变得一脸呆萌，仰着脑袋，黑豆眼亮晶晶地盯着小橙球看，两只手举起来，把它抛来抛去，还用脑袋去顶。 　　岑钺：“……” 　　昨天给她看的动物世界里，好像有海豚顶球的画面。 　　她玩够了，用两只手把那个小球捧下来，然后晃悠悠地朝岑钺靠近，轻轻地向他推过来。 　　“这是……”岑钺猝不及防之下，不由自主地出声。 　　那颗橙球却已经轻飘飘地融进了他的眉心。 　　岑钺呆了。 　　古绫也看呆了。 　　在她的视角里，那颗橙球融进去之后，就变成了一束橙色的光芒，正好抵消了岑钺头顶的其中一缕黑雾！ 　　原来那些怎么赶也赶不走的黑雾可以这样消失掉！ 　　古绫呆了一下之后，明白过来，波浪边疯狂转动！ 　　她原本只是想把这个刚发现的好东西给小恩人玩一下而已，结果没想到还能这样帮到他。 　　古绫高兴疯了，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也解开了困扰她许久的难题，她忍不住飞到岑钺头顶不停地盘旋，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 　　总有一天，她会让小恩人头顶的黑雾全都消失，让他恢复原来的样子！ 　　而岑钺则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转动轮椅朝家里走去，进了楼道之后，忽然一把捏住了在自己身边飞来飞去的古绫。 　　楼道里很安静，没有别人，岑钺的脸背光，少年本就瘦削的面庞被光影衬得更为深沉，一双深黑的眼睛却在暗里发光，声音也压得很低，仿佛威胁的口吻：“我看得见你，你知道吧。” 　　古绫乖巧地躺在他手里，眨眨眼睛。 　　对于岑钺的提问，古绫只是张了张嘴：“啵。” 　　朝他吐了个泡泡。 　　岑钺：“……” 　　他很想继续凶狠，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另一手扶着额，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有些虚：“我能看到你，我也完全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你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 　　岑钺不想装了。 　　他发现，再装下去，累的只有自己，这个小果冻精倒是一派天真无邪，每天吃吃喝喝看动画片，逍遥自在，根本就不顾忌他。 　　那他还装什么？ 　　万一以后再发生今天这种情况，它又不知道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他，他难道要硬憋着不说吗？ 　　古绫想了好半晌，总算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古绫害羞地把自己蜷成一个小球，在岑钺手心里转了一圈，又在他手上蹭了蹭脸，才重新转回来，抱住他的一根手指，小声而又自豪地说：“我要、报恩！” 　　语气倒是雄赳赳气昂昂。 　　就是这动作怎么看怎么怂。 　　古绫对了对小手。 　　没办法嘛，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太弱小了，虽然说是要报恩，其实做不了多少有用的事情。不过，虽然她很弱，可是她的心愿是很强的！ 　　古绫赶紧眼巴巴地看着岑钺，希望他不要嫌弃自己。 　　“报恩？”岑钺喃喃地重复了这句话。 　　古绫抛出一个小光球，让岑钺共享了自己那段回忆。她刚刚在这个世界苏醒的时候，被小小的男孩子捧在手心里。 　　这是她定下报恩人之后，跟小恩人自然而然形成的契约，可以跟他共享自己所有的记忆，当然，是在她主动且自愿的情况下。 　　岑钺看完了那段记忆，神色有些复杂。 　　他定定地看着手心里的古绫，沉默许久，幽幽吐出一句：“原来你不是小果冻精，是小鲤鱼精。” 　　古绫：“？？？” 　　岑钺重新轻握掌心，把她藏在自己手里，按下电梯，推着轮椅进去。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岑钺对着镜面看着自己的眉眼，是个清瘦却有些韧性的少年，这股韧性来自于常年孤独的锋利，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悲。 　　可是原来，他身边有一个陪了他这么多年的小精灵。 　　电梯门打开，岑钺进了家门之后松开手，古绫抖抖小身子飞起来，有些恹恹的，一个劲地重复着：“古绫不是小果冻，不是小鲤鱼……古绫叫古绫！” 　　像个被老师点错名的委屈小朋友。 　　岑钺没搭理它，轻轻翘起的嘴角却也没有放下去过。 　　古绫不甘不愿，但是也一直跟着他，不停地碎碎念，似乎打定主意要靠唠叨让岑钺记牢自己的名字。 　　岑钺坐到桌边翻开书，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身子僵住。 　　他死死地瞪着桌沿，右手握紧，忍着某种感觉，脸色憋得通红。 　　感受了好半晌，岑钺终于不敢置信地确认。 　　他……想上厕所。 　　他能感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岑钺：在跟你说正事，不要撒娇。 　　古绫：啵啵(●?З｀●) 　　岑钺：…… 　　—— 　　感谢在2020-07-28 00:04:02~2020-07-29 00:3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如果问出了事故之后岑钺最耻辱的是什么，那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大小便。 　　总是在连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就搞得狼狈不堪。 　　也正是因此，岑钺不得不每过一个小时就去沐浴一次，晚上睡觉也要在床上铺上厚厚的毛巾。 　　这种生活，即便能活下去，可也是始终无法适应的，尤其是对于岑钺这样一个早慧的孩子来说。 　　可是现在他能感受到了，甚至是能控制了！岑钺憋了一会儿，快速推着轮椅进了卫生间，再从卫生间出来时，一张总是苍白瘦削的小脸上，难得地染上了一丝红润。 　　尽管，他要支撑自己上洗手间的动作还是很艰难，可是起码他可以顺从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身体反应了。 　　这点小小的改变就已经让岑钺心满意足，他眸子闪亮，尽管小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可是看起来就与往常不同的神采昭示着岑钺心情的畅快。 　　他推开门，恰巧看到等在门口的古绫。 　　古绫刚刚也想跟进去，结果岑钺关门太急，她差点被拍在门上。 　　于是就乖乖在外面等着。 　　岑钺瞥了她一眼，低下头，又迅速地瞥了她一眼。 　　他的身体没道理会突然变好，现在有此进展一定是跟古绫刚刚推给他的小橙球有关。 　　原来，她真的是来报恩的小精灵。 　　想到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如何阴暗地揣测这只小果冻……小鲤鱼……咳，如何揣测古绫的，岑钺心里泛起了浅浅的愧疚。 　　唉，希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但是，什么程度算报恩结束呢？结束后她就会走了吗？ 　　岑钺脑海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不过，他沉稳地没有表现出来。 　　陈姨晚上再来的时候，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紧接着她惊愕地看到岑钺自如地离开书桌，去使用卫生间，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陈姨惊讶，喃喃说，“要是黄小姐能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岑钺原本轻微上扬的嘴角迅速沉了下去。 　　小脸又紧紧绷着，像是熟悉的伤口被撕开。 　　晚上，古绫趴回书架上睡觉。 　　岑钺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会儿，始终睡不着。 　　他的动静折腾得古绫都醒了，一只黑豆豆眼瞧着他，另一只眼仍旧睁不开地闭着，想了想，古绫对他提醒说：“厕厕在那边。” 　　她白天看到岑钺想上厕所试图憋住的样子，也是这样有些焦躁的。 　　她的声音奶乎乎的，岑钺爬起来，坐在被子里看着她，少年的双眼黑色能与夜融为一体：“过来。” 　　古绫不太明白地揉揉自己的眼睛。 　　“过来。”岑钺又重复了一遍。 　　古绫于是慢悠悠地飘过去，黑夜里一团小小的奶白色，落在他掌心上。 　　岑钺满意了，重新躺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在枕边上：“睡觉。” 　　陈姨说的黄小姐，就是黄愿，他的母亲。 　　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他变好，如果今天她也在，会很高兴的吧。 　　可是母亲……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能看见他变好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起来，岑钺眼底泛着淡淡的青。 　　他昨天想了大半宿，后半夜才睡着，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精神，古绫趴在他肩膀上替他揉脸，似乎要把他揉得高兴点。 　　“岑少爷，快看谁来了！”陈姨忽然推门进来，风风火火的声音满是喜悦。 　　岑钺有些怔愣地抬头，什么事让陈姨这样高兴？他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推着出门去，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坐在平时寂寥的客厅里，让整个空间显得局促了许多，狭小简陋的环境，与一身西装落拓的男人很不相称。 　　古绫从岑钺背后探出头，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的头顶上。 　　一片黑色的底调。 　　倒不是说灵魂颜色是黑色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是古绫还是警惕地盯着对方，小身子像猫匍匐似的，往后退了一点点。 　　岑钺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打了招呼：“爸爸。” 　　岑天南起身朝他走过来。 　　陈姨泡好茶，带上门出去了。 　　岑钺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岑天南，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比自己庞大许多的男人。 　　岑天南缓缓地笑了下，他盯着岑钺的眼神里，却满是仇恨，他慢慢弯下腰，盯着这个叫自己爸爸的小男孩，启唇说：“她把你藏在这里？” 　　“藏？”岑钺的身板还很纤细稚嫩，可是跟作为父亲的男人对话起来，却丝毫没有怯弱和退缩，“我和母亲只是换一个地方生活，这也是爸爸你默认的，不是吗。你的家里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又怎么容得下妈妈呢。” 　　岑天南的脸色骤然变了变，整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古绫则是没听懂。 　　岑钺余光瞥到她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懂，伸手把她从肩膀上摘下来拢到手心里。 　　另一边，岑天南似乎花了许久，终于缓了过来，重新面向岑钺，脸上的肌肉都有几分抽搐。 　　“是她教你这样说的，对吧？”岑天南信誓旦旦地说，“她知道我今天会过来，所以教你在这儿说这些话。” 　　岑钺皱了眉，虽然听不懂这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在说些什么，但小少年敏锐的心思已经察觉到岑天南来者不善。 　　“你不要用这种不尊重的语气提起母亲！”岑钺转开视线，看着门口，“没有人知道你今天会来，爸爸，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和妈妈，请你离开。” 　　岑天南嗤笑一声，一双眼睛盯着岑钺，恶意毫不掩饰：“你不过就是一个小杂种罢了，有什么胆子跟我这样说话。黄愿呢，她躲在哪里，叫她出来跟我说话。” 　　岑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手心里古绫猛地蹦起，朝着岑天南狠狠撞过去，但是她撞到岑天南头上，岑天南一点感觉也没有。古绫又张开嘴咬他，用小手敲他，岑天南还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古绫生气！整个小身子气得颤抖。他不可以这样跟小恩人说话。 　　古绫停止了无谓的厮打，黑豆豆眼变得有些无机质，直直地盯着岑天南，呆萌娇憨的小果冻精在此刻竟显得有几分悚人，还好岑钺从这个角度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在2020-07-29 00:35:27~2020-07-30 09: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了i了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幸福快来吧吧吧吧吧 2瓶；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古绫盯着岑天南，岑天南头顶的一片黑色中，逐渐分出许多条细线，在古绫眼前慢慢清晰铺开。 　　她黑豆子一般的双眼里，倒映着这数根常人看不见的线条，如同一张庞大的网，每一个节点都隐隐发光，古绫的意识覆盖到其中一个节点上，在那瞬间，它就像一张水上的网被人提起，那个节点被古绫捏在掌心里，可以随意更改。 　　她操纵意识，思维顺着那根线，看清了岑天南的“未来”。 　　如果她把这个绳结拆散，岑天南离开这里后不久，就会被一辆银色的轿车撞得血流不止。 　　古绫的目光继续搜索其余的绳结。 　　每一个绳结若被解开，都将会把岑天南这张命运的网引向被撕碎的结局。 　　古绫正挑选着等待动手，岑钺忽然在背后喊了一声：“古绫！” 　　古绫顿了顿，回过头看他，一双黑豆豆眼又是泛着无辜的光。 　　岑钺抿紧唇，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古绫很乖地飞回岑钺那边去，经过镜子，落回岑钺掌心。 　　古绫趴在岑钺手心里愣住了。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她自己，好像是黑乎乎哒，身上蹭蹭地冒着黑气。小恩人是因为看到她变成了黑的小果冻，所以才叫她过来吗？ 　　岑钺把古绫拢住，心有余悸地深呼吸了两下。 　　刚刚他看到古绫一瞬间身上聚集起了黑光，就跟那天，古绫救那只流浪狗的时候浑身发白光相似的场景。 　　虽然不知道这不同的光芒代表什么意思，但是他直觉不好。 　　再加上刚刚古绫显然很生气地冲着岑天南过去，想要替他报仇的样子，岑钺更觉得古绫的变化与自己有关。 　　“你喊什么？”岑天南疑问地看着岑钺。 　　岑钺摇摇头，原本因为岑天南那句“杂种”而起的难受，已经被刚刚黑化的古绫给吓得散了，他撇开头，也不再称呼岑天南为父亲：“你是来找母亲的吗。母亲还没有回来。” 　　岑天南站在那里，好像被谁打了一拳一样，他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岑钺奇怪地看了岑天南一眼。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不过，他又为什么要跟一个称呼他为杂种的男人说这些呢？岑钺只摇摇头说：“母亲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过了。” 　　岑天南脸上抽动得更明显了，站在那里大口呼吸，好像这个客厅的氧气不够用：“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一个人过这么久？她不可能不管你。” 　　是的，母亲确实很爱他。 　　岑钺摸了摸胸口的玉佩，语气多了分坚定：“母亲给陈姨提前支付了工资，她去忙了，叫我在这里等她，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砰！”岑天南忽然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他的额角磕在桌沿，血痕顿时流了下来爬在脸上。 　　岑钺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过了没多久，岑钺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身子僵住，神情变得惊恐。 　　“你是不是……有妈妈的消息了。”少年黑色的眼眸不停地颤动，看着离自己咫尺之远、跪倒在地上的男人，稚嫩的声音发虚。 　　岑天南擦去脸上的血水，露出的神情，像是强装无事的人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脸颊抽动，沉默着不说话。 　　“你告诉我。”岑钺说了一次，又重复了好几次，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地带上了哭腔，“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岑天南终于缓慢地转头看向岑钺，那片眼底竟然有血丝。 　　“跟我回去。以后岑家会照顾你。” 　　岑钺失了神。 　　-- 　　岑钺的妈妈不在了。 　　或者说，早就不在了。 　　今早在山下挖出了遗体，去公.安比对了信息，才确认死亡。 　　别说岑钺不信，岑天南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不信。 　　他觉得是那个女人又使手段躲了起来。 　　岑天南记起来今天好像是岑钺的生日，便赶过来，以为黄愿会躲在这里。 　　但是，没有。 　　岑钺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母亲了。在这一天，又被这个“父亲”，给带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 　　岑钺躺在床上，平摊成一个大字，双眼朝着天花板，眨也不眨一下。 　　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句话也不说，甚至动也没动一下。 　　他的世界好像在逐渐变成灰色，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不真实，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他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呢？他其实可以等更久的，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可是现在他连等的资格都没有了。 　　古绫趴在他枕边，眼睁睁看着小恩人头顶上缠绕的黑雾原本好不容易才散开一点，如今又重新收拢，还比以前更浓更多，试图把小恩人拉下深渊。 　　不可以，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古绫也不管有没有用，扑上去对着岑钺头顶的黑雾不停地扑打，毫无章法地对着空气啃咬扭打。 　　她的闹腾，终于打扰了岑钺，岑钺像是雕像一般的双眼动了动，嗓子里憋出又轻又哑的一句：“走开。” 　　他的声音很冷，很丧，像是悬崖边万念俱灰的小孩。 　　古绫不肯走，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小恩人被命运的黑雾吞噬，于是固执地和那摸不着的东西抗争着。 　　“走开。” 　　岑钺又重复了一句。 　　头顶的响动依然窸窣不停，仿佛故意和他做对似的吵闹不休，岑钺突然之间爆发了恨意，对古绫的恨意，对岑天南的恨意，对今早露出了高兴笑脸的陈姨的恨意，对这整个世界的恨意！ 　　岑钺突然撑着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头顶的古绫，狠狠地吵地上扔去。 　　“走、开。”他盯着那个小东西，再一次沉沉地说。 　　古绫被捏个正着，在地上滚了几圈，蒙头转向地对着岑钺瞧，触及他眼底的厌恶，古绫止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躲到了椅子后面，过了会儿，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离开岑钺，古绫也不知道该去哪，躲在客厅的一个小花盆里发呆。 　　过了会儿，她的黑豆眼变得雾蒙蒙的，一颗水珠滴滴答答地滚了下来。 　　古绫擦擦水珠。 　　她会流眼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绫绫：其实我有超能力，就是就是可以分裂出好多个小果冻，人手一只！ 　　岑钺（一把捂住嘴）：不你没有。 　　—— 　　感谢在2020-07-30 09:27:49~2020-07-31 09: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幸福快来吧吧吧吧吧 3瓶；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岑钺不肯和岑天南离开，岑天南做主，在这套小公寓里置办了灵堂，然后就不知所踪。 　　岑钺像是忘记了吃饭睡觉，他的眼睛红得像灵堂前的蜡烛，他盯着灵堂上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用力挪开轮椅，不顾自己整个人“啪”地摔在了地板上。 　　他拼命地用自己那两条毫无知觉的废肢摆出跪坐的姿势，身子艰难地歪斜支撑着。 　　岑钺没有说话，他的嘴巴像是被缝住了，再也张不开、喊不出“妈妈”这两个字。 　　他回想起了岑天南将母亲和自己赶出来的场景，想起了母亲在前年岑天南仇家的绑架中为了保护自己硬生生扛着毒打的场景，想起了母亲从那之后就落下病根，带着他去医院看病的途中遭遇车祸，母亲摸着他失去知觉的腿，大哭着跟他说对不起的场景。 　　不，不是妈妈的错。 　　是岑天南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岑钺好恨，他太恨了，唯一的妈妈受了这么多的苦，凭什么别人都活得好好的！ 　　他死死地捏着妈妈留下的唯一一块玉佩，浑身上下缠满了他看不见的黑雾，在黑夜中，在灵堂跳跃的红烛火光中，一圈一圈地紧紧缠绕在他身上，像是地狱修罗诞生的前兆。 　　手心里居然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岑钺的动作一顿，表情也僵滞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手心。 　　原本握着玉佩的地方，多出来一个奶白色的小东西，正是前几天被他扔出去之后，就没再留意过的古绫。 　　古绫局促地站在他手心里。 　　没错，是站着。 　　她长出了两只小脚，像两个白生生的小芽儿，奶白色的头发披在身后，衬着一张圆圆的小脸儿，上面嵌了黑溜溜的葡萄眼，粉嫩嫩的小鼻头和小嘴。 　　波浪边的裙摆垂到小腿的位置。 　　她从一个小果冻，变成一个拇指姑娘了。 　　古绫在岑钺的手心上，朝岑钺走了两步，定定地看着岑钺，用力地朝后张开手，然后给了岑钺的大拇指一个特别特别用力的拥抱。 　　“岑钺。”古绫在他拇指上蹭了蹭，“我会一直看着你，看你变得特别特别特别好，就像从前一样好。” 　　一阵暖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岑钺的全身，他的四肢百骸都被一股柔和的光保护了起来，周围那些肆意缭绕的黑雾张牙舞爪，却再也不能侵入他身体半寸。 　　岑钺张了张嘴，无声地咧开，并长久地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一个喉咙被人死死掐住、无法出声的痛哭。 　　古绫又在岑钺的玉佩里沉睡了几天，她醒来的时候，屋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古绫第一件事便是抬头去看小恩人，发现岑钺周围虽然笼罩了更浓的黑雾，但岑钺的胸腔位置还好好地被护在一圈白光之下。 　　古绫抿抿唇，她要好好地努力，她再也不想看到岑钺像那天那样难受的样子了。 　　她要帮岑钺远离所有厄运。 　　沉睡的这几天，古绫总算弄明白了自己的能力，也弄明白了她所看见的别人身上的颜色、别人身上命运的网、以及获得的小小橙球，分别是什么来历。 　　上一世，古绫还是个刚出生的女婴时，便被国师选为“圣女”，从襁褓中被夺走，剥筋拆骨，硬生生撕出一个崭新纯净的灵体，扔进炼丹炉里炙烤了百余年，就为炼成“圣蛊”。 　　蛊成后，她将会长成一个少女模样，与圣蛊交欢者，可获取逆天改命的能力，古绫被懵懂地关在火炉中一百多年，虽说无知，却敏锐地从他人的眼神中读出了贪婪、掠夺和恶意。 　　在蛊成那天，古绫被人哄着从炼丹炉中爬出来，长发蔽体，眼神惊惶。 　　她听到了有人口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古绫顿在原地，趋利避害的直觉将危险的提示狠狠敲在她脑海里：他们要吃了她，像吃一颗丹药，像啃一块熟肉！ 　　古绫再也不肯出去了，缩进炼丹炉里，她想逃跑，掀翻了丹炉，炙热的火焰顿时蔓延，烧光了整座宫殿，包括她自己。 　　她以为她被烧死了，却复活在小少年的手心里。 　　他珍惜地捧着她，对她说：你要活得好好的。 　　从那以后，古绫有了第一个愿望，她希望小恩人，能活得好好的。 　　古绫疾速飞出窗外，四处逡巡着。 　　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用各种手段去欺压别人，牺牲别人的幸福，利用他人的灾难，来给自己铺路。 　　可这个世界上的幸与不幸是均等的，像一个天平，如果“幸”聚集在一批人身上，那么“不幸”就会被聚集到另一批人身上。 　　常有人说，好人没好报，其实不是因为他们不配得到幸福，而是他们的幸福被人使了手段夺走了。 　　那些侵压了别人的人，若是一直得不到惩罚，那么整个世界终将走向失衡，就像装满水的巨大盘子，一旦彻底失去平衡，里面装的所有水，都会瞬间倾泄，覆水难收。 　　世界之手太过庞大，它没有办法一一约束到每一个人，古绫的能力让她可以看到作恶之人，可以利用命运的必然操纵一些小小的恶作剧，让作恶之人罪有应得，受到他们本应受到的惩处，从而维护世界的平衡。 　　她就像世界上的一个小小修正者。 　　而每当她成功一次，世界就会回报给她一颗小小橙球，那是一次可以任意支配的小幸运，可以给获得者驱散厄运、带来幸福。 　　古绫要收集很多很多的幸福，送给岑钺。 　　古绫消失了三天，再回来的时候身上竟然有些伤痕，她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掏出三颗橙球，放到岑钺面前。 　　岑钺看了一眼，只冷冷道：“我不要。” 　　古绫都快急哭了，如果对方拒绝，小橙球就会失效，古绫只好先小心地把它们收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岑钺。 　　岑钺的双眼比原来更黑，衬得少年脸庞有种白森森的诡异之感，古绫心中不安，想离他更近点，于是趁着他不注意，小步挪到了岑钺手边上，跪坐下来，倚到他手背上。 　　一股不祥的味道飘过来，古绫愣了愣，动动小鼻子，瞪大眼睛，用力把岑钺的长袖掀开。 　　岑钺阻止不及，手臂上数道血淋淋的伤口就暴露在空气中。 　　古绫动作僵住，站在旁边的桌上，双手抱着岑钺的衣袖，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要分果冻，岑钺很紧张。 　　古绫转身抱出一堆—— 　　草莓味的凤梨味的…… 　　“它们才是果冻！” 　　岑钺开始思考自己家看起来超乖的这只是不是天然黑。 　　—— 第11章 　　她小小一只，眼泪也不知怎么这么多，一大颗一大颗地滑下来，哭得都快把她自己淹没了。 　　岑钺原本对什么都视而不见，此时竟然被她哭得有些慌了，瓮声说：“你干什么。” 　　古绫不理他，就是继续哭，岑钺从慌变得惊慌，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拿这个小拇指姑娘怎么办。 　　他只好一无是处地瞪着她瞧，似乎想用眼神把她控制泪水的阀门给关掉。 　　瞪着她，看得久了，岑钺忽然觉得心尖上一阵麻痒，他转过头深吸了几口气，板着脸对古绫说：“拿来。” 　　古绫一边拿小手擦着眼泪，一边抬起头，嘤嘤呜呜地看着他。 　　岑钺咳了一声，对她摊开另一只手：“那个小球，给我吧。” 　　古绫闻言，也顾不得擦眼泪了，赶紧回身掏出小球，三颗一颗不落地放在岑钺手心里，湿润的黑葡萄眼望着他，特别乖。 　　岑钺手心动了动，那三颗小橙球就融化不见了，随即，岑钺左臂上的血口子、还有以前的旧疤痕，一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岑钺惊愕，黑色的眸子里都晃荡了一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翻看着自己的小臂，脸色复杂。 　　虽然早知道身边这个小鲤鱼精有异能，但亲眼看着这样的变化，还是过于冲击，而且他也发现了，每次小橙球的效应都有所不同。 　　古绫其实不太爱说话，还是维持着之前那个无口小妖精的人设，很偶尔很偶尔她才会蹦出一句，一般都是心情特好或者特不好的时候。 　　此时她擦擦眼泪，用小手在岑钺光滑如初的手臂上摸了摸，仰着脑袋对岑钺说：“我还给你找，更多更多。” 　　岑钺呆呆地看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想到上一次古绫给他的一个小橙球就治好了他的失禁，古绫的异能，其实是很强大的。 　　而这一次古绫给他的三个橙球，只用来治手臂上的伤痕，真的太过可惜。 　　更何况他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伤痕。 　　可是古绫看起来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她看起来更加明亮了，尽管身上有些脏兮兮的。 　　岑钺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蹭了蹭她，给她擦掉了额头上的一抹灰。 　　好像在这一瞬间，岑钺才突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好像在今天之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古绫了，她消失了多久？两天？三天？她消失的这段日子，就是为了给他去找小橙球吗？ 　　岑钺心里有些发涩，好像平静枯燥的纸面被人揉皱了，挤压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如果他不割伤自己，古绫辛苦了这么久的成果也不会浪费了，岑钺舌尖尝到一丝丝的后悔，抿抿唇，拉开抽屉翻出自己藏的小刀，握在手里犹豫了一会儿，“啪”的一声扔进垃圾桶里。 　　岑钺的悲伤好像被古绫给哭散了。 　　他还是不和人交谈，但会给古绫准备小碗小杯子，悄悄跟她分享自己的一日三餐。 　　他找了个纸盒，垫上软布放在枕边，晚上古绫就睡在里面，岑钺睡不着，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做出来了小枕头小棉被，放到盒子里，古绫也渐渐习惯了盖被子睡觉了，她喜欢侧着睡。 　　时间一天天流逝着，岑钺发现它并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来。 　　有一天岑钺去喝水，刚打开房门，就听见客厅里陈姨正在说话。 　　她大约是事情做完了，刚好老家里的亲戚打视频电话来，陈姨就在客厅里聊了起来。 　　上了点年纪的人打视频电话声音都很大，岑钺听得一清二楚。 　　陈姨说：“哎哟，我也想回去养老的，现在城里的事不好做的。我之前说的那个女主人，不回来了，回不来了，哎哟，还能是怎么的，出事故了，死在外面了。唉，留下一个孩子，看着也怪可怜的，他爸爸倒是还在每个月付我工资，可是这小孩啊，越来越难相处了，最近我总看他一个人在角落里不知道看着什么发呆，也不跟别人来往的，瘆人噢。明明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却好像什么都没了似的。” 　　岑钺慢慢地重新合上了房门。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岑钺盯着桌上正抱着一支笔滚来滚去的小精灵想，他还有古绫。 　　他只有古绫了。 　　古绫对人间的一切接受良好，她吃着人类的食物，在一天天地长大，看着人类的节目，学会了更多的歌谣和词语，好像比以前也更有力量了。 　　那天她站在桌上，双手居然举起来一支笔，让岑钺看得目瞪口呆。 　　那支笔比她的身高还要长一半，她能够举起来，也真可以称作是大力小精灵了。 　　看着岑钺吃惊的模样，古绫得意地抽抽小鼻子，从那之后没事就要把笔举起来，在岑钺面前转两圈，等着岑钺的反应，眼睛亮晶晶的。一旦岑钺再露出“吃惊”的样子，她就咯咯笑着撒欢跑开，过一会儿又要再来一次，周而复始。 　　这两个，一个智商三岁，一个实际年龄九岁，都没有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古绫可以用自己的手移动实物了。 　　作为一个跟拇指差不多长的小精灵，古绫基本没有什么自理能力。 　　岑钺开始学着照顾她。 　　吃完喝完岑钺就摊开手，等她落到自己手心里，就带她去洗手间擦擦嘴洗洗脸。她喜欢吃咖喱，经常趴在盘子边上吃得像花猫似的。她不喜欢吃胡萝卜，但是岑钺还是会夹一小搓给她，让她抱着胡萝卜丝，一脸沮丧地一口口啃。 　　岑钺的母亲下葬之后，墓地的照片传过来那天，岑钺正拿着小梳子给古绫梳头发，照片摆在桌上，他坐在桌前，一下一下地给古绫梳头发，像摸着一只世上仅有的、迷你的小猫。 　　然后岑钺把照片收了起来，推开门出去做复健，阳光倾泻而下，热烈地扑在少年身上，双目刺痛，眼眶灼热，眼泪像是提前被蒸发。 　　他还是要继续。 　　每一天都要变得更好。 　　因为，有人正看着他，而且会一直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大家看看预收呀~《霸总准前夫变成幼崽之后》喜欢的话请收藏一下 　　—— 　　感谢在2020-08-01 13:20:16~2020-08-02 14:2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岑天南再次出现时，脸上已经没有了那天失控的痛苦。 　　他身边带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女人手里牵着一个装扮入时的小男孩。 　　跟岑钺差不多大。 　　这是岑天南的其中一个情人，以及情人为岑天南生的孩子。 　　岑钺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 　　岑天南说：“这是你的弟弟。” 　　他没有介绍那个女人。岑天南说，以后我要照顾你，你想留在这里住，随你，但是物质方面不能少。 　　岑天南派人把岑钺的轮椅端到了宽阔的车上去，那个女人和小男孩一前一后地跟着爬上来。 　　小男孩打量着岑钺的表情，好像以为他会不高兴，但是岑钺没有，他表情淡淡的，手上无意识地动着，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岑天南自己开车，带他们去商场，介绍说那个小男孩叫陈健，没有姓岑，不知道为什么。 　　陈健好像是专门来陪岑钺说话的，一路上甜甜地喊着哥哥，不过岑钺一句也没有应过。 　　到了商场，岑天南电话不断，挥挥手让人跟着他们去逛，便走去一旁接电话。岑钺意兴阑珊地看着这些商品，陈健不管指什么给他看，介绍什么品牌给他挑选，他都没兴趣。 　　逛到儿童区的时候，黑衣的保镖不适合进去，陈健便和岑钺独自走进去。在娃娃机底下，陈健一眨不眨地盯着岑钺说：“你没有妈了，那个和父亲有结婚证的女人已经死了，那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也没有比我好吧。” 　　岑钺看了他一眼，这才终于算比较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了。 　　然后岑钺把手伸向陈健的身后，拿起了一盒豪华装的芭比娃娃。 　　他微笑说：“我就要这个。” 　　岑天南似乎是不太能接受自己专程带着这个儿子过来买东西，他却只挑了一盒芭比娃娃。 　　他觉得岑钺这是跟他对着干，是一种幼稚的示威，毕竟他觉得没有哪个小男孩会喜欢粉红色的芭比娃娃魔法屋。 　　岑钺靠在轮椅背上，淡淡地看着他，尚且稚嫩的少年声音里似乎有着懒得应付的疲倦：“我只想买这个。其它的，如果你想买，就直接送进房子里去吧。” 　　这下岑天南没话说了。 　　他瞠目结舌，却不得不承认，岑钺的做法是很对的。陪着儿子来逛商场选生活用品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多余且尴尬的温情。但是岑天南又忍不住想了，他不需要这种温情，可岑钺也不需要吗？ 　　岑钺直接转着轮椅走了，把他们几个留在后面。 　　岑天南很快就要走，他想把陈健留下来给岑钺作伴，陈健好像没有心理准备，在岑天南面前跪下哭了半个小时，才让岑天南收回这个决定。 　　这几个人来了又去，像风刮过的一场闹剧，一点影子都没在岑钺心里留下。 　　他看着沙发上摆着的芭比套装，嘴角微翘，拿着盒子进房间去，仔细地拆出来，然后把小小的裙子拿出来检查，有没有粗糙的线头。 　　古绫像只好奇的猫，凑过来看，岑钺朝她笑了下，然后把小裙子递给她，叫她穿上。 　　古绫从来没有穿过这种布料，她觉得陌生，看了会儿就不感兴趣，摇着头不要，想溜。 　　岑钺却把她捉住了，提着裙子的小吊带，从脑袋上给她套了上去，古绫一阵懵，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像是一个被手脚笨拙的父亲折腾过的小姑娘。 　　岑钺眼睛一亮，拿起套装里自带的小梳子，给她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拿出来梳顺，这小梳子大小刚好，比岑钺之前用的顺手很多，裙子也挺合适，只是还有一点长，古绫穿着芭比的蓬蓬裙坐在桌上，白白嫩嫩，漂亮极了。 　　岑钺张嘴，生涩地夸她：“好看。” 　　古绫愣了下，好看吗？她怀疑地打量了下岑钺，见他表情中确实没有多少心虚，这才试探性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歪头看向岑钺。 　　岑钺抿嘴笑道：“嗯，好看。” 　　古绫高兴了，又转了个圈，头发跟着摆荡，然后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岑钺。岑钺笑意更深，继续点头说：“好看。” 　　古绫喜滋滋地双手托腮，一会儿比成一朵花，一会儿装成一只小鸟，岑钺一直注视着她，不停地夸她，到最后古绫就完全接受了这条裙子，都不愿意脱下来了。 　　一直玩到晚上，楼下突然传来好大的一声砰响，接着歇斯底里的哭泣声从楼道里传来，像是一个人突然发了疯，在狂吼乱叫。 　　许多住客都听到了动静，先还远远观望着，后面看那人只是对着空气怒吼叫骂，看上去也并不特别强壮有力的样子，就纷纷朝他指摘起来，叫他不要打扰其余人休息。 　　但那个人却好像听不见别人讲话，抱着头疯狂地怒斥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词句，还跪下来用拳头不停地捶着阶梯。 　　好半晌，他才逐渐力竭，动静也慢慢地变小。 　　“怕不是老婆跟别人跑了吧？” 　　“估计是，这么痛苦，要么就是家里人得病了？” 　　“不好说，看着也造孽。” 　　“算了算了，不看了，回去吧。” 　　周围的讨论声逐渐起来，对于男人发狂的原因猜测了一个又一个。 　　古绫看着那个男人彻底安静下来，抖干净身上的尘土，佝偻着脊背打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口。她茫然地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到了门外楼道上，身边也没有岑钺。 　　她忙回家去，屋子里，岑钺正用力掀开一个枕头，尚带稚气的脸上有些阴沉的神色，他恰好转过身来看见古绫，就直直地盯住她，不动了，眼神也有几分吓人，好像古绫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古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半晌，凑过去轻轻地啾了一声。 　　她会说话了，但是不习惯，还是时常用一些含义模糊的形声词来表达。 　　岑钺看了她半晌，每一秒的压迫都好像更深，古绫的表情越来越无辜，忍不住换成坐姿仰头看他了，委屈兮兮又可怜的样子。 　　岑钺终于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凶巴巴地说了句：“以后不要再乱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鼓励每天都有收到！开心！谢谢各位大宝贝子！ 　　—— 　　感谢在2020-08-02 14:23:16~2020-08-03 08:1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陌漠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古绫答应得好好的，可是第二天一睁眼，她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陌生的房间。 　　昨晚看到的那个男人正站在一个穿衣镜前，神情疲惫，眼底青黑，拿着两件花纹相同、只是颜色不一的格子衫比来比去，最后选了墨绿色的那一件。 　　他洗漱出门，打开门的那瞬间，肩上仿佛压了千斤的重担。 　　古绫默默地看着他，等他的身影消失，古绫又回到了岑钺的房间里。 　　她转了转眼睛，去看岑钺。 　　有点心虚。 　　好在岑钺的双眼还紧紧闭着，睫毛细微地颤动，还没有醒。 　　古绫托着腮，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她老是在两个房间穿来穿去的。 　　于是岑钺醒的时候，就看见拇指大的小姑娘坐在自己枕头上，张着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自己，两只小手手在脸颊下面，好像比成一朵花的形状。 　　岑钺爬起来，坏坏地笑了一下，把手探到桌边，拿过来一顶黄色的假发。 　　是芭比娃娃套盒里面的。 　　他要给古绫往头上套，古绫惊慌地躲了两下，害怕被抓住，转身飘走了。 　　岑钺低低地笑了两声，少年的笑声里满是愉悦，他自己爬起来洗漱，推开卧室房门时，客厅里空空荡荡。 　　这段时间以来，陈姨越来越不尽力了。 　　以前，她虽然说不上尽心，但至少该出的力都出了，从没短缺过什么，可这几天，三餐不按时的情况常有发生。 　　每一次迟到了，陈姨总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耽误了。 　　本来就不是打卡上下班的活儿，按不按时的，本来也就没那么严苛。 　　岑钺也不至于为此不高兴，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天岑钺又饿着肚子多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陈姨才匆匆赶到。下了一碗面条，端给岑钺，陈姨揉着手臂说：“哎哟，这胳膊越来越疼了，早上买菜慢了点，小少爷你别怪啊。” 　　岑钺依旧是没说话，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边。 　　原本已经跟陈姨很熟悉了的古绫，却抱着岑钺的大拇指，用防备的姿态缩在他手心里，怒视着陈姨的方向，威胁似的哈气。 　　等陈姨转身，岑钺轻轻地拍了一下古绫的脑袋，像在教训自家不听话的猫：“不要随便凶人。” 　　古绫舔了舔嘴唇，没说话，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特别乖。 　　她并不是无缘无故戒备陈姨的，一开始的时候，陈姨身上的颜色在古绫眼里，是暗朱色的，这说明了她的老实敦厚，可是最近，这片暗朱色里冒出一缕赤红，野心勃勃地张扬招摇着，有了攻击性。 　　所以古绫不让陈姨靠近岑钺，不过岑钺暂时并不能理解。 　　吃过饭后，岑钺照常自己去学习，古绫飘出房间，跟在了陈姨后面。 　　她看着陈姨潦草打扫了下厨房，哼着歌，拐进了旁边的小书房。 　　陈姨从小书房里拿了一叠本子和几支笔，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去玄关换鞋，关门离开。 　　古绫的大眼睛有些沉，具体表现出来就像是变成了某种无机质的宝石，看上去很通透，可是又没有一丝光亮，乍看有些瘆人。 　　她飘回了岑钺身边，趴在他腿上看他写字。 　　傍晚，岑钺去洗澡，古绫抬起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和那天楼下那个男的大哭大闹时的天色差不多。 　　心念一转，她周围的场景又换了，不知怎么跑到了那个男人的家门口，看到他又是熟悉的丧丧的模样。 　　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抬起手，打开房门。 　　这次古绫跟了进去。 　　关上房门后，男人的气息完全变得不一样了。 　　他在玄关把外套上衣全部脱掉，连袜子也脱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件一看就穿了很久的吊带汗衫，和一条沙滩裤，大咧咧地走在屋子里，还随手打开了音响，房间里顿时响起了夏威夷岛上的海浪声，拍鼓唱歌声，欢快极了。 　　男人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闭着眼睛在客厅里旋转，一圈圈一圈圈不停地旋转，嘴里还哼着歌，一点也没有刚刚那沉重疲惫的样子，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这时，连着手机的蓝牙音响卡了一下，音乐停了，接着响起来的是一阵刺耳的铃声，因为蓝牙音响调的声音有些大，导致那个铃声在室内剧烈地回荡。 　　古绫吓了一跳，团起来捂住耳朵。 　　男人旋转跳舞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有些发愣地看向在桌上震个不停的手机，那眼神好像被人毒打了一顿后丢到水里的狗。 　　男人一步步挨过去，点了接听。 　　“喂，老板。” 　　“郭听啊，你赶紧回办公室来，马上把那个app优化做完，我现在要看看效果！” 　　男人咧了咧嘴，似乎是惨笑了一下：“老板，现在已经下班……” 　　“下什么班，下班就不可以干活了是吗？这么多人都在这儿加班你下什么班，啊？”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脸颊旁边的肌肉有些抽动，又开口，似乎是想再争取一次：“我明天早上，早点去公司……” 　　“郭听，安排不动你了是不是？赶紧来办公室，别废话那么多。嘟嘟——” 　　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结束，手机后台音乐软件自动恢复播放，悠闲轻快的背景音重新响起，但郭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他无声地张嘴，似乎又想要像那天一样哭喊，可是又硬生生地忍住，他缓慢地脱下了自己的汗衫和沙滩裤，一点一点往自己瘦弱的脊梁上穿回了不合身的西装，踩进皮鞋里，转身出门，眼眶通红。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的老鼠，外面的人群声音稍大些，都会把他逼得整个肩膀缩起来，肩膀紧张地轻颤。 　　古绫一直跟到了马路上，才停下来回到岑钺的房间。 　　岑钺正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握成拳放在桌上，眼睛死死盯着空空的桌面，手背上的血管都几乎要绷出来。 　　古绫莫名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在她进入岑钺视线的第一瞬间，就被岑钺伸手捉住，接着，一个透明的盒子从头顶罩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古绫：被抓住辣！！ 　　感谢在2020-08-03 08:13:44~2020-08-03 17:2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晚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古绫被关了起来，关在透明玻璃盒子里。 　　她拿小手拍了拍，岑钺只是抱着手臂盯着她看，少年的脸庞上满是森严，一点要宽宏大量放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古绫到处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缝隙出去，呆呆地坐在地上，好像被吓到了。 　　岑钺冷冰冰地开口了：“如果你再这样乱跑消失，我就把你关起来。” 　　古绫眨眨眼，爬起来，突然一个挪腾，单手撑在地上，表演倒立！嘴里还配音：“蹬蹬。” 　　岑钺：“……关在这种小盒子里，哪里也不准去。” 　　古绫结束倒立，拎着小裙摆，模仿之前看到的动画片角色，左脚踩右脚跳舞。 　　岑钺：“…………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古绫跳完舞了，又恢复乖乖的站姿，举起两只小手，“叭叭叭”有节奏地自己给自己鼓掌。 　　“……”岑钺忍不了了，拍了下桌子，“你听到没？到底有没有在怕啊？” 　　古绫往前走了几步，趴在玻璃边沿上，小手白白的，压出一点点软软的印子，小脸精致，看起来特别像一个售价昂贵的娃娃。 　　她慢慢地说话，嫩嫩的声音在玻璃盒子里，有些闷闷的：“岑钺，不生气。” 　　原来她刚刚的表演都是为了哄岑钺，让他不要生气。 　　岑钺依旧板着脸，可那股郁气一下子从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地方流泻了大半了。 　　他把玻璃罩子揭开，把古绫放出来，但还是不放心地握在手心里，沉沉地再次警告：“不要乱跑，听到没有？” 　　古绫整个人就跟他大拇指差不多高，抱着他的大拇指蹭蹭脸：“没有乱跑，有个人叫郭听，需要帮助。” 　　岑钺听古绫断断续续地说完，脸色依旧很漠然。 　　他不关心，或许别人看到郭听怪异的举止，会好奇，会猜测，但是最终因为跟自己利益无关，也只是谈论谈论就罢了，不会放在心上。 　　但岑钺则是从一开始就漠不关心，无论别人是好还是坏，都激不起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趣。 　　更不会想到为什么要去帮助别人。 　　古绫拧着手，扭着身子，做了个害羞的表情：“我想要橙球球。” 　　说完，就对岑钺放出渴望的亮晶晶视线。 　　她每天在家里，没有事情可做，只能帮小鸟和小猫劝架，一会儿“啾”一下，一会儿“喵”一下，可小鸟和小猫都不理她，她根本没有渠道得到橙球。 　　古绫想积攒很多，很多，全都送给岑钺，或许正是这种渴望，牵引着她不断地穿墙到了郭听那里去。 　　岑钺顿了顿，他知道，古绫想要那个橙色的小球，是为了给自己。 　　可是，他并不想要。 　　当发现古绫不在房间里，甚至哪里都找不到的时候，岑钺的焦急和怒火几乎把他自己淹没。 　　比起能时时刻刻看到这个小家伙，岑钺一点也不在意那个“橙球”。 　　即便他知道，那个东西能给他带来很多好处。 　　岑钺抿了抿唇，最终宣布：“不许去。” 　　古绫着急起来了，蹭在岑钺旁边，撒了好一会儿娇，都没换来岑钺哪怕松动一点。 　　古绫缠了岑钺一晚上，岑钺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她生气了，飘过去看动画片，不理他了。 　　陈姨进来的时候，看到电视机前面没有人却在放，唠叨了几句，伸手要把电视关掉，岑钺出声阻止了她：“别动。” 　　岑钺很少跟旁人对话，气质本就偏阴沉，这短短的两个字，又仿佛命令似的，陈姨呆了一下，就感觉受不了这种“侮辱”，放下遥控器就嚎起来。 　　“哎哟，我命怎么这么苦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个罪，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男娃娃，我还要伺候多久啊！” 　　岑钺沉沉地看着她哭嚎，看似硬冷得像石头一样，其实岑钺心里是有些呆愣的。 　　他想不到一个人变化会这么大，之前还很温柔和善，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些事情却越来越让人害怕。 　　陈姨是岑钺的母亲去人才市场请回来的阿姨，岑钺对所有跟母亲有关的事物都存在多多少少的眷恋，这也是之前，岑钺明明听见陈姨打电话跟别人说他的不好，也没有责怪陈姨的原因。 　　但古绫就不同了，她心中就只有一个岑钺，对其他人都是没有感情的，即便之前像个尾巴似的跟在陈姨后面绕，但只要陈姨对岑钺流露恶意，她就会立刻倒戈。 　　在陈姨开始哭嚎的瞬间，古绫就腾地飞到了她面前，弓起脊背，不断地哈气，试图吓唬她，浑身紧张得如同备战状态的猫。 　　岑钺回过神来后，一把把她捞下来，揣进兜里，关上了卧室门。 　　岑钺表现冷淡，对于陌生人，他也是真真正正的漠然，但是对于陈姨，他虽然态度疏离，心里却并不是百分百的冷漠。 　　母亲确认去世之后，岑钺一度有被抛弃的感觉，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绪，一向待他亲和的陈姨却变了。 　　这让岑钺有些不受控制地怀疑自己，且他知道自己性情阴沉不讨喜，或许，真是因为自己，母亲和陈姨才会都离他远去。 　　岑钺攥着轮椅扶手，沉默不语，表情看不出什么，眼底却像是碎了水杯一样不断地晃动。 　　古绫看见他的模样，更加愤怒了，对着门外张牙舞爪，似乎恨不得挣脱岑钺的手，冲出去跟陈姨厮打一架。 　　“好了。”岑钺看着古绫撩架小猫的模样，原本沉甸甸的心情又好了些许，在她头顶顺了顺：“不是她的错。” 　　不！她就是故意的！ 　　古绫睁大眼睛，她明明在陈姨哭嚎的时候，察觉到了陈姨身上散发出来的黑丝，所以可以确定，陈姨一定是故意夸大言语。或许惹怒岑钺，就是陈姨想看到的结果。 　　虽然古绫也不明白，陈姨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思维单纯，根本不需要去探究那么多原因，反正谁要是想对岑钺不利，那就是不行。 　　小恩人身边又出现坏蛋了，古绫根本坐不住，在房间里焦急地飞了三四圈，最终定定地盯了岑钺一会儿，然后咻地消失在了房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3 17:26:12~2020-08-04 11:3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陌漠 20瓶；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古绫！”岑钺这次是亲眼看着她消失，嘶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他沉下脸，刚才古绫看他的那一眼，他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那是试探，是挣扎，是准备开溜前最后观察伺养者的信号，像猫咪干坏事前，给点面子看看主人脸色一样。 　　不过这一次，起码他大概知道了古绫会去哪里。 　　岑钺再度推开门，不搭理还坐在客厅抹泪的陈姨，独自操纵轮椅出了玄关，按下电梯，去了九楼。 　　九楼右边的门却是开了一半，岑钺不客气地直接推门进去，到处找起来。 　　“古绫，出来。”他一边呼唤着，一边进了一间开着灯的卧室。 　　床上趴着一个男人，浑身乱糟糟的，眼底一片青黑，像是睡着了。 　　眼睛都没有完全闭上，翻着个眼白，能看到一些血丝。 　　岑钺嫌弃地离开床边，眼睛一扫，眼尖地在书桌上发现了一个白白软软的小东西。 　　他过去要抓人，古绫却回头看了他一眼，费力地举起双手，翻了一页纸。 　　岑钺这才发现，古绫居然在阅读。 　　那是一个记录本，似乎是某人的日记，岑钺随手翻了翻，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规规矩矩地写了一些内容，到后面，则是连日期都没记，只有几句凌乱潦草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天写的。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自己的角落，有这么难吗。” 　　“研究结果被抢走了，无所谓，只要不干涉我自己的生活就行。” 　　“放过我吧，真不想和你们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不想出门……” 　　“不想见到人类，一个都不想见到。” 　　岑钺回头看了床上趴着的男人一眼。 　　他长相平庸，身材瘦小，看上去是一个无害而孱弱的人，却会留下这样的字句。 　　岑钺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对着古绫招手：“走了，回去。” 　　古绫放下本子，对岑钺黏过来，小手合拢，对着岑钺晃晃：“帮帮他。” 　　岑钺：“……帮不了。走，回去。” 　　他不想再在别人的屋子里待下去了。 　　“我可以！”古绫清脆地喊，又飘回去，趴在本子上，指着那句话。 　　——研究成果被抢走了。 　　以古绫的理解能力，只能明白被抢走东西是很重要的事，但岑钺却摇摇头。 　　“根本原因不是这个。”岑钺说，“有的人，不适合工作，不在乎输赢，可是这个世界不允许……算了，我们不懂的，也帮不了他，走了。” 　　古绫执拗地不肯走，一个劲地戳着本子上的字。 　　她觉得只要自己帮到这个人，帮他脱离不公平的待遇，就可以得到小橙球，就可以让岑钺更幸福了，所以她根本不可能轻易放弃。 　　岑钺说的那些，她确实一点也听不懂，可是不影响她的执着。 　　岑钺抿抿唇，他去拉古绫，拉不动，一拽她，她就溜出去了，也不看他，一心一意地趴在那本日记上。 　　岑钺莫名想到了以前在商场看到的，在玩具货架前蹲着，怎么拖也拖不回去的小孩子。 　　他和古绫僵持的时候，床上昏睡的男人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郭听爬起来，推了推眼镜，到处迷茫地看了一会儿，就和正在他卧室里、书桌边，正拉拽着空气的岑钺对了个正着。 　　岑钺：“……” 　　郭听再次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小声问：“你是谁呀。” 　　屋子的主人一醒来，刚刚还死活不肯走的古绫就立刻跳进了岑钺怀里躲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郭听，好像她根本不是造成现在这个境况的罪魁祸首。 　　岑钺板着小脸说：“我叫岑钺，我住楼上。我走错了，你这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哦，哦。”仅仅面对一个小孩子，郭听都有些紧张，根本没去分辩岑钺这个借口有多蹩脚。他把眼镜摘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声音很疲惫，“我、我忘记关门了，不好意思。” 　　“……”岑钺有些无语，“不用跟我道歉。” 　　他握着古绫，操纵轮椅离开，郭听走到门边来，还是一脸没睡醒的困倦。 　　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真不知道他昨天去加班后，什么时候回来的。 　　岑钺难得地多说了一句：“记得关门。” 　　郭听愣了愣神，或许是一个小孩子，对他来说没那么有威胁力，郭听只是顿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受了这份善意，一个劲地点头：“好，好，谢谢你。” 　　居然还跟他道谢。岑钺摇摇头，坐电梯回去了。 　　古绫这才晃悠悠地冒头，岑钺戳戳她的小脑袋：“又犟又怂。” 　　古绫两只小手放到嘴巴上，不断发出亲吻的声音，朝岑钺发射：“啵啵啵！” 　　岑钺：“……”算了。 　　回家时，陈姨已经不在了，桌上空荡荡的，这是直接早餐都没有准备了。 　　或许陈姨是“负气出走”，或许是故意给岑钺的“惩罚”。 　　不管是哪种，岑钺都无法觉得高兴。 　　他知道自己应该提出辞退陈姨，但……还是再等等吧。 　　他并不在乎饥饿，比起饥饿，他更希望，跟母亲有关的事物能在他身边存留得更久一些。 　　更何况，如果要辞退陈姨，就要跟岑天南去说，岑钺宁愿忍着这一点对他来说不轻不重的不愉快。 　　岑钺自己从柜子里找了牛奶泡饼干，跟古绫分着吃。 　　古绫吃饱了，就到处玩，岑钺则是按部就班地去看书。 　　他比寻常孩子早慧，甚至能在郭听的家里说出“有的人不在乎输赢可世界不允许”这种话，除了他自己本身的天赋以外，主要得益于他看的书，基本上不拘类型，他又不会因为看书觉得累，常常坐在桌边一看就是一整天。 　　以前这样的生活，还略显枯燥，现在却连枯燥也不会了。 　　古绫玩着玩着，就跑到他面前来，拉起他的一根手指，要他拿住一个小镜子。 　　好像是一个躲猫猫的动作，岑钺就配合着她，把小镜子举到她面前。 　　古绫清脆快乐地说：“你看看我！” 　　岑钺注视着她：“嗯，看你。” 　　古绫笑嘻嘻地指着镜子说：“靓仔！” 　　岑钺：“……” 　　这又是哪里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4 11:30:03~2020-08-05 09:0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天不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玉 5瓶；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不过陈姨终究是不敢太过分，缺了一顿早餐之后，后面的一日三餐没有再间断过。 　　只不过，每一次她来，都臭着脸，仿佛被欠了巨款，在厨房也总是把锅碗瓢盆砸得巨响。 　　岑钺关上门，再也不与她见面，除此之外似乎一切如常，他还是安静地看着书，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只是，他看的书里，多了几本电子菜谱，如果陈姨有细心留意的话就会发现，她做的饭菜，岑钺再也没有吃过，全都被装进了垃圾袋里。 　　就这么过了大约一周，某一天，陈姨离开这间屋子之后，岑钺轻轻地推开了卧室门。 　　他轻车熟路地到了厨房门口，检视过冰箱以后，淡淡看着空中说了句：“准备。” 　　“叽！”古绫严肃地应声。 　　岑钺把黄瓜有条不紊地装进蔬果篮里，古绫扑过去认真地开水龙头，就这么配合着把黄瓜、胡萝卜都洗干净了，岑钺下指示：“收。” 　　古绫啪嗒一声把水关上。 　　她坐在水龙头上，两条小腿晃晃，看着岑钺要过去开火。 　　古绫飞快地冲过去，整个身子的重量挂在岑钺手上。 　　岑钺以为她在闹，轻轻晃晃手说：“等会儿跟你玩。” 　　古绫还是没走，挂秋千一样挂在岑钺手上。 　　岑钺这才看她，见她小脸严肃，两只大眼睛水润润的，又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不由得一笑：“没有危险的，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古绫摇摇头，还是推着他的手，要把他推得离灶台更远些。 　　岑钺恍惚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用力地把他的小刀推远。 　　她呆呆的又那么小，可是有一件事似乎一直很执着，那就是把他推离危险。 　　岑钺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讲解起来：“浴室里的水，有热的，有冷的，对吗？” 　　古绫点点头。 　　岑钺耐心地说：“热水，是火烧热的，只是你看不到。这个上面的火，你能看到，但是它不会跑出来，烧不到我的，好吗？” 　　古绫迟疑，没有点头。 　　岑钺又说：“我开火，只烧水煮面，不烧我自己。” 　　古绫这才放松了些，犹豫着放开岑钺的手，跑到炉灶边蹲着，好像要监督。 　　岑钺只好慢慢地凑过去开火。 　　火苗蹭地冒出来的瞬间，古绫抖了一下，两只大眼睛慢慢变成了无机质的模样，生硬地倒映着蓝幽幽的火光。 　　岑钺莫名地心尖紧了紧，伸手把她捞过来，在怀里放好，然后两只手捧起壶里准备好的饮用水，倒进锅里。 　　等水开的过程，岑钺拿起小刨子，有条不紊地把之前洗好的蔬菜弄成丝，另外拿了个碗调酱料，等面煮好之后，捞出来拌一拌，就能吃了。 　　鲜香的气味让原本呆呆趴在岑钺怀里的古绫动了动，爬出来围着那碗面直打转。 　　岑钺不动声色地绕过她，先把火给关了。 　　古绫果然没有再害怕。 　　这种凉拌的食物，不用烧油，不用翻炒，准备过程也很简单，可以说是岑钺想要自己做饭吃的话，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岑钺已经带着古绫吃牛奶面包好几天了，这才第一次吃上别的食物，多少还是有些开心。 　　不过总这样也不是事儿，他毕竟只有九岁，还行动不便，总这么饮食不规律，一定会影响健康。 　　岑钺终归是有些倔的，要他去说陈姨的坏话，他不会说，但他也不会再吃陈姨做的食物。 　　吃完面，岑钺把古绫捞到怀里，要带她出去买黄油。 　　他在食谱上看了，可以用烤箱做吃的，烤箱没有明火，古绫应该不会害怕了吧。 　　他刚出门，就看到了郭听。 　　古绫眼前一亮，拽着岑钺的手，要他赶紧跟上去。 　　岑钺蹙了蹙眉，有些不满，但并没说什么，顺了古绫的意思。 　　岑钺跟着郭听，一直来到了一家早餐店前。 　　只见郭听气喘吁吁地递出去一个纸袋，里面伸出一只手，接过纸袋，跟郭听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那人调笑着，用那只手随意地拍了拍郭听的脑袋。 　　好像拍狗一样。 　　岑钺顿了顿。 　　郭听和那人都穿着一样款式的西装，从级别上来看，他们应该是没有太大的差距，郭听却被对方当作狗一样逗弄。 　　那么在公司里，面对比他权势更大的人，郭听遭受的待遇又会如何？ 　　古绫趴在岑钺的手心里，看着那边。 　　她看到，另一个人的脑袋上，冒出丝丝的黑气，那些黑气缭绕在郭听周围。 　　古绫摸了摸岑钺的手心，扭头问他：“岑钺，他是坏蛋吗？” 　　岑钺抿抿唇。 　　人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界定，但是他不能不回答小果冻精的问题。 　　岑钺只好说：“他在欺负郭听。” 　　“欺负……”古绫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似乎在努力领会岑钺的话。 　　这时候，之前拍着郭听脑袋的人走出来了，接过郭听手里的文件，得意洋洋地在手上拍了拍，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古绫忽然离开岑钺的手心，飞起来了一些，纤细的小身子旁边散发出一阵阵柔和的白光，裙摆和长发在空中微微摆荡，那白光越来越盛，让紧紧盯着她的岑钺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他抿紧唇，下意识地收拢掌心，把古绫轻轻困在手指之间。 　　一会儿后，白光渐消，古绫咯咯笑了两声，钻进岑钺虚握着的掌心里，躲起来了。ぷfIяsτ sηδωぷ 　　像个刚做了恶作剧，羞于见人的小孩子。 　　岑钺无言，把她收进胸口的口袋里，转动轮椅往超市的方向去。 　　他没有那么多过剩的同情心，如果古绫不要求，他不会花时间在郭听身上。 　　回到家时，陈姨在客厅。 　　她在打电话，不过这一次，她手里拿着的并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客厅的座机。 　　看到岑钺回来，陈姨似乎紧张了一下，随即把电话递给他：“岑少爷……找你的。” 　　陈姨很久没有对他这么客气过了。 　　岑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接过话筒，里面传来岑天南的声音。 　　“岑钺，下午我会到A城。” 　　岑钺冷漠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转头，正好对上陈姨的目光，似乎有些复杂。 　　岑钺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却根本懒得探究，只是推着轮椅进了自己的房间。 　　下午岑天南果然出现在小屋里，陈姨给他开的门。 　　岑钺无法拒绝，被岑天南派人抬上车，驶去了A市的一家公司。 　　岑天南刚收购了这家公司，算是在A城留了个据点。 　　这家公司原先的几个老总，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心知肚明，这京城的岑家，何必要跑到这里来收购这么一家公司？还不是为了养这儿的小少爷。 　　岑钺兴趣寥寥，懒得去听那几个老总滔滔不绝的介绍，移到一旁的窗户边，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落在地上，方方正正的一块，他坐在正中间。 　　小古绫忽然从他口袋里钻出来，朝他嘻嘻一笑。 　　“你……”你出来做什么。岑钺伸出一根手指，想把她摁回去，古绫却摊开白白的一双小手，一颗小橙球叽里咕噜地从她掌心里滚出来。 　　岑钺的动作顿了顿，余光瞥向周围，掩饰地改变了动作，装作整理前襟的衣扣，把一脸炫耀的小古绫给藏了回去。 　　古绫被关在他的衣兜里，不被允许出来，不满地要反抗。 　　她站在衣兜里，小手不断敲着岑钺的胸膛：“开门。” 　　“岑钺，开门。” 　　“岑钺，我敲门啦，你要开门。” 　　岑钺默默无语，觉得胸口痒痒的。 　　这时，隔壁的会议厅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铁灰色西装的男人形容狼狈地撞出来，眼镜砸落在地，他摸索着戴上。 　　里面的人追出来骂：“快给我滚蛋！这种假都敢造，你这是要害死我！” 　　那男人头也不敢抬，缩着肩膀屁股，一边连连哈腰，一边溜了。 　　刚刚那一眼，岑钺看清楚了。 　　这就是上午把郭听当宠物狗一样拍脑袋的男人。 　　结合刚刚的橙球，也就是说，这结果是古绫的杰作？岑钺沉思。 　　新老板来视察，结果遇到这场面，那几个老总脸色铁青，却又不得不收拾烂摊子，在旁边一个劲地赔礼道歉。 　　岑钺微抬下巴，似乎好奇般随口问：“怎么回事。” 　　那几个老总对了下眼神，立刻把来龙去脉跟岑钺当闲话一般说了清楚。 　　原来那人是市场部的一个得力干将，前段时间屡立大功，这次和另外一个公司合作的大项目，合作的也是他据说独创出来的产品。 　　结果没想到，在今天的讲解会上，这人居然怎么都解释不清楚文稿里一个很基础的数据来源，一下子被合作方发现破绽，逼问之下，才知道这个产品根本不是他原创，甚至他都没沾边，而是剽取了公司里另一个工作人员的研究成果，以前立下的功劳，也无一不是从别人那里窃取来的。 　　其实一个能长期偷盗的人，心理素质一定是很“好”的，怎么也不会被这么几句问话就逼得乱了阵脚，只是不知怎么的，这人今天格外慌张，几句话之间，就把所有都招了。 　　还是当着合作方的面。 　　原本一直包庇他的上级大感丢脸，气得青筋暴起，抄起文件夹直接把他打出了门轰走。 　　岑钺听完，只点了点头，纯黑的双眼里有丝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静。 　　“我去一趟洗手间。” 　　岑钺进了隔间，锁上门，把小古绫掏出来。 　　端详着她，问道：“是你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那什么天凉了，真的笑死我了XD 　　—— 　　感谢在2020-08-05 09:04:52~2020-08-06 16: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夭 5瓶；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小古绫点着头，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样，掰开岑钺的手指，把小橙球往他手心里塞。 　　岑钺抿起唇，看着那颗橙球消失在他手心里。 　　古绫两只小手合在下巴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似乎在期盼什么变化。 　　但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岑钺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依旧收回口袋里，出了洗手间回到岑天南旁边。 　　“回去吧，我困了。” 　　岑天南皱着眉看他，丝毫也不避忌，当着这些原老总的面就问：“对这个公司满意吗？”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问九岁孩子的问题。 　　但诡异的是，岑钺和岑天南，都没觉得自己的对话有什么不对。 　　仿佛是买了一件没什么兴趣的玩具那样随便。 　　岑钺思忖了下，敷衍地点点头，扭动轮椅按钮离开。 　　岑天南很忙，抽空过来办完这个事，都没有再回岑钺那间小屋里坐坐，就直接走了。 　　可能是没料到岑钺会回来得这么早，陈姨还没有离开公寓，而是在客厅里打着电话。 　　她喜欢按扩音外放，扯着嗓门，说话很大声。 　　“我都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答应我的可别忘了啊。” 　　“知道了，等天南回来再说。” 　　岑钺站在玄关的动作顿了顿。 　　电话里传来的那个女声，即便有些失真，岑钺还是认了出来。 　　那是陈健的妈妈，岑天南上次来A城，身边带着的那个女人。 　　陈姨声音又拔高了些：“哎我说你还磨叽什么呢，那个岑钺肯定会跟老板提出要辞退我的，我都这么对他了，我——” 　　陈姨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门边的岑钺，脸上的表情如同打翻了油盐酱醋瓶。 　　岑钺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一个小孩，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隔空对峙着。 　　原来这段时间，陈姨的苛责恶待，都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让自己跟岑天南提出把她赶走？ 　　看样子，是那个女人提出的主意。 　　那个女人一定知道，岑天南不喜欢别人跟他提要求，更是讨厌“无理取闹”。 　　陈姨逼自己向岑天南提出把她赶走，把这个唯一剩下的照顾着他的人赶走，是为了佐证之前陈姨说的“岑钺喜怒无常，像得了精神病的小孩”？ 　　这可真是…… 　　岑钺再怎么早慧，也想不出词来形容这种手段。 　　不显眼，不明目张胆，只是像在你吃饭时扬一阵沙子，落到碗里，让你食不下咽。 　　岑钺很生气，感觉一阵恶心。 　　但是他还是没什么表情。 　　岑钺只移动着轮椅过去，问了陈姨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妈妈吗。” 　　少年黑润的眼睛里仿佛有剑光一般的神采，逼得人几乎不敢直视。 　　陈姨支支吾吾着，在身前的兜布上不断擦手。 　　“看来是不记得了。”岑钺收回视线，侧身，转回自己的卧室。 　　在关门之前，岑钺给陈姨留下了一句话。 　　“过了月底，你自己去找岑天南请辞，就说我性格恶劣，做不下去，不愿意再照顾我。” 　　没开灯的客厅里，陈姨呆在原地，嘴巴迟滞地张开，嗫嚅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后来陈姨没有再阴阳怪气，她尽量避免跟岑钺碰面，做了饭做了清洁就走，饭菜也没有再延时或放馊过。 　　岑钺也不管她，照旧闷在自己的卧室里，仿佛那天的争执从未发生。 　　但他们都知道，陈姨过段时间就要走了。 　　这最后一个带着他母亲的回忆的人，也要走了。 　　后来岑钺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比如那个女人，陈健的母亲，许诺了会把陈姨的孙子送进京城的一所小学上学，所以陈姨答应帮她做事。 　　不过，那些都与岑钺无关。 　　他专心致志地在书桌前，用芭比娃娃套盒里的小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古绫的头发。 　　古绫的头发也是奶白色的，特别细腻，合在一起时，像一片泼出来的奶渍。 　　用小梳子梳过去，也特别顺滑。 　　岑钺几乎有些迷上这样的手感。 　　每天都要帮她梳两遍。 　　而且还展开想象的，试图给古绫变换发型。 　　今天他给扎的就是两个小揪揪。 　　一边一个竖在脑袋边上，随着跑步的姿势，会一晃一晃的。 　　岑钺想想就有点受不了。 　　肯定很可爱。 　　“唔。”古绫忽然抗议了一声，转过身软软地看着他，“扎紧了，疼！” 　　岑钺咽咽口水。 　　古绫太小了，现在长大了些，也不过比他半个手掌大点儿，岑钺真是不好使劲儿。 　　他用一根手指把古绫推回去，安抚地从嗓子里嗯嗯两声，然后尽量小心地把她的头发给束了起来。 　　完工了，古绫兴致勃勃地跑到镜子面前去看。 　　这一看，就呆住了。 　　原本顺滑柔软的头发，被岑钺弄得一簇簇炸在头顶，两个小揪揪也是一个前一个后，很不对称地垂在两侧，乱七八糟得像稻草一样。 　　古绫呆呆地立在原地一会儿，岑钺也凑到了镜子前欣赏。 　　边看边点头，眼中居然还有一丝欣慰。 　　古绫瘪瘪嘴，试图坚强，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忍住，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走了。 　　被丑哭了。 　　这……岑钺惊愕地眨眨眼，有些慌乱。 　　他觉得很好看啊？很可爱啊？有这么丑吗？ 　　古绫趴在岑钺给她做的小纸盒床里，捂着脸不说话。 　　很显然是接受不了现状。 　　岑钺没有办法，哄她说：“那我们去买漂亮头绳，给你头发解下来，不扎小揪揪了。” 　　古绫又假哭了一阵，才抬起脸，试探一般地闪烁着大眼睛，瞅着岑钺。 　　“真的，现在就去买。” 　　古绫让他把头发解掉了，这才重新趴回他手上，小姑娘还有些委屈，坐着不理他，只给他看一个背影。 　　岑钺不知道怎么说话哄她，只好加快了速度，拿上零钱包，出发去商店。 　　在电梯里，遇到了郭听。 　　许久不见的郭听脸色红润不少，身上也不再穿着西装，而是一身休闲衣服，像是刚从家里走出来。 　　看到岑钺，郭听那见人就有些畏缩的脸居然亮了亮，凑过来跟岑钺说话。 　　“小帅哥，你也下楼啊？” 　　不然呢？他们搭的同一个电梯。 　　岑钺默默的没说话。 　　郭听却不在意他的冷淡，一反之前的畏缩，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他说着自己最近的经历，他已经从那个公司离职，之前研发的那个产品，著作权回到了他手里，卖了一笔钱，再加上一些贷款，现在他在家开发一个网站，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郭听开发的那个网站，可以按照求职者所希冀的工作环境、同事氛围进行匹配，还能给对前途感到迷茫的求职者做专业的人格测试，然后给他们推荐适合的工作。 　　郭听说，这个网站取名叫“社畜逃生门”。 　　世界上有很多他这样的人。看似一片平静，可是生活其实在不断地对他投下飞石，而他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总有一天，会被砸得遍体鳞伤，再也撑不下去。 　　“社畜”们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工作，当工作占据了生活的主要部分，那么，工作的快乐或痛苦程度，就直接决定了生活的质量。 　　有些压力，细说起来仿佛不值一提，旁人也会不屑一顾，可累积起来，它就是能把人逼疯。 　　而郭听创立的这个网站，就是帮助找工作的人躲避潜在的飞石。 　　尽量找到一个不受倾轧、开开心心工作、开开心心生活的所在。 　　郭听说着自己的美好设想，眼睛都隐隐发亮。 　　他面对着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少年，竟然感到如此亲近，仿佛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他，什么快乐的事都可以跟他分享。 　　郭听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因为他之前所受到的不公待遇，被古绫化解，得到的“奖赏”，融进了岑钺的气运之中，所以郭听会对岑钺感到不自觉的亲近。 　　岑钺也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他变得好啰嗦。 　　还是以前那样，安静一点好。 　　郭听刚好随身带了ipad，还打开网页展示给岑钺看。 　　“上面已经有很多求职者了，提的要求也是各种各样的，这些信息啊，在那种千篇一律的模板简介里是体现不出来的，所以我们才能……” 　　“等等。”岑钺的视线停在某一栏。 　　郭听滑动着屏幕的手指顿了顿：“啊？怎么？” 　　岑钺把平板电脑拿过来放在膝上，点进了一条求职信息。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性发布的，他的资料显示学历是博士，求职方向是保姆。 　　他的自我介绍是：照看小孩，我和小孩，井水不犯河水！ 　　配的个人照片也是一脸倨傲，头发中夹杂着几缕白丝，却不影响他精神灼灼的状态。 　　郭听挠了挠头：“这个，我们对客户的要求没有限制，所以他们的求职简介也挺随性的。” 　　不过随性到这个份儿上的也少见。 　　难怪无人问津，咨询率至今为0。 　　岑钺把平板电脑还给郭听：“我要聘请他。” 　　“哦好的……什么？！”郭听震惊。 　　岑钺抬起眼皮看他，淡淡地说：“和你做生意。中介费怎么支付？” 　　“这个，不是钱的问题，他……” 　　“通知他下周一来我家，没问题的话，就直接签协议吧。” 　　电梯到了一楼，郭听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少年推着轮椅远去。 　　这小男孩，好、好飒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6 16:38:19~2020-08-07 11:1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恰柠檬小分队、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周一的早上，岑钺坐在轮椅上，和对面沙发上头发有些许花白的人，相对而坐。 　　岑钺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对面的人随手放在膝盖上，彼此打量着。 　　有一瞬间的僵持。 　　郭听在旁边，手捧文件夹，左右看来看去，表情也是十分严肃。 　　岑钺先出声，找了个称呼，试探一般：“徐伯？” 　　对面头发有些许花白的老人哼的一声，抱起手臂，嘀咕道：“徐博士。” 　　岑钺：“什么？” 　　老人昂起脖子，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我以前都被人叫徐博士。” 　　“咳咳。”郭听咳了两下，垂着眼不敢和人对视，声音一板一眼地说，“我们中介网站为您介绍的是保姆的工作。” 　　老人：“……” 　　“我知道。”他淡定地道。 　　够傲娇的。郭听瞠目结舌。 　　岑钺对此并不在意，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博士，屋子里的卫生、一日三餐，需要你负责，其余的不用你操心。每个月的工资五千，有问题吗？” 　　徐文盛腰背挺得更直了：“切，没问题。” 　　郭听：“……”没问题就没问题，能不要加语气词吗？ 　　“那请签字吧。”岑钺垂着眼，用手掌比了比桌上的协议。 　　徐文盛弯腰拿笔。 　　就在这时，另一只有些纤细瘦弱的手压在了笔上。 　　岑钺抬起眼看他，少年深黑的眸子，令人不自觉有些紧张。 　　“井水不犯河水？”岑钺重复了一遍徐文盛写在应聘资料上的简介。 　　徐文盛微怔，点了点头。 　　岑钺慢慢地放开笔：“签吧。” 　　协议一式三份，一旁的郭听拿着公文包，亲自替他们盖章。 　　盖章的时候，郭听其实还有点犹豫，这个徐博士是从学校退休的，年纪已经大了，这也是他没人招聘的原因之一。 　　可岑钺并不在乎徐博士的年纪，郭听也不好多加干涉。 　　一人一份收好，徐博士就正式在这个家里开始上岗了。 　　签完协议，徐博士站起来，毫无意义地四处张望了一圈。 　　看来不仅是郭听，徐博士自己也是有些无所适从的。 　　倒是岑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照常推着轮椅进房间去。 　　淡定得可怕。 　　在岑钺推着轮椅移动的时候，徐博士一直拿眼尾瞟着他，以为他会跟自己说点什么。 　　在岑钺转身往卧室门口去的时候，徐博士忍不住瞪眼看着他，以为他是有什么东西要拿给自己。 　　直到岑钺进了卧室，淡淡看他一眼，咔哒一声，关上门。 　　徐博士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被戳了一下，指着那扇房门扭头对郭听道：“他自己提出要聘用我，怎么无视我？” 　　郭听有些僵硬地安抚：“也不算无视你吧。” 　　徐博士瞥他一眼，嫌弃：“算了，不爱跟你说话。” 　　郭听：“……” 　　可恶的歧视链！ 　　郭听在公文包里掏了掏，递出一张纸给徐博士，上面是甲方提前写好的细项要求。 　　岑钺的规矩，只提了一条：不允许外人私自进入他的房间，因为他房间养了猫，猫很怕生。 　　徐博士看了字条，摸着下巴说：“猫？那我要学做猫饭吗？” 　　郭听僵硬地站在那儿，补充了句：“不用，小钺说了，猫的事情，他自己自理。小钺的相关手续，法权人是我，如果协议有什么问题，跟我联系，就、就行。” 　　徐博士站在那儿，摸着下巴没说话。 　　郭听忍不住提醒道：“咳，您明白了吗？” 　　徐博士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你刚刚说话了吗？你怎么还不走？” 　　郭听：“……”好气啊。 　　卧室里，古绫从岑钺的口袋里钻出来，好奇地晃着大眼睛，想往门外面看。 　　岑钺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警告她：“还记得之前跟你说的吗。” 　　古绫想起昨天岑钺跟她说的恐怖故事，缩着小脑袋，点了点。 　　昨天岑钺告诉她，以后代替陈姨的，是一个陌生人，这个人长得特别吓人，而且，如果古绫偷偷溜出去被他发现了，就会被抓走。 　　吓得古绫赶紧跟他约法三章，只待在他指定的范围内，绝对不乱跑。 　　见古绫点头，岑钺总算满意，放下心神坐到桌边去看书。 　　古绫很乖，跟在岑钺身边哪儿也没去。 　　直到去吃晚饭的时候，岑钺为了把她随身带着，依旧把她揣在口袋里。有点光从外面漏进来，古绫团成一团，缩在岑钺口袋的角落，想了想，举起两只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乖乖的，什么也不看。 　　晚饭不像之前陈姨是做的那种分餐式的，每次都用托盘装给岑钺，徐博士做的都是家常菜，几个碗一起放在桌上，一起吃的那种。按照协议，徐博士的一日三餐也是跟岑钺一起吃。 　　徐博士看起来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知识分子，但做的饭菜味道却很好。 　　不过好不好的，岑钺也没想过要挑剔。 　　岑钺低垂着眼在餐桌上吃了饭，照常留出一小半，用碟子装好，打算带进房间里喂古绫。 　　结果却被徐博士给喊住。 　　“怎么不吃完？” 　　岑钺顿了顿。 　　以前他吃多少，陈姨都不会管，所以岑钺都已经习惯了，在剩食物这件事上，没有做任何遮掩。 　　他淡淡地说：“喂猫。” 　　古绫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岑钺在说自己。她纠结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偷偷地往口袋外面爬。 　　古绫吧唧地从岑钺口袋边缘冒出一个脑袋。 　　小手搭在上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往外看。 　　她看到那个陌生人，头顶的底色是白色的。 　　白色，代表的是心思纯洁，或者高傲，不管怎么说，不是古绫讨厌的颜色。 　　她托着腮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发现她动静的岑钺给藏了回去。 　　徐博士怀疑道：“猫不吃这个。” 　　岑钺冷漠：“她可以。” 　　“……”徐博士生气，“你根本不会养猫！” 　　“不用你管。”岑钺掉头就走。 　　徐博士火冒三丈！ 　　回到房间后，古绫慢悠悠地飘出来，若有所思。 　　刚刚外面那个人，跟陈姨不同。 　　他头顶的灵魂底色是白色，刚刚岑钺把他惹恼了，冒出一点红色，却遮不住底色的白。 　　他是个灵魂很难变质的人。 　　古绫的善恶观，还不是很完整，尤其在对于有关岑钺的事情上，只要是对岑钺有恶意的，对于古绫来说都是坏人，反之亦然。 　　刚刚那个人，对小恩人没有恶意，而且灵魂不像陈姨一样会变颜色，古绫就觉得他是好人。 　　不过小恩人不喜欢他，为什么呢？ 　　古绫冥思苦想，想到之前岑钺担心她会被抓走。 　　原来小恩人是在害怕！ 　　古绫睁大眼睛，顿时充满了使命感。 　　她飘到岑钺面前，一脸严肃地安慰他说：“岑钺，不怕喔。” 　　岑钺脸上染上一丝笑意，把碟子放到她面前。 　　“吃午饭吧。晚上想吃什么？” 　　古绫想吃什么，岑钺基本都会给她。 　　家里的零食，也是因为古绫越买越多。 　　他发现小古绫的口味不重，不喜欢咸的，不喜欢大块的，像是薯片那些，她吃过一次，两只手抱着才能啃得动，吃了一半就费力得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岑钺自己对食物没有追求，每天发给徐博士的菜谱，也是按照古绫的想法来。 　　如果这一天古绫没有特别想吃的，岑钺就对徐博士说，随便。 　　这样的生活，也慢慢习惯了下来。 　　郭听自从知道岑钺在这边没有监护人之后，就自诩为岑钺的知情人、好伙伴，坚持要时不时上来陪着他。 　　当然，也是出于负责的心态。岑钺是在他的网站上找到了徐博士当家庭保姆，徐博士看起来又很不好相处，郭听也是担心小孩子一个人在家跟陌生人待着会出什么事。 　　郭听就干脆把平板电脑带到岑钺家里来办公。 　　之前陈姨是住得不远，所以每天做完饭菜和卫生就直接回家了，而徐博士家里离这边有五站公交车，赶来赶去太麻烦，于是干脆在岑钺家待着，慢慢做点卫生，到了一日三餐的饭点就做完饭，再回去。 　　于是，岑钺家的客厅里，就多了一个总是板着脸、好像浑身都写着生人勿近的“客人”，和一个一边一脸高傲、一边拿着布巾慢悠悠擦来擦去的“保姆”。 　　气氛诡异，又和谐。 　　就好像几个本来就不太正常的人，凑到一起，反而才是正常的。 　　岑钺的领地范围意识其实很重，但对他来说，能划为“领地”的，就只有那一片卧室的空间。 　　因为古绫经常待在卧室里。 　　所以只要其他人不进卧室来，岑钺无所谓这个房子里多几个人。 　　徐博士大部分时间都闲着没什么事干，他年纪大了，又不能长时间用眼睛看书或者看电视，只好到处转悠。 　　小区里人挺多的，退休的老人也不少，徐博士实在无聊了，也下楼去走走看看。 　　结果没过几天，岑钺下楼的时候，就有人来告状了。 　　“小朋友，最近是你爷爷来你家了吗？” 　　岑钺：“？” 　　他的“爷爷”，在京城，跟岑天南一样讨厌他。 　　几个人围拢来，七嘴八舌地声讨：“你爷爷那人什么脾气啊，我养的鸟被他拔毛了，小孩玩着溜溜球被他骂哭了，好心邀请他一起跳广场舞都差点被他揍一顿！” 　　岑钺：“……” 　　看来，徐博士到这个小区不到一周，把小区里所有老年人都欺负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挨个亲亲大家！ 　　你们真的给了我很多鼓励，我会努力写的！ 　　满十万字的时候搞个抽奖吧，这个也是之前就想好的~最近被安利了一款据说低卡的果冻还不错，到时候就在微博抽奖吧~ 　　笑死，没想到吧，真的发果冻！ 　　—— 　　感谢在2020-08-07 11:11:11~2020-08-08 16: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陌漠 30瓶；轩辕子丝 10瓶；101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岑钺回家后，徐博士拿着盘棋朝他走过来：“来来来，下一盘玩玩。” 　　岑钺冷静地看着他。 　　刚刚他才听说，楼下那几个大爷被徐博士气得指天发誓，再也不出门下棋。 　　徐博士是彻底没有娱乐活动了。 　　他想了想，没有拒绝，推着轮椅跟徐博士坐到了桌边。 　　他们下的是围棋，岑钺之前看过书，没自己下过，跟徐博士下了两盘，都输了。 　　徐博士拍着大腿大笑：“哈哈哈哈你又输了！” 　　郭听凑过来观看，摇摇头：“欺负小孩可不行。” 　　徐博士说：“笨蛋闭嘴。” 　　郭听：“……” 　　古绫心痒痒，她也好想看，又一个劲地在岑钺口袋里喊他“开门”，岑钺不理睬。 　　岑钺输了两盘，却是不骄不躁，垂着眼把棋盘收干净，纤细带着少年骨感的手指一颗颗将白子捡起，归入棋碗中，声音清脆好听。 　　“再来。” 　　徐博士兴致勃勃地落子，半个小时后，却逐渐眉头紧锁。 　　岑钺要落下最后一子，徐博士伸手慌忙挡住：“哎不行不行，你退两步，退两步。” 　　岑钺挑眉：“这是什么规矩。” 　　徐博士抓抓脑袋，眉头都锁出川字了，严肃道：“不行，我刚刚没想好，不算，让我再想想。” 　　听起来外面很好玩的样子！古绫抓心挠肝了，她已经在口袋里待了很久很久了，已经乖了很久了！ 　　“岑钺！”古绫在他口袋里蹦，“你不要不理我！” 　　岑钺把一只手放进去，假装拿东西，安抚了一下她。 　　但古绫已经不吃这套了，她气哼哼地在岑钺手背上踩了一下，飞了出来。 　　岑钺的视线忍不住地移到她身上，看着她小小一只在棋盘上走来走去，十分新鲜地观察着那些棋子，小心翼翼地抬脚以免碰到，心尖痒痒的。 　　古绫跑回来，坐在岑钺右手边的棋盒上，晃着双腿，眼里闪动的光亮晶晶的，小模样悠闲自在。 　　“别发呆呀，快退两步，退两步。”徐博士催促着。 　　郭听憋了半天，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说：“徐博士，您不能……” 　　“笨蛋闭嘴！” 　　郭听：“……” 　　他好卑微，真的。 　　岑钺表情平静地一颗颗把棋子收了回来，正正就是他之前下的那两步。 　　徐博士又来了斗志，换了个姿势，双肘压在膝盖上，认认真真地盯着棋盘打量。 　　差不多五分钟后，徐博士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一颗棋子。 　　“好了，你下吧！” 　　他的语气十分大度。 　　岑钺看着新棋路，捏起一颗白子。 　　古绫按捺不住了，她晃着大眼睛，飘到其中一处空格，指着那儿笑嘻嘻地：“岑钺，下这里！” 　　岑钺看了一眼那边，微弯唇，依言把棋子放在了那儿。 　　古绫开心地叭叭鼓掌，一边笑一边围着岑钺转圈。 　　徐博士看着那步棋，目瞪口呆，抬头怒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那是一步废棋，下在了已经被困死的区域内，除了填格子，没有任何用处，徐博士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岑钺摇摇头，淡淡地说：“我想下在这里。” 　　徐博士狐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看他表情确实没有要骗人的意思，才将信将疑地，又下了一步。 　　轮到岑钺，他拿起棋子，看向古绫。 　　古绫十分有干劲地冲出去，在刚刚那一步临近的一个空格里点了下：“这里这里！” 　　岑钺把棋子摁上去。 　　徐博士这下炸毛了，抬起头怒瞪着岑钺，半晌，脸色涨红，有些嗫嚅地说：“就、就算我悔棋，你也不能这样下，没意思。算了……我以后不悔棋就是了！” 　　郭听：“滴，已录音。” 　　徐博士面红耳赤，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岑钺真的只是在逗古绫玩而已，没想到还能让徐博士痛改前非，不由得挠了挠鼻尖。 　　“嗯，这样就好。”岑钺随口说了句。 　　其实他违背规则乱下棋也是不好的，但是他会主动说吗？不会的。 　　徐博士收了棋盘，去洗手做饭了，那背影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岑钺也过去洗手。 　　虽然是他自己挑中了徐博士，但一开始的时候，他对徐博士是很防备的。 　　而现在，岑钺发现自己已经不会过于限制古绫在徐博士面前出现。 　　或许，他正在一定程度上，慢慢地接纳徐博士，就像当初对郭听一样。 　　吃完晚饭，徐博士洗完碗回自己家，岑钺洗完澡后，靠在床上，对着自己的腿发了会儿呆。 　　古绫靠过去，落在他肩膀上，心疼地用小手摸摸他的脸。 　　一切都会变好的，她相信着，但不会再把这句话随便说出口，她要努力，让这听起来虚假的安慰变成现实。 　　“晚安。”岑钺把她摘下来，放在铺了小软床的盒子里，关上了灯。 　　一片静谧，两道呼吸逐渐悠长。 　　寂静的夜里，似乎总有凌乱的声响，从不知名的角落传来。 　　“砰砰”、“咚咚”，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停地砸到地上，声音间隔很有节奏，仔细听的话才发现，原来是同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重复。 　　古绫翻了个身，小被子被踢开，她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什么？”古绫喃喃地问，睡意还很朦胧，声音奶声奶气的。 　　“砰砰”、“咚咚”！ 　　在彻底听清这个声音的瞬间，古绫完全地清醒了。 　　可也就在这个瞬间，那个声音消失了，卧室里只有一片黑暗。 　　古绫茫然地转头，看了看周围，还是和睡前一样，小恩人也好好地躺着，闭着眼，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古绫却睡不着了。 　　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古绫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岑钺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额头上温温凉凉的。 　　他费劲地抬起眼皮看，却也只能看见白白的轮廓，还听见古绫清脆的声音在哼着不知道什么歌。 　　“……古绫。”少年初醒的声音有些微哑，懒懒的。 　　“岑钺，早上好！”古绫立刻跟他打招呼，不过，还是坐在他额头上没走。 　　古绫坐着，两只手玩着岑钺的头发，把它们一缕一缕地编起来。 　　编完最后一束，古绫才松开手，轻悠悠地飞开。 　　岑钺撑着自己的身体，坐到轮椅上，去卧室附带的洗浴间洗漱。 　　对上镜子里的自己，岑钺的目光呆滞了。 　　他头上有七个小辫子，从左到右，刘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岑钺：“……” 　　无奈地一个个拆掉。 　　等岑钺洗漱好出卧室门，看见徐博士已经来了，他买好了菜，提在手里，双手负在背后，正弯腰观察着什么。 　　听见响动，徐博士转过头来，眼神有点复杂地看着岑钺，说：“我一直觉得你不太像个小孩子，没想到你其实还蛮有童心的。” 　　岑钺：“？” 　　徐博士去做早餐了。 　　岑钺这才看见，桌上正摆着围棋棋盘，棋盘上，用白子在左右两边分别堆出了一个圆，底下用黑子摆了一个大大的弯弯的笑弧。 　　岑钺：“……” 　　他招招手，把古绫揽到怀里。 　　一边操纵着轮椅去阳台上收衣服，一边低声地问她：“什么时候起来的？嗯？” 　　又是编辫子又是摆笑脸，不知道她小小个子忙了多久。 　　古绫抱着他的大拇指，奶兮兮地说：“很早很早！天还没亮，公鸡还没叫，小狗还没捉小猫。” 　　“怎么起来那么早？”岑钺把晾衣杆放在旁边，有些不满意。 　　那岂不是让他一个人在睡觉吗？ 　　古绫想说，她听到那个声音，睡不着了，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声音是哪里来的。 　　古绫就没说话，小小的脸上很有些忧愁。 　　岑钺顿了顿，吃完早餐后，帮古绫拿上一份小面包和牛奶的同时，没忘了多拿一颗糖。 　　古绫果然被额外的小零食哄到，抱着那颗牛奶糖一个劲地舔。 　　上午岑钺在卧室里看书的时候，郭听来了，徐博士给他开的门。 　　郭听虽然身患社恐，但是并不是不懂社交礼仪。离开那个公司自己在家创业后，郭听对社交的恐惧已经好了很多，尤其对岑钺和徐博士这样熟悉的人，已经能很正常地交流了。 　　他总来岑钺家待着，自己也觉得不大好意思，一开始的时候，郭听确实是抱着要保护小朋友的想法，但后来发现徐博士是个看起来凶的好人，也没什么需要他保护的。 　　但是郭听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岑钺家里，他的思考能力都变好了，写代码也更快，郭听也就厚着脸皮，一次次过来拜访。 　　不过，他每次都会带上些小礼物，有的时候是牛排，刚好可以给徐博士做菜，有的时候是一些日常用装饰品，这次带的是一盒糖。 　　徐博士看了眼，随意地对着主卧里指了指：“哦，拿去给那孩子吧，他好像喜欢吃糖，早晨看他拿了一颗来着。” 　　郭听点点头，换了鞋以后拿着糖罐儿走到主卧门口，想了想，还是没敲门打扰，只是把糖盒放在门外的架子上，接着就默默坐到了沙发上，做自己的事情。 　　卧室里，古绫耳朵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提前啦，明天双更！ 　　窝码字去啦！ 　　—— 　　感谢在2020-08-08 16:07:30~2020-08-09 08:2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漠的爱 10瓶；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她听到了！糖块儿在盒子里摇的声音！ 　　古绫回头看了眼岑钺，发现他好像在专心看书的样子，没注意这边。 　　她拿一块糖进来吃，就一块，不过分吧？ 　　卧室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古绫探头看了看，周围没人，伸出小手手朝糖罐里试探，摆了两下，手太短拿不到，只好整个身子趴到糖罐边缘上。 　　然后用两只手抱起来，喜滋滋地准备回卧室。 　　一转身，突然一张脸怼在她面前，凑得很近，因为身形大小的差异，显得那张脸像是泰山压顶一般，朝古绫笼罩过来。 　　古绫吓得一抖，啪嗒摔倒在糖盒里，手里的糖块儿也掉了。 　　岑钺听见动静，回头找了一圈，没看见古绫，皱眉往门口去。 　　看到的场景让他深吸一口气，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古绫可怜兮兮地坐在糖罐子里，娃娃似的脸上满是怂怂的表情，像一只无处可逃的小猫咪，仰头看着徐博士。发现岑钺过来，古绫转过头，透过透明的糖盒子，对岑钺瘪了瘪嘴。 　　乌乌，第一次偷偷拿糖就被抓到了。 　　徐博士双手负在身后，弯着腰盯着糖罐子里，双眼微眯，一脸深沉。 　　“这糖……刚刚自己动了吧。” 　　岑钺瞳孔剧震。 　　他靠近了些，也盯着糖盒子里的古绫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压下了慌乱的眼神，面色一本正经地说：“风吹的。” 　　“啧。”徐博士皱眉不满地看着他，“小家伙，我是个博士，而且，是物理系的。” 　　“……” 　　徐博士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嘀咕：“老花眼这么严重了吗？”边说边走开了。 　　岑钺松了一口气。 　　古绫赶紧飞到了他怀里，糖也顾不上拿了，把脸埋到他手心里，自闭。 　　关上门后，岑钺把古绫放出来，无奈地看着她。 　　古绫扭着小手，主动认错：“我我我，我不吃糖了。” 　　真是非常伤心！ 　　明明小恩人已经警告过她很多次了，她还是犯错了。 　　以前被师父关在炼丹炉里，如果犯了错，炼丹炉里的火就会烧得更大，也会更痛。 　　小恩人……应该不会让她痛吧？ 　　古绫低着头，连头发丝都蔫哒哒的。 　　岑钺抿抿唇，摇头，伸出另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三块白白软软的糖。 　　“在卧室里吃，没关系。”他戳了戳古绫的小脸，却是没说一句责怪的话。 　　古绫怕他生气，所以才胆战心惊，殊不知岑钺才是更害怕的那一个。 　　如果被徐博士发现了古绫这种异于常人的存在，古绫会不会有危险？如果古绫出了什么意外，他又能如何自处？ 　　古绫对他来说是仅剩的唯一寄托，就像生命树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片土壤，他绝不能让这个呆呆的小精灵出现任何掌控之外的事。 　　岑钺放下一只手，指尖还有些微的颤抖和凉意。 　　另一只手却平静地捧着三颗糖，放在古绫面前。 　　脸上也带着毫无威胁性的浅笑。 　　古绫愣了一下之后，眼里冒起了泪花。 　　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清浅澈亮的水意，小嘴憋成了一道弯弯的弧线，忍了两下，还是没有忍住，呜咽着扑进岑钺的怀里。 　　小恩人居然没有对她发脾气，还给她拿糖吃，小恩人真好！特别特别好！ 　　古绫感动得一塌糊涂，随即内疚感也不断加深，在岑钺手心里狂流眼泪，呜呜地说：“岑钺，你真好，你怎么都不生我的气呢？我太坏了。” 　　岑钺笑着拿纸巾给她擦眼泪，眼眸中却多了几分深邃。 　　没关系，他永远不会对她生气的。 　　因为从今以后，他会对她掌控得更严，再也不会让她有这样“犯错”的机会。 　　到那时，希望她还会觉得，“岑钺真好”。 　　少年噙着笑，用软软的纸巾擦去了小拇指姑娘脸上的眼泪，顺着她的头发摸了摸。 　　小姑娘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哭过之后就如雨后天晴，很快被三颗糖哄得找不着北，除了眼睛还有些湿湿的，明媚的模样已然找不出一丝伤感。 　　下午太阳小一点的时候，古绫陪着岑钺下楼做复健，经过客厅，徐博士刚好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副拼图，看见岑钺推着轮椅要出门，忍不住问了句：“又去锻炼？” 　　“嗯。”岑钺淡淡点头。 　　他自己坚持复健其实并没有什么效果，无论是从医学上来讲还是技术上来讲都没有什么科学性，但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如果不这么做，似乎就连他自己也放弃了自己的双腿。 　　徐博士嘀咕着说：“你做那又没用，不如在家多休息休息。我认识挺多骨科方面的专家的，要不到时候问问他们。” 　　岑钺顿了顿，没有说话。 　　这种话他听过很多，“我认识一个专家”、“xx在哪里哪里治好了”……诸如此类的希望，岑钺不知收到过多少。 　　当初母亲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又一个渺小的希望，带着他到处奔波，母亲失踪离开之前，还抚着他的脸说：“仔仔，在家等我，妈妈这次找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岑钺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翻涌而起的悲伤和恐惧。 　　失去至亲的痛楚，不可能这样轻易消失。 　　他没有回答徐博士的话，也没有偏头看一眼，直接出了门。 　　傍晚时分，正是上学的孩子们做完作业，出来扎堆疯玩的时候。 　　岑钺一个人推着轮椅，到单杠边，抓住吊杆，用手臂支撑起自己全部的重量，勉强把腿放到地上。 　　又来了，那种锥心彻骨的无力感。 　　岑钺咬着牙，眼尾颤了颤。 　　明明是踩在坚实的沙地里，腰部以下的部位却仿佛是碰到了什么软烂不堪的沼泽，或者是毫无承载之力的棉花，骨头里滋生出无穷无尽的酸意，全部的力量到了下肢就全都流失，半分也找不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对于自己的身体，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力的酸楚混杂着羞耻感，这种痛苦早已盖过了手臂拉得酸痛的滋味。 　　岑钺努力地感受自己的双腿，一直坚持到力竭，才摔倒在沙地上。 　　岑钺手心里全是刚刚用力抓住吊杆摁出来的红痕，还有沾满的沙子，他把手摊在眼前，因为方才的用力过度，手指还有些舒张不开。 　　古绫飞过来，对着他手心吹吹，像是要帮他把沙子吹干净。 　　她根本吹不动几粒沙子，岑钺却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他弄干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把自己整个人“搬”到了轮椅上。 　　岑钺平静地挺直脊背，操纵轮椅回自己的那栋楼。 　　尽管已经经过了打理，但他身上难免还是有些狼狈。 　　一群小孩在游乐场里嬉戏追逐打闹，看见他，都纷纷停了动作，一声不吭地盯着他打量。 　　岑钺目不斜视，跟他们擦身而过。 　　等他走远了，那群少年才重新嘻嘻哈哈起来，勾肩搭背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笑话。 　　他们可以正常上学，可以跑跳，可以追逐，岑钺也不是没有过羡慕的时候。 　　但那是在最开始腿受伤的时候，他会羡慕，甚至会嫉妒。他以前也可以跑步，可以蹦跳，他是他们班里跑得最快的，每一次运动会，妈妈都会在终点捧着花，第一个迎接他。 　　他也会想，为什么变成残废的是自己，为什么失去走路能力的是自己？ 　　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岑钺对于生存的要求和希望不断地一再降低，只求能跟妈妈一起平静安稳地生活下去，就再也没了心思去羡慕其他人。 　　而直到现在，岑钺的心智，也已经成熟到不把这些同龄人放在眼里。 　　即便他知道自己可能是他们背后谈论笑话的对象，却连愤怒的心情也没了。 　　第二天早晨，岑钺又去单杠那里坚持了半个多小时。 　　以往，他锻炼过后就会直接回家，可是今天还早，路上没什么人，岑钺带着古绫去绿化池旁边看花。 　　过了会儿，他听见树丛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岑钺眉心微微一皱，把悬停在花瓣旁边闻来闻去的古绫拢进手里，塞进口袋，隔绝外面的声音。 　　“那个残废今天又去拉杠了。” 　　“呃，真的好恶心，我妈妈说那种瘫痪的残废吃喝拉撒都在轮椅上，脏死了。” 　　“就是，那天我从他旁边走过去，闻到一股好臭的气味，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还是垃圾桶的臭味。” 　　“我们去跟小区里的人举报他吧，是跟门卫说还是跟谁说啊，下次不准他再来用单杠，把器材都搞臭了……” 　　岑钺面色森寒。 　　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那边又传来一声痛叫。 　　“啊！你是谁啊，干嘛打人！”喊痛的是刚刚说话的男生中的一个。 　　岑钺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怒气冲冲地说：“打的就是你！还不够，你们几个，一人得挨一下。” 　　岑钺顿住，扭头看去，隔着枝丫树杈，看见徐博士一手拎着早晨买好的菜，一手竖着掌，对着几个小子的背使劲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在下午六点~ 　　—— 　　感谢在2020-08-09 08:23:12~2020-08-10 10: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了i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轩辕子丝 10瓶；:( 4瓶；周周晚声、101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你不要再打了！啊，救命啊，大人打小孩啦！”哭嚎声扯得老高。 　　徐博士边打还边教训：“哎，就打小孩，怎么了，小孩可以欺负小孩，大人凭什么不能打小孩？” 　　他干脆不讲道理。 　　不过徐博士好像就没有讲道理的习惯。 　　那几个小孩开始喊冤，扯着嗓子：“我们哪里欺负他？我们碰都没碰他！他本来就不配来玩这些器材，我们凭什么不能说！他都瘫了，永远是个瘫子了，他这是……叫什么来着，对，浪费资源！” 　　“你还在这儿说屁话？”徐博士抓着那个嚣张的又是啪啪几下子，“他凭什么不能用，他想用就用，你没资格说半个字，懂吗？再叫我听见，把你嘴绑起来，反正你不会说人话，浪费资源。” 　　“呜哇！”那个男孩终于被吓哭了，从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你，你是流氓，你骂脏话，我妈说了，骂脏话的都是没文化的二流子，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哼，好啊，等警/察来了，我就给他看我xx大学的毕业证，我去年还在那里当硕士生导师呢，你小学都没毕业，你更没文化，看警/察抓我还是抓你。”徐博士抱着手臂，十分傲娇。 　　“……”那男孩沉默了一下，痛哭出声，他世界观崩塌了，坏人有文化，真可怕。 　　那男孩是领头的，他一哭成狗熊，另外几个气势全散了，抖抖索索地站在那儿，害怕地瞅着徐博士，很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 　　徐博士瞪着眼睛，板着脸，看起来着实凶得很，把另外几个也挨个训了一遍，像训豆芽菜似的。 　　岑钺在花坛边，沉默了很久。 　　直到徐博士把那几个小子放走了，拎着菜上楼，过了很久后，岑钺才回去。 　　进门的时候，徐博士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又走回去。 　　背影朝着他，淡淡地随口问了句：“去哪儿了？” 　　“去街心花园逛了圈。”岑钺撒谎。 　　“哦。”徐博士没再说什么。 　　岑钺心里有些鼓噪。 　　他闭了闭眼，拉开卧室门，转身进去。 　　古绫没有听到刚刚的经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和往常一样，进了卧室后就从岑钺口袋里飞出来，陪在他身边玩闹。 　　岑钺移到窗边，对着窗外发呆。 　　徐博士竟然会维护他，这是岑钺没想到的。 　　他一直以来，都把徐博士当成一个陌生人，在他的世界以外的，对于他而言，全都是陌生人。 　　徐博士平时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岑钺以为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 　　正如当初所说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徐博士却在维护他。 　　岑钺感到了一丝茫然，好像习惯了干渴的人突然被递上一瓶水的茫然，好像把自己锁在小屋里才能得到安全感的人，突然发现屋外有守卫的茫然。 　　这种茫然感是柔软的，绵延的。 　　徐博士其实也不赞同他去锻炼，徐博士觉得这没用。 　　但是徐博士对那群半大的少年说，只要他想，谁也没有权利阻止。 　　岑钺抿了抿唇，不发一语。 　　古绫“咦”了一声，凑近，欢快地发现，岑钺头顶缭绕的其中一缕黑气，被一阵白光缠绕过后，淡了许多。 　　古绫咧开嘴，露出白白的小牙齿，正要高兴，忽然，耳边又传来了剧烈的声响。 　　“咚咚”、“砰砰！” 　　古绫呆住了。 　　她仔细地分辨，却依然跟那天一样，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咚咚”、“砰砰！” 　　那声音还在继续，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古绫慌了，很想知道这个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小小的身子悬浮在半空中，眼瞳逐渐涣散，感官被无限放大。 　　那阵敲击的声音，也在被放大，甚至在古绫的视觉中，形成了一道雾气，逐渐变浓，拉近，扩散，终于，直到近到一个距离的时候，雾气中间拉出了一条淡蓝色的细线，“叮”的一声绷直了，一端连着古绫，另一端延展向看不到的尽头。 　　古绫回过神。 　　这才听到，岑钺一直在旁边有些焦急地呼唤着自己。 　　“古绫……”岑钺紧蹙眉，双手捧着她，见她那不知何时变得无机质一般纯黑的眸子渐渐恢复了灵动的亮光，如平日一般天真无邪，才放缓了呼吸的频率，“你是不是不舒服？” 　　古绫摇摇头，忽然拉着他说：“岑钺，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古绫又摇摇头，盯着空中那根岑钺看不见的细线。 　　岑钺抿了抿唇：“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看到一个老人，很瘦，躺在地上，用一个盆盆，敲门。没有人理他，他不能动了。”古绫努力描述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岑钺明白过来，按照古绫的习惯，她应该是想去帮那个人。 　　况且，这种情况……岑钺想了一下，很有可能是哪个老人独自住在家里，突然出了意外动不了了，在艰难地求救。 　　岑钺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事关人命，他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岑钺点点头，把古绫装好在口袋里，拉开卧室门。 　　看他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徐博士也从厨房出来，问道：“干嘛去？马上吃早饭了。” 　　岑钺看了徐博士一眼。 　　忽然说：“博士，我有事出去，您一起吗？” 　　他年纪毕竟太小，如果那个老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原本，岑钺是打算先去试一试。 　　可是现在，徐博士……也是他可以信任的对象了。 　　徐文盛皱了下眉，显然是有些疑惑。 　　但他没说什么，甚至问都没问一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围裙解下来：“走。去哪儿？” 　　岑钺悄悄把古绫放出来带路。 　　古绫顺着那根细线，一直往前。 　　因为岑钺没说具体地址，只是闷头往前走，徐文盛也就跟着他步行。 　　徐文盛身体还算健朗，脚程快，甚至主动接过了岑钺的轮椅，推着他往前走。 　　“左转右转？”在一个巷子口，徐文盛停下来问。 　　岑钺往左指了指。 　　他们已经经过了三条街道，来到了相隔五千米的另一个小区。 　　古绫停下来，仰着头望着楼房的某一处窗口。 　　岑钺这才道：“20楼，有个人摔倒了，可能很危险。” 　　徐文盛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动作利落地转身，去找小区门口的保安。 　　“麻烦联系一下你们的物业管理员，我们有个朋友联系不上，好几天没通电话了，担心他出什么问题。” 　　那个保安防备地探出头看了眼徐文盛，打量了一遍，才说：“身份证呢？没有身份证不准进啊，得登记。” 　　徐文盛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社保卡，还有之前在大学里的工作证。 　　“我是xx大学的退休教授，要找的人是我朋友，请快登记吧。” 　　xx大学是全国有名的名校，那儿的退休教授，自然是受人尊敬的。 　　保安挠挠头，赶紧地一边写在记事簿上，一边打电话。 　　“喂？陈经理，麻烦您来一下，这儿有位徐教授想咨询一点问题。哎，好嘞好嘞。” 　　保安把证件还给徐文盛，说道：“今天值班的物业姓陈，马上来。” 　　岑钺收回目光。 　　如果他一个人来，恐怕保安都不会让他进小区。 　　那个陈经理到了之后，徐文盛很快跟她说明了情况。 　　“B栋二十楼？”陈经理翻了翻手上的住户名册，啊的一声，“是有个跟您差不多年纪的独居户，门牌号是B2003对吗？” 　　徐文盛看了岑钺一眼，微微点头。 　　“请您跟我来吧。”陈经理领着他们，用通用卡摁了电梯，一直到二十楼。 　　在B2003门口敲了半天门，里面没人应，陈经理无奈地耸耸肩，“不好意思徐教授，您的朋友是不是去外面旅游了？好像不在家。” 　　徐文盛蹙眉，似乎正在思考。 　　这时门里传来微弱的响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敲在墙上，砰砰咚咚地响。 　　古绫激动起来，绕着岑钺直打圈。 　　岑钺说：“他就在里面。” 　　陈经理也听到动静了，忙朝里面喊着：“胡叔？您在家吗？” 　　喊完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果然那敲墙的响声更加清晰了，只是听不见人说话。 　　“坏了。”陈经理忙拿着备份钥匙圈开门，总算咔哒一声把门打开，一股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是腐烂枯朽的气味，陈经理还没见着人，差点腿软。 　　“是饭馊了。”徐文盛扶了她一把，越过她迈进门去。 　　陈经理这才定睛一看，地上果然倒着剩饭，都已经馊得看不出颜色了，还有虫子在上面爬。 　　还好不是死人，陈经理捂着胸口大喘了一口气。 　　徐文盛把岑钺留在外面，没推进来，门槛有高度，岑钺一时之间也进不去。 　　古绫倒是跟进去了，她看见那个灵魂底色是白色的人，弯腰抱起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躺在地上那一个，头顶上只有一丁点零星的火苗，仿佛风中残烛，很快就要摇摆着熄灭。 　　“老胡？”徐文盛听见刚刚陈经理喊胡叔了，便这样称呼。老胡的手上干瘦，却仅仅攥着一个铁盆，他之前正是用这个铁盆在敲击着墙壁。 　　老胡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徐文盛狠狠掐了几把他的人中和太阳穴，迈步去厨房的位置接了一碗饮用水，把老胡抱起来，一点点喂水。 　　老胡嘴唇僵硬，喝得很急，几次险些呛到。 　　他浑身脏污，徐文盛却始终紧紧揽着他。 　　“陈经理，你带手机了吗——”徐文盛扭头问。 　　陈经理还没说话，岑钺在外面先答了一句：“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了。” 　　徐文盛点点头。 　　救护车很快到了，“老胡”完全不能自主移动，几个护士用床单把他兜住，小心地移上了救护车。 　　徐博士免不得又跟着去医院前后忙了一阵子。 　　等终于空下来，徐博士走到长廊的椅子上坐下，抹了把脸。 　　岑钺抿抿唇：“博士，辛苦了。” 　　徐博士摆了摆手。 　　他左右看了看，这儿没有摄像头。 　　徐博士转头，盯着岑钺，严肃地问：“小钺，我发现，你独自待着的时候，视线总是定在某一个地方，而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能看见什么特殊的东西。” 　　“比如……” 　　徐博士视线稍微偏移，接着，停在了某一处。 　　岑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徐博士停留的地方，正是古绫的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下一章入v啦！请大家多多支持呀~下一章今晚零点更新！ 　　现在晋江后台可以抽奖，等入v了之后就可以设立啦，下周一开奖，这期间百分百订阅率的消费用户抽一百个领小红包~（如果订阅人数多的话会多设置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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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霜弥怕大狗，二哥总把她护在身后，护得紧紧的。 　　长大后朗景淮把她搂在怀里，霜弥红着脸躲闪：“你、你走开，我怕狼。” 　　朗景淮眯着眼睛笑笑，继续嗅闻小姑娘的颈子：“你不怕。你早上玩我尾巴的时候，不是玩得很欢么？” 第22章 　　岑钺瞳孔微震, 呼吸停滞，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徐文盛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 缓缓道：“小钺, 你是不是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你不要怕，其实科学上来说, 有一个词叫做幻视，这也是很常见的。” 　　徐文盛用安抚的语气, 详细地阐述起来：“比如一个人在屋子里闷久了, 大脑神经也有可能会自动替你补足社交信息，所以才会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岑钺憋在胸腔里的那股气又缓缓散了。 　　他还以为徐博士要说什么呢。 　　幻视……他倒是替自己想了一个不错的借口。 　　“胡安平, 胡安平的家属在哪儿？” 　　通道口，护士扬着手里的单子问。 　　徐文盛转过头，起身朝护士走去：“我送他来的，不是家属。” 　　岑钺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他低头, 扒拉开自己的口袋，露出里面抱膝蹲坐着的小古绫。 　　徐博士已经察觉到异常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怀疑什么。 　　其实还有更多的线索，可以让徐博士产生更多的猜想, 但他却用“幻视”来解释, 还反过来安抚自己。 　　护士在那边跟徐文盛交谈着。 　　“……病人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身体还很虚弱，他的症状比中风要好一些, 不是心脑血管病变性质的，而是由于颈椎压迫等原因造成的神经麻痹和僵硬无力。” 　　“初步判断他从摔倒后到现在已经有两天了，这两天里病人滴水未进，所以导致了现在的极度虚弱, 还需要再调养一段时间。你们也真是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能让他独自在家里住着？这人出了意外，两天了到现在才发现，如果再晚一步送过来，病人恐怕就撑不过去了。现在后续护理，你们谁看顾？在这儿签个字。” 　　徐文盛揉了揉眉心：“谢谢护士，但我们都不是他的家属，只是普通认识的关系，不太方便照顾。来医院之前已经请物业联系他家人了，请您再等等。” 　　“啊？那你们是做好人好事啊，这也算救了人一命了。”护士脸色变得柔和，摁了几下圆珠笔，在纸上标记了什么，摇摇头叹口气，离开了。 　　仿佛是为了应证护士说的那句“救了人一命”，岑钺口袋里的古绫摊开双手，上面冒出一颗圆润的橙球，发着淡淡的光芒。 　　她知道外面很多陌生人，默默地把橙球先收起来，没有乱动。 　　徐文盛坐回长凳上，跟岑钺聊天：“哎，老胡也是可怜。” 　　刚刚的话题被打断，徐文盛就没有再主动提起，神色也一如既往。 　　岑钺抿抿唇，眼神有些深幽。 　　胡安平就是他们从那个小区里救出来的人，来了医院之后，物业陈经理断断续续介绍了一些情况。 　　胡安平以前是在工地上搬砖做事的，是苦力劳动者，不过也攒了钱，把几个儿女都送出去赚了文凭，听说现在在好单位工作。 　　现在家庭条件是好了，可儿女也忙，胡安平一个人住在小区里，周围邻居也很少见到有人来看他。 　　这没想到平时看着身体还挺健朗的人，犯起病来会这么毫无征兆又迅猛，大约还是早年做苦力留下的病灶，这一下子倒在地上一连两天动也不能动，只能活动下手指，用铁盆敲着墙壁求生。 　　可胡安平的邻居也早搬走了，他的动静没有人听见。 　　要不是有“朋友”突然想起来要看他，这一条人命说不定就这么在无望的挣扎中消失了。 　　徐文盛感叹了几句，坐在长凳上发呆，眼神凝着某一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岑钺默默地坐在轮椅上，陪在他身边也没说话。 　　折腾这一早上，都累了，徐博士出力最多，也很需要休息。 　　半个小时后，胡安平的儿子才姗姗来迟。 　　他穿着条纹衬衫，个子不高，胖胖的，板着张脸从人群里走来。 　　到了急诊室门口，他停下来张望着，到处乱看。 　　徐文盛注意了他一会儿，抬头喊了声：“你是胡安平的儿子？” 　　那人才猛然回头。 　　“哎，您好，我是胡森，是您把我爸送过来的吧？谢谢谢谢，等我爸好些了，一定好好感谢您！” 　　徐文盛站起来和他握手，点点头：“是。不过我们也就是普通认识，估计你爸对我印象也不深，这两天又这么混乱，他估计更记不起来我了。至于谢，就不用了，你们做儿女的，要多问候问候老人。” 　　胡森看着徐博士跟自己爸差不多年纪，态度也比较尊敬，但还是辩解了句：“前两天我还跟我爸打过电话。” 　　徐博士没说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做儿女的，在同一个城市，隔两天才一个电话，这是很值得骄傲的吗？且不说这个孝道到底尽得怎么样，现在的事实情况就是他亲爸身体出了问题，他怎么还有心思跟陌生人来计较这些。 　　胡森应该自己也是有些脸臊，见徐博士不说话，他挠了挠脸，走到一边不远处去打电话，转了两圈，电话那边的人终于接起，胡森低吼道：“你在哪儿呢？怎么还不过来。”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胡森怒气冲冲地指责：“爸出了事，还不是因为你平时不关心他？我工作那么忙，哪里有时间。” 　　“姐，话能这么说吗？人能这么做吗？当年爸把房子卖了供我读书还不是为了大局、为了祖业考虑吗，你不能因为你没上大学，就不认这个爸了吧！” 　　“……” 　　徐文盛冷着脸站起来，推着岑钺的轮椅，往外走。 　　这种家长里短的吵架，没必要再听。 　　医院离岑钺住的地方就挺远了，徐文盛带着岑钺坐公交车。 　　来的第一趟车很多人，徐文盛看了一眼，没上车，等了下一趟，车厢里挺空的，他才把岑钺的轮椅搬上去，安置在自己的座位旁边，不忘用手拉紧。 　　岑钺注意到这个细节，喉咙微微发紧，撇开头，把情绪藏在深处。 　　古绫悄悄冒头看了一眼，盯着徐文盛发了会儿呆，又悄悄缩回口袋里去。 　　回到家后，两人都用消毒液洗了手，徐文盛催促岑钺：“最好洗个澡，医院病菌多。” 　　岑钺点点头，回了卧室。 　　古绫晃悠悠地飞出来，手里托着一颗小橙球，递给岑钺。 　　岑钺知道，这是救胡安平换来的，他抿抿唇，问古绫：“这个，能给别人吗？” 　　古绫呆了呆，仔细想了下，奶声奶气地问：“要给徐博士吗？” 　　岑钺原本心情还有点沉重，被古绫这奶萌的一句给逗笑了。 　　“你怎么知道他叫徐博士。”他伸手把古绫托在手心里，用手指轻轻戳着她的脸颊问。 　　古绫有板有眼地说：“我听见你们叫他啦，就记住了，我超级聪明的。” 　　岑钺眼眸微弯，点点头：“是，我想给他。那个人是徐博士救的，我不应该拿。” 　　古绫对着手指，低头没说话。 　　岑钺以为她是舍不得，这个小家伙，有什么好东西只想着给自己，就算小气兮兮的，那也是为了自己。 　　岑钺笑了声，戳戳古绫的小手：“古绫乖，我们不抢别人的东西。” 　　公平。 　　小恩人明明遭受了那么多不公，从一个原本天生就可以顺风顺水的命格，被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被多少人掠夺了福运去，却还坚持要对别人公平。 　　古绫抱住岑钺，她真的好喜欢小恩人。 　　她软软地蹭了一会儿，抬头说：“可是我已经绑定了岑钺了，小橙球，给别人没有用。” 　　岑钺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摊开手，让古绫把这颗小球融化在他掌心，然后看到古绫双手捧腮，趴在他手心里，期期艾艾地说：“岑钺，我刚刚看到……” 　　“看到什么？” 　　古绫纠结道：“看到徐博士生气了。” 　　“生气？” 　　“嗯嗯。”古绫点着小脑袋，“他的灵魂颜色是白色的，不过，多了很多火一样的红色，他现在很生气，很生气，还有点伤心。” 　　岑钺长睫毛眨了眨。 　　伤心？ 　　岑钺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 　　他以前是不会在乎别人的情绪的，现在却因为这么一句而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岑钺很不习惯。 　　他甩甩头，对古绫招了招手：“我去洗澡。” 　　古绫听到他说洗澡，眼睛就一亮：“我也去我也去！” 　　古绫不喜欢刷牙，一般般喜欢擦脸，非常喜欢洗澡澡。 　　或者说，非常喜欢泡在水里玩。 　　- 　　岑钺用一个肥皂盒子给她当小浴缸，接了大半温水，放在洗手台上。 　　他自己移进浴室里，在帘子后面脱了衣服，撑着自己进浴缸里。 　　一起泡水。 　　古绫快乐地在肥皂盒里游来游去，她能看见岑钺坐在那儿，露出一个肩膀，正慢慢往身上撩水。 　　浴室里很安静，就只有古绫游水的时候噗噜噗噜的声音。 　　其实她洗不洗澡都无所谓，因为她有自我清洁的能力，之前她在外面玩，蹭了一身灰，回来抖一抖，就浑身干净了。 　　不过岑钺还是会每天给她擦擦脸擦擦手，还有叫她刷牙什么的，虽然每次刷牙都会被她想办法逃掉。 　　古绫跟着岑钺一起“洗澡”纯粹就是为了玩水，岑钺自己不洗的时候，还会把她和小鸭子玩具一起放到大浴缸里面，她一个人躺在橡胶鸭子背上飘来飘去就能玩一个下午。 　　橡胶鸭子是那种套装的，一只大鸭子妈妈，还有几只小鸭子。 　　古绫在肥皂盒里泡着水，靠在角落里，一边哼歌一边捏着一只小鸭子，捏得它“嘎叽嘎叽”一直叫。 　　岑钺洗好之后，又挪到帘子后面，把自己擦干，套上衣服，浑身清爽地出来，对着古绫招手。 　　“来，过来。” 　　古绫警醒地一抬头，盯着他，软乎乎地问：“做什么呀。” 　　岑钺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芭比娃娃套盒里的小牙刷，开始挤牙膏。 　　古绫见状，立刻不愿意地把小脑袋摆得像拨浪鼓。 　　岑钺一本正经地说：“每天吃那么甜，要刷干净牙齿。” 　　古绫摇头摇头，咧开小嘴，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给他看，示意可干净呢。 　　“不行。”岑钺操纵着轮椅过去，一把把她抓住，先用软毛巾把她身上的水擦干，然后把古绫带到洗脸池前面，抽出湿巾，小心地把她小脸擦干净，又拿起小手手擦干净。 　　她就那么一丁点大，岑钺连用力都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他低垂着眉眼，睫毛长长的搭下来，遮住黝黑的双眸，像灿亮的黑葡萄。 　　“哇……”古绫小小声地感叹，“好看。” 　　“嗯？”岑钺给她擦干净了两只小手，用鼻音问她，“什么好看。” 　　古绫笑嘻嘻地把他一指：“岑钺，好看。” 　　岑钺抿起唇角，笑意微微漾开：“古绫喜欢好看的吗。” 　　“喜欢！”古绫答得脆脆的，毫不犹豫。 　　“最喜欢吗？” 　　古绫纠结了，歪着小脑袋想来想去的。 　　岑钺眼眸渐深，又问了句：“想不出来吗？要和谁比较呢？” 　　居然还要思考。难道她还有第二个喜欢的人吗？ 　　他对古绫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少年音带着独有的温柔，古绫一点威胁性也没察觉到，十分苦恼地说：“好看的也喜欢，好吃的也喜欢，最喜欢……不知道。” 　　岑钺唇边的笑弧抿得深了些：“那我告诉你好不好？” 　　古绫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岑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古绫最喜欢的，是我。” 　　“明白了吗？”他还催她。 　　古绫猛点头。 　　“那你说一遍。”岑钺把湿巾扔进垃圾桶里，好整以暇。 　　本以为，这个笨笨的小妖精也只会呆板地重复一遍他说的内容，或许，语序还会颠三倒四。 　　结果古绫忽然促狭一笑，两只水润润的眼睛眯成了弯月牙儿，精神百倍地大喊。 　　“古绫最喜欢岑钺啦！” 　　喊完之后，她朝岑钺扑了过来，在他额头上软软地撞了一下，然后恶作剧成功地咯咯笑着转了两圈飞远。 　　岑钺愣住了，捂着额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水龙头，毫无缘由地开始洗手。 　　洗了一会儿，差点连水都忘记关。 　　岑钺抬眸，看见镜子里的少年，脸颊上已经被养得比之前丰润了些，耳垂红得过分明显。 　　那之后，大约过了两分钟。 　　岑钺才终于反应过来，好像，又被古绫逃掉了一次刷牙。 　　“……小坏蛋。” 　　岑钺把衣服放到洗衣机里，回到卧室，古绫就在那儿提醒他，要他吹头发。 　　“岑钺，吹头发，不可以感冒！” 　　小小的家伙，还一本正经的。岑钺好笑地把吹风机打开，古绫对着吹风筒口“啊——”的大叫，声音被风一吹，就变形成了“哇嗷哇嗷”，古绫笑得乐不可支。 　　这也能玩一会儿。 　　岑钺甩甩吹干的头发，清爽柔软的碎发落在少年的额际，已经隐约显露出日后更长大一些，美少年的影子。 　　如果他不是常年坐在轮椅上，那该有多完美。 　　古绫看了眼门外，忽然软软地问岑钺：“岑钺，你是不是喜欢徐博士？” 　　岑钺的动作一顿，惊讶而不解地转头看向古绫：“怎么这么问。”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哪个“外人”。 　　岑钺的世界已经封闭很久了，他仅有的情绪都给了古绫，这种词，离他很远很远。 　　古绫没有回答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啊？” 　　岑钺摇摇头：“不是。” 　　古绫嘀嘀咕咕：“你喜欢他哦，你很喜欢，我看到啦！” 　　岑钺本来觉得很荒谬，可是，他想到古绫之前说她看到了徐博士在“生气”和“伤心”，她是能看见“情绪”的，难道，古绫说的是真的？ 　　荒谬变成了不可思议。 　　事到如今，他早已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怎么可能还会对别人的情绪有所回馈…… 　　“啊！” 　　岑钺纠结的思路，突然被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给打断了。 　　他猝不及防地捂着膝盖，痛叫出声。 　　酸、软、刺痛，种种复杂的感觉从双膝中钻出来，仿佛有一个电钻在岑钺的关节之间碾动，即将要突破他的膝盖骨。 　　这痛感毫无征兆，来得极其迅猛，在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占据了全部的心神。 　　疼痛蔓延成一片片波浪般的鸡皮疙瘩，从岑钺的腰椎部位，一直爬满整个背部，他出冷汗，颤抖个不停，双膝感到难以言喻的寒凉和冰冷。 　　“岑钺！” 　　古绫大叫一声，冲过去，着急地围着他，看他痛楚难当的样子，却无能为力。 　　她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审查着岑钺头顶的颜色，发现并没有多出来的黑雾，古绫就更加搞不清楚，岑钺为什么会这么的痛苦。 　　她突然好讨厌自己，为什么自己只有这么点大，岑钺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 　　卧室门被砰的一声打开，徐博士皱紧眉拉着门，“小钺？” 　　他刚刚在外面，听到一声痛叫，接着就毫无声息，徐博士也顾不得之前约定的“不允许进岑钺的卧室”，就直接把门撞开了。 　　“小钺，你怎么回事？”徐博士大步迈进来，蹲在岑钺旁边，没有直接碰岑钺。他去了一趟医院，外套都是脏的。 　　徐博士飞快地打量了一遍岑钺，见他好好地坐在轮椅上，身上没有什么外伤，就放了一半的心。 　　但是看岑钺唇色乌青，也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岑钺连连吸气，在接受了那阵疼痛之后，他不再那么难以承受，而且，那阵疼痛犹如波浪，正在一圈一圈地减缓。 　　他勉强攥住拳，捱过又一波针刺般酸胀的疼痛，伸出冰凉的手指，在膝盖上碰了碰。 　　他感觉到了。 　　虽然凉，但是，是人体的温度。 　　他的膝盖，有感觉了。 　　岑钺指着自己的膝盖，深黑如墨的双眸中泛起碎片星尘一般的亮光：“我的膝盖……很痛。” 　　“很痛？”徐博士重复了一遍，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似的，“哦，很痛！” 　　岑钺点点头。忍着痛楚的小脸上，一片苍白。 　　徐博士拍了下他自己的大腿：“这大概率是好事啊！小钺，你别着急，你现在感觉怎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岑钺缓缓摇头。 　　疼痛正在逐渐缓解，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停止。 　　而且，这种效果和反应，应该是与古绫刚刚给他的那个橙球有关，并不是医学范畴的功效，如果要说的话，只能是被称为……奇迹。 　　他现在，正在接受这个奇迹。 　　以凡人的身体，接受神的帮助，当然会感到痛苦。就算去医院，医生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岑钺花了点力气，转了转眼睛，看向一旁的古绫。 　　古绫还不明白为什么徐博士说这是好事，只是看到岑钺疼，就很着急害怕地一直守着他。 　　岑钺摇摇头，朝她勉强扯了扯唇，露出一个笑。 　　徐博士看在眼里的画面，就是岑钺强忍着痛楚的同时，对着空气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他看着的那个存在，对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徐博士神色变得更加复杂，一向清澈得只有高傲的双眼里，不自禁地对岑钺流露出了怜悯和关切的情绪。 　　岑钺又休息了半个小时，痛感才终于差不多消失。 　　只是，双膝还是感觉寒冷无比，岑钺拿了暖水袋，盖在膝盖上，这才好受一些，终于能出去吃饭。 　　古绫坐在暖水袋上，兢兢业业地守着暖水袋，决心要和它一起照顾岑钺的膝盖。 　　徐博士坐在桌边叫他，眉飞色舞：“小钺快来，我联系了认识的几个专家，都说这确实是有所好转的征兆，这几天他们还在京城会诊，过几天，有个专门研究神经肌肉的教授有空，我请他过来给你看看！” 　　岑钺抿紧唇，道了声谢。 　　徐博士，确实是真心为他在考虑的。 　　岑钺一直不敢相信的就是这一点。他凭什么能够得到别人这样至纯的善意呢？ 　　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血缘上的父亲，这么些年来从没有正眼看过他，甚至还有很多的私生子嫉妒着他占据了这样一个头衔，上次看到过的那个陈健，就是其中一个。 　　其余的所谓亲人，他则是一点印象和概念都没有。 　　他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上亲缘淡薄的人，这个世界没有对他负责，他也不必对这个世界抱有爱意。 　　换句话说就是，他没有可以信任别人的理由。 　　可是现在，他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纯粹炙热的善意。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你们说要加更！！当当~六千字~ 　　最近这几天都会在零点更新，夹子当天会九点以后更新，比心！！ 　　—— 　　感谢在2020-08-10 00:07:28~2020-08-10 23: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了i了 5个；晴天不晒、墨陌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陌漠 40瓶；墨夭 10瓶；喔豁、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笑死，我刚刚试图开抽奖，打算多撒点红包吧，设置两百个！结果提示我：对不起，中奖人数不能超过当前收藏人数百分之五。 　　……是我站得不够高！ 　　很头大，明天白天再研究研究怎么办吧，先晚安大宝贝们！！ 第23章 　　对于这种善意, 岑钺是难以相信的，他早已结成了一张透明的膜，抵挡着外界给他的一切信息, 那是自我的保护墙, 也是跟世界的隔绝带。 　　他宁愿相信徐博士是另有所图，就像陈姨一样, 见母亲出事、他又不受待见孤苦伶仃之后，就迅速倒戈。 　　但是徐博士没有。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但是, 岑钺一直认为，那只是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而不属于他的世界。 　　这就是岑钺一直以来，内心抵触外人的真正原因。 　　可是在某个瞬间，岑钺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被串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在遇见徐博士的那天，他被古绫塞了一颗橙球。 　　那颗橙球融进他的身体后, 当时没有什么反应。后来在电梯里，他遇到郭听, 在郭听的网站上, 一眼就留意到了徐博士的资料。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那颗橙球，或许就是跟徐博士相识的契机。 　　原来是因为古绫。 　　我所在的这个世界, 原本没有光。是你拉着光朝我而来，我才见到了温暖的模样。 　　我不相信善良，但我信仰你，以及与你相关的一切事物。 　　如果光是你带来的, 那么，我愿意相信它不是海市蜃楼。 　　岑钺咽了咽喉咙，抬眼正正地看向徐博士。 　　他开口，有些艰涩：“徐博士，关于今天在医院，你说的幻视……” 　　“咚咚咚，开下门——” 　　“咚咚咚，有人在吗？我又来啦！” 　　岑钺：“……” 　　徐博士一怔：“是郭听。我去给他开门。” 　　郭听喜气洋洋地抱着一堆零食走进来，看见屋里没开灯，岑钺坐在客厅里，少年的表情好像有点严肃，气氛怪怪的。 　　郭听挠挠头：“你们在干嘛呀，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徐博士无言地看着他，伸手比了比门外：“……你现在也可以走。” 　　“别这样啊，”郭听探头看了眼餐桌，“哦我知道了，你们还没吃午饭呢，没事儿，你们吃，我不蹭饭！” 　　徐博士看起来很想一把关上门。 　　郭听赶紧溜了进来，换鞋，把手里的糖递给岑钺：“喏小钺，你尝尝这款糖怎么样，徐博士说你爱吃糖！” 　　“……”岑钺沉默了下，接过来，“谢谢。” 　　因为郭听的乱入，前面岑钺和徐博士说了一半的话只能中止了。郭听倒是一如往常，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在沙发上敲了一阵代码，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就美滋滋地打开某站开始追新番。 　　上班的时候哪能一边做事一边看动画片！还是自己当自己的老板最爽惹！没错，人类就不应该上班！ 　　郭听在心中疯狂呐喊，根本掩饰不住脸上快乐的笑容，随即指尖轻点，选中了一个宅男后宫风格的新番开始看。 　　自从徐博士察觉到了古绫的存在之后，岑钺就不怎么限制古绫在家里活动了。 　　再加上有上次岑钺跟徐博士下棋的时候，古绫出来捣乱，也没被岑钺训，古绫非常聪明地察觉到，岑钺的底线在后退，顿时胆子大了不少。 　　她伸出小jiojio在岑钺的底线边缘试探，从他口袋里钻出来，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仰着小脑袋回头看他。 　　嗯嗯，岑钺没反应。 　　那就再走两步。 　　古绫走到茶几旁边，又回头看他。 　　岑钺还是没有来捉她。 　　古绫顿时撒欢儿了，飞起来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好像在巡视领地似的。 　　客厅里最吸引她注意的就是郭听了，毕竟他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卡通形象，看起来是最有趣的。 　　古绫大摇大摆地落到郭听旁边的沙发靠背上，然后并拢着小脚脚，十分淑女地坐下来，跟他一起看动画片。 　　岑钺眯了眯眼，盯着郭听的反应。 　　郭听就没有什么反应。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番，被二次元小姐姐迷得神魂颠倒，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旁边还有另一个小观众。 　　直到屏幕里穿着海蓝色校服裙的女角色扣子掉了，捧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镜头移到某个部位，整个画面被充斥的时候…… 　　岑钺忽然操纵着轮椅冲到了沙发旁边，在郭听旁边抓了一下空气，扭过头脸色冷冷地离开。 　　郭听感觉一阵风从耳边刮过，茫然地回头：“啊？怎么了？” 　　他抓抓眉毛，一脸的茫然无辜。 　　徐博士则是看清楚了岑钺手里轻轻握着一把“空气”的动作，手指弯曲的程度很自然，绝对不像是无意为之或者是装出来的。 　　徐博士抹了把脸，没有说什么，走到沙发旁边，对着郭听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回你自己房间去看这种动画片！” 　　“噢噢噢。”郭听被揍了一下，瞬间急谦逊，意识到这儿还有小孩子呢，他连忙把笔记本屏幕合上，脸都红透了。 　　可是，不对啊，刚刚小钺明明是在对角线那头，要不是特意关注着他这边的动静，怎么会知道他屏幕上是什么东西啊！ 　　郭听挠挠头，欲哭无泪，却再也不敢摸鱼，乖乖地又重新开始工作了。 　　等郭听走后，徐博士也差不多收拾东西要回家了。 　　他出门之前，岑钺再次叫住了他。 　　“徐博士，我确实能看到特殊的东西，不是幻视。” 　　岑钺不再犹豫，直截了当地说出这句话。 　　徐文盛愣了下，试图冷静道：“小钺，一个人的心理能力其实是很强大的，有时候，甚至会把你自己都给骗了过去……” 　　“那徐博士您没有怀疑过别的东西吗。”岑钺打断了他，自己把一条一条证据数了出来，“在隔了三条街的小区里，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摔倒求救，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说养了猫，可是家里有看到过猫毛或者猫玩具吗？” 　　“博士，其实您不是没注意到这些异常，您问都没有问过我，就顺其自然地将自己称作胡安平的朋友，在小区物业面前是这样，在医院里对着护士和那个患者的儿子，也是这样。您明明知道我和他不认识，却能准确地报出三条街以外的小区里，二十楼有人需要帮助。” 　　徐文盛沉默了，他不知该说什么。 　　岑钺说的这些，他确实也觉得很不对劲，可是，或许是巧合呢？徐文盛之前是这样想的。 　　“那不是幻觉。”岑钺将视角往右上方瞥去，看着古绫说，“如果您不害怕的话，明天再过来的时候，我会证明给您看。” 　　- 　　大门关上后，岑钺看着空无一人的玄关，对古绫说：“古绫，我把你的存在告诉他，到底是对是错呢。” 　　古绫飘到他面前，落在他手背上，无声地安抚着他。 　　小恩人现在很焦躁，即便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正在极度纠结于自己所做的决定。 　　她伸出小手拍拍岑钺的手背。 　　岑钺深吸一口气，垂下头看她，嘴角弯着一个有些凉意的笑容。 　　“没关系，我给了他选择了。” 　　“如果他明天不再出现了，那么，我们继续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如果他把我所说的话告诉别人，试图暴露你的存在，我就会去告诉所有人，是我疯了，胡说的。一个走不了路、没有亲人的残废，疯了，不是很正常的吗，他们会相信我的。对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去做一个精神鉴定。” 　　岑钺低低地笑了一声，伸出食指，在古绫仰起来看他的鼻尖上碰了一下：“无论如何，你一定是安全的。” 　　“只要你是安全的，就够了。” 　　古绫用两只手抱住岑钺的指尖，黑溜溜的眼睛里，有些担忧。 　　- 　　晚上，岑钺的腿又疼了好几回。 　　他根本没有力气干别的，靠在床头，双手紧紧攥着枕套，额头的汗珠一大颗一大颗地坠下来。 　　古绫着急得要命，整个慌得不成样子，眼睛底下红彤彤的，看起来比岑钺还要可怜。 　　岑钺看着她那模样，都觉得腿上的疼没有那么难捱了。 　　他忍不住想笑，伸手让古绫停在自己手背上，慢慢移到面前来，唇色有些苍白，却还是打起精神，提着劲跟她说话。 　　“古绫，不怕……我这是在变好呢，因为你，我在变得越来越好。” 　　每疼一次，他就能感觉到膝盖下的筋脉更加有力，从一开始的寒凉彻骨，变得渐渐可以忍受，而小腿部的肌肉也开始感觉到了针扎和蚂蚁爬过的细细密密痛感，以及克制不住想挠的痒意。 　　岑钺只能用力攥着手，否则的话，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真会被那又痛又痒的难受给控制住，把自己的腿上挠得满是血痕。 　　他要撑住，忍住，撑过这一阵，就好了，一定会变好的—— 　　“铃铃铃！” 　　岑钺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艰难地偏头看了一眼，是岑天南。 　　又一颗汗珠从岑钺的长睫上凝聚、滚下，岑钺顿了顿，伸手接通了电话，他没有力气把手机举在耳边，就放了扩音。 　　“岑钺？你把陈姨也给赶走了？” 　　从话筒中传出的第一句，就是劈头盖脸的指责。 　　陈姨，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岑钺扯了扯唇，少年脸色苍白，腿上的痛楚一阵阵地传来，他仰靠在床头，没有答话。 　　“喂？不说话？”岑天南在那边的语气变得更加沉怒，赫然充斥着指责，“陈姨都跟我说了，你最近行为举止不正常。明天我过去，你跟我回京城，实在不行，就把你送到疗养院去住！” 　　电话挂断了，屏幕的光也随之幽幽地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岑钺：我选择自爆！（狂按自爆键） 　　小钺本质是个病娇啊啊啊啊—— 　　*夹子前每天只能更新三千字，争取夹子后日六！（抱头码字去了（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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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钺刚把被子拉上来盖好，觉得不对劲，顿了顿，问，“为了让我睡得香，所以我唱晚安曲吗？” 　　“对。”古绫用力点头，表示诚恳。 　　岑钺失笑，打了个哈欠，也不想去纠正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十分纵容地道：“那唱什么呢？” 　　“就唱《迷路的小花鸭》吧。”古绫在他耳朵旁边点歌。 　　岑钺暗笑，真的唱了起来，结果没唱几句，就被古绫打断了。 　　“你跑调啦！” 　　岑钺：“……” 　　古绫说：“你跟我唱。” 　　她嫩嫩的声音清甜地唱起来，果真唱得十分好听，而且唱完这首，她自动切换下一首，还时不时挥着小手伴个舞。 　　唱着唱着，她自己就睡着了。 　　小呼吸均匀地扑洒在岑钺脸侧，果真是睡得十分香甜。 　　看来之前她建议岑钺自己唱歌哄自己睡觉，果然是真心的，而且是有实效的。 　　因为古绫现在就把自己哄得可好了。 　　岑钺噙着笑，深黑的双眸在黑夜里微亮。 　　他没有再把小古绫送回小纸盒床里去，而是就着这样彼此依偎的姿势，闭上眼入睡。 　　这一觉，果真比平常要香甜。 　　因为前一晚睡得晚，第二天岑钺醒得晚了些。 　　他睁开眼，就隐约听到，卧室门外传来了一些动静。 　　是熟悉的、与平日一般无二、隔着门板传来的厨房洗菜切菜的声音。 　　岑钺起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怔忪。 　　徐博士准时来了。 　　在他昨天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 　　岑钺抿抿唇，伸手把小古绫推了推。 　　“古绫，起来了。” 　　古绫小手小脚摊开，呈一个大字型摊在他的枕头上，被他推了一下，揉揉眼睛，睁开看了他一眼，然后卷着身体往旁边一扭，侧着身继续睡。 　　岑钺：“……” 　　孩子要赖床，他……也没办法。 　　岑钺只好先自己去洗漱，整理完之后，古绫已经坐了起来，一脸呆呆地歪着头坐在他枕头上，看起来像一个没放稳的布偶娃娃。 　　岑钺好笑地过去，把她揣进兜里，出门之前，想了想，对古绫说。 　　“今天我们不藏着了，我们要在徐博士面前表演，好吗？” 　　“表演什么？” 　　岑钺想了想：“等会儿告诉你。” 　　古绫十分兴奋，拍起小手。 　　她喜欢表演。 　　要唱歌吗？还是跳舞呢？可是徐博士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呀。 　　在古绫的疑惑之中，岑钺已经推开了门。 　　徐博士听见动静，很快回头跟他打招呼：“早啊——”动作一顿。 　　显然是想起了昨天岑钺说的那些话。 　　徐博士挠了挠后脖子，有点僵硬地拧过身去，继续切水芹菜。 　　岑钺也没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转着轮椅移到了电视机旁边。 　　徐博士不自觉地用余光瞟他，似乎很想跟他说些什么，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岑钺没有回应他，直接打开了电视机，把switch游戏机放上主座，连接电视。 　　手柄一边一个拆下来，一个拿在手里，另一个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很快，游戏开始的音乐从电视机里传了出来，那欢快活泼的背景音乐声，似乎给这个早晨添加了一丝活力，徐博士像是放下心来一般，吐出一口气，不再乱瞟，开始认真下面条。 　　等装好了两碗面条，徐博士端着放到了客厅的餐桌上，握紧拳，像是给自己鼓了一把劲似的，转身对岑钺说：“小钺啊，我看你也想着玩游戏了，应该是心态好多了，那我跟你聊聊吧，其实这个心理问题啊……” 　　岑钺淡淡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注视着电视机屏幕。 　　屏幕上，是两个小人在握着网球拍打球，很容易看出，那个网球拍是通过岑钺手里的手柄控制的。 　　一个手柄，当然只能控制一个球拍，岑钺拿起他手里那个蓝色的挥了一下，网球被打过网，对面握着球拍的那个小人移动了两下，网球又被弹回来。 　　这显然是个二人游戏。 　　但是，徐博士只看见岑钺一个人在操作。 　　徐博士懵了下，哈哈笑了两声，摸摸鼻尖说：“这个，跟人机玩，没什么意思吧？小钺，你对面那个是电脑控制的吧。” 　　岑钺依旧没说话，他又挥了下手中的蓝色手柄，网球砸在地面弹过网，角度稍微有些刁钻，对面的小人笨拙地移动了两下，没有接到球，屏幕上打出一个大大的MISS。 　　徐博士：“……” 　　人机水平这么菜的吗？ 　　岑钺垂下视线，看着沙发上放着的另外一个红色的游戏手柄。 　　徐博士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看过去。 　　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个红色手柄，明明没有人在操控，摇杆却在轻微地旋转。 　　而且，随着它的旋转，电视屏幕上的另一个小人，也在随之移动脚步。 　　徐博士呼吸一窒，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岑钺把手柄放下，对着沙发平摊手心：“走，吃饭了。” 　　接着，徐博士就看着岑钺以手里捧着一个什么东西的姿态，转着轮椅到了餐桌旁边。 　　他十分自然地把空着的掌心对着桌面微微倾斜，似乎等待了一会儿，才移开手，然后拿出一个小盘子，把他自己那个碗里面的面条夹出来一些，吹凉，放在小盘子里。 　　然后，岑钺把小盘子放在桌面上，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来一把小叉子。 　　那个小叉子，怎么看怎么像那种小女孩儿玩的厨房游戏套装里的玩具啊！ 　　徐博士拿起玻璃杯里的水狂灌一口，试图冷静。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差点把刚喝进口里的水给喷出去。 　　徐博士看见，小盘子的位置上方，那把小叉子悬浮在空中，正一下一下努力地卷起盘子里的面条，然后被吞进空气里，消失不见。 　　徐博士呆若木鸡。 　　岑钺转过头，沉默地看向徐博士。 　　似乎在等待着他发表感想。 　　这就是他要给徐博士证明的。古绫的存在，不是幻觉，而是谁都否认不了的。 　　徐博士呆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双眼发直地瞪着那个空空的位置，问了句：“好吃吗？” 　　岑钺忍不住了：“是这个问题吗？” 　　“不是，”徐博士抹了把脸，依然痴痴地看着那边，“我这不是，看ta吃得挺香嘛。” 　　听见徐博士的话，古绫认同地举起小叉子，嗯嗯直点头。 　　岑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早该想到的，徐博士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 　　徐博士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看着古绫的方向，没有说话。 　　在场的，只有古绫吃得很无邪，很欢乐。 　　她不知道岑钺手心里捏满了汗。 　　也不知道徐博士在刚刚这一声叹息中，悄悄地把心中的“科学”二字给抹了去。 　　“我……” 　　岑钺和徐博士同时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徐博士：科（删除线）学（删除线） 　　—— 　　8月14日上夹子，更新会在九点或者十一点之后~么么哒 　　我看到你们对于小钺他爸的讨论了！嘎嘎嘎，我好想回帖，但是，具体的话……看明天更新！ 　　—— 　　感谢在2020-08-12 00:00:00~2020-08-12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135503 5瓶；周周晚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徐博士揉了揉鼻尖：“你先说。” 　　岑钺低声道：“她叫古绫, 关于她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徐博士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的顾虑, 它太特殊了, 如果被别人知道，会有无法预料的麻烦。” 　　……但是, 他为什么告诉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有所怀疑吗？可是岑钺明明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 　　徐博士看了看岑钺，深吸一口气, 对着空气里伸出一只手：“那从今天开始, 就是咱们三个好好相处了。” 　　一片寂静，徐博士屏息等待着。 　　良久之后, 徐博士觉得自己的指尖微暖，好像是有个什么小东西握着他的指尖晃了晃似的。 　　徐博士震惊地瞪大眼，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你你你快帮我看看，它是不是在跟我握手呢？” 　　岑钺无语地鄙视了他一下：“没有, 她在你的手背上蹦迪。” 　　古绫确实是在徐博士手背上蹦来蹦去。 　　她发现徐博士跟小恩人成为朋友了，她很开心！ 　　她也喜欢这个灵魂颜色白白的人。 　　徐博士舒了口气, 好吧，果然是过分联想导致的错觉。 　　他是看不到、也触摸不到古绫的。 　　但徐博士还是觉得很新奇。 　　吃完早饭后, 徐博士坐在桌边看书, 翻着一本天体领域的期刊杂志，刚看了几行字，就发现平展的纸页上, 莫名其妙被戳出来一个小坑。 　　他随手抚平纸张，过了几秒，那个小坑坑又出现了，好像有谁按在上面似的。 　　徐博士灵光一闪, 突然反应过来，转脸朝着那个方向，原本多么倨傲的一个人，此时竟然显得有几分拘谨，搓了搓手，轻声地问：“你也在看书吗？” 　　岑钺无言地注视着这一幕，古绫趴在徐博士面前的桌上，小小一只白嫩嫩的在那里，双手托腮，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的，悠游自得地在看着他手里的书。 　　听见徐博士问话，古绫就伸出手，在纸上点了两下。 　　“戳两下的意思……”徐博士思考着，“是说你看完了，要翻页？” 　　古绫用力点头，笑眯眯地又在徐博士的书上戳了一下。 　　徐博士捂住半边脸，倒抽了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你让开一下，我要翻页了。” 　　从岑钺提供的小叉子的大小来看，那家伙小得可怜，徐博士都担心自己翻页的时候扇出的一阵风能把它吹跑了。 　　翻了一页，徐博士往右下角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轻声问：“你还在吗？” 　　古绫在书上摸了摸，纸页荡出小小的波纹。 　　徐博士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就好像一个人在讨好一只名贵稀有的猫，很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对方不高兴，转身就悄无声息地离去。在“猫猫”面前，人类的尊严和脊梁又算得了什么。 　　岑钺眼睁睁看着徐博士以从未有过的卑微态度跟古绫对话，而无意之中降服了一个高傲成年人的古绫则无知无觉地晃着小短腿，双眼晶亮地把新一页内容阅览完毕，在书上拍着小手示意徐博士翻页。 　　徐博士确认道：“你看完了吗？” 　　纸张又晃动了两下。 　　两人就以这样的方式交流了好一会儿，半个小时过后，徐博士已经完全可以自如地和古绫沟通了。 　　只见他摸着下巴，“嗯嗯”直点头，语气透露着欣慰：“这样啊，你也觉得这篇论文在胡说八道啊！没错没错，你看它的数据都是最基础的演算结果，论点论据也是混乱不堪，根本就是取了一个引人眼球的标题来作为噱头而已，学术界里如果都是这样的人，可不行啊！” 　　徐博士看起来像是完全找到了知音。 　　岑钺无言地看着他，心里想道：不，博士，您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 　　以他对古绫的了解，她只是对书上的那些天体配图感兴趣而已。 　　他都听见古绫一边看书一边在唱“圆圆的球球”了。 　　但不管怎么样，徐博士今天过得十分满足。 　　在阳台上，他对岑钺感叹道：“她真是特别聪明机灵！我都开始喜欢她了。真是难以想象，一天之前，我还以为这是你精神紊乱之下的幻觉。” 　　岑钺没有答话，他认为古绫被人喜欢上，这是很正常的，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徐博士摸着下巴看向远方，表情有一丝晕陶陶的：“跟未知生物交流的感觉，还真是妙，有一种在实验室里不小心被微量电流麻痹了大脑神经的感觉。” 　　岑钺扯了扯唇，他对这个比喻倒是无法感同身受。 　　“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还存在着其它这样的未知生物呢？”徐博士以他的眼界开始畅想，“如果有的话，或许我也可以养一只。哎要不然，我看古绫也挺喜欢我的，她还叫我帮她翻书呢！干脆让古绫……” 　　“她是我的。”小少年终于再也憋不住，出了声，狼崽子一般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徐博士，令人想起了幼兽从嗓子里呼噜呼噜警告的画面，“她充其量只是不讨厌你，你不要想多了，她喜欢的只会有我一个人。” 　　徐博士挑了挑眉，面对一说到这个话题就战斗欲很强的少年，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岑钺的手机响了起来，少年微怔，低头接起了电话。 　　“喂。” 　　“岑钺，开门。” 　　岑钺长睫微颤。 　　岑天南就在门外。 　　徐博士察觉到了男孩子变换的脸色，问了句：“怎么了？” 　　岑钺绷着脸，绕过他去开门：“我父亲过来了。” 　　“……你谁？你父亲？谁父亲？”徐博士挠头，他发现自己已经非常习惯于岑钺独自生活这个设定了，突然冒出一个父亲，这还真是不习惯。 　　他跟在岑钺后面一起到门口，岑钺自己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岑天南，他还穿着一身西装，肩上被雨水淋得微湿，一只手拿着手机，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不耐。 　　他一出现，原本趴在客厅桌上的古绫就冲了过来，张开双手，以小身子挡在岑钺前面，用力地瞪着岑天南。 　　“什么时候把锁换了？”岑天南隐忍着怒气问。 　　“陈姨走之后。”岑钺没什么情绪地回答。 　　陈姨走的时候并没有拿出这个屋子的钥匙，可能是忘记了，也可能是故意的，岑钺也没想过去要。既然陈姨都走了，换个锁不过分吧？至于岑天南，岑钺根本没想过要通知。 　　岑钺等在门口，看起来并不想让岑天南进门，这无言的排斥后者自然是感受到了。 　　屋内光线比较暗，显得这间屋子更加的逼仄狭窄，这个小小的居所看起来十分的廉价脆弱。 　　岑天南眼中流露出嫌弃，他盯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顿地斥责道：“你看看你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你明明可以享受很好的人生，却因为你耍的小性子，做了这些错误的决定，才会导致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错误的决定？”岑钺抬头看着他，“比如说，哪些错误的决定？” 　　岑天南微滞，对他来说，岑钺独自住在外面，这就是最大的错误，但是仔细一想，岑钺最开始搬出来，似乎是因为他跟黄愿之间的争执，才导致黄愿带着岑钺离开了岑家。 　　他终究是迁怒了，黄愿离开岑家之后，最后传回来的竟是死讯，岑天南事实上到现在还有些无法接受，他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能迁移到跟黄愿一起离开岑家的岑钺身上。 　　岑天南指责道：“陈姨全心全意地照顾你那么久，你却把她赶走，换成这个奇怪的老头，你这难道不是在摧毁自己的生活？如果你想跟你那个母亲一样，用自虐的方式结束生命，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岑家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 　　“喂，什么叫奇怪的老头？”徐博士怒了，气得摇头，“哇，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教养！小钺，这是你爸？你平时怎么不教教他？” 　　岑钺：“……” 　　奇怪，刚才还涌动的怒气，突然平息了好多。 　　博士，干得漂亮。 　　再看岑天南，他果然气得脸色发青。 　　论斗嘴，岑氏高高在上的掌权人怎么会是社区里跳广场舞的老太太老爷爷的对手，而这些老太太老爷爷，全都是徐博士的手下败将。 　　岑钺反问道：“你说，陈姨什么都跟你说了，她说了什么？” 　　岑天南厌恶地开口：“她说你自从……你母亲，出事以后，就变得脾气暴躁，阴晴不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岑钺，我会把你送到疗养院去进行心理干预。” 　　徐博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 　　岑钺却是有些想笑。 　　那个陈姨，还真是好摆布。 　　居然真的明明白白地按照岑钺告诉她的，这么跟岑天南说了。 　　一点情面也不留，同时也，一点脑筋也没有。 　　岑钺扯了扯唇：“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为什么？”岑天南拧眉，“自然是实情如此。” 　　他挑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他身上满是病菌。 　　岑钺冷冷地说：“那陈姨名下的普通公寓，突然换成了京城的学区房，这个事实，你又知道吗？” 　　岑钺对岑天南甚至尊称都没用上了。 　　“你在说什……”岑天南不耐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陈姨若真是全心全意照顾岑钺，为什么要在离开后说岑钺的坏话？如果这是普通人爱嚼舌头论长短的毛病，她一个普通人，又凭什么这么轻易地换到了学区房？ 　　是谁替她办的，交易条件又是什么，这种事情，查一查，很快就能清楚。 　　岑天南怔愣在原处，很快发了几条消息出去安排事情，等到此时，岑天南才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自始至终站在门外。 　　而岑钺，一句“父亲”都没有对他叫过。 　　除此之外，岑天南总是觉得自己面前有着一股看不见的威压，他的直觉是很敏锐的，能够明确地感觉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而且，似乎随时要对自己下手。 　　难道是这个老头？ 　　徐博士一直站在岑钺身后，像是个靠山一样，此时也确实在冷冷地瞥着岑天南，目光之中没有一丝尊重。 　　岑天南早习惯了万人之上的地位，可是在这道门前，他莫名感觉自己变成了万人唾弃的对象。 　　他厌恶地看了徐博士一眼，对岑钺说：“事实到底如何，我会去调查。岑钺，我有话-c-x-团队-跟你说，出来换个地方聊。” 　　岑天南不大愿意进这间屋子。 　　刚好，岑钺也并不欢迎他。 　　而且，岑钺同样也有话要对岑天南说。 　　他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推着轮椅出门。 　　“小钺？”徐博士喊了他一声，转身拿外套，似乎准备一起去。 　　徐博士瞪着岑天南的目光，完全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坏人，岑钺单独跟他出门，徐博士不放心，担心他对车越不利。 　　岑天南莫名舌根有些苦涩。 　　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才是岑钺的父亲，亲生的有血缘的那一种，为什么现在似乎变成了敌人？ 　　黄愿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岑天南咬了咬牙，转身走在前面。 　　岑钺对徐博士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他转动轮椅跟了上去。 　　徐博士挠了挠后脑勺，收回手。 　　这确实是父子两个的事情，小钺不让他干预，他也不好说什么。 　　做晚饭吧，等会儿小钺回来，刚好就能吃了。 　　岑天南却是带着岑钺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动物园。 　　岑钺看着车窗外的接道，瞳孔微微睁大：“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岑天南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换了个坐姿。 　　很奇怪，他站在岑钺租住的那个小公寓门口时，不想进去，就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很浓烈的威压，似乎在极度排斥他进入对方的领地。 　　岑天南本以为那是来自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可是现在在车里，只有他和岑钺两人，他感觉到的那股威压却并没有消失。 　　岑钺低头，看似不经意地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掌心里轻轻划了一下，遮住了古绫坐在他手心里，直直瞪视着岑天南的视线。 　　古绫：“盯——” 　　她双腿曲在胸前，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像看守重刑犯一样专注地看守着岑天南。 　　即便岑钺的手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的视线也岿然不动。 　　岑钺无奈地放下手。 　　车子停了下来，岑钺解开安全带。 　　“这里……是妈妈带我来过的。”岑钺低声说。 　　忽然，他想到什么，低头向口袋里看去。 　　他共享过古绫的记忆，再结合他自己的记忆，当初，他就是在这个动物园里的小池塘边上，遇到了古绫。 　　岑天南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岑钺的思绪。 　　“是的，岑钺，我后来想办法搜寻过你们的信息，我知道，黄愿带你去过很多地方。”岑天南微微垂着头，侧脸看起来似乎有些失落，“她原本也问过我，要我一起去。” 　　曾经没有履行的约定，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了机会。 　　气氛似乎突然变得伤感起来，岑钺却没有被拉入这种伤感。 　　他冷静地看着岑天南，说：“那么，你今天带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越是提起母亲，我只会越恨你。” 　　岑天南是故意来拉仇恨值的吗？ 　　那他做得很好。 　　岑钺几乎是面无表情。 　　岑天南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奇怪于，岑钺没有跟他共情。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岑钺，你母亲的去世，是意外，我是你父亲啊，难道你不想弥补这一切？你为什么不明白，我会像你母亲一样对待你，生活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是的，你说得对。”岑钺直直地看着他，“母亲的死，对于你的生活来说，并没有什么改变，少了我，更加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请你以后可以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你说……什么？”岑天南震了震。 　　岑钺继续道：“我和你来这里，也是有话要对你说。我母亲死后，应该有一部分遗产是我可以继承的，我会想办法找到代理的律师来跟你商量这件事情，请你把母亲的遗产转交给我，从此之后，我们没有什么必要再联络了。” 　　岑钺说着远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成熟的话。 　　但可以想见，他对此思考、筹谋了多久。 　　上一次见面，岑钺并没有提这个事情，现在看来，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当时还没有了解清楚遗产继承的概念，所以暂时没有提吧？ 　　岑天南忽然感到一阵迷茫。 　　黄愿……死了。那之后有一个月左右的记忆，在岑天南的脑海里是模糊的。他不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还在一如既往地工作。 　　没错，一如既往。 　　他的生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就好像黄愿只不过还是在闹脾气，带着岑钺在外面生活。 　　岑钺也没有传来什么特殊的消息，一切都那么平静。 　　所以岑天南一直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真实感，就好像一个已经设定好程序的情节点，只有某个□□被引发之后，其中的角色才能感受到后续的喜怒哀乐，而那个□□迟迟没有到来。 　　现在它来了。 　　岑天南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清清楚楚地要求不再来往，分割遗产，断绝关系。 　　他的儿子。他们之间的纽带，本应该是他的妻子。 　　现在岑天南才彻底明白过来，他们之间的纽带已经断了。 　　那个□□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引燃了。 　　岑天南双目猩红，俊朗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 　　但是岑钺早已对他失去了兴趣，看也没有看一眼。 　　岑钺偏头看着空气中的某处，淡淡地说着：“说实话，我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合适的律师还没有找到，现在也依旧用着你给我的生活费。所以请你那边尽快一些，我不想再用你的钱了，这样才可以尽早和你理清关系。” 　　回去的路上，岑钺坐的是公交车。 　　车上人不多，司机帮他搬了轮椅。 　　岑钺看着窗外的景色，想到最后一言不发的岑天南，他也有些意外，今天竟然会这么的顺利。 　　从一开始，就很顺利。那个操纵陈姨的女人，竟然真的这么不长脑子，泼人脏水的事情，说干就干，难道不怕被抓到把柄…… 　　岑钺突然一顿。 　　不对，他现在才想到，仅仅凭借他的能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地戳破两个成年人携手的阴谋，更别说这还是赌上了一套学区房的阴谋。 　　代价这么昂贵，却一戳就破？ 　　现在想来，他找到陈姨和人交易的线索，也太轻松了，简直像被人刻意降低了难度。 　　岑钺猛地翻开口袋，对着古绫说：“又是你，是不是？” 　　白嫩嫩的小精灵早就不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见他翻开口袋盯着自己看，就黏糊糊地往他怀里钻。 　　今天小恩人没有被坏人欺负，古绫很满意，在岑钺自然而然伸出来接住她的手心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 　　同一时间，某个角落里，空气中传来刻板无感情的电子音：“……岑天南突破了心理防线，终于承认黄愿的死讯，精神崩溃，狂性大发。穿书目标《爱的囚徒》指定剧情已触发，请宿主做好穿书准备，倒计时开始，三、二、一。宿主已成功投放，穿书攻略系统祝您早日完成任务，平安愉快。” 　　- 　　“咔哒”一声，门落锁的声音响起。 　　徐博士赶紧抬头，看清门口的人：“小钺，你回来啦。” 　　岑钺和徐博士对视，稚嫩的脸上，终于多了丝柔和的色彩。 　　有人等他回家，有人叫他“小钺”，语气亲昵。 　　他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 　　自从小古绫来到他身边后，他每一件事情，都在让生活变得更好。 　　包括今天所做的决定。 　　岑钺转动轮椅，去洗了手，坐到餐桌边上。 　　餐桌上已经装好了两碗米饭，另一个小碟子上用白米饭摆了个半圆，用土豆泥画了两道弯弯的眼睛，看起来是个很慈祥的笑脸，旁边放着一把小勺子，古绫专属的小勺子。 　　岑钺微微笑了笑，拿起筷子，古绫也特别高兴，拿着小勺子朝徐博士不停鞠躬。 　　“它……它干嘛呢？”徐博士眨眨眼，看着不停晃动的小勺子。 　　岑钺抿着嘴角：“她说，谢谢你。” 　　后面三个字，岑钺的声音有些沉。 　　这不仅仅只是古绫想说的话。 　　徐博士脸一红，偏开头用力咳嗽起来，咳得特别假，眼神乱瞟，不自在地转移话题说：“啊，吃菜吃菜，快吃菜。”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黑，屋内暖黄的灯光照着长桌，饭菜的香气，碗碟碰撞的声音，就已经能组成最热闹的图景。 　　作者有话要说：　　古绫is watching you 　　渣爹的身份哈哈哈早就有人猜到啦_(:з」∠)_背景板而已不用在意~ 　　亲亲所有大宝贝子！ 　　—— 　　感谢在2020-08-13 00:00:00~2020-08-14 23:0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了i了、长风 3个；贺家姑娘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皮诺 30瓶；只途径了盛开 20瓶；阿染锅、花、?賴賴賴貓?、是宛亦呀、于夏 10瓶；中二病统治世界、是大魔王啊、墨夭 5瓶；小橘要吃饱 3瓶；软梦依依 2瓶；今天追的小说更了没、周周晚声、夭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来, 动一下这只脚试试。” 　　岑钺双手紧紧握着轮椅扶手，盯着自己的双腿，憋着嗓子用力, 放在轮椅上的双腿却纹丝不动, 始终没有抬起来半分。 　　他呼出一口气，细密的冷汗从额角冒出来。所有使出去的力气都像是泥牛入海, 对于自己的双腿，他没有办法控制。 　　“啊, 果然两条腿都不能自主行动啊。”屈着一条腿蹲在岑钺面前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 又从随身背着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贴在了岑钺的小腿上。 　　很烫, 岑钺没忍住“嘶”了一声，蹙眉看过去。 　　中年人点点头：“嗯，是有感觉的。具体的检测我现在没有设备做不了，不过初步估计你这个问题不是很严重, 配合治疗和复健，是可以康复的。” 　　岑钺眸光闪烁, 额角的汗凝聚成滴，从脸侧滑下。 　　他记不清自己被母亲带着去过多少医院, 找过多少医生, 其中不乏省级三甲医院的特邀名医，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积极的答复，他的这两条腿就像两截木头一样令人束手无策。 　　这还是第一次, 听到有人用这样轻松的语调告诉他，没什么大问题，积极治疗，就可以康复。 　　岑钺低着头没有说话, 如若这位医生知道他一个月前还在失禁的状态，腰椎以下完全不能自理，一定会不可置信。 　　他真的摸到希望的边缘了。 　　岑钺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视线转向右边，攥着轮椅扶手的右手，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根手指，古绫很默契地飞过来，坐在他的食指上，双腿挂在空中晃，大眼睛望着他，满是担忧。 　　岑钺朝她笑了笑。 　　那位医生收起箱子站起来，转头朝徐博士打招呼：“师叔，我这边已经看过了，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个事儿挺麻烦的……” 　　医生看向岑钺。 　　岑钺微微握拳，心又提了起来。 　　那医生说：“就是你这边没有三甲医院，我没法以出公差的时间过来，只能去挂我那个医院的号了，挺麻烦的，之后还要住院。” 　　岑钺有些呆，出神道：“就这？” 　　“啊。”医生挠了挠头，回想下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要补充，想完之后，点点头，“嗯，就这事了。” 　　岑钺提起的心又缓缓降了回去。 　　他真的不习惯这样顺利的感觉，中途竟然没出什么问题，岑钺有些恍惚。 　　徐博士过来拍了拍那个医生的肩膀：“行啊盛星，辛苦你了，吃了饭再走吧。” 　　盛医生无语道：“师叔，我接了你的消息，是休了年假过来的，以为你会带我玩儿一圈呢，你叫我吃了饭就走？” 　　“哎呀，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工作嘛，不方便……”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 　　岑钺深吸口气，对手心里的古绫说：“我真的要治好了，是吗？” 　　古绫抱着他的拇指蹭蹭。 　　小恩人头顶的黑雾已经少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消失，她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因为有外人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古绫没有在桌上吃。 　　徐博士单独给她熬了一小锅甜粥，放了很多材料，煮得腻腻的，等会儿放凉了可以直接用勺子挖着吃。 　　期间徐博士跟盛医生说话，聊他们学术上的问题，还有以前学校里的师长亲友的近况，从头到尾盛医生没有问过岑钺的身世，大概是徐博士提前跟他打了招呼。 　　吃饭到一半，徐博士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眼，皱着眉放下筷子，走到一边去接。 　　屋子不大，餐桌上也能隐约听见徐博士在跟电话那边有些不耐烦地说：“我都跟老胡说过了，不用来找我，你们也不用谢我，有这空闲，多陪陪长辈……” 　　盛医生好奇，问岑钺说：“这是怎么回事？小钺你知道吗？” 　　岑钺点点头，把之前徐博士救了人的事情跟盛医生说了。当然，省略了如何发现那个人有危险的部分。 　　盛医生点点头，笑道：“我这师叔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看着特难相处，其实是个大好人，从以前就特别爱做善事。” 　　盛医生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眉眼带笑，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几分。 　　岑钺应了一声，说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徐博士像是很讨厌胡森……就是那个被救下的人的儿子。对方这几天经常打电话来，要上门感谢，徐博士每一次都拒绝，拒绝得都快暴躁了。” 　　盛医生摇摇头，说：“能不讨厌吗？徐师叔的父亲，也是我们学校的老教授了，我听说，临终前同僚们去看他，他还在病床上数落徐师叔，说他老大不小了没个正经，不结婚生子。” 　　“徐师叔的父亲啊，为这个事情跟徐师叔斗了半辈子气，最后了都还没和解，其实也就是操心徐师叔晚年，怕他一个人不成家，形单影只的。都说人家结婚，养儿防老，可这哪有说得准的，辛辛苦苦养了儿，照样不防老的，现在社会上多了去了。” 　　“所以徐师叔看到这种事情，自然会生气了，不过他不是生别人的气，是还在跟他爸生气呢。徐师叔是气他爸一辈子也没理解他，哎，我这师叔啊，甭管多大年纪，有些地方，还是像小孩子一般心性。” 　　岑钺捏筷子的手紧了紧，问：“徐博士，到现在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吗？” 　　盛星点了点头。 　　岑钺沉默地微微低下头。 　　这个信息，在当时徐博士的求职应聘简介中，是没有提到的。 　　所以说，徐博士一直是一个人。 　　盛星笑着对岑钺说：“不过小钺，你跟我师叔处得还挺好的啊，他那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太孤高，能跟他玩到一起去的可不多，总是容易被嫌弃，也就只对小孩子有点宽容度了。” 　　岑钺定定地看着他。 　　岑钺终于明白，为什么徐博士会留那样的信息。 　　“照顾小孩，我和小孩，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是想找工作而已，或许是从学校的工作退休之后，感到孤单，想找个陪伴。 　　再碰上胡森这样的案例，他感到生气，同时又感到伤心，是在看到别人的境遇之后，对自己的晚年也有了焦虑感吧。 　　盛星果然没有留很久，吃过午饭就去了机场。 　　徐博士送他上了出租车，拍拍手上楼来，换鞋关门。 　　岑钺转着轮椅，从房间出来，沉默地看着徐博士。 　　徐博士惊悚道：“你干嘛？眼神很奇怪。” 　　岑钺坐到桌边，说：“我想修改下协议，增加一点内容。” 　　徐博士狐疑地跟着他坐到桌上，两个人隔着一张长桌对坐，岑钺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十分有谈判架势。 　　徐博士：“？？？”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不能输，于是也端着手，脊背挺直，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岑钺。 　　“你想改什么？”徐博士的语气中明显有着防备。 　　难道是这小子要跟他闹脾气了？要辞退他？ 　　徐博士冒出许多个想法，越想越生气。 　　岑钺拿出准备好的纸质协议，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然后指着其中一行道：“这里，我想将乙方的工作模式修改为住家保姆，即，更正为，乙方在甲方家中居住，直到协议失效日。” 　　徐博士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怔忪，他呆了下，重复道：“什、你说什么？” 　　岑钺耸耸肩，把原协议收好，淡淡地说：“住家的话，因为我需要承担多余的水电费，所以发给你的工资会少一点，至于少多少，这个数额是可以商量的。” 　　“是这个问题吗？”徐博士忍不住站起来，双手按在桌面上，双目炯炯地盯着岑钺看，“你要我搬过来住？” 　　……这话怎么怪怪的。 　　岑钺不擅于处理这种场面，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尽量淡定平稳地说：“我主要是为了考虑可以少开点工资，省点钱，毕竟我现在还没有什么钱的。” 　　他抬起眼看了看徐博士：“不过，当然也是尊重你的意见。你如果愿意过来住，那当然、咳，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在场有一个傲娇，那么场面将会难以沟通。 　　如果在场有两个傲娇，则注定了，另一个傲娇必须妥协。 　　徐博士妥协了。 　　他双眸发亮，看着岑钺，掩饰不住地露出笑意：“……好，我找个时间，就搬过来。” 　　岑钺抿紧唇，在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热之前，转动轮椅迅速逃回卧室。 　　他们都知道，这就是从今以后一起生活的约定。 　　类似于，成为家人的约定。 　　“岑钺岑钺！”古绫飞过来，到他面前停下，疑惑道，“岑钺，你脸很红。” 　　岑钺抬起手掌捂住半张脸，含混地对古绫说：“古绫，以后我们要和徐博士一起住了。” 　　古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博士本来就和我们在一起啊？” 　　岑钺摇摇头，试图解释：“以前，徐博士只是和我们一起吃饭。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古绫双手托腮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徐博士要和你一起睡觉觉吗？” 　　“？？不会啊！”岑钺用力摇头。 　　古绫于是更加不明白了：“那有什么区别呀，以前也是一起吃饭，不睡觉，现在也是吃饭，不睡觉。” 　　岑钺顿了顿，反而放松下来。 　　是啊，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他没必要有什么压力，就像从前一样生活就好了。 　　能最终走到一起的人，都是顺其自然的。 　　- 　　好不容易预约到了盛星所在医院的床位，岑钺要在医院住一个星期左右，接受各项精密的检查，还要做第一阶段的治疗。 　　只是，那所医院在京城。 　　岑钺对着桌子发呆出神，被洗完澡走出来正擦头发的徐博士看到了。 　　“喂，小子，你是不是在担心治病的事啊？”徐博士一边甩毛巾一边问。 　　岑钺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没有。” 　　“嗐，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机器对着你钻两下，这么粗的针对着你打两下，”徐博士拇指和食指一碰，比了个圈的手势，“没什么好怕的啦！” 　　岑钺：“……”他转过轮椅就要走。 　　徐博士赶紧叫住他，咳了两声后，似乎勉为其难地说：“嗯，那我也不是不可以陪你去啊，毕竟你一个人去医院住一周，只有护工照看的话，想想还是有点可怜吧。” 　　岑钺顿住，背对着徐博士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他没说什么，操纵着轮椅离开，只是背影明显轻松了很多。 　　徐博士摇摇头，看起来再怎么是个小大人，到底也还是个小孩子啊。 　　不过，岑钺担心的其实不是徐博士以为的一个人住院会害怕的问题。 　　他担心的是，那个医院在京城，很难说岑家不会知道他去住院的消息，上一次跟岑天南不欢而散，岑钺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最后岑天南也没有答应他什么，只是自己坐在那儿发愣，岑钺等得不耐烦，就直接走了。从那之后，他和岑天南没有再联系过。 　　岑钺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前，“父亲”这个词在他脑海中代表的是权力的象征，是让人又惧怕又好奇的存在，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岑钺渐渐地意识到，岑天南似乎并不像他以往的认知那样威严，反而显得有些脑筋不正常。 　　他的行为举止很扭曲，似乎随时都想张扬自己的狠厉霸道，但是在岑钺看来，却像是一个戏过头了的演员。 　　例如岑天南随时随地都准备发怒的性格，以及他周围的人对他的绝对诚服。岑钺还记得，那天陈健对着岑天南下跪的场面。 　　简直是不可理喻。岑天南周围似乎都没有什么正常人。 　　有的时候岑钺都很疑惑，在这样一个人的带领下，岑家的产业怎么还能一直赚到钱的？ 　　说实话，就算岑钺不认识岑天南，也没有因为母亲的事情对岑天南怀有恨意，看到岑天南这种人，也是必须要远离的。一个高高在上的暴君，喜怒无常的疯子，简直就是垃圾人，到底哪里值得这么多人追捧。 　　从各个方面上来说，岑钺都不想和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碰到他就没好事。 　　岑钺叹了口气，沉闷地看着窗外，很难高兴起来。 　　他的叹气声，把古绫招惹过来，盯着他直看。 　　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似乎执着地要探测出岑钺不高兴的原因。 　　古绫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但是决定哄哄他。 　　于是去小盒子里拿来小梳子，和小皮筋，递到岑钺手上。 　　岑钺一愣。 　　古绫乖乖地背转身对着他，十分大方地说：“给你梳吧。” 　　每次小恩人给她梳头发的时候，都很开心！虽然梳得丑丑的，可是看在小恩人现在不高兴的份上，她就忍一忍吧。 　　岑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起小梳子，对着古绫的头发跃跃欲试。 　　上一次扎出来的小揪揪被古绫嫌弃，他深感打击，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 　　既要有造型，又不能太复杂，毕竟上一次的小揪揪已经展示了岑钺的能力上限，如果过于挑战自我，将会带来不被期待的结果。 　　岑钺一手捏着小梳子，一手捧着小皮筋，抿紧双唇，脸色肃穆，黑眸之中光芒闪过，正在深深地思索之中。 　　那就决定是双马尾吧！ 　　造型活泼又不失特别，简单而又考验技术，无非就是马尾乘以二，非常适合此时不甘失败但又心态保守的岑钺！ 　　岑钺深吸口气，手刚碰上去，古绫十分娇气地“啊”了一声。 　　岑钺：“我还没梳。” 　　“哦。”古绫反应过来，讷讷地转回头，“我也不疼，我只是先叫一下。” 　　“……”越来越娇了。岑钺这么想着，却完全按捺不住笑意。 　　他仔仔细细地把古绫的头发分成两半，古绫的头发握在手里真的像水一样的触感，绵密至极，非常舒服，可是，就是不像人类，也没有人类的体温。 　　岑钺敛下眸子，压下心里淡淡的遗憾，把分好的头发用皮筋圈了起来。 　　这一次，他尤其注重了轻柔的手法与扎实的力道相结合，严格按照标准线对齐了两个小马尾的位置，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 　　完工后，岑钺松了一口气。 　　他摸了下古绫头上扎好的小马尾，眼中流露出欣慰之意。 　　软软的奶白色双马尾，软玉似的玲珑剔透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般配。 　　古绫立刻跑到镜子前面去看，岑钺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古绫对着镜子，左晃晃右晃晃，回过头，用小手捂住嘴， 　　给了岑钺一个超大声的啵啵！ 　　岑钺右手握拳，举在胸口，胜利！ 　　古绫很喜欢她的新造型，拎着裙边不停地摆着动作，对着镜子欣赏。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姑娘那样活泼可爱。 　　岑钺经过公园的时候，常看到有父母带着小女儿出来玩，爱美的小姑娘们最喜欢用手捧着脸扮演花朵，趴在草地上拍照。 　　可是，他的古绫这么可爱，却没有办法用照相机记录下来。 　　岑钺微微垂眸，顿了一会儿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小樱桃耳钉。 　　这也是他去商场的时候买的……虽然买的时候也顶着导购员惊讶复杂的目光就是了。 　　古绫太小了，那些发卡、皮筋她都用不了，岑钺找了一圈，只看到耳钉的大小差不多能给她戴到头上。 　　他特意选了那种塑料管的，还带封口，不会扎到。 　　招招手让古绫过来，岑钺给她一边一个安了上去。 　　小姑娘果然是要打扮的，原本奶白奶白的小古绫就已经十分可爱，点缀了一点樱桃红色之后，显得更加活泼明媚了。 　　圆润饱满的小樱桃衬在奶白色的、像液体一样平滑的发丝上，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十分相称，赏心悦目。 　　岑钺忽然蠢蠢欲动，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樱桃不错，草莓应该也可以，再试试别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岑钺：樱桃不错，摩多摩多！ 　　—— 　　感谢在2020-08-14 15:07:46~2020-08-14 15:5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橘要吃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要去京城医院住一周, 博士最开始表现得很淡定。 　　时不时地调侃岑钺两句，问岑钺怕不怕、紧不紧张，他自己则仿佛岁月一片静好, 什么心里负担也没有。 　　岑钺跟他解释了很多遍, 他不怕、不紧张，也不知道徐博士是不是魔怔了, 有一天居然问他：“你期不期待？” 　　岑钺：“？” 　　没有谁会期待去住院吧。 　　到了临行前一周的时候，徐博士终于绷不住, 露出了真面目了。 　　“小钺！带这件衣服去怎么样？”徐博士兴冲冲地从隔壁快步走过来, 拉起一件外套展示在岑钺眼前。 　　岑钺无语：“医院里有病号服，用不到那么多衣服的, 我已经准备了两件外套了，够了。” 　　“哦，也对。”徐博士挠挠头，又快步走回去, 继续翻找起来，“那多带一点换洗的内衣去吧, 病号服消毒也不方便的。哇，岑钺, 是带这条小猪佩奇的, 还是带这条小兔巴尼的呢？” 　　“唔？”古绫听到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地飞过来，盯着岑钺看。 　　小恩人衣服上有小猪和小兔子吗？她怎么没有看到过呢？ 　　岑钺震惊, 感觉受到了污蔑：“我没有这种内衣！” 　　徐博士拿着一个塑封袋走过来，里面是整理好的儿童款内衣，遗憾地摇摇头：“是啊，你为什么没有呢。” 　　岑钺：“……” 　　徐博士还当场拆出塑封袋, 拿出里面一条纯灰色的看了看：“你看，全都是这种单调的——” 　　岑钺突然伸手，向空中一抓，似乎是遮住了谁的眼睛，然后把手塞进口袋里。 　　徐博士：“……” 　　岑钺耳垂通红，愤愤地瞪着徐博士。 　　“哎呀我忘了我忘了，”徐博士一拍脑门，“小古绫还在这儿呢，她是女孩子！” 　　岑钺胸膛起伏，扭过头去，不想跟徐博士讲话了。 　　徐博士挠挠头：“那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在这儿啊。要不这样，你试试能不能往她头上挂一根小草，让她走到哪儿我都能看见？” 　　岑钺摇摇头，这个方法没用，他早就试验过了。古绫身上系的小皮筋、樱桃耳钉，徐博士都看不见，那么，应该是东西到了她的身上，就会随着她的范围一同消失在视野之中。 　　既然不能，徐博士也只有遗憾地放弃这个念头了，其实他想了一下，如果插一根草他能看见的话，那应该是就会出现一根草悠悠地在家里到处飘来飘去的情景，像一根呆毛，左边晃晃，右边晃晃…… 　　哎，看不见，真是太遗憾了！ 　　“叮铃铃，叮铃铃……” 　　“嗯？什么声音？”徐博士疑惑地回头。 　　他明明听见一串沙沙的铃声从他旁边绕过去，但是又没看见什么东西。 　　岑钺面色有些复杂，视线在空中绕了一圈，问徐博士：“你听得到？” 　　“啊，”徐博士很快反应过来，“是古绫？” 　　岑钺点点头。 　　古绫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小铃铛，看上去是什么圣诞礼品上的装饰，她把铃铛系在身上当腰带，正欢快地跑来跑去。 　　原来物品系在她身上就会看不见，但是发出的声音还是能听到啊。 　　岑钺若有所思，接着跟古绫试验了好几次。 　　他让古绫站在桌上，让徐博士坐在旁边，然后拿起一个板栗，让古绫举着。 　　古绫双手高举，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岑钺朝古绫一摊手，看向徐博士：“举个栗子。” 　　徐博士一手撑着另一手的手肘，摸着下巴，严肃道：“我看得见栗子，飘着呢。” 　　岑钺换了个手势，让古绫把栗子抱住，又朝她比了比：“抱个栗子。” 　　徐博士摆手：“没，栗子不见了。” 　　岑钺深沉地点了点头。 　　他拿笔在一旁的小本本上做笔记，先画了个勾，再在另一行画了个叉，写上：接触的物体不会消失，似乎是判定为与古绫同属一体的物体会消失，但声音可以被听见。注，同属一体的条件范围还待测量。 　　徐博士赞赏地点了下头：“豁，小钺，不错啊，是做科研的好料子。” 　　岑钺瞥了他一眼：“请不要把你的梦想嫁接到我身上，谢谢。” 　　徐博士：“……” 　　这孩子真难聊天。 　　不过，这倒也是个办法，在家里的时候，让古绫身上拴个小沙铃，声音不至于吵，但起码她去哪儿徐博士都能知道。 　　不过，在外面就得取下来，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徐博士帮岑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带着他坐高铁去京城。 　　窗外的画面不断变换着闪过，阳光断断续续地扑在岑钺的脸上，他看着车窗玻璃中倒映的自己的瞳孔。 　　- 　　京城，某个车水马龙的接道，高楼的天台上，站着一个女生，她的裙摆在风中猎猎飘荡，单手摁着右耳，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右耳上有一枚耳钉似的东西，正在莹莹闪光。 　　“系统，定位攻略对象位置。”少女声音平板，在风中消散。 　　在她耳畔，只有她能听到的电子音响了起来：“正在为您查询，请稍等。宿主，攻略对象正在离您越来越近了，还有580公里的距离。” 　　“呵，终于来了。” 　　“另外，宿主，有必要提醒您，穿书攻略系统追求的是公平互助，互相尊重的环境，请您对系统说话时，擅用‘请’、‘谢谢’、‘麻烦您’等字眼，三句话以内未检测到礼貌用语，将会按照规定对您的积分进行扣除。” 　　“不是吧阿sir！”少女的声音一下子垮了下来，大呼小叫，“你们怎么这么爱扣分啊动不动就扣分扣分……” 　　“滴，三句话内未检测到礼貌用语，扣除宿主周今书积分1分，目前总积分-1分。” 　　周今书：“………………谢谢您！” 　　周今书十分气馁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托着腮思考。 　　她是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狗血虐文，前阵子在追一本叫做《爱的囚徒》的小说，男主角叫做岑天南，女主角叫做黄愿，岑天南霸道偏执，英俊冷酷，简直是霸道总裁的标准模板。 　　这本书特别火，男主角和女主角虐来虐去，又爱来爱去，中间夹杂着误会、背叛、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了你又爱我等等高能剧情，拥有大批粉丝，作者也是在这样的爆火人气中，又写下了这本小说的第二部。 　　周今书为他们缠绵虐心的爱情故事感动不已，因为作者更新第二部的速度比较慢，所以她看一遍不够，还要反复从头开始二刷。 　　看到动情处，周今书还无数次泪湿了枕头，在某天熬夜修仙看小说的时候，手机上突然弹出一个提示，说是她被抽中成为穿书攻略系统的体验用户，拥有穿书体验的资格，是否要在本文申请穿书。 　　周今书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选择了是，在等待了一些时日之后，就来到了这里。 　　不过，说是穿书，她除了个系统可是什么技能也没有，凭着一腔热情穿进来的，现在攻略对象也没来，她要做什么啊？ 　　在她发呆的时候，系统适时出声提醒：“宿主，是否需要复习一遍书中内容，以掌握目前情况？” 　　反正也不知道能做什么，那不如就再看一遍吧，周今书手一挥：“那就看吧……麻烦您！” 　　她面前展开一片光屏，标准的宋体字在上面划过，周今书边看边点头。 　　“岑天南双眼通红，整夜在他和妻子的婚房中枯坐，迅速地憔悴消瘦……嗯嗯嗯，有内味儿了有内味儿了！”周今书兴奋地摩拳擦掌，“然后呢？然后呢？” 　　虽然后面的剧情她都知道，可是看着这些文字的爽度果然还是不一样。 　　系统沉默了一下，按照她的要求翻页，第二页显现出来的，是一个大大的END。 　　周今书兴奋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等等，这不对劲啊，她想穿的是《爱的囚徒Ⅱ》，也就是作者刚开始连载的第二部。 　　在第二部中，故事发生在第一部同样的城市，只不过是在很多年后，第二部的男主角和女主角也是另外的两个人。 　　唯一从第一部中延续下来的角色就是岑钺。他是岑天南和黄愿唯一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狠戾冷酷，因为双腿不良于行，他似乎天生就比别人多了一分阴冷的气息。 　　在失去了母亲的环境下长大，又被偏执暴戾的父亲无视，这样成长起来的岑钺简直就是岑天南的升级版，比起第一部的男主岑天南，岑钺更加的病态无情，再加上盛绝的容貌，他就像一条残酷冷漠的毒蛇，在人间游走，随时有毁灭这个世界的可能。 　　这样的设定让喜爱看这个文的读者们又是一阵嗷嗷叫，眼冒星光，岑钺被设定成了第二部的大反派，作者在简介里已经说了，他没有cp，孤独终老。这就给了读者们更大的幻想空间，不少人在自己的评论里写起了小段子同人文，脑补出自己和岑钺的缠绵虐恋。 　　一个超S的大帅比，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脑补的呢？周今书也是这群读者的一员，所以当穿书攻略系统弹出的时候，她很快就选择了申请，而且在攻略对象栏里填上了岑钺的名字。 　　让她和大帅比岑钺来一场旷世虐恋吧！她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骤雨了！ 　　想到在第一部看到过的那些剧情，周今书又是摩拳擦掌地期待，又是有些害怕，岑天南的那些手段，在书里看看还行，真的要代入进去，她还是很害怕的！而岑钺的设定上来说，比岑天南还要高几个等级，那会不会更恐怖？ 　　周今书想到这里，之前穿书的热情在逐渐地消散，甚至有点害怕退缩了。 　　不过，既然是这么喜欢的角色，她又已经进来了，那还是不要轻易退缩吧。 　　再说了，这个系统看上去，也不是很好讲话的样子。 　　周今书内心一边天人交战，一边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END，转头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指定的那段剧情，是第二部的开头啊。” 　　说到这里，周今书突然顿住。 　　岑天南终于悔悟，这一段文字是第二部的开头没错，可是，也是第一部的剧情结尾！ 　　难道说，她穿越的是…… 　　“系统，快让我看看，这本书的标题！” 　　系统沉默地转换了光屏上的内容，原书封面展现了出来，大大的四个字《爱的囚徒》标在上面，没有显示是第二部的字样。 　　周今书腿一软，这，这确实是第一部的封面！ 　　她用力地摇头，对系统说：“不行，我穿错书了，再见！” 　　这时，系统响起了警报声，就像是摁到电脑里关不掉的窗口那样的噔噔声。 　　系统说：“宿主想要离开小说世界，只能在完成任务目标之后才能离开。” 　　周今书头都大了，她的任务目标？她定下的目标是获得岑钺的好感度！可现在，书都穿错了，她还怎么完成目标？她简直想锤爆自己，当初一定是在重刷第一部的时候弹出的提示，她没看清楚就点了进去。 　　系统安抚道：“宿主，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至少任务目标在这本书的世界也是存在的，你还是有机会完成任务的。” 　　周今书幽幽地瞪着它，什么叫做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这个系统听起来简直像个大恶人。 　　不过，这倒也是事实。周今书叹了口气，无奈地爬起来。她还是想回去的，看小说终究只是兴趣爱好，她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哀怨道：“岑钺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吧？我怎么攻略啊，你有什么办法吗？” 　　系统：“噔噔，检测到宿主三句话内未使用礼貌用语，扣除积分1分，目前总积分-2分。” 　　周今书：“我去你的！”这时候还搞这个，心态爆炸了好吗！ 　　刚刚才扣了一分，系统并未计较她这一句的粗鲁言辞，接着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系统将会为您提供相应帮助，比如，将您的年龄、身份修改成与如今的攻略目标相适应的阶段，并且，系统将会为您尽可能创造与攻略目标相处的机会，请您好好把握。” 　　周今书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下一秒，她的身形就缩小，变成了一个小学生的模样，身上穿的衣服也变成了童装。 　　“哇，那我现在……”周今书对着自己打量了一圈，正要说话，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惊恐地看向系统，“为什么突然这么痛？请、问！” 　　系统解释道：“任务目标将会在今天内住进这所医院来治疗双腿，这也是我们提前把您放在此处的原因，为了塑造相处机会，您现在也是这个医院的病号之一，请及时就医。任务目标到医院之后，我会提醒您。” 　　周今书脸都青了，她觉得系统就是在搞她！ 　　偏偏现在没精力计较了，周今书扭着腿，扶着墙，姿势别扭地飞奔出去找厕所。 　　- 　　酒店已经订好了，徐博士直接带着岑钺去了医院。 　　跟盛医生见了一面，他太忙了，没有时间多聊，徐博士便跟他告别，先去办了手续。 　　医院给安排的病房里有两张床，病房里没人在，不过另一张已经住了人，床头柜上放着牛奶盒子、小汽车玩具，还有一本摊开的作业，看样子应该也是个小孩子。 　　徐博士把东西都安顿好，陪岑钺坐了一会儿。 　　岑钺换上了病号服，被挪到了床上，调着枕头的高度。 　　他看看左右都没有人，低声对岑钺道：“你这段时间住在医院，不方便，让古绫跟着我去酒店住吧，不然的话，万一被人发现异常也不好解释。” 　　徐博士话说了一半的时候，岑钺心就揪紧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古绫显然也是听到了这句话，原本还趴在岑钺肩上，这会儿一个劲地往岑钺手心里钻，躲进被子里不出来了。 　　岑钺心口稍松，微微笑了一下，对徐博士说：“不了，她还是跟我在一块儿吧。” 　　徐博士愣了下，点点头。 　　这段时间，看着古绫跟徐博士相处愉快，岑钺其实也很有些吃味。以前古绫的世界只有他，现在虽然徐博士看不见古绫，却能知道古绫的存在，还能跟她交流，岑钺就有一种自己独有的宝贝会被别人分享的危机感。 　　尽管徐博士是他认可的人，尽管让徐博士知道古绫的存在是他的决定，尽管他这样做是为了杜绝后患，但是……该吃醋的还是得吃。 　　这个小东西，跟谁都是黏黏糊糊的，他不止一次地看见古绫坐在徐博士膝上看书，说实话，略有些心梗。 　　结果没想到，到了关键的时候，古绫还是会选择自己，宁愿躲起来，也不要跟她的徐博士走。 　　不得不说，岑钺被大大地取悦到了。 　　他到底还是被放在了第一位嘛。 　　徐博士却是看着岑钺的笑容感叹了下。 　　那个小东西，现在是个看不见的未知生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还未可知。徐博士原本还想着，或许等岑钺长大一些，两个“人”的羁绊会渐渐减轻，但现在看来，他们俩是很难分开的了。 　　徐博士在病床栏杆上拍了拍：“行，那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去酒店放东西，等会儿去周围转转，看有什么干净的餐馆，以后咱们就在那儿订餐。” 　　岑钺点了点头，目送徐博士离开。 　　徐博士身影消失不久后，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他很瘦，眼睛很大，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征，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生，也看不出哪里不健康，年纪看起来比岑钺要小一点。 　　他发现房间里有人，脚步就停住了，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好一会儿，似乎是发现这个房间里除了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岑钺，没有别的大人，这才慢慢地走进来。 　　走进来之后，他也不抬头，摸着另一张床的边就爬上去了。 　　岑钺没在意他，靠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的书。 　　房间里很安静，直到那个男孩子拿着零食，坐在床上吃，吃完了之后，把干脆面的袋子揉得哗哗作响。 　　岑钺一开始还是没在意，又把推理小说翻了一页，之后终于被越来越响的声音闹得有些忍不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左边，那个小男孩默不吭声地揉着包装袋，感觉到岑钺的目光之后，就停了动作，若无其事地把包装袋放到一边，又拆了一包糖开始吃。 　　岑钺继续看书。 　　看到第二个连环杀人案的时候，一个什么东西突然从空中掉了下来。 　　岑钺习惯性地伸手去接，发现是一张黏糊糊的糖纸，被折成了飞机的形状，上面沾着糖和疑似口水的东西。 　　岑钺猛地甩手，那糖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岑钺扭头看去，另一张病床上的小男孩也在斜着眼看他，手里还在捏另一张糖纸。 　　“喂。”岑钺终于开口了，蹙着眉，“不要再弄了。” 　　那个小男孩哼哼唧唧的，手里的糖纸干脆不折了，揉成一团朝岑钺扔了过来。 　　岑钺腿动不了，一不留神就被他砸中。岑钺爱干净，这下是真的有点怒了，把书摔在床铺上，那个小男孩见他发脾气，朝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扭到一边躺下。 　　他两边腮帮子里还夹着没有吃完的糖果，鼓鼓的。 　　岑钺压着怒气，真是觉得莫名其妙，在床头柜上用力抽了两张湿巾，把脸和手都擦了擦。 　　徐博士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袋儿小熊饼干，里面能拆出来超人玩具的那种，正是现在流行的动画片里的同款。 　　另一张病床上的小男孩爬起来，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徐博士瞧。 　　“哎呀，”徐博士笑眯眯地，展现了难得的和蔼，“小钺有室友了，来，分你一袋。” 　　他递了一袋给那个小男孩，后者接了，犹豫了一会儿后，突然对着正跟岑钺说话的徐博士说：“我叫小智。” 　　徐博士正给岑钺介绍着刚刚定下的那家饭店，一时没听见。 　　那个男孩拉了拉徐博士的衣角，看他扭过头了，又跟他说：“我叫小智。” 　　徐博士就朝他笑了笑：“小智，你好啊。” 　　小智又扭回头躺下了。 　　岑钺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有大人在，那个小智倒是表现得挺乖，没有再弄什么，等徐博士一走，他又开始把草稿纸撕成一条一条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岑钺决定先发制人，恐吓了他一句：“你再弄，我要告状了。” 　　那个小智愣了下，看着岑钺，然后当着他的面，伸出舌头，舔了口水在纸条上。 　　岑钺：“！！” 　　作者有话要说：　　岑钺：啊！我讨厌小孩！（9岁） 　　—— 　　昨天我在评论里看到有小天使说自己不开心，希望大家天天都要开心！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没地方倾诉的话，也可以在微博跟我说，每个人都是很珍贵的，一定要珍惜自己！ 　　—— 　　感谢在2020-08-15 18:00:46~2020-08-16 21: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陌漠、幸运小叶子 10瓶；y卡西u 8瓶；吴世勋圈外恋人 4瓶；盛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虽然最后那个小智是没有用那些沾了口水的纸条对岑钺做什么, 但是岑钺依旧感到有些胆战心惊。 　　他一直是一个人独处，从来没有和别的小孩子一起生活过，他不知道原来有些小孩是可以随身制造生化武器的, 这简直是太恐怖了。 　　岑钺憋着气, 本来也气不过，想使点坏, 吓这个小智一跳，让他不敢再对自己乱来, 否则, 他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口水。 　　结果，到了晚上, 岑钺还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想着要怎么动手，就听见左边传来了隐约的哭声。 　　岑钺：“……” 　　怎么还有这一招？ 　　岑钺烦闷地用枕头盖住耳朵，但是就在同一间病房里, 那声音就算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而且, 小智并不是假哭，能听出来他在努力地压抑, 却还是泄露了抽泣的声音, 哭得一哽一哽的，时不时“呜呜”两声。 　　岑钺半睁着眼睛，双眼无神地听着。 　　其实, 真的不是小智哭得太大声太吵所以让岑钺睡不着，小智因为努力压制自己，已经很小声了。 　　但是，小智哭泣的时候, 总是伴随着抽噎和鼻子被堵塞住的声音，岑钺就不自觉地回想了一下，今天好像是没有在那边床头柜上看到纸巾盒的，那他的鼻涕擤到了哪里…… 　　岑钺想到这个，就根本睡不着了。 　　难受。 　　古绫也睡不着，从被子里钻出来，飘到岑钺面前，伸出两只小手，拍着他的脸玩。 　　岑钺勾了勾嘴角，伸出手指，跟她的小手碰了碰，低声问：“你怎么也睡不着？是换了地方不习惯吗？” 　　那边的哭声一顿。 　　古绫点点头，抱住岑钺的手指蹭蹭。 　　岑钺又问她：“想家吗？” 　　突然换个环境，小精灵崽可能不习惯，今天白天一直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看他，也没见她出来玩，也没吃东西。 　　好在古绫告诉他，她其实并不一定要吃东西，只是以前习惯了跟岑钺保持同步的生活，才会有一日三餐和睡觉。 　　古绫想了想，又点点头，岑钺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左边传来一句带着哭腔的，有些唯唯诺诺的声音：“我、我不想家。” 　　岑钺：“？” 　　小智显然以为岑钺是在跟他说话。 　　毕竟在他看来，这个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今天一整天，两个同住在一个病房的男孩没有一句完整的交流，小智显然是没想到这个人还会跟自己搭话，顿时忘了白天自己故意欺负这个病房新人的事情，打开了话匣子：“那你呢？你想家吗？” 　　他问岑钺。 　　岑钺很想翻白眼，他不想家，他是来治病的，治好了就要回去了，有什么可想的。 　　而且古绫还在他身边，他觉得跟在家里没有区别，无非是房间里多了一个不爱干净的小孩。 　　岑钺声音平板道：“我不想。”察觉到对方似乎还有继续谈话的兴趣，岑钺连忙补充说，“我要睡觉了，不想再说话了，你也不要再发出声音……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先把鼻涕擦干净。” 　　想到这个还是很难受！ 　　“噢……”面对岑钺的拒绝，小智显然有些失落，不甘心地说了一句，“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 　　“……你说吧。”岑钺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要到极限了。 　　小智迫不及待地问：“你那包小熊饼干里的超人玩具是第几号啊？我还差四号！” 　　岑钺直接拉起被子盖住脑袋，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岑钺还觉得好像昨晚的梦里全都是小男孩的哭声。 　　夹杂着鼻涕的味道。 　　岑钺揉了揉额角，觉得脑瓜子里嗡嗡的。 　　医院其实挺方便的，轮椅就放在床边，附带洗漱间，他可以自己下床去洗脸刷牙，没有受什么影响。 　　他差不多整理好的时候，徐博士刚好进来了，手里提着早餐，看见岑钺从洗漱间出来，埋怨了句：“就等我来帮你弄不迟嘛。” 　　岑钺摇摇头，他习惯了自己做这些，在哪里都一样。 　　徐博士把鲜嫩热乎乎的包子摆了一桌，拉开了百叶窗，晨光照进来，洒在桌子上，让人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 　　旁边的小智还没有起来，但是看样子应该也醒了，在被子里动来动去。 　　岑钺吃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听到小智床上传来“咕——”的声音。 　　……都这么饿了还不起床吗。 　　岑钺无语。 　　医院是有配送的套餐的，不过要自己去护士台领，或者提前一天报餐，看来小智既没有去报餐，也不打算去领了。 　　难道就这么饿着？ 　　岑钺耸耸肩，不打算在意，他吃完早餐，就跟着护士出去做检查。 　　小古绫一直缩在他的衣领里，病号服口袋很浅，她都没有地方待了，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停地到处看，很紧张的样子。 　　接受陌生环境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古绫是属于在熟人面前就撒娇打滚各种粘乎乎的都可以，但是怕生得厉害。 　　岑钺有些心疼，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把她带过来。但是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被他自己摁灭了。 　　他应该要尽快地配合好治疗，才能早点带着古绫回去。 　　分开，是他绝对不愿意想的事情。 　　等那一圈检查结束，上午已经过了一大半了，岑钺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站在小智的床边，正皱着眉头在商量着什么。 　　“……现在是缓解期，情况好的话，还是去学校上几天课吧。” 　　“上什么课啊上课，在医院待着不放心吗？他去学校了我又要提心吊胆的，我现在肚子里又有一个，我也折腾不起啊！” 　　小智抱着膝盖缩在床头，低着头没有说话。 　　岑钺推着轮椅面无表情地经过。 　　看到有外人过来，那对男女的讨论声终于小了点。 　　“哎，行了，那我就去跟学校回复，就说医院不同意出院吧！”男人叹了口气，说。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脸烦闷，撑着腰有些难受的样子，摆了摆手不再多说，往病房外走去。 　　男人对小智挤出一个笑：“小智，你好好休息啊，爸爸下次探病时间再来看你。对了，学校说会给你准备惊喜哦，虽然你现在不能去学校，但是以后治好了病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男人说完，也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良久后，小智肚子里又传来“咕——”的声音。 　　小智终于动了动，他跪坐起来，在床头柜上又摸出昨天徐博士带给他的那袋饼干，袋子都差不多空了，里面似乎还剩了几块，他摸出来吃，舔着手指，另一只手拿着饼干袋里送的超人玩具，一边摸一边看。 　　岑钺放下书，忍了又忍，没有忍住，拿出自己没拆开的那一袋，隔着过道往对面的床铺上扔了过去。 　　“没拆，不知道是几号，我不要。”岑钺硬邦邦地说。 　　小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岑钺说的是里面的超人玩具，立刻毫不犹豫地把饼干袋拆开了，把手伸进去掏，摸到什么东西后，眼睛一亮，兴冲冲地拿出来：“找到了——啊，是三号。” 　　没有拿到最想要的那个，小智有些失落，不过能多拿一个玩具还是很开心，他伸手要把那袋饼干还给岑钺。 　　岑钺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手摸过了，我不要了。” 　　小智眨了眨眼，等了一会儿，见岑钺低着头看书不打算再说话的样子，才确认了他真的不要这袋饼干，抓起来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饼干后，小智正要在床上拍拍手，突然顿了下，接着非常老实地下床去，拿了纸巾擦干净。 　　岑钺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快要憋出毛病来了。 　　小智擦完手，走到他的床头，“喂”了一声。 　　岑钺抬起头，古绫也跟着冒出头，黑润润的眼睛圆溜溜地望着他。 　　小智的眼睛也很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岑钺说：“我又不会搞得很脏，明明还能吃，你真是个怪胎。” 　　岑钺：“……” 　　他居然被数落了！ 　　真是生气！ 　　岑钺怒火噌蹭地涨，真恨不得跟这个脏小孩打一架，但古绫还在他手上，他怕贸然动作让她摔一跤，就压制住了没有动。 　　古绫坐在岑钺手心里，还是仰头看着小智，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小智转身啪嗒啪嗒地走回去，又坐回了病床上，他似乎很能自娱自乐，也不干别的，就拿着两个超人玩具互相斗殴，嘴里发出“咻咻”、“皮卡皮卡”的声音。 　　“请问……”一道小女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病房门外，一个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推开门，有些紧张和怯怯地问，“请问，你们有看到我的毽子吗？” 　　岑钺翻了一页书，根本没理，小智还在那边噼噼啪啪，也没搭理。 　　倒是古绫耳朵动了动，从被子里钻出来，躲在岑钺肩后朝那边看，眼睛里有些困惑。 　　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她听到，眼前这个女孩在跟一个人说话，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好像小恩人手机里偶尔会传出来的机器人的声音。 　　古绫眨眨眼睛，她明明找不到另一个人，也没看见那个女孩子开口，可是就是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古绫听见那个女孩说：“要死，系统，你定位了一晚上，就给我定位了个这？这里面两个男孩儿，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接着古绫听见另一个机器人一样的声音回答她说：“宿主，请基于您对书中人物的了解进行判断。” 　　“我滴苍天。”那个女孩说，“我只了解虐天虐地的霸道之恋，对于小孩子一窍不通啊，这两个，我……噢，有了！” 　　门口的女孩双眼放光地盯着床边的轮椅，对岑钺说：“那个，我的毽子好像被谁捡走了，请问你有看见吗？” 　　岑钺抬起头，无言地直视着她。 　　女孩心跳不自觉加速，在心底为自己的机智疯狂点赞。 　　她在书中看的人物都是纸片人，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句形象描写，也很难想象出来并第一时间代入。所以当系统要她在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中找出岑钺时，她想到了旁边的轮椅，岑钺从小不良于行，所以一定是坐轮椅的那一个！ 　　周今书就这样确定了岑钺的位置，然后按照计划向他搭话。 　　系统说了，现在攻略目标还小没关系，她可以等他长大，长大之后再攻略，青梅竹马也很美好不是吗？ 　　所以第一步，就是在一开始就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周今书羞答答地拧着手，期盼地眨眨眼，看向岑钺。 　　这么凑近了一看，果然不愧是顶级反派小时候，这小模样真好看！长大了肯定一绝！ 　　周今书再联想起之前在书中看到的对岑钺的外貌描述，不由得更加激动了，心道作者大大诚不欺我。 　　岑钺半撩起眼皮，瞪着死鱼眼一般无神的视线，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右手比了比旁边的轮椅：“你觉得，我会拿你的毽子？拿来干嘛？” 　　周今书：“……” 　　突然卡壳。 　　是哦！她都注意到轮椅了，这找的是什么烂借口。 　　“呵呵，呵呵，那看来是我弄错了呢，不好意思哈，打扰了打扰了。” 　　周今书干笑了一通后，转身迅速退场，一边在脑内疯狂对话系统：“完了完了，系……尊敬的系统，攻略目标他看我的眼睛里仿佛写满了智障！” 　　系统凉凉的电子音补了一句：“不仅如此，好像还写满了‘有病’。” 　　古绫困惑地抓抓小脑袋，飞了起来飘在半空中，对着岑钺的眼睛直看。 　　岑钺挑了挑眉，示意她怎么了。 　　古绫歪了歪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岑钺的眼睛里没有字啊……” 　　岑钺发现小精灵又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话了，宠溺地笑了笑，借着书本的阻挡，揉揉她的小脑袋瓜，把她托回手心里继续看书。 　　古绫双手撑腮地趴着，那个女孩子，好奇怪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没有人开口，她就是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呢？ 　　而且说的话奇奇怪怪，很难理解，是古绫的知识不够多吗？ 　　古绫一脸严肃地托着小脸，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于是跟着岑钺一起同步看起书来。 　　同时，她对那个女孩子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因为古绫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对话，但是能够直观地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对小恩人的在意。 　　她是蓄意要接近小恩人的，这一点，古绫完全能够确信。 　　可是，她接近岑钺是为了什么？什么目标，什么系统，古绫好迷茫。 　　一天的检查和治疗下来，岑钺多少有些疲惫，但好在结果都还不错。 　　入夜之后，岑钺侧躺在枕上睡觉，古绫因为换了床睡不着，就挨着他睡，抱着膝盖蜷在他枕头边。 　　月光洒进病房，照耀在床铺上，古绫白白软软的头发在月光下反光，岑钺半眯着眼注视着她，酝酿睡意。 　　这时，一阵低语声响起。 　　“你喜不喜欢……看电影啊？”小智举起手，借着月光做手影，在墙上投射出一只大大的飞鸟。 　　岑钺赶紧闭上眼睛。 　　被子的蠕动声响起，似乎是翻了个身的动静。 　　“哎，问你啊，你喜不喜欢看电影？”小智侧过身，从后面用被子裹住脑袋和全身，只露出一张脸，双目炯炯地盯着岑钺。 　　岑钺无奈地睁开眼，冷冷地说：“不喜欢。” 　　不喜欢，所以话题可以结束了吗？ 　　“哦。”小智应了一声，又说，“那你最不喜欢哪一种电影啊？” 　　岑钺：“……” 　　小智自己说着：“我只有很小的时候，有去过电影院的记忆了，后面都没有怎么看过电影。有一次，在一个大哥哥的电脑上，看了一部动画片，因为坐在那里超过了两个小时，还被妈妈骂了。” 　　他叹了口气：“不过我因为生病，很多事情都不准我做，我都已经习惯了。” 　　心脏病？岑钺模糊地划过这个猜想，很快又把它抛之脑后。 　　关他什么事。 　　小智又开口：“我觉得啊……” 　　“从现在开始。”岑钺打断了他，背对着小智半睁着眼，迎着月光的双眼冷冷的，“你还有十分钟的说话时间，十分钟一过，你就给我闭嘴。” 　　小智呆了一下，闹起来了：“为什么啊？凭什么啊？我就要说话就要说话。” 　　他这个语气就变得跟之前不同了，完全不是好好沟通的态度，岑钺闭上眼，脑袋里已经开始转着明天要怎么让这个聒噪的人再也无法开口的念头了。 　　古绫察觉到岑钺不高兴，爬出来看了看，对面床铺上的男孩跟小恩人差不多大，头顶的色彩是灰色的，但是他并没有对小恩人有什么不好的念头。 　　古绫便又躲了回去，她其实第一天进来的时候就注意过周围的人了，这个小智第一天就是这样的颜色，跟岑钺说话时也从来没有冒出过象征恶意的黑絮，所以古绫一直没有管他。 　　灰色是正常的颜色，是生命中客观存在的苦难大于幸福的颜色。 　　小智闹了一会儿，又忽然转变了话锋，想出了一个主意：“那这样吧，你给我讲讲你看过的电影，就讲十分钟，我就不说话了。” 　　岑钺吐出一口气。 　　他睁开眼：“你要什么类型的。” 　　小智欲言又止，最后说：“随便，你随便说吧。” 　　岑钺就捡了一个自己记得剧情的电影，大概说了说。 　　说了才三句，就被小智打断。 　　“换一个，换一个。” 　　岑钺：“……” 　　他发现自己的脾气真的变好了。 　　这种人居然还没被他给做点什么！ 　　岑钺愤愤地戳了下古绫的小脚出气。 　　好像都是因为养古绫，他的脾气都变好了。 　　要不然这种生物，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方圆五里之内。 　　岑钺压着性子，换了另一个剧情开始讲。 　　他讲得干巴巴的，小智也没用心听，听了一会儿，就发出“唔……”的声音。 　　岑钺机智地停下了讲述，眼尾斜过去：“你是不是又要换？” 　　小智藏在被子里，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岑钺的背影，忽然小小声地说：“你有没有，看过鬼片啊？” 　　……原来是这个。 　　深夜故事么？ 　　岑钺叹了口气：“看过。” 　　小智又提问了：“那，你看过的鬼片里面，有没有描述那些鬼的生活的啊？” 　　岑钺一脑门问号，这是什么片，喜剧片？ 　　他冷酷地说：“没有，都是说人和鬼的事情的。要么是人吓鬼，要么是鬼吓人，你要听哪个？还剩五分钟了。” 　　岑钺都有点焦急了，他都担心这个聒噪精五分钟之内问不完，等会儿又要耍赖皮拖长时间。 　　他已经发现，这个小智其实并不是真的对电影感兴趣，而是在找某种特定的剧情了。 　　小智又躺平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就是，有没有那种电影，会拍鬼看到的世界，也就是，人死了之后看到的世界？” 　　岑钺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摇摇头说：“我没有看过。” 　　小智叹了一口气：“要是有拍这个的就好了。人死掉之后，会不会有可能过得更好呢？” 　　岑钺拧起眉，撑起身体半坐起来，甩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小智没说话。 　　岑钺拧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重新躺下来背对着他睡觉。 　　或许是上次看着徐博士救了胡安平一命，岑钺对于这种事，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漠不关心了。 　　他心下有些烦乱，思考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把枕头上卷成一团的古绫给拨开来。 　　古绫抱住他的手指，眨巴着眼睛看他。 　　岑钺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问：“隔壁床那个话痨……他身上有没有，跟上一次那个摔倒的人，一样的东西？” 　　岑钺通过观察古绫，模糊地猜到古绫应该是能看到人身上的什么东西，继而判断出这个人是不是正陷入某种困境。 　　但其实更准确的是，古绫能看到的，是处于不公待遇的标志。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原本应该拥有的幸福被别人抢走或毁灭了，ta头上就会有古绫能够看到的黑雾。 　　但这并不阻碍古绫很快明白过来岑钺的意思，她先是摇摇头，然后飞起来重新看了一眼，确认了一遍，又摇摇头。 　　小智头上并没有黑雾。 　　没有吗？岑钺沉思了一会儿，随即把古绫揽在手心里摸摸。 　　“没有就算了，睡觉。” 　　岑钺闭上眼，却还是觉得，小智有些奇怪。 　　他看上去应该是长期住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那么，为什么会有那种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古绫：什么目标？什么系统？我听不懂你们讲话，是我站得不够高吗？ 　　—— 　　感谢在2020-08-16 17:00:31~2020-08-17 17: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 20瓶；芷江 10瓶；y卡西u 8瓶；yeefish、花 5瓶；沁甜小可爱 2瓶；柒柒、悦悦、zqsg、软梦依依、盛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二天, 岑钺接着去做前期治疗。 　　他一个人在诊疗室里，通过透明的窗户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仪器在他腿上移动，岑钺额头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脸色也因为忍痛而苍白。徐博士站在外面看, 也是为他捏着汗，瘦削的少年面对着比他庞大得多的仪器, 这个画面实在是让人揪心。 　　即便心里清楚，这是在做着对他身体有好处的治疗, 但是那些看起来足以敲碎筋骨、仿佛带着要把人回炉重造架势的机器, 还是有些过于恐怖。 　　哪怕不说治疗，即便是普通的体检, 对于人体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冲击，把人放在台上，透视，用冰冷的仪器探进体内测量, 这时候人体好像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鲜活，有几分仿佛剥离出去不再属于自己, 而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物体，被翻检, 被侵略, 被修缮。 　　有人说医院让人感觉压抑，不是没有道理的。 　　除了这里充满了过高浓度的生离死别外，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它的工作环境, 患者进了医院，就没有自主权，只能被机器凌驾于上。 　　在这种氛围中待的时间长了，心情难免会消极阴郁。 　　徐文盛叹了口气, 还好岑钺只要在医院住一周，之后可以回家去，慢慢按照医嘱休养复健。 　　做完上午的治疗，岑钺回病房去休息，徐文盛回酒店去给他换洗衣服。 　　岑钺推着轮椅进门，眼见的场景让他在当场愣了一瞬。 　　病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小孩，看上去跟小智差不多大。 　　小智穿着病号服跪在地上，背上骑着一个小胖子男生，小智被压得直往地下垮，那个男生还在用手压他的背。 　　另外的两个女生则是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翻花绳，说话嬉笑，也没有理会旁边的这一幕。 　　小智听见有人来的动静，憋得整张脸都红了，喊着说：“你下来！我不玩了！” 　　他背上的小胖男生不肯挪动，说：“不行，还没到时间呢！你还得继续当小马。” 　　“我不！我不玩了，我不舒服，你再压我，我跟老师说了！”小智没力气推动他，只能嘶吼着。 　　那个胖胖的男生愤愤地推了他一把，站起来，指着小智说：“要不是王老师叫我们来看你，我们才不来！你又什么都不能跟我们玩，娇气！” 　　说完，那个男生拉着另外两个女孩子跑出了病房。 　　岑钺盯着他们的背影离开，不由得低头看向手心里的古绫。 　　古绫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古绫看到有人欺负别人，一定是最快冲上去的，可是这几天却…… 　　联想到这几天来，古绫都恹恹地缩在他旁边，也不肯活动，岑钺忽然有些担心。 　　古绫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所以才会跟以往异常？ 　　小智从地上爬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沾到的灰尘，看也没看岑钺一眼，低头跑出了病房门。 　　岑钺往病房里面移了移，捧起古绫，问：“古绫？你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语气有些焦急，酝酿着害怕恐慌的情绪。 　　古绫摇了摇头，却更往他手心里钻了钻。 　　这样的反应让岑钺更加担心了，会不会是古绫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哪里不舒服所以才沉默？ 　　可是古绫又不是普通的小孩，他甚至连带她去检查都做不到。 　　岑钺的心提在了半空中，咕咚咕咚一下下跳得很是惊惶，他捧着不再像之前一样活泼精神的古绫在手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咳咳，岑钺！” 　　一道清亮的女童音插了进来，试图吸引岑钺的注意力。 　　古绫抖了抖耳朵，抬眸看去。 　　岑钺正是焦急恼怒的时候，思绪被打扰，目光冷冰冰地瞅了过去。 　　进来的女童正是周今书，她猛然接收到这个视线，吓得差点没退后一步。 　　“系统，有、有杀气！” 　　古绫的耳朵尖又抖了抖。 　　平板的电子音道：“宿主不怂，这就是目标人物的设定。” 　　周今书拍了拍胸口压惊，在脑内跟系统交流道：“也对也对，岑钺的设定本就是日天日地的反派，这反派幼年体必然也不是普通的幼年，这样才正常嘛，是我大惊小怪了。” 　　岑钺？反派？古绫的视线专注至极地盯着周今书，她想的没错，这个人就是冲着小恩人来的，而且这个人知道一些关于岑钺的特殊的信息。 　　古绫一定要弄明白这些信息到底是什么。 　　岑钺冷冷地看了周今书一眼，皱眉说：“你是谁？出去。” 　　周今书清了清嗓子，内心却撇了撇嘴，这反派果然不是好拯救的，就换个正常的小姑娘来，被他这样说话，估计都得当场气死。 　　还好她的灵魂是一个成年人，而且此时只把岑钺当做攻略任务的目标对象，心中最看重的还是只有成功两个字，因此对这种过于恶劣的冷言冷语接受度良好。 　　她自我介绍道：“我叫做周今书，我也在这家医院治病，说起来我们还是病友呢。我昨天特地打听了一下你的名字，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 　　岑钺不需要朋友这种东西，他现在忧心着古绫的事情，十分烦闷，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分给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岑钺转动轮椅，往前走去，一把打开周今书的手，出病房门。 　　他原本是想回来休息的，既然得不到安宁，那不如去找个地方好好问问古绫的事。 　　“喂，你去哪？”周今书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对她来说，岑钺现在就是她整个生活的全部重心，只有攻略了岑钺，她才可以离开这个错误的穿书世界，所以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岑钺按电梯上楼，来到了复健区域，原本以为周今书会识相不再跟来，没想到周今书竟然也跟着进了电梯。 　　岑钺暗恨咬牙，他很想跟古绫说会儿话，可是在被别人注视着的时候，却没有办法。 　　他狠了狠心，只好顺势到一旁，撑着自己的身体离开轮椅，开始按照医生教他的动作做复健。 　　岑钺脸上还留着治疗时的疲惫，此时却已经在努力地运动，很明显能看出来他在逞强。 　　电子音平板地提醒道：“宿主，攻略目标正在透支自己的体力，这样下去对他不利。” 　　古绫也听见了这句话，她伸直了脖子，瞪大眼睛看向岑钺。 　　周今书一阵心疼，她毕竟还是对这本书有感情的，岑钺也是她喜欢的人物，而且在书中就已经被定下了终身不能行走的命运。 　　可是现在，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即便要透支自己的体力，也要拼命地做复健，这种精神和对健康的渴望打动了周今书，她吸吸鼻子，朝岑钺走了过去。 　　岑钺根本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又脑补了什么，余光瞥见这个人又靠近过来，视线就滑落到一旁的哑铃上。 　　他思考着等会儿装作“不小心”，把这个哑铃弄掉，砸在她脚上，让她从此以后再也不敢靠过来的成功率有多大。 　　周今书忍不住怜惜地开口提醒说：“岑钺，你别这么费劲了，你治不好的！” 　　原本一直沉寂在原地，只抖着小耳朵全神贯注的古绫猛地转头，飞了起来，像只被激怒的猫，对着周今书用力哈气。 　　她整个小身子紧绷到几乎颤抖，耳朵也绷得紧紧的，黑溜溜的眼睛对着周今书，张大嘴用气声威胁。 　　小恩人一定会好起来的，不可以说他治不好，尽管她没有在这个周今书的头顶上看到恶意的象征，但就是不允许她这么说！ 　　系统的电子音毫无情绪地道：“宿主，你这话说得真好听。” 　　周今书在话出口之后，也反应过来了，虽然她是知道剧情的，也就是掌握了岑钺的命运的，可是岑钺并不知道啊！他现在这么努力，听到这种话，肯定很生气。 　　周今书赶紧试图弥补地开口：“没事的岑钺，你就算治不好，以后还是会很厉害的！” 　　系统：“并无帮助呢。” 　　周今书：“……系统，你要是能把你这种面无表情地阴阳怪气的天赋，点在帮我攻略人物上该多好！” 　　系统：“对不起，宿主，事在人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周今书被它气得没话说。 　　岑钺连演都不想再演了，顺手抽起旁边一根用来做支撑的不锈钢棍子，对着周今书说：“滚不滚？” 　　周今书滚了。 　　岑钺呼出口气，低头想跟古绫说话，却见古绫头也不回地跟着周今书飞了出去。 　　岑钺：“！” 　　他用尽全力憋住了已到嘴边的喊声，跌跌撞撞地朝轮椅的方向挪去。 　　他要追上古绫。 　　古绫跟在周今书旁边，听着她和另一个奇怪的“人”对话。 　　周今书跑到了空无一人的天台上，唉声叹气：“唉，系统，现在怎么办？我明明拥有预知能力，却根本对现在的局势毫无作用，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岑钺相信我说的都是真话？” 　　预知能力？古绫惊了一下，她自己是有特殊能力的，而且在她的上一辈子，也确实曾经见过有别的婴灵被抓去炼蛊，受尽一生苦楚，最终的结局就是成为别人的一次占卜盘中的器具。 　　尽管悲惨，但确实证明了，是有人可以获得预知的能力的，难道这个奇怪的人也…… 　　系统：“滴，检测到宿主三句以内没有使用礼貌性词汇，积分扣1分，目前总积分：-12分。” 　　周今书：“……又扣又扣！我跟岑钺连熟人都还算不上呢，这都扣了十二分了，什么时候才能到一百分啊！” 　　古绫愣了一下，积分，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显然，跟小恩人有关，而且，对这个女孩来说很重要！ 　　古绫悬浮在半空中，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浑身笼罩上一层蓝幽幽的光，她奶白色的头发在身后翻飞，两只小手悬放在身侧，双眸中的光芒褪去，渐渐变成了无机质一般的黑石。 　　她搜索着眼前这个女孩的命运之网，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古绫变得没有神光的双眼机械地转动着，试图找到她想看的东西。 　　什么都看不到……古绫小手捏紧，乌黑的双眸渐渐褪色，一点一点地往下变白，那双黑色的眸子就像在燃烧一样，每变白一点，古绫身上的蓝光就会更加炽盛。 　　古绫的双眸终于燃到了底，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周今书，可是，周今书的头顶依旧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的能力失效了？ 　　古绫茫然地呆滞在了空中，直到最后一丝力气枯竭，她维持不住悬浮的姿态，跌落在地上。 　　古绫听见周今书拿着一根树枝划拉着地板，一边自言自语着：“没办法，只能从头开始分析这个人物吧！他现在刚失去母亲，又对薄情寡义的父亲十分憎恨，再加上双腿残疾，内心一定是十分封闭的，同时他又拥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和能力……” 　　古绫呆住了，她惊愣不已，她试图看周今书的命运网，却什么都看不到，而周今书随口说出的关于小恩人的事情，竟然每一件都对。 　　古绫从心底里感到了一丝恐惧，难道，这个人真的有预知的能力，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吱嘎——” 　　一阵急促的轮子移动声传来，下一秒，古绫被人捞了起来，牢牢护在掌心里。 　　周今书疑惑地回头，看见她刚刚还念叨个不停的岑钺就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 　　岑钺却根本没有心思管她。 　　此时此刻，小精灵蜷缩在他的手心里，原本就浑身奶白色，如今就连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也变成了纯然的白。 　　看起来妖异而空洞。 　　古绫抱住岑钺的手指，抱得很紧很紧。 　　她眼角不受控制地滑下眼泪，是因为恐惧。 　　“岑钺，岑钺……”古绫喃喃地念着，“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我不会让她，就这样预告你的未来。” 　　古绫虚弱地昏睡了过去。 　　她的睫毛也是白色的，搭在软软的小脸上，闭着双目，小手蜷在脸侧，头发披散在身后，没有醒来的预兆。 　　岑钺骤然双眼通红，把她揣进怀里，转身快速离开。 　　周今书有些懵，敲了敲脑海中的系统。 　　“请问，刚刚岑钺到底要做什么？” 　　“抱歉，宿主，此问题系统无法解答。” 　　系统没看明白，周今书也没看明白。 　　岑钺突然冲到她面前，然后低着头发呆，在某个瞬间忽然露出了差点哭泣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 　　岑钺回到病房后，就只守着桌子发呆。 　　在别人看不到的视界里，古绫被岑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岑钺眼底通红，近乎执着地看着她。 　　岑钺想起来，以前也有那么一回，古绫消失了几天，当时他不觉得什么，现在只要看着古绫闭上眼，似乎不会再醒来的样子，他就恐慌得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岑钺好后悔，他恨自己连古绫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不知道，他更害怕无从预测的情形会发生在古绫身上。 　　她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小精灵，脆弱得经受不起任何的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古绫总算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岑钺狠狠地揉了一把脸，连忙紧张不已地看着她。 　　古绫的眼睛还是纯白的颜色，半敛下来的眸子看起来有气无力，看着岑钺说：“岑钺……” 　　她的声音好小好轻，像幼猫叫。 　　岑钺忙伸出手指给她抓住，紧张不已地等着她要说的话。 　　岑钺压抑着心里的恐慌，心脏一阵蜷缩，很害怕这只脆弱的小精灵要说些什么不好的消息。 　　古绫眨了眨白瞳，忽然看着他舔舔小嘴：“我……我想喝橙汁！” 　　岑钺愣了一下，手却比大脑先反应过来，转身去柜子里拿了橙汁饮料，揭开，在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 　　古绫噌蹭爬起来，爬到杯沿上，埋下头去，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 　　橙汁液体表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古绫越蹭越往里，喉咙里发出小猫贪食一般的“嗯嗯”声。 　　岑钺忙伸手托住她，不让她摔下去。 　　喝完一杯，古绫“哈”了一声，满足道：“好喝！再来一杯！” 　　岑钺此时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了，脑海里的恐怖想象正在逐渐消散，看着又充满元气的小精灵，不由得无奈又好笑。 　　小崽子真会吓人。 　　古绫喝饱之后，双眼的颜色又逐渐变回了深黑色。 　　她也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是因为体力透支过度，所以才会昏睡。 　　遇到这种情况，想要补回来的话，就多吃点好吃的就可以啦。 　　古绫拍拍自己的小肚子，眼睛晶亮晶亮的，仿佛随时转着小主意一般。 　　岑钺失笑：“打什么主意呢，你要吃什么，还需要你讨吗？” 　　他都恨不得双手送到她面前。 　　古绫满足地咧开小嘴嘻嘻哈哈。 　　看着她快乐的样子，岑钺才觉得一直紧绷的心弦真正地放松了下来，在这一刻他不想再去追问古绫之前为什么异常地跟着那个陌生女的跑出去，也不想问古绫在昏睡之前，对他说的那句没听清的呢喃究竟是什么。 　　他会自己弄清楚的。 　　只要古绫一直这样简单快乐就好，不要再跟她提起那些有可能沉重的事情。 　　岑钺眼底深幽，把古绫从桌子上转移到了柔软的枕头上。 　　他对古绫说：“我出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一起去呀！”古绫倒腾着小手。 　　“不行，我去上洗手间。”岑钺面不改色地拒绝。 　　古绫就乖乖的了。 　　她知道，洗手间是不能一起去上的！ 　　岑钺戳了她一下，嘴角含着笑意出门。 　　出门后，岑钺却是直接往刚才的那个地方去。 　　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果然，那个陌生女孩还在。 　　岑钺缓缓地把轮椅移进去，门在他的身后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写到快凌晨一点（捂脸） 　　其实我希望每天的更新可以让你们意想不到，但是又不想要你们以为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担惊受怕的，所以决定还是不剧透地说一下：无狗血，全文无狗血无虐~~ 　　—— 　　感谢在2020-08-17 17:00:00~2020-08-18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鹿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梦依依、悦悦、酒月初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盛夏之时, 天空蓝得很透亮，大片大片的云朵在天空中堆积，藏在角落里的蝉嘶一声接着一声。 　　岑钺即将到楼梯口的时候, 动作放缓, 在台阶下听着天台上的动静。 　　古绫是在跟着周今书跑出去之后才变成了那样子，居然到了要把力气用光的地步, 岑钺知道，要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就得从周今书下手。 　　周今书显然还没发现他的到来, 她仰躺在天台上，叹息着说：“统啊, 我想回家。” 　　岑钺皱着眉。 　　天台上显然只有周今书一个人，要么，她是在自言自语，要么, 她是像自己一样，在跟一个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人物”对话。 　　在岑钺听不到的地方, 系统平板的电子音对周今书道：“收到宿主的请求，目前正在替宿主寻求解决方案——宿主好, 只要完成任务, 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周今书长长地哀叹一声，她就像一个被一半像机器人一半像真人的诡异客服折腾到崩溃的用户，如今的心态已经从暴躁转为了佛系：“统啊, 不要再说废话了行吗？我现在就是不想做任务了啊。” 　　任务？岑钺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他观察着周今书的反应，已经越来越能确定，周今书的情况是属于后者。 　　周今书跟他一样, 能看见某个特殊的存在。 　　或许，古绫也是发现了这个特殊的存在，所以才跟着周今书出去？ 　　岑钺抿了抿唇，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妄动。 　　系统回答着周今书：“宿主，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请您在迷茫的时候，想一想您最初想要穿书的心情。” 　　周今书沉默了，她最初想要穿书，还不是一时冲动，被书里形容的岑钺给迷了眼，做了一场少女的白日梦，想着如果自己能成为那么一个偏执强大的人心中唯一的寄托，该有多么美妙。 　　可是这才穿书不到三天，她就后悔了，什么寄托，爱谁当谁当，她就想在家躺着没事儿发发梦闲嗑瓜子儿不行吗，她实在做不到为了一个纸片人付出一生。 　　系统继续剖析道：“宿主，初心是伟大的，目标是遥远的，通往目标的路是要一步步达成的，您现在可以先从帮助攻略目标开始做起，人会对帮助自己的人怀有感恩之情，感恩之情积累多了，也有可能变成喜爱之情。所以，从现在开始，宿主每帮任务目标做成一件事，积分可以加一分。” 　　“真的？！”周今书激动地爬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帮到岑钺一次，就离回家更近一步？！” 　　早说嘛，有这个目标的话，就明确多了，否则，要她怀着恋爱的心思去攻略一个小屁孩，打死她都做不到。 　　“你说，要帮我什么？”岑钺忽然出声，摇着轮椅往前。 　　他冷冷的视线扫视在周今书的身上，带着审视和思考的意味。 　　果然，这个刻意接近他的人很不同寻常，她身上有自己看不见的秘密，难怪古绫会对她感兴趣。 　　岑钺和古绫同样好奇，这个人从哪里来，到底要做什么，不过，古绫的好奇是掺杂着对未来的恐慌，而岑钺的好奇，则是已经开始思考着，要怎么利用这个人，来扭转自己的局势。 　　身边有了古绫，岑钺就不会对任何异常之物感到不解，更不会因为这种不解，而产生什么兴趣，周今书身怀系统，看似在这个世界十分特殊而强大，但是对于岑钺来说，她和每一个“别人”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他们站在对立面，那就只能是敌人，如果不对立，还有可能做成盟友。 　　被当场抓包，周今书惊讶了，张大嘴瞪圆眼睛，不知如何反应。 　　“你、你、你都听到了什么？”周今书结巴不断，要是她刚刚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以脑内的方式交流就好了，现在要怎么解释？她满头冷汗。 　　岑钺淡淡地复述了一遍：“我听见，你要帮我做事，才能换取回家的权利。你是不是在和什么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交流？” 　　周今书满头冷汗，心里虚得不行，她进入自闭模式，喃喃自语道：“我回去之后是不是也能写一本书，就叫《穿书后立刻被攻略目标发现了》。” 　　周今书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她的攻略目标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却也不能小觑。 　　第一次正式交锋就被目标对象发现自己的系统，这种情节，她还没有看过，不知道怎么应对啊！ 　　岑钺没有理会她那像是胡言一般的自言自语，盯着她冷冷地说：“你现在受制于人，倒不如说，你受制于我，你要利用我，是吗？” 　　周今书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她想解释，原本穿书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可以穿到小说里跟心仪的纸片人发生交集，而且她的出发点明明是要帮他，怎么就变成了利用他？ 　　可是在这个小小反派的眼中，她似乎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如果有好感值的话，现在岑钺对她的好感值估计是负一百，能把积分扣到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里。 　　站在岑钺的角度上来说，她靠他完成任务，赚取积分离开小说世界，又何尝不是利用？ 　　周今书只是很无奈，自己明明是怀揣着梦想进小说世界想享受一把女主待遇的，结果这都快被打成眼中钉了。 　　她只能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没想害你的。” 　　岑钺不在乎她怎么想的。他的目光在半空中逡巡着，试图寻找出可疑的痕迹，开口道：“既然这样，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 　　周今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点头。 　　- 　　岑钺离开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从周今书口中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 　　周今书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而且，她知道大多数人一生的轨迹，就像一个胜券在握的预言家。 　　她知道母亲会死，陈姨会离开，她甚至能推测出岑天南现在正在做什么。 　　难怪，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自己的腿治不好，难怪，古绫会急吼吼地冲出去。 　　那小家伙，一定是生气了。 　　岑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真的，治不好吗？他的命运，早已经被写定了？ 　　岑钺攒紧了膝盖上的布料，想起他问周今书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一个叫古绫的人吗。” 　　岑钺故意把这个问题含糊了一下。 　　“古绫？”周今书听着这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想了半晌，摇摇头，“我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如果是不那么重要的角色……啊，我的意思是，不是很特别的人的话，我就记得不是很清楚。” 　　不，古绫是最特别的。 　　但是周今书不知道古绫。 　　说明，周今书所知道的那个“未来”，跟他的未来，有出入。 　　通过周今书偶尔泄露的一字半句，岑钺猜测，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对于周今书来说，可能就像是一部电视剧，或者一本小说那样的存在，因为她总是不自觉地把这些人称为“角色”。 　　所以，岑天南也是角色。 　　岑钺忽然相信了周今书所说的，是真的。 　　除非是行为早已经预设好了，否则，他真的很没有办法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岑天南，以及他周围的那一群人。 　　那么，他自己呢？ 　　按照周今书的说法，他也是某个被设定出来的角色…… 　　岑钺有些迷茫地抬眼，暂时在心里把这个问题压了下去。 　　周今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系统……他问了我好多问题，这正常吗？我看别的书里，什么穿书者给主角泄露了穿书的秘密就会被抹杀，那我会不会……” 　　刚才岑钺问她的时候，周今书没忍住，差点就要全盘托出。但是在她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而只有当岑钺问她“是”或“否”的时候，她才能给出回答。 　　岑钺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的问题全都用是否题代替，虽然她没能说出更多细节，但是，岑钺看起来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系统“滴”的一声，给出回答：“我们传输攻略系统是非常温和的系统，有严密的保护措施，不会让宿主泄露书中的秘密，防止宿主对书中人物剧透，也不存在抹杀措施。” 　　你这个措施也不严密叭！我都快把剧情露成筛子了！ 　　周今书这才松了口气，她坐在地上，表情复杂。刚才岑钺问了她半个小时的问题，她都如实地回答了，积分也确实如约上涨了，但是……总共才两分…… 　　这也太抠了吧！ 　　不愧是小反派！ 　　- 　　岑钺走后，古绫一个人无聊地躺在枕头上面玩。 　　她举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眼睛咕溜溜地转。 　　上一次她突然陷入沉睡，醒来就从原来软趴趴的模样变成了现在这样，这一次她又是忽然就睡着了，会不会也有什么变化呢？ 　　古绫看着自己的手玩了一会儿，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她更在意的，还是岑钺的腿。 　　岑钺受了那么多罪，不能治不好的。 　　如果那个人说的真的是未来，那么，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去改变它。 　　橙球…… 　　古绫想通了之后，从枕头上爬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橙球。 　　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古绫迅速地躲进被子里，探头看见，是那个叫做小智的人，他现在跟小恩人住在一起。 　　古绫从被子的空隙里偷偷看着他。 　　小智慢慢地走进来，左右看了看。似乎发现房间里没人，就赶紧闷头躲进了床上。 　　古绫也躲着，小智也躲着，谁也没有多动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新三千字~下午再更新三千 　　—— 　　感谢在2020-08-18 17:00:00~2020-08-19 08:5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起可以，早睡不行 2瓶；软梦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有外人在, 古绫就很紧张，趴着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 她见小智没有动静, 才慢慢地飞出来。 　　岑钺曾经叫她注意过这个叫做小智的人，不过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智头顶确实是灰色的,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人生一路晴朗。灰色也是正常的颜色，苦难都是客观存在的。 　　只要坚持走下去, 就能有转圜的希望。 　　古绫鼓了鼓小脸, 感觉自己更加找到了抵抗那个人所说的未来的勇气。 　　她壮着胆子，独自飞到了小智的面前。 　　古绫使用能力, 查看了小智的命运网。 　　然后慢慢地落到他面前，小声地说：“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快点发现吧。” 　　小智当然听不见。他蜷着身体侧躺着，双眼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古绫摇摇脑袋, 她在这里没有办法获得橙球，可是岑钺让她在这里等他。 　　可是她真的好想赶紧拿到小橙球, 她想尽力多拿一点！有没有谁需要她啊，有没有谁…… 　　这个念头像是强烈的波纹在古绫的脑海里荡了一下, 下一瞬, 古绫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就像是上一次，她忽然就出现在了郭听家里一样。 　　古绫眨眨眼，往四周看了一圈, 发现有一个女孩子坐在花坛边，手里正一点一点地捡着被撕碎的信。 　　信上面被红色墨水笔大大地涂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字，古绫飞过去看，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那些文字太可怕，憎恨厌恶的情绪几乎要化成实体冲出来，好多地方还被划破了，可以想见用红色墨水笔的人写的时候有多用力。 　　那些墨迹还笔迹不同，应该不止一个人写，甚至还有的地方叠叠重重，几个人的字迹叠在了一处，像是生怕辱骂的声音不够大，不够爽。 　　那个坐在花坛边的女孩子穿着长裙，头发披在两侧，一点一点地展开这碎片。 　　碎纸上，依稀可见清秀圆润的字体被压在红色墨迹下，有种被封了几十道枷锁，难以见天日的感觉。 　　女孩子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脸上的肌肉有些颤抖，她仿佛自虐一般，把那一张张碎片摊开来看上面的红字，看完一张就放在膝盖上，伸手拿下一张。 　　古绫看到，那些红字上面幽幽的黑气呼啸着涌了出来，在她身边盘旋，每当她看完一张又放下的时候，那些黑气就钻进了她心脏的位置。 　　这一次，黑气是在心脏啊…… 　　这时候，小区的道路另一端走过来两个人，书包斜挎在侧，穿着校服裙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她们朝坐在花坛上的女孩子走来，忽然叫了她一声：“周星！” 　　周星一怔，抬头看去，见两个女生笑意盈盈地对着自己，忍不住也绽开了一个笑容。 　　当她期待地等着那两人要对自己说什么时，那两个穿着校服裙的女生拿出了另一封信，丢给周星。 　　褐色的信封落到周星的长裙上，她顿了一下，拿起来，信封上写着几个字：绿茶婊周星。 　　长裙少女的眼睛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另外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拧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一边往周星身上倒一边说：“这封介绍信，我们每个人都有，也给你一份吧！要点脸吧，大家都很讨厌你这个绿茶！” 　　周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走的，她沉默了很久，甚至把这个信封也拆开，把里面的纸拿出来。 　　上面写着—— 　　“大家好，我叫周星，我是一中有名的绿茶婊，我最大的特征就是不要脸……” 　　这显然是别人用周星的口吻，写的侮辱她的话语。 　　周星拿着纸的手终于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纸上。 　　“我不是……我没有要害任何人，为什么……”周星喃喃自语着，眼泪止不住地从迷茫的双眼中滑下来。 　　她的声音如此虚弱，似乎是已经认命了，知道自己就算大声地呼喊，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是古绫相信。 　　她看得到周星的头顶，没有恶毒的颜色。 　　周星真的没有害别人。 　　但是却被当做一个囚犯对待。 　　黑色的气体不断地钻进周星的心底，在那里蓄积起来，犹如恶臭腐烂的沼泽，将会繁衍出更加可怕的东西。 　　古绫也跟着颤了下，这些痛苦仿佛都能映射到她身上，感同身受一般，她往周星的方向靠去，却在下一瞬意识被弹开，再一转眼，她已经回到了岑钺的病房。 　　岑钺刚好推着轮椅进门，看见古绫老老实实地待在枕头上，只以为她哪儿也没去。 　　刚对她露出个浅浅的笑意，要招呼她过来吃糖奖励一下，岑钺就发现小智在床上躺着，于是收住了动作。 　　不过古绫尤其乖巧地主动飞了过来，贴在岑钺脸上蹭蹭，然后乖乖地坐进他的手心里。 　　仰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非常纯良无辜。 　　也就仗着她现在身形小，叫人很难看清她脸上的心虚。 　　岑钺抿着唇忍笑，把她放进外套的衣兜里，古绫往上看了看，没多久岑钺又拆开一个糖，用糖纸Φ初鱈.τ包着送进来。 　　古绫心虚又快乐，对着糖果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决定吃了再说。 　　岑钺往床边走，轮椅从一张纸上碾过，岑钺随意瞟了一眼，在那上面看到了小智的照片。 　　岑钺顿了顿，终究还是退回去，费力地弯腰，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这是你的……” 　　岑钺递给小智的时候，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照片旁边，有一行行小字，岑钺无意间瞥到：田智，儿童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目前处于联合化疗缓解期，心肾功能正常，本阶段宜进行CR后移植。 　　原来不是心脏病，是白血病，所以才一直住在医院啊。 　　移植，是脐带血移植？岑钺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天，站在田智床前的怀孕女人，似乎是田智的母亲。 　　在岑钺出神的间隙，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唰的一下从岑钺手中抢走了那张报告单。 　　岑钺怔了一下，开口说：“恭喜。” 　　这不是坏事。从报告单上来看，田智的生理很稳定，而且，也有了脐带血移植的机会，是有很大可能治愈的。 　　被子里传来一阵揉纸的声音，然后被掀开一条缝隙，被揉得一团糟的报告单，重新被扔了出来。 　　这下不再像刚才那样整洁，而成了一张毫不起眼的废纸了。 　　为什么能活下去，却反而不高兴？ 　　岑钺眼神有些深，盯着田智看了一会儿，不再搭理，转头往自己的床铺去。 　　有多少人想活下来，有多少人被期待着活下来，却再也无法出现。 　　就因为命运。被安排好的命运。 　　母亲的死亡是一早就被安排好的，田智的痊愈或许也是周今书的那个“故事”中安排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领情？！ 　　岑钺长睫抖动，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沉默。 　　房间里没人说话，一阵沉默后，小智忽然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他看着岑钺问：“你真的觉得，这值得恭喜吗？” 　　岑钺捏紧拳，克制着某种情绪，过了半晌才平静地回答：“你是很难得的幸运。” 　　你是这个故事里的幸存者。 　　小智沉默了。 　　他低着头掐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压抑不住惶恐地说：“我不行，我害怕，我不想做手术！” 　　岑钺转眸沉沉地看着他：“你不想做，有用吗？” 　　大多数人的喜怒哀乐没有任何意义。 　　他曾经，不是照样许愿了一个月吗，每天等着，每天盼着，可是有什么用呢，他的母亲不会再回来了，而他在一个月后才能得到消息，这就是既定的轨迹。 　　“是没有什么用……”小智又开始掐自己的手指，喃喃地说，“我的弟弟，或者妹妹，就快要出生了。医生都说，配型应该没有问题，他们都说，我马上要变成正常的小孩了。” 　　“可是，”小智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岑钺，“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岑钺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回答。 　　小智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声音低落：“我是个生病的小孩。我就只是个生病的小孩。” 　　“从小到大，从我查出有病的那一天起，我就被带去医院，带去亲戚家里，带去学校，介绍都说，我是那个得了白血病的小孩。” 　　“爸爸妈妈，忙着给我赚钱治病，还要为了给我治病再生小孩，他们费这么大的力，我好害怕啊。” 　　“我怕治不好，让他们白费力气。” 　　“我怕治好了，那我又是什么呢？我连‘生病的小孩’都不是了，我没有……我没有朋友，学校里的人，不敢和我玩，只要我喊一声不舒服，他们就会立刻跑开，他们和我玩，也只是因为老师叫他们来看我。” 　　“我也没有和爸爸妈妈出去玩过，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还是只是为了负责，一定要治好我。” 　　“如果治好之后，我不是那个‘生病的小孩’了，他们会喜欢我吗？如果我变成一个普通的孩子，做了讨人厌的事，他们就不会再和现在一样让着我、原谅我了。” 　　“我，我会不会变得很讨厌。” 　　小智说着说着，开始止不住地擦眼泪：“其实如果治不好的话，才最好了，我还是可以继续当那个生病的孩子，所有人都可怜我，不会觉得我讨厌，爸爸妈妈也有新的小孩了，他们很快就会忘记我，但是，我会变成鬼吗？我想变成鬼，我还想再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以后，他们带新的小孩出去玩的时候，我也可以跟着去……” 　　作者有话要说：　　白血病、脐带血移植等信息是网上查的资料，可能有错误的地方。 　　明天见！ 　　—— 　　感谢在2020-08-19 08:56:59~2020-08-19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过客、软梦依依、zqs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人的悲喜真的毫无用处吗？如果真的是没有用处的东西, 为什么它会这么真实，这么繁杂，这么让人难以割舍。 　　小智闹了这么久的脾气, 竟然是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 随便路过的谁，都可以对他的幼稚想法进行嘲笑, 可是，这种复杂的情绪就如同大树一般, 根植在他身上, 就算知道可笑，不切实际, 可谁能替他拔除掉呢？ 　　荒谬，却确切地存在着。 　　从周今书口中听了那些事情之后，岑钺表面淡定，其实心里却在一寸一寸地崩塌。 　　谁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只是一个被设计出来的人物, 如果命运都是已经既定了结局的，那么所有的悲欢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看到小智这又荒唐又真实的纠结之后, 岑钺却又改变了想法。 　　如此矛盾又鲜活地存在着的人，难道不比周今书说的那几句话就概括了的人的一生更真实吗？他为什么不相信眼前看见的, 而去相信陌生人说的几句话。 　　退一万步说, 就算周今书说的是真的，他们不过是一个个被设计出来的人物，但是, 在不知道这件事之前，他们体验过的悲伤、痛苦、快乐、希望，都是真实而不可替代的。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古绫。 　　和古绫共同度过的每一个日夜, 都是不可被磨灭的。 　　岑钺的指尖微微放松了，他深吸一口气，侧过脸，对着还在哭泣的小智说：“你去跟你爸妈说不就好了。” 　　小智用手背狠狠地擦掉眼泪，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岑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你无非是想获得父母更多的关注，你希望等你好起来了，他们也能继续这样关心你，这又不难，你只要跟他们沟通就可以了。” 　　小智抠着手沉默了很久，摇摇头说：“我不敢。” 　　“不敢？”岑钺无法想象。 　　他跟父母的相处记忆，只有黄愿的爱护，以及岑天南的冷漠，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对于黄愿，他曾经可以无话不说，对于岑天南，他一向是直言，只有懒得说的，没有不敢说的。 　　小智喃喃道：“因为我的病，爸爸和妈妈他们已经很累了，他们现在还要为了治我的病再生一个小孩，我听到他们说了，养一个小孩，就已经很累了，可是为了救我，要养两个，我们家以后就更加没钱了……”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他们已经做了很多了，我、我还想要更多，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那个要出生的小孩。” 　　岑钺没再说什么，他洗干净手，脱掉外套，把自己挪上床，准备睡午觉。 　　只是在躺下闭上眼之前，岑钺说了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有人顶着再大的压力也不肯放弃你，是一件多好的事了。” 　　小智迷茫地吸了吸鼻涕。 　　- 　　经过了几天的治疗，岑钺可以试着用自己的腿短暂地站立了，他开始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耗在复健室，徐博士和古绫一直陪在旁边，看着他终于从连把腿放在地上都很艰难，变得能够扶着墙，伸直膝盖站上个三分钟了。 　　古绫和徐博士都特别高兴，以为他能够就以这样的速度好起来，说不定还能提前回家。 　　但是并没有，从那之后，岑钺就没有了什么进展，他最多只能站着不动，却连提一步腿的力量都用不出来。 　　在最初的惊喜和兴奋退去之后，岑钺意识到，他这样和之前并没有什么改变，无非是从一个只能瘫坐着的废人，变成了一个偶尔能站一站的废人而已。 　　徐博士绕着他转了两圈，在他肩上拍了拍：“小钺，不要太着急了，这个进展不一定是一下子就能看得见的，先休息休息，我们来日方长。” 　　岑钺眼睫颤了颤没说话，没体会过的人，太难明白这种绝望，努力到了一个地步，就已经明白自己到了极限，就好像明知道头顶上有一个看不见的天花板，心知肚明，自己无法突破它，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 　　旁人当然会安慰，没关系，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会好的。 　　但是那个“总有一天”的希望，到底在哪里，到底在不在，没有人说得清楚。 　　汗水从岑钺鼻尖、脸颊不停地滑落，古绫定定地看着他，旋即消失在了房间里。 　　垂着头的岑钺并没有注意到小精灵的消失，在沉默地坐着沮丧了几分钟后，岑钺咬着牙撑起身体，张开双手握住旁边的栏杆，准备再试一次。 　　古绫这次出现的地方，是一个粉红色的卧室。 　　墙上贴了很多张照片，照片上都是那天古绫在花坛边见过的女孩子。 　　她穿着各种各样的小裙子，都笑得很开心，但是，每张照片上只有她一个人。 　　古绫找了一圈，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那个女生，书桌左边的抽屉是打开的，里面放着那些被撕碎的纸。 　　她还在看吗？ 　　古绫落到了桌上，晃晃腿坐着。 　　被红墨水笔压的字迹很清秀，看上去是写给另一个人的一封信，但是，不知道是在没被送出的时候就被拦了下来，还是送出去之后，那个收信的人把它扔给了别人，让它被撕碎，被写上各种恶毒的诅咒。 　　古绫想，送信的那个女生——那个叫周星的女生，一定会很后悔写这封信吧。 　　毕竟是它带来的厄运。 　　“咔哒”一声，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女生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长发披散着，脸色苍白，双眼都有些浮肿无神。 　　是周星，只不过，一点也不像照片上那样漂亮了。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精神。 　　女生走进门之后，拖拉了几步，直接倒在了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 　　古绫飞到另一边，坐在她的面前看。 　　周星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呆呆地没有动，像是静止的画面。 　　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呼唤：“星星啊，妈妈出门啦，你还有老师布置的课外研究作业，要在网上交的，别忘了啊。” 　　周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应了一声。 　　等屋外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来很久之后，周星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她坐到桌边，打开电脑，听见电脑启动的“叮咚”声响，脸色清晰可见地变得更加苍白了。 　　电脑桌面完整地显示了出来，周星的手有些颤抖，缓缓地移到鼠标上，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点开一个软件。 　　那软件弹出窗口后，就自动登录，“滴滴滴滴”的声音从音箱里接连不断地吵了起来。 　　周星呼吸微窒，右下角的头像不断跳动变换，她慢慢地把鼠标移过去，顿时拉出好长一截通讯人的名字，而且还在不断地跳动着增多。 　　周星艰难地从里面试图找到一个群聊打开，想要无视其它的信息，可是随着新消息的弹出移位，她点开的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群聊，而是一个私聊窗口。 　　窗口中弹出的信息，几乎占满了一整个屏幕。 　　侮辱、尖酸、刻薄、嘲讽，都不足以形容这些仿佛站在道德高点一般的语句，那就更难去形容看到这些词时的感受。 　　古绫对于这些词的具体含义，是懵懵懂懂的，但是她能在某一瞬间映射周星的所感。 　　虽然强度只有周星感受到的情绪的百分之一左右，但那种瞬间被潮水淹没鼻息的惊恐，和刀尖挖着心脏一样的痛处一起袭击而来的时候，古绫还是吓得到处乱跑，惊慌失措地躲到一株绿萝后面，睁大眼睛瞧着周星的背影。 　　周星紧紧咬着唇，眼泪不停地落了下来，她抖着手关掉了那个窗口，打开了班级群聊，从群文件中下载了模板拖到桌面后，退出了qq，关掉了网页。 　　做这所有的一切的时候，周星的手一直是在颤抖个不停的，她一手捂住嘴，于是那些落下的眼泪就攀过她的手背，滴在桌面上。 　　“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都是假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胡说的……” 　　周星喃喃自语着，最后所有的话全都被呜咽声代替。 　　她抿紧唇，用力地憋住，打开刚刚下载的那个报告模板，双手一边颤抖着一边打字，双眼直直地盯着屏幕，看似在努力地心无旁骛，可是连自己的姓名都打错了五六次，后面的语句更是颠三倒四，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慢慢地，周星打字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对着零零散散、斑驳地填了些字句，而事实上什么内容都没有的文档，长久地发起了呆。 　　古绫可以看到，那一缕黑雾缠绕在周星的心脏处，像一条毒蛇一般，在不断地拉锯。 　　一个窗口弹出来，周星吓得眼睛一震，几乎习惯性地地又在界面上开始搜寻寻“骚.货”、“婊.子”等字眼，看了几秒钟之后才发现，那只是软件自带的新闻弹窗，跟她没有关系。 　　周星已经开始害怕接受信息了。 　　她畏惧于看到任何新的文字，畏惧于听别人说话。 　　周星颤抖了很久，最后鼠标下移，关掉了网络电缆的连接。 　　她抓着自己的手臂，重复地喃喃着：“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是不负责的行为，他们才是错的……” 　　这句话如同周星给自己竖起的防卫墙，而它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薄弱。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彻底支撑不住的可能。 　　外面的声音太大太吵闹，让周星都听不清看不清自己了。 　　当别人对她倾泻的厌恶，转成她对自己的厌恶的那天，周星就会彻底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ps:众所周知，咱们是用大脑害怕的，不是用心脏害怕的哈哈哈，我就是觉得心脏这个意象比较好就用了~ 　　晚一点还有一章~ 　　—— 　　感谢在2020-08-19 17:00:00~2020-08-20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了i了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斑斑 20瓶；啊啊怪 5瓶；软梦依依、苒竹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古绫看到这里, 又被弹了出来，回到了岑钺身边。 　　岑钺满头都是汗，正坐在一旁休息, 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古绫跑到他面前，叫了他一声, 岑钺的目光才重新聚拢，盯着她瞧。 　　“我就知道你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古绫, 下次走之前, 跟我说一声。” 　　岑钺的声音很低，古绫总觉得, 他的语气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好先乖乖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不想偷偷溜走的，不过之前, 每一次她走开，岑钺都会很生气, 叫她不要乱跑，古绫怕岑钺生气, 所以才偷偷走的。 　　但是现在, 岑钺没有再生气，也没有再不准她出去了，只是叫她跟他提前说一声, 岑钺真是越来越好了。 　　古绫亲昵地抱着他的手指蹭了蹭，跟他说了刚才看见的事情。 　　古绫说：“岑钺，我想帮她，但是, 我不知道怎么办。” 　　伤害周星的人并不在眼前，古绫用异能找了找，找到的结果让她有些发麻。 　　之前她看到过的，都是一个人欺负另一个人，可是这一次，她还没有找到具体的人，光是看周星命运网上的黑点数量，就密密麻麻一片，成百上千那么多，古绫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么多的人。 　　岑钺听完，也没有什么办法，对他来说，别人的评价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从未在意过，因此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他摸了摸古绫的脑袋，把她装进口袋里，推着轮椅往外面走。 　　突然，古绫又从口袋里钻了出来，十分警惕地转身盯着后面看。 　　“岑钺！”周今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急匆匆地拦住他，“看，又是新的一天了，你还没想好要我做什么吗？” 　　古绫在她身上看了看，又在岑钺身上看了看，如此来回打量几遍后，似乎是发现他们没有要吵架的意思，又蔫哒哒地回到了岑钺的手心，蹲坐着发呆。 　　古绫发现，其实有很多事情是她能察觉的，但是她改变不了，那更不用说世界上的人，他们没有跟自己长一样的眼睛，分辨不出善恶，就更加容易被欺瞒蒙骗，难怪世界上总是有好人受到伤害。 　　周今书这几天几乎天天来找岑钺，她没办法啊，她也想早点增加积分回家，可是岑钺从她口中套完话以后，就仿佛当做没有她这个人了似的，半个字都不带和她多说的。 　　今天她也是来碰碰运气。 　　岑钺看了看手心里一脸忧愁的小古绫，忽然转念，对周今书说了几句话。 　　岑钺淡淡地说：“如果你能解决这个问题，也算是帮到我了。” 　　周今书听了个大概，打了个响指：“嗐，你的意思就是，有个人遭受了语言暴力，想让她脱离苦海，给她报仇呗！这不是爽文剧情吗，我拿手。包在我身上！” 　　岑钺看了她两眼：“嗯，那有劳你了。” 　　说完推着轮椅离开。 　　周今书总算是跟岑钺多说了几句话，正美滋滋呢，突然察觉不对劲。 　　对着系统说：“什么情况，现在，反派给我的任务就是救苦救难？不是，他不是反派吗？” 　　系统沉默无语。 　　周今书想想不对，又迈开小短腿追了上去，她现在还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呢。 　　“等等，岑钺，你得告诉我详细啊，那个人是谁？受了什么欺负啊？” 　　…… 　　病房里，周今书乖巧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边听一边点头，岑钺把古绫告诉他的，都说给周今书听，古绫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手舞足蹈地给他比划，他就整理一下语言，复述给周今书。 　　周今书摸了摸下巴：“岑钺，我怎么听着，你这好像亲眼所见似的，特别细节真实啊。” 　　岑钺：“……你不用管那么多。” 　　古绫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着周今书。 　　她真的有办法吗？ 　　周今书默了一下，在脑袋顶上弹了弹，当做弹走岑钺的这次攻击，对岑钺说：“其实这个也好办，按我听你说的，那个女生应该是初中生左右，然后呢，班里的学校里的同学都讨厌她欺负她，对吧？” 　　岑钺点点头。 　　“哎，这些初中小孩，根本什么都不懂，就是跟风乱害人，真是造孽。”周今书大摇大摆地摇着头说。 　　岑钺表情有些扭曲地看着她，周今书现在被系统变成了跟岑钺一般年纪的模样，也就是个九岁的小学生女孩，却在这儿摇着头嫌弃初中生年纪小…… 　　“不过这欺负，可不是普通的欺负，这做法还真挺恶心人的。我想到一招，不知道管不管用，不过可以先试试。” 　　周今书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网上冲浪，那些各种圈子里的撕逼骂战不知道看了多少，不过她从来没去想过，身处其中被骂的人会不会难受。 　　起码，在她看来，这些人神经都挺粗壮的，不然为什么平白闲着去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事逮着别人骂呢？ 　　不过有一点就是，周今书估计，这些人可能骂人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被骂的那一方，他们以为自己会永远站在正确的一方，永远胜利。 　　毕竟有一种正义叫做，相信自己没有错。 　　那就让他们尝尝被反噬的滋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虽然用周今书的办法，很难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像周星那样的切肤之痛，但是略施小惩，还是可以的。 　　“不过要用我那个方法嘛，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周今书伸出一根手指，似乎嫌太多，又伸出另一只手，遮掉半根手指，“就一点点问题。” 　　“什么？” 　　“那个人不是你认识的人么，应该还挺熟吧？我要她的QQ号！” 　　岑钺：“……” 　　周今书惊讶：“你干嘛一脸像看骗子一样地看着我？我可没有说大话，我这都是有计划的。” 　　岑钺叹了口气，深深觉得不该把这个奇怪的人拉过来，他上哪里去弄对方的QQ号？ 　　周今书摊手：“不可以吗？那我就暂时没别的办法了，我得先知道是谁欺负她，才好有对策不是吗。” 　　古绫发了会儿呆，扯了扯岑钺的袖子：“我好像看到了，那个叫QQ的东西，就是一直滴滴响，对吗？” 　　岑钺轻轻捂住古绫的嘴，然后对周今书说：“那我之后再联系你。” 　　周今书点了点头，挠挠鼻子出去了，岑钺看着她离开，低下头问古绫：“对，就是那个，你看到了？” 　　古绫点点头，因为印象深刻，她还记得。岑钺拿出手机，调出键盘，让古绫对着“指认”了那一串□□号数字。 　　岑钺点击了搜索，头像是个漫画少女，他看了一下年龄和所在城市，都是相符的，应该没有找错。 　　岑钺又让周今书过来，把这个□□给了她。 　　周今书借用了岑钺的手机，新建了一个□□号，搜索添加，对方头像是黑的，无响应。 　　“估计是不上线了……”周今书敲了敲下巴，想到一个办法，她把这串□□号粘贴到浏览器里搜索，果然搜出来一个贴吧，是某某中学的交流贴吧，里面有一个主题帖，叫做《喜欢xx小魔女动漫的请在此留下联系方式》。 　　周星的□□号正是在这里回复的。 　　“这就好了，找到她学校了。她现在既然是众矢之的，学校贴吧里应该有专门攻击她的帖子，让我找找……啊哈，找到了。” 　　周今书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岑钺看，岑钺拧着眉，看着花花绿绿的一片有些看不懂，古绫倒是很感兴趣地挤上前来，就差没趴在手机上看了。 　　“啧啧啧，这些初中生，心还挺脏，在贴吧里骂脏话盖了几百层楼就算了，居然还专门建了群来讨伐她，至于吗？” 　　周今书一边嫌弃，一边用新注册的QQ号加了这个帖子里的群，加群信息是：最讨厌绿茶！！ 　　岑钺眼神有些凉凉地看着周今书。 　　“干嘛？我这叫潜入敌营！这些小孩，只会欢迎跟他们同样想法的人，绝对排外！” 　　果然，没过多久，周今书的□□就迅速通过了加群申请，她花了点时间，把群成员列表里比较活跃的人都挨个加了一遍。 　　就在岑钺看不懂她的操作的时候，周今书先是从网上搜罗了一大片的吐槽贴，就是那种匿名树洞帖，专门用来吐槽自己的亲人、朋友、闺蜜、基友之类的，里面有很多数落自己亲密之人的内容。 　　可是其实，只要不是太奇葩的行为，亲近的人之间难免都会有正常摩擦的，再用夸大的言语一叙述，一描绘，那些亲近之人就仿佛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真难以想象这要是不是匿名帖，这些信息被他们的朋友或亲人看到了，该会作何想法。 　　周今书把里面的内容复制粘贴了下来，放到备忘录里，然后打开空间，发匿名小纸条。 　　这是空间里的一个娱乐性质的东西，可以在这里匿名发表内容，所有□□好友都会看到，但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周今书发了第一条。 　　@那个□□昵称叫做“清时雨泪”的人，你闺蜜计划要跟别的人一起去看偶像演唱会，还特意叫我不要告诉你。 　　清时雨泪，这个id，是周今书在那个群里找的，而后面半段，则是复制粘贴的吐槽帖的内容。 　　这条小纸条刚一发出去，底下就立刻多出了一排排的问号评论，甚至还有人艾特起了那个叫清时雨泪的人，表示要前排吃瓜。 　　这并没有结束，周今书继续按照这种方式，炮制了数封匿名小纸条，发送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第二更来了。 　　清时雨泪，这个id真的是我随口想的，不带恶意的随便想的，我还觉得挺好听的，万一有雷同的，就只能说咱俩脑洞差不多！ 　　其实周今书这样做也不好，下章再说。 第34章 　　没过多久, 周今书的QQ空间里就充满了各种似真似假的八卦。 　　她挑选的那些内容，大多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谁还没有个闺蜜, 谁还没有个暗恋的人呢？只要掐头去尾, 隐去有标志性的关键信息，一条崭新的谣言就诞生了, 在单独艾特一个个人，就不怕他们不会对号入座。 　　周今书做完之后, 拍拍手, 笑眯眯地说：“接下来，就等着看戏好了。” 　　岑钺是亲眼目睹了谣言制造现场的, 皱着眉问：“你这样，有用？” 　　“当然有用了。”周今书给他谆谆教导，“就比如，你心里有一个秘密, 只跟某一个人说了，结果呢, 过了两天，另一个人跑到你面前, 跟你说, 你的事情，他什么都知道了，你慌不慌？” 　　岑钺没中她的圈套：“他都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情, 我慌什么。” 　　“啧啧啧，小少年，你不懂，就是这种似明非明, 模糊不清的信息，才最让人产生遐思啊，而且，人最容易往坏处想，我只要把这些话说得像真的一点，他们就会怀疑了。” 　　谣言最可怕的不是它内容的虚假，而是一旦它播撒出去，就会种下怀疑的种子，若是这种子落在本就不够磊落的人心里，就仿佛遇到了肥沃的土地，瞬间生长拔高，到时候想要砍断，就很难了。 　　不然为什么，网上那么多谣言，最后辟谣起来那么艰难。一个是因为人会有选择地接受那些更具有八卦气质的信息，另一个则是因为，只要心中有了怀疑，那就看什么都像假的。 　　所以，谣言最可怕的是它会让人怀疑，动摇事物之间的联系，如果心智不坚定，就很容易被它左右。 　　岑钺对此不置可否，对他来说，没有确定的事情都不能确信，又怎么会随便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动摇。 　　他深深怀疑周今书的这一番操作，不过古绫倒是托着腮，亮着星星眼盯着周今书猛看，脸上隐隐有了崇拜的样子。 　　岑钺微微皱眉，略心烦，不动声色地把她抓了回来。 　　“哎，来了来了。”周今书刷新了一下界面，满意地看到她发的那些匿名小纸条底下，好几波人掐了起来。 　　——“既然你觉得跟我在一起那么烦躁，就不要再来找我玩了！” 　　——“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你那天还收了他买的冰淇淋，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喜欢他吗？跟你当朋友真的是我做过最差的决定。” 　　——“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我还一直把你放在我身边当好朋友。” 　　周今书看着这些都抖了一下。 　　这都是她编造的啊，尽管知道会有效果，但也没想到会激起这么多戾气。 　　底下也不是没有质疑的声音的。 　　“匿名纸条到底是谁？一口气发了这么多，是同一个人吧？有的不对啊，比如我朋友那条，我问过她了，她说不是真的。” 　　不过，还不等周今书回复，就自动有人反驳了他。 　　“匿名纸条君发了这么多，大部分都是对的，偶尔有一点信息误差吧。不过，你朋友说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吗？你就那么信他？” 　　周今书挑眉，这些吃瓜的人，真是不嫌事大，还会主动脑补，补全漏洞。 　　也难怪谣言会越传越真了。 　　周今书看得抿抿唇，把手机反面朝上，盖在桌面上，叹了口气。 　　“怎么？”岑钺不解。 　　周今书叹气道：“不道德呀，就这样编谣言，他们还都信了……哎，真希望所有传谣言的人都能像我一样有良心，起码还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周今书唉声叹气，还不忘自夸。 　　古绫噗叽一声从岑钺口袋里冒出来，她听到周今书说“良心的谴责”了，也知道周今书现在在做对别人不好的事，可是她朝周今书头顶看过去，却看不到任何特征。 　　没有显示她欺负别人的颜色。 　　她的命运网，古绫也是看不到的。 　　古绫疑惑地歪了歪头，把小脸挂在岑钺的口袋边缘。 　　古绫不知道，这其实是因为周今书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受这个世界天平的控制，所以她才会什么都看不到。 　　正如周进入所预料的，某某中学的贴吧和QQ群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停地有人截图八卦信息贴出来，然后引起一拨新的骂战，而这些截图，还都差不多，都是某个匿名人发出来的。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能掌握这么多信息？她到底是谁？ 　　其实只要多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就很快能揪出来刚进群就把几乎所有人的好友加了个遍的周今书，在对质一番，就会发现周今书连自己是哪个班的都说不出来，那些谣言自然可以不攻自破。 　　但是，周今书之前选择加入的QQ群就是一个专门组织起来辱骂周星的群，这里面的人本就多多少少有些惹是生非的性格，遇到事情，哪里会偏向于去往理智的角度思考，甚至还会主动把这些谣言越传越广，很快就蔓延到了更大的范围。 　　“估计这些孩子们可不好受了，他们自己私底下偷偷说别人坏话的时候，不知道痛，现在被别人‘背叛’了，矛头转到他们自己身上了，又觉得委屈了。”周今书啧啧摇头。 　　对着岑钺说：“怎么样，我这样算报复成功了吗？” 　　岑钺看了一眼古绫。 　　古绫挥挥手：“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她凝神默念，周围一转，就回到了周星的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开灯，周星和衣侧躺在床上睡着，桌上用一个罐子点着香薰蜡烛，屋子里有安神宁静的香味，周星睡着的眼角还有泪痕。 　　古绫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周星睡得也并不沉，揉着眼睛醒了过来，转头看向电脑。 　　她慢吞吞地爬下床，晃了晃鼠标，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桌面上是写好的研究作业报告，她得把它发到班群里。 　　周星咬紧唇，一脸痛苦。 　　古绫知道，她是不想再打开班群去面对那些对她口出恶言的同学。 　　一旦她在班群里上传了作业，他们就知道她上线了，就又会来攻击她。 　　可是，作业也不能不交。 　　周星挣扎了许久，眼底又蓄积起了泪意，终于狠下心一般，打开了QQ。 　　周星心惊胆战地盯着右下角，看着QQ消息不断地增多，心脏仿佛被一根细细的绳子扯着，底端坠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每一下都勒得生疼。 　　好在，这次她的消息栏里并没有多出什么难堪的东西，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群讨论，内容也跟她没有关系。 　　周星微微松了口气，打开班级群聊，沉默了几秒后，终于鼓起勇气把作业拖进去上传。 　　她慌忙要再次退出QQ，余光无意间瞥到某处，动作顿住。 　　周星咽了咽喉咙，把鼠标移过去点开。 　　那是一个没有老师在的班级小群，几乎所有同学都在。周星看到，在群里，一群人在艾特陈依依，骂她。 　　陈依依是那天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淋到周星头上的人。 　　周星看了几秒，没有看明白他们在为了什么事情吵架，但那些熟悉的、曾经用在她身上的词，现在用在了陈依依身上。 　　周星怔了一会儿后，如梦初醒，迅速关掉了界面，退掉了QQ，坐到床上去，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床头。 　　古绫飞到她面前去，无声地观察着她。 　　周星眼神发直，表情看不出喜色，反而多了一丝悲色。 　　陈依依欺负她的时候，是站在她头顶上的。 　　可是现在，陈依依也被踩在了别人的脚底下。 　　那么她呢，是不是说明，她可以被更多的人欺负。 　　就像金字塔，她以为只要躲开陈依依他们，就可以安生，可是，原来在陈依依之上的，还有更多的人。 　　一种可悲又令人憎恨的阶级感在周星心底生成，她知道，没有了陈依依，还会有其他人。 　　只要这种辱骂不停止，昨天会是她，明天会是陈依依，后天会是另外的人。没有人可以永远幸存，没有人可以永远躲开这种痛苦。 　　古绫看着周星，她心脏处的黑雾没有消失。 　　古绫沮丧了一会儿，回到了岑钺身边，仰起脸看他，对他摇摇头。 　　岑钺于是对周今书说：“不行。” 　　“还不行啊？”周今书挠挠头，“那换个方式吧，这行不通了。我得先把这边澄清一下。” 　　周今书没有再匿名，在QQ空间里发了一条新的说说：我不是某某中学的学生，刚刚所有的匿名小纸条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发出去之后，周今书就申请了注销QQ，从此之后不再上线。 　　周今书撑着下巴靠在桌上，“这招不行，那我得另外想想办法了。岑钺，你等着，我明天想到了再来找你！” 　　说完周今书就跑出了病房，岑钺把古绫放出来在桌上，伸手摸摸她的小脸。 　　古绫歪着头想来想去，她也不明白，现在应该怎么办。 　　可是她好想要那个橙球，她也很想解决周星的困扰。 　　岑钺看着她发呆的样子，伸手从抽屉里拿过来一个东西。 　　羽毛吊坠落在古绫面前晃晃，古绫发呆的双眼忍不住就跟着晃来晃去。 　　岑钺把手一提。 　　古绫跟着上扬的羽毛吊坠飞起来，蹦过去扑住。 　　岑钺嘴角抿出笑意，抖抖手，把羽毛收回来，张开手心，原来那个吊坠是拴在一颗糖上，粉粉的，看起来好甜。 　　古绫舔舔嘴巴，岑钺说：“抓住了就给你吃。” 　　这样玩闹了一会儿，古绫也就不再沉浸在之前的纠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弄成功了果冻抽奖~就是搜索“脆桃卡里”，关注and转发就可以抽啦，宝贝子们快去！下周开奖~ 　　—— 　　今天等会儿还有两章 　　—— 　　感谢在2020-08-20 17:00:00~2020-08-22 13:1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陌漠 20瓶；张斑斑 19瓶；达令 4瓶；软梦依依、山里有个小和尚 2瓶；盛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两人都不知道, 在那个网络世界里，随着时间的过去，所有人都看见了周今书注销QQ前发的最后一条说说, 可是这个时候, 争吵已经热烈，矛盾的中心已经转移, 不再是那似是而非的一句挑拨了。 　　于是，许多人就算看见了, 也假装没看见, 当着所有人的面骂过的话、耍过的狠，宁愿知道是自己弄错了, 也会为了面子，不会想要再收回。 　　陈依依坐在在家的客厅里，父母在看着电视，而她对着手机屏幕上接连不断的指责和辱骂, 拼命地应对。 　　她被当着半晌所有人的面骂了个狗血淋头，原来走得近的那一圈朋友, 她引以为傲的那一群小姐妹，全都对着她破口大骂,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嘲笑她。 　　陈依依脸色苍白, 努力地辩解着，可是越是用心辩解，就越是被抓到辫子, 他们换着法儿、换着角度地批判着陈依依，仿佛她早已被定罪，十恶不赦。 　　直到很长的时间过去之后，这些辱骂终于停了。 　　陈依依抖着手点开QQ空间, 看到了一个不熟悉的账号发的说说。 　　她承认了，这一切都是编造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啊，她被骂的那些事，都是莫须有的啊！ 　　难道他们没有看见吗？陈依依把这条说说截了图，挨个发给了之前自己的那群小姐妹，也是这次骂她骂得最狠的人。 　　可是，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陈依依一直焦躁不安地盯着手机屏幕，却一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复。 　　难道她们这会儿都没有看手机吗？陈依依焦躁地点着屏幕，机械地切换了一下手机软件，点进了微博，无意识地刷着页面上的新闻。 　　忽然，陈依依的手指顿了下来。 　　停在了一条微博上。 　　是她的小姐妹之一，发了一条微博，花式夸赞自家偶像。 　　那语气看起来，若无其事，快乐兴奋，仿佛没有任何忧愁。 　　是吗，陈依依的事情，对她来说，原来是这么不值一提。 　　陈依依盯着那条微博看了很久，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过来，那群小姐妹，不是没有看到，不是不知道这是谣言，但是，并不打算收回她们对她进行过的辱骂。 　　反而是，统一的，或许是商量好的，直接无视了她，抛弃了她，转头又能到处去展示自己的快乐。 　　没有一个人打算跟她道歉。 　　陈依依带着一脸的泪水从父母面前经过，快速走回自己的屋子里，没有人过问一句。 　　她把脸捂在被子里痛哭了一阵后，抬起头，眼睛有些干涩，拿起一旁的手机，在短信息里翻到了周星的号码。 　　陈依依不停地输入着“对不起对不起”，重复着这样的行为，直到自己蜷缩的心脏终于好受了点，直到那崩腾汹涌的泪意终于褪去了些。 　　她把满屏幕的“对不起”发送了出去。 　　晚上，另一个房间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周星拿过来，解锁，看着满屏的同一句话，滑动了一下屏幕，滑了几下，看到的都还是“对不起”。 　　这声道歉很长很长。 　　周星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眼泪从已经红肿的眼睛里滑下来，滑过终于微微翘起的唇角。 　　- 　　第二天早上，古绫很早就醒了，她一睁眼，又把昨天弄忘记的事情想了起来。 　　想起岑钺说不能一声不吭地离开，她赶紧扒拉还在旁边睡觉的岑钺。 　　“岑钺，岑钺。”古绫在岑钺的鼻尖上摸来摸去。 　　岑钺有点醒了，迷迷糊糊地：“嗯。” 　　“岑钺，我要走啦，我去周星那里看看。”古绫告诉他。 　　岑钺皱了皱眉，半醒不醒，脾气很不好地一把将她笼在手心里摁住：“不准走。” 　　“不行不行，我要去的。”古绫的声音很脆，带一点急急的撒娇。 　　岑钺又睡着了，没再说话，古绫把他的手指一点点搬开，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消失了。 　　周星在卧室里，她也醒得很早，正在偷偷摸摸地把窗户打开，把放了香薰蜡烛的罐子搬到窗台上，点燃。 　　古绫凑过去看她，她把抽屉里的那些碎纸拿了出来，转动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然后偷偷把纸片一张张放进去烧毁。 　　每烧掉一点，周星心里的黑雾就更加淡一些。 　　她本来就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现在头发好好地梳在身后，双眼不再因泪意而红肿，静静地凝视着那一张张在火焰里化成灰烬的纸片，等到它们全部烧干净了，周星把蜡烛吹灭，拿过一旁的盖子，牢牢旋紧，盖住这一罐灰烬。 　　她双手叠着放在窗台上，下巴靠在手背上，晨光从云后穿过来，洒在她的脸上。 　　最后一丝黑雾消失了，古绫手里多了一颗橙球。 　　- 　　岑钺揉着眼睛，也睡不着了，醒了过来。 　　手心里已经没有了那只小精灵，他记得古绫走之前，跟他说了话。 　　岑钺便也没有着急，打了个哈欠。 　　“喂，你说梦话啊。”旁边传来小智的声音。 　　岑钺疑惑地扭头：“？” 　　小智得意洋洋地说：“看着你像多了不起似的，没想到你也一样会说梦话啊。” 　　“我说什么了？”岑钺倒是真不知道这个。 　　小智翘着二郎腿重复：“哼哼，我也没听清楚，就听见你叫谁不准走之类的。切，原来你也会说梦话，你也很普通嘛。” 　　岑钺撇了撇嘴，没再搭理他，把自己挪下床去洗漱，在把轮椅拖过来之前，他尝试着站在地面，果然比之前稳当了许多。 　　岑钺伸手把轮椅拉过来，只有一步之遥。 　　他可以直接往后倒下去，落在轮椅上，也可以试着，自己走这一步。 　　岑钺双手撑在病床栏杆上，盯着轮椅看了很久，额头上冒出细汗。 　　他做不到。 　　岑钺放松了双手，让自己倒在轮椅上，后背被硌得一阵疼痛。 　　岑钺去洗漱，再过一会儿，徐博士该带早餐过来了。 　　他甩掉手上的水珠，出洗手间，病房的门被人打开。 　　岑钺正要开口打招呼，下一秒，声音却停滞在了喉咙里。 　　握着门把手的男人身材高大，眉目锋利，是不常见到的好容貌，以及特有的气场。 　　岑天南。 　　小智捧着刚从医护站领来的早餐，简直都要看呆了。 　　岑天南眼神晦暗地盯着岑钺看了一会儿，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单膝朝下，蹲在岑钺面前，双鬓发白，声音有些低沉地说：“你在京城治疗，为什么不告诉我？” 　　岑钺没说话，绕过他，去另一张桌子前拿纸巾。 　　看到岑天南，他还是感觉有些奇怪。 　　原本，他对岑天南就没有多少对父亲的感情，再加上现在又知道了，他和岑天南的父子关系，不过是在这个“故事”里一个构思设定好的，他就觉得更加淡漠缥缈。 　　就好像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毫无道德负担地，不再把这个人看作感情上的父亲。 　　“岑钺！”被岑钺无视，岑天南感到了不满。 　　原本，在他查到岑钺现在就在京城治疗接受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很恼怒了。 　　他以为，是黄愿生前安排好的医生，所以岑钺一个人默不吭声地来了。 　　但岑天南同时也很欣慰于岑钺的果断和独立，也曾有过“不愧是我的儿子”这种念头。 　　但来到医院后，被岑钺彻底地无视，让他的怒火重燃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不依赖自己，说明，他根本没把自己当父亲，不是吗。 　　小智哪里见过岑天南这种人，着急忙慌地跟岑钺对着眼色。 　　岑钺凉凉地看着他，小智一怂，把脖子缩了回去。 　　“岑钺，治腿这种事，你怎么能自己来？” 　　小智听出来了不对劲，疑惑地说：“叔叔，岑钺治腿这种事，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岑天南一咬牙，眉心拧紧朝小智看过去。 　　小智或许是受多了岑钺的冷脸，两相比较之下，他反而更害怕岑钺的。 　　也就顽强地顶住了岑天南的攻击。 　　指着岑钺说：“他都快能出院了呢，我刚还看见了，他扶着床站了一会儿。” 　　岑天南又惊又喜：“真的？你母亲给你找的医生，看来很不错。” 　　岑钺唇角动了动。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徐博士拎着一袋热腾腾的早餐走进来：“今早有瘦肉粥……哎呀，岑先生。” 　　徐博士有模有样地跟岑天南打着招呼。 　　岑天南陡然意识到，岑钺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让徐文盛陪着他一起来治疗。 　　他让一个签协议拿工资的陌生人陪着一起治疗，却连通知都不曾通知自己一句。 　　“岑钺，”岑天南不可置信地说，“我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在你心里比不上这个没什么用的老头子？” 　　徐博士咳了咳。 　　岑钺开口说：“这次的医生，是你口中没什么用的老头子，这位徐博士，替我找的。” 　　岑天南僵住。 　　岑钺隐隐地白了他一眼，推着轮椅朝徐博士去，接过早餐，放到里面的桌上。 　　徐博士也十分自然地跟他一起坐到桌边，拆开筷子。 　　岑天南还站在病房里没走，可是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你、岑钺，你年纪还这样小，怎么如此执拗？你就算恨我，你母亲临终之前也是想要你能得到岑家的承认的，你就一点也不顾及吗？现在我可以让你得到之前黄愿想给你的一切，你根本不必如此倔强！” 　　岑钺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上一次跟岑天南见面，提出断绝关系时，他心中还多少有一分赌气，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他越是跟岑天南说话，越是清醒地认识到，他跟岑天南，除了血缘上的父子，没有任何能做成家人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儿还有一章！！ 第36章 　　要不是不合适, 岑钺真想告诉他，他们不过是被迫当了父子，叫岑天南没必要再执着了。 　　许久没得到回应, 岑天南狼狈地留下一句“我去找找医生”, 出门离开。 　　岑钺继续跟徐博士一起吃着早餐。 　　徐博士纠结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说：“那不管素质咋样吧, 到底是你爸。” 　　岑钺淡淡地看了徐博士一眼，没说话。 　　徐博士也就不再劝了。 　　古绫回来的时候, 恰巧在他口袋里, 看了看屋里有好几个人，就没跟他说话, 拿着橙球抛来抛去地玩。 　　小智想了半天，也说：“我觉得你那爸，还不如我爸呢。” 　　岑钺耸耸肩，表示赞同。 　　小智不知在那琢磨了什么, 叹了口气。 　　后来岑天南没有再出现，小智的父母倒是来了一次。两人依旧还是之前那样, 愁眉不展，当着孩子的面就开始争吵。 　　小智抿了抿唇, 破天荒地主动接近了两人, 说：“爸爸妈妈，谢谢你们。” 　　两人的争吵声顿时停住，彼此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难得的快活和欣慰。 　　吃过饭后，周今书风风火火地来了。 　　“岑钺，我跟你说，我想到了新办法……” 　　“不用了。”岑钺张开掌心, 古绫把橙球放在他手心里，融了进去。 　　他转头看向周今书：“应该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为什么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周今书一脑门问号，她昨晚琢磨了一晚上呢，结果这就莫名其妙地解决了。 　　岑钺没理她，推着轮椅去复健室，周今书依旧跟在后面念念叨叨，过了许久，突然“啊”的一声，惊叹：“积分加了，加了十分！” 　　“哈哈哈，我回家有望了，快了快了！” 　　“不对啊，我现在总积分零分……这跟最开始有什么区别啊？” 　　“滴——检测到宿主三句内未包含敬语，扣除积分一分，目前总积分，-1分。” 　　“……” 　　小区里，窗台上茉莉花开的香味飘进房间，趴在桌上的女孩子终于又重新拿起了相机，对着镜头摆出了各种可爱的姿势，伸出舌尖的可爱笑脸，明媚一如往常。 　　语言是微小又强大的东西，对于亲近的彼此爱护的人，如果缺少了必要的爱语，就会滋生很多不必要的误会和痛苦。对于不了解全貌的人，如果擅自空口鉴婊，用言语兴风作浪，就会带来难以弥补的伤害。 　　但是它的效果又那么显著，一句谢谢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挽救即将倾塌的废墟。 　　- 　　岑钺拿了那颗橙球后，去复健室锻炼，说实话，确实是抱着一些别样的期待的。 　　或许，真的能重新开始走路呢？哪怕只是迈出一小步也好。 　　可是，他努力了一次又一次，汗水湿了一层又一层，却始终没有成功。 　　古绫焦急不已地扑上前，抱住他的手指，岑钺却反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安慰：“不要紧的，能站起来就已经很好了。” 　　就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没有办法，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要让古绫失望了。 　　古绫摇摇头，她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多。 　　一周的治疗差不多结束了，医生叮嘱了后续的复健注意事项，徐博士去帮岑钺办了退院手续。 　　岑钺想了很久，终于还是给岑天南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要回A城的事情，但是没有回复岑天南叫他等等，等他过来送他们回去的短信。 　　有些亲缘，可能就只适合这样淡薄着。 　　徐博士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在医院外约了车，不过今天下大雨，有些堵车，车子进不来，只能从医院的小道走出去。 　　他们从小道中经过，窗台上的花开得很好，叶片坠落下来，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声音很好听。 　　古绫偷偷地钻出口袋，喃喃地说：“好热……” 　　天气的确有些闷，岑钺摸摸她，到了车上有空调，就会好很多。 　　但古绫却像是有些受不了，飞了出来，跑出伞外，伸着小手淋雨。 　　“好热啊……”她嘀咕着。 　　“古绫。”岑钺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小巷中除了他们没有人，岑钺才敢轻声地唤。 　　平时乖巧的古绫此时却不听了，一点点向外面移去。 　　伞缘遮挡了岑钺的视线，他看不到古绫的身影了，把手缩回来，想要收伞。 　　空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了时间，拉长到几乎静止。 　　岑钺抬头，抬眸的瞬间，看见古绫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泛出莹润的光。 　　然后，这道光被放大，照亮了整个穹宇，连一旁的树木建筑都变得模糊。 　　光线收束之时，仿佛慢动作一般，一个小小的身影，黑发，长裙，闭着双眼，睫毛搭在软软的脸颊上，小手伸展着，光着小脚，在空中缓缓地落下。 　　岑钺张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几乎没有思考，撑着轮椅站起来，往那边迈出两步。 　　然后，时间恢复了原速。 　　原本几乎静止的雨水重新噼里啪啦地落在岑钺的耳侧，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怀里刚刚接到的女孩。 　　圆圆的小下巴，秀挺的鼻尖，纤长的睫毛，像娃娃一样的一张脸。脖颈纤细，身量又轻又软，暖暖的人类体温。 　　黑色的齐耳短发，柔软顺滑，从手指上拂过，像水流一般。 　　徐博士赶紧冲上来拉住了岑钺的胳膊，拉着他上下检查了一遍。 　　“小钺，你手臂痛吗？你刚刚接住的这是……” 　　对于徐博士来说，方才就是须臾之间，他就看见岑钺从轮椅上冲了出去，然后接住了半空中掉下来的一个小孩。 　　这附近是居民楼，小孩长得怪漂亮的，难道是从二楼不小心掉下来的？ 　　徐博士吓了一大跳，忙检查着岑钺的胳膊。 　　接着就见岑钺怔然地抬起头，少年清俊漂亮的脸上，满是做梦一般的惘然。 　　他看着徐博士，喃喃着：“古绫……” 　　徐博士僵住了。 　　他也忘了撑伞，低头看向岑钺怀里的女孩。 　　“这是，古绫？”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写完了！ 　　我没了我没了。 第37章 　　网约车上, 因为路上的大雨，所以开得比较慢。 　　雨刮器不停地摇摆着，司机瞅了眼前面堵住的路, 又看看挂在前方的镜子, 无聊地跟乘客攀谈起来。 　　“先生，您带着孙子孙女儿来看病啊？” 　　徐博士正忙着, 没有回答他。 　　那司机看了一会儿，很有经验地摇头道：“哎呀, 先生, 稀罕孙女儿不是这么稀罕的，您不能老趁人家睡着了捏脸啊, 这样容易流口水的。” 　　徐博士闻言讪讪，手指从软软弹弹的小脸上移开，岑钺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博士，说了不要捏她了。” 　　徐博士被接连数落, 非常不开心，瞪着眼看岑钺：“那你比我好到哪去了？这才上车十几分钟, 你都对着她拍了几百张照片了吧？” 　　岑钺：“……” 　　前面的司机也是很无语，看见过宝贝孩子的, 但没看见过这么宝贝的。不过那个老先生怀里的小姑娘着实长得漂亮, 雪肤通透，看起来还以为是童星呢，也难怪这么宝贝了。 　　好在是路不远, 虽然堵了一会儿，总算是到了高铁站。 　　来的时候，徐博士只带着一个孩子，回去的时候, 怀里却还抱着一个，着实有些手忙脚乱。 　　还好岑钺老练，基本不让徐博士操心，帮了不少忙。 　　徐博士怀里的孩子还不够一米高，不需要补票，上了高铁后，徐博士还一直把她揽在怀里，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一直没醒，可乖巧。 　　周围的乘客有好奇的，喜欢孩子的，忍不住探头看，一个劲地夸着：“这个宝宝长得真好看啊！又乖，您真有福气。” 　　一向高傲的徐博士，此刻笑呵呵的，只要是夸小女孩的，他跟谁都能攀谈两句。 　　岑钺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心痒，小声道：“让我抱一会儿。” 　　徐博士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年纪小，没力气，不能抱。” 　　岑钺一脸木然地看着找借口的徐博士，偏偏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去明抢，只得暂时忍耐。 　　徐博士对着小女娃娃的小脸又看了好一会儿，转头对岑钺说：“她这样……是正常的吗？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徐博士说得很隐晦，不过岑钺听懂了。 　　岑钺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现在还觉得像一场梦一般。 　　要不是现在古绫就真真切切地在他面前，他一定不敢相信。 　　岑钺只好把眼睛长久地放在古绫的身上，来加强自己的真实感。 　　这个嫩嫩的小女孩，除了漂亮得不像话，其余都和普通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跟之前那个只有半个掌心大的小精灵，完全不一样。 　　但岑钺就是能够笃定，这就是古绫，就算她的模样变得再陌生，给他的感觉依旧还是熟悉。 　　岑钺伸手，摸摸古绫的黑发。 　　发丝从他指尖滑落了下去，岑钺又捻起另一缕。 　　古绫的身子微移，岑钺手里的发丝又滑落了下去。 　　岑钺木着脸看向徐博士。 　　徐博士抱着古绫微微移动的手臂被抓包，咳了两声，严肃道：“别碰她，吵醒了怎么办。” 　　义正言辞地掩盖着自己的小气。 　　旁边几个年纪大的乘客也跟着教训：“是啊，是啊，小娃娃睡觉不要吵，吵醒了可有得哭哦，我家那个就是这样的。” 　　哭……岑钺想起来，那个半掌大的小精灵，哭起来也是眼泪珠子擦不断的，光那么一小点个子，就能让他手足无措了，现在变成小姑娘了，估计更厉害。 　　看来自己以后的日子将会不太好过了。 　　岑钺这么想着，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古绫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下高铁了，回到了家里，她都还没有醒。 　　岑钺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盖好被子，有些担心地摸摸她的小脸。 　　热乎乎红扑扑的，倒是看不出来有不健康的样子，鼻息清甜，就是一副沉沉睡着的模样。 　　岑钺守了她一会儿，出卧室去，跟徐博士一起整理带回来的行李。 　　徐博士看了一眼他，比划道：“小钺，你刚刚抱住古绫的时候，走了两步，你再试试？” 　　岑钺一僵。 　　如果徐博士不提，他都快忘了这回事。 　　他那时候，真的走出去了？ 　　岑钺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腿。 　　明明就是重若千钧，怎么也抬不起来的，却在那个瞬间，突然就能冲出去。 　　“人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是可以爆发自己的潜能的，既然你已经爆发出来了，就说明你是可以做到的。小钺，你再试试！” 　　徐博士鼓励道。 　　岑钺深吸一口气，把轮椅挪到墙边，然后撑着身体站到了地面上，勉强伸直大腿。 　　然后扶着墙，憋足了力气，想要往前迈出一步。 　　汗珠子又冒了出来，他却始终未曾移动一步，那双腿像是失灵的机器，毫无反应地长在他的身下。 　　岑钺恨恨地捏紧拳，在自己的腿上用力锤了下去。 　　“哎，”徐博士赶紧抓住他的手，“不许这样，不着急，再慢慢来。我看，你能走那两步，既然是因为古绫而激发出来的，那么，以后有古绫陪着，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这句话毫无道理，但是听在岑钺耳里，却像是比什么金科玉律都管用。 　　他平心静气，不再纠结挣扎，徐博士又跟他商量道：“小古绫以后会不会一直是这种状态？她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小姑娘，我记得，你之前比划的时候，她就那么点大。” 　　徐博士拇指和食指微微张开，比了一个高度。 　　岑钺摇摇头：“她这个状态会维持多久，我暂时不知道。不过，她会变成这样子，或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徐博士十分好奇。 　　岑钺抿抿唇，脑海中闪过那个小橙球，闪过自己心底隐秘的愿望。 　　“或许是因为，我许的愿。” 　　他确实希望古绫能变成小女孩的样子，能够像任何一个人家里的宝贝姑娘，在他身边撒娇长大，能够跟着他光明正大地去任何地方。 　　这个愿望，当然是贪婪得过分，岑钺从未说出口，但是那个小橙球，或许真的赐给了他这份幸运。 　　“你，你许的愿……？”徐博士瞠目结舌地重复。 　　然后，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盯了岑钺好一会儿。 　　岑钺奇怪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酸了。”徐博士道。 　　“那如果她之后都是这样小姑娘的样子，你想过要怎么办吗？她得上户口，上学吗？以后就得当成一个人类小姑娘了，那当然是要多出很多事情的。” 　　岑钺抿了抿唇，这个，他暂时还没有想过。不过唯一能确定的一条是，他和古绫，一定不可能分开。 　　一阵细细的哭声从门板后传来，岑钺一凛，僵了一瞬后立刻转动轮椅方向，往卧室疾驰。 　　他推开门，看见床上躺着的小姑娘被子还盖得好好的，正在娇娇气气地揉着眼睛，也没看见几滴眼泪，就是嘤嘤呜呜哭得很可怜。 　　“古绫！”岑钺冲到她面前去。 　　古绫不哭了，放下手，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岑钺，卧室里没开灯，窗外的晚霞在被子上游走，古绫黑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斑斓的颜色。 　　她盯着岑钺直瞧，岑钺被她看得一阵紧张。 　　然后，古绫从床上爬起来，张开手扑到了岑钺的怀里。 　　“岑钺岑钺！”古绫软软的手臂揽着他的脖子直蹭，以前她还是个小精灵的时候就喜欢这么蹭，但是现在暖暖的人类体温自然跟之前不同，岑钺心尖尖上漫过一层暖流，大笑着把她揽进怀里。 　　徐博士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也是浅笑不已。 　　“岑钺你看，我变成这个样子啦！”古绫跑下地，第一时间就臭美地跑到镜子前，拉着自己的奶白色小裙子看来看去。 　　她浑身都软软的，小手小脚肉乎乎的，看着又很纤细，特别像画报上的小仙女，岑钺把轮椅移过去，摸着她的头发，“嗯”了一声，“可以买更好看的皮筋了。” 　　“耶！皮筋！”古绫举起双手庆祝。 　　岑钺说：“还可以自己挑衣服。”不需要再穿芭比盒子里的套装了。 　　“耶！裙子！”古绫转圈圈表示开心。 　　岑钺又挪到床边，捡起那个小纸盒子，给古绫看：“还睡这个小床吗？” 　　古绫很聪明，她看一眼岑钺，就在岑钺的眼里找到了坏坏的笑意，于是机智道：“不睡啦！跟岑钺睡！” 　　“咳咳。”徐博士赶紧插话进来，“小古绫，你知道我是谁吗？” 　　古绫乖乖地看了他一眼，没穿鞋子的小脚啪嗒啪嗒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博士！” 　　声音又脆又甜，差点把徐博士给当场乐翻。 　　“是，是……”徐博士还没说完，古绫又接着说，“博士！我想吃炸鱼丸蘑菇汤荞麦面还有小猪猪粉红馒头！” 　　岑钺用拳抵着唇暗笑不已，对于古绫的简单思维来说，她看到徐博士，估计就跟看到移动餐厅差不多。 　　毕竟，就是徐博士一直在叫他们吃饭。 　　这一串报菜名，一点也没惹恼徐博士，反而让他开心不已，伸手想摸摸古绫的脑袋：“好，好，今晚先从炸鱼丸吃起！” 　　“耶！炸鱼丸！”古绫喝彩的方式好统一。 　　岑钺从后面拉了她一下，徐博士伸出去想摸摸古绫头发的手掌就落空了。 　　古绫毫不知情，转头眨巴眨巴地看着岑钺，问：“岑钺，还有郭听呢？” 　　她换了新形态，恨不得跟所有之前相熟的小伙伴炫耀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一点！最近作息好乱，在调整了~ 　　—— 　　感谢在2020-08-22 13:00:17~2020-08-23 19:5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宛亦呀 20瓶；Rueeeeee 5瓶；软梦依依 3瓶；男主男配都是我的、苒竹sa、周周晚声、zqsg、早起可以，早睡不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郭听？”徐博士惊讶。他之前没和古绫交流过, 不知道她记住了这么多人的名字。 　　古绫扬起小脑袋，双眼鬼灵鬼精地看着徐博士，好像写满了“你怎么这都不知道”的情绪。 　　不过, 她是很会体谅人的, 既然徐博士有疑问，她就再解释一下。 　　古绫走到徐博士面前, 认真地说：“就是‘笨蛋’！” 　　“笨蛋……”徐博士喃喃重复，突然捂住嘴。 　　他好像是常称呼郭听为笨蛋, 怎么让小古绫学去了？ 　　徐博士心底淡淡地心虚。 　　正说着话的时候, 门铃响了，徐博士转身去开门, 古绫啪嗒啪嗒也要跟着去。 　　岑钺却转着轮椅跟上去把她捉住，看着她的小脚说：“你没有穿鞋子，不能这样在地上跑。” 　　以前古绫飞来飞去的时候，他不管这么多, 但现在不行。 　　古绫眨眨眼睛。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正是郭听。 　　他听说岑钺他们今天回来, 特意买了零食过来慰问，站在门外看见徐博士开了门, 就很热情地笑起来：“徐博士, 欢迎回来！” 　　对郭听来说，这样的热情也是很难得，是对于亲近朋友的真情流露了。 　　徐博士动了动唇, 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了下去，只说：“你作为上门的客人，站在我门口对我说欢迎回来, 是不是怪怪的。” 　　郭听一拍脑门，想了想也确实是如此，说这两句话的时间，徐博士已经让开让他进了门，还拿了拖鞋给他换。 　　郭听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么温柔的待遇，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以前，他什么也不干，在旁边站着呼吸都容易挨徐博士的骂，今天徐博士却还没有骂他一句，难道真是短暂的分别所以更加印证了友情的浓烈？ 　　他不由得抬起头有些感动地看向徐博士，只听咕噜噜的轮椅响声靠近，于是又咧开一个笑容：“小钺……这是哪里来的小妹妹！”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软软地靠在岑钺怀里，两只藕节似的小手把他的脖子拦着，黑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看过来，不吵也不闹，实在是乖得像是天使一样。 　　郭听忍不住地惊呼出声，盯着小姑娘的眼睛都发直，忍不住问：“小钺，你怎么抱着她？” 　　郭听的意思是，这是谁家的女儿，怎么由岑钺抱着，原先也没听说岑钺有个妹妹，不过古绫是误解了，晃了晃自己的小脚丫，声音清脆地答：“没有穿鞋，所以岑钺不让走路！” 　　她一说话，郭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好像心里被山泉浸润了一遍，凉沁沁甜滋滋的，嘴角只想升天：“哦，哦，原来是这样呀。” 　　对待小姑娘，郭听不由自主地就拿出了哄小孩子的语气，换好鞋子后，在岑钺面前蹲下来和古绫讲话：“叔叔带了糖，你吃不吃呀。” 　　“吃！”古绫眼睛一亮，“要那个白白的，奶片！” 　　郭听挠挠头，一瞬间有些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带了奶糖，不过，或许这款零食最近很流行，所以小孩子们都知道吧。 　　他赶紧拿出了奶糖罐子，拧开了放在古绫面前，看她拿起一颗啊呜一声含进嘴里，自己心里也觉得甜极了。 　　似乎第一眼见到古绫的人都会犯这个病，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古绫看，郭听此时也是这样发呆，岑钺看他蹲得难受，就说：“坐着说话吧。” 　　郭听是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岑钺想去找找家里有没有古绫能穿的鞋子，把她放在沙发上，就离开了，听见郭听在背后跟古绫说着话。 　　“小宝贝，你几岁啦。” 　　岑钺打开鞋柜的动作一顿，这些事情，他还没来得及跟古绫交代，还没来得及教她如何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只是简单地叮嘱过，别人的问题不要随便回答。 　　但此时，如果突然去阻止，郭听肯定会觉得更加不正常。 　　岑钺的手心捏紧了，转头和徐博士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紧张。 　　古绫滴溜溜地转着眼睛，没说话。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沮丧道：“不记得了……”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主要是不知道该从哪里算起。 　　若是算她作为人的年份，她上辈子刚生下来不久就被杀害，还只是个婴灵。若是算她有意识的年份，那有多久了来着？一百……还是一百二十？ 　　古绫纠结了许久，正要把这个超过一百的数字告诉郭听，郭听就被她的反应萌得哈哈大笑，一个劲地揉着她的头发，换了一个问题。 　　“那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呀？怎么会在这边玩。”郭听对她充满了好奇。 　　“爸爸……”古绫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答，“爸爸是岑钺！” 　　“噗。”岑钺关鞋柜的时候夹到了手。 　　古绫微微歪着脑袋，一脸认真。 　　又照顾她，又教她识字，岑钺就好像电视里的爸爸一样。 　　做饭给她和岑钺吃的徐博士，则好像妈妈一样。 　　古绫觉得自己对号入座得非常完美。 　　郭听拍着大腿笑个不停，笑得几乎要抹眼泪了，岑钺红着双耳过来，一声不吭地把郭听挤开，拿了一双毛绒绒拖鞋让古绫穿上。 　　这是他以前的拖鞋，虽然比起古绫的脚还是大了不少，但勉强比其它的鞋子好穿。 　　徐博士走过来，在郭听的肩膀上按了一下，说道：“关于小妹妹的身世，我以后会跟你细说。现在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治疗，小钺的腿大有好转了，过段时间说不定真的可以走路了。” 　　郭听果然被引开思绪，大声赞道：“好啊！那真是好事……” 　　郭听跟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还一起吃了个饭，回自己家去了。 　　郭听走后，古绫的身份问题也正式被提上议程。 　　岑钺和徐博士一人在饭桌的一边坐着，徐博士叹息道：“说实话，古绫的存在，从一个看不见的精灵，变成了一个我能实实在在看见的小姑娘，我反倒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只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少不了麻烦。” 　　岑钺也开口，严肃道：“郭听还好，可以糊弄过去，古绫以后见的人多了，这种问题是少不了的。” 　　徐博士点头赞同：“是要给她一个能在社会上生活的身份才行，要不我看……” 　　“我能收养她吗？” 　　“我能收养她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古绫嘴里含着奶片，坐在凳子上晃着小腿，左边看看这个，右边看看那个。 　　徐博士挺直腰杆，从上往下扫了岑钺一眼，轻蔑地道：“你收养她？你自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怎么能有这么大胆的想法，难不成小古绫不懂事喊你一声爸爸，你就飘起来了。” 　　岑钺皱了皱眉，收回放在桌上的手，以防备的姿势说：“那你又可以了？一大把年纪又没有后代，名不正言不顺。” 　　“你！”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几乎就要吵起来。 　　两双眼睛对视，火花滋啦啦地闪。 　　最后谁也不服谁，不欢而散。 　　临走前，徐博士抱着手臂道：“不管怎么样，既然要上户口，就得当做失踪儿童，早些和派出所联系，要想好怎么说她的来历，不然我们也要接受调查。” 　　岑钺冷冰冰地，也没有回头看他：“这我当然会想好，不用操心。” 　　“哼。” 　　“哼。” 　　又是两人异口同声。 　　岑钺回了自己房间，一周没坐的书桌上，积了一层灰，他拿纸擦干净，把纸团扔垃圾桶里，抽出一本书来看，却总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没了捣乱的小精灵在旁边一会儿跑来跑去，一会儿唱走调的歌，他居然静不下心，还不如以前集中了。 　　岑钺放下书，似乎有所感应，朝卧室门外去。 　　他悄无声息地拉开门，就透过门缝看见，徐博士正拿着一根巧克力棒，弯下腰十分有耐心地哄着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古绫。 　　“小古绫乖，叫爷爷。” 　　古绫只是把手指咬在嘴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岑钺沉着脸，喊了一声：“古绫。” 　　徐博士迅速地坐直了，巧克力棒放在桌上，一边十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着，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余光瞟向岑钺这边。 　　古绫被岑钺一喊，乖乖地爬下沙发，跑到岑钺身边。 　　岑钺默默无言地盯着徐博士，警告：“不要搞小动作。” 　　“切，见仁见智，难道这还有犯规的说法不成？”徐博士冷酷回应。 　　岑钺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古绫乖乖地看着他，问：“岑钺，你叫我做什么呀。” 　　岑钺舒出口气：“来陪我看书。” 　　没有她陪着，总静不下心。 　　古绫眼睛一转，突然兴奋，跑到岑钺的书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空白的本子，和一支画笔。 　　她早就想学写字啦！可是以前都太小了，拿不起来笔。 　　古绫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笔，朝岑钺晃晃：“好啊好啊，岑钺，我们一起学习！” 　　岑钺抿着唇笑，拉开一条凳子，让古绫坐上去，晃着小短腿，当真跟他当了同桌。 　　古绫一边轻快地哼着歌，一边拿起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岑钺则终于平心静气，翻开了书开始看，只是眼神总会不自觉地瞟到了古绫身上去。 　　温软娇憨的小姑娘，说是跟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可是在岑钺眼中，怎么就好像一点也没变。 　　无非是从只能坐在桌上、蹲在糖罐子里的小精灵，变成了能跟他并肩坐着，平视着说话的小宝贝。 　　她的眉眼、身形，明明是全新的样貌，岑钺看着，却只觉得熟悉，就好像配套的齿轮，严丝合缝的贴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3 19:51:48~2020-08-24 16: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syyyy 10瓶；千千结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 古绫就是古绫，她自己，似乎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但是, 古绫的一切都似乎在随着岑钺的想法而发展。 　　当他极其缺少一个陪伴的时候, 她出现了，当他的欲望逐渐膨胀, 希望她能在任何场合都自由自在地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变成了他最期待的模样。 　　如果她真的是为了自己的愿望而生的话……岑钺的心间涌起一股狂喜, 以及被命运偏爱的惶恐。 　　岑钺不由得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书。 　　他拿的是一本奇谈异志的古文小说, 里面记载了不少妖精报恩的故事，故事的结局, 无一例外都是报恩完了之后，那些或美丽或奇异的妖精，就完成使命地消失了。 　　岑钺皱了皱眉，合上书。在他发呆愣神的期间, 古绫已经满满当当地涂了一整页。 　　她用小手举起来给岑钺看：“是不是好漂亮的！” 　　她画了一整张纸的圆圈圈…… 　　岑钺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漂亮的。 　　不过还是可以昧着良心夸赞：“是的。” 　　古绫却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挑剔，举起来左看右看了一会儿, 表情由先前的欣赏变成了有些许的不满。 　　“唔……”她托着下巴，小嫩手在下巴上点点, 然后跳下桌子去, 在岑钺平时放笔的抽屉里翻找起来。 　　她动作好娴熟，完全就把岑钺的东西当成她自己的东西一样。 　　岑钺看着，心里却因此情此景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古绫翻了一会儿, 找到了什么，惊喜地举起小手。 　　她握着一只大头彩色笔，又哒哒地走过来，自己爬上椅子坐好, 在那张满是圈圈的纸上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古绫重新举起自己的画作，把那张纸摁到了岑钺的怀里。 　　“送给你！” 　　岑钺把画纸摊开一看，那些圆圈圈都被涂上了橘黄色，挤挤攘攘地堆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热闹。 　　岑钺对着画纸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把它好好地夹到书里收起来，摸了摸古绫的脑袋，跟她说：“古绫，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姑娘了，你有自己的名字，不久之后，会有自己的户口，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只想着我的事情和小橙球了。” 　　这才是岑钺想要古绫变成小姑娘的初衷。 　　在医院的时候，岑钺看着古绫一直缩在他怀里，对这个世界很陌生恐惧的样子，就感到一阵害怕。 　　以前，他和古绫待在一起，并不觉得彼此之间有什么不同，但是，到了人群之中，岑钺就会很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属于人群，而古绫终究不适于人群。 　　现在，他因为腿上的残疾每天待在家里，可以跟她固守在一间卧室里，可是到了以后要怎么办呢？ 　　如果有一天，他必须要跟人群合流，那无法适应人类的古绫，就只能站在离他很遥远的地方。 　　或许，他可以相信古绫是不会离开自己的，但是，不站在最近的身旁，对于岑钺来说，就不叫做陪伴。 　　他希望规避那样的未来。 　　岑钺也更加希望，能够让古绫在自己所在的这个普通凡人世界里找到更多的乐趣，而不是单一地为了他付出才留在这里。 　　这样，岑钺的心里才会踏实一些。 　　古绫眨眨眼看向他，有些听不明白。 　　“那我应该想什么事情？”古绫苦恼道，“岑钺告诉我。” 　　岑钺笑了：“你就想想每天吃什么，玩什么，睡觉的时候想梦见什么，就像……就像你看的动画片里的女孩子一样。” 　　古绫明白了，点点头说：“好的！” 　　这么快就明白了？岑钺默默地看着她，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晚上，古绫写了字，画了画，就乖乖地在一边看起了动画片。 　　故事里的主人公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要去刷牙了。 　　古绫拽了拽岑钺的袖子：“刷牙刷牙！” 　　岑钺一挑眉，难怪市面上有这么多育儿的动画片，果然是很有效的。 　　讨厌刷牙的古绫都会主动要求刷牙了。 　　岑钺抱着她到卫生间，给她拿好了杯子，倒好水。以前的迷你牙刷肯定用不了了，岑钺拆了一支新的儿童牙刷，挤上牙膏。 　　看着镜子里的古绫说：“啊，张嘴。” 　　古绫懵懂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现在才明白过来了，捂着嘴。 　　“不，不刷了。” 　　出尔反尔的小坏蛋。 　　岑钺捏了她的脸一下，说：“要刷的，不然明天早上不准吃糖了。” 　　古绫呜呜假哭了两声，黑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会儿，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跳下岑钺的膝盖，扶着洗手台站好了，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张大了嘴。 　　岑钺抿着唇笑，托着她的小脸给她轻轻把牙齿刷干净了，跟她嘱咐道：“这次我教你，以后你要自己刷了。” 　　古绫愁眉苦脸的，指了指桌上的牙膏：“不要这个。” 　　“为什么不要？”岑钺很意外，这款牙膏是果味的儿童牙膏，使用感也挺好的，广告上说小孩子都喜欢。 　　古绫委屈地说：“好甜啊，想吃，但是岑钺不让我吃！” 　　岑钺：“……” 　　所以才不喜欢刷牙吗？ 　　没想到儿童牙膏还会有这样的反作用。 　　岑钺揉了揉额角，感觉有点挫败，对古绫说：“好，明天就换一个。明天可以吃一个泡泡糖，补偿你。” 　　古绫脸上的委屈唰的就不见了，真的是很好哄。她又跑回去看动画片，看了一会儿，拽了拽岑钺的衣角，说：“岑钺，洗澡澡！” 　　岑钺正要应声，突然脸就红了。 　　“不、不行。”岑钺撇开头，抬起手遮着半张脸，“你现在，要自己洗。”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穿着白裙子在水里打滚就算洗澡的小精灵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古绫急了，她原本也是可以有自理能力的，一开始的时候，她也不会太黏着岑钺，那时候，岑钺对她一冷脸，她就可以自己找一个角落去睡觉，照样踏踏实实的。 　　可现在不行了，古绫已经被岑钺娇惯坏了，什么事情，都非得跟他一起做不可。 　　偏偏岑钺根本狠不下心。 　　被古绫这么一问，他纠结了半晌，差点开不了口，像个小结巴似的，踌躇了半天才说：“古、古绫现在是女孩子，我是男生，不能帮你洗。” 　　“那我不要当女孩子了。”古绫生气，在原地背对着岑钺不开心。 　　岑钺也略微有些头疼。这还能想不当就不当吗？难道古绫要变成男孩子……不，万万不可。 　　岑钺刚要哄她，刚伸手在她肩膀上碰了一下，突然之间，古绫就消失了，岑钺接触的地方变成了空气，半空中出现了一只小精灵娃娃，奶白色的头发，黑色的眸子，对着岑钺一眨一眨的。 　　“还是这样子舒服！”古绫转了个圈，在空中逡巡了一会儿，似乎看中了岑钺的头发，飞到他头顶扒拉了两下，做了个窝似的，舒舒服服地趴下来躺着。 　　岑钺：“……” 　　原来她可以随时变换。 　　岑钺也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到底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开心多一些。 　　不过现在，古绫很显然还是没有适应作为一个真正的小女孩来生活，或许，能够这样随时变化，对她才是更好的，可以让她慢慢地来适应。 　　岑钺伸手把古绫从脑袋上摘下来，冲她笑了下，还是按照以前的样子，给她放了一盒子热水，还有小鸭子玩偶，让她玩水。 　　他知道，古绫其实不必要进食，也不需要洗澡刷牙，所有人类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不必要的。但是，岑钺必须要让她习惯，虽然这都是一些表面的东西，可是，谁说不能通过表面上的浸润，改变里面的实质？ 　　岑钺所做的这一切，是要把一个小精灵同化成跟他一样的存在。 　　这样，才能把她扣在自己身边。 　　岑钺是格格巫，是囚禁精灵的黑魔法师，总之，他不是个好人。 　　而且他当这个坏人，当得心安理得。 　　岑钺笑眯眯地盯着躺在橡胶鸭子背上，伸着小手划水，从这头游到那头的古绫。 　　古绫还呆呆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怎样的陷阱。 　　一个计划长达数十年、以一生为囚笼的陷阱。 　　- 　　按照医生的嘱托，徐博士买了很多的复健器材，第二天就请工人装在了家里。 　　墙上砌了很多的扶手，比变成小姑娘的古绫稍微高那么一点儿，岑钺在玄关，深吸一口气挪下轮椅，每天要试着依靠这些扶手，在家里走一圈。 　　一开始，他当真一步都无法移动，沮丧和挫败不可控制地席卷了他。 　　徐博士给古绫头上戴上了大红花，让她站在前面加油呐喊，蹦蹦跳跳，岑钺才终于笑了。 　　徐博士给古绫比了个大拇指：“小宝贝，就说还是你最厉害了，看，小钺开心了。” 　　“不是。”岑钺止了笑，无情地说出了事实，“是大红花太丑了。” 　　“呜哇——”古绫仰着头开始哭。 　　岑钺又是想笑，又是被她哭得满头汗，好不容易终于撑着扶手，挪动了一格。 　　挪过去之后，给古绫擦擦眼泪，才哄得她不哭了。 　　复健每天都进行着，每一天，都似乎在比昨天更好一点。 　　徐博士一边欣慰，一边开始琢磨着，岑钺如果恢复了行走能力，那么也可以回学校去上学了。 　　刚好现在，快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再过不久，下个学期开学，岑钺如果能在那之前恢复基本的行走能力，刚好不受影响。 　　徐博士联系了离小区近的一所学校，说明了特殊情况，跑了几天办手续，把岑钺以前的学籍转了过来。 　　学校还派了老师过来，给岑钺安排了入学前测试，证实他可以跳级，只要他可以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就可以直接去读三年级，不受之前休学耽误的影响。 　　一个月后，岑钺穿着新校服，徐博士陪着他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里小区很近，过两个人行道就到了门口，岑钺可以自己坐轮椅过来，然后把轮椅停在门卫室，在学校里，就只能靠自己走。 　　徐博士把手放在岑钺肩膀上，目光中多少有些忧虑。 　　“小钺，可以吗？” 　　岑钺点了点头，抿抿唇，从轮椅上撑着身体站起来，慢慢地往前移去。 　　门内不远处站着一个老师，是他分到的班级班主任。 　　岑钺一步步地往那儿走，虽然缓慢，双腿的动作也有些扭曲僵硬，像是镶了铁板一样，岑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彷徨。 　　终于，他走到了那个老师的面前。 　　“您好，我是这学期转学的新生，岑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你们说要十年后二十年后了 　　我的魔法棒还没那么快的，不过一个月后是可以给你们的（抱头逃走） 　　—— 　　感谢在2020-08-24 16:58:23~2020-08-25 18:0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怪、納涼龜 5瓶；达令 3瓶；y卡西u 2瓶；软梦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来, 抽一个人把这一段背一遍。” 　　教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着，偶尔从隔壁班教室传来朗朗读书声。语文老师的视线在众学生的座位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最钟意的学生。 　　“岑钺, 你背一遍。” 　　纤瘦颀长的少年起身站起, 他校服洁净，声音清朗, 比起周围的一圈泥脸小孩来说，似乎独带一种诗文似的气质：“昔孟子少时, 父早丧……” 　　其余的同学捏着书本, 屏气吞声地盯着，找他是不是有背错的地方, 老师双手背在身后，浅笑着点头。 　　在少年的背诵声中，教室窗外，冒出两个小揪揪, 软软的黑头发在玻璃外面晃来晃去，时不时还蹦两下, 像两个小爪子，在人心上挠来挠去, 痒乎乎的。 　　“哇……” 　　“小乖乖又来了。” 　　不少同学放下了书, 直勾勾地看着外面，视线全被窗外的小揪揪给勾搭走了。 　　那两个小揪揪来回跑了一会儿，然后在一扇窗前停了下来, 窗前坐着的小同学屏住呼吸，期待地睁大眼，然后果然看见一个小女孩踮起脚，顶着两只小揪揪, 露出半张脸，眼睛圆溜溜地看着里面。 　　教室里一下子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的有，从抽屉里堂而皇之地拿出零食袋子偷偷朝外面招手的有，把语文老师气得脸都板了起来。 　　“哎你们，突然闹什么动静？让岑钺背完，不许打扰！” 　　“老师。”岑钺背诵的声音也停了，目光看向窗外，“我想请假出去一下，我妹妹过来了。” 　　他站得高，比别人视角多，看得见窗外的小姑娘正嘴里含着一支棒棒糖，双手搭在窗台上，用力地踮起脚，盯着他笑。 　　岑钺慢慢地走出来，古绫看见他果然高兴得恨不得翻跟斗了，不过鬼灵鬼精的大眼睛一转，还是举起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嘴巴前面：“嘘。” 　　在这里要小声！ 　　岑钺忍不住笑了，朝她伸出一只手，由她拉着自己，慢慢走到教室外面的花坛旁边坐下，两个人躲在树荫底下说话。 　　“怎么又跑过来啦？徐博士说，你老是乱跑，明天就送你去上学。”岑钺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她擦嘴角。 　　“好啊好啊，我也要上学。”古绫把棒棒糖从嘴巴里面摘出来，拿在手里晃来晃去，“跟岑钺一起上学！” 　　“你可不能跟我一起上学。”岑钺失笑，收起纸巾，在半空中比了个矮墩墩的模样，“你才这么高。” 　　古绫“哼”的一声，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用一脸无辜的神情偷偷地琢磨着使坏。 　　叮铃铃，下课铃响，教室里的学生都一窝蜂地跑出来放风。 　　岑钺那个班里的同学，跑得更是激动，扎堆地朝着岑钺这边跑来，不少人手里抱了一堆零食。 　　他们冲着古绫打招呼。 　　“小乖乖，你要不要吃这个，这个很好吃的！” 　　“吃我这个吃我这个，是学校小商店里新上的，小乖乖还没吃过呢。” 　　古绫只是拉着岑钺的手，弯起两道圆润的月牙儿，抿着嘴儿羞怯地对他们笑。 　　她不是第一次来了，自从岑钺正式开学之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忍不住跑过来找岑钺，一般是在下课的时候。 　　她长得漂亮，精致得像娃娃一样，又甜又乖，还会撒娇会害羞，像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深受岑钺同学们的喜欢。 　　男生们偷偷说她是岑钺的召唤兽，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的小孩子，只有动画片里的召唤兽才会这么听话。 　　女生们有组团玩过家家的，在她们的过家家剧本里面，编排了一个人物是七公主和七王子的女儿，叫做七彩水晶小公主，就是代入了古绫的形象。 　　所以古绫每次出现的时候，男生们怀揣着刷副本的心情蜂拥而上，女生们就好像见自己的小偶像一样快乐。 　　岑钺转学来到这个班上，本来大家都不太敢接近他的，因为他每天带着古绫，所以待遇也跟着变得好了起来，每个人都对他十分友好。 　　岑钺比较小气，每次都把她拉回来，不让她跟班上的同学多讲话，东西也不让吃。 　　古绫眨巴着大眼睛，乖乖地把所有人看了一圈，然后似乎挑中了一个人，摊开手心，送给她一朵刚刚捡到的小粉花。 　　“哇哦！”被送了花的那个女生一阵尖叫，她今天放学后可以在过家家里面充当被七彩水晶小公主选中的女主角了。 　　“好了。”岑钺背转身挡开众人，伸手对着古绫要抱：“我送你回去。” 　　“不抱不抱。”古绫摆着小手，牵住岑钺的手，跟他一起慢慢朝学校门口走。 　　岑钺走得很慢，但走得很稳，姿势虽然还有些别扭，但已经比一开始好了很多了。 　　走到门卫室，门卫看见岑钺又牵着小姑娘，习以为常地拨了个电话，叫徐博士过来接人。 　　放下电话，门卫笑眯眯地对古绫说：“你个小不点，怎么又跑进来啦，我又没抓住你！” 　　古绫咯咯笑个不停，显然很是得意。 　　徐博士赶过来之后，把古绫一把抱在怀里，把岑钺打量了一遍：“怎么样，小钺，在学校还好吧，腿疼吗？” 　　岑钺摇摇头。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走到教室门口就会膝盖剧痛无比，在教室里坐着都是冷汗涔涔地往下流，所以古绫才会老是想过来陪他。 　　不过后来走得多了，他能完整沿着学校走完一圈，现在走两圈也已经不会觉得疼了。 　　徐博士往上搂了搂古绫，说：“行，上午还有两节课呢，你好好上课，中午回家吃饭啊。走咯小乖宝贝，回家看电视咯！” 　　徐博士逗着古绫的小脸，渐渐走远。 　　门卫笑呵呵地看了一会儿，跟岑钺日常感叹道：“你这个邻居爷爷跟你关系真好，他小孙女也真是可爱啊。” 　　岑钺笑笑，没说话。 　　把古绫带回来之后，徐博士跟派出所联系了，两个人编了个故事，只说古绫是他们在路上捡到的走失的小姑娘，申请领养。 　　警察去问古绫，古绫也说不清楚自己家在哪儿，问她爸爸妈妈是谁，她就扒着岑钺不放。 　　最后警察也没有什么办法，给她采了血样，留着以后做亲子鉴定，然后给她登报、公告了失踪人口信息，如果满三个月后，没有父母找过来的话，才能给他们办领养手续。 　　还时不时会有工作人员上门，看小古绫“寄住”在岑钺家期间，有没有受到伤害。 　　不过对外人，徐博士就是直接把古绫称作自己的小孙女了。 　　岑钺学校的老师也知道，岑钺家长不在这边，是嘱托邻居一起生活照看的，两人就跟爷孙差不多。 　　在别人看来，岑钺的家庭有些怪异，但是岑钺始终不曾表现出孤僻或者自闭之类的征兆，顶多是对人冷淡些，所以渐渐地，岑钺这有些特殊的家庭背景，还有他的跛足，在学校里也不算什么值得讨论的新闻。 　　岑钺下课之后，走到门卫室，坐上轮椅回家，路上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一个路口之外的一家幼儿园。 　　如果让古绫来这里上幼儿园，他就可以每天接送古绫了，就是不知道古绫会不会愿意。 　　其实，对于接送她上学这件事，岑钺还蛮期待的。 　　起码比让她被那些捣蛋的人每天围观要好。 　　现在古绫也越来越适应当一个小女孩了，岑钺把阳台隔开，隔出一个小屋子来睡觉，自己之前的卧室则让给古绫住。 　　古绫也学会了自己洗澡穿衣服，基本不用岑钺再操心。 　　“绫绫。”晚上的时候，岑钺跟她面对面坐着说话，“送你去上幼儿园好不好，有滑梯，有彩虹墙，有很多小朋友。” 　　“不去。”古绫玩着手上的绳结，完全不受骗，“没有岑钺。” 　　岑钺心里怪软乎的。 　　上幼儿园这件事，他也不是第一次跟古绫提了，不过每一次，都败在古绫的“没有岑钺”这句话上。 　　虽然古绫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很淡定的表情，但是在岑钺看来，这就是终极撒娇，每次她一甩出这句话，岑钺就不忍心再继续说了，嘴角还控制不住地疯狂上翘。 　　不过这一次，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怎么也得突破这道防线。 　　他清清嗓子继续跟古绫说：“绫绫，上幼儿园很好玩的，你可以跟小朋友一起玩，徐博士呢，也不用时时刻刻看着你了，会轻松很多。” 　　“我才不用人看着！”古绫挺起小胸脯，证明自己的实力，“我可以做好多好多事情，根本不是小孩子。” 　　岑钺笑得不行，夸她说：“好，可是你还是要乖乖的，你去学校了，就不会乱跑，我才放心。” 　　古绫很纳闷地抬头盯着岑钺，圆眼睛黑溜溜的，心里在想，岑钺今天怎么就是说不听呢？没有办法了。 　　她肃着小脸，认真地用悄悄话的语气对岑钺说：“不行，我不能去上学的。” 　　岑钺很惊讶，附耳到她旁边听悄悄话：“为什么？” 　　“因为，”古绫揣着小手，用气声说，“我们家没有钱，交不起学费了。” 　　……这又是哪里看来的。 　　难道是徐博士带着她在家看家庭剧了？ 　　岑钺无奈地揉揉额头：“我们家有钱，岑天南一个月给我的钱，够三十个你上幼儿园了。” 　　“什么？我们家有钱？”古绫震惊，手里的小红绳掉在床上，十分悲伤地憋着嘴，想哭了。 　　岑钺笑得简直停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居然是七夕，我没注意，谢谢宝贝的祝福！我囤一囤，争取周末加更。 　　—— 　　感谢在2020-08-25 18:09:46~2020-08-26 17:0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陌漠 20瓶；墨夭 3瓶；是宛亦呀 2瓶；早起可以，早睡不行、软梦依依、喔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绫绫, 起床。” 　　岑钺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床边，他现在在家里也尽量不用轮椅，除非出门要走比较长时间的路, 才会让自己坐在轮椅上。 　　床上的小姑娘还在呼呼睡着, 樱粉色的小嘴微张，睫毛纤长, 鼻息都是清甜的。 　　岑钺坐到床边，看了她一会儿, 又叫道：“绫绫, 起来了。” 　　古绫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 仍旧闭着眼，一点要起床的意思也没有。 　　从小精灵变成人，很多事情都慢慢习惯了，赖床的毛病还是没改。 　　岑钺走到洗手间里去, 放好了温水，挤好了牙膏, 再过来叫她，坐在床边捏她的鼻尖：“绫绫小猪。” 　　古绫终于抬起手揉揉眼睛, 半睁开, 看见岑钺，就伸开手搂紧他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嘴里奶声奶气地说了些什么，好像说梦话一般，简直是要从床上换到岑钺肩膀上，换个地点换个姿势继续睡似的。 　　岑钺在她面前是无限的好脾气, 在背上拍了拍：“说什么？” 　　“说——”古绫软软地抱怨，“为什么又要起床呀，昨天已经起过了！” 　　岑钺好笑，拿过一边的小袜子给她穿上，把她抱起来去洗手间洗漱。 　　刚走了两步，古绫就清醒了，拉着他的手说：“要下来要下来，不要抱。” 　　她还是牢牢记着岑钺的腿不好，除非是坐着的时候，否则不让岑钺抱着她走路。 　　“没关系，绫绫一点点重。” 　　岑钺走到洗手台前才把她放下来，扶着她洗漱，古绫这才慢慢把睡眼完全打开了。 　　拉开衣柜门给古绫选小裙子的时候，古绫问：“岑钺，那个姐姐呢，医院那个姐姐怎么不见了。” 　　岑钺顿了下。 　　他转过身问：“你说的是周今书？” 　　古绫点点头。她记得这个名字。 　　“你怎么会想起她。”岑钺拿了一套粉红色的公主裙过来，放在床上。 　　“我一直都记得她！”古绫强调。周今书真的很特殊，她能听到周今书在脑海里跟另外一个人对话，而且，周今书还帮她拿到了小橙球，所以古绫一直记得她。 　　岑钺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回忆起出院那天，周今书找到他，跟他说的话。 　　“岑钺，我的系统出bug了，他说要休眠一段时间，我还会来找你的，你答应我的积分，不能失约啊！喂，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候开始倒数警告，真的很刺耳，我也很急啊……不好意思，这句话不是对你说的，岑钺，总之你记住，我还会来找你的！你拿着这个！” 　　从那之后，周今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岑钺对她的出现不感兴趣，对她的失踪也不感兴趣，要不是古绫问起，他都快要忘了。 　　说到这里，岑钺回自己房间去，拿来周今书当时交给他的东西。 　　那看起来像是一个铭牌，上面很光滑，没有刻字，银色的光泽很好看。 　　岑钺把这个东西给了古绫。 　　“这是她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收着吧。” 　　古绫乖乖地接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姐姐在这个里面。” 　　岑钺吓了一跳。 　　那个铭牌似的小方片，能藏人？ 　　古绫摸了摸铭牌：“姐姐睡着了。”然后把它放进抽屉里好好收了起来。 　　她能从铭牌里感觉到周今书灵魂的熟悉感，不过听不到周今书的声音，所以猜周今书是睡着了。 　　岑钺对这一切自然是不能理解，不过古绫脸上的表情就是十分坦荡，好像在说“一加一确实等于二”这么自然。 　　岑钺咽了咽喉咙，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深究这个问题。 　　主要是不想被古绫看不起。 　　他怎么能连一加一等于二都不知道呢。 　　在岑钺的劝说之下，古绫终于是肯去上幼儿园了，因为岑钺告诉她，如果她不上幼儿园，以后岑钺念的所有学校，她都不能去念。 　　古绫想要跟岑钺做一样的事，于是乖乖地同意了。 　　她换上小裙子，拉开门，在门外等待的岑钺面前转了一圈，然后自己跑到全身镜前面去看。 　　十分臭屁地说：“又是新的一天了，古绫又要去幼儿园当最好看的小朋友了！” 　　岑钺扶着墙笑，徐博士端着两杯牛奶从厨房走出来，用力点头说：“对，没错，绫绫宝贝辛苦了！” 　　“辛苦了~辛苦了~”古绫毫无意义地重复着徐博士的话，欢快地跑去洗手，坐到了餐桌边。 　　岑钺去上学，把古绫抱着一起坐在轮椅上，送她进幼儿园。 　　古绫有模有样的背着小书包，走到门口，对着迎接学生的老师一个超大的鞠躬，都快折成180度了：“老师早上好！” 　　“绫绫早上好！”那个门口的女老师眼睛都亮了，蹲下来搂着古绫稀罕了好一会儿，才让她进去。 　　岑钺点点头，跟女老师打了个招呼，自己去学校。 　　中午放学，他就去接古绫，下午睡了午觉再一起去，两人的时间基本是同步的，他如果晚一点，古绫也会很乖地在幼儿园里面玩，等他过来。 　　小哥哥接送小妹妹的奇景，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还有人小范围地打卡围观。 　　不过对于岑钺和古绫来说，这就已经是常态了。 　　另一个常态是，他们回家之后，郭听也会掐着点过来玩。 　　他们不在家的时候，郭听是不会来的。一个是因为，他怕一个人在这儿待着，挨徐博士的骂，另一个则是因为，郭听发现当两个小家伙不在家的时候，他就算是在岑钺家里待着，工作效率也和在自己家差不多，并没有那种耳清目明的效果。 　　对于郭听，古绫也是十分熟悉的，等郭听把笔记本打开，挂起自己那个交互网站放在桌面上，古绫就凑过去跟着一起看。 　　她现在正是好奇心强的时候，别人在看什么，她就跟着看，哪怕根本看不懂，也装作一个小聪明的样子，还时不时嗯嗯点头。 　　有一次岑钺看见她对着一条横幅广告欣赏了半天，还学着郭听平时看论文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好文章、好文章。” 　　岑钺差点没笑场。 　　郭听建立的那个网站上，不只是求职和招聘信息，还有一个交流板块，因为气氛活跃，又比较和谐，时不时还有人在上面发情感树洞帖，经常有瓜可吃，十分热闹。 　　郭听虽然是个死宅社交废，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好奇别人的八卦，有时候也偷偷点进去看。 　　这次他看的一个标题是，【吃白菜十三天了，就想给他买一条范思哲……】 　　主楼内容是楼主妹子展示了她一天三顿做的白菜，可以看到菜式都尽量不重样了，可是还是吃得越来越苦逼。 　　最后妹子说，实在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希望姐妹们给她一点鼓励。 　　结果底下的评论不仅没有给她鼓励，反而都炸了，大部分女性用户都在评论里质疑她的做法，不认同她为了一个男人忍饥挨饿。 　　凶一点的，有骂她傻缺的，温和一点的，有在评论里问：“楼主你跟这个男的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自己生活过不好还要给他买名牌领带。是男女朋友吗？恋人之间就算付出也不要以牺牲身体为代价啊。” 　　楼主在下面回复了这一条：“恋人吗……也不算吧。就是想给他买，是我的愿望。” 　　有一个认证用户，性别为男，在底下又评论了楼主的这条回复：“楼主你该不会是什么惊天大丑女吧！要勒紧裤腰带讨好男人，他还不要你？不好意思，根据我身为男性多年的眼光来看，楼主你没戏~不如考虑来舔我吧，我不要那么贵的也可以哦[斜眼笑][斜眼笑]” 　　底下很多人跟风，涌过来一大批男性用户，在那里调侃楼主。 　　楼主应该是生气了，在新回复的楼层里po出了自己的照片：“楼主不丑好吗！他也没有拒绝我，你们在这儿操什么心！” 　　她不仅不搭理那些女性用户的劝告，反而对着男性用户带有轻视的评论一个劲地回复，还发出自拍，这可是版规不允许的。 　　之前那些为她着急的人，看到这里也生气了，直接破口大骂“又是甘当男人洗脚婢的，不配称为女人，散了散了，没得救了”。 　　古绫看到那张照片，突然一顿，着急地叫岑钺的名字。 　　岑钺微微皱起眉，慢慢走过去，古绫拉着他的衣摆，让他看电脑屏幕上的照片。 　　在古绫的视角里，那张自拍照的女生头顶上正散发着一缕一缕的黑气，而且十分浓郁，看上去颇有几分吓人。 　　这黑气不是从她自己身上溢出来的，而是别人加诸给她的，也就是说，那个女生正在经历不好的事。 　　古绫拉着岑钺的衣摆直晃：“岑钺，岑钺，她……” 　　幼儿园学生急得话都说不明白了。 　　因为郭听划屏幕的速度很快，她一会儿就看不到那张照片了，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急得两只小脚不停地来回踮。 　　岑钺扶着她坐稳在自己肩膀上，打断了郭听：“麻烦，把她的联系方式调给我。” 　　“啊？谁？”郭听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指着屏幕说，“你说这个楼主？” 　　岑钺点点头。 　　郭听嘿地笑了一声，“小帅哥，你要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哦。” 　　郭听挤眉弄眼的，他多多少少还是带点成年男子的劣根性，喜欢开不良玩笑。 　　对着小孩子也没什么分寸。 　　岑钺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郭听好像后颈子被谁掐了一下似的，立刻就收住，忙从后台调这个楼主的信息。 　　他把那个楼主的电话号码报给岑钺，看着岑钺记下来了，还是一头雾水地摸着脑袋。 　　他对这个小帅哥莫名其妙心生亲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莫名其妙地怕他啊？怕到了提供客户信息都毫不犹豫的地步。 　　一个小孩子而已啊！成年人郭听表示觉得很丢份。 　　不过，他仿佛潜意识里被输入了一种概念，就是把这个客户的信息告诉岑[cx独家]钺，不是件坏事。 　　于是就自然而然地那么做了。 　　岑钺拿了记载着那个楼主电话号码的纸条，回房间。 　　她叫张露，今年25岁，毕业三年，刚从上一家公司跳槽。 　　这是岑钺在郭听后台看到的信息。 　　岑钺深吸口气，问：“现在怎么办？” 　　古绫在他眼前团团转，脸上的表情却很无辜：“不知道呀！” 　　嗯，真是理直气壮呢。 　　岑钺扶额。 　　他没办法对一只刚上幼儿园的小精灵要求太多。 　　岑钺思忖了半晌，又拿起纸条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基友酒心可可的预收文《主神大人三岁半》，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先去收藏嗷，文案如下： 　　时妩是创世神最小的女儿，诸神之战后，创世神化为天道，归于须臾，神子神女们也元气大伤，陷入长眠。 　　沉睡中，时妩听到人间祷告，于是她从沉睡中苏醒，这才得知，邪神复生，人间已成地狱。 　　为了阻止邪神复生，时妩使用时空禁术回到几万年前，见到了少年魔王。 　　少年白衣胜雪，黑沉沉的眼眸像布满风雪的夜，死寂又空洞，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怎么接近他呢？时妩想了想，于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三岁半的小团子。 　　“大哥哥救命。”小团子一头扎到薄栖然的怀里，眼睛澄澈无垠，身体娇小柔弱，“有怪物追杀我！” 　　薄栖然瞥了眼只有他膝盖高的奶娃娃，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薄栖然一直是被放弃的那个。 　　父母放弃了他，家族放弃了他……甚至连死神都不肯收他。 　　他在孤苦中遇到了女神，女神说永远不会离开他。 　　可她说谎了。 　　神无欲无求，他终究求而不得。 　　谎言戳破的那日，他站在堕魔崖上，回眸望向女神，红着眼眶笑得癫狂：“你不必救我。” 　　言罢，他当着三界众生的面，纵身一跃，跳下了堕魔崖。 　　他跳下去的那一刻，女神的心开始跳动。 　　—— 　　感谢在2020-08-26 17:04:21~2020-08-27 20:2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吃甜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瘦20斤、星羽 2瓶；软梦依依、柒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对着郭听说：“你, 联系她，找个地方见面。” 　　“我？”郭听大写的懵逼，“我我我, 为什么？” 　　岑钺面无表情地棒读道：“她在求职论坛里和人对骂, 违规放出自拍照，你作为管理员, 有必要确认她的目的和身份。” 　　“可是，”郭听不知想到什么, 脸居然红了, “用这种烂借口约她，她会不会误会？她长得蛮漂亮的, 我还没有谈过女朋友诶。” 　　“啪”的一声，岑钺把那张纸条按在了郭听面前的桌上。 　　稚嫩的双眼里，冷气逼人。 　　“哦好好好，我去我去。”郭听一缩脖子, 怂兮兮地把纸条收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郭听劝自己。 　　这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老来岑钺家里蹭空调WiFi, 心里过意不去，才会对他一个小孩子几番妥协。 　　这是大度, 这是忍让。 　　把自己劝好了之后, 郭听吃完饭，就默默地登上了自己的管理员账号，听着岑钺的指示给那个楼主发消息。 　　信息发到对方的站点邮箱之后, 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反应，岑钺拉着鼠标看了一圈她的个人信息，说：“她也是A城人。” 　　“是啊，我的求职网站是以A城为中心的, 用户大多都是本地人。” 　　这时候，对方回复了消息。 　　“管理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把我违反版规的帖子删除吧，我真的没有时间去面谈，周末也要工作，我保证不会再违规了。” 　　郭听从没有过约女生出来的经验，这时候居然磕磕巴巴地看向岑钺：“怎、怎么办啊。” 　　岑钺想了一会儿，说：“问她现在在哪里工作。就用闲聊的口气问。你是网站的管理者，是有身份认证的，而且比别人知道更多的求职信息，她应该会乐意告诉你。” 　　郭听连续深吸了两口气，耳根通红，双手有些颤抖地放到键盘上，按照岑钺的说法发了消息过去。 　　那边回复道：“目前的工作也还没有正式定下来，所以在求职中，空闲期就在街心公园帮妈妈看着冰淇淋店。” 　　街心公园，冰淇淋店。 　　那应该比较好找了。 　　岑钺获得了足够的信息，就没再接着问，明天就是休息日，他打算带着古绫去街心公园转一圈，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见到人之后，就再看古绫还想做什么，再想办法吧。 　　回头一看，岑钺发现郭听还在那儿一副老脸通红的表情，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害羞什么，又不是叫你约会。” 　　郭听连咳了几声，又扭捏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埋怨道：“我可是从没有跟女生近距离说过话的清纯少男，害羞都不行吗？你个小屁孩不懂的。” 　　清纯少男……岑钺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听，忽然喊了一声：“郭叔。” 　　郭听：“！！” 　　清纯少男受到暴击。 　　- 　　休息日，岑钺把古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起去公园。 　　街心公园的距离不近，而且公园也比较大，所以岑钺还是用上了轮椅。 　　不过他现在的气质已经跟曾经大不相同，不仅是没有了之前的忧郁阴沉，面色也因为健康的饮食和作息红润了不少，看着古绫的目光清朗温和，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净整洁的，所以即便在公众的视线中坐着轮椅，旁人也只会觉得他是腿脚不便，需要轮椅辅助，而不会觉得他可怜，所以，并没有多少异样的目光。 　　相反，羡慕的目光还有“被萌到了”的眼神倒是频频向岑钺和古绫投来。 　　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哥哥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逛公园，小妹妹穿着粉红色的蓬蓬裙，迈着小短腿在前面蹦蹦跳跳，看到花就蹲下来嗅嗅，跟小哥哥离得远了，还会欢欢喜喜地主动跑回去，像最乖巧的寻回犬，在哥哥膝盖上趴着撒娇。 　　小哥哥的目光也是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嘴角和眼神中的微笑含量早已超标。当别人跟小男生搭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总是酷酷的冷淡，可是当小女孩趴在他膝盖上的时候，他又会弯下上身圈着她，温言细语地跟她说话，宠溺不言自明。 　　公园里散步的小情侣看得眼热，纷纷升起了要生一对哥哥妹妹的心思，又担心自己的宝宝要是没有萌娃这么可爱怎么办。 　　岑钺还没有纯粹带古绫出门玩过，这次来公园，也想趁着机会玩一下。 　　走到一块供游客坐着晒太阳的大草坪的时候，岑钺把轮椅放在旁边，慢慢走下来，牵着古绫的小手走到草坪上坐下。 　　他的膝盖还有些不灵活，没办法盘着腿，只能半蹲半坐，在小古绫肩膀上推了推：“去草坪上玩吧，我给绫绫拍照。” 　　古绫十分配合，拎着自己的裙边，摆了不少姿势，她生得玉雪可爱，简直是准父母们梦寐以求的完美宝贝，根本不用刻意摆姿势，随便按快门都是十分灵动好看的照片，再加上她努力扮可爱，杀伤力更是数倍不止。 　　周围的目光都往这边聚焦，仿佛把岑钺周围的空气温度都盯得上升了几个度。 　　早晨的太阳和煦地照耀着，但晒得久了，岑钺也有些出汗，他拿出纸巾擦了擦，招手叫古绫过来，在她额头和脖子后面摸了摸，却是嫩滑干爽的，一滴汗也没有出。 　　古绫是不会出汗的吗？面对古绫仰起头疑问看他的视线，岑钺浅笑着摇摇头，问：“要不要休息会儿。” 　　“不要不要不要，”古绫激烈拒绝，“还想玩还想玩！” 　　从没有跟岑钺出门玩过的古绫，这下是玩疯了。 　　岑钺嘴角的笑弧更加明显。 　　心里却不由得想，如果世界上没有古绫这个小姑娘，此刻的快乐，他或许是永远都无法得到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旁边眼热的围观群众按捺不住地走过来了，看他们虽然漂亮得过分，却也是两个小孩子，搭话道：“小朋友，你带妹妹出来玩啊。” 　　岑钺点点头，没有去纠正这个妹妹的称呼。 　　得到回应，那个大叔更高兴了，笑着赞叹：“真可爱啊，天气好是该出来走走！小朋友你住哪呀，下次叫我儿子出来跟你们一块儿玩吧，他就知道在家打游戏。” 　　有了打头的，更多的人很快就围了上来，想跟两个小朋友聊几句。 　　他们对着这两个小朋友看了好久了，尤其是那个漂亮得像小精灵一样的小姑娘，摆着姿势给拍照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哪个童模呢，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专业摄影师。 　　小古绫在岑钺怀里坐着，被岑钺圈住，十分有安全感，即便有很多陌生人围上来，也没有害怕，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哎哟小宝贝真的太乖了。”一个婶婶感叹不已，伸手想摸摸，古绫就咯咯一笑，往岑钺怀里把脸埋起来。 　　众人就只好只看不摸了，赞叹地问：“小宝贝，你的小辫子真好看，是妈妈给梳的吗？” 　　古绫右边的头发编了一条漂亮的小辫子，手法精巧，垂在耳朵后面，露出奶乎乎的下颌。 　　有人夸她，古绫高兴，拉着岑钺的衣袖，骄傲地说：“岑钺梳的！” 　　说完，古绫还嫌不够，指着自己身上一一给众人介绍着：“裙子、鞋子、小花发卡，都是岑钺选哒！好看吗？” 　　“好看，好看！”小宝贝求夸奖，当然得用力夸。 　　“嘿嘿，”古绫爬起来，在岑钺脑袋顶上戴了一朵小花，奖励地说，“岑钺真棒！” 　　- 　　玩得差不多了，太阳渐渐开始有些晒，岑钺站起来，带着古绫去干正事。 　　古绫很有礼貌地，回头摆摆手，跟叔叔婶婶说拜拜，又获得一阵热烈回应。 　　公园里很多小吃摊，古绫看见什么都想吃，岑钺每样都给她买了一点，她吃一半，吃不完的就给他都吃掉。 　　沿路的玩具也买了不少，还有画了卡通人物的气球，是古绫今天最喜欢的单品，绑了两个在手腕上，还非要给岑钺也绑两个，一长一短，气球跟着他们飘，特别有在游乐园的感觉。 　　岑钺手里不知不觉提了一堆东西，而且，好像还有继续的征兆。岑钺心想再这样下去不行，就提醒古绫说：“你看见那个人了吗？” 　　古绫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摇摇头，说：“还没有。” 　　“冰淇淋店……”岑钺念叨，目光四处找着。 　　“那边有一个，我们过去看看。” 　　“冰淇淋~冰淇淋~”古绫蹦蹦跳跳地跟在岑钺身边，岑钺不禁有点怀疑，这只小精灵到底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那个店子装修是一辆冰淇淋车的样式，粉粉的，很适合公园主题，里面的店员，也确实是一个年轻女性。 　　不过，因为在郭听的电脑上看见的照片是证件照，而眼前这个店员显然化了妆，岑钺不太能认得出来是不是同一个人。 　　“小朋友，你要什么口味？”店员发现岑钺，开口问他。 　　岑钺只好把目光从店员的脸上移到她后面的展览板上，假装自己在认真思考要买什么口味。 　　古绫跑到前面去，扒着柜台，手腕上粉红色和粉蓝色的气球一起飘进来，她踮起脚尖，说：“抹茶的，抹茶的。” 　　“好的，稍等。”店员被古绫逗笑了，声音轻快，充满女性的活力。 　　岑钺好笑地把古绫捉回来，揉揉小肚子：“还想吃凉的吗？肚肚痛怎么办。” 　　古绫转了转大眼睛，趴在岑钺耳朵旁边，跟他说悄悄话：“找到啦，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古绫：可爱和购物欲，是跟女孩子同时诞生的！ 　　—— 　　感谢在2020-08-27 17:00:00~2020-08-28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吃甜品、不疯魔不成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木梓 5瓶；保护江停协会会长 3瓶；软梦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果然就是她。 　　岑钺抬头看去, 注视着眼前这位店员的一举一动。 　　她看起来跟一个普通的年轻女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眼角眉梢飞跃着活泼阳光，化上了精致的妆容, 看上去就是一个好好生活的样子。 　　如果不是古绫的提示, 他怎么也不会留意到这个人。 　　“好了，小妹妹, 你的抹茶甜筒。”张露把一个甜筒递给古绫。 　　岑钺伸手接过来，喂到古绫嘴边, 让她小口小口地舔着。 　　拿着甜筒, 岑钺带着古绫退到一旁的空地上去休息，这会儿没什么人, 游客走走停停的，结束了晨练的老爷爷老太太也还在公园里转着圈散步，到处闲坐着人，他们在这里也并不突兀。 　　岑钺偷偷地观察着张露。 　　她站了一会儿, 见没有什么客人过来，就坐了下来, 拿出手机玩。 　　看手机的时候，张露时不时状似羞涩地捂住脸, 然后又双手嗒嗒地打字回信息, 露出甜蜜的笑容，手机里面应该是有什么人在强烈地吸引着她。 　　这时，冰淇淋店的后门被打开, 一个有些微胖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年纪看起来比张露大很多，一头卷发，穿着红色的垂面绸裙，也没有怎么打扮, 进来后看到张露坐在那里玩手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叱骂。 　　“叫你来看店还是玩手机的啊？一天天的就知道看手机看手机，你个死妹子，干脆跟手机过算了，要不要赚钱要不要生活啊！” 　　一边说着，那个女人一边用手指大力地戳着张露的额头，还试图要把她的手机打落。 　　“妈！”张露有些恼怒地喊了一声，转身避过女人的手，把手机收进裤兜里，抬起眼皮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见有三三两两的视线看向自己这边，张露更加羞恼了，脸色瞬间红了一片，也粗声粗气地对那个女人用方言说，“我又不是没做事，现在没有客人啊！” 　　张露的妈妈似乎一点也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女儿留一点面子，又噼里啪啦地数落了她一通，无非是骂她做事做不长久，天天看手机难怪别人辞退她，又把她的人际关系处理等等数落了个遍，然后一边打开收银台，把里面的钱收拢收拢，装进包里，一边碎碎念叨着一边走了。 　　留下张露面红耳赤地站在柜台前，盯着冰箱不说话。 　　周围遛弯的大爷大妈都是热心的，看到这个情景，眼见着张露妈妈离开了之后，就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张露不少。 　　“你妈妈那样讲话要不得的，你别听她的，我看你挺好的，俊俊秀秀的一个小姑娘嘛。” 　　张露感激地抬起眼，还没说话，另一个大爷又开口教导。 　　“不过你呀，年轻人，也不能一直就守着这么个店，还得自己去创业！你不去工作，你妈妈自然生你的气了！” 　　“我不是不去工作……”张露下意识地辩解了一句，似乎又觉得没必要跟陌生的大爷说这些，又闭上嘴。 　　“哎呀，你也年纪不小了，找对象了没啊？这些都得抓紧！做父母的，心里急，多多少少就是因为那么一些事！你要是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了，她也不会天天说你了。” 　　“……” 　　原本劝慰张露的人，七嘴八舌之下，又对张露开展了一次思想教育，走的时候，还不忘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岑钺看张露的脸色很不好，低头问古绫：“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古绫摇摇头。 　　刚才张露的妈妈虽然惹恼了张露，但是，她并不是坏人。 　　岑钺便不再多问，从医院小智身上的事情，岑钺大概明白了，不是每一个有烦恼的人一定就是遭到了别人的迫害，同样，也不是每一个相处不愉快的人，都是想要害自己的人。 　　如果古绫没有看到异常，那就说明，张露身上的原因，并不是出在她妈妈身上。 　　岑钺思忖到这里，低头一看，古绫刚刚一边注视着张露那边的动静，一边马不停蹄地舔冰淇淋，再加上摇头晃脑的，现在把自己的小脸上蹭得到处都是奶绿色的冰渍。 　　岑钺忍不住笑了，拿纸擦擦她的小脸。 　　那边，张露谢绝了大爷大妈的关心，接了个电话，忽然急匆匆地把店门拉下来关上，拎着包跑走了。 　　张露的背影消失，岑钺也不可能跟上去，这一趟没查出来什么收获，也只好作罢，但岑钺还想带着古绫玩一会儿。 　　这公园里有很多娱乐项目，不过那些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古绫不感兴趣，倒是一眼看中了鬼屋项目。 　　她指着鬼屋外墙上，那些龇牙咧嘴戴着南瓜帽的鬼怪图片，惊喜又羡慕地说：“岑钺，你看他们，好漂亮啊！” 　　……漂亮？ 　　岑钺看着那青面獠牙的一只只怪兽，实在是无法联想到这个形容词。 　　不过古绫好像是真心的，她一脸垂涎地盯着外墙看了又看，赞叹道：“他的嘴巴好红啊，他的眼睛好大啊，这就是美人叭。” 　　岑钺：“……” 　　孩子的审美什么时候坏掉了？ 　　不过，他也并没有反驳，反而是去柜台买了一顶小南瓜帽，给古绫戴上，夸她：“古绫才是最好看的。” 　　古绫非常满意这个同款，开心得手舞足蹈，但是不得不说，原本怪异诡诞的装饰帽子，戴在古绫头上，也没了阴森恐怖的气氛，像是一个可爱活泼的小巫女。 　　“岑钺，我想进去玩。”古绫摸摸岑钺的脸蛋，提出要求。 　　岑钺跟工作人员确认了里面的安全性，以及古绫的身高确实可以进入后，买了两张票，把古绫高兴得在他脸上啵啵了两口。 　　岑钺心中好笑，轻叹这个小姑娘就是没见过世面，这个鬼屋还挺出名的，据说曾经把不少成年男性吓哭，是同城互动网页上“情侣约会排雷地点”的第一名，因为去了之后很容易失去形象，导致分手。 　　在岑钺看来，古绫娇娇嫩嫩的一个小姑娘，此刻也就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会兴致勃勃地想进去玩，等她看清了形势，就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到时候她可能会吓得哇哇大哭，眼泪珠子往外蹦，他需要做的就是把她搂着好好安慰一番，再用两块小蛋糕哄回来。 　　岑钺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得泛起邪恶的心思，他有点恶趣味地想要看到古绫各种表情的样子，而被吓哭这种表情，他还没有见过。 　　岑钺戴上工作人员给的护具，看了一眼身旁的古绫，也有些期待起来。 　　进去之后，岑钺牵着古绫的手，被工作人员牵引到一个房间里。这个鬼屋还是有故事设定的，在故事中，他们是一对出去旅行的游人，现在正要去酒店里休息，酒店老板十分热情好客，给他们准备了两个房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这边是岑钺的房间，这边是古绫的房间。”工作人员扮演的酒店老板看着提示卡念出两人的名字。 　　岑钺皱了皱眉，说：“她年龄太小了，我和她不能分开。” 　　酒店老板没有反应，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岑钺的话。 　　岑钺想起来，在进来之前，工作人员曾经交代，开始游戏剧情之后，如果是角色设定之外的对话，工作人员不会给予应答。 　　岑钺抿了抿唇，重新说：“老板，我要和我妹妹住同一间房间。” 　　结果话音刚落，NPC还没有回话，古绫先摆摆手，一脸严肃地对岑钺说：“不可以不可以，男孩子和女孩子不能睡同一个房间。” 　　岑钺：“……” 　　这是当时他要换卧室，把原来的房间留给古绫一个人住的时候，对古绫说的话。 　　她当时不是还搂着自己的脖子撒娇耍赖哭着不肯吗，结果倒是牢牢记住了，现在还拿出来教育他。 　　岑钺心头微酸。 　　“酒店老板”笑了，蹲下来搂住古绫的小肩膀：“还是小美女懂事，来，尊贵的客人，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进去休息吧。” 　　看来剧情就是要把他们两人分开了，岑钺没办法，只能被“大堂经理”推着进入了一间客房，他还忍不住地回头，看见古绫牵着别人的手，欢天喜地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根本没有停下来看他一眼。 　　“……” 　　岑钺心头沉重。 　　这个鬼屋的布景倒是不错，说是酒店房间，也挺逼真的，台灯、衣柜什么的一应俱全。 　　岑钺被送进房间后，大堂经理就礼貌地告退了，根据岑钺玩游戏的经验，这里面必然会有点什么，类似于收集解谜的玩法，于是岑钺一一拉开衣柜和抽屉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房间里响起通报声：“夜晚降临，所有旅人都睡着了，在我们酒店贴心的服务里，大家享受了一个黑甜的梦。” 　　灯啪嗒一黑，全部的光线都消失了。 　　“忽然，远方响起了尖叫——” 　　安装在房间的音响里，随即响起了女孩子的尖叫声，岑钺心头一紧，虽然明知道是设定好的剧情，脑海中的思维却还是不由得担心，会不会是古绫出了什么危险？ 　　古绫不在眼前，他总是不能心安，心脏砰咚砰咚地跳起来，下一刻，房间里恢复了光亮。 　　只不过，这灯光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明亮稳定的光源，而是昏暗阴惨惨的，时不时闪动两下，岑钺揉揉眼睛，仔细看过去，发现在刚刚暗下去的这段时间里，房间里的布景悄然换了。 　　墙纸由米白色换成了斑驳陈旧的颜色，上面还泼满了红色的油漆，造出鲜血的效果，床头的台灯不知何时变成了幽幽的紫色，灯罩上隐隐显出一张鬼脸。 　　岑钺操纵着轮椅，后退了两步，无意间再次撞开了之前打开过的衣柜门。 　　只见之前里面空空如也的衣柜，多出了一个暗层，而暗层上摆着一个盒子，盒子的扣子看上去很好被打开。 　　岑钺微微蹙眉，思考了一会儿后，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咚咚”两声，从里面弹出两个大大的南瓜头，眼睛里面还闪着红光。 　　岑钺的轮椅发出吱扭的声音，他晃了几下，才扶住扶手。 　　岑钺瞪着那两只南瓜头，发现眼睛里面的红光不过是红色的小led灯，其实是很拙劣的道具。 　　“无聊的恶作剧。”岑钺如此点评道，转了个身朝房间门口走去，他这才发现，地板上原来也有用特殊颜料绘制的邪恶猪头，只有在现在的灯光下，才能看见伸着两根獠牙的图案。 　　岑钺皱眉，不满地嘀咕：“这家酒店服务意识太差了，衣柜里留着不明的恶作剧盒子，地板也不干净，真的能开下去吗？这个游戏剧本真是差劲，不科学。” 　　他嘀嘀咕咕，伸手去拧开门，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走廊上也是一片幽紫的灯光，走廊两侧镶着镜子。 　　岑钺：“……”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此时还是要先找到古绫再说，这个剧情应该就是故意让他们两个分开，尽管进来之前已经跟工作人员确定过安全性，但是古绫不在眼前看着，他还是会担心。 　　岑钺循着记忆经过走廊，往古绫离开的方向而去，在经过大镜面时，岑钺还是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依然是熟悉的模样，他松了一口气。 　　突然这时，从原本是镜子的位置伸出一双惨白的手，长长的指甲几乎划到了岑钺的脸上，破破烂烂的衣袖上沾着可疑的暗红色印记，差一点点就要摸到岑钺的脖子。 　　“啊！”岑钺飞快地转动轮椅，往前疾驰，终于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他现在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之前想要把古绫吓哭的坏念头了，只是一个劲的后悔。 　　没想到这个里面竟然如此恐怖，他本来只是想小小地吓一下古绫，可并不想把她吓坏，那个软绵绵的小姑娘，这时候会不会缩在哪个角落不知如何是好？ 　　想象到这一幕，岑钺又是后悔又是内疚，只想赶快找到古绫。 　　而在另一头，古绫进了房间之后，也是同样的景象。 　　只不过，她完全无视了地上的恐怖猪猪头，柜子和抽屉更是没有去碰，她转头转脑地看了一圈房间里，不知道能干什么，就拉开门往外走。 　　经过镜子的时候，也同样有惨白枯瘦的手伸出来要捉古绫。 　　只不过，古绫的身高不够，那几双手就伸到了古绫的头顶，摸了半天，只摸到空气。 　　古绫：“？” 　　她睁大圆圆的眼睛，十分有礼貌地仰起头，努力伸手，把那几双手一双一双地握过去，口中脆脆地道：“你好你好。”像是握手会。 　　那几双枯瘦的白手僵滞了一会儿，按照剧情乖乖地缩了回去，古绫便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一辆行李车，有一个服务员模样的人，在背对着古绫整理货架，她穿着酒店制.服，黑丝.袜小高跟，行李车拦在路中间，不跟她说话，就过不去。 　　古绫走到她面前，那个“服务员”突然扭头，她的眼睛周围涂满了黑色眼影，朝古绫咧出一个笑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刺一般的牙齿。 　　“啪嗒”一声，古绫往下望去，蹲在地上，捡起来一个圆圆的小东西。 　　“服务员”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伸手要回来。 　　古绫好奇地举起来，对着她问：“这是什么？” 　　总控中心早就交代过，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客人，叫他们不要太用力地扮演了，于是服务员纠结了半晌，就保持着双爪高举，张着血盆大口的姿势，回答了她：“口红。” 　　“哦哦。”古绫看过广告，知道口红怎么用，双眼一亮，“你嘴巴红红的，就是涂了口红吗？我可以涂吗？” 　　那本来是扮演NPC的工作人员带在身上方便补妆的，毕竟要够红才有效果，现在，口红都已经被小小女孩捏在了手里，她难道能说不吗？ 　　“服务员”顿了一会儿，才说：“这个东西，对小孩子不好的，有毒的。” 　　“那好吧，还给你吧。”古绫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十分友好地把口红塞回了工作人员的制.服裙口袋里，有些依依不舍，又强调了一句，“不过我不是小孩子。” 　　服务员低头看着只有自己小腿高的小奶娃：“……” 　　岑钺那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古绫，却着实被轮番上阵的各种鬼怪吓得不轻。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通关的，终于到出口的时候，脸都木了。 　　岑钺看着工作人员，问了古绫还没有出来，又要调转轮椅往里走，被拦了下来。 　　“小客人，这里只能作为出口，不能往里走哦。你要进去找人的话，只能从最开始再走一遍。不过你放心，你妹妹很安全的，我们的红外线实时监控重点关注着她！” 　　岑钺眼皮抽了抽，再走一遍？还是不了吧。 　　不是他不关心古绫，真的。 　　话音刚落，岑钺身后的帘子被掀开，古绫戴着小南瓜帽钻出来，看见岑钺，今天以来被吓了第一跳：“岑钺，你怎么了？” 　　岑钺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看着她。 　　古绫摇摇头，爬上岑钺的膝盖，抱住他的脑袋，拍了两下：“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岑钺不怕！” 　　坐在监控器前的工作人员偏过头去捂嘴偷笑。 　　岑钺耳根渐渐红了，把古绫拉下来，抱在怀里坐好，躲避着旁人的视线低声说：“嗯嗯，回去了。” 　　回到家里，郭听也在，古绫挥舞着小手，正想跟所有人说说今天的事情，被岑钺从后面捂住嘴。 　　郭听看见岑钺，兴奋地走过来，说：“小钺，她、张露她答应和我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肝！！晚上争取再来一章！！ 　　—— 　　感谢在2020-08-28 17:00:00~2020-08-29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吃 6瓶；漫撕女我潇、kimmic 2瓶；101920、软梦依依、天涯、228063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张露？”岑钺换鞋, 很快忘了之前的尴尬，走到郭听面前去。 　　“让我看看，她怎么说的。” 　　郭听一脸羞涩地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原来在张露第一次拒绝之后, 郭听也没有放弃和她交流，或许真的是很少和女孩子有说话的机会, 郭听居然在信息里十分生硬地给她转了几个冷笑话，再配上老土表情包的问好。 　　张露一直没有什么回应, 在今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 张露忽然答应了跟郭听面谈的事情。 　　郭听指着屏幕，语气激动地说：“看看看, 小钺你看，她答应我了。” 　　岑钺无语地看着他，再次泼了一瓢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她只是答应你面谈，你们是因为网站的公事, 不是约会，更不是答应你的告白。更何况, 你难道真的喜欢她？就因为一张照片？”岑钺冷静地直戳红心。 　　徐博士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冷哼一声, 显然也是十分不满：“就是, 我都已经骂了他一早上了，他还在这儿傻乐。” 　　岑钺：“……” 　　骂一早上倒也不至于。 　　郭听踌躇道：“我知道，我其实激动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我就是，我就是，太久没有跟陌生人见面了，突然来这么一下, 我紧张！小钺，我紧张！” 　　郭听激动之余，还跳起来握住了岑钺的手。 　　岑钺只觉一阵恶寒，不过也可以理解。 　　他叹了口气：“好吧，我们陪你一起去。” 　　“你们？你和徐博士？”郭听一听这话，开始打抖，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不是，我和古绫。” 　　“噢，好好好，小可爱一起去，好好好。”郭听大松一口气，眼神忍不住地瞥向徐博士，大有只要不是徐博士，是谁都好的意思。 　　徐博士瞪眼，卷起报纸就要朝他的后脑勺抽两下：“找打是不是？” 　　郭听抱着脑袋满屋逃窜。 　　不管怎样，最后郭听和张露约了明天在一个饮品店见面，郭听几乎把自己家的衣柜都搬了过来，央求徐博士和岑钺帮他选搭配，把两个人缠得烦不胜烦。 　　古绫对于打扮这件事倒是积极参与，不过她看不上郭听拿来的那些灰不溜秋的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间，十分慷慨地抱来一大堆蝴蝶结、蓝玻璃头饰、珍珠耳环，递给郭听说：“给你穿叭，都超好看哒！” 　　郭听十动然拒。 　　闹了半天，总算把郭听给赶了回去，下午的时候，天外阴沉沉的，有些要下雨。 　　岑钺去阳台收衣服被子，恰巧碰到隔壁的邻居，也在收衣服。 　　那婶婶看了岑钺两眼，笑了，感叹道：“小帅哥，你好懂事啊，我看你很多家务都做。” 　　岑钺朝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真是个好孩子啊，以前你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们院里的人啊，都觉得你家可怜。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又温柔又漂亮，我们都说，她不该遭这个罪哟！拖着一个残疾的孩子，自己每天忙忙碌碌的，一个人那么柔弱，真是可怜。 　　“后来，你腿治好了，又长得这么俊，又乖巧懂事，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都恨不得让自己家的孩子跟你一模一样就好了。 　　“现在想想，当初的苦日子，你也算是熬过去了，现在跟以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你真的很棒！” 　　岑钺收被子的动作呆住，沉寂在那里，足足有五分钟。 　　他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于母亲的话。 　　曾经岑钺以为，自己要牢牢地把跟母亲有关的事物紧紧拽在手里，这样才不会让自己跟母亲的最后一丝联系消失，不会让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地消失，可是今天，这个遗憾突然被弥补了。 　　母亲在他们心中，原来都是又漂亮又温柔的人。 　　这样，就很好。能有人记得她，她就能一直漂亮，这样很好。 　　岑钺转过头，低声对那位婶婶道了声谢，拉上纱窗，把夏天的轻薄被子搬了进来，放在床上叠好。 　　晚上的时候，果然开始打雷，岑钺睡在原来阳台的位置，偏头就能看到窗外劈过的闪电，他把手臂枕在后脑勺下，静静地看着发呆。 　　忽然，身边一暖，轻轻软软的裙子布料覆到他手臂上，岑钺吃惊地回头。 　　就看见原本在房间里睡得好好的古绫，居然变成小精灵飞到了他这里，然后又变回小女孩，落在他枕边。 　　“怎么了？”岑钺撑起身体坐起来，“绫绫害怕吗？” 　　这雷声确实很大，来势汹汹，秋天快要到了，滚雷声几乎是带着要震塌房子的架势。 　　“不。”古绫摇摇头，认真地说，“岑钺害怕。” 　　岑钺：“……？” 　　我不怕，真的。这就是正常的天气现象。 　　但是岑钺的解释并没有阻挡古绫对他的怜爱之情，今天出鬼屋的时候，岑钺那苍白的脸色，给古绫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古绫严肃地张开手，跪坐在床上，搂着岑钺的肩膀。 　　搂了一会儿，发现手太短了，不能完全搂住，于是站起来，趴下去搂着岑钺的脑袋。 　　然后轻轻地拍抚着，用轻柔的声音安慰说：“岑钺睡觉觉，不怕不怕哦。” 　　岑钺愣了下，逐渐弯起唇。 　　他决定接受小精灵的好意，拉着她躺下来，声音懒懒地说：“睡觉要躺着睡。” 　　古绫比划了下小手，找到了个不影响发挥的姿势，往上蹭了蹭，抱住岑钺的脑袋，护在自己怀里，在他额头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岑钺：“……” 　　这手法，多亏了是轻，要是再重点，他都觉得古绫在拍西瓜。 　　不过还好，这种哄睡方式，已经比之前古绫叫他自己唱歌哄自己睡觉的方式要进步多了。 　　岑钺觉得自己应该知足。 　　他含着笑，静静地闭上眼，蹭着身旁软软暖暖的小宝贝温度，即便窗外电闪雷鸣，也无法侵入他逐渐香甜的梦境。 　　第二天起来，天空一片晴朗，仿佛昨夜的暴风雨完全没有发生过。 　　岑钺带着古绫吃好早餐之后，下楼敲郭听的门。 　　他们跟张露约好了上午见。 　　在外面等了半天，郭听总算打开门走出来，岑钺一看到他，就愣了一下。 　　郭听身上穿着黄色的宽宽大大的T恤，上面的印花是某个动漫人物，缺了一颗大门牙，笑得很阳光，及膝的牛仔短裤，再配上人字拖，完全是一副休闲的打扮。 　　岑钺觉得惊讶，昨天郭听那么紧张，拿来数套正装让他们选，今天却穿得这么日常。 　　看出岑钺的疑惑，郭听摸了摸鼻尖，讪笑着说：“我想过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人，自己待着，有自己待着的好处，出去认识认识新的人，也有不同的趣味，你看，我认识了你们之后，不是也挺好的嘛。” 　　岑钺和古绫互看了一眼，又齐刷刷地看向郭听。 　　“嘿嘿，”郭听傻笑一声，“所以我决定，不要把这种尝试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应该舒服地去做，不管是自己独处，还是去跟陌生人交流，我都应该，舒服地做我自己！” 　　郭听说完，眼神有些闪亮。 　　岑钺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掌鼓了两下掌，然后对郭听说：“说得好。可是你，今天不是去认识新朋友的啊，你是以网站管理者的身份去问她问题的，你又忘记了？” 　　“嘎——”郭听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像一只突然断了线的木偶，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冲回去想继续换衣服，“那我是不是要再换一套——” 　　“不用了。”岑钺赶紧拉住他，扶着额头说，“这样就挺好了，也不是没有ceo喜欢这种打扮的。你就当做是，嗯，企业文化，展现个性化管理。” 　　岑钺胡说一通。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郭听拽着下了楼。 　　郭听刚刚还十分自信，浑身上下爱充满了哲学和看破人生的光芒，结果被岑钺点了一句，他又有点战战兢兢。 　　一直到饮品店门口的时候，他都还在不断地整理自己的T恤，也不知道那个圆口T恤有什么好整理的。 　　“我我我，我怎么样？”郭听对着饮品店外的玻璃观察自己的倒影。 　　“很好，很像一个成功人士！去吧！”岑钺被念叨了一路，已经不耐烦了，伸手把他推开，自己带着古绫走向另一桌。 　　郭听拽住他：“等等，小钺，你还是和我坐一起吧，我害怕！” 　　岑钺默然，摇头说：“不行，我们昨天已经去她店里买过冰淇淋了，她可能还记得我们，容易露馅。” 　　说完，岑钺和古绫一起捏着他俩戴着的帽子边缘，对郭听点了点头。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伪装。 　　郭听：“……” 　　最终郭听只能认命地独自坐在了一桌，远远看去，都能看出他的焦躁不安。 　　岑钺给自己和古绫点了两杯果汁，杯沿上很可爱地插了半个草莓，和一片柠檬。 　　古绫弯起细细的手指，捏起那半颗草莓吃掉，岑钺把自己杯子上的柠檬也摘下来，递到她嘴边。 　　古绫乖乖地咬了一口，立马被酸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奶声奶气地控诉岑钺：“岑钺坏蛋。” 　　岑钺闷笑不已。 　　古绫吸着果汁，冰块碰在杯壁上，发出好听的声音，饮料里面冒出一个个小气泡。 　　古绫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顿了一下，忽然停下吸果汁的动作，往里面吹气。 　　咕嘟嘟的气泡冒上来，在液体表面炸开，古绫笑得眉眼弯弯，非常满意。 　　岑钺阻拦了一下：“别这样弄。” 　　古绫睁大圆眼睛看了看他，然后低头再次含住吸管：“咕噜噜！” 　　岑钺：“……”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办。 　　门口风铃响了一声，一个穿着白色小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岑钺赶紧低下头，顺便伸手帮古绫整理了下帽子，遮住她的小脸。 　　张露看了一圈，走到郭听对面坐下，把手提包放在了桌上，很自然地说：“你好，我来晚了。” 　　郭听紧张得结巴了一会儿，说：“你、你好，我也才刚来。” 　　岑钺微微偏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郭听拿着菜单给张露，语气生硬地让她点单，张露看了一会儿，放下菜单，说：“谢谢。其实今天见到你，我很意外，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很严肃的人。” 　　郭听一听，就脸红了，低着头抠桌子，估计又是在后悔没有临时换一套西装出门。 　　张露笑了下，说：“其实还好啦，我就是随口说的。” 　　点完饮料，张露偏头看向窗外，气氛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有一丝淡淡的僵硬和尴尬。 　　“我……” 　　“你今天……” 　　两人同时开口，都不得不停了下来，等着对方先说。 　　张露耸了耸肩：“你今天找我出来，应该有什么事情吧。” 　　郭听点了点头，想起岑钺的嘱托，问道：“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在论坛发自拍。” 　　张露怔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就是问这个？” 　　岑钺偏头看过去，可以看到张露今天没有化妆，跟昨天相比，气色憔悴了很多，眼睛也有些浮肿，看起来，像是昨天狠狠哭过。 　　郭听有些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 　　张露很久没说话，最后说：“可能就是一冲动吧，我也没有什么坏心思，郭先生，你要是看不惯的话，我以后不用这个求职网站就是了。” 　　说完，张露拿起包就准备走，郭听伸手拦住她，憋了半晌，又憋出一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为什么，要为了送一个礼物，做到这种地步？” 　　“你看了那个帖子？”张露有些惊讶。 　　她摇摇头，放下了包，说：“我以为，你会找我，要么是因为别人的举报，要么是跟网上那些猥琐男一样，想借机占我便宜。” 　　郭听愕然无语。 　　他的脸色红得滴血，虽然他私下也拿张露的照片开过不大不小的玩笑，但是，直接被人当面指出“猥琐男”，郭听还是有些承受不了。 　　而且，他的初衷，其实并没有多少桃色，只是想试着改变改变自己的生活，如果能认识一个女性，万一有发展的可能，也很不错。 　　但是，郭听笨拙地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半晌，却是问出一句：“那你，你觉得我要故意占你便宜，还答应过来？” 　　张露眼神平静，咧出一个笑，这个笑容看起来却有些惨兮兮的：“那怎么样呢，我就是贱吧。” 　　郭听心惊了一下。 　　她怎么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她是真的这么想吗，还是说，最近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因为情绪，在说气话。 　　岑钺看了一眼古绫，发现她也在认真地盯着张露，应该是在看什么东西。 　　郭听低着头想了半晌，对张露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对待自己的，你不是挺好的吗，不要随便说这种气话。” 　　张露似乎是听出了郭听的好意，一时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候，古绫忽然动了动，探起身子看向门口。 　　岑钺转头看过去，饮品店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臂弯里挽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两人靠得很近，亲密地在柜台前点单。 　　岑钺正奇怪这两个人有哪里不对劲吗，就见张露忽然坐直了身子，伸手在脸上擦了擦，用力揉了两下自己发肿的眼睛，然后有些狼狈地低下头。 　　她今天没化妆。 　　那个男人转身看见张露，犹豫了一会儿，过来跟她打招呼，笑容很自然，目光在张露和郭听之间转了两圈：“张露，巧啊，这位是……？” 　　张露摇摇头，没有看他，低着头有些回避，但那回避看起来也像是故作姿态：“认识的朋友。” 　　郭听无言地看着她。 　　“哦。”男人点点头，转身重新牵上柜台前那个女人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提着两杯外带饮料离开。 　　张露眼神颤抖，过了一会儿，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哎，这……”郭听无措地拿起桌上的纸巾盒递给张露。 　　古绫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嘀咕：“奇怪。” 　　“什么奇怪？”岑钺问。 　　“他对她不好。”古绫指了指张露，“可是，又不是他。” 　　岑钺听懂了。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男人确实是造成张露目前状况的原因之一，但是，又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那还有别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张露哭得全身都有些发抖，似乎是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她不停地从郭听手上拿着纸巾，似乎完全忘记了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而郭听则是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劝，表情木讷，心里估计正在刷过一排排弹幕一般的吐槽。 　　哭了不知道多久，张露总算是停了下来，这时候她鼻尖通红，眼睛也肿得不成样子。周围三三两两有看过来的视线，郭听叹了口气，说：“要不，我们到外面走走，边走边聊一会儿。” 　　也省得被人围观。 　　张露点点头，跟着郭听朝外走去，差点连包都忘了拿。 　　古绫苦恼地皱着小眉头，岑钺没有再跟过去。 　　下午的时候，郭听很晚才回来，一脸的疲惫。 　　岑钺问他情况，郭听扑在沙发上，哀嚎：“女人的情感也太细腻了吧！为什么一件事情可以从不同角度地去说一个下午啊！我现在脑袋都快炸掉了，呜呜，我也想哭。” 　　他实在是惨得有些好笑，让岑钺生不起同情心，推了下他的肩膀，催促：“你打听到了什么。” 　　郭听叹了口气，坐起来，试图整理自己快要爆炸的思路。 　　作者有话要说：　　嚯嚯！ 第45章 　　张露受到刺激之后, 和郭听聊了一路，情绪有些崩溃，几乎是语无伦次, 混杂着眼泪和哭喊。 　　郭听理了半天, 总算明白张露是一心恋慕刚刚在饮品店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她确实靠着自己给妈妈看店的收入, 还有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给那个男人买了一条昂贵的领带，在昨天, 趁着男人生日聚会的时候, 当着所有相熟好友的面送给了他，结果换来的, 是那个男人搂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宣布他们已经在一起一个月。 　　张露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单恋，开始和失败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但，那个男人应该也是知道的。 　　她这样倾心对他, 几乎是全力付出，他难道真的能够理所应当地把这当做是普通友谊？ 　　但是他选择了对张露视而不见, 没有接受，没有回应。 　　如果仅仅是这样, 倒也没什么, 但是，古绫分明在他头上也看到了浅浅的恶意，虽然颜色不深, 但也确实是存在的，这说明，他对张露并不仅仅是置之不理，而是可能在这中间也引导过她的付出。 　　识人不清, 会带来一时的苦痛，但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岑钺跟古绫无声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问郭听说：“那她除了哭，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郭听只以为他是小孩子好奇，认认真真地给他回忆了一番：“没有什么别的了。” 　　折腾了这么久，仍然没有什么收获，其实岑钺已经有了些微的不耐烦。 　　按他的性子，他是不想再管了，世上人谁不受苦，救自己都来不及，哪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但是他不会对古绫说出来。 　　这个单纯的小精灵，若是听到他这样说话，恐怕要对他改观了。 　　岑钺没再提，也没再思考张露的事情，用了些别的东西转移了古绫的注意力。 　　没想到，晚上的时候，古绫独自在房间睡觉，睡着睡着，仍旧变成了小精灵的形态，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 　　古绫已经非常习惯这种转换，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头发卷曲，身材微胖，年纪看起来五十多岁，不是张露，是张露的妈妈。 　　张露的妈妈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在一间小屋的门外等着。现在是深夜，今天傍晚时下了一场大雨，一直到现在还在淅淅沥沥，她还穿着那身红色的绸裙，袖子很短，夜风吹来，她冷得发抖。 　　小屋门外，屋檐下亮着一盏小灯，灯光都透露出劣质的摇摇欲坠一般的感觉，张露的妈妈应该是等了许久，小腿上沾了许多溅起的泥点。 　　又过了很久，小屋的门终于被拉开，随着门扉的开启，喧哗吵闹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有男人大声的呼吼，像是在扯皮玩笑，又像是提着调子在吵架，十分难听，其中，还混杂着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堆在一起的声音。 　　一个男人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他身材还算高大，一头稀疏的发丝被抹了往上，指尖夹着一根烟，已经燃烧到了烟蒂的位置。 　　他不耐烦地看了张露妈妈一眼，声音粗噶地道：“一直给我打电话，烦不烦，不知道我忙着呢吗！” 　　张露妈妈眼中有着怒气，但是，却没有像之前在张露面前那样的底气，她脸上虽然愤怒，可更多的是无奈和疲软，对着男人小声哀求道：“你不要再赌了……” 　　“赌什么赌！”男人恶狠狠地截断了张露妈妈的话，十分警惕道，“再乱说话小心老子用拳头让你闭嘴。” 　　“好，好，”张露妈妈很快改口，“你不要再这样玩了，去外面随便做点什么事打发时间都可以的，我今天听隔壁老陈说，工业园里招人，你去看看吧……” 　　“你个老不要脸的，又嫌我不做事没用是不是？老陈老陈，你跟老陈过去，妈比的玩意儿……” 　　面对他的恶毒言语，张露妈妈脸色更加苍白，垮了下来，一瞬间像是更加老了十岁，她不再说别的，而是举起手里的保温盒，递了过去：“你还没吃晚饭吧，先吃点东西……前几天，跟你一起玩牌的那个，不是突发脑溢血吗。身体，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这才没有再骂骂咧咧什么，一把夺过保温盒，重新走进小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关门之前，隐约的说话声从里面飘出来。 　　“老张啊，你家夫人又来送饭啊，你好有福气哟……” 　　“去你的……” 　　张露妈妈叹着气，双眼失神地站在走廊下，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积水，过了一会儿后，古绫的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张露举着伞，踏过积水走过来，撑在屋檐下，对着她妈妈伸出手。 　　很显然，她是来接她妈妈的。 　　张露妈妈抹了把脸，看了一眼女儿，走下来拽住女儿的手臂，微胖的身子把女儿往伞外面挤了挤，张露抖了一下，似乎是被妈妈手臂冰冷的温度给激到。 　　张露和她妈妈调转了方向，朝古绫这边走来。 　　走得越近，古绫越能看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张露温声细语地跟妈妈说话，脸上看不见白天的忧愁，只有小心翼翼的关切和担忧。张露妈妈眉头紧锁，一路上都在对张露倾泻着自己的不满和怒火。 　　“早就说要你找个好对象，找个好对象，催了你千八百回，你怎么就是不听？” 　　“结婚才是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结婚选的人更是要精心挑选，你现在已经年纪大了，等再拖上一阵子，找不到好的了，你就等着吃苦受罪一辈子吧！” 　　“你听到没有？明天我再联系你阿姨，给你再安排几场相亲，你就算是矮子里拔高个也得挑一个定下来交往啊。” 　　“还有，你看看你自己，每天也不打扮打扮，你走出去谁会要你？稳定工作也没有，之前好不容易进了个好公司，说辞就辞了，真不知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长的你！你想要嫁得好，首先你自己就得提上来档次，你得配得上！” 　　“你每天看手机啊，有什么用你说，啊？每天上网看那些明星，那些人是能管你饭吃还是能管你地方住啊？踏踏实实的，不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眼光再高啊，都没用，你得让男人看得起你！你才是有用的！” 　　“……” 　　张露咬着唇，唇色苍白如纸。 　　一开始，她还应两句，让妈妈骂两句，似乎是为了让她能痛快些。 　　后来，她实在是应不下去，一只手扶着妈妈的胳膊，眼睛直直地看着被手机电筒光照亮的眼前的一小片路面。 　　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但笼罩着两人的消极情绪却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古绫蹲在另一栋高楼的屋檐下，从这个角度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雨珠从她面前簌簌而下，古绫双手托腮，蹲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旁边落了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在屋檐下蹦蹦跳跳，时不时弯颈啄来啄去，整理羽毛。 　　古绫偏着头，和它对话：“小鸟，我想不明白。” 　　麻雀的黑豆豆眼看了她一会儿，小脑袋机灵地动着，没有应声。 　　古绫又说：“那我就只做我明白的事情好了。” 　　她站起来，飞出屋檐，落到了那间小屋上。 　　这间小屋在郊外立着，旁边都是田野，看起来像是一间废旧的弃屋，极少有人知道这里几乎每晚都很热闹。 　　古绫飘在窗边，盯着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儿，小身子周围浮起白色的光晕，那光晕逐渐扩大，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然后在某个瞬间消失。 　　她闭上眼睛，心念一转，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古绫对着黑暗看了一会儿，翻过身，侧枕着手睡着了。 　　郭听和张露并没有断了联络。 　　他原本为了安抚张露，约她一起去找单位面试，让她知道前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路要走。 　　没必要为了一段感情过不去。 　　但第二天，张露却说，她突然有急事，去不了了。 　　郭听对着手机信息纠结了很久，还是出门拿伞。 　　徐博士探头问了句：“你要出去啊？不留你的饭咯。” 　　郭听摆了摆手。 　　虽然跟陌生人交朋友很麻烦，但是，既然已经决定把她当做朋友，决定关心她的人生，郭听不想半途而废。 　　他找到了张露，在她家小区门口。郭听到的时候，警车刚走，郭听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小区里很多人，郭听仍然是有些怵，抬头找着张露。 　　“张露……”他走过去，却顿住。 　　郭听看见，张露捂着脸泣不成声，她旁边的女人则几乎支撑不住，直往下倒。 　　周围的小区居民议论着。 　　“赌……被抓……自作自受……” 　　零零散散的信息拼凑起来，郭听瞪大眼。 　　张露的爸爸赌博被抓？线索是赌友举报的，据说那个人差点脑溢血死在牌桌上，捡回一条命之后也成了瘫子，家里是漫天的赌债，又要负担他的医疗费用，无疑是往已经满是窟窿的屋顶上又捅了个大洞。 　　他恨得不得了，可能是突然想通了，主动检举了相关线索，警察很快就把那个赌窝一网打尽。 　　张露爸爸被押走的时候，刚从赌窝到家不久。 　　张露一个劲地流着眼泪，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拽着自己快要脱力的母亲。 　　她回忆起父亲被抓走之前，仍然是浑浑噩噩的表情，和浑浊不堪的双眼。 　　再看看伤心欲绝的母亲，仿佛天快要塌了似的。 　　张露心中升起了一个近乎残忍的念头。 　　“这样更好，不是吗，妈妈。” 　　“你说什么？”张露妈妈浑身无力，微胖的身子只能压在女儿的身上，似乎很想提起力气扇她一巴掌，却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张露咬了咬牙，继续道：“你总是在等，等他清醒，等他好好去做事，你总是告诉我，爸爸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们家过得不好，都是因为爸爸不爱你，因为我得不到爸爸的重视……可是你看看，他这是犯法，犯法的！他连自己犯法，都浑浑噩噩，无法自控，你怎么能够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这么一个人手里？” 　　“我不会再跟你一起等他了，我也不会再跟以前一样，什么也看不到，只顾着期待任何来自男人的认可，这个世界上，好人是有的，好男人也是有的，但他们的评价无法决定我的好坏。我绝对，绝对不会跟着这样一个人陷进泥潭。” 　　张露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咬紧的牙关还在不住地颤栗，但是，心头的雾霾却真正地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9 17:00:00~2020-08-31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梦依依 5瓶；嗯 3瓶；达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古绫大眼睛转了转, 张开手，手心一枚圆滚滚的橙球，她拿着玩了一会儿, 就收起来。 　　讲台上正在弹着电子琴唱歌的老师注意到她在玩手指发呆, 没有跟着唱，也只是笑了笑, 没有说什么，下课后还悄摸摸给古绫嘴里塞了一块糖。 　　古绫是班上最好看又最乖巧的小朋友, 总是能有些特殊待遇的。 　　放学的时候, 岑钺来接她，古绫把橙球塞进岑钺的手心里, 期待地看着他。 　　“这……”岑钺有些吃惊，不过没再问什么。 　　他并不关心张露，现在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就更加跟他没关系了。 　　岑钺专心体会了一会儿, 并没发觉什么变化，也就不管了, 拉着古绫回家，路过商店的时候, 按惯例地进去买糖。 　　古绫偷偷地捂住嘴, 略心虚。 　　今天已经多吃了一块了呢。不过，还是不要告诉岑钺吧。 　　商店的收银员都已经认识岑钺和古绫了，见了他们就笑眯眯地问：“小钺, 又来给妹妹买糖啊。”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岑钺和古绫并不是亲生的兄妹，古绫是那个徐老头收养的。但是他俩每天都黏在一起，像两个小糖人化在一块儿了似的，古绫又总是被岑钺照顾着, 于是周围的人也习惯了把他们称作兄妹俩。 　　岑钺点点头，摸摸古绫的肩膀，古绫就乖乖地从一根圆饼形状的棒棒糖上抬起头，糯糯地喊：“阿姨好。” 　　收银员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利落地收了钱，把东西递给岑钺。 　　这个小哥哥，还真是有带孩子的风范……比她也差不到哪去。 　　岑钺和古绫手拉手地走了，回到家里，岑钺自己换了鞋，然后让古绫坐在小凳上，蹲下来给她解开鞋带，换小拖鞋。 　　一边头也不抬，习以为常地跟屋里打了声招呼：“博士。” 　　徐博士端着几个盘子从厨房里绕出来，摆在桌上：“回来啦，吃饭吃饭。” 　　岑钺带着古绫洗了手，出来看着一桌子菜，沉默了。 　　“博士……”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沉吟着说，“是不是太甜了。” 　　虽然他们这边做菜本来就喜欢用糖，但是，这是不是也放得太多了。 　　那盘凉拌西红柿上面，没化的白糖，一坨一坨的，都要堆起来了。 　　徐博士一瞪眼，十分不满意岑钺对自己厨艺的质疑。 　　“怎么会太甜呢？你看小古绫多喜欢吃啊。” 　　岑钺偏头一看，古绫果然挥舞着小勺，用力地挖着米饭，食欲很好的模样。 　　古绫确实嗜甜，徐博士做的菜，好像一天一天变得越来越甜了。 　　今天已经超出岑钺的可承受范围了。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淡淡地说：“博士，不要太纵着她了。”吃这么甜，不健康的，尤其徐博士年纪大了，还有可能患糖尿病。 　　徐博士充耳不闻，丝毫不把岑钺放在眼里，一边乐呵呵地吃着饭，一边时不时逗古绫一下子。 　　“小古绫，你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算数吗，我们比赛，在心里默数，谁先数到一百，谁就赢！” 　　岑钺：“……” 　　好无聊的比赛。 　　古绫同意参与。 　　徐博士指着柜子上的小饼干说：“谁先数完，谁就能吃饼干。” 　　他才不信幼儿园学生可以数到一百…… 　　话音刚落。 　　古绫就说：“我数完啦！” 　　徐博士震惊：“你没有。” 　　古绫说：“在心里数的，你又没有听到，你怎么知道我没数完。我就是数完啦。” 　　岑钺忍笑，这个小精灵，为了饼干学会赖皮了。 　　徐博士吃了个哑巴亏。 　　他提议要在心里默数，就是不想耽误古绫吃饭。结果，被她钻漏洞。徐博士觉得这样不行，瞪起眼，很凶地说：“我要惩罚你。” 　　岑钺默默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心里想，徐博士能怎么惩罚她，用让她长蛀牙的方式惩罚她吗。 　　岑钺看着徐博士，知道徐博士对古绫太纵容了。但是他自己，也没办法做到不纵容古绫。 　　他们把古绫养得太娇了。 　　也就是古绫天生的性子好，否则，一定养出来一只小魔王。 　　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比如说，古绫迷迷糊糊的时候，娇气的本质就泄露无遗。 　　晚上玩困了，她手里拿着积木，两条小短腿还跪坐着，就那么小脑袋一点一点，往前趴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徐博士看得好笑，要把她抱到床上去睡，但是古绫还没有洗漱。 　　只好先喊醒她，至少先擦洗一下。 　　但是他一靠近，古绫就在梦呓里无意识地嘤嘤直哭。徐博士狠着心，咬着牙把她扶起来坐着了，要让她醒醒，古绫眼睛眯着一条缝，看了徐博士一眼，就生气地拧到一边去，蜷成团，不让人碰了，时不时嘤呜呜两声，委屈得不行。 　　徐博士无奈又好笑……这是拿她没办法了。 　　岑钺慢慢走过来，跟徐博士说：“我来吧，她正犯困劲呢。” 　　徐博士不服气，怎么说，自己才是照顾这两个小家伙的人，而且，他如今还是古绫户口本上的爷爷，怎么岑钺就能比他更会“来”呢。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小东西，是因为世界上独一份的契机生长在一起的，连着筋，连着骨的，确实是比他更亲密。 　　果然，岑钺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古绫就没有哭。过了一会儿，歪下身子，小脑袋一蹭一蹭的，蹭到岑钺的腿上，枕着睡了。 　　岑钺把她抱起来，说：“绫绫，擦完脸再睡。” 　　徐博士屏息等着古绫发脾气。 　　古绫没有，趴在他脖子上，很可怜地说：“岑钺给擦。” 　　岑钺说：“还得洗脚呢。” 　　古绫蹭了蹭脸：“岑钺给洗。” 　　岑钺又说：“那还要刷牙呢。” 　　古绫伤心了：“呜呜，不刷嘛……” 　　岑钺一边笑一边把古绫抱走了。徐博士酸溜溜地在后面看着。 　　古绫擦着擦着脸就清醒了，也不闹情绪了，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岑钺头顶的方向发呆。 　　岑钺拿毛巾给她擦着小脸，比起小精灵的时候，他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 　　古绫奶乎乎地数着：“一、二……五……” 　　她是在数岑钺头顶的黑气。 　　已经被小橙球给消化掉一些，看起来不再那么恐怖，但是仍然还是有很多盘旋在岑钺的头顶。 　　会越来越好的。 　　- 　　第二天，岑天南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岑钺面前。 　　除了打钱，他也跟岑钺没有别的联系。 　　岑钺之前说过要跟他断绝关系，也不再接受他的抚养，但是，在周今书那里听到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之后，岑钺放下了很多，反而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跟岑天南去犟气。 　　所以，他正常地花着岑天南的钱，过着自己的生活，对于岑天南来说，反而是一种安慰。 　　至少，这看起来像是一个转机。 　　岑天南试图跟岑钺和好。他从学校把岑钺接出来，看着岑钺一步步自己走出来的时候，岑天南脸上的愕然怎么都遮不住。 　　最后甚至用手捂住脸，有些轻微地颤抖。 　　岑钺则是早已习以为常，并不能和他感同身受。 　　当岑钺接收到这个巨大的喜悦时，跟他分享的是别人，错过了的岑天南，只能成为这个奇迹的旁观者。 　　岑天南和岑钺坐着说话：“我仔细想过了……我把你母亲的遗产已经全部划拨到了你的名下，我相信你会好好保管的，这是你的愿望，我想满足你。” 　　岑钺没说什么，这对他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 　　“还有就是，”岑天南有些踌躇，搓了搓手指，“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康复了，我还是想把你接到京城去，在那边你可以接受到最完善的教育，而且，你以后一定是我的继承人，有些东西，是你不得不学的。” 　　继承人？ 　　岑钺听到这三个字，有些惊讶。 　　他记忆力很好，所以，即便已经过去了两年，他还是没有忘记，在岑家的那栋老宅院里，他名义上的爷爷是如何用拐杖指着他的鼻子，称呼他为杂种，而岑天南又是如何站在一旁，冷眼不语。 　　现在岑天南怎会想到要让他来继承？ 　　这真是很滑稽。 　　岑钺不得不再三地把周今书所说的东西翻出来，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顾。 　　他跟岑天南只不过是那个故事的脚本上安排好的父子……安排好的，哪里来的羁绊？ 　　他也不必为了岑天南的所作所为较真，更不必生气。 　　就当岑天南是在说梦话好了。 　　岑天南看见岑钺脸上轻微的讽笑，几乎预感到岑钺下一句就是“我不稀罕”。 　　岑天南立刻说：“我已经把我身边的人全都赶走了，以前在我名下养的那几个孩子……也给了笔钱断了关系。现在，岑家底下就只有你一个孩子，除了你也不可能是别人。” 　　岑钺紧紧地皱着眉，余光却看到不远处，鬓角有些许白发的徐博士，牵着粉白裙子的小姑娘，正看着他这边。 　　今天他被岑天南叫出来，就提前跟徐博士说了，让他去接古绫。 　　徐博士接了古绫，又来接他了啊。 　　岑钺心中的戾气散去了大半。 　　古绫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岑钺，她听见，自己拴了红线挂在脖颈上的银色小铁片里，有一阵阵的惊呼声。 　　“系统！是岑天南！哇塞，我的男主！” 　　“*&……%” 　　“系统你还没修复啊，你说的都是乱码，我听不懂。好不容易醒来一次，我还以为是你修好了呢！等等，这个剧情不对劲啊，我记得在书里面，岑钺是会拿到继承人的位置，但是还要被岑天南的私生子陷害一次才会得到岑天南的认可，现在怎么？” 　　“*&%￥……功能紊乱中，第二次强制休眠即将开始，倒数3、2、1。” 　　“卧槽！我——” 　　声响消失。 　　古绫眨了眨眼。 　　原来，那个小橙球消除了一条黑气，是帮小恩人抵挡掉了未来的一次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胡言乱语：我跟古绫过不到一块儿去……我可喜欢吃辣的了，不爱吃甜的。感谢在2020-08-31 17:00:00~2020-09-01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鹿 10瓶；梓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窗外蝉鸣声阵阵, 一晃过去了好几个盛夏。 　　古绫纤长的眼睫扬起几次又闭上，断断续续地做着那个不完整的梦。 　　岑钺过来叫醒她，她揉着眼睛爬起来, 已经长到腰际的黑发软软地披在身后, 糯糯地对着岑钺说：“我刚刚做了个梦……” 　　“做梦？”岑钺拿了根小雏菊的头绳给她把头发绑起来，一边问, “梦见什么了？” 　　古绫眼睛半睁不睁地坐在床上，任由岑钺给她绑着头发。 　　夏天睡得有点热, 她虽然不出汗, 但是脖子后面被头发堆着，还是热乎乎的。 　　这么一扎起来, 顿时凉快很多。 　　她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拖着音调，软软地说：“想不起来了……” 　　岑钺勾着唇角，没有在意, 梦境本来就是蒙昧的东西，醒来之后就很难想起来, 而且，大多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说不定古绫只是梦到在哪里扑蝴蝶。 　　“好了, 换衣服出门吧。”岑钺从她床边离开，他穿了一身校服，最大码数的高中校服穿在他身上刚刚好, 长腿落拓，上身舒展时，隐隐能从运动风格的校服上看出胸肌的轮廓。 　　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性的体格了，同龄的男生大多还比较瘦薄, 他却因为小时候每天复健的原因，保持下来了锻炼的习惯，反而比别人长得更高壮，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古绫也长高了不少，她低着头溜下床，打开衣柜。她的身影倒映在衣柜旁的镜子里，脚尖微微踮起，小腿的线条瘦长纤细，皮肤白皙，轻灵如鹿，尽管年纪还小，却已经能看出美人胚子。 　　岑钺走出去带上门，古绫在屋里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小灯笼裤和戴蝴蝶结的白衬衫，拉开门，对着门外等待的岑钺双手摊平，手心里放着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脆生道：“岑钺，毕业快乐！” 　　今天是岑钺拍毕业照的日子，岑钺本科不打算出国，参加了国内的普通高考。 　　岑钺笑着拿过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个造型精致的肩章，看着像铂金的，还挺有气质，他翻过来正面一看，正面的图案是只小蜜蜂。 　　岑钺：“……” 　　他揉了下古绫的脑袋，说：“谢谢，马上要毕业的小学生。” 　　古绫喜滋滋的，对了对手指。 　　她过几天也要毕业了，升级了！ 　　古绫是打算跟着岑钺一起去拍毕业照，她被岑钺牵上小手出门，回头跟徐博士打了个招呼：“爷爷，我们出去啦!” 　　“好~”里屋传来徐博士懒懒的应答声，估计也在歇午觉呢。 　　岑钺带着古绫来到学校广场，树荫下或坐或站着许多同学，大热的午后两点，即便是站在树荫底下，酷暑的热气还是扑面而来，不少同学拿扇子一刻不停地扇着，抱怨为什么自己班运气这么差，拍个毕业照都轮到了最热的中午。 　　岑钺到了之后，现场却立刻安静了许多。 　　原本瘫在地上坐着的女生很快站起来整理形象，脸红红地瞥向一边，拉着自己的校服裙摆。 　　岑钺是学校里能把校服穿得最好看的男生，这样穿着相似的服装并肩站在一起，就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错觉。 　　岑钺并不跟他们靠近，拍照还没开始，他带着古绫坐在草地上，给她拆开一个冰淇淋，一边喂她吃，一边拿手帕擦掉嘴角蹭到的巧克力痕迹。 　　“好温柔啊……” 　　几个女生站在一处，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捂着嘴感叹。 　　“是啊……虽然这几年都没有怎么和岑钺说过话，不过一直以来都感觉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真是太好了，我的青春校园里能有这么一个男生，哈哈哈，虽然没有什么故事，但是以后光回忆回忆他，就能抢到微博热门话题热评了。”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地说笑，没注意到其中一个抿着唇，脸蛋泛红，紧紧捏着校服裙边的口袋。 　　等待很漫长，拍照却很快，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后，原本紧密靠在一起的队伍就分散，茫然地四顾，看了看周围的彼此，似乎这一群人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站在一起的理由。 　　之前一起跑过的操、考过的试，诵读时间一起背过的课文以及课间的嬉闹，在拍照之前好像还是寻常事，但在那个微妙的瞬间过后，忽然就成了往事。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说清的共识，几乎在几个眼神之间，大家默契地感到了一种悲伤，有几个女生还忍不住流了眼泪，紧紧攥着身旁好友的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岑钺表情淡淡，他拍完照就去接古绫，古绫冲他傻傻地笑，这么一会儿没管她，她就又把自己吃成了小花猫。 　　“岑钺！” 　　身后传来女生鼓起勇气的呼唤声，岑钺回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他们这里离人群有些距离，即便是正常声音说话，别人也听不到。 　　那个女生紧紧攥着裙边，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岑钺。 　　“这是、这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必须，必须把这个给你。” 　　岑钺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弯腰抱起古绫，从她面前经过。 　　女生的手有些颤抖，转头盯着她，声音也变了调：“你，你不要么。” 　　岑钺嗯了一声，表示肯定，却也是对她的全部心意的否定。 　　古绫眨眨眼，趴在岑钺耳边问：“她要给你的那是什么，岑钺。她喜欢你。” 　　古绫看得清别人头顶的情绪颜色。 　　岑钺皱了下眉，心底不知为何变得更加不悦，单手拍抚在古绫的背上，偏头朝她“嘘”了一声，让她别说话，然后继续往前走。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接受的，可是我，我忍了三年没有说，就是因为不想让你觉得尴尬。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只是想把这份心意交给你，画上一个句号，难道也不可以吗。” 　　女生几乎带着哭腔了，古绫好奇地伸着脖子，有点想看，但是想了想，还是乖乖趴回岑钺肩膀上，没有多看。 　　岑钺依旧皱着眉，头也没回，只是冷淡地说着：“你搞错了，不管是哪一天，我都不会接受，也不会觉得尴尬。”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 　　女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唇瓣咬得发白，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她心中开始感到怀疑，之前所有人心中那个温柔的岑钺，到底是不是假象？还是说，他只会对他怀里的那个小女孩温柔。 　　拍完了毕业照，岑钺的毕业暑假正式开始，他的分数完全可以上心仪的大学和专业，基本没什么要操心的，不过他越长大越忙，岑天南现在给了他一家小公司练手，空闲时间如果不是带古绫去玩，基本就用来做这些。 　　古绫看了他们拍毕业照，还挺有感触，有板有眼地说：“毕业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年，所以要多多拍照片！” 　　岑钺戳戳小臭美精的鼻子：“哪一年少给你拍了？每年都有几本相册。” 　　古绫撒娇地抱住他的脖子：“今年要拍合照嘛！” 　　她拍拍岑钺的胸口，再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们两个毕业生，合照！” 　　岑钺从喉咙里笑出了让人心痒痒的声音，嗯了一声，说：“好，合照。” 　　他们确实很少拍合照，找了一处公园，岑钺盘腿坐在地上，古绫坐在他腿上，岑钺伸长手，对着自拍镜头露出微笑。 　　屏幕中，少年剑眉星目，线条明晰瘦削的脸上已经有了坚毅和沉稳的魅力，眼珠很黑很深，是可以第一时间吸引住视线的容貌。 　　他怀里的小姑娘精致秀美，柔软的发丝散落在颊边，被风吹起，软软地调皮地卷着，笑得双眼弯弯，白嫩的小手在下巴旁边比耶。 　　不管怎么拍，这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都十分养眼。 　　两人拍了几十张，一个小男孩走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古绫：“绫绫。” 　　岑钺眉心忽然一沉。 　　古绫的视线从镜头移开，看向那个小男孩，挥了挥手：“嗨！” 　　那小男孩低了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角，没说话。 　　岑钺把古绫搂在腿上坐着，懒懒地问：“是谁呀。” 　　“是同班同学。”古绫告诉岑钺。 　　“哦……” 　　其实岑钺确实觉得这个小男孩有些眼熟。他经常去接古绫放学，古绫班上的同学他也差不多都见过，不过，这些小屁孩，在他眼里都长差不多一个样。 　　小男孩还挺有礼貌，看了看岑钺，叫了一声：“哥哥。” 　　岑钺不咸不淡地应了。 　　那个小男孩也没在意他，对着古绫伸出手：“绫绫，和我去玩。” 　　古绫看着他的手心，有点嫌弃：“不，你去玩吧，我不玩泥巴。” 　　她紧紧抱着岑钺的手臂，以示忠诚。 　　其实是因为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也喜欢玩泥巴，经常搞得手脏脏的，被岑钺训了几次，深刻地记住自己有错。 　　她现在已经六年级了，才不会重蹈覆辙，不会再去玩泥巴的！ 　　小男孩急了，在裤子上擦擦手心，解释说：“不是泥巴，是沙子……我们去堆沙子。” 　　古绫有点心动。但是岑钺慢悠悠地说：“绫绫不去，她还没拍完照片呢，要一直漂漂亮亮的。” 　　古绫立刻又改变了主意，比较一下，还是跟岑钺拍照比较有趣。 　　那个男孩的妈妈很快过来找他，他叫不动古绫，只好失落地走了，临走前，岑钺“亲切”地问他叫什么名字，男孩子赶紧回答说：“我叫胡森。” 　　“哦，胡森同学。”岑钺笑得很和善，摸摸古绫的脑袋，“古绫同学，这样称呼才有礼貌，更好听，你说对吗？” 　　“古绫同学……”男孩子有样学样，一本正经地重复。 　　岑钺对他妈妈点点头打招呼，笑着目送他们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8好意思！今天迟了，因为一直用手机码字没有机会挂请假条~ 　　营养液明天一起整理名单感谢！鞠躬！！ 第48章 　　小男孩走了以后, 岑钺就问古绫：“那个，是绫绫在学校关系很好的朋友吗？” 　　“是的！”古绫十分爽朗地回答，“他喜欢我！” 　　岑钺面色黑了,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小古绫说喜欢这个词了, 但是用在外人身上，他还没听到过, 今天却连续两次。 　　一次，是说岑钺班上的那个女同学喜欢他, 一次, 是说这个男孩子喜欢她自己。 　　尽管岑钺能够从古绫的神色中看出来，她十分坦荡, 大约会有这种发言，也是因为她特殊的能力，就像她能看出来别人正在生气一样。 　　但岑钺还是很不愉快，拉着古绫的手让她坐好, 严肃正经地教育道：“古绫不能这样，你们现在还小, 对这些事情不够了解，就算有同学因为好奇, 在你面前聊些这样的话题, 你也不能跟他们学，知道吗？” 　　古绫黑润润的眼珠望着他，水光晃荡, 看起来，并不像是“知道了”的样子。 　　她举起小手，说：“可是，他真的喜欢我。小花也喜欢我, 颜颜也喜欢我，我的同桌、前桌、后桌都喜欢我！老师也喜欢我！” 　　岑钺紧紧皱着眉心的脸色一愣，旋即无奈地放松下来。 　　是他神经过敏了，以现在古绫所在的环境，和她单纯的心性来说，这种启蒙教育还是太早了。 　　虽然性别方面的安全教育岑钺通过各种媒体手段给古绫做了不少，但是这种感情方面的启蒙，还是只能等孩子自己思维发育到那个阶层，才能够开始。 　　岑钺默默地翻开手机上的电子书，把《如何教好一个优秀的女儿》这本书的重点段落摘要又翻出来复习了一遍。 　　古绫继续回答着他之前那个问题，给他介绍胡森。 　　“我们都是手拉手帮帮小组的！”古绫说，“我和他一起帮乌山。” 　　这个手拉手帮帮小组岑钺倒是听说过，是古绫的小学一直以来都有的习惯，会让一些同学组织起来去帮助有困难的同学，“乌山”大概就是古绫他们帮助对象的名字。 　　古绫非常喜欢这个小组，每次做小组里的事都特别认真。 　　她好像天生就爱帮助人，也不知道这种责任感是哪里来的。 　　岑钺摸摸她的脑袋，又拍了一会儿，带她回家了。 　　自从古绫上小学以后，他们家里也热闹不少，尤其是放假期间。 　　这片小区里年纪相仿的孩子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的很多，古绫又特别受欢迎，经常有小孩在楼下喊：“古绫～粗乃玩～” 　　古绫可不像岑钺，她跟同龄人很合得来，没事就混在一起踢毽子，玩弹弓之类的，男生女生的玩具她都会玩。 　　今天他们玩堆房子。 　　岑钺帮古绫把积木搬下去放在石桌上，听见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聊天。 　　“古绫～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我都写对了！”古绫笑眯眯。 　　这倒不是吹牛，岑钺帮她看的作业。 　　他们小朋友玩着，岑钺上楼做事情去了，古绫气定神闲地把一个红色的顶盖搭在了阁楼形状的积木上，被旁边的一个小姑娘拉着聊天。 　　“古绫，我们明天放学一起去逛文具店好不好呀？出了新贴画，我想买来贴文具盒。” 　　“好啊……不行。”古绫摇摇头，“明天是星期一，老师说，放学后要跟乌山一起做作业，还要帮他复习。” 　　“啊？那我们先去逛文具店，再回来做作业也可以的呀。” 　　古绫为难：“可是，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乌山还有很多不会的呢。” 　　“喔，这样啊……那没办法了，等你有时间再去吧。” 　　第二天到了学校，下早自习后，就忙着收作业。 　　古绫把作业本递给小组长，忽然听见隔壁组传来惊呼声。 　　“啊！我的，我的作业本......” 　　呆愣地盯着桌面惨叫的女生就是昨天跟古绫一起玩积木的朋友，古绫忙走过去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那个女生的作业本完全被钢笔墨水浸透了。 　　可是，桌上其它地方都没有什么墨水的痕迹，说明不是墨水不小心弄撒的，而是有人故意对准作业本倒的。 　　那个女生伤心不已地说：“是谁呀，我作业都写完了，把我作业本弄坏了……早知道不写了。” 　　古绫：“呃。” 　　值得伤心的倒也不是这个问题吧。 　　没办法，周围的同学只好安慰了她一阵子，然后去老师那里拿了一个新的题本，从明天开始用新本子。′〾初彐℅o。 　　古绫也准备回自己座位，不经意地回头，却发现，那个女生的头顶，缓缓升起一抹黑絮。 　　淡淡的，不是很明显。 　　之前是没有的，那就说明，有人故意欺负她，而且成功了。 　　古绫的视线不由得看向那个被墨水浸透了的作业本。 　　她晃了晃那个女生的手臂，问：“你知道是谁这么做的吗？” 　　“不知道呀！要是我知道的话，我一定狠狠骂他一顿！” 　　古绫皱皱眉，朝教室里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可是，从那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情开始出现。 　　有人的卷笔刀不见了，结果发现被拆开成零部件，扔在了洗手的水池子里。有人的古诗词工具书弄丢了，上面有今天要抽查背诵的片段。诵读课大家认真看书的时候，教室里的多媒体音响忽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安心。 　　这些事情，说大不大，都是平时也会发生的，可是，古绫却从这些事件的当事人身上，统一看见了淡淡的黑絮，跟那个一起搭积木的女生头顶上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是谁在故意做这些？ 　　能够做到这些的人，一定是班上的同学，可是古绫瞪圆了眼睛一个一个找过去，也没有找到谁是罪魁祸首。 　　下午放学，古绫和胡森一起，给乌山完成帮帮任务。 　　说是一起做作业，其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同学们之间可以交流不会做的题，相当于是教乌山做题了。 　　结果，她和胡森刚放下书包坐好，乌山藏在书桌后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飞速地拎起书包，从后门跑了。 　　“哎，乌山，你还没写完作业......”古绫摸不着头脑，想叫他回来。 　　胡森撇撇嘴：“算了，老师只要我们教他写，没要我们拜托他写。他不写就不写吧，我们自己写好了。” 　　胡森摊开书本。 　　古绫摇摇头：“不要，那我回去写作业了，岑钺还可以教我呢！” 　　胡森：“我也可以教你的。” 　　古绫利落地收笔盒，坚定地摇头：“不，你不可以。” 　　胡森：“……” 　　班上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渐渐的，不知从哪里传起了一种谣言，说是这个班级里住进了一只大恶魔，就好像在教室上方有天使经过时，吵吵闹闹的教室里会突然安静一瞬一样，因为有这只大恶魔在，所以每当是想要好好学习的时候，就会被打扰阻止。 　　这种谣言因为有越来越多的丰富例证可以举，所以逐渐变得十分流行。 　　班上的同学都有些害怕，而且，之前本来就不想好好学习的同学，就更加沉迷于讲这个“鬼故事”，想要吓别人，顺便为自己的不学习找个借口。 　　老师也发现最近班上的氛围越发松散了，开了好几次班会，强调快要进行小学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了，所有同学都不能胡思乱想开小差。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相对于师长口中听了好几年的劝诫，同学们更加容易被这个又真实又新鲜的“鬼故事”吸引，私下里依然讨论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不过，这些小插曲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所以过得久了，很多人也就忘记了。 　　期末考试过后，大家更是忙着过暑假，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古绫却没有忘。 　　她还记着那些黑雾，它们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放暑假那天，岑钺没有空，是徐博士来接的古绫。 　　徐博士不会开车，他以前在学校上班，就是踩自行车。 　　他买了一辆三轮车，把后面的车座上了漆，涂成粉红色，贴上各种卡通人物贴纸，专门用来接送古绫上下学。 　　古绫特别喜欢这个车座，她觉得爷爷来接她的时候，自己好像小公主一样。 　　也的确十分拉风酷炫，他们班的女生都很羡慕她。 　　古绫爬上后车座坐好，徐博士骑车，就不能从平常走路的路线走，而是要从旁边的街区绕一圈马路。 　　古绫抓了一手的奖状，美滋滋地一张一张跟徐博士炫耀，在经过一片商铺时，古绫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瞪圆了，“咦？” 　　她看到乌山了。 　　乌山手里没有奖状，他背着书包，正在被他妈妈训斥。 　　他们站在一家面馆前，周围来来往往，大多都是熟客或邻居，此时也围在旁边打量。 　　“你说说你怎么搞的，啊？最后一年读小学了，你还是一张奖状也没拿到，差一点考不及格，你看看小南啊，他妈妈也是起早贪黑地做生意，也没管他，怎么他就比你成绩好这么多呢！” 　　古绫看过去，隔壁五金铺里有个小男孩，正拿着几张奖状，系着红领巾，对乌山做鬼脸。 　　乌山头顶也有淡淡的黑雾。 　　这时候，乌山发现了从门口经过的古绫。 　　古绫手里，红彤彤的奖状和奖品，比五金铺那个小男孩手里的起码要多两倍。 　　乌山没有抬头，却翻着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古绫，眼神很不友好，像是想扑上来找她打架。 　　古绫惊呼一声，忽然明白了。 　　那些恶作剧的罪魁祸首，都是乌山。他因为自己的遭遇，不想让别人学得更好，所以老是在班上搞破坏。 　　但是，因为他破坏别人东西的举动，并没有给他自己带来收益，既没有为他节省学习时间，又没有帮他提高学习排名，所以，乌山没有从中获利。 　　所以，古绫从乌山的头顶看不到他欺压别人的证据，才会一直都找不到搞这些恶作剧的人。 　　古绫扭头跟徐博士说：“爷爷我想吃零食！” 　　她指了指乌山家对面的小吃摊。 　　徐博士顿了一下，但还是没办法地停下车，把古绫抱下来，脸上有些心虚：“要是被小钺知道，又要说咱们了……回去要保密啊。” 　　古绫“嗯嗯嗯”的直点头。 　　她一边吃小吃，一边观察着对面的乌山。 　　等他从面馆离开的时候，古绫就跟徐博士说了一声，蹭蹭地窜了出去。 　　“乌山！”小巷内，古绫站在乌山身后喊住他，“班上那些恶作剧，都是你做的吧。” 　　乌山背着大书包，正低着头往前走，听到古绫的声音，顿了一下，回头说，“不，不是我。” 　　“哦？不是你吗，小花最喜欢的卷笔刀被弄坏了，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猪佩奇图案。” 　　“那上面明明是一只鹅......”乌山反驳了一句，紧接着闭上嘴。 　　古绫笑眯眯地盯着他：“还说不是你呢。” 　　乌山抿紧嘴，不肯再说话了。 　　古绫一边朝他走近，一边身上泛出了淡淡的白光，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你损坏了别人多少东西，就也会损失相应价值的东西，然后，你会忘记今天的事。” 　　乌山呆怔地看着半空中，一会儿后，他忽然醒过神来，却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在盯着半空中看什么东西。 　　他正觉得莫名其妙，往前走了几步，结果小巷二楼的一个水桶忽然倒了，污水从栏杆缝隙里流出来，刚好把乌山的书包淋得湿透。 　　他连忙打开书包拉链检查，发现里面的课本全都弄脏了，笔也被泡在脏水里，乌山摸了一会儿，看着脏兮兮的手，生气地甩了一下，不小心把内袋里的几张人民币带了出来，扯碎了。 　　乌山面颊有些颤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事。 　　难道，同学们的传言是真的，冥冥之中，这世上真的有天使和恶魔在盯着。 　　乌山后退两步，把书包甩在原地，拔腿就跑。 　　巷子外，古绫无声地盯着面馆的老板娘，双眸隐隐流过异色，过了一会儿，那个老板娘的手机响了，她从柜台上拿起来接听。 　　“喂？喂？”老板娘嗓门很大地说着话。 　　忽然下一秒，她的腿有些发软，差点坐倒在地，失声道：“什么？我的儿子，你们把我的儿子拐到哪里去了？” 　　她惊慌地冲出门外四处看，可是乌山已经离开了有好几分钟，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老板娘声音都带了哭腔：“不不不，好好好，我不报警，你说。” 　　“三十万！我哪有那么多钱，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啊！我求求你了，你放了我儿子，我们家真的很穷……” 　　老板娘哭天抢地，嗓子都嘶哑了，站都站不住，直接坐倒在了街上，周围的邻舍见状不对，纷纷凑过来看。 　　徐博士看不下去了，指着人群里面说了一句：“哎呀，指不定是诈骗电话！先别急！喊个人回家看看你儿子在不在家先！” 　　也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扶着老板娘，一边让她周旋别挂电话，一边带她去警察局报案。另外的熟悉的人，就先跑到她家里去，看看乌山是不是到家了。 　　老板娘被扶着，还没走出街口，她隔壁的邻居就收到了消息，乌山已经在家里，还发了照片过来证明，果然是虚惊一场。 　　老板娘大喘一口气，手机再也拿不稳，哐铛一声掉在地上。 　　“哎哟，我的天。”老板娘吁吁喘气，抚着胸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泪流满面地说，“我的乖儿子，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不开店了，我要回去，给儿子做一锅鸡汤。” 　　路过五金铺，老板娘一抹眼泪，对着五金铺的老板说：“算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攀比了，孩子学习不好，我肯定要负责的，我也不推脱了！我今天休息一天，回家陪陪我儿子去。” 　　周围人当然是善意地安慰她鼓励她，老板娘把卷闸门拉下来锁上，跟众人笑着挥挥手，骑上电动车回家，短短的十几分钟，闹剧变喜剧，氛围其乐融融。 　　徐博士默默看完了热闹，带上古绫回家，古绫坐在粉红色的公主后座上，摊开手，手心躺着小橙球，两颗。 　　回到家，岑钺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昨晚就在外面忙，一整晚没有回来，古绫赶紧跑过去，跪坐在沙发上抱抱他的肩膀，岑钺就睁开眼，笑着看向她。 　　岑钺今天穿得很正式，头发全都梳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的眉宇，比平时看起来又要成熟不少。 　　他捏了下歪着头的古绫的脸颊，笑着说：“绫绫，我挣到第一笔钱了。” 　　准确地说，是第一笔大钱。 　　他的团队跟了大半年，今天终于把合同签了下来，他分到手的个人收入税后就有两百多万。 　　岑钺松了口气，似乎是很舒心，搂着古绫说：“我可以帮绫绫做事情了。” 　　古绫眨着眼，没有明白岑钺的意思。 　　岑钺笑着在沙发上侧躺下来，把她揽在怀里，像哄小宝宝一样拍了两下，他自己就沉沉地睡着了。 　　在古绫他们回来的前不久，岑钺账上的两百万就已经划出作为一个新成立的基金会的注册资金，“小橙球基金会”正在建立，文件上的捐赠人一栏，只有一个名字：岑钺。 　　这是岑钺很早就有的想法，也是他努力的动力。当古绫忙着帮别人的时候，岑钺则想着用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古绫。 　　他会用全部的力量来让古绫做到她想做的任何事情，还要让她轻轻松松，无烦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书虫灌溉的58瓶营养液~ 第49章 　　岑钺太累了, 没多久就睡着了，古绫也不敢动，躺着玩手指玩了一会儿, 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也跟着睡着了。 　　意识迷糊之后，她又进入了那个梦。 　　脚下是平静无波的蓝色水面, 她还是小精灵本体的模样，奶白色的头发, 奶白色的小手小脚, 轻轻地走在上面，整个世界就只有蓝色和白色, 她像是出现在其中的一道剪影。 　　随着她步伐的前进，水面上荡开一圈一圈白色的细线，像是涟漪。 　　这些细线扩展到最远处之后，似乎撞到了什么, 传来“叮”的一声，然后回传来自对面的应答。 　　“古绫。” 　　一个厚重的声音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古绫停下步子，呆呆地看着前方。 　　这个梦, 她不是第一次做了。 　　一进到这里, 她就觉得很熟悉，可是醒来之后，却会全部都忘记。 　　“古绫。”又沉又厚的声音像是水纹一样, 荡到古绫的足下，她茫然地睁着眼，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这个声音的来处。 　　“你今天想看，谁的的未来？” 　　听到这一句, 古绫彻底想起来了。 　　化人后，她隔一段时间，就会做这个熟悉的梦。在梦里，她可以看到曾经被她消除过黑雾的人，原本会有的未来，以及现在的状况。 　　她看到过那条黄狗，被敞开肚子暴尸街头的场景，但是画面一转，它现在正在一个干干净净的农家院子里趴着，屋里走出来一个老爷爷，一只眼睛已经完全浑浊了，他慢慢地走出来，俯身在黄狗头上摸了一把，黄狗就摇摇尾巴，跟着他出门散步，他们前方的夕阳很漂亮。 　　她看到过那个姓胡的独居老人，在他原本的未来里，他还在那个公寓里瑟瑟发抖，当时屋里有安装好的空调，他却因为舍不得电费不敢开，当年大年夜的前一晚，他因为感冒加重去世，直到第二天，儿女们拎着鞭炮上门过节的时候，才被发现。但画面一转，他现在在一栋楼房前跟另外一群老人一起看唱戏，温和的看护者走到他面前，递上水果，他满意地跟邻座的人说：“还是自己挑的养老院放心。” 　　她还看过很多很多的人，尽管醒来之后就会忘记，但是在梦境里，她又会一一记起。 　　古绫抬起小手，奶白色的头发在身后飞扬，她在虚空中点了点：“今天，想看看周星。” 　　半空中出现了周星的模样，她一身萧索，永远穿着灰蒙蒙的衣服，她总是一脸阴沉，到处跟别人说着认识的人的坏话，因为当年的经历，她终于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可是，在收到了那句“对不起”后，画面完全转换，六年过去，她变得更漂亮了，周围有很多欣赏她的朋友，高中的时候她在朋友的鼓励下去参加了某偶像组合的入选面试，已经定下了出道日期，现在已经在网上有了很多支持她的粉丝。 　　古绫看完之后，脸上带着笑。以前，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得小橙球而去找人做任务，她的眼中只有岑钺。但渐渐的，她似乎感受到了这其中的乐趣，开始不再是单纯地为了得到奖励，而是真心地想要改变这些不公。 　　尽管，梦醒之后她什么都会不记得，但是在潜意识中还是会有影响。她或许就是在这种影响下，才会在学校里加入帮帮小组，又对每一个人都友善。 　　如果按照她以前的经历来说，可不会是这样的。被人关在炼丹炉里焚烧一百多年的痛苦，原本不会轻易地消退。 　　其实，她自己的未来，也被改变了。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不同于之前那道声音的温厚，它听起来让人有些骨头发冷。 　　“古绫，你以为，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古绫不知道问话的人是谁，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为了报恩。” 　　她从被日日炙烤的痛苦中逃出来，就逃到了岑钺的手心里，当然是岑钺救了她，所以她要报恩。 　　那道声音忽然发出意味不明的冷笑声，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 　　“那你以为，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离开？”古绫惊住了，她没想过这件事。 　　但是阴冷的空气逼近，古绫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身边，准确地来说，就在自己身后，虎视眈眈地逼问着她的答案。 　　“我不要离开，在这里就很好！”古绫用力地喊出这句话，似乎生怕那“人”听不到。 　　她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绝对在这“人”之下，而且悬殊得厉害，生杀予夺，可能就在他一句话之间。 　　“不离开？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一个寄居者，那个小男孩的玉佩，只不过是你的寄居之所，你却把他当成恩人，当成主人……哈，真是可笑……” 　　古绫心中发冷，还没能反应过来，忽然整个人被狂风吹得倒退几步，转过身来，面前是六条巨大的镰足，两根长毛的节状长须坠到地上，上唇下颚张开，里面涌出黄脓似的腥臭的液体…… 　　“呜呜……嗯呜呜。” 　　古绫大喘了口气醒过来，蜷起身子抱住被子瑟瑟发抖。 　　房间的灯亮了，徐博士闻声推门进来，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古绫的被子团：“宝贝，怎么又做噩梦啦？都快是初中生了还被噩梦吓哭，羞羞脸哦。” 　　有徐博士在身边，古绫渐渐地放松下来，坐了起来擦擦眼泪，还是一脸委屈的样子。 　　“我梦见……”古绫试图回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最后只模模糊糊想起来几个画面，小嘴一瘪，又要大哭不止了，“我梦见蟑螂，呜呜呜！好丑啊！” 　　“是，都怪蟑螂太丑了。”徐博士哈哈大笑，给她擦干净眼泪，“好啦，洗洗手吃晚饭啦。你睡了一下午，午饭都没吃，肚子不饿吗？” 　　古绫这才反应过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赶紧爬下床，心想一定是因为肚子太饿了，才会容易做噩梦的，下次要吃饱了再睡！ 　　古绫跑出卧室，脑袋上的呆毛一翘一翘的，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但是却已经恢复了干劲满满的表情。 　　她偏过头，看见岑钺的卧室里门开了一条缝，暖黄的灯光流泻出来，古绫忽然待在了原地。 　　她盯着那边直看，没过多久，岑钺也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家居服，把手垫在脖子后面，扭了扭颈项，显然刚刚又是在伏案工作。 　　古绫看到他的瞬间，眼神晃荡了下，胸口突地又泛上来酸酸的痛感，像是刚刚被谁从心脏里面拧了一把，现在还在又难受，又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好像，很害怕有一天自己会从岑钺身边消失。 　　古绫捂着心口，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种感觉好难受……对于感情并不复杂的小精灵来说，太难理解了。 　　她讷讷地洗好手，坐回了桌边，岑钺也慢慢地走过来坐下，伸手要摸摸古绫的头。 　　“恭喜毕业呀……”岑钺话音未落，手却顿在了半空中。 　　古绫躲了他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心脏紧张得蜷缩，仿佛在提醒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有一个很重要的提示被她忽略了！ 　　岑钺靠得越近，她这种恐惧就越明显，让她不自觉地后缩。 　　徐博士端起碗，看到两人这个场景，啧了一声，伸手用筷子敲了一下岑钺的手：“干嘛呢，宝贝都是初中生了，能被你这样摸头吗。” 　　岑钺怔忪的神情这才消失，收回手微微握拳，抵在唇边忍笑：“嗯，绫绫长大了。不过，再怎么长大，不能不听哥哥的话啊。” 　　古绫心里乱得不得了，好像有十几只兔子在惊慌失措地蹦来蹦去，不停地催促着她快想起来快想起来，跟眼前这个重要的人有关的很重要的事情！ 　　她心神不宁，只能听到岑钺在跟她说话，却不大能理解话中的意思，无意识地顺嘴回了一句：“岑钺就是岑钺，岑钺才不是哥哥！” 　　这是之前徐博士为了教她辈分和家庭关系的时候说过的话，岑钺是与家人等同的存在，但不是古绫法律上的哥哥。 　　她就顺便把这句话搬出来说了，其实根本什么含义都没有。 　　回应完岑钺之后，她慌慌忙忙地夹菜往嘴里一塞，趴下身子努力地扒饭，几乎是要把碗也给吃下去的架势。 　　快点，多吃点，一定是因为太饿了她才会这么心慌的，变成人类果然很不方便，她以前当小精灵的时候不吃不喝不睡觉都可以的。古绫脑海里乱七八糟地转着念头，用力地往嘴里塞东西，把两边脸颊塞得鼓鼓的才肯罢休。 　　岑钺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变得落寞。古绫的排斥实在是太明显，也太突兀，他以前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一时之间，完全不能接受，心里波涛翻涌地不平静。 　　岑钺单手攥成拳，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端正坐着，一言不发。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惹古绫生气了？ 　　是不是因为他高考后，全身心专注地忙着合同的事情，没有抽出时间陪古绫玩，所以她不高兴了？ 　　有这种可能。那明天带她去游乐园可以弥补吗？岑钺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人并排坐着，一个化身小仓鼠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一个像石佛一般垂目看着桌面，筷子也不拿，徐博士端着碗坐在对面，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终于还是放弃，放下碗，先从旁边盘子里拿了块哈密瓜，啃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徐博士：啊？啊啊？算了，我吃瓜。 　　—— 　　感谢在2020-09-04 12:03:22~2020-09-05 18:3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儿 2个；小蜘蛛z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莎莎 20瓶；敷衍 18瓶；机智的女巫 10瓶；嗯、软梦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古绫原本以为, 填饱肚子之后这种心慌感就会消失，结果洗漱完之后晚上躺在床上，她瞪着天花板, 怎么也睡不着。 　　古绫试着数羊, 但是，数着数着就会跑神, 跑神就会忘记自己数到哪，回头重新数又会跑神, 来来回回真叫人生气, 反而更加睡不着。 　　只好握紧小拳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硬躺着，结果脑袋里装满了“为什么还不睡呢”的问号, 清醒无比。 　　她用力闭上眼睛，试图想想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最开心的事情，然后下一秒身随念动，古绫出现在了阳台外, 隔着薄薄的门板，就是岑钺的卧室,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仿佛幻觉中还能听到岑钺的呼吸声。 　　古绫一瞬间有些心安, 下一秒, 却又更加剧烈地心悸起来。 　　吓得她捂住心脏的位置，瞪大眼睛转圈圈乱窜。 　　不行不行，一定是因为吃得还不够饱, 她要再去吃点零食才行！ 　　古绫跑到厨房去，经过客厅，又折返回来，跑到客厅从冰箱里拿了一大桶冰淇淋, 一堆饼干零食，然后从厨房里拿了个大碗，坐到沙发上，把冰淇淋倒进去装满，又撒上饼干碎。 　　我要吃冰淇淋吃到饱！古绫圆溜溜的眼睛大睁，瞪着冰淇淋，十分叛逆地在心中想道。 　　岑钺从不允许多吃的冰淇淋敞开了吃，果然很爽，古绫一大勺一大勺地挖着塞进嘴里，吃到后面，一边打嗝一边小声说：“不行不行，我还没吃饱，嗝~我还没吃饱……” 　　她摸摸小肚子，一脸苦恼，伸手想去拿水杯喝水，结果轻轻一碰，水杯就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这个声响分外明显，而且，它还弹了几下，然后在地上滚来滚去，噔、噔、噔，咕噜噜…… 　　古绫震惊，张大嘴，慌张的视线看看水杯，又看看岑钺卧室的方向，极度的紧张当中，就像是怕什么来什么似的，岑钺卧室的灯，亮了。 　　古绫立刻扔下碗，抖着小腿溜下沙发穿拖鞋，慌里慌张地试图逃窜，结果刚跑出两步，就被岑钺从后脖领子抓住。 　　“古绫？”岑钺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半夜偷吃冰淇淋？” 　　他听见动静，还以为家里闹老鼠了。 　　古绫被抓包，哭丧着脸，蜷缩起小手，突然灵机一动，试图沾点口水当眼泪求饶，但很快被岑钺制止了这个动作。 　　“不要吃手。”岑钺把她往口里放的手指拍下来，把她转过来，蹙眉问，“为什么不睡觉？” 　　古绫心里哭唧唧，我也想知道！ 　　岑钺偏头看了一眼那个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碗，那是平时用来装水果沙拉的，容量很大，通过残留的痕迹可以看出来，原本冰淇淋在里面是装满了的，现在被吃得只剩一小半了。 　　岑钺心里涌上一股火，又气又急，大晚上的，这么多冰淇淋吃下去，不肚子痛才怪，这小家伙仗着自己不是真正的人类真是为所欲为了。 　　他真恨不得教训她一顿，到底是舍不得，沉着脸盯着古绫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给摸摸小肚子，凉不凉……” 　　“不、不要！”古绫推开岑钺的手，在岑钺靠近的时候，她心忽然扯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岑钺坐在沙发上，沉沉地问，古绫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岑钺已经是在压着火气了。 　　岑钺一生气，古绫就有些怕了，她不想要岑钺生气。可是，她自己也很难受，又是被娇惯了的，两种情绪夹击之下，反而催生出了委屈，古绫扭开身子背对着岑钺，说：“你不要靠我太近嘛，不舒服！” 　　岑钺愣住了，眨眨眼，又眨眨眼，好半晌才消化了这句话。 　　古绫悄悄地扭头看他，看见沉默的岑钺头顶上情绪的颜色一会儿是黑色一会儿是绿色，怎么看都不是开心的样子。 　　古绫咽了咽口水，也不敢委屈了，自以为已经把话讲清楚，偷偷从岑钺身边溜走，跑回自己的卧室里去。 　　啊……古绫躺在床上摸摸被冰淇淋撑得圆滚滚的小肚子，满足地想，这下总能睡着了。而神奇的是，或许是折腾够了，古绫居然还真的两眼一闭，小腿一蹬，就这么沉沉地睡着了。 　　可是，如今枯坐在客厅里整整两个小时，无法入眠的，成了另一个人。 　　岑钺几乎是一夜头秃，不得不进行反思，或许自己真的没有关注到古绫的心理成长变化，她开始不再黏人了，开始独立自主了，开始……开始嫌弃他了。 　　最重要的是，他苦思了两个小时，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神容憔悴地起来，就看到古绫精神抖擞地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笑得咯咯的。 　　看到他，古绫还十分好心情地挥挥手跟他打招呼:“岑钺，早！”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早。”岑钺眼神复杂，声音也略显低沉。 　　古绫还奇怪道：“岑钺，你为什么好像没睡好啊。” 　　岑钺无言地看着她。是啊，为什么呢。 　　古绫才不管那么多，她现在不难受了，就又恢复了平日的快活，等岑钺坐到沙发上来，就亲亲密密地靠在他手臂上，很不客气把平板电脑架到岑钺的膝盖上，把他当成人形支架，腾出两只手去摸桌上的葡萄吃。 　　“……”岑钺心里虽然很复杂，但是面对古绫的亲近，他又无法拒绝，很不争气地心情好了不少，也就暂时放下心中的不愉快，跟古绫一起看动画片。 　　她看的是一个搞笑番，里面的主角是一只大鸭子，有一天，他捡到了一只小鸭子，兴致勃勃地要教小鸭子各种技术，结果被小鸭子轮番吊打，最后大鸭子十分夸张地摔到泥坑里，满脸黑印，大眼睛一眨一眨，十分懵逼。 　　喜剧效果拉满，古绫很捧场地拍着手哈哈大笑，岑钺却忽然心头一酸。 　　看个动画片都感觉被讽刺了，为什么。 　　屏幕里，大鸭子一边用翅膀抹着泪一边趴到枕头上哇哇大哭，岑钺默默地看着，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跟着哭一哭。 　　之后，古绫没有再做过那个梦，那种心悸的感觉自然也就随之消失，她忘性大，没过几天就根本想不起来这回事，但是对于岑钺来说，却不是能这么轻易地遗忘的事情。 　　他为此翻了很多书，甚至不惜去问了年长的女性，得到的答案让他很是惆怅。 　　古绫的一切异常，在普遍的人类标准里，无一不是指向了青春期的变化，这意味着，岑钺必须从现在开始跟她保持社交距离，不能再把她当成一个小崽子来对待。 　　这是最正常的答案，但是也是岑钺最不想接受的答案。 　　他宁愿是古绫一时生他的气，对他冷落几天后又会回到他身边撒娇卖乖，也不愿意这么快就要接受孩子长大了的事实。 　　岑钺疲惫地回到家，客厅里很热闹，徐博士和郭听还有古绫三个人并排坐着，在看儿童剧，刚好放到片尾曲，童声嘹亮地唱起来：“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岑钺眉心一皱，脸色冷下来，对古绫说：“换台，不要看这个节目。” 　　徐博士扭过头，十分不满：“干嘛？我要看这个。” 　　岑钺：“……”居然是徐博士要看的。 　　岑钺郁闷地回了房间。 　　古绫不明所以，看着岑钺的背影消失，发现他的情绪颜色是低落的灰，于是立刻毫不犹豫地倒戈，帮岑钺说话，指责徐博士道：“你选的节目不好看！” 　　徐博士大委屈：“你刚刚明明在催着‘下一集’、‘下一集’。” 　　郭听也举起一只手作证：“没错，我听到了。” 　　古绫：“……” 　　她也溜走了，跑到岑钺的门外，礼貌地敲敲门：“岑钺。” 　　过了一会儿后，房间里才传来走路的声音，岑钺把门打开，让古绫钻了进来。 　　这里原本是阳台，岑钺为了把房间让给古绫，才会隔出来一个小房间来住的，所以空间很小，再加上岑钺的东西，就显得有些逼仄。 　　古绫来之前，他正坐在桌边，捧着一本书在手里看，两条大长腿有些委屈地收在书桌底下。 　　古绫来了，没有地方坐，十分麻溜地爬到他膝盖上坐好，捧着小脸，认真地问他：“岑钺，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岑钺深深吸气，憋在胸腔里，终于是没有叹出去，摸摸古绫毛茸茸的脑袋，说：“嗯，最近有点忙。” 　　“才不是。”古绫很聪明，一眼拆穿岑钺在骗她，“岑钺可厉害了，很忙的时候也不会不开心。” 　　岑钺唇角勾起一点笑容：“嗯？夸我？” 　　“对！”古绫伸手，啪的一声轻轻拍在他两边脸上，然后往中间挤，“你开心吗？” 　　岑钺暗笑着点点头。 　　古绫看着他头顶的情绪颜色确实有深灰色逐渐变浅，然后又变成了明亮的蓝紫，才放下心来。 　　她倒下去靠在岑钺的胸口，几乎是对着他的心脏说：“岑钺，你要每天都很开心。” 　　她明明长高了不少，可是撒娇地依偎过来的时候还是像一团软乎乎的小宝宝，好像从没长大过，岑钺一脸老怀甚慰的表情，却终于抿抿唇，把古绫轻轻推开，赶下自己的膝盖，也不让她抱着自己。 　　小姑娘或许是为了讨他开心，现在才耐着性子亲近他，但岑钺还是不能忘记那天晚上古绫躲着他的模样。 　　岑钺虽然不希望古绫冷落自己，但是，更不想勉强她。他之前还有些伤心纠结，反而是古绫此刻的乖巧甜软，让岑钺坚定了要尊重她的想法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桃：我看你们是鸡同鸭讲！ 　　—— 　　感谢在2020-09-05 18:34:53~2020-09-07 17:1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1920 2瓶；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因着岑钺在心底下的这个决心, 他逼迫着自己，只能收敛着和古绫相处。比如，不再进房间去叫她起床, 而是在门外敲敲门, 如果古绫实在醒不来，岑钺就会自己提前一晚调好闹钟, 放在古绫的床头柜上。 　　又比如不再随时掌控她的去向，有时候古绫下楼去跟小伙伴玩得迟了, 一脸心虚地回家来, 岑钺也是欲言又止，不再多问, 只叫她不要出院子，天黑前回家。 　　这对于多年依赖形成的习惯，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岑钺往往是不得不用力克制自己的行为。 　　还好再过不久, 他就要去学校军训，小古绫也要去参加自己初中的军训, 距离反而能减轻岑钺现在的心理压力，更何况, 两人长大了, 道理上来说，以后总是要分开的，现在就当是提前适应了。 　　话是这么说, 到了拎着行李去学校那天，岑钺还是十分不舍，宠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忽然要分开, 理智上很清楚，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不过看着古绫被徐博士牵着小手来送他的时候，脸上懵懵懂懂的表情，岑钺又释然了。 　　不管怎样，古绫有徐博士照顾着，是不会受欺负的，自己也只不过是去上学而已，大学课程宽松，还能时不时回来看她，实在没必要被这种莫名的伤感牵绊着。 　　岑钺原本是个很冷静的人，他会因为这种离别而产生“郁闷”的感觉就已经是很疯狂的一件事了，收拾好思绪后岑钺转身上了高铁，列车开动的瞬间，古绫忽然一颤，转过身就抱住了徐博士的腰，把小脸埋在他衣服上。 　　“宝贝怎么了？”徐博士推推她的肩膀，她也不说话。 　　古绫还是有些茫然的，直到她也去上初中，懵懵懂懂地跟着室友军训了几天。 　　她皮肤白，身形细长，虽然现在个子也只是普通的个子，但是从她身长跟腿的比例就能看出来跟别人的不同。而且她五官精致自然是不用说，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恬静又灵动的气质，仿佛一汪小溪在那里流淌着，即便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也是透澈清亮，让人见之心喜。 　　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新生营里就已经偷偷把她评成了级花，古绫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在学校里出了名。 　　一开始敢主动来接触这种“小名人”的并不多，大家都有点躲着她，古绫也没发觉。直到十四天军训过了一半的时候，学校发了电话卡，可以让同学给家长每天打打电话，就在楼下的电话亭里。 　　古绫也领了电话卡，跟着同学跑下楼，前面已经有好多人在排队，古绫在后面等着。 　　她其实还没太明白军训是怎么一回事，念初中是怎么一回事，念大学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学习能力很强，可是现在却打不起精神，每天恹恹的，自己也找不到原因。 　　前排的同学打着电话，应该是家里人轮流接了，他挨个叫过去：“爸爸、妈妈、哥哥，我在学校蛮好的，晚上？晚上吃的方便面……哦没有没有，晚上吃的饭！真的吃的饭！” 　　“好滴，哥哥，等我放假你就带我去游乐园玩嘛！还有水上乐园，我还想再去！再不去秋天要来了，水上乐园要关掉了……” 　　古绫听着听着，忽然就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旁边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古绫蹲在地上，把脸埋在手臂里呜哇大哭不止，周围的同学先是被吓到，接着有女生弯下腰，轻轻地碰她一下，又紧张又害怕地温柔问：“你、你怎么了？” 　　原本以为古绫不会理人的，没想到她抬起脸，脸颊哭得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润润的嘴唇微嘟着，也是通红的，眼泪珠子从桃花瓣似的微微上扬的眼尾滑下，又黑又大的圆眼珠水润发亮。 　　女生呆了呆，心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居然是：“级花哭起来也好漂亮……” 　　这个念头还没存在一秒钟，她就看到传闻中的新晋级花仰起了细细的脖子，两只手握成小拳头放在膝盖上，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一样，用约等于“苍天不公”的语气呐喊出声：“我、我想回家！” 　　啊这。谁不想呢。 　　这个年纪的女生，大多比男生思维成熟些，被古绫这么一哭，周围的几个女生忍不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惊愕，类似于“这个漂亮的人怎么是个小傻子”的情绪，而一旁蹲守着电话机的几个男生，却是忍不住抽抽鼻子，险些就要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离得近的那个女生把纸巾往古绫手心里一塞，劝说道，“已经过了七天了，再过七天就可以放假了，就可以回家了。” 　　古绫哭起来娇归娇，倒还是好劝的，听了这个话就含着一包眼泪点点头，“嗯呜”两声，拿着纸巾的手心捏紧，在衣摆上攥来攥去。 　　这小可怜的模样，让那个女生心里一软，忍不住自己又抽出一张纸巾，干脆帮她擦眼泪。 　　古绫也不动，乖乖地让她擦，擦干净了之后就拿一双被泪水浸泡得亮晶晶的葡萄眼望着她。 　　要命。女生捂住心口，无法自控地升起一股怜爱的情绪。 　　岑钺去大学之前，其实单独跟徐博士聊了很多。 　　主要还是关于古绫的成长问题。她现在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也是十二岁了，到了这个年纪，会有很多的新想法，比如，对原本依赖的哥哥不屑一顾，比如，相处太久而对每天看着的哥哥产生审美疲劳并厌烦，比如，觉得哥哥就是个没什么用的拖油瓶配不上拥有这么可爱的宝贝…… 　　徐博士听得脑子疼，赶紧打断了他：“停停停，怎么听你这么说，古绫宝贝的青春叛逆期全冲着你一个人来啊？” 　　岑钺叹了口气，深沉地低着头，有些伤感，有些悲哀。 　　徐博士抹了把脸，实在不知从何安慰起。 　　接古绫回家这天，岑钺学校还没放假，徐博士一个人来的，古绫背着小挎包跑出来，看见徐博士，就开始默默流眼泪，就这么哭了一路，回到家里，就实在是绷不住了。 　　“哎呦，怎么了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古绫哭脸脸，徐博士第一反应都不是心疼了，而是憋笑。或许这就是越长大越不受宠吧。“来爷爷看看宝贝，也没晒黑啊，更漂亮了！” 　　“呜呜！”古绫好像跟沙发过不去，抱着一个抱枕，以投掷球的姿势头朝下砸在了沙发上，哭得那叫一个神志不清，“我不上学了！我不要上学，学校里都没有岑钺，岑钺大骗子，骗我上学，那一天，我就不该去上幼儿园。我好后悔，呜呜呜爷爷，岑钺骗我，呜呜呜！爷爷，岑钺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叫岑钺不要上大学了好吗？他跟我一起念初中好吗？” 　　徐博士笑得打跌，还好他早早机智地掏出了手机，把这一段完整地录了个视频，在微信里发给了岑钺，再配上几个牙门笑掉的大黄豆表情。 　　然后偷偷走到一旁，按下语音键发消息：“这就是你说的，你闺女叛逆期不喜欢你了。” 　　发出去之后，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徐博士赶紧撤回，重新发了一条文字：所谓的讨厌你[捂嘴][捂嘴] 　　好险，他是老糊涂了吗，怎么下意识地把古绫当成了岑钺的闺女儿了。 　　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岑钺，军训完后又跟室友去打了球，中场休息时，一边拿毛巾擦着汗，一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翻了翻，看到视频里毫无形象地耍赖大哭控诉他的小姑娘，整个人都在原地站直了，接着眼里露出一个笑，接着这笑容越来越大，蔓延到了脸上，再接着，他把球扔了回去，扔下一句“我回去洗澡”，就朝宿舍拔足狂奔。 　　这么珍贵的视频，他必须一个人在宿舍里安静地坐着，戴上耳机，用心地欣赏。 　　树荫下站着的一排女生，忍不住地激动跺脚，刚刚少年从冷酷到满脸笑意的变化真是迷人死了，本来就已经够帅的了，这下真的是不行了。 　　她们不敢拿手机偷拍，只能交头接耳地在言语中刻画下这美好一幕，岑钺跑远了，她们还忍不住伸着脖子看，啊，夕阳下，少年在树荫间穿过的奔跑，真的是太浪漫了。 　　当即就有人编了好几个小故事，有说他这个反应一定是接到女朋友的短信欣喜若狂的，不过这个提案因为太过令人心碎，很快被迅速否决，接着有人说他一定是受到了理想的召唤，灵光一现中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他奔跑的姿势，就是奔向人生目标的姿势。 　　这样胡咧咧了一通，谁也想不到这个刚进校就斩获无数少女芳心的新生院草，一路狂跑回去只是为了沐浴焚香，看一百遍自家小姑娘哭到冒鼻涕泡的视频片段。 　　古绫没有讨厌他，这个事实，就已经足够让岑钺觉得无比振奋，仿佛整个世界都重新被点亮。 　　这一刻他真是归心似箭，洗完澡换了衣服后躺在床上，他点开那段视频，傻笑着反反复复看了得有个十几遍，才长出一口气。 　　岑钺对着天花板顶沉默了一会儿，迅速地调出学生会长的微信，已经决定好要放会长的鸽子，前几天学生会长才找到他要他进社团，岑钺也答应了这项正常的社交活动，但现在不行了，什么也别想阻止他下个大周末回家。 　　可是放鸽子的理由输入了一半，就那么巧，会长不知道是不是用第六感察觉到了什么，发来一条微信。 　　“岑钺，原本约了周六找你单独面试的，现在有点别的事情，提前到周五可以吗？” 　　提前？那能在放假前弄完。岑钺拒绝入会的理由写了一半，想起学生会长磨人的功底，以及这只鸽子放出去之后会遭遇的来自会长的各种缠人的念叨，岑钺冷着脸，很嫌麻烦地删掉了那句话，回了一个“嗯”。 　　“他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很快！”另一头，学生会长放下手机，跟身旁坐着的水手服美瞳大眼睛的漂亮妹妹宣布道，语气兴奋得好像岑钺刚刚答应了漂亮妹妹的表白。 　　“真的呀？太棒了！”头发染成浅黄色的美瞳妹妹双手抵在下巴上，满是期待，娇嗔地说，“太好了，那我周五一定要好好打扮一下了。谢谢你呀，你真厉害，会长欧巴~” 　　会长挥着手表示小意思小意思，却止不住被捧出来的满脸得意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二更~！ 第52章 　　之前都住在家里, 古绫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寄宿生活开始了，古绫马上就有了充足的危机感。 　　每天在日历上面用小指头一天一天地摁着数, 数还有多少天会被关进学校里去。 　　她每天都要用徐博士的手机给岑钺发一个消息, 声调软软地提醒他：“岑钺，我还有五天就要去学校了, 你快点回来呀！” 　　可以说是非常着急了。 　　岑钺把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里，把今天份的催促又听了几遍, 才带着浅浅的微笑走出教室。 　　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行李他昨晚就已经收拾好，弄完学生会长那边的事情就可以立刻回家。 　　岑钺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看他神态轻松地走进咖啡厅, 学生会长站起来跟他挥了挥手。岑钺转眸看过去，少年身高修长，即便只穿着运动装，也能看出宽肩劲腰, 瘦削立体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 耳朵里塞着纯白的耳机，实在是惹眼得紧。 　　岑钺正要往那桌走, 看到学生会长旁边还坐了一个女生, 正笑眼盈盈地看着自己这边，岑钺的步伐就顿住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后退两步, 转身就走。 　　正热情挥着手的学生会长：“哎？哎哎哎？” 　　“他怎么走了？”学生会长赶紧站起来，冷不防被旁边的女生拉住。 　　“你是不是没约到他啊？他有别的事情吗？”漂亮妹妹不依不饶地问。 　　“我不知道啊！你放开我得去找他……”会长挣开了漂亮妹妹的拉扯，赶紧跑出来追上岑钺。 　　气喘吁吁地说：“岑钺，你怎么、怎么回事啊！” 　　岑钺单手插在口袋里, 瞥了他一眼，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你又是怎么回事？我来和你商量事情，你出卖我。学生会的作风原来是这样的，领教了。我可以给你答案了，我不会加入。” 　　“岑钺！”学生会长惊了。 　　他好歹是学院里学生中最有职权的人，现在也才大二，正是在学生会里最活跃的时候，要拍他马屁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学院又是学校里的核心学院，哪怕是校级的学生会也是在等着他接手的，现在“屈尊降贵”地来发展一个新成员，岑钺居然还这么冷淡。 　　学会会长脸色黑了，原本要发作，可想起来之前有人告诉他的那些事情，还是按捺下来，挠挠头继续追上岑钺，试图辩解：“不是，岑钺，你说我出卖你，这从何说起啊，我们才打了不过一个照面而已。” 　　岑钺这下看都懒得看他，更不可能解释，一路走出校门口，拦了辆的士，单肩背着包就坐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原本打算好要拉拢未来成员的，结果才不过只见了一面，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学生会长看着扬长而去的出租车，烦闷地抓了一把头发。 　　没过多久，他手机滴滴响起来，学生会长低头拿出手机，里面是一个亲近的成员发来的消息。 　　“会长，怎么样啊？岑钺同意加入我们部了吗？”学生会里还分不同的部门，有几个消息灵通的部门都想争取他，这会儿急着问消息。 　　“加入个P！”学生会长骂骂咧咧地打字回复，“你那消息到底靠不靠谱？这人性情恶劣，一句话没说就直接走了，说不会加入学生会。” 　　那边沉默了好久，才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又问了一遍，消息一定保真啊会长，我兄弟的弟弟跟他同班同学，相处了三年，人性格挺好的，而且家里是真有钱，不显山露水的那种有钱。” 　　看到“有钱”两个字，会长的脸色纠结了下，但还是没信：“我看他穿得挺普通的，也就均价几百的牌子，不要再瞎吹了。” 　　过了会儿，那边又说：“会长，你是不是把人得罪了，我仔细问了遍我那兄弟的弟弟，岑钺没什么喜好也没什么毛病，就是不近女色，你懂吧，最讨厌别人献殷勤。会长你是不是踩雷了？” 　　那人也不是随口问的。主要是这个学生会长有这方面的问题，喜欢撩妹，指不定就是让那位岑钺厌烦了。 　　学生会长看着消息一愣，总算知道问题在哪了，难怪岑钺进来，瞟了一眼他旁边，立刻嫌弃得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带多问的。 　　但是事已至此，又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学生会长哪会这么轻易地承认，干脆咬牙转移话题：“行了，不就一个新生，至于紧张成这样？”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那边就紧接着发过来一句：“对了，会长你别看他平时低调的，我刚问了宣传部部长，今年咱们学校校庆晚会舞台，他是赞助者之一。” 　　学生会长：“……” 　　刚刚发出去的那条消息，每个字，都在打他的脸。 　　能赞助学校的晚会舞台，这财力和人脉，都不是他们普通学生能想象的。 　　学生会长放下手机，抹了把脸，心塞得要命。这时候身边一阵香风吹过，漂亮妹妹又缠过来了，拉着他撒娇地问岑钺怎么走了，还会不会再来。 　　学生会长糟心透了，烦得直接把她甩开：“来来来，来什么来！岑钺就不是你们能肖想的，别动歪脑筋了！” 　　高铁站，岑钺刚出站，古绫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一口气钻进他怀里，被岑钺伸开双臂抱起来，稳稳地坐在他手臂上。 　　扎着柔顺双马尾的小姑娘看起来像水晶葡萄一样晶莹动人，被俊美的少年搂在怀里，两人脸上都是重逢的快乐喜悦，画面实在是好看至极。 　　周围的旅人都忍不住羡慕地看着这暖心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今天短小了 第53章 　　通过徐博士这几天苦口婆心的教导, 古绫总算是不厌学了，不过她的列表上，最喜欢的事情已经从吃冰淇淋变成了放假。 　　古绫扎着双马尾, 穿着小熊的棉布裙子, 还是个小女孩，可以被岑钺抱着走, 回到家里，古绫把自己珍藏的宝贝都拿出来“孝敬”岑钺, 又乖乖甜甜地贴着人家说了好一番“好想你呀”、“五个晚上睡觉有三个晚上梦见你啦”之类的话, 把岑钺听得颧骨升天，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徐博士十分有经验地摇摇头, 叹息道：“这小崽子就是会哄人！”在他手下，古绫也没少用这招。 　　岑钺初中高中都是在家走读，冷不丁分开这么久，古绫跟在他屁股后面黏糊了好几天, 不管岑钺上哪儿都跟着。 　　过劲之后，古绫总算是适应过来了, 假期结束之后，岑钺又要去学校了, 古绫也没像上次那样无法接受地大哭不止, 只是抱着兔子玩偶跟他挥挥手，十分冷静理智，还学着徐博士说了一句：“岑钺, 在学校要好好学习！” 　　不过几天而已，小黏糊精又没了，岑钺略遗憾。 　　不过这个假期过去，岑钺的名声在学校里算是传开了。 　　首先就是他拒绝加入学生会的事情, 别的社团原本压在学生会底下，不敢给这位红人递橄榄枝，现在听说他拒绝了，就有些蠢蠢欲动，在这样的交流下，岑钺拒绝会长的消息也就越传越广，又因为他本身长相外形就极具讨论度，很快就传遍了。 　　而另一个则是因为事情传开以后，学生会长面子上过不去，跟几个来探询消息顺便看笑话的人解释了几句，说不是因为自己被岑钺看不上了，而是因为岑钺那人有毛病，不就带了个美女去见他吗，居然还发脾气了。 　　于是岑钺不近女色的讯息也传开了，那个漂亮妹妹可是还没入校的时候就轰动了学校贴吧的美女，在社交平台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算校园里的小明星人物了，这样的美女都打动不了岑钺，别人岂不是更没戏了。至于他不近女色的原因嘛，是越传越神秘，以至于岑钺从此以后的大学四年清静得很，基本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来“扰乱修行”，这是后话。 　　岑钺回学校之后，家里有人来拜访。 　　是徐博士之前的学生，名叫陈熙。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两年前他刚获得带研究生的资格，就来拜访过曾经担任他研究生导师的徐博士，没坐多久，不过他走之后，徐博士也感叹过陈熙礼数周全，像徐博士当年念书的时候，从来没有弄过这些事情，真是年少轻狂。 　　陈熙提着一手的礼物进来，都不贵，当季的水果还有烧鹅之类的土特产，都是让人能看到心意且不至于拒绝的伴手礼。 　　他还记得古绫，刚进门跟徐博士打了招呼，就冲着古绫笑盈盈地：“嗨，你好呀，小公主。” 　　古绫躲在徐博士的身后，露出半张脸有些怯怯地看着他，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因为陌生人而娇怯的小姑娘一样。 　　但是在另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古绫却是抬起眼睛看着陈熙的头顶。陈熙的灵魂底色是黑色的，这么多年古绫只见过岑天南一个人的灵魂底色是黑色，而岑天南给她留下的印象自然是很不好。 　　所以古绫第一次见面就会躲着陈熙，而且陈熙的黑色跟岑天南的还不同，岑天南是一片纯黑，陈熙是斑驳交杂的黑，仿佛一堆脏兮兮的东西黏糊在了一起，形成了看不清楚的脏脏的黑色。 　　坐好之后徐博士跟陈熙寒暄着：“最近怎么样？你手上有推荐的博士生吗？” 　　徐博士做了大半辈子学术，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这类问题。陈熙摇着头，遗憾道：“这一届没有出色的学生，恐怕要再等几年了。” 　　徐博士也很理解地点点头，安慰道：“没事的，你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的。” 　　徐博士之所以这么说，一个是因为陈熙年轻资历浅，研究生的导师和学生都是双向选择的，一般有竞争力的学生都会选择已经有名气的或者跟自己的研究方向相关的导师，而陈熙之前没有太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也没有什么名气，生源自然不如别人。 　　还有一个则是因为陈熙经验不足，自然在指点学生写论文做研究等方面要弱一些，不能那么快带出优秀的博士生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陈熙面色不改，又和徐博士喝了几杯茶，请教了一些问题，起身要走，也不肯留下来吃饭。 　　古绫躲在卧室门口偷偷看着陈熙，看着他跟徐博士告别后出了门，站在门外低头看了会儿手机，单手打字回了几条消息，他头顶上钻出一条黑雾，扭动了几下朝远方飞去，消失在空中。 　　古绫眯了眯眼，黑雾缠绕在人头顶，是说明这人正受到损伤，黑雾从人身上产生，说明这人正在伤害别人。 　　她关上卧室门，假装自己要睡午觉，下一秒却化身成小精灵大小，出现在陈熙的身周。 　　他已经坐上了自己的车，正在停车场里坐着，给人发着消息，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恼怒。 　　但是，在别人从车前经过，随意地往车里瞟一眼的时候，陈熙又能迅速地将面上的表情扭转成若无其事的平静。 　　古绫在他旁边，把那满屏的文字从头看到尾。 　　划了几下都没划完的屏幕上，那些消息字字泣血。 　　“陈老师，我做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吗。” 　　“为什么我看了这么多书，研究了这么多东西，写了这么多的论文，最后一个荣誉都得不到？” 　　“陈老师，我知道，我的论文如果能够冠我的名字，哪怕只是第二作者，哪怕只有一半的数量给我冠名，我都已经足够申请直博了。陈老师，如果我不能读博的话，我学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白费，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家里这么多年的付出不能全都化为乌有！” 　　“……” 　　陈熙扫了一眼，似乎划屏幕划得烦躁，干脆直接摁灭了手机，消息都不回，把手机扔到了一旁的座位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意。 　　他划得那么快，态度那么不耐烦，可能他连那条消息都没有看完。 　　古绫按捺着没有动，心念一闪，从陈熙身边离开。 　　陈熙已经可以确定不是个好人，但是古绫在没有看到受害者之前，没有办法对陈熙做什么。 　　她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床上，胸口忽然微微一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9 00:23:31~2020-09-09 22:5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一只小废物 5瓶；嗯、101920 2瓶；过客、千千结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古绫低头, 捏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铁片。 　　铁片里传来微弱的声音：“呼……总算是清醒了。系统，你修好了？不对啊，这是哪儿？我怎么好像还在芯片里？” 　　“宿主, bug只修复了一半, 现在开始你可以保持意识清醒，但还不能进入这个世界, 只能在芯片中作为旁观者。顺便温馨提醒：如果你可以保持安静一点，我修复的速度可能会更快一点。” 　　古绫摸了摸那块铁片。 　　“你……”周今书的声音说到一半, 似乎感觉到古绫的碰触, 顿住了，“卧槽, 这里有小美女，我惊了，系统你看看她！真的好piu酿好piu酿！等等，我不是让岑钺把芯片收好吗？岑钺呢？这小美女是谁？系统！系统！岑钺把我们给扔了！” 　　“宿主, 你真的很吵。” 　　古绫揉了揉脑壳，默默在心里赞同了一下这句话。 　　她对着铁片解释道：“这个铁片, 是岑钺给我的，他没有乱扔。” 　　“……” 　　铁片里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之后, 周今书的声音才重新冒出来：“你、你能听见我讲话？” 　　似乎是因为发现有旁人能听到, 周今书的声音都温柔端庄了不少。 　　古绫点点头，但又不知铁片中的人是如何与她交流的，不知道她是否能看清自己的动作, 于是又开口回答了一句：“是的，我能听见。姐姐，我是古绫。” 　　周今书在芯片中休眠时，古绫还是一个只有岑钺能看得见的小精灵, 后面几次短暂的醒来，周今书也并没有注意到古绫。 　　所以，周今书不认识古绫，但是古绫却一直记得她。 　　“古绫……”周今书思索道，“这名字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正是她跟岑钺摊牌时，岑钺曾经着重问过的那个名字。 　　古绫又跟她聊了一会儿，确认现在周今书只能够待在铁片里，能够透过这个角度听到、看到外界，但是没有办法自由地跟外界交流。 　　周今书嘶了一声，说：“古、古绫，对吧，你的接受度好高啊……正常人突然听见我说话，不是会立刻被吓一跳吗？” 　　古绫抿了抿唇，害羞地笑笑没有说话。她没有告诉周今书自己早就见过她，只把自己的身份描述为徐博士收养的孙女。她也没告诉周今书，自己除了能听见她说话，就连跟她对话的那个系统所说的内容，也能听见。 　　如果把这些说出口，到时候接受不了而大吓一跳的，估计是周今书才对吧。 　　古绫溜下床，去衣柜前拿睡衣。衣柜上有大的全身镜，周今书透过这面大镜子，更加完整地看到了古绫的样貌。 　　“嘶——”周今书倒吸一口气，吞下喉咙口的脏话，“你也太太太好看了吧，妹妹。” 　　周今书几乎要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她之前在原世界的时候还追星呢，在女爱豆中也很少见到这样好看的，登时只想发挥彩虹屁，把古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周今书不愧是带着丰富的知识穿书的，古绫之前也常被人夸好看，但那多数是邻居、长辈给的关爱，这还是第一次被夸到脸红。 　　古绫小时候就很臭美，可见臭美是刻在灵魂里的。她脸红红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我真的很好看吗。” 　　问完她自己脸更红了，烫得简直不像话，觉得自己真是厚脸皮。但是周今书立刻给予了高度的反应，又是一通长达数百字的夸赞，把古绫说得心儿都飘起来了。 　　她看着镜子中的影像，上辈子，她在炼丹炉中被迫长成碧玉年华的模样，也跟现在的模样很相似。原来，她在外人的眼中也是好看的吗，上辈子她的“成年”，也就意味着掠夺的开始，她接触到的视线大多是贪婪侵略的，让她从没有对自己成年后的外貌有过什么期待。 　　不过，现在在这个世界是不同的。 　　古绫咬咬唇，心里莫名的很欢喜，拿出睡衣后，犹豫了一下，把铁片解下来放在桌上，才走进浴室里去。 　　等她洗漱完出来，再把铁片戴到脖子上，憋了许久的周今书叽叽喳喳地问：“小古绫，你害羞啊？这有什么的，你难道没跟女生一起进过浴室？” 　　周今书是真的憋太久了，一直被迫在芯片里沉睡，太久没跟人讲话了，碰着了古绫，就喋喋不休地想“调戏”她。 　　古绫掀开被子，把双腿放进去，乖乖地躺下，扯起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糯糯说：“这、这又不一样。” 　　在学校跟室友共用浴室，和带着周今书进浴室看她洗澡，这能一样吗？！古绫刚刚恢复正常粉红色的脸蛋又刷地烧着了。 　　“嘻嘻嘻，”周今书发出了不怀好意地笑声，偷偷摸摸做贼一般的语气说，“小古绫，你发育了没有呀，你胸部现在多大？” 　　“！！”古绫不要跟她说话了，干脆把铁片项链解下来，压在枕头底下。 　　周今书求饶说：“就问一问嘛！女生之间问问尺寸不是很正常的吗？啊呀不要生气嘛小古绫……” 　　可惜古绫闭上眼睛，铁了心不要再回复她一字半句了。 　　- 　　几天后，古绫也返校了，带上了周今书。 　　从古绫这里得知了岑钺现在已经去上大学了，周今书愣了下。 　　因为这才是“正确的起点”，也就是她之前原本想穿的第二部的开头的时间点。 　　她现在恰巧在这个时候恢复清醒，是不是跟这个时间线有关？ 　　周今书在脑海中敲了敲系统，咨询这个问题，不过系统给出的答复也很含糊，没有什么参考意义：“系统正在努力修复bug中，对于宿主提出的巧合无法回答。此外，宿主，你在与系统的对话中已超出三句未使用礼貌用语，扣除积分-1分，目前积分-33分。” 　　古绫写着写着作业，听到周今书跟系统的对话差点就笑出声，她已经围观今书姐姐被扣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古绫始终没有暴露自己能听见系统说话这个事情，而在慢慢的摸索过程中，古绫也逐渐明白过来，之前她以为周今书所具备的“预言”能力，其实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应该跟周今书所说的“穿书”有关。 　　她大概地理解了周今书的来历，以及这个系统的作用，今书姐姐要从岑钺那里获得什么，才能够回家。那就让岑钺给她好了嘛，古绫很乐观地想着，下次见到岑钺，她会偷偷帮今书姐姐跟岑钺说的。 　　宿舍的集体生活多少有些不方便，古绫把铁片项链摘下来藏在枕头底下，洗漱完之后，咬了咬唇，往外面走。 　　寝室长看到了，随口问她：“哎，古绫，你去哪儿？等会儿熄灯了。” 　　“我……我出去散散步。”古绫小声说。 　　她脖颈修长，姿态娴静，身上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莹润地散着光，发丝被夜风吹起，缠绕在颊边，更多了一分纯稚的美感。 　　看起来，就很像漫画里的文学少女。寝室长挠挠头，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凡人，理所应当是无法理解古绫的世界的，声音也忍不住放柔了：“嗯，好、好吧，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哦。” 　　后来寝室长再看小说的时候，看到故事里独自行走在校园中，浪漫美丽的少女，就忍不住勾起唇角，闭上眼睛代入古绫的容貌，从此以后，她脑海中一切女主角都有了脸。 　　不过，与寝室长的浪漫想象极不相符的是，古绫溜出宿舍之后，偷偷摸摸地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她，踮着脚走到楼梯暗处，还要小心翼翼地躲开监控，简直跟做贼没有什么区别。 　　她闭上眼睛，心念一转，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一所大学的研究生院教室内。 　　教室里坐了十几个人，正在开组会，陈熙站在讲台上，正对着底下的学生指指点点着什么。 　　陈熙的视线一转，朝古绫的方向盯过来，古绫虽然确认他看不见自己，却还是为这样的视线感到有些悚然。那是一种饱含着恶意，同时又掺杂着忌惮的复杂视线，盯在人身上时，仿佛有实感。 　　“何运！你又走神了，你有没有在听？我之前说的，给了课题迟迟不做，交不出来的人，你以为说的是谁啊，就是你啊！我本来想给你留点面子，不点你的名，结果你倒好，我一边说你一边跑神，你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何运。这个名字，正是那天给陈熙发消息的人的名字。 　　古绫抬头，原来自己就是落在了何运的身边，刚刚陈熙的视线正是冲着何运的。 　　何运脸色苍白，眼神有些震颤，他嘴唇有些细微的发抖，过了会儿，开口试图辩解：“老师，我没有拖沓，您给我的课题不是我的研究范围，我为了查那些内容，花了很多时间……” 　　他音量不大，还没说完，就被陈熙直接截断，不耐烦道：“好了，你不要再说那些废话当借口，做课题谁不要研究？啊？你意思是在座的其他同学都不如你，都比不上你认真，他们的论文都是随便敷衍写出来的？！何运啊，我一开始最重视的就是你，没少给你锻炼机会吧，结果现在呢？到现在了，别说别的课题你做得怎么样，就连毕业论文你都还只有一个不合格的框架，重写，听到没有，重写！” 　　教室里，数道视线落在何运身上，嫉妒的，看笑话的，怜悯的……何运紧紧地捏住了厚厚的书脊，低着头不发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周·知心姐姐·今书 　　不知道你们以前有没有看过那种书，就是教女孩子青春期要怎么应对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变化的，封面就是知心姐姐之类的字，然后里面有很多文章和图片，说了青春痘、例假等等相关的故事，哈哈哈哈哈哈我当时看得津津有味，还学了不少，现在想想那些内容好详细啊，哈哈哈哈哈，罩杯ABCD啥的都介绍了一遍（捂脸） 　　—— 　　谢谢甜甜甜筒灌溉的营养液1瓶，谢谢莎莎在预收文灌溉的营养液20瓶~ 第55章 　　陈熙不仅将何运当作免费劳力对待, 驱使他给自己创作了数篇论文，还在班级里把何运塑造成了众矢之的，让他失去朋友, 也就失去了能够联手其余同学来反抗陈熙的机会。 　　何运放在桌上的手不断颤抖, 却根本无法作出反抗陈熙的举动，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 陈熙话中的意思就是在拿毕业要挟他，他的生杀予夺, 全都在陈熙的掌控之内。 　　何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勉强压抑下自己的怒气，忍, 他只能忍，除了忍他看不到别的出路，哪怕去陈熙的跟前摇尾垂怜，他也是想过的, 前几天发给陈熙的那封长长的讯息，就是在向陈熙求饶, 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只是, 陈熙连这一点点怜悯也不肯给他, 根本没有回复他的信息，反而因此对他更加心生戒备，今天不惜用组会的时间来嘲讽打压他。 　　古绫身上泛出蓝幽幽的光芒, 她查看着何运的命运之网，淡蓝色的丝线铺织的命运网上，那一个个节点本应该通向光明的前程，却因为其中一个节点上黏住了一团污渍, 以至于后面的走向都变得灰败。 　　这是在毁掉一个人的人生！陈熙虽然没有杀人，但是这种罪行跟杀人的区别已经没有多么悬殊。 　　古绫的能力，无法剥除何运的命运网上的污渍，但是她可以打开陈熙的命运网，并且给他加点东西。 　　古绫十分愤怒，她双目转动，看向了陈熙，随着她的动作，陈熙头顶也铺开了一张淡蓝色的命运网，古绫身周的光芒逐渐从幽蓝变成了深黑色，接着在下一瞬，陈熙头顶的命运网上，一个绳结被拆开，他的整张命运网就变得松散。 　　就在那个绳结被解开的一瞬间，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陈熙突然顿住，他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一只手伸向前方，手背上青筋暴起，面色也狰狞无比。 　　陈熙的双目瞪得几乎脱框，舌头都吐了出来，面色涨成了紫红，他伸手朝着前方，似乎用尽力气地抓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最终轰然倒下。 　　这变故，就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内，台下的学生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惊愣了数秒后，随着陈熙摔倒在地上的砰然声响，才有学生惊醒过来，冲到讲台上去扶起陈熙。 　　“叫救护车！快！” 　　“谁会急救？先给老师处理一下！” 　　这些学生都不是专业的医学生，虽然曾经在选修课上学过急救知识，但是谁也没有这个自信，尤其是面对一向严厉、心眼小的导师，在这样惊惶的情况下，没有人敢去犯这个险，去用自己本就并不专业也不丰富的知识救人。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围在讲台边，有人跑出教室去找人救援，有人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但是谁都不敢动陈熙。 　　何运站在其中，脸色煞白，眼神中却隐隐含着一丝快意。 　　古绫的目光接触到他的眼神，辨识出了那种快意，她猛地一震，整个人也从之前那种被愤怒完全充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浑身的黑色光芒消散，逐渐转为了无害而温柔的白色。 　　她抬起双眼看着陈熙的命运网，把刚刚被她解开的那个绳结又给扣上了，与此同时，陈熙猛地大喘一口气，整个人都松过劲来，立刻从濒死的状态逃脱。 　　陈熙躺在地上大喘气，有学生把他的脑袋扶在自己腿上，见到他缓过劲来，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松。 　　陈熙的喉咙像个破风箱，呼啦啦喘了好一会儿，不停翻着白眼的眼睑才恢复正常。他刚刚身体遭了大难，一时间还适应不过来，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勉强表达自己的意思，几个男生就招呼着，先把老师抬下楼，等会儿上救护车。 　　“胡伟，何运，你们几个，男生都来帮忙啊！” 　　何运被叫走，其余女生也跟着下楼去查看情况，教室里很快就变得空荡荡。 　　古绫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也消失在教室里，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 　　寝室正好熄灯，夜风吹过，她刚洗湿的头发黏在皮肤上，有冰骨的凉意，古绫颤了一下，进了宿舍带上门，钻进下铺的被子里躺好。 　　她把铁片项链从枕头下摸出来，攥在手心里，湿发铺散着垂在床沿，整个人却还泛着冷。 　　隔壁床的女生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不对劲，探过头来问：“古绫，你怎么缩在被子里啊？” 　　古绫牙关都在打颤，听到这句话，“嗯”了一声，就说，“好、好冷啊，你们，你们不觉得今天很冷吗？” 　　她是真的冷，一开口才发现，人都在发抖。 　　“不冷啊……”稀稀落落的回应声响了起来，“虽然九月了，但是还是晚上要吹风扇的天气啊。” 　　古绫闭上嘴，缩在被子里，眼睛却睁大着，瞪着黑暗。 　　她，在解开陈熙的命运网的时候，太轻易了。 　　就那么轻轻一抽，就解开了，就好像一个小孩拆开礼品盒一样轻松，就好像蝴蝶落在花瓣上那样自然。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陈熙险些崩塌的命运网，是他痛苦的憋在喉咙里喊不出来的嘶吼，是他差点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也救不回来的一条命。 　　这是很严重的后果，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在她手上这么轻易？ 　　古绫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恐惧，她的能力，是上辈子在炼丹炉里被那群怪物用丹药折腾出来的，她之前从来没想过，那些人创造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古绫，古绫！”芯片中，周今书察觉到古绫在发抖，不由得一直出声唤她。 　　古绫闭上眼，在心里跟周今书对话。 　　“今书姐姐，没事的，我只是有点冷，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不对啊，古绫你现在很不正常你知道吗？刚刚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周今书离她最近，也最能察觉到古绫的异常。古绫把她放在枕头底下，出去了一阵子，回来就浑身发抖，周今书自然而然地怀疑是不是有人欺负古绫。 　　对周今书来说，她不知道古绫的“超能力”，只把古绫当做又漂亮又甜软的可心小妹妹，可不能让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古绫不再回应她的话，她努力地闭上眼，让自己睡着。 　　她现在的感觉确实很奇怪，所以，才要赶快睡觉。睡一觉就会好了，睡一觉，就像手机重启一样，就可以修正掉很多错误的程序，就可以把她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抹消掉！ 　　古绫紧紧闭着眼，过了不知道多久，真的睡着了。 　　她在做梦，古绫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她足下是冰蓝色的水面，一直延展到视线的尽头，在彼端，冰蓝的颜色逐渐淡化成了白，与天际融为一体，分不出彼此。 　　古绫全身皆白，迈着小小的足尖，在水面上走动，脚下荡出一圈圈的细线。 　　这个梦境，是她熟悉的，她想起来了。她在这里，看到过很多个曾经被她帮助过的人，大家后面都过得很好。 　　她做得没有错，对吗？她的存在，对于这些人来说是好事，她不应该被惧怕。 　　古绫在梦境中，模模糊糊地想着。 　　她的思维，在这个梦境里就被带到了一个半真空的状态，脑海中反反复复只回旋着几个执念的问题，对于其它的事，是什么，为什么，却思考得不是那么清楚。 　　她只是执着地念着一句话，她不是坏东西，她不是。 　　“那你以为，你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一道有些粗噶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古绫几乎灭顶的恐惧。 　　她见过这个人，她见过！ 　　那道声音继续说着，以嘲讽的口吻：“报恩？大错特错。” 　　古绫急促地喘息着，她没错，她是因为岑钺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是为了岑钺才活在这个世界的。 　　那道声音在暗处游走着，冰蓝色的水面上，倒映出黑乎乎的移动着的影子，却看不到他的身形。 　　“古绫，你想想，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做了什么？那才是你的天性。” 　　古绫彻底僵住，她的双眼变得僵滞，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倒塌的屋梁，呼哧着燃烧的门帘，在烈火中翻滚求饶的人群。 　　还有半空中，看着这一切的她自己。 　　她……她杀了那群人。 　　用那群人日日炙烤她的火焰，把他们全都烧死了。 　　那道粗噶的声音再度逼近，在古绫耳边留下诅咒一般的低语：“人性本恶。古绫，你被制造出来，本就应该是恶中之恶。” 　　古绫猛地睁开眼。 　　她醒了。 　　被子还蒙在头顶，古绫慢慢地把它揭下来，看着已经亮起的窗外。 　　窗外传来轻轻的鸟儿啾鸣声，清晨的阳光清新透亮，周围时不时响起室友的梦呓和呼噜声。 　　古绫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阳光，这一次，她没有再忘记刚刚那个梦。 　　梦里，没有什么大蟑螂，那个“人”，虽然她还没有看见，但却真实地存在着。 　　他留下的话，也清晰地印在古绫的脑海里。 　　——你被制造出来，本来就应该是恶中之恶。 　　古绫抱住自己的头，用力地摁压。 　　“预备！跑！” 　　晨练的队伍中，古绫双眼无神地往前跑着，半圈后，古绫前面的女生摔倒在路边，膝盖上磨出了大片的血迹。 　　古绫下意识地扶起她，把她带出队伍。 　　女生揉了一会儿膝盖，被老师允许去医务室，古绫陪着她去。 　　上完药，女生好了许多，松了口气，对古绫笑着说：“古绫，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古绫扶着她的手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0 23:11:29~2020-09-12 22:3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鹿 10瓶；达令 3瓶；过客、101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把女生留在医务室里休息, 古绫沿着操场往教室走。 　　周今书察觉到古绫不高兴，连连问了几句：“古绫，你怎么了？从昨天晚上起就很奇怪。” 　　古绫摇摇头, 她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告诉周今书, 又怎么敢跟她倾诉自己的苦恼？ 　　在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岑钺。 　　这个世界上只有岑钺知道她的来历，如果说有一天她再也没有容身之处, 唯一能躲避的地方就是岑钺的身边。 　　古绫忽然脑海中蹿出这个想法，这都是她以前从来不会思考的事情, 但这个念头同时又无比确切。 　　古绫不敢再去查看陈熙和何运的情况, 在陈熙倒下的时候，何运眼中闪出的快意让古绫意识到, 对于陈熙的“意外事故”，何运确实是乐见其成的，这让古绫感到恐惧。 　　古绫记得，自己身上冒出黑色的光芒, 并不是第一次。在家里第一次见到岑天南时，她当时差点解开了岑天南的绳结, 后来是被岑钺喝止。 　　那天，她在镜子中看到, 她曾经全身变成黑色, 就跟昨天的情况一模一样。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没停住手，如果陈熙当时没有撑过去, 那就是她杀了人。 　　古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不住地微颤。 　　她要杀一个人那么容易，原来她的力量是破坏，而并非守护。 　　她当时代入的是何运的情绪, 何运的愤怒值，高得能够导致陈熙的死亡，如果她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量，就会让何运得逞。 　　古绫一直自诩要维护这个世界的善恶公平，可是这个天平到底掌控在谁手里？ 　　她曾以为满足受害者的愿望就会使一切正常，可现在她才明白过来，有的受害者，只是因为目前处于弱势才无法反击，他们的愤怒很可能会扭曲他们的价值观，一旦当他们拥有了力量之后，就有可能成为加害者。 　　这就是恶生恶。 　　世界上的被剥削者，或者继续被剥削，或者强壮起来剥削别人。 　　没有绝对的善恶。 　　一旦到了这样混沌的边际，古绫手里的天平就成了“凶器”，一旦使用不当，反而会造就更多的恶。 　　她拿着的并不是保护盾，而是锐利的刀剑。 　　而且，她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掌控这把刀剑。 　　能够控制她的人...... 　　古绫脑海中响起了很多年前，岑钺尚且稚嫩的那声呼唤。 　　他喊她的名字，于是她立刻清醒过来，不再被愤怒掌控。 　　能够控制她的人，只有岑钺。 　　古绫决定，在下次见到岑钺之前都不再使用自己的力量，因为她很难控制。 　　于是古绫再也没有去查看过何运和陈熙的状况，她一直忍耐到了放假的时候，回到家里看到徐博士，有些小心地问了一句：“爷爷，上次来的那个陈叔叔，你们有联系吗？” 　　徐博士很惊讶古绫怎么会想到陈熙，不过小孩子嘛就是这样天马行空的，他也没多在意，想起陈熙的事，忍不住感叹道：“哎，他前阵子进了急诊，好像身体状况很不好。” 　　古绫眼睫颤了颤，迅速地垂下来看着地面。 　　“后来倒是没什么事情，很快就出院了。现在工作压力大，出毛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场病来得太急了，得休养好一阵子了，他手里还有一批研究生要毕业呢，听说都由教工委安排给别的导师了，让陈熙好好休息一阵子。” 　　古绫默默地想，陈熙休病假，离开了学校，也就是说，陈熙无法再阻挠何运毕业了，但何运被陈熙夺走的成果也没有办法再拿回来了。 　　这算是好的结果吗？古绫抿抿唇，她没有收到橙球，也就是说，不算。 　　但古绫不想再干涉了。 　　古绫拿了自己的小手机进卧室，这是岑钺给她买的，不过不准带到学校去。 　　她趴在床上，打电话给岑钺，嘟嘟两声，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古绫拖着尾音，手指在床单上画圈圈，问岑钺，“你在干嘛鸭。” 　　岑钺带着笑音的清朗声音从那边传来，伴随着有些嘈杂的背景人声：“刚下课，准备去吃饭呢。” 　　“哦……”古绫本来很是低落，听到岑钺带笑的声音，心情又好了不少，真是莫名其妙，说不清缘由。 　　她盘腿坐起来，打起精神问岑钺：“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当然了。”岑钺接到她的电话，就忍不住笑意，听到这句，也只以为她又是在哪里学来的客套语气，鬼灵精怪的，也配合着说，“请说。” 　　古绫抿抿嘴，说：“对不起，岑钺，我把你的小橙球弄没了。” 　　岑钺那边愣了一下，很快换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电话里只剩下岑钺的声音：“绫绫，怎么了？” 　　古绫大约地把这件事说了一下，省略了那些细节，最后说：“我不想去拿那个小橙球了，对不起。”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儿，古绫愧疚地抿起小嘴，心里也有些慌。 　　岑钺身上的黑雾还没有清理干净呢，她自己反而遇到问题，停滞不前了，她好没用。 　　古绫低着头，眼泪都漫到眼眶边边了，只是忍着没有落下来。 　　“绫绫。”岑钺的叹息声传过来，“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了？” 　　古绫茫然地没有应声。 　　在她变成小女孩之后不久，岑钺就跟她说过，让她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不要老是惦记着小橙球的事情。 　　岑钺跟她重申了一遍，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问：“每天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嗯，嗯，开开心心的。”古绫画着圈回答。 　　“对。遇到事情要跟谁说？” 　　“呜，跟岑钺说。” 　　“以后要记住了。” 　　古绫吸吸鼻子，岑钺真的好好啊，她立马就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可是，还是很想哭。不是难过的哭，就是想放肆一下大哭一场，就想哭给岑钺听，大概是因为知道岑钺一定会宠着。 　　她抠了抠话筒，小小声地问：“岑钺，那我现在可不可以哭啊？” 　　“不可以。” 　　电话里，岑钺冷酷地拒绝了。 　　古绫撇撇嘴。 　　“不可以因为这种事情哭，不可以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哭。” 　　- 　　古绫的心情变得很好，跑出门帮徐博士做巧克力热牛奶。 　　她刚刚打电话避着周今书，现在重新把铁片项链戴好，周今书就听见她轻松地哼着小调。 　　周今书叹了口气，感叹说：“女孩子的脸，六月的天。” 　　古绫偷偷做了个鬼脸，也不知道周今书能不能看得见。 　　周今书喃喃说：“现在我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岑钺啊。” 　　听到周今书说要找岑钺，古绫感觉很有共鸣，高兴地在心里说：“我也好想见到他啊！” 　　打了电话以后，反而更想岑钺了。 　　周今书说：“是啊，这一睁眼一闭眼，居然时间线过去了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岑钺现在长什么样子了。” 　　她记忆中岑钺还是个小屁孩呢。 　　古绫眨了眨眼，吃完饭后，就很殷勤地拿出相册给周今书翻看。 　　她现在心情被岑钺哄好了，又是个小甜甜，谁的要求都会满足。 　　“这是前年拍的照片，这是去年拍的照片，这是今年拍的！” 　　古绫把几本相册摊开在床上，给周今书介绍。 　　“哇......”周今书果然发出感叹声，岑钺的变化好大，从以前的小屁孩长成了如今的翩翩少年，气质中又透露出向青年过渡的沉稳，哪怕只是看照片，都十分迷人。 　　如果说周今书对以前那个小屁孩一点想法也没有，那她看到现在的岑钺，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这完全就是漫画中男主角一般的人物，又有喜欢的角色加成，周今书一个母胎单身，顿时就心花怒放。 　　“好帅啊卧槽。”周今书双眼放光，发出见到新出道的偶像一般的激动声音，“我可以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古绫不明白。 　　“嗐，我可以当他女朋友！”周今书双手捧腮，开始做梦。 　　听到这句话，古绫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也说不上来，又陪着周今书欣赏了一会儿照片之后，才把相册收起来。 　　晚上躺在床上，古绫把铁片项链藏在枕头底下，有点不敢睡觉，这几天都是这样，她害怕再做那个梦。 　　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古绫干脆又拿出手机，发短信给岑钺：“岑钺，你要女朋友吗？” 　　过了一会儿，岑钺回复说：“不要看乱七八糟的书。” 　　古绫鼓了鼓脸颊，把手机关上，刚到床头柜上，闭眼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吗，我发章节之前看了下评论，想了很久，谁姓陆，后面反应过来，你们说的应该是岑钺……笑晕 　　—— 　　感谢在2020-09-12 22:35:52~2020-09-13 23:4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syyy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从那以后, 古绫开始学着收敛自己的力量，以前她在路上看到谁头上冒黑气，就一定会跟踪到底, 但现在, 古绫尽可能地不想使用任何特殊能力。 　　但她会把自己遇到的每一件在意的事情都告诉岑钺，然后岑钺会指点她, 如果实在是看不下去，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帮助那个人, 比如求助老师, 或者直接写匿名信提醒那人目前的处境。 　　通过这样的方式，古绫也帮到了很多人, 但是或许是没有满足世界的法则要求，她并没有获得橙球。 　　古绫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岑钺却劝她不要多想。 　　对于自己的命运，岑钺比这只小精灵反而看得通透。 　　对古绫来说, 她认为岑钺遭遇的都是不公，她为岑钺不平。但对岑钺来说, 他已经得到了新的起点，也拥有了最好的馈赠, 只要能守住这个珍宝,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命运中还会有多少磨难。 　　周今书在见到岑钺真人的时候，果然很激动，在铁片项链里喊得古绫脑袋都快要炸了, 古绫实在是受不了周今书无意义的一个劲重复的欢呼，有些不满地打断她说：“今书姐姐，不要再叫了。” 　　“可是我忍不住！我好喜欢喜欢喜欢喜欢这张脸啊！” 　　古绫皱起眉头说：“你喜欢岑钺吗？因为他很漂亮吗？” 　　古绫这句话是说出声的，岑钺经过门口, 正好听到，愣了一下，不由得停下脚步听。 　　他早就在短信里听说过周今书在铁片项链中觉醒，而古绫可以跟她对话的事情，此时就猜测古绫是在跟周今书说话。 　　岑钺皱起眉，有些不快，看来之前古绫突然问自己的那些什么女不女朋友的话，也是被周今书带坏了。 　　那个奇怪的人，如果她再敢胡说八道，岑钺明天就会把那项链扔到废物处理厂去。 　　周今书点头点头，直言不讳：“颜狗的爱就是如此肤浅。” 　　古绫不高兴，而又十分逻辑严正地说：“我也很漂亮，今书姐姐，你喜欢我吧。” 　　周今书整个滞住了，面对小仙女这样的诉求，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古绫见她没有回答，于是说：“你不要喜欢我吗？那你是觉得，我没有比岑钺更漂亮吗？今书姐姐，我好伤心啊。” 　　完了，她怎么能让小仙女有如此想法？ 　　若论美貌，小古绫当然是跟岑钺不遑多让，而且他现在还没有完全长开，就已经灵动得让人移不开眼，再加上她浑然天成的娇憨，那一本正经地劝说着你的语气，都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她，更无法说出任何“你不如别人漂亮”这种罪大恶极的谎话。 　　周今书抱头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只得妥协，保证不再对岑钺有什么非分之想，一定会以铁粉姿态地维护古绫美貌的尊严，这才哄得古绫心回意转。 　　她收起半哭不哭的软哒哒的腔调，满意地教导周今书说：“对呀，岑钺你是很难见到一面的，可是我你是可以天天见到的，你喜欢我吧，我每天都可以给你看我的脸。” 　　小姑娘还根本搞不明白喜欢这个词的含义，好在周今书口中的“喜欢”同样布局有分量，无非是彩虹屁的一种说辞表现而已，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地聊了一会儿，最后居然还达成了共识。 　　岑钺听得摇头，正想走开，莫名地后脖颈一颤，似乎是潜意识已经从古绫看似胡搅蛮缠，实则循循善诱的话中察觉到，自家这只小精灵或许真是传说中的天然黑。 　　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就被岑钺抛到脑后，毕竟古绫就像云端上的棉花糖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都要化了，比幼猫还需要被呵护的，那么天真无辜。 　　如此也算是平静无波地过了四年，古绫身边虽然没有女性家长，但是却有周今书时刻贴身教导着，很多女孩子成长的问题迎刃而解，周今书也成了古绫真正的大姐姐一般的存在。 　　古绫幻化的人形长到十七岁模样时，还在A市读高中，岑钺也已经大学毕业，自己拥有的产业也不断做大，同时也每年都在不停地做慈善。 　　岑钺本科毕业后收到了国外名校的通知书，但他不打算立刻去。 　　古绫快要高考了，徐博士也年纪大了，岑钺想等古绫高中毕业之后，带着她和徐博士一起去国外住几年，顺便在那边完成自己的研究生学业还有古绫的本科学业。 　　因为岑钺的优异，他一直是学校里的名人，他毕业之后选择先创业几年再去念书的决定也让后来的学生津津乐道，学校论坛里还有长篇累牍的帖子来分析岑钺此举的种种好处。 　　可是其实岑钺这样安排，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无非是为了他们能一直在一起。 　　在不同城市读书的四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总之无论如何他是无法想象独自去国外，而长久见不到古绫的生活。 　　这倒不是因为留恋家人，古绫从一开始对于岑钺来说就不只是家人，他把古绫视为生命中的光，生命的根源，谁又能把命根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而安心？ 　　古绫十七岁，也已经长开了，跟前世她在镜中看到的自己是一模一样的长相。 　　只不过，现在的她比前世更加开朗，整个眉目就如阳光照耀一般，有一种涤荡人心的活泼和圣洁融合在一起的气质，见到她的人都很难不喜欢她。 　　因此即便古绫长相显眼，但在群体中也没有因此而孤立，反而广交人缘，这样一个大家都觉得喜欢、亲近的人，反而不会招来过多的讨论。 　　近身相处四年，古绫的身份多多少少还是会被周今书察觉些许。 　　不过，因为古绫一直压抑自己的能力，周今书也了解得不多，只是大概发现古绫对于善恶比常人更敏感，常常能够一眼看出来某个人是否能够接触。 　　周今书的系统总算快要修复了，周今书都等得绝望了，在崩溃中曾经一度和系统对骂起来，如今被扣的积分早已以万为单位，不过周今书是破罐子破摔，不打算搭理了。 　　但是古绫还是很高兴，因为周今书说，系统修复后，她就能以一个跟岑钺同龄的身份出现，到时候，古绫就真正有一个姐姐了。 　　为了庆祝，古绫戴着铁片项链去逛商场，打算给周今书挑几套衣服。 　　她独自拎着购物袋，在心里跟叽叽喳喳的周今书聊着，拐过街角时，突然被人从身后逼近。 　　古绫反应迅速地转了个方向，警惕地看着身后的男人。 　　那男人一双耷拉着的三角眼，脸色暗沉，朝古绫逼近，似是早就察觉到此处无人一样，毫不掩饰恶念。 　　“小美女，一个人逛街啊……” 　　“小古绫，快点报警！这个人好恶心啊啊啊！”周今书发现不对，第一时间提醒古绫。 　　古绫看到这人身上正在散发出森森的黑气，浓郁的恶念在他心底滋生，正朝这个世界扩散，他手里拿了把银亮的小刀，正是要用来威胁古绫的。 　　这种人，古绫不眨眼，就能弄死一百个…… 　　但是，她不能那样盲目地使用能力。 　　古绫再次将自己的怒意压抑了下去，拿出之前就已经偷偷按好号码的手机，同时警告道：“我已经准备好报警了，这里的路牌我都记得，一定会在你靠近之前就报出去，你最好立刻离开！” 　　那个男人的确是还没有准备好，见古绫已经防备妥当，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离开。 　　周今书直道好险：“古绫，快回家吧，真的吓死人了。” 　　古绫点点头，拎着手袋往大路上走，沿着街边走了一阵子之后，突然看到一辆大卡车撞向路边，把门口休憩坐着的的一位老太太卷进了车轮底下，然后砰地一声撞进了店铺之中。 　　古绫呆住了，她眼睁睁看着车轮底下鲜红的血液流出来，染了一地，她僵硬地抬头，被撞毁的卡车车头，驾驶座的门开了，不知生死的司机垂下半截身子，露出的脸上，一双耷拉着的三角眼。 　　古绫控制不住地，站立不稳，跪坐在了地上。 　　那个司机，就是那个男人。 　　他的目的就是想对这个世界发泄恶意，而她明明察觉到了，她明明有机会阻止，她没有。 　　以至于现在，让无辜的人丧失了生命。 　　她明明可以在那个时候就让这个男人消失的，如果不是她不敢，不是她胆小，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古绫跪坐在地上，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意，眼泪流了满脸，后悔和愤怒几乎快要把她的胸腔胀满。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应该还有更新！ 第58章 　　古绫配合着做了笔录, 结果发现，现场还有许多其他的证人。 　　那个肇事司机在酿造车祸杀人事件之前不久，还曾经在闹市突然对路人踢打、在学校里尝试拐带小学生, 小区里的共同居民也纷纷站出来证词他从几个月前就行为不正常, 带有故意的伤人倾向。 　　涉事的卡车也没有发现撞毁之前有什么安全问题，调查到这里, 基本可以确定了，那个司机就是蓄意为之, 他自己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又发泄不出恨意，就想要拉人同归于尽, 哪怕对方是无辜的陌生人，也在所不惜。 　　古绫捏紧的拳在颤抖，她真的好恨，这种人如果自己不想活了, 凭什么拉上别人？她有这个能力，早就应该让他消失, 是她的拖延，害得另一个无辜的人丧命, 还有四个人重伤躺在医院里。 　　内疚让恨意翻倍滋生, 古绫盯着角落一言不发，直到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视线。 　　古绫无言地抬头, 往上看了一眼，慢慢靠过去环住了岑钺的腰，靠在那儿像倦鸟倚在树枝上休憩。 　　岑钺在她背上拍了拍：“没事了，我们回家。” 　　到家后, 古绫才敢跟岑钺说实话。 　　“……岑钺，我觉得都是我的错，我早就知道那个人要干坏事，却没有阻止他。那些无辜的人受伤，固然是因为坏人做了坏事，但是我觉得我也有责任。” 　　古绫说着说着，缩成了一团，扣着自己的手臂，十分低落。 　　岑钺有很多可以劝慰她的话，比如不能在罪行未发生之前先采取惩罚，古绫所做的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这些说辞，对于俗世的规则来说是有效的，却对小精灵无效。 　　俗世的人看不清别人心中真正的想法，当然只能依靠实际所发生的的事情来判断罪行，但是古绫不同，她认定了死理，认为自己可以预见到有可能发生的结果，这就跟“看到事实”没有多大的差别。 　　她钻进了牛角尖，完全把自己放在了“不作为犯”的立场，岑钺没有她的奇妙能力，无法感同身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这时候，周今书弱弱地开口说：“古绫，你说的这个，我也有遇到差不多类似的情况。” 　　古绫一愣，抓紧了铁片项链，她忘记把项链取下来了，刚才说的话都让今书姐姐听见了。 　　那今书姐姐已经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被收养的女孩子”了？古绫愧疚更深一层，她不知道怎么跟周今书解释自己瞒了她这么久的事情。 　　不过其实周今书早有察觉，刚刚听到古绫和岑钺的对话，只不过是更加确定古绫有异于常人的能力罢了。不过她自己都是有系统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超能力而惊异。 　　而且现在看着古绫这么难受的样子，周今书哪有心情计较那些，只是拼命地试图组织语言来宽慰古绫。 　　如果她没猜错，古绫的超能力应该是跟识别人心有关的，在某些时候，这和她的处境很像。周今书身为穿书者，其实对书中主要角色的命运轨迹都了若指掌，但她不可能去改变自己“预言”到的每一件事。 　　周今书小心地说着：“我是这么想的，在每一个瞬间，一个人能做的事情都有很多，我们不能去责怪上一个瞬间自己做了A而没有做B，因为不管是A还是B，都只是万千选择中的一个，没有人可以在每一个瞬间把每一种可能性都考虑到，只要我们没有做不能做的事情，就问心无愧。” 　　有的事情，就算已经“预言”到了，也无法保证能够在那一个瞬间从万千选择中挑出绝对正确的那一种方案，更何况，“绝对正确”是否真正存在，都没人知道。 　　因为有着类似的立场，这句“问心无愧”，古绫倒是听进去了，她揉揉脸，捏了捏铁片项链，小声说：“谢谢今书姐姐。” 　　古绫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哄不好的时候就是一张小哭包脸，哄好了又甜甜蜜蜜的，看不见一丝阴霾，让人看了心里也发甜。 　　岑钺看着她终于转晴的表情，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系统：“叮，恭喜宿主，获得来自攻略对象岑钺的一百点奖励值，换算为一百积分，目前宿主总积分：-10867分。” 　　周今书：“！！” 　　周今书：“什么什么？怎么就一百点了？我啥也没干啊……哦，难道是因为我帮他哄好了古绫？这可是一百积分啊，岑钺这也太大方了，他真是个反派？我要是早拿到这一百积分，我早就回……系统！要不是你扣我这么多分！我现在拿到这一百分就可以回去了！” 　　系统：“叮，检测到宿主三句内未对系统使用礼貌性言语，扣除积分1分，目前总积分：-10868分。” 　　周今书：“……” 　　- 　　虽然听了周今书的建议后，古绫不再让自己纠结地陷在负面情绪当中，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因为那个噩梦的警示，古绫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害怕，这四年来都没有再使用过，可是这次的事情，让古绫决定，她不能再这么尘封下去。 　　岑钺之前带她去看电影的时候，看过一部超级英雄片，里面的主角说有多大的能力，就有多大的责任，古绫不觉得自己是超级英雄，但是她今天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 　　虽然周今书说得很有道理，古绫也发现自己之前确实是钻了牛角尖，但是如果有下一次这样的情况，她再也不想因为压抑自己的能力，看到类似的后续再发生在她面前。 　　古绫起身站到了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长发如瀑及腰，顺滑而微微蓬松，纤细的腰身和小腿勾勒着属于少女的美感，她伸出手朝向镜中的自己，在碰到之前，镜中的少女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个掌心大的小精灵，浑身奶白色，抬起一只小手，冲着镜面。 　　铁片项链随着衣物跌落在地，周今书看着镜子中的画面惊呼：“绫绫，原来你……” 　　古绫伸出去的小手在镜面上轻轻碰了下，像一个与自己的无言的碰拳。 　　她闭上眼，许久未曾调动的能力重新蔓延到全身，似乎能从各个方向隐隐听到呼唤。 　　古绫深吸一口气，以前她就是常常出现在各种地方，要么是因为自己的好奇，要么是因为对方在困境中的求助，那对古绫而言是一种“召唤”。 　　只不过，以前这种“召唤”是不可感的，现在她却可以隐约听到，或许随着她在这个世界的样貌的长大，能力也在逐渐提升。 　　古绫睁开眼，身影随即在卧室里消失。 　　过了几天，古绫收获了五个橙球，她下课后就跑去交给岑钺，岑钺很是惊讶。 　　他知道小精灵这几年都刻意封存自己的能力，现在却又重新开启。 　　岑钺抿抿唇，他不想干涉古绫的决定，只是沉默地想，或许自己的脚步应该变得更快一点。 　　但是，在有成果之前，岑钺还不准备那么早说，他伸出手，顺从地让古绫把小橙球都放进自己掌心里，一颗颗融进去。 　　古绫盯着岑钺头顶的黑雾，眼神却还是很严肃。 　　黑雾数量并没有变少，五颗橙球下去，也只是淡了一些。看来剩下的这些黑雾很顽固，不过不要紧，古绫心想，她会一直陪在岑钺身边保护他，直到他所有灾厄都消失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多大的能力就有多大的责任”是蜘蛛侠的台词 　　-“不作为犯”的百度百科解释——不作为犯是“作为犯的对称。负有实施一定行为的义务人，故意或者过失地不履行必须履行并且也能够履行的行为义务，因而危害社会，依法应受刑罚处罚的行为。通俗地理解一下，举个可能不是很恰当的例子就是，一名警察看到犯罪但故意没有去制止。 　　古绫绫只是路人，不构成这个不作为犯的，但是她心理上把自己放在了那个位置，所以会非常愧疚。 第59章 　　岑钺大学毕业后, 他们换了一个大房子，离岑钺的公司挺近的，家里也有岑钺的工作间。 　　古绫高中走读, 没事就到岑钺公司去玩儿, 跟岑钺亲近点的同事都认识她了。 　　职场人心复杂，但古绫简直就是个大作弊器, 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对岑钺这个年轻的大老板敬仰崇拜，谁又不满敌意。 　　古绫是一心向着岑钺的, 偷偷在他耳边巴拉巴拉把人家说一通, 十分操心地让岑钺要远离那些对他不好的人。 　　岑钺心里暗笑不已，其实工作上跟学校里交朋友肯定不一样, 如果他需要这么在乎员工对他个人的情绪，这个老板也不要当了，但是面对古绫“天真无邪”的担忧，岑钺还是连连点头, 作十分受用状，并且保证自己一定会远离她说的那几个人。 　　古绫觉得自己帮了大忙, 十分自得，对着那几个看岑钺不顺眼的人, 古绫的鼻子都能翘到天上去。 　　哼, 你们不喜欢岑钺，我也不喜欢你们。 　　对别人温柔可爱，独独对那么几个人嚣张跋扈, 古绫给的脸色太明显，那几个人什么都还没干呢，自己心里就先打起了鼓。 　　这可是老板疼在掌心里的妹妹，她都这么不加掩饰了, 那指定是老板知道了他们私下抱怨的事，是谁传出去的？那几人顾不得其它，自己试探怀疑起原本的“朋友”，很快跳的跳槽，离的离职，在这儿做不下去了。 　　久而久之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得看古绫的脸色。 　　虽然这个小姑娘漂亮可爱，对着一般人都是一副笑眯眯温柔无害的样子，但是毕竟是老板的妹妹，谁敢真的去把她当寻常小姑娘来交往？大多都是捧着哄着的，只不过古绫也根本不吃这一套。 　　在众人的猜想里，她的脸色，就代表着岑钺的心思，大老板的冰山脸他们是揣测不出来的了，也就指着小姑娘这边能给透露点什么。 　　古绫倒是也很干脆，平常都不发作，直到有一天，一个外企的人过来交接，他们是国际大品牌，就有点看不上岑钺建的“本土品牌小公司”，说话做事那叫一个傲慢。 　　因为是大合作，岑钺本人过来商谈的，古绫抱着零食袋子在会议室门外看，越看眉毛越是拧起来了。 　　等散会后，送走客人，古绫就拉着从会议室出来的岑钺说：“你不要跟他合作，他想欺负你。” 　　岑钺愣了下，当即就摸摸古绫的脑袋笑着“嗯”了一声。 　　其他参会的人都有些心惊胆战，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刚刚在会上，对方给的条件确实很苛刻，几乎是剥削了，按这个合约，他们就算接了这一单也挣不到什么钱，不过就是为了搏一个名声，这也是商场上的必要手段。 　　看老板的意思，刚刚在会上是打算要吃这一次明亏了，怎么出来被小姑娘拉拉手，就“嗯”上了？ 　　不是吧不是吧，不能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意思吧，老板一定是在敷衍小姑娘呢。 　　结果第二天公司的工作会议上，这个合作就被取消了，他们才知道，原来不是岑钺的情绪影响小姑娘，让她摆了脸色，而是古绫的脸色影响了老板的决定。 　　这哪里是小姑娘，分明是小祖宗，懂内情的人很快就明白过来，宁愿得罪老板也不得罪古绫的道理。 　　也有新来的员工好奇，这小祖宗到底是哪门子的妹妹，岑钺公司做起来后，家庭关系也是有人知道一点的，他也没有亲妹妹啊。 　　老员工一听这话就赶紧阻止了：“别瞎说，这妹妹虽不是亲的，那比亲生的还亲。” 　　而且这规矩还持续到了多年以后，岑钺的事业越做越大，原本厌恶他的岑家都不得不认可他，找他合作的人自然更是小心翼翼，他们别的也不怕，就怕岑钺身边有个守护灵似的跟得紧紧的小姑娘，动不动就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盯着人看，好像要把人心看透似的。 　　很多年以后，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小妹妹并不是老板的妹妹，而是老板心尖尖上的爱人，而且把老板护得紧，圆滚滚的大眼睛在人群中扫一圈，趴在老板耳边，盯着某个人软软地问：“他是不是要欺负你啊？” 　　老板还配合着委屈地轻声“嗯”一下，演得淋漓尽致，那这人肯定落不了好。 　　不过现在古绫还没成为别人眼中的小噩梦，她最多也就巡视着岑钺周围的“领地”，像是小怪兽守着她的财宝，不会去打扰别人工作。 　　古绫重新开始使用自己的能力之后，那个沉寂了四年的梦境也随之再度重启，古绫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听着梦境里那个人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似乎是恐吓，又似乎是想要控制她，古绫也调整了心态，统统把它们归为胡说八道。 　　梦境里那人不死心，一遍一遍地问着：“你的能力本应该去做另外的事情，你在这里就是一个错误！你根本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 　　古绫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在梦里听见这人这样说，不仅没有波动，还想翻个白眼，酷酷地回答：“你说的那些，我确实不知道，可是岑钺说了，不管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我到底是什么，我都是他的小宝贝！” 　　这是岑钺给她的底气。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0章 　　听到古绫的回答, 梦境中那人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嗤之以鼻的意味，“你看看你的手背上, 就知道你的想法有多幼稚！” 　　听到这句话, 梦境里的古绫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背，她的视线一边下移, 一边就告诉着自己，是假的, 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要相信，就像之前她看到的“大蟑螂”一样, 不过是梦境里的人利用她的胆怯制造出来的幻觉。 　　但是，她在自己的手背上并没有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而是一个宝塔形状的图案，那图案底下几层是黑色, 上面几层是空白的。 　　这是什么？古绫心中刚冒出这个疑惑，就听见那个声音说道：“当这九层塔满的时候, 你再怎么想躲避，真相也会到你面前的。” 　　那个人留下这句话之后就消失了, 古绫在那一片冰面的梦境里转了一圈, 到处都看不到他。 　　梦醒之后，古绫一阵恍惚，她看向自己的手背, 原以为只是虚幻梦境，可那宝塔形状的印记仍旧留在她的手背上。 　　一、二......古绫数过去，已经有四层被黑色填满，剩下的五层只有细线分隔开, 是空白的。 　　什么叫做九层塔满时就能看见真相？古绫打了个寒颤。 　　今天学校有小考，古绫写卷子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橡皮掉了好几回，前桌的刘孟给她捡了好几次，她都无知无觉。 　　直到老师逮到刘孟又一次回头，呵斥了他一句，古绫才醒过神来，从刘孟手里接过橡皮，不好意思地冲他点点头，刘孟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转身回去继续老老实实地写卷子了，那背影透着一股蓬勃向上，仿佛写卷子是件多么开心的事。 　　古绫没关注那么多，好容易捱到了交卷，她拉起书包就飞奔出校门，直接坐公交去了岑钺的办公室。 　　“岑钺！”古绫推开门喊人，秘书室的人先听见了，连忙互相推推，念叨着小姑奶奶来了，一边迎出去，对着黑领带百褶裙的少女说：“古小姐，老板还在里面会客，您稍等一下吧。” 　　古绫点点头，抱着书包坐到旁边，一双眼睛黑溜溜的。 　　她可真是好看，每次来了都十分养眼，跟原本就美貌的boss站在一起，杀伤力简直几何级增长，不过大家都不敢多看。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岑钺，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宜人的香水味，很精致的女人。 　　她打扮入时，明明是很简单的装束，却整个透露着一股高端气质，就好像有一种浑身上下写着“我努力亲民，可是你们还是模仿不来”的优雅。 　　古绫正要喊岑钺，看见她，就顿住了，鼻子轻轻耸了耸，像是在嗅什么东西。 　　秘书室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捂着嘴巴暗笑。 　　这位孙小姐这段时间来找岑总不下二十次，他们的合作根本不至于让她一个这样位置的经理跑这么多次，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不要更明显。 　　这些秘书室的员工也说不上对这个孙小姐有什么恶感，只是在岑钺的“调.教”之下，公司的员工对于公事十分严明，不是很看得惯这种假借公事谈私事的行径。 　　孙小姐显然也知道自己在这不是太受欢迎，看到古绫这有些异样的举止，神色就有些尴尬，不过她很快放松下来，摆出和善神色对古绫说：“古绫妹妹，这是紫花香，源自于瑞士雪山上的紫花精粹，你喜欢吗？我可以送你一瓶。” 　　古绫摇摇头，狐疑地看着她。花香味的香水确实很好闻，但是令古绫狐疑的是孙小姐灵魂上的情绪颜色，居然是一片黄色。 　　红色代表愤怒，粉色代表恋慕，亮橙代表愉悦，天蓝代表平静，黄色代表欲望。 　　古绫探头看了看，办公室内，只有岑钺理了理衣领，朝着古绫的方向走过来，一双眼睛幽黑如水中玄石，办公室里，除了岑钺，没有别的人。 　　这个孙小姐，对岑钺有奇奇怪怪的念头。 　　古绫不是很高兴地看了孙小姐一眼，跟她嗯嗯啊啊地打了几下招呼，就目送着她走了。 　　因为孙小姐的插曲，古绫一下子也忘记了自己来找岑钺是要做什么事情，等岑钺领着她走到了休息室，在她面前拆开一包零食投喂她的时候，古绫拉着他的手臂，先急吼吼地警告说：“岑钺，你不要跟那个孙小姐走得太近了。” 　　岑钺又给她拧开一瓶汽水，眉毛也没动一下：“原本就不近。” 　　古绫看着他那无所谓的模样，很是不放心，身子往前靠在桌上，再一次强调说：“你喜欢她吗？不喜欢的话，一定要小心跟她接触！” 　　这小姑娘难得有这么认真的模样，岑钺挑了挑眉，说：“怎么了？” 　　古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严肃道：“她想那个你。” 　　岑钺一顿，喉结上下滚了滚：“那个我？” 　　“哎呀。”他怎么就不明白呢，古绫见他这么笨笨的样子，实在是无奈，甚至在心里小小地想了一下，岑钺这么天真不设防，难怪会被那些人盯上，她语重心长地说，“她想脱你的衣服，想和你……唔唔！” 　　古绫话没说完，就被岑钺用手捂住嘴，眨了眨眼睛，很是惊愕无辜。 　　她明明还没有教完岑钺，男孩子在外面要怎么保护好自己！ 　　岑钺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封住她的嘴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无奈地叹出来，耳根一片薄红，咬牙切齿地撑着额头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古绫还小的时候，岑钺还能训她，叫她不要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她已经十七岁了，而古绫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出生日期”，她化形那天，被岑钺视为三岁，如果不那么严格地计算，古绫现在也已经相当于成年了。 　　对于一个将近成年的年轻女士，岑钺既要顾及她的自尊心，不能再随便地训斥她，也不能干涉她了解讯息的自由，现在再规定她能看什么不能看什么，显得有些封/建。 　　岑钺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最后说出一句：“注意言辞。”也就作罢了。 　　古绫气鼓鼓的，不满地瞪了岑钺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正经事。 　　“对了！”古绫用力地撩起衣袖，完整地露出洁白的手背，给岑钺看：“你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少女的手纤细洁白，像凝脂一般，岑钺盯着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你画了隐形手表？” 　　古绫小学的时候，沾着口水在手腕上画了一个隐形手表，给岑钺看，还要他说现在几点钟，岑钺记到现在，估计还会记一辈子。 　　古绫听他提起这个，就有点羞恼，拿额头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不是啊！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岑钺还是摇头。 　　古绫讷讷地盯着自己的手背。 　　她却是能清楚看见自己手背上的宝塔图案的。早上起来之后，她就有些下意识地遮着自己的手背，但多多少少还是会露出来，可其他同学也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古绫猜测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但她很在乎岑钺是不是也看得见，于是下课之后就飞奔过来找岑钺，结果，岑钺也看不见。 　　古绫心里有一点没来由的心慌，但她实在猜不出梦境中那句话的含义，于是沉默不语。 　　“怎么了？”岑钺伸手把她的小脑袋抬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古绫摇摇头。四年前因为这个噩梦，她已经闹出过很多的事情，现在不想旧事重提，显得她真的很弱小无能。而且，现在是她自己决定要重新启用能力，那么一切的后果自然也应该由她自己承担，古绫不想再把这种苦恼拿出来说。 　　她放下袖子，软软地趴在桌边，下巴放在桌面上，脸颊肉软软地被挤出嘟嘟的形状，往上抬起双眼说：“没怎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尽管她不说什么，岑钺却不会无所察觉，他看了眼比偶爱情不太明媚的小姑娘，说：“不急。给你看个东西。” 　　岑钺说着，就起身往门外走去，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装饰精美又很庄重的文件夹。 　　其实古绫的生日也快到了，岑钺本来不打算这么早拿出来，想当做她的生日礼物的，但是古绫今天不太高兴的样子，岑钺就先拿了出来。 　　“那是什么？”铁片项链里，周今书也很感兴趣地问，她看出来岑钺是想哄古绫了，那那个文件夹会是房产？地契？还是一座新建的迪X尼所属权？ 　　周今书双手合十，十分期待，小说里的霸总行为马上就要在眼前真实地上演，激动。 　　古绫接过文件夹，摊开。眼瞳微微睁大。 　　那是小橙球基金会这些年来的救助名单，分了许多类别，有因贫困无法上学的女童，有罕见病医疗援助等等项目，后面还列出了正在开发中的项目名称，可以看得出来，小橙球基金会的目标十分长远，受益范围很广，在将来，会有无数的人、无数的家庭因为基金会的援助而受益。 　　古绫愣愣地看着这些内容，周今书也惊呆了，好半晌，周今书才喃喃出声：“我的天，岑钺真的是反派吗？我家的反派在搞慈善，搞得有声有色，我的眼睛没有出问题吧。” 　　古绫抿抿唇，抬起头看着岑钺，岑钺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目光却很温暖，如河流一般淌过无穷的纵容和宠溺：“宝贝，有这么多人因为你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你每天都要开心，你值得，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了！！断更的每一天我都睡不着！！寝食难安！！今天我可以安心睡觉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开心 第61章 　　古绫霍然抬起头, 睁大了圆眼睛看着岑钺，眼眸里水光晃荡着，感动得扑上去就抱住岑钺的肩膀。 　　岑钺身子僵了一会儿, 似乎是忍耐了一阵子, 才把她拉开，在她手臂上安抚地拍拍：“乖了, 你在这儿玩半个小时，我很快弄完回家。” 　　他说完迈着长腿离开, 古绫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 等人走得看不见了，才在心里跟周今书念念叨叨地说：“干嘛呀, 他为什么不让抱了。” 　　周今书捂脸，跟古绫说：“小姐姐，人是叱咤风云的大反派，怎么在你这儿像个洋娃娃似的, 哄着你宠着你还不够，让你抱的时间短了点, 你还不高兴呢。” 　　周今书没见过当反派当成这样的，岑钺在古绫面前实在是太软了。 　　古绫一想, 也是, 自己不能太小气了。 　　今天古绫他们家吃火锅，徐博士年纪大了，让他做饭的次数越来越少, 平常是岑钺请了个阿姨来做饭，尽量照顾着古绫的口味。 　　古绫在网上看了新奇玩意儿，从那些小视频app里学了自认为还比较简单的菜，非要露一手, 还非要请大家一起吃。 　　她之前做了几次都失败了，沮丧了一会儿后还不信邪，决定试试她觉得最“简单”的，也就有了今晚的火锅。 　　火锅的食材数量大，种类多，她自己搞不过来，像只迷路的小仓鼠在厨房里乱转，岑钺无奈地挽起袖子，跟她一起进厨房，把东西料理得整齐干净。 　　岑钺做事的风格在商场上是雷厉风行，在厨房里却是慢条斯理，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紧不慢错落有致地舞动着，看他处理虾线都是一种享受。古绫干着干着活，忽然就看着岑钺傻笑起来，整个食材准备过程都十分愉悦，以至于她甚至能够在朋友圈吹牛说喜欢厨艺。 　　岑钺洗干净手，刷到了这条朋友圈，没有拆穿她，反而是习惯性地随手截图保存了下来，放进“我喜欢的”相册里面。 　　每天的小日子都过得十分舒心自在，若是没有那个梦，真是一点烦忧也没有了。 　　古绫第二天乐滋滋地去上学，教室里的同学都愁眉苦脸的，原来是昨天小考的成绩出来了。 　　他们现在离高三越来越近，学习也抓得越来越紧，不光是学生辛苦，老师们也是争分夺秒的，在这样的氛围里，这群少年也难以再保持原来的快活，心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担忧。 　　只有古绫，每天还是乐呵呵的，心境澄澈，对于其他同学来说最为重要的考试，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影响。 　　古绫的欢快与众不同，引起了一些注意，跟她相熟的同桌边打招呼边问了她一句：“绫绫啊，你考得怎么样？” 　　古绫还没看卷子呢，当然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摇摇头。 　　右边隔了一条过道坐着的女生笑了下，时不时瞟向古绫这边，似乎等着她看成绩。 　　古绫平时就地理成绩好，跟这个女生不相上下，两人也能算个竞争对手吧。古绫把桌上覆着的卷子摊开，第一张就是地理卷，鲜红的67，古绫的同桌探头看了一眼，啊了一声没说话。这分在这次考试中不算低，但是对于一向地理成绩拔尖的古绫来说，是不够看了。 　　旁边那女生似乎兴致勃勃地等着古绫的反应，结果古绫把卷子一收，夹进文件夹里，就继续快乐地挖还没吃完的酸奶。 　　那张脸上愣是风轻云淡，别说阴霾了，一点褶皱也没有。 　　古绫的同桌松了口气，看着古绫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淡定，她也感觉好像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些，小声问古绫：“绫绫，你怎么都不会不高兴啊。” 　　考试越逼越紧，她真的好羡慕古绫的心态。 　　古绫大眼睛眨了眨：“啊，没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呀。” 　　古绫什么都没说，隔了一条过道的那个女生却好像被气到了一样，抱着手臂胸口起伏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地大声说：“陈婧，别死皮赖脸了，人家多优越啊，一点分数，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声音太大，在下课期间的教室里也显得突兀，整个教室安静了一瞬，陈婧和古绫前座的刘孟都回过头来了，不赞同地看着那个女生。 　　陈婧嗓音很温柔，有些怯弱地替古绫反驳说：“别、别这样，你说什么呢。” 　　刘孟也拧起眉，盯着那个女生说：“你有没有礼貌？” 　　那女生对上刘孟的眼神，眼眶忽然红了一下，但又用力地憋回去，脸上的神色却是更加生气了。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她更加大声，一字一顿地说，“古绫不是要出国么？到了高三就转去国际班了吧，也不用高考，我们拼死拼活学的这些，对她来说就像玩儿一样！”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古绫却能独自悠闲自在，对于别的人而言，这确实是一种不公平，但是，是客观上的不公平，并不是谁有意要欺负别人。 　　古绫在心里轻轻“咦”了一声，视线在那个女生身上停了停，又转到刘孟身上，若有所思。 　　在刘孟跟那个女生说话时，她头顶的颜色一瞬间变成了粉色，但是紧接着又变成了苦涩的土黄，古绫在心里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周今书，周今书立刻断言：“她喜欢那个男生。” 　　喜欢这种情愫，会让人觉得甜蜜，又会让人觉得苦涩？ 　　古绫若有所思，身处风暴中心，她却跑神跑到了爪哇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了。 　　刘孟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地低着头，陈婧小心翼翼地拉着古绫的手臂，和那个女生对视着。 　　一方面是维护她的同学，一方面是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精神紧绷到有些敏感的程度的同学，古绫转头向那个女生解释说：“我不会去国际班的，出国只是我家人的计划，我也是照常上课学习，我不会偷懒的。我只是不想为了这种事情难过而已，我觉得值得开心的事情有很多。” 　　岑钺告诉她的，她就是值得高高兴兴地享受每一天。 　　古绫这么说，那个女生的气势反而软下来了，像一道砂石筑起来的城墙，看着锋利坚硬，风从空隙一吹，反而轻易地就坍塌了。 　　她慢慢地坐下来，伏在桌面上，嘴唇抽动了一会儿，把脸埋进手臂里开始抽泣，她知道古绫说得对，她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古绫偷懒，尽管古绫的前途在他们看来已经有了保障，但古绫并没有肆意挥霍这种优越，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展露这种不平等，是她的嫉妒心放大了这一切，才导致了今天的失控。 　　那个女生也有很能理解她的朋友，见她失态，在班级里大吼，并没有疏远她，而是纷纷围过来安慰她。古绫收回目光，默默地不再开口。 　　似乎是故意要给古绫增添烦恼一般，就这样上了一节课，再下课的时候，刘孟忽然回头，从课桌堆起来的书沿上可怜巴巴地露出一双眼睛，他问古绫：“古绫……你高三真的不会去国际班吗？” 　　古绫摇摇头，有些奇怪地说：“不会呀，怎么了？” 　　刘孟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古绫，眼神闪了闪，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么望着她。 　　古绫却惊悚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向了刘孟头顶的上方。 　　刘孟，刘孟，变粉了。 　　刚刚在某个瞬间，刘孟脑袋顶上寻寻常常的透明色忽然变成了粉红，然后又迅速消失，古绫揉了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呃……”古绫挠挠后脑勺，有些莫名的茫然，正想说点什么，这时旁边的人打闹着经过，把古绫撞得歪了一下，马尾扬起来落在右肩上，发尾卷着似乎要去蹭到雪白的脸蛋。 　　刘孟看着古绫，耳朵变红，脑袋顶上的颜色也再次变粉。 　　古绫：“！！” 　　她以前都没关注过这个同学，这还是第一次在刘孟头上看见这样的情绪。 　　一时间古绫有些无措，她手放到课桌底下，拧着衣角，避开刘孟的视线。好在很快上课铃又响了起来，这节是自习课，古绫纠结了一会儿后，在心里跟周今书说了这件事。 　　周今书嗬了一声，倒不是很惊讶：“你前桌喜欢你？你怎么想？” 　　古绫捏紧笔杆，一阵脸热。她忽然无厘头地想起来，很久以前她在岑钺面前胡言乱语，说谁谁谁喜欢她，说得一本正经，满腔坦然，当时岑钺叫她不要乱说话，古绫一直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周今书把“刘孟”、“喜欢”和她联系在一起，古绫听在耳中，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她打了个轻颤，在心里小声道：“我觉得很奇怪……”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很不好意思，心里有点内疚。古绫是诚实地说自己心里的感受，但是也模糊地知道，自己有这种感受的事实，对于刘孟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周今书却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神在在，直截了当地总结道：“哦，你不喜欢他。” 　　古绫这回抿了抿唇，但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无所谓啦，这种事情都是要按照你的心意来才好。”周今书跟古绫谆谆教导着，“而且按照你看到的程度来说，那个男生的喜欢应该也不深，哎，少年的感情啊。” 　　周今书感叹着感叹着，忽然才想起来，她自己好像也是母胎单身。 　　古绫把周今书的话听了进去，对这件事，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不过，她心里始终挥之不去一种奇怪的念头，像是柳条拂过水面，又像是蝴蝶惊扰宁静的花枝。 　　喜欢，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喜欢么，就是你晚上做梦也会与这个人有关，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周今书的声音响起来，古绫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把这个疑问在心里问出了声。 　　古绫心里一跳，顺着周今书的描述，却联想到了一些之前从未想过的画面。 　　她想到自己的梦，确实曾经梦到过岑钺很多次，大多数时候，在梦里岑钺都在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零食。 　　“还有啊，喜欢就是你醒来之后，再看到那个人，也会心怦怦跳得很快，一种你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悸动！” 　　古绫想到自己第一次做完噩梦之后，岑钺一靠近她，她就觉得害怕，心跳得很快！ 　　这，这就是喜欢？ 　　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周今书继续说着：“喜欢呢，就是你很想看到一个人，有什么事情都想跟他分享，有的时候，就算只是一件普通的事，却也只有他的评价对你才有意义。” 　　只有他的评价才有意义……古绫看向自己的手背，明明已经确认过，所有同学都看不到这个宝塔标志的存在，她却只想第一时间从岑钺口中得到答案。 　　可是，那是因为岑钺对她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牵绊，除了岑钺，她也不知道还能最信任谁，从她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就是如此，难道，她从第一天就开始“喜欢”岑钺了吗？ 　　古绫越听越糊涂，抱着脑袋一脸苦闷。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白鸟飞过窗外，蓝天依旧澄澈，趴在桌上，睁着水润润的眼睛偏头看向窗外的少女，脸庞却不再宁静。 　　无忧无虑的古绫，终于也开始有了忧愁。 第62章 　　周五是岑钺公司惯常的例会日, 岑钺起得很早，穿戴整齐后在客厅整理领带，镜中的青年潇洒落拓, 眉眼俊朗, 看上去端方如玉，眼神中却隐隐藏着一丝漫不经心。 　　这一丝漫不经心在视线下移, 瞥到角落里某处的时候，完全消失, 那双黑眸微微眯起来, 含着笑意，却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最终确认了领带的位置，岑钺才放下手，看着镜中说：“偷看什么呢。” 　　被抓包的古绫在墙角吓了一跳，纠结了半晌要不要出去, 最终还是偷偷跑回卧室，扑倒在床上, 抱着枕头装睡着。 　　岑钺怔了一下，也没管她, 被小猫咪围观了的主人, 通常都是搞不懂小猫咪脑袋里在想什么的。 　　岑钺嘴角噙着笑意出门，等到关门声响起，古绫才在枕头上蹭了两下, 磨磨蹭蹭地爬下床，赤着脚走到玄关，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门。 　　自从有了跟周今书的那段对话之后，古绫就忍不住地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隐隐有种感觉，好像没来由的莫名的雀跃，但是如果仔仔细细去对照周今书说的话，又觉得不太对得上。 　　古绫难得地茫然了，好在徐博士要她帮着包饺子，古绫才总算找到活干，把这不停在脑海里盘旋的念头暂时赶走。 　　中午就吃饺子，古绫刚考完试，正放月假，徐博士让古绫给岑钺送饺子过去，古绫愣了一下，才“哦”的一声，上前抱起饭盒。 　　古绫到的时候，岑钺他们正是很忙的时候。 　　来来往往的人穿梭着，手里抱着文件，古绫因为直接上了岑钺的办公楼层，能听到岑钺打开的办公室门里传来低低的汇报声。 　　“岑总，刚刚开会说的这个议题还有点麻烦……” 　　古绫抬起腕表看了看，已经快要中午一点了。 　　难怪徐爷爷要叮嘱她来送饭，经常这样，岑钺的胃会饿坏的。 　　古绫忍着，又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里面那个人走了出来，她刚抱着饭盒站起来，又看到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女人打算走进去。 　　“等等。”古绫伸手拦在门口，把那个人拦在门外，一本正经地说，“等会儿再说，岑钺该吃饭了。” 　　那女人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里面，征询岑钺的意见，结果就见平时冷着脸难以接近的老板，正放松了肩膀，一脸笑意，双手撑在下巴底下，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她身前的小姑娘身上。 　　古绫也回头，隔着一间偌大的办公室和他对视着，深黑的眉目，年轻俊朗到出挑的气质，古绫讷讷地心想着，岑钺这样子，就是值得很多人喜欢呀。 　　想起岑总家的这个宝贝小姑娘在公司的“威名”，女人退了一步：“……好，好的。岑总，我也先去吃饭了。” 　　岑钺微微颔首。 　　他并不是苛刻的上司，平时也是按照正常时间上下班的，只不过今天的事情有些紧急，他在办公室批文件，拖着没去吃饭，下属们也是自发地加班，想着趁着老板在，把事情早些解决。 　　古绫抱着饭盒关上门，在岑钺面前打开，饺子热腾腾的香气就扑在脸上，岑钺挑了挑眉。 　　“今天做了饺子？” 　　古绫点点头，十分自豪地说：“我也一起包了，包了可多呢。” 　　岑钺忍笑，低头认真地打量起饭盒里的饺子，找出其中一个，指着对古绫说：“这个是绫绫包的吧。” 　　古绫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么多饺子，又没写名字，她哪里分得清楚哪个是哪个，点点头说：“可能是吧，你怎么认得？” 　　岑钺“唔”了一声，说：“这个特别丑些。” 　　古绫心想，他有人喜欢才怪吧。 　　岑钺打开饭盒，叫古绫一起吃，古绫摇摇头说：“我带了我自己的一份出门……不过有点饿，在车上就吃掉啦。” 　　古绫说着，还给岑钺展示了一下另一个吃空的粉红色的饭盒。 　　没有陪他一起吃饭，岑钺也没恼，看着古绫肩膀一抖一抖，低着头拆筷子，是在忍笑。 　　若是平时，古绫看他这样笑，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发现自己能惹笑岑钺，那对她来说也就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但今天，古绫模模糊糊知道岑钺是因为她说自己饿了、吃光了饺子觉得好笑，一股羞恼忽然涌上来，古绫抿了抿嘴，有些不高兴地走到一旁。 　　难道岑钺觉得她很贪吃吗？她才没有，只是有点饿了而已。 　　她头一次在岑钺面前掩饰自己，拿起一本书在沙发上随便翻着，阳光从透明的大片玻璃外照进来，如同神圣的光晕，柔和了少女的眉眼，岑钺并没有看出来她在生气。 　　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心里像在做计算题一样，来来回回地想着，我见到岑钺高兴，或许是喜欢他的，但是我听他说话，就不高兴，或许只是对家人的喜欢吧。 　　岑钺今天确实很忙，只有吃午饭的时候，跟古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吃完之后又立刻投入了工作。 　　古绫本来应该走的，她收了饭盒，看了眼岑钺的侧脸，忽然又不想那么快走了。 　　反正放月假呢，她回去也是无聊，干嘛非要回去呢，就留下来看岑钺工作。 　　岑钺也没干涉她，权当自己办公室里进了一只猫，在她绕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眼睛却还看着桌面的文件呢，也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古绫看着岑钺摊了一桌子的计划图，看他时不时在文件上勾画两笔，时不时又转到电脑上利落地敲打几下，全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不由得感觉到一种神秘的魅力。 　　不知不觉，岑钺似乎把今天的工作基本处理完了，古绫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是下班的时候。刚想出声叫岑钺回家吃饭，外面就走进来一个人，正好是中午那位被古绫拦在外面的女下属：“岑总，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出发？去哪儿？ 　　岑钺拿起大衣披上，古绫忍不住转头一直看着他的动作，问：“下班了，不回家吗。” 　　岑钺这才转头看她，像对小孩似的在古绫脑袋上按了一下：“今天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 　　青年深黑的眼眸形状有些狭长，里面惯有的神色是带着几分冷漠和疏离的，让人觉得很不好接近，他懒洋洋地跟古绫说话，似乎跟她告别是一件理所应当、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以前也有不回家吃饭的时候，古绫哦了一声，知道这很正常，但还是有些莫名的不高兴。 　　岑钺关了灯，看古绫还没有出门的意思，就说：“绫绫，发什么呆？已经不早了，我请司机送你回家。” 　　他要去哪里，古绫都不知道，他还叫司机送她，古绫心底的不高兴忽然翻倍，说了一句不用，拿着饭盒就自己下楼，跑到了公交站。 　　这辆车很空，古绫自己坐在空座位上，看着窗外，气呼呼地想，自己下午就该回家的，真是白等他了。 　　但是想想，其实岑钺根本就没有叫她等过自己，就是她在自作主张而已，就像岑钺也从来没有说过今晚会回家吃饭一样，她为此生气真是好没有道理。 　　可是，再怎么没有道理，古绫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岑钺就在做着她看不懂的工作，还要跟她不认识的女人出去吃饭。 　　古绫紧紧抱着怀里的饭盒，手背上一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流了几点眼泪，更加莫名其妙了！ 　　旁边伸过来一张纸巾，古绫吓一跳，这才发现原本空着的邻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看起来也是上班族，正偏头看着她。 　　他状似怜惜说：“小妹妹，你这么漂亮，怎么还这么伤心，拿纸擦擦吧。” 　　古绫正想应话，脖子上的铁片项链却是一烫，今天一直沉默的周今书忽然说话了：“绫绫，我的系统修好了，我得出去了，你等等啊，我会来找你的。” 　　古绫一惊，忙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震惊地攥住自己的项链，根本没有心思注意旁边的男人说了什么。 　　今书姐姐终于要恢复了？古绫再跟她对话，就一点回音也没有了，看来周今书今天一直沉默，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看了眼窗外，差不多到站了，就匆匆忙忙地站起来，跟旁边正期待地看着她的男人说：“让一让。” 　　男人：“……” 　　古绫才没管对方有多无语，在门口等着，一到站就飞快下了车。 　　冲进家门，古绫把餐盒甩在桌上，就关上自己的卧室门，把铁片项链解下来，仔仔细细地看，小声呼唤着，不过，都没有任何回应，那项链似乎真的成了一件普通的死物。 　　古绫一晚上，都琢磨着那个项链，周今书毕竟贴身陪伴了她好几年，这一下忽然不见了，古绫很不习惯。 　　虽然周今书说了，会来找她，但古绫心里还是惴惴的，再说了，下午从岑钺那里回来之后，她心里本就很乱，想找另一件事分分心神，于是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今书的身上。 　　岑钺也没有回来得很晚，八点多的时候，他也到家了，身上难免沾了烟酒气。岑钺把大衣脱下来放在脏衣篓里，走到古绫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半晌只等到小姑娘一句“哦”，心不在焉的样子。 　　岑钺看着眼前的卧室门，古绫不主动来开，他是不能进去的，岑钺垂眸静静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只能提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拖的时间长，其实不是我想三天更一次，是因为目前情感转折的阶段，有些内容我做大纲时没有设定好，当时没发现问题，写到这里来了，才发现问题很大，我每天都不敢写，怕你们看着觉得好奇怪。 　　现在我已经设定好了，我决定重新做人，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真的很抱歉，这章和上一章的评论都送小红包~ 第63章 　　昨天包的饺子没有吃完, 第二天的早餐依然是煮饺子吃。 　　岑钺穿着一身家居服，单手插在口袋里走出来，一手揉摁着脖颈, 扭动两下, 修长的脖颈发出喀喀的响声。 　　“唔……”岑钺像是伸懒腰一般浅浅呻.吟了一声，坐到桌边, 拿起筷子正要开口，对面的少女忽然站了起来。 　　古绫拉开椅子, 把勺子放下, 低声说：“我吃饱了。”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开。 　　她碗里的食物确实吃完了没错, 但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着急？ 　　岑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几秒种后，收敛了所有的表情。 　　徐博士夹着一个饺子蘸醋, 一边和他闲聊：“怎么？昨晚没睡好啊？” 　　岑钺没应，视线依旧放在之前那个方向没收回来。 　　徐博士道：“绫绫丫头怎么今天没想着给你捏捏, 平时她可是最殷勤的。” 　　岑钺眼睫耷拉下来，在脸颊上方落下一片阴影, 他放在桌上的右手松了筷子, 缓缓握紧，手背面的骨节经络鼓动了一瞬：“最近绫绫，有些躲着我。” 　　“啊？”徐博士也愣了。 　　岑钺抿紧唇。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上一次古绫躲着他, 是因为他跟她距离太近。从那之后，岑钺就永远克制地保持着距离，绝对不侵犯至让古绫觉得不适的界限。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他右手微微握成拳, 低声呢喃：“绫绫怎么了？” 　　他可以改，但他得先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而不是现在这种空洞的茫然，仿佛随时就会被古绫给丢下。 　　这种情绪很极端，在外人看来，也很荒谬，但是却伴随了岑钺很多年，是根植在他心脏深处的。 　　如果说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童年阴影”，像是逆鳞一样，顽固地守在心脏的角落，让那一处地方永远潮湿，永远长不大，永远恐惧，那么，岑钺的恐惧，就是被古绫抛下。 　　这种恐惧，是古绫不论陪他多少年，都无法消弭的，反而，古绫在他身旁待得越久，对他来说越重要，这份恐惧会更加深重。 　　岑钺凝眉，垂目看着桌面，眼神空洞得似乎又在透着桌面看向别的地方，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即便他是徐博士看着长大的，在这种时候，徐博士也有些打怵。 　　他才不会去招惹这时候的岑钺，自顾自地端起碗，小声偷偷念叨：“爷爷不知道，爷爷吃水饺。” 　　- 　　古绫匆匆忙忙换好衣服出门。 　　周今书说会来找她，古绫也不知道周今书要怎么才能找到她。 　　想来想去，古绫决定去昨天最后跟周今书有联络的地方等等看。 　　她一个人站在路边，也很无聊，转头看了看，走进一家奶茶店。 　　古绫小时候就很喜欢吃甜的，后来知道了世界上有奶茶这种东西，更是不得了，简直成了她的人间宝藏，快乐源泉。 　　天气有些凉了，古绫端着一杯热奶茶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边吸溜吸管，一边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敲敲。 　　奶茶店里放着愉悦悠扬的音乐，气氛很轻松，古绫心里却总有个地方沉沉的。 　　她搅动了下吸管，无声叹了口气，在店内的轻音乐播放到最动听的高潮时，旁边的空位忽然坐下了一个人。 　　古绫转头看过去，白皙的手臂，微胖的嘟嘟的脸蛋，笑起来很灵动的双眼，看上去，像是附近哪个大学的女生。 　　古绫愣了下，和那个笑着朝她招手的女生对视了良久，缓缓地眨了下眼：“今书姐……” 　　“对！是我呀宝贝！”果然，专属于周今书的清脆笑声响起来，两个女孩子在奶茶店里又搂又抱，高兴得直蹦跶。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古绫小声对周今书说：“今书姐，你那个系统好吓人啊，动不动就失踪的，到底怎么回事。” 　　“哎，别提了，一失足成万古恨，要是早知道……嘶，不说了，等会儿又被扣分。” 　　两个人笑闹着聊了好一会儿，毕竟都不是寻常人，很快就适应了现在这个场面，没过多久又变得像之前一样亲。 　　一边聊着，古绫一边忍不住地去摁手机，把屏幕摁亮了，扫一眼，又什么都没干的收回来，连面容解锁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嗡嗡震两下，几次过后，再按亮就显示要密码解锁了。 　　周今书也点了奶茶抱着喝，扫了古绫一眼又一眼，忍不住说：“绫绫啊，我就这么几天没看着你，你真谈恋爱了？” 　　古绫吓了一跳，往后一闪，瞪大眼睛看着周今书说：“没有啊。” 　　“那你在等谁的消息，看手机这么频繁啊。”周今书老神在在地说，“哎，该不会是那个叫做刘孟的小男生跟你告白之后，你心动了吧？” 　　周今书捂着嘴偷笑，少年人的感情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始于“对方好像喜欢我”。 　　古绫眼睛瞪得更大了，连连摇头，满脸都是拒绝：“没有啊，怎么可能！” 　　“真不是啊？”周今书疑惑，“那你到底是在等谁的消息？” 　　古绫摩挲着手机屏幕，想说自己没有刻意在等谁，可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不停地开屏幕。 　　今天上午到现在，岑钺还一条消息也没发给她。 　　古绫想到昨天的事，趴在桌上，半张脸藏在手臂里。 　　昨天岑钺敲门的时候，她是故意不跟岑钺说话的。 　　结果现在，等不到岑钺的消息，她自己这么焦躁。 　　古绫叹了一口气，对周今书摇摇头：“没什么，今天休息，我们去玩吧！” 　　古绫早就想和周今书一起逛街了，有个姐姐妹妹一起出门玩的感觉真好。 　　附近就有商场，两人漫无目的地瞎逛，也买了一堆东西，走到一半的时候，古绫似乎听到什么响动，回头，却又找不到人。 　　“怎么了？”周今书问。 　　“啊，我就觉得有人好像在跟着我们，怪怪的。” 　　古绫分明听到声音跟在后面，却又看不到人。 　　“没看到啊，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古绫摇摇头，挽着周今书的手臂更紧了一些。 　　“没事，前面有好多娃娃机，我们去试试吧！” 　　从娃娃机旁边离开，已经又过了好一会儿，走着走着，古绫又听到那个声音，猛地停下来，回头看去。 　　这一次，周今书也听到动静了。 　　“真的有人在跟着我们。是谁？绫绫，要不要先报警？” 　　这一幕有些眼熟，就在上一次，古绫为了迎接周今书回来，给她买礼物的时候，她就这样被那个肇事司机尾随。 　　过往的记忆如阴影一般漫上心头，古绫抿了抿唇，牵着周今书的手紧了紧，转过身，低声说：“再往前走走，不要回头看，3、2......” 　　没数到一，古绫突然扭头，身后某个黑影措手不及被她的视线逮住，立刻转身拔腿狂奔。 　　“站住！”古绫这一次绝对不要再放过坏人，没有多想直接追了上去。 　　周今书惊愕过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叫了商场安保，古绫腰细腿长，跑起来像鹿一样轻盈，在这种人流本就比较密集的商场，那人很快无处可躲，在安保来之前就被古绫从背后抓住衣领。 　　安保也很快追上来，摁住了那个人，拧过身来，露出的面容，却让古绫呆了一下。 　　那是一张年轻男孩的面容，对上视线的瞬间，古绫看到他头顶的颜色，是紧张羞囧的深紫色，但没有什么恶意。 　　“啊......”古绫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误会了。 　　但目前的场面已经容不得她再随口解释，商场安保很快把人押到了派出所，让古绫配合去做笔录。 　　周今书被人流分隔在了另一端，她目前的身份又不方便跟上去，只能跟古绫挥了挥手，示意之后联系。 　　在派出所，问清楚之后，很快证实了古绫的猜测。 　　这确实是一个乌龙......那个男生是一个兼职的大学生，本来在楼下发传单，进来商场里坐坐想休息一下，结果看到古绫，还以为她是哪个明星，打算跟着看看清楚，就这样被误认成了尾随的坏人。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唐突，不断跟古绫道歉，反而让古绫有些不好意思。 　　“啊，我......” 　　“绫绫！”急促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岑钺掀开门帘，看了一圈，目光迅速锁定了古绫，大步走过来。 　　古绫慌张地看向一旁的民警，对方摊摊手：“你还未成年，我们通知了紧急联络人。” 　　古绫沮丧地“咕”了一声，低着头靠近岑钺，小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尽管解释清楚，岑钺依旧面色不善地盯了那个男生好一会儿，才办好手续带着古绫离开。 　　古绫手上提着小包包，走在前面，听着身后沉稳的步伐，感觉到青年就跟在自己身后，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她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是办坏事了……污蔑了一个无辜的人。 　　一阵沉默后，古绫正想说话，岑钺忽然开口了。 　　“你大早上就跑出门，被人跟踪，你还直接追上去，差点出事，你知不知道别人会着急？” 　　她长大之后，岑钺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严厉的口气跟她说话了。 　　古绫一阵羞窘，化作委屈涌了出来，定住步子，小声反驳地说：“你着急吗？要不是你以为出了事，你都不会找我。” 　　这句话说出口，她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简直是在无理取闹，让人讨厌。 　　古绫紧紧地咬了下唇，低着头也没看路，扭头就走，忽然手腕被岑钺拉住，一个用力，她整个人就转了一圈，撞进岑钺的怀里。 第64章 　　“有车。” 　　古绫还没反应过来, 耳边响起岑钺低沉的声音。 　　手下的触感坚实有力，蓬勃的心跳声稳固得让人觉得莫名可靠，青年身上好闻的气息环绕在身周。 　　古绫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回过神来, 耳边便是岑钺简洁的说明。 　　“啊……”古绫明白过来，嗫嚅着退了一步。 　　原来只是因为有车经过。 　　她在想什么呢。 　　古绫低着头, 好半晌没说话。 　　两人安静着，最后是岑钺先开的口。 　　“抱歉, 我不应该那么凶。”岑钺道歉的语气很诚恳。 　　古绫拧了拧手指：“没关系。” 　　岑钺神情一松, 正要说话，古绫又继续说：“反正你下次还会。” 　　岑钺：“……” 　　“咳, 那什么，你要买的东西买完了？” 　　古绫看了眼手提袋，想起了周今书的事，猛地转头, 跟岑钺说：“买完了，其实我……” 　　她后一句声音有些小, 岑钺没听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嗯, 时间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 　　古绫闻言，十分敏感地皱眉问：“你呢？” 　　“我中午约了工作上的事。” 　　古绫抿抿唇，耷拉下来的眼尾泄露了一丝不高兴的情绪。 　　岑钺屏息, 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古绫的情绪，研究着是什么事情让她不高兴。当岑钺察觉到古绫的情绪变换时，岑钺立刻改变了自己刚刚说出口的上一句话：“不，我的意思是, 我中午没什么事。” 　　古绫狐疑：“工作上的事也是没什么事吗？” 　　岑钺可是一直都很有事业心的。 　　岑钺难得地噎了一会儿。 　　古绫深吸一口气，把刚刚的话说完了：“其实我有话要对你说，是很重要的事。” 　　岑钺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那好，你和我一起去吃饭吧，吃完路上说。” 　　诶？跟岑钺一起去和工作上的人吃饭吗？ 　　古绫还在蒙圈着，就被极有行动力的岑钺带到了餐厅。 　　对面坐着的人先到了，已经把茶水上好，见到岑钺进来，站起来朝他微微点头行礼。 　　古绫知道自己对岑钺的工作一窍不通，全程低着头，捧着茶杯不说话。 　　菜还没上齐，正是适合闲聊的时候，那两人把话题找了个遍，最后转到了古绫身上来。 　　“哎呀，我们岑总真是年轻有为，女朋友也好年轻漂亮啊。” 　　古绫正拿着筷子夹豆子，闻言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到地上。 　　她惊愕抬头，整张脸都红了，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女、女朋友？不，我不是……” 　　“啊？原来是误会吗，真是不好意思。”那两个人连连道歉，摸了摸脑袋，看着古绫手腕上和岑钺手腕上配套款式的名贵手表，一头雾水。 　　岑钺的反应倒是很寻常，并没把这两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伸手把古绫面前的餐盘拖出来一些，帮她把碗摆好：“再往里靠一点就要把碗摔了。” 　　“哦。”古绫老老实实地任他弄着，两人自然而然、旁若无人的模样，让对面的两个男人有些目瞪口呆。 　　岑钺把古绫照顾好了，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才转头淡淡地看向自己这次的生意伙伴：“她还小呢，我们说正事。” 　　那两人当然是连连点头，笑着应好，跟岑钺聊起公事来，把这一篇翻了过去。 　　吃过饭后，几个人的谈兴也打开了，那两人年纪都比岑钺大，不住地劝他说：“岑总啊，你现在真的是很成功的，事业上，年轻有为啊！不过啊，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切记切记！你看我现在，工作虽然忙，但是多找找时间，陪陪家人，陪老婆逛逛街，给孩子送送饭，日子才叫舒心！” 　　岑钺浅浅地笑了下，给对方满满倒了一杯清酒，以表尊重：“是，您说得没错。” 　　见他赞同自己，那人更高兴了，真挚道：“岑总啊，我呢，仗着年纪虚长你两岁，叫你一声老弟吧，你现在正是风华正茂，再好也没有的时候，抓紧找个女孩儿，谈谈恋爱！感情呢是要磨合的嘛，磨合还要时间的，不要虚度光阴！” 　　古绫吸豆奶的动作一顿，看向对面那人，又看向岑钺。 　　岑钺现在，已经是需要找女朋友的年纪了。所以他在外面，经常有人这样劝他吗？ 　　古绫忽然觉得一阵不是滋味，手里的豆奶也不香了。 　　果然，岑钺在外面很容易遇到危险啊。 　　总有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对他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那，岑钺自己的想法是什么？他好像很赞同他们的说法……古绫偷偷地抬起眼，瞥一眼岑钺，收回来，又瞥一眼。 　　岑钺的情绪通常很稳定，头顶一片透明，看不出什么强烈的情绪，古绫根本无从判断。 　　岑钺放下酒瓶，淡淡地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其他人打消了继续劝说的念头：“谢谢，其实我现在只是实践一下自己的能力，过个一两年，还是要回去念书的，所以，暂时没有其它打算。” 　　“哦，原来如此。” 　　有了岑钺这话，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当做没劝过，继续跟他碰杯喝酒。 　　回去的路上，岑钺找了代驾，跟古绫一起坐在后座，两条长腿支着，就占满了后座原本宽阔的空间，他单手解开衬衫的一颗纽扣，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古绫：“宝宝，你要跟我说什么？” 　　宝宝……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称呼！ 　　古绫脸热，一咬牙，低声抱怨说：“不要这样叫我。” 　　好像还是小孩子一样。 　　岑钺喝了两瓶多，对他的酒量而言不足以醉，但好像有点微醺的状态，看着某个虚空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扯唇清浅地笑了下，又呢喃了句：“宝宝。” 　　“……”古绫心想，不跟醉鬼计较。 　　似乎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说话，岑钺挑了挑眉，手指在后座上移动了几下，攀到古绫的手指上，把她的手背包住，又问了一遍：“要说什么？” 　　古绫小声地说：“是跟今书姐姐有关的事。” 　　“嗯？”岑钺没听清楚，修长浓冶的眉心微微拧起，直起身子靠向她，几乎要把耳朵都蹭在了古绫唇边。 　　古绫一阵屏息，看了眼驾驶座上的代驾，最终放弃地把他的脑袋推开：“算了，回去再说。” 　　她总不能当着陌生人的面，当场讲一个大变活人的故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晚安！ 第65章 　　岑钺和古绫进门的时候, 脸上挂着笑意。 　　徐博士稀奇地多看了几眼，这人出门时还不高兴呢，回家来又乐呵呵的了。 　　徐博士问道：“怎么了？什么好事。” 　　岑钺噙着笑说：“绫绫快十八岁了, 不让人叫宝宝了。” 　　“哎呀。”徐博士也想起来了, 按照古绫的身份证出生日期，她再过不久就得过十八岁生日了。 　　岑钺果然完全没有醉, 只是看着古绫就想笑而已。他跟徐博士又商量了一会儿怎么办古绫的成人礼生日，古绫也想发表意见。 　　徐博士说：“小寿星是主人公, 当然有决定权了。” 　　岑钺两条长腿交叠着, 手松松地搭在膝盖上，惬意地半眯着的眼睛瞥了她一眼, 就收回来，懒洋洋地说：“嗯，那就请你拿主意吧。” 　　古绫一呆，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想要什么。 　　她早就习惯岑钺给她安排好一切了。 　　尽管岑钺说的话和语气都很正常, 但古绫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岑钺这样说一定是故意嘲讽她的，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古绫走过去拽他：“你跟我过来。” 　　岑钺漂亮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看向徐博士，一脸的无辜表情, 好像要求助似的, 可是徐博士只是笑笑，还朝他摆手：“去吧，祝你好运。” 　　岑钺一边笑着一边被古绫拖进了书房, 懒洋洋地抱怨说：“啊，博士一点也不帮我。” 　　他这么说，好像真的很弱小可怜，古绫就挠挠头, 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欺负他了。 　　古绫就放开手，望着他说：“有正事跟你说的。你看这条项链。” 　　她把那个铁片项链拿给岑钺看，岑钺知道，中间拴着的铁片就是所谓的芯片，周今书的意识寄存在里面。 　　古绫说：“现在今书姐姐不在这儿了。今天我在奶茶店见到她，真的是个大姐姐的模样。” 　　岑钺托腮听了一会儿，感叹了一句神奇，也就没有其它反响了。 　　古绫奇怪地看他一眼：“就这？你不觉得很兴奋吗？” 　　“兴奋什么。”岑钺握住她的手腕，把那个项链摘下来，扔到一边桌上，“她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古绫一噎，嘟囔道：“今书姐姐也是家人。” 　　岑钺眼神深了深。 　　小姑娘心里的重要位置还真是越来越多，不管哪里冒出来的人都能是她的家人了？ 　　岑钺不爽地扯了扯袖扣，把那精致的玳瑁纽扣解开。 　　古绫自以为自己揣着大招，结果没想到，岑钺的反响这么平淡，她嘟着嘴，感觉很无趣。 　　岑钺忽然出声问她：“你昨天不怎么说话，是因为这件事？” 　　其实不是。古绫抿了抿嘴，但是却“嗯”了一声。 　　岑钺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对他生气，那就好。但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两个人想着各自的心事，沉默了一会儿，古绫说：“好吧，你休息吧，刚喝了酒，估计有点难受吧。” 　　古绫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这样说话，真是温柔体贴，实在是非常懂事的宝贝，很值得夸奖一下！ 　　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心态不对，要什么夸奖，难道她还是小孩子吗。=初~雪~独~家~整~理= 　　古绫清咳两声，假装自己不在意，然后模仿着电视剧里看到的表情，十分温柔小意地给岑钺带上门，出去了。 　　古绫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出门之后，却对上徐博士惊讶的目光。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古绫正想说话，身后的门就被拉开，岑钺一脸“委屈”地站在那里，跟徐博士告状说：“她把我关在里面。” 　　徐博士也是很震惊地看着古绫，脸上都写着：你居然关人小黑屋。 　　古绫：“……” 　　徐博士好像把她想得很厉害呢。 　　她有欺负岑钺吗？古绫自己都糊涂了。 　　周今书重新跟古绫联系上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几天。原来她的系统为了让她适应这里的生活，给她创造了一个新的身份。 　　古绫若有所思，原来自己跟周今书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她当初为了办身份证，徐博士和岑钺替她跑了不少手续，可是周今书却能直接融入这个世界，就像一滴水融入河流那么自然。 　　古绫隐隐感觉到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来。她跟周今书说了自己已经把她的事情告诉了岑钺，还说了明天就是她的生日，邀请周今书来玩。 　　她过生日那天，刚好是周末，上午只要自习，下午放假。古绫干脆请了半天假，去游乐园玩。 　　这个游乐园是岑钺认识的一个朋友新开的，今天还只是试营业，本来客人就不多，古绫又拿着vip卡，玩得十分畅快。 　　她和周今书手挽着手，亲亲密密地说：“今书姐姐，我们先在这边玩哦，中午岑钺做饭！你尝尝呀。” 　　周今书嗯嗯地点头，心里其实受惊不小，大反派做的饭，她区区一个穿书人士，真的可以吃吗。 　　被这个系统磋磨了几年，周今书的愿望早已经变得很小，心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自以为能够怼天怼地，到现在认清形势，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很怂很怂的穿书者。 　　古绫头上戴着十分可爱的红色发箍，蹦蹦跳跳地走进一个园区，跟那里的工作人员换票。 　　那个工作人员是个女生，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好奇地看着古绫。 　　她是在这里打工的，今天游乐园人很少，其中最耀眼的就是古绫了。 　　古绫把身份证和筹码递给她，眨巴眨巴眼睛等着她为自己换票，那个女生接过之后，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啊”的一声。 　　“今天……” 　　古绫也跟着看了一眼身份证上的日期，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今天是我的生日！祝你开心哦！” 　　古绫对今天遇到的几乎每一个人都说了这句话。 　　那个女生点点头，笑了下，换好票递给了古绫。 　　古绫转身之后，走出几步，听见身后传来那个女生低低的声音。 　　“都是今天生日……果然是不一样的十八岁。” 　　古绫心里一个咯噔，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女生留着中长发，直直地垂到肩膀，她很瘦，下巴像一只打湿的猫儿一样瘦弱，穿着游乐园固定的红色马甲工作服站在那儿，眼神有些落寞。 　　古绫抿抿唇，闭上眼睛。 　　有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从那个女生身上传来。 　　那声音像是海鸥鸣叫，又像是海浪翻滚，是不明来源的语言，表达的意思却清晰地印在古绫的脑海里。 　　“救救我……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 第66章 　　古绫若有所思地回到之前的位置, 咬了咬唇，对周今书说：“今书姐姐，这个飞车你自己玩好吗？” 　　周今书打量她：“怎么？你不舒服啊？” 　　古绫捂了捂肚子, 点点头说：“嗯, 好像有点。今书姐姐，你先去吧, 我就在底下等你。” 　　这个项目确实有点吓人，周今书没多想, 只以为是古绫害怕了, 于是朝她暧昧地笑了笑，自己乐颠颠地去玩了。 　　古绫目送她走开, 转头去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是管理处，可以看到所有工作人员的基本资料。 　　她一排排看过去，最终锁定在一张年轻的照片上, 正是出票口的那个女生。资料上写着这个女生的姓名和生日，吴彤, 她的生日正是今天。 　　不一样的十八岁……难道是指同样过生日的今天，古绫是来游乐场游玩的人, 而吴彤却要打工？ 　　古绫微微皱着眉, 如果只是这点烦恼，应该不至于让吴彤的灵魂都发出求救声才对。 　　从游乐园回到家，刚进玄关, 就闻到一阵扑鼻香气，周今书馋猫一样深吸了几口，激动地说：“这也太香了，是什么？” 　　古绫耸了耸鼻尖, 十分有经验地说：“是蒸排骨，岑钺做这个很厉害的！” 　　周今书咽了咽口水，她到现在的心理状态还没适应过来，还没准备好要吃大反派做的午餐。 　　古绫先是跟徐博士介绍了一下：“爷爷，这是我之前认识的大姐姐，她就在A市上大学，我请她来做客。” 　　周今书的样貌就是她原本世界的样貌，圆乎乎的脸很是喜人，如果要给样貌评分，她就是个七分的样子，徐博士每天对着古绫和岑钺这两张不接地气的脸，乍然看见周今书虽然清秀好看，但也只是普通人范畴的脸，顿时觉得十分亲切，很热情地拿水果出来招待她吃。 　　古绫朝周今书眨眨眼：“今书姐姐，我爷爷很喜欢你哦，他平时对别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脸色。” 　　徐博士用力地咳了咳，示意古绫不要在客人面前揭老底。周今书捧着茶杯傻兮兮地笑着，心想徐博士其实不用掩饰了，她之前寄居在芯片里的时候看这老头发飙也看了不少。 　　正说着，岑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身高腿长，身前系着一条围裙，双手各端着一个菜盘，小臂突出了漂亮的肌肉弧度，眸色冷淡，微微垂下眼看向周今书。 　　周今书倒吸一口气，忍不住掐紧了古绫的衣袖，悄悄对她感叹道：“帅哥就是帅哥，就站在那儿呼吸我都愿意付费观看！” 　　古绫抿抿唇，对岑钺说：“这是今书姐……” 　　“我知道。”岑钺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把手里的餐盘哒哒两声放在桌上，淡淡打断，“你之前介绍过。” 　　“噢哟，原来是小钺也认识的朋友啊。”徐博士笑呵呵地站起来，拍了拍岑钺的肩膀，按着他坐下，“那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厨房的事我来忙吧。” 　　岑钺蹙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余光瞥了眼徐博士走进厨房的背影，没说话。 　　周今书从岑钺出现之后就有点怂兮兮的，此时看着岑钺的脸色，小心地说：“怎么了？我我我不该坐这儿吗？” 　　岑钺放下茶杯：“没事。” 　　没事你脸色这么冷？ 　　周今书抖了抖。 　　古绫也感觉气氛不对，拉了拉岑钺的衣袖。 　　岑钺看了古绫一眼，扭开头似乎憋了会儿气，然后再转过来，对着周今书扯开一个和善的微笑。 　　周今书：“……”够了够了，真的够和善了！ 　　古绫满意地坐回去，岑钺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徐博士只是端出来，所以也很快。 　　几个人坐上桌吃饭，聊了起来，徐博士不断地问着周今书是在哪里上学、跟岑钺是怎么认识的之类的，岑钺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徐博士：“博士，是不是问题太多了点。” 　　周今书也是假笑得脸都僵了，她的身份都是系统设定的，根本没有什么认同感，徐博士问一个问题她要想好久，多来几次就很容易露馅的！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岑钺叹了口气，捏捏眉心。 　　“在外面见面就可以了，又误会了……” 　　“误会？误会什么？”古绫探头看着他。 　　岑钺仰着头，喉结滚动了两下，直起身子说：“误会我跟她在谈恋爱。徐博士最近也开始着急了……真是不让人清静。” 　　岑钺烦恼地嘟囔了两句，起身收碗去清洗。 　　古绫在原地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周今书猛一阵咳嗽，拍着自己的胸口，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我跟大反……岑钺？！”周今书扒拉着古绫的胳膊失声问，用力摇头。 　　古绫被她晃悠着，思维都有些转不过来。误会我跟她在谈恋爱。这句话像是自带回声效果一般在古绫脑袋里回响着，明明只不过是岑钺随口的一句抱怨而已。 　　古绫想起了之前跟岑钺一起吃饭的那两个人说的话，还有徐博士的种种反应。 　　原来在别人眼中，岑钺身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在他们看来，岑钺的身边是空空荡荡的，他应该在这个年纪，和某个人在一起，所有人都在帮他搜寻着这样的对象，像是压力一般，罩在岑钺的身上。 　　可是，古绫的想法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古绫想象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想象不出岑钺身边站着别人的样子，或者说，她从没想过要把岑钺身边的位置空出来给任何人。 　　原来我对岑钺有独占欲啊。 　　古绫安静地坐在原地，美丽得有几分圣洁的脸庞即便只是在发呆，也让人感觉气质独特，似乎在思考什么庞大的命题。 　　她明白了。她真的是喜欢岑钺的，那种喜欢。 　　周今书说的没错，喜欢是愉悦，分享，和惦念。但是同时，喜欢也是执念，想拥有，和贯穿生命的决心。 　　而她对岑钺，早已经同时有了这两种情绪，只是如细雨润于日常生活的土壤之中，她没能早些发现。 　　古绫深吸一口气。 　　好的，现在她明白了。那么，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以后应该怎么做呢？ 　　古绫抬头，对上周今书的视线。她以前，有什么心事，都会跟周今书说，但是这份感情，却下意识地珍重百倍，没有去问周今书，而是想要自己找到答案。 　　她缩起双腿，把自己陷进沙发里，捧起手机，摆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度。 　　在搜索框里输入：我发现我喜欢上一个人，该怎么做？ 　　很快跳出了热门回答，排在第一的是四个大字—— 　　赶！紧！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 第67章 　　告白, 宜从急，从速。 　　古绫在脑海里模拟演练了一下，结果都不是很满意。 　　好像自己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还不够！古绫想了想, 决定去人多的地方问一问。 　　她去微博上发了个帖子, 等了十分钟，无人问津, 阅读量为5，可能还是她自己刷出来的。 　　古绫又去搜索了一个超话, 名叫“婚恋天地”, 听起来好像是专门处理这类问题的地方，古绫点点头, 很有信心地又把之前帖子里的问题重新po了一次，这次倒是评论很多。 　　不过，画风都是这样的—— 　　“你是女的吗？多大年纪啊？长相怎样、在哪里工作、之前交过几个男朋友啊？” 　　“爆照爆照，无图无真相。” 　　“哟, 又有小美眉的自荐帖？【色】【色】” 　　古绫：“……” 　　她默默删了贴，顺便关了陌生人私信, 退出微博。 　　或许是年龄层不对，她应该去差不多年纪的人群中求助！ 　　古绫想了想, 打开手机上的游戏软件, 登录账号组队，跟队伍里的另外四个人迅速打招呼。 　　“你们好！” 　　零零散散有了回应：“交个朋友o(*￣▽￣*)ブ” 　　“我帮你们抢。” 　　“我打野，信我, 带飞。” 　　古绫再接再厉，继续打字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就是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想跟他告白, 请问我该怎么做？” 　　刚刚还热闹的队伍里顿时一片寂静。 　　剩最后十秒的时候，有个人带着一长串省略号发了一句：“此题超纲。” 　　古绫这把拿了射手，用超神战绩拿了胜方mvp之后，重新开了一把。 　　切进队伍，古绫招呼道：“嗨，你们好！你们忙吗？” 　　“嗯？有什么事吗？” 　　“哦哦，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怎么告白。” 　　“……果然是七夕快到了吗？玩个游戏都躲不了吃狗粮！” 　　七夕？古绫看到这一句愣了下，赶紧翻了下日历，发现果然几天后就是七夕。 　　古绫双眼一亮，那岂不是告白的最好时机？ 　　古绫陷入沉思，选英雄的时候就慢了一拍，被系统自动锁了一个战士上单。 　　或许是因为这段聊天，游戏开始后有两个队友情绪很大，连线也不去，站在泉水里打字。 　　“哟，看这id又是个妹妹玩家吧，宁到底是来打游戏的还是来交友的啊？” 　　“啧啧啧，最烦这种女玩家，英雄都不选，聊泥马的天呢。” 　　“这是推塔游戏不是恋爱游戏！” 　　古绫看了眼聊天记录，闭嘴没说话。她只是开局之前问了一句而已，进入游戏之后就再也没有聊过别的，反而是那两个队友起码站在泉水聊了五分钟，才姗姗赶去线上。 　　古绫操纵着笨重的上单战士，扛了一波压力之后，又匆匆赶去中路帮忙守线，还顺便照看了一遍自家的野区，结果正费力地A着，法师赶到了，站在塔下又开始打字：“蹭我线干嘛！” 　　古绫抿抿嘴，沉默地回到自己线上，专心发育再也不管他们，最后依旧拿下mvp。 　　刚退出战局，就收到组队邀请，古绫点进去，是上把另外两个局内没打字抱怨的队友。 　　“小姐姐求带！” 　　“求抱大腿。” 　　古绫打字拒绝：“不了，我还有事。” 　　“别介，我们可以回答你那个问题！” 　　古绫退出房间的手顿了一下。 　　“详细说说。” 　　一个小时后，古绫带着一肚子的新知识满意离开。 　　告白贴士第一条，首先要哄得对方开心，成功率才会变高。 　　而如何哄得对方开心，其中又包含许多深刻的道理。 　　第一，可以通过送对方喜欢的礼物。 　　古绫站在客厅里左思右想，想不出来岑钺有什么爱好。 　　他的特长很多，还有许多是可以拿出去参加竞赛的水平，但是他练习这些的时候也是表情淡淡的，没有多开心的样子。 　　岑钺有一边忙碌一边会心地笑起来的时候吗……古绫突然睁大眼睛，她想到了。 　　晚上，岑钺到家，就见古绫笔直地站在门口，对他猛一弯腰，说：“辛苦了！欢迎回家！” 　　岑钺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思考这个架势，自己是不是要配合着鼓掌？ 　　好在古绫很快过来拉住他，把他往沙发上拖：“请坐下，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岑钺依言坐下，脑袋里忽然莫名其妙地闪过一首儿歌。 　　“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辛劳了一天，多么辛苦呀，妈妈妈妈快坐下……” 　　岑钺深吸一口气，猛地甩头，把这个恐怖的联想从脑海中甩出去。 　　“什么礼物？” 　　这又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生日，怎么还准备起了礼物？或许是经验使然，岑钺第一反应就是，古绫又在恶作剧了。 　　古绫捧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嘴里配音道：“噔噔！” 　　竟然还真是礼物。 　　岑钺眼神柔和，含着笑意看了古绫一眼，接过纸盒，拆开蝴蝶结。 　　一件被塑料包装包裹着的、湖绿色的围裙，出现在他眼前。 　　上面的吊牌甚至还没剪掉。 　　岑钺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古绫：“……？” 　　古绫点点头，介绍道：“岑钺，我发现你很喜欢下厨！这件围裙，可以在做饭的时候保护你，可以让你更开心！岑钺，以后也要多多地下厨！” 　　岑钺眉尾抖动了两下。 　　果然他的直觉是正确的，这就是恶作剧！ 　　这小家伙，难道是馋了，故意用围裙暗示他？ 　　岑钺拧了一下古绫的鼻尖，叹息道：“嗯，谢谢绫绫的礼物，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我会把这个礼物好好保管起来的。” 　　来了来了，哄人第二式，甜言蜜语！ 　　古绫憋了一会儿，想出来一句话，双眼发光、饱含感情地说：“家里没有值钱东西，没关系，岑钺你就是家里最珍贵的！” 　　岑钺：“……”倒也没有穷到卖身的程度。 　　古绫如是努力了好几天，结果却发现，岑钺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反而是她自己，每次想到要对岑钺告白，都会心脏怦怦跳动，不寻常的规律，是她之前所有的人生经历中都不曾有过的。 　　而且这种失常的律动，在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变得更明显。 　　每每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去靠近岑钺时，她还会短暂地大脑空白，呼吸急促，做出一些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傻事。 　　古绫敲敲脑袋，很是烦恼，拉过桃桃乌龙大吸一口。 　　跟她一起出来玩的周今书见状，不由得问：“绫绫，你最近怎么了？” 　　古绫“咕嘟”一声松开吸管，恹恹地看了一眼周今书，心累地趴倒在桌上。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今书姐姐，喜欢一个人的话，要怎么做才好啊？” 　　“你是说告白？告白最重要的，是要直接！” 　　古绫猛地直起身子，悟了。 　　原来告白不宜从急从速，而是宜直截了当。 第68章 　　“绫绫, 你作业写完了吗？借我抄一下，拜托拜托！” 　　古绫正躲在书堆后面折纸兔子，手臂被左边的同桌陈婧晃了晃。 　　“不行不行, 作业要自己做。”古绫甩甩手, 立场很坚定。 　　陈婧双手合十，小声可怜地央求道：“别这样嘛, 下节课班副就要检查了，只有十分钟就得下课了, 我好慌啊！” 　　古绫疑惑地扭头：“月假两天半呢, 你干什么去了？” 　　听到这句话，陈婧忽然扭捏了一下, 伸手顺了把自己的马尾，脸色红红的没说话。 　　古绫放下手里的纸，认真地看着她：“怎么了？你生病了？” 　　“不是啦！”女生在古绫手臂上拍了一下，捂着脸说, “哎呀，月假太短了, 我跟正哥约会……不对，就是, 一起出去玩, 就没时间写作业了。” 　　“哦~约会~”古绫意味深长地复述。 　　陈婧偷偷早恋的事情古绫是知道的，跟隔壁班的体育委员。 　　陈婧震惊地看着古绫：“绫绫，你怎么也变坏了！” 　　同学们对于这种八卦都是很好奇的, 一旦嗅到一点苗头就追问个不停，只有古绫心如止水，就算在她面前详细描述接吻的经历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陈婧才敢放心大胆地对古绫说这件事情，结果没想到, 她居然被古绫取笑了？ 　　古绫眨了眨眼睛，从自己折了一堆的纸兔子里挑出好看的一只，涂上粉色的腮红，塞到陈婧的手里。 　　“嗯？这是做什么？” 　　古绫凑过去，讨好地蹭蹭她：“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跟李正告白的呀。” 　　陈婧登时震惊，手里捏着古绫给的纸兔子，脑袋上冒出一阵热气：“绫、绫绫，你问这个干嘛！” 　　古绫托腮，苦闷地说：“我和一个人告白了。” 　　陈婧：“！”随即，她的眼神在班上到处搜索起来，宛如一个探照灯。 　　古绫继续道：“可是他没有答应。” 　　陈婧又倒吸一口气，不断逡巡的目光却是停了下来。 　　不可能是班上的同学了……虽然是在瞒着古绫的情况下进行的，但是很多人都知道，班上的男生早就偷摸举行过投票，票选第一名可爱的女生，古绫是压倒性地夺冠。 　　因此，当古绫说她对人告白了，对方还没答应，陈婧马上就知道，一定不是班上的男生。 　　陈婧是个文静的姑娘，此时心里也犹如猫抓一般，八卦的心情几乎无法遏制。 　　但是，抬头看一眼教室里挂着的钟，还差五分钟就要下课了……陈婧一咬牙，夺过古绫的作业本：“绫绫，借我一下！等下课我一定倾囊相授！” 　　古绫闻言，想要阻止的动作一顿，眼睛滴溜溜的。 　　等到下课，陈婧拉着古绫一阵风似的跑到教学楼的背后，靠近花园的地方，悄声地问：“绫绫，你是跟谁告白了呀？” 　　古绫心里浮现出岑钺的样子，忍不住低了低头，碾着脚尖没说话。 　　看来这是真的喜欢上了呀。陈婧一看古绫这反应，心里就感叹了一声。 　　她原本还以为古绫懵懵懂懂的，指不定又是闹出来了什么乌龙，可现在看来，古绫确实是开窍了。 　　陈婧到底还是关心古绫比八卦的心思多一些，见古绫不肯说，也就顾不得再问，小声地红着脸对古绫说：“我没有告白，是……是正哥追我的。” 　　古绫忽闪着水润的大眼睛看向她，糯糯地说：“羡慕。” 　　她一脸钦羡不已的表情，看得陈婧简直想笑，古绫是班上大部分女生羡慕嫉妒的存在，结果她反倒过来说羡慕自己。 　　原来仙女也有普通人的烦恼，陈婧一时间觉得自己这个乖巧的同桌更加亲切了，搂着她的肩膀说：“你先说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古绫沮丧道：“我已经很努力地告白了，但是他没有理我。” 　　陈婧觉得自己要心梗了，世界上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在古绫身上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尽量不伤害古绫情绪地问：“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呢？是不是哪里让对方不高兴了？” 　　古绫更沮丧了，低着头说：“我送了礼物，说了很多好听话哄他开心，每天陪着他……明明看上去他也很高兴的样子，但还是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陈婧扼腕，一拳头砸在手心里，内心大呼：渣男！享受了绫绫对他好却无动于衷？！ 　　但是，陈婧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更加小心地问：“那你，是怎样对他表达，你喜欢他这件事呢？是当面说的，还是写信？如果是当面说的，他什么反应啊？” 　　这些细节都是很重要的！都是破案的关键证据！ 　　古绫茫然了一瞬间，摇摇头：“我没有说。”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迅速把脸埋进手臂里：“不行，我害羞。” 　　陈婧觉得这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垂耳兔举起手手洗脸。 　　按捺下被萌得不能自已的心情，陈婧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有点过分了。像古绫这种仙女级别的女孩子，就算对男生示好，如果不直说，对方也有可能会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敢太轻举妄动的。 　　陈婧对古绫很有信心，她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谈恋爱的心情，对古绫详细地说：“你这样，首先呢，你要克服自己的紧张，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比如你可以……” 　　古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了。 　　她爬起来，坐到画架前，从在岑钺身旁拿起画笔开始，她后来一直有学习画画。月光下画布上的花朵只能看出隐约的轮廓，更清晰的反而是古绫略微不安的影子。 　　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 　　古绫刚想到这里，心跳声就几乎逼到了喉咙口。 　　绷紧发涩的情绪，让她手脚都有些不自觉地蜷缩，特别想变成原型，缩成一小团。 　　这跟想要对对方好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根本没有那么放松。 　　古绫甚至有些退缩，想着要是不去说就好了，她根本没有这些烦恼。 　　可是，脑海中却闪过一些画面，陌生的女人，身上香喷喷的，跟岑钺靠得很近…… 　　古绫抓紧了卫衣的衣襟，忍过那一阵疼痛，豁然站起身。 　　不行，她不能再这么磨磨唧唧地等下去。 　　古绫推开卧室门，跑到岑钺的房门口，他已经休息了，但应该还没有睡觉，卧室门缝底下，泄露出暖黄的灯光，那是岑钺卧室里的阅读灯，铺洒在柔软的地毯上。 　　她深吸一口气，拧开岑钺的门。 　　岑钺没有给卧室门上锁的习惯，家里人习惯都很好，从来不擅闯别人的卧室。 　　此时他正坐在床头捧着一本书在读，看到门被推开，古绫站在门口，吃了一惊。 　　“绫绫。”岑钺的声音在黑夜里有几分低沉的温柔，“怎么了？” 　　又来了，那种手心发烫，心口发紧的感觉。 　　古绫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把身后的门摁上，朝着岑钺走去。 　　暖黄的灯光下，岑钺优越的轮廓被完美地勾勒出来，黑夜仔细地为他打上阴影，白色的柔软质地家居服凸显出他宽阔的肩膀，结实的手臂肌肉，这一切都疯了似的让人心动。 　　古绫走到他的床边，心脏已经紧紧地蜷缩起来，她的身体都在颤抖，藏在宽大的卫衣里看不出来，她咬着牙，不让自己泄露过多的情绪。 　　在男人毫无察觉的注视下，古绫盯着他的双眼，终于说出了那句。 　　“我喜欢你。” 　　岑钺呆怔了好一会儿，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绫绫，你在说什么。”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古绫现在紧张得不得了，压住岑钺的手，跟他凑得更近了，馨甜的呼吸扑在他的脸颊上，那不规律的起伏，终于泄露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情绪。 　　“岑钺，我在跟你告白，我喜欢你，对恋人的喜欢。” 　　古绫一口气说完，屏息等待着岑钺的反应。 　　她双眼紧紧盯着岑钺的表情，双手仔细地品味着岑钺的温度，鼻息丈量着岑钺胸膛起伏的弧度。 　　可是，岑钺的表情是僵滞的，他手背的温度是冰冷的，就连胸膛的起伏，也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并没有为她多波动一丝一毫。 　　古绫双眼一颤，似乎有根细细绷着的弦，断了。 　　不是这样的。 　　在她想到自己对岑钺的喜欢的时候，自己的反应完全不是这样的。 　　可是岑钺听到了这句话，他明确地、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古绫心里已经空落了一半，但她并没有就这样放弃。 　　古绫执着地仰头看着岑钺，问：“岑钺，你听到了吗？我、我还可以再说一次的。” 　　她的声音还是像小时候撒娇一样柔软，像是仗着宠爱尽情娇嗔，又像是摆出柔软的肚皮讨要怜爱。 　　岑钺却像是被棒子抽了一下后脑勺，猛地回过神来。 　　“不要再说了！” 　　他长久的静默后，却是吐出了这样一句：“古绫，不要胡说八道这些东西，快回去睡觉。” 　　古绫后背冰冷，一直凉到了心口，原本蹦跳着躁动个不停的心脏，也好似不会动弹了一般。 　　岑钺说她胡说八道，就跟小时候训斥她口出无状时一模一样的语气。 　　可是，她并不是在胡言乱语啊…… 　　古绫不想蒙受这样的误会，倔强地没有走开，站在那里又重复了一句：“我是认真的，岑钺，我……” 　　“够了！”岑钺低斥了一句。 　　卧室门没关紧，徐博士在隔壁似乎听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传过来一声：“怎么了，小钺？” 　　“没事，博士，您休息吧。”岑钺少有这样的失态，眼神晃动着，应付了徐博士，伸手抓住古绫的手腕，把她往门外推。 　　“你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古绫不想走，她来到这里，已经是付出了莫大的勇气，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挣扎，她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学会了告白，并不是为了被当做胡言乱语才开口的！ 　　但是她的力气哪里抵得过岑钺，没一会儿就被推到了门口，古绫耍赖地咬牙趴到了岑钺背上，以前她这样做，岑钺就无法反抗，会无奈地把她背起来，唯令是从地背着她去任何她指定的地方，可是现在，岑钺的肩膀僵硬了一瞬，却是拧过身来，轻而易举地重新抓住她，把她扯了下来，放在门外。 　　岑钺对上古绫的双眼，目光复杂至极，很快地躲闪开。 　　他抿抿唇，在古绫面前关上门。 　　古绫想，她被扔在外面了。 第69章 　　她不知道, 眼前的卧室门有没有被岑钺上锁，但是那都不重要了。 　　告白之后，她被岑钺从房间里扔了出来, 岑钺都不准她在自己跟前待着了。 　　古绫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大眼睛里流淌过并不甘甜的情绪，终于转身离开。 　　卧室门背后, 岑钺胸腔起伏不定地站着。 　　他瞪着卧室里虚无的空间，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但少女清甜又坚定的声音仿佛魔咒一般在他脑海中回旋。 　　“我喜欢……” 　　不。 　　岑钺长腿急促, 几步走到床边，一头扎进枕头下面, 用枕头摁住自己的耳朵。 　　长大以后，他鲜少有这样逃避的时候。 　　不，不行，他怎么敢想那种事, 他怎么能想！ 　　古绫还小，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指不定又是受了谁的蛊惑，把自己的情绪搞混了。 　　岑钺慢条斯理地分析着, 躁动的心脏也随之缓缓平稳下来, 他翻了个身，灰色的休闲裤柔软地往上蹭了一小截，露出脚踝到小腿坚韧有力的肌肉线条, 一只手臂屈起垫在后脑勺底下，岑钺盯着房顶，眼睛一眨不眨。 　　他完全睡不着了。 　　一墙之隔，古绫蜷缩在床上, 抱紧枕头，把脸都哭湿了。或许眼泪是发泄情绪和力气的最好渠道，她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 　　只是梦中并不安宁。 　　她一会儿梦见阳光剔透的山林，少年颀长的身影站在青石阶的顶端，周遭都是草木的香气，氤氲了视线，她腰间缠着一丝山雾，雾气那头，牵在少年的手心里。 　　古绫在梦中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好像是她以前跟岑钺一起去爬山，他们在山里抓到了一只漂亮的蓝蝴蝶，看了一下午，又把蝴蝶放跑了。 　　一会儿又梦见草浪翻滚的原野，阳光肆意地铺洒着，仿佛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她脸上盖着一本书，那一次是她说好了一边旅游一边复习，结果又反悔，课本都没翻开一下，反而当做遮阳帽盖着睡着了。 　　她身边一直有一道比漫山野的小草更好闻的气息，如同渗入骨髓，令她心安。 　　她做了好多个关于岑钺的梦，伤心却一分也没有减少，她终于忍不住了，在梦里挥了挥手，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想再梦见他了。” 　　从那句话之后，古绫的梦境清晰起来，她眼前出现了一条幽深黑长的小巷，地板上有看不出颜色的积水，积水映照着楼上的灯光，廉价的彩色，轰鸣的音乐声几乎要震破这薄薄的楼板。 　　“古绫”的意识往前走着，她的视野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积水，却避不开油腻得几乎能黏住鞋子的地面。 　　“啧。”古绫听到一声不耐的感叹，而这声音似乎是从她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终于走出了这条小巷，经过一家正要关门歇业的服装店，古绫的视线无意识地一瞥，卷闸门拉下来之前的那个瞬间，她在大片玻璃的倒影中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不对，这不是她。 　　眼熟的少女面容在古绫脑海中打转，她猛地想了起来，是吴彤！ 　　那个在游乐场兼职、跟她过同一个十八岁生日的女孩子。 　　她现在的意识寄托在吴彤的身上，这是从未有过的视角，古绫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又有了变化。 　　但是现在，她顾不得想那么多，因为吴彤已经走到了一间看起来就十分简陋的出租屋前，掏出钥匙。 　　钥匙串拿出来的动静在这安静的走道里十分清晰，旁边石灰掉得斑斑驳驳的墙面和年久失修的窗户看起来都并没有多么优越的隔音效果，果然，吴彤的到来很快引起了周围居住人的注意，吴彤斜对门的一扇出租房门被打开，一个光着膀子、露着肥厚的啤酒肚的男人夹着一根烟站在门口，眼神黏腻地盯着吴彤。 　　吴彤快速地拔下钥匙，关门进屋。 　　古绫仍有些惊魂未定。 　　吴彤每天住在这种地方，岂不是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她为什么要住在这里？父母呢，家人呢？一个都没有了吗？她还在上学吗，还是已经毕业了？她在游乐园的兼职不会跟学习时间冲突吗？ 　　古绫有一堆的问题想问，可惜只能咽回肚子里来问自己，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开口。 　　吴彤疲惫地进厕所洗漱，出来后躺倒在房间里仅有的一张床上，拿出手机刷屏幕，莹莹的光照映着她年轻的面容。 　　她的手机有些破旧，一看就是用了几年的机器，就连聊微信都有些卡顿。 　　吴彤打开的是一个群聊界面，群聊名称是【老年宝维权中心】。 　　吴彤只是默默地刷着之前的聊天记录，并没有发言，屏幕的光线在女孩的脸上和眼睛中不停地闪烁着。 　　这个群里有很多人在热烈地讨论，而且语气大多都十分激动，古绫大概看懂了，“老年宝”原来是一种保险，这个群聊里聚集的人都是它的投资人，也是受害者。 　　这种保险是由不正规的机构聘请兼职人员，让他们拉熟人朋友进来投资，说是一年后就能获得巨大分红。 　　可是如今已经过了三年，别说分红，就连本金都一分钱也没看到。两年前，众人想起来要钱，保险公司拿出合同一看，原来他们签合同时买的根本就不是保险，而是一个叫做老年宝的健身器材。 　　其中牵涉的资金很多，有人在群里明晃晃的群名片就写着：黑心老年宝，还我两百万血汗钱。 　　这种骗局其实很简陋，也不可能每个人签合同时都不看合同内容，不过，大部分人都是被熟人哄劝欺骗，再加上短期投入和巨大利润的诱惑，就把家当一股脑地扔了进去。 　　群里有几个活跃的人在讨论着维权的方式，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们已经试过了很多种渠道，但都无疾而终。 　　疲惫和绝望的气息蔓延在这个群聊氛围里，那些打出的感叹号与其说是勇气，更像是自欺欺人的虚假决心。 　　吴彤刷着消息时，表情也一直很麻木，似乎并不期待它能有什么结果。 　　直到一条新的消息蹦出来。 　　老刀：好消息！好消息！听说小橙球企业要接管老年宝器材公司，小橙球企业是本市的本土大企业！还有多年慈善背景！我们有救啦！ 　　古绫看到这个消息，呆了一下。 　　小橙球，不是岑钺的公司吗？ 　　这个消息一出，群里又活跃了几倍，许多人冒出来不断刷屏问真的吗？真的吗？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发起了欢天喜地的表情包，仿佛如果小橙球企业真的接手他们这个烂尾合同，他们被骗走的钱就一定能被还回来。 　　与群里所有人不同的是，吴彤的反应。 　　她看到这条消息后就僵滞了动作，不断的新消息冒出来顶走了之前那条信息，吴彤不断地刷上去，再度确认。 　　她双瞳睁得极大，捏紧手机一个一个地敲字，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屏幕碾碎。 　　吴彤（已故父亲被骗走两万）：不要相信那个公司！那个公司就是个骗子，最可恶的骗子！我父亲就是死在他们手上！我母亲也是！他会毁了所有人！ 　　古绫看着吴彤打出这句话，整个人打起了冷颤。 　　她的意识被弹出了吴彤的身体，她悬停在吴彤对面的空中，看到吴彤双目怒睁，牙关咬得死紧，微弱的屏幕光映照出她猩红的双眼，她头顶的情绪颜色是黑红交织的火焰形状，那是……恨。 　　小橙球企业的执掌者，就只有岑钺一个人。 　　吴彤话语中使用的“他”让古绫心惊胆战，仿佛看到了一柄柄利刃指向岑钺。 　　是什么让吴彤这样恨岑钺？偏执的恨是厄运最佳的养料，一旦让吴彤找到机会，她会将她自己和她的仇人一起拉下厄运的深渊。 　　古绫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害怕，她恨不能开口问清楚吴彤到底是怎么回事，梦境就挣扎着破裂了，她睁开眼，窗帘外黑沉沉的，床头柜上摆着的小闹钟指向了六点半。 　　到了她该起床上学的时候了。古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阵冷风钻了进来，吹得她骨头都打颤。 　　今天变天了。 　　“嗨，绫绫，早上好！”校园大道上，陈婧蹦跳着过来，拦住古绫的肩膀打招呼。 　　古绫勉强地提了提唇角，朝她笑了笑。 　　“陈婧，早上好。” 　　“芜湖，今天好冷啊，你穿得毛茸茸的，真舒服。对了古绫，昨天跟你说的，你有没有去尝试呀？” 　　古绫的脚步一顿。 　　她看向陈婧，嘴角的弧度有些惨。 　　“我试了……但是失败了。抱歉，应该是我的问题，谢谢你教我。” 　　陈婧的笑容也落了下来。她一阵尴尬，想说什么，却又堵在喉咙里，手忙脚乱地安慰古绫道：“没事的绫绫，我们，我们忘了它，想点别的事！不理那个人了！” 　　古绫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没办法不理岑钺。但是，她确实有别的事要考虑。 　　吴彤，对岑钺的恨意，以及她对岑钺造成伤害的可能性，古绫都要通通摧毁。 　　至于要怎么做，还是要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上午，古绫都在偷偷地用手机在网上搜索“老年宝”的相关资料，仔细地在本子上记录下来，险些被讲台上的老师发现。 　　不行，这样下去，她很多行动都会被限制，根本做不了什么。 　　古绫抬头看了看课表，下午有两节自习，一节数学。 　　古绫抿了抿唇，转了个方向，朝老师办公室走去。没多久，她拿着请假条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真的是脆脆桃摸着良心撑着眼皮写的。 　　洗澡睡觉去了，我发誓我从今以后规律作息，不再熬夜……！ 第70章 　　中午, 岑钺难得地回家吃午饭。 　　他坐在桌边，长腿支着，双手随意搭在膝上, 眼神盯着地面, 出神地在想着什么。 　　徐博士端着菜出来，埋怨地数落他：“你说你, 食堂饭不吃，非跑回来吃什么呢, 要是你不回来, 我一个人下点面条，出去溜溜弯儿, 多自在。”还得做饭给他吃。 　　岑钺手里无意识地转着腕表带，良久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说：“怎么, 中午不做饭？绫绫呢？” 　　徐博士哼着歌道：“绫绫打电话回来啦，说中午在学校吃, 啧，你要是不回来, 我得多轻松。” 　　岑钺无视了徐博士话语中满满的嫌弃, 似是听到了什么重点一般，重复问了一遍：“绫绫不回来？” 　　“是啊，上午给我打的电话。” 　　岑钺第一反应是, 古绫会不会是在躲他。 　　可是，不应该啊，他平时中午不会回家的。 　　岑钺思来想去，还是站起来, 走到阳台上，给古绫打了个电话。 　　不接。 　　岑钺微微皱眉，盯着自动挂断的屏幕，抿住唇又拨了一个。 　　还是没有人接。 　　岑钺心里像是被谁扯下去一块。他不知道普通的女孩子生气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他只知道，他不允许古绫因为任何一种理由跟他失去联系。 　　岑钺有些焦躁了，来回走了几步，徐博士瞅见了，扬着声音问他；“干嘛呢？不吃饭了啊？” 　　“绫绫不接电话，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打电话给老师问问看噻。” 　　岑钺过去拿车钥匙的脚步顿了顿。他在手机上又摁了摁，放到耳边。 　　“啊，古绫同学啊，她下午请假了，说是跟家里人约好了要去买东西，怎么，岑先生您不知道吗？哎呀，古绫同学平时很乖，最近也请过假，我们没有怀疑，就批了……” 　　“没事。”岑钺咬了咬牙，打断了老师的话，“我们确实是约好的，是我一时忘记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老师。” 　　“哦哦。”电话对面，老师心有余悸地应了声。 　　岑钺挂电话之前，又补了一句：“她确实很乖。” 　　岑钺拿起钥匙出门，跟徐博士留了一句：“我不在家吃了，还是得去学校一趟。” 　　“啊？那我已经做了菜啦！”徐博士气得瞪眼，过会儿又反应过来，“怎么了，绫绫出啥事了？” 　　岑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 　　古绫从学校请假之后，也没地方可去，到了一家熟悉的奶茶店，它隔壁有一家网吧，网吧里有包厢。 　　古绫第一次进网吧，稍微有些紧张，动作有些生疏，不过还是很冷静从容地，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跟老板说：“老板，开一台机子，单间包厢里面的。” 　　老板抬眼瞥了她一下，摊手：“身份证。” 　　古绫抿了抿唇，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老板接过，仔细地看了一眼：“哟呵，真十八了啊。行吧，开一台，别玩太久啊。” 　　古绫咽了咽口水，往包间走去。 　　她放下书包，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闭目凝神，变成了一个奶白色的小精灵模样。 　　想要不被察觉地接近吴彤，还是这种形态最方便。如果在学校，突然消失了一个人，她很容易被人发现，也不能现在回家，会引起怀疑，想来想去，只能在网吧开个包厢。 　　网吧里经常有人一坐就是一下午，她不会引起怀疑的。 　　古绫晃悠悠地飞出去，绕过那个满脸凶相的老板，抖抖小身子，飞出网吧。 　　吴彤住得不远，古绫跟上她的时候，吴彤背着一个单肩包独自走着。她穿过闹市，走进一家面馆，低垂着眉眼，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拿了抹布就开始擦桌子。 　　面馆里还有几个服务员模样的人，看见吴彤来了，甩下抹布，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 　　“哎，现在生意这么差，也不知道老板请这么多人干嘛，做点事就以为自己能赚到钱啦？人一多，都是吃白饭的。” 　　吴彤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什么，继续干活。 　　另一个矮一些的女人，伸手拉了拉那个说闲话的，开口小声劝：“小姨子，别说这些，小彤也很困难……哎，先干活吧。” 　　那个说闲话的原来是老板的小姨子，瞪起眼睛不满道：“困难？这世道谁不困难啊？仗着年轻可怜就想占便宜啊？” 　　那个矮一些的女人表情很不赞同，她头顶的情绪颜色变成蓝色，有些担忧，又掺杂进一抹绿色，有些尴尬。最后她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 　　她一定知道吴彤的事情。 　　古绫心中猜测，她周身开始泛出奶白色的光芒，光线凝成实体，蔓延到那个稍显胖乎乎的女人身边，轻轻碰触了她一下。 　　那个矮一些的女人顿了顿，表情中的防备也减了几分，等到那个小姨子走开了，她就走过来，温声对吴彤说：“小彤，你别在意，咱们干自己的活，不怕人说。哎，你这个家境啊，也着实是可怜，我跟你们家以前做邻居那么多年，看着你们家破败成这样，也实在是于心不忍，才会介绍你过来打工的，你可千万别累着啊！” 　　女人没什么文化，说出来的话虽然是体己话，但还是有些难听，平时她顾忌着吴彤的脸色，怕自己说话粗糙惹她难受，一般都忍住不说，可今天却有些控制不住，回忆起了往昔。 　　“要怪就怪啊，你爸得了那个病。治了这么多年没治好不说，还活活把你妈给拖死了，要不然，你也不至于这么孤苦伶仃！你妈那个病当时听说还有得治，不是吗？” 　　“别说了！”吴彤猛地抬头，一双眼睛里暴戾的情绪有些吓人，不过，她渐渐地压抑了下去，化为平静。 　　但即便如此，她对眼前絮絮叨叨的女人还是没有好脸色，提起脏了的水桶，给女人丢下一句：“云姨，你也别看我笑话，我没欠你什么，这份工作是你介绍的，但也是我凭能力留下来的，你不用到我面前来居功，说这些话刺激我。” 　　被叫做云姨的微胖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伸手“哎”、“哎”了两声，终究是嘴笨地没有说出解释的话。 　　吴彤提着水桶来到后厨，清洗了抹布后，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男人身上的T恤有些陈旧，沾了些油腻，但比起吴彤还是体面很多，男人看着吴彤顿了两秒，乐呵呵地笑了：“小彤啊，又跟你云姨过来上班啦。” 　　吴彤正在气头上，开口就回了一句：“她轮她的班，我上我的班，不是一起的。” 　　男人愣了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吴彤。 　　吴彤似是也发觉自己语气太冲，抬起眼看了他一下，有些怯弱，咬咬唇，又低声喊了一句以示尊敬：“叶老板。” 　　叶老板呵呵地笑了两声，眯起来的眼缝里不知在想什么，他跟吴彤擦身而过，拿了一个工具，往外走，又在吴彤身上擦了一下。 　　出门前，他回身，伸手在吴彤脸上摸了一下：“不错，小姑娘长大了，不依赖老家伙咯。” 　　吴彤摸摸脸，蹙起眉，本能地觉得有些不适，但没有反抗，低着头。 　　她看着叶老板走出门，眉毛很快地又展平。 　　叶老板刚刚那句话说明，叶老板不讨厌她，反而觉得云姨是“老家伙”，那么也就是说，如果真的要辞退多余的员工，叶老板可能会选择辞退云姨，而不是她。 　　吴彤舒出一口气，重新回到大厅，面无表情地继续忙碌。 　　两个小时后，吴彤收拾东西下班，无视了想跟她搭话的云姨，自己坐上了公交车。 　　她掏出身上有的零钱，在一家网吧前停了下来，跟老板说：“单间，开个机子。” 　　“单间有客。”老板说着一顿，朝单间的方向看去，“俩小时了吧，那小姑娘还不回家啊？” 　　此时吴彤旁边，奶白色的小精灵急得团团乱转，她没想到吴彤刚好要来这个网吧，还刚好要包间。 　　老板该不会去查看吧？她开机之后桌面上什么都没打开，很容易露馅，要不她现在回包间去？ 　　还好吴彤听到单间满了之后，就随意找了张僻静的角落座位坐了下来，她拉出键盘，打开贴吧，搜索了一串字符，点击进入。 　　吴彤把页面滚到最下，发表新帖。 　　【今天小橙球企业倒闭了吗？第一百五十三天。】 　　主题内容：黑心的小橙球老总，姓岑的，我恨不得他千刀万剐，明天就惨死…… 　　古绫全身发凉，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彤写满了一屏幕恶毒的话语，吴彤是真的在恨岑钺，而且这种恨意，十分狠毒，与吴彤平时表现出来的温良单纯的清苦少女形象比起来，简直是巨大的反差。 　　在吴彤即将把这些恶毒的话语发送到网络上去时，古绫及时地反应了过来，全身亮了下浅蓝色，吴彤点下去的发送键就失灵了，一阵卡顿后，页面终于恢复正常，但她打出来的字也全都消失。 　　吴彤皱紧眉，狠狠地摔了两下鼠标，然后把滑轮滚到页面上方，检查自己的帖子到底有没有发出去。 　　古绫得以看清楚这个贴吧的名字，就叫“假慈善真仇人”。 　　里面的成员不多，帖子也不是很多，匆匆一眼扫下来，大部分都是重复用户发的，而吴彤的账号也发了很多个帖子，全部都是在诅咒小橙球企业。 　　古绫有些害怕地颤抖了起来，她捂紧小嘴，盯着吴彤，惶恐得有点想掉眼泪，又有点想冲上去撕烂吴彤那些恶毒的想法。 　　可是唯一能让吴彤打消这种念头的方法，就是弄清楚来龙去脉，解决前因。 　　古绫身周再次泛起了奶白色的光芒，在这一次光芒消失之后，她感觉有些力竭的眩晕，眼前浮现出一个三角形的标志，是那个宝塔图案。 　　在古绫眼前的幻象中，那个宝塔徽记的第五层，正缓缓地涂上阴影，同时古绫直觉般地明白过来，随着她使用能力的次数增多，这个阴影会越来越深。 　　她抿紧小嘴，奶白色的眼睫眨了眨，把幻象屏蔽掉。 　　眼前吴彤的屏幕上，右下角闪烁起了一个对话的标志。 　　吴彤看着那个对话气泡，眼神松了松，露出一丝对她现在来说极为少见的柔和，点开气泡。 　　肖：嗨，你上线了。 　　吴彤有些羞涩地抿着唇，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抬手打字。 　　wu：嗯。 　　肖：你又是来记录的吗？你那个仇人。 　　wu：嗯。 　　肖：他真的很该死。这些打着慈善名义实际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名利的人，都该死。 　　吴彤没有说话，但随着她看到这句煽动性的话，眼神都燃烧起了仇恨的烈焰。 　　肖：我很佩服你，一个弱小的女子，敢去对抗一个外人都称颂不已的所谓企业家。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如果当初，那个姓岑的没有为了沽名钓誉去捐赠什么所谓的新项目，搞骗人的免费医疗，你父亲也不会孤注一掷，为了省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的项目上，结果拖到最后也没治好，你母亲也是一样，那个所谓的免费医疗根本就是烂透了，里面的医生都没有正经执照！我是有内部消息的。 　　吴彤的脸皮抽动了下。 　　wu：我相信你，谢谢你一直告诉我这些。我恨他，我恨不得他千刀万剐。 　　原来是这样。古绫总算明白过来，吴彤对岑钺的恨意从何而来。 　　不，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人在说谎！ 　　古绫使用了能力，让自己可以看懂前因后果，可是她现在不想要这个人继续说下去，憋足了力气，身上却只有淡蓝的光晕，无法使出技能阻止。 　　肖：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实现愿望，你愿意出力吗？ 　　吴彤疑惑地看着这句话，在反应过来的瞬间，瞳孔受到惊吓地放大。 　　肖：怎么不说话了？你只是说说而已吧。 　　wu：不，我愿意！ 　　古绫绷紧了身子，她看到这两人在商量着要伤害岑钺！她像一只被激怒的猫，对着吴彤拼尽全力地哈气，但吴彤听不到，自然也不会受到任何的威胁。 　　肖：好，下次再细谈。你保密工作都做好了吧？ 　　wu：做好了！我没有用自己的手机上网，找了一家网吧，也不是自己的身份证，是上次路上捡的，我跟你说过。 　　肖：嗯，好，那今天就到这里。再见，可怜的姑娘，祝你今晚好梦。 　　吴彤失神地关掉了页面。 　　古绫目睹了这一切，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她回到自己的包间，变回了在冷空气里包裹得毛茸茸的小姑娘，夺门而出。 第71章 　　岑钺开车找到了学校, 却还是没找见人，问了同学，只说古绫午饭也没吃, 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岑钺觉得不对劲, 再拿出手机来拨，仍然是只响铃, 未接听。 　　他靠在车上，单手执着手机盯着瞧, 眉心因烦闷而拢起, 俊朗的容颜更添锋利，不知吸引了多少过路流连的目光。 　　这个年纪的女学生们已经很懂事, 穿着校服群从旁边经过，用书本挡着鼻唇偷偷看他一眼，嘻嘻笑笑地并肩跑远了，那笑声里总含了些许暧昧。 　　岑钺盯着手机再度自动挂断, 微微抬眼，这才注意到周遭的动静, 看着又一拨女生偷偷朝他望过来的羞怯目光，猝不及防地出神了一下。 　　这样的校服, 与古绫也是一样的。 　　在他看来, 学生们已经是年轻的姑娘，而他眼中，古绫却依旧还是个小孩。不, 说小孩也不完全对，怎么形容呢，小宝贝，小宠, 小甜心？ 　　岑钺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古绫像一小团暖乎乎地什么，须得放到心尖尖上才行，除此之外，别的就从来都没想过。 　　他们一同长大，岑钺又是早就在心里许过愿立过誓希望能跟古绫长伴一生的，反而心中对于古绫的年纪、样貌等渐渐模糊起来。 　　就好像退化至兽类的本能天性，靠嗅觉与直觉认人的，而非双眼的目光。 　　岑钺收回深思，拉开车门坐进去，隔绝了周遭打量的目光，正要驶离，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在喊他的名字。 　　跑到近前来的，却是周今书。 　　“你怎么在这儿？”周今书打量了一番周围，“这不是绫绫地学校吗？我有事找你说。” 　　周今书是靠系统对攻略对象的定位功能找到他的，岑钺倒也没有多问。 　　岑钺载着周今书到了一家幽静的店，周今书直截了当道：“我必须提醒你，在这个时间节点，你即将遭遇一场大难，不过许多事情都已经跟我之前了解的不一样了，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无可预料，你得自己小心。” 　　在原来的剧情里，岑钺在大学毕业后就到了国外继续进修，而在国外他展露了自己的商业才能，很快就在华尔街露了脸，成为一时新贵，但也因此引起了岑家本家一些人的嫉恨，趁着他跟岑家联系不深，对岑钺偷偷动手，陷害他锒铛入狱，差点把命都折在里面，从狱中出来时，岑钺已经错过了自己求学的最好年华，还落得浑身陈伤，气质更加阴鸷数倍。 　　但现在，岑钺并未按照原剧情出国，究竟会不会按照剧情发展迎来大危机也还不可知，但周今书仔细想了想，虽然岑钺其它的方面多少与原剧情不同，但终归岑天南、黄愿这些人还是在的，岑钺也确实在这个年纪赚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资本，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本质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周今书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听了周今书的警告，岑钺只是表情稍稍变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 　　他显然并没有在意，如果命运早已注定，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但他如今还带着期盼活着，就说明所谓的命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也没必要为了还未证实的事惶恐不安。 　　周今书摇了摇头，说：“我倒是觉得，你不是因为不信我说的才这么淡定，你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惶恐这种情绪吧。” 　　岑钺看了看手表：“没事我就先走了，我还有要紧事。” 　　“喂，难得找你一次，我怕是最没存在感的系统任务者了吧……对了，跟你打听个事儿呗，关于绫绫的。” 　　岑钺听到这话，原本要走的步伐也停了，坐回原处，冷眸看着她。 　　周今书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八卦情绪了，急迫道：“哎，就是绫绫前些天问我，喜欢一个人，要怎么办，可是，我不久前还待在她的项链里，日日跟她在一起，没看她跟哪个男生走得近，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这么快？” 　　周今书说着说着，还有些懊恼和埋怨，带着一丝没有参与到小姐妹隐秘之事的委屈。 　　她知道古绫跟岑钺是极其要好，什么秘密都没有的，比她这个贴身的姐姐还要亲近一些，于是就到岑钺这里来打听。 　　岑钺整个僵住了，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耳根却烧得滚烫，还好挡着，不引人注意。 　　他听到这样的话，简直是坐立不安，有一种忽上忽下的直坠感，好像心脏被人绑在大摆锤上，正反反复复地抛上数百个来回。 　　但是同时又有一丝窃喜在静悄悄地蔓延。 　　昨夜古绫突然闯进来，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一番骇人的话，像是突然兴起，又像是任性为之，岑钺猝不及防之下，不敢相信。 　　今天听到周今书这样说，他才知道，原来古绫不是一时兴起，她几日前就在思考这件事，还烦忧到了需要跟他人商量的地步，可见也不是一时的任性。 　　岑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冷不防地呛到，他浅浅咳了几声，僵着脸回应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周今书见他这样，也没在意，以为他也是不知内情。 　　这么一来，周今书心里反而舒坦了，看来绫绫是谁也没有说，并没有偏心哥哥而冷落姐姐。 　　周今书带着一丝炫耀地跟岑钺说：“哈哈，我猜你也是不知情的，绫绫说这事儿的时候，可害羞了，我怎么问，都没问出她想要告白的人到底是谁呀揣在心里跟踹宝贝似的！你也不要灰心，她虽然有些小秘密不爱告诉你，但有我照顾她，也是一样的。” 　　岑钺眼里带着冷气儿地看了她一眼，心想你以为她是谁家的心肝宝贝，怎么就要你来照顾了？ 　　不过，他倒也不觉得周今书今天说话不中听，反而是有几分好听，这一番谈话，让他心里多了些滋味，自在舒畅了许多。 　　所以岑钺并没有怼回去，而是让周今书自得其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说：“我先走了，下次常来家里玩。” 　　岑钺走出去好一会儿，周今书还有几分不可置信，跟系统交流道：“统啊，他刚刚是邀请我去做客了吗？攻略对象今天好稀奇啊！” 　　岑钺的要紧事，自然是找古绫，她一声不响地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岑钺越是找不到她，心里就越是着急。 　　他找一段，停一段，靠边时便拿出手机拨电话，漫长的等待，总是没有回音。 　　“喂？您好？” 　　接了！ 　　可是，是个男人的声音。 第72章 　　古绫跑出来, 本来是要去找那个“肖”的线索的，奔出一半却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落在了网吧的桌上, 赶紧回去拿。 　　刚进门口, 就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古绫急刹车停住, 往后连退两步，分明已经避开了, 结果还是被一把抓过去, 肩膀被捏得很紧。 　　“古绫！”岑钺鲜少喊她的全名，现在语气就严肃得很, “你还学会逃课上网了是吗？” 　　古绫瞪大眼，思绪纷乱，不知道岑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口中下意识地反驳说：“没有！” 　　说完又后悔了, 心虚地咬住唇，她刚刚拿自己的身份证开的机子, 岑钺肯定是查到记录了，人证物证都在, 她还否认, 落在岑钺眼里一定又添了一条撒谎。 　　岑钺双眸紧紧地盯着她，天知道，当他好不容易打通过古绫的电话, 听筒里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的时候他有多害怕惊惶。 　　就在今天下午，周今书方才跟他说“你似乎根本就没有恐慌这种情绪”，紧接着他就扎扎实实地体验了一把。 　　等赶到网吧拿回古绫的手机，见古绫安然无虞地出现在面前, 岑钺被狠狠扯起的心才终于落了回来。 　　紧紧绷起的神经缓缓放松之时自然会疼痛，岑钺语气肃然，攥着古绫的手也力道大得像是恨不能把她的骨头和自己扣在一起。 　　“跟我回去。” 　　古绫战战兢兢地掀起眼帘瞅了瞅他，就被扯走了。 　　回到家里，徐博士出门遛弯了，古绫和岑钺相对而坐，气氛沉默而紧张。 　　岑钺不停地反思着自己。 　　仅仅一个晚上，古绫就学会了叛逆，是不是真的是他做得过分了。 　　可是他再想到那天晚上古绫的告白，心中还是紧张不已。 　　他怎么可能从容面对这样的情形？ 　　若是以前，古绫一定对岑钺解释清楚，有什么说什么，绝不含糊，眼下这件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也不是不能解释明白的。但是此刻，古绫看看岑钺沉思中冷酷森然的面容，就想起昨晚被他拒之门外，一股羞赧和惧怕涌上来，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很难开口再对岑钺说一个长句。 　　古绫掀起眼看看他，又飞速地合起来低垂，上下开阖之间，眼睫像颤动的蝶翼，小心谨慎。 　　“绫绫……”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古绫迅速闭嘴，咬住唇畔。 　　岑钺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究竟怎么了？就算一时不高兴，也不要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岑钺不希望古绫的生活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打乱，哪怕是他自己，或者说，尤其是他自己。 　　古绫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问：“你知道我不高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他们距离很近，一拳之隔，岑钺坐着，仰视着怒气冲冲看着自己的少女，喉头滚动，咽了一下。 　　“我不高兴，因为你不喜欢我。我发现我很喜欢你，我发现从以前，到现在，到很久很久的以后，都会这么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这么不高兴，我每天都感觉头顶的天要塌了。”古绫终究是养得娇的，一点委屈也受不了，情绪上来，眼底渐渐浮上泪雾，根本控制不住。 　　岑钺心脏砰砰地猛跳，他几乎都没思考，脱口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古绫一滞，擦了擦眼，沾染了泪水的眼睛分外明亮，她满是期待地看着岑钺，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又暗淡下来。 　　她抿抿唇，忽然拉开岑钺的手，不管不顾地坐到他腿上，感受着接触到的肌肉猛然绷紧，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这样呢，你喜欢吗？你讨厌吗？我可以先说，我很喜欢。” 　　怦然剧烈的心跳声几乎冲出胸膛，少女的清新香气扑面洒过来，幽幽浮动，带着哭腔软绵绵的陈述，正是岑钺听惯了的撒娇语气，似嗔似怒，更多的却是惹人心疼。 　　岑钺呼吸乱了一拍，拂手将她推开，站起身后退一步，眼神落在了别的地方：“不，不行。” 　　古绫呆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泪水凝成珠线滑下来，嘴唇紧紧抿起，脸上满是失望。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不住地想，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不如不要告白。不，告白之前，她有隐忍的痛苦，告白之后，她有幻梦破碎的痛苦，古绫按着自己的心口想，如果不是被拒绝，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过这么深的期待，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否则现在怎么会这么难受。 　　古绫转身往卧室里跑，把门紧紧地关上。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很快就无声地湿了一片，她以为自己会伤心很久很久，结果半个小时后，古绫就感觉自己哭完了。 　　她翻了个身，湿哒哒的小脸朝着天花板，睁着肿兮兮的眼睛想，算了，其实她昨晚就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何必要再伤心一次。 　　而且，不管岑钺怎么回应，他都是她的小恩人，她也必然要守着他一辈子，跟之前哪里有什么区别呢，她什么都没有失去，这年头，没亏到就是赚到，这么想来，她还是赚了呢！ 　　古绫歪七八糟地就把自己哄好了，情绪来得突然，又消失得莫名其妙。其实终归是她被疼惜得太好了，即便受挫，也改变不了她内心的那块温暖土壤。 　　晚饭的时候，徐博士在外面连喊了两声，古绫都没有反应。面对沉默的房门，失神许久的岑钺站起来，说：“我回避一下。” 　　徐博士惊讶地看着他，说：“你吃错药了？演哪门子的戏呢？吃饭了你去哪，快把我的绫绫宝贝叫出来。” 　　岑钺心想，你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很惶恐，很尴尬。 　　他抹了把脸，做足了心理建设，拧开古绫卧室的门。 　　门没锁，灯暗着，岑钺走到床边，才看到古绫抱着枕头睡得正香着呢，小脸紧绷绷的，还有泪痕，但眉宇间已经没有了伤心的模样。 　　原来是睡着了，并不是不理他。岑钺心里放松了不少，盯着古绫看了好一会儿，古绫下颌线的弧度柔美，肌肤如春雪柔润，即便在一室昏暗中也仿佛泛着莹莹的光。 　　岑钺看了又看，有些按捺不住动手的念头。 　　好想给她擦把脸啊，睫毛都黏在一起，怎么能就这么睡了。 　　岑钺走出来，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徐博士，眼神凝重。 　　徐博士知道古绫睡着了，也就不等了，先夹了一筷子红薯粉，瞥一眼岑钺满是心事的表情，无所谓地收回目光。 　　岑钺坐在他对面，满脸写着：我有秘密，我不想告诉你。 　　徐博士埋头吃饭，满脸写着：不要啰嗦，吃饭要紧，老子没有球时间去问你的秘密。 　　两人沉默地共进了晚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我回去继续写 第73章 　　晚上, 岑钺果然又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 　　他最终爬起来，单手枕在脑袋底下，另一手拿了手机滑动, 翻了半天, 最后从联系人中间翻出来一个叫做“韩彬”的人。 　　韩彬是他的助理，他挺欣赏对方的能力, 年纪也相仿，平时也算聊得来。 　　岑钺发消息过去：韩彬, 睡了吗？ 　　很快韩彬就回了消息：没呢哥, 您说。 　　岑钺手指头在屏幕上敲了敲，说：不打扰吧？ 　　韩彬：怎么会呢哥, 时刻等着您的吩咐，您安排我做事我也能学习不是。[小猪憨笑.jpg] 　　岑钺沉吟了一会儿，点开韩彬的头像，戳进朋友圈, 看着韩彬的个性签名：下班时间再找我的都是猪！ 　　岑钺当做没看到，翻回来对话界面, 继续打字说：嗯……我有件事儿，挺重要的。 　　韩彬有点紧张了, 表情包也不敢发了：您说, 我一定办好。 　　岑钺：我不能说。 　　对话框上，韩彬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又消失, 然后又在输入，然后又消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边骂娘。 　　岑钺把他的心思都猜得清楚，却没有生气, 心里还觉得有点乐，他不能一个人这么辗转反侧。绫绫居然说喜欢他，这么大一个事情，居然没有人好奇，也没有人跟他分享，他得找人说说。 　　终于，韩彬那边发过来一条消息：是私事还是公事啊哥？ 　　这当然是私事。 　　韩彬又顿了很久，才回复道：私事我可不好说……哥，这事儿复杂吗？很难办？ 　　岑钺能力卓绝，即便是年纪大资历深的员工都心服口服，更别说他们这群年纪相仿的了，那是羡慕不来的。 　　这么一个人，居然大半夜的说自己有棘手的事，还非不能把事情说明白了。 　　岑钺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他的指尖悬空了一会儿，想了想，干脆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 　　韩彬接了，电话那边很明显是已经躺被窝了，勉强撑着爬起来，一边揉着眼睛。 　　岑钺倒是连头发都没乱，举着手机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韩彬忍着哈欠，奋力睁大眼：“哥，晚上好。” 　　“嗯。”岑钺沉吟道，“挺复杂的。” 　　韩彬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岑钺回答的是前面那个问题。 　　韩彬说：“岑哥，要不您休息几天？我把您的日程调一调，接下来几天您就好好处理自己的事吧。” 　　岑钺也正有此意，他这几天神思不属，在公司里也老是跑神，也该休息一下。 　　他扬了扬唇，说：“好。” 　　那头韩彬却是看得有点呆，他还从没见老板这样笑过，抓了抓头发，大胆问了句：“哥……我就冒昧问一句，您因为这个事儿，现在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 　　岑钺眼睛眨了下，就顿在那儿，静了好半晌，活像是网络不好视频卡了似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岑钺低低地说：“高兴。” 　　原来他是高兴的。 　　一天一夜，二十多个小时，他才想明白，原来他在高兴。 　　岑钺把电话挂了，起身走到窗边。他们挑的新房子地段很好，大片的玻璃窗外有摇曳的竹枝，刷拉拉的在月光底下，十分清新静心。 　　岑钺高大修长的影子在身后长长地拖着，他站在窗边，没来由地笑了一下，抑制不住地。 　　“咚咚”，卧室门外响了两声，岑钺心里一紧，回过头去，疑心有人敲门。但并没有，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放在桌上的动静，岑钺凝眸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隔壁的馋猫这会儿饿醒了，正在客厅里翻蛋糕吃。 　　还是个小孩子呢。岑钺摇摇头，舔了下唇，又笑了下，伸手也从卧室里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罐酒，单手拉开，靠着玻璃窗慢慢坐下，面朝着卧室门的方向，一口一口地抿。 　　他感觉到胸腔里沉甸甸的，有心事，很重，似乎有很多的顾虑和挣扎，但从那些矛盾的情绪中钻出来的，却是一个个喜悦的泡泡，就像这口感苦涩醇厚的酒，摇晃两下，液面上冒出几个泡泡，破了，溢出清香。 　　岑钺昨晚的震惊，是因为他从没这样想过。过于忙碌地成长起来的童年，导致了他后来繁忙的生活习惯，在他日常的生活安排中，根本没有留下思考婚姻或者恋爱的空隙。 　　他所有的努力，不是为了古绫的今天，就是为了古绫的未来，如果说起来，他所有的生活以及计划中，都全是古绫的影子。 　　在他心中，古绫就是和他连骨头都长到了一起，从没想过分开的那天，但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陪伴的形式，是兄妹？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是范围更加笼统的“家人”？还是……爱人。 　　岑钺眼睫颤了颤，他从未以这两个字呢喃过古绫的名字，他老觉得古绫还是小小的，柔软的，像阳光下的蛋糕，像微风中的花露，如果要给她一个身份定义，或许更接近的词是“信仰”。 　　但她坐在自己腿上，泪眼灼灼地盯着他说：“我喜欢得很。” 　　岑钺忽然换了下坐姿，无意识地仰头喝了一口酒，辛辣冰冽的酒，燃起了血液里的燥热。 　　夜很静，隔着门板，传来刀叉轻轻地触碰瓷盘的声音，岑钺拂开了自己脑海里的思绪，转而取代的是古绫鼓着脸颊吃东西的画面，他伴着那想象，喝空了最后一口酒，捏扁罐子扔进垃圾桶里。 　　岑钺发现自己真的很胆怯。即便知道她醒着，自己也醒着，却不敢拉开这扇门去说上哪怕一句话。 　　古绫和他……真的可以吗？ 　　岑钺扯起领口掀了掀，把冷空调又开低几度。 　　他躺回床上，平躺了一会儿，又翻身侧躺，来回换了几次姿势，终于在客厅里的灯都熄了一小时后睡去。 　　岑钺第二天便开始休假。他起得稍微晚，走出房门时，徐博士和古绫都不在家了。 　　岑钺草草吃了早餐，抓起钥匙，开车去古绫的学校。 　　他知道古绫的课表，这个时间是古绫练画画的时候，就直接往美术楼去。 　　画室里，古绫却不在，零星坐着几个学生。 　　岑钺今天刻意穿得休闲，跟坐在中间的一个学生四目相对，朝他勾起笑，点个头说：“同学，古绫呢？” 　　那个男生原本拿着画笔，翘起椅子的几个角歪歪坐着，听见岑钺问话，立刻坐正了，站起来跟他说：“叔叔，你好，古绫她去老师办公室拿颜料了，我叫周齐。” 　　叔叔……岑钺脸一黑。 　　他明明是穿的衣柜里最休闲的衣服。 　　但他也不至于去计较这个，摆摆手，在画室里四处看起来。 　　墙壁上用磁铁吸挂着的几张画很快吸引了岑钺的注意力，他快步走过去，盯着那几张画仔细地看。 　　“这是什么？”那几张并排挂在一起的纸上，画着的都是少女，年纪不同，但依稀看得出是同一个人，最后一张，是长发披肩的青春少女，正是穿着校服的古绫。 　　周齐也跟过来，有些拘谨地回答说：“这个，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让我们根据想象和推测，互相画同学的不同年龄段的模样。” 　　岑钺扫了一眼，旁边挂着的果然也是类似的一组一组的画，大约是别的学生。 　　岑钺饶有兴致地看着，忍不住点评道：“这是谁的作品？画得还行吧。只不过，除了最后一张十八岁的有些像，这以前的都不对。比如这张，三岁的时候，古绫眼睛就很大，笑起来弯弯的，小脸嘟嘟的，牙齿像米粒儿。这张，七岁了，她去上学不会这么高兴的，还哭脸呢。这张十二岁，要比这高些，十六岁这张……” 　　岑钺没说出口了，他在心里想着，古绫穿校服怎么可能这么死板，她腰细腿长，那方方正正的校服在她身上，都像是流水一样的线条。 　　忽然在这个瞬间，岑钺猛地意识到，他眼中的小姑娘，确实长大了，而且是他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 　　岑钺的心思是疼她爱她，因此总在潜意识中把她当成一个小宝贝，可孰知她早已是纤纤少女，心里也有了青嫩的心事。 　　岑钺的喉咙狠狠地咽了咽，他原来的障碍，便是总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要保护古绫的，怎能用这种感情沾染她，这是不允许的，现在却是忽然拨云见日，他发现自己也是有资格的。 　　就在这时候，古绫推开画室的门，抱着几桶颜料走进来，看见岑钺，就愣在原地。 　　岑钺转头，目光迎向她，那里面倒是不加掩饰的纯然欢喜，让古绫看着，又是茫然，又是心跳。 　　古绫犹豫了一会儿，放下颜料桶，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岑钺身边。 　　周齐高兴地跟古绫讲话：“绫绫，你叔叔来了，刚刚还给我的作业指点了很多，我想可以重新画一版，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看看，让我拿个高分呀。” 　　“什么叔叔啊。”岑钺还没开口，古绫已经扭过头，脆声说，“你不要乱叫，你以为你还很小吗？你怎么能叫岑钺叔叔啊。” 　　岑钺一顿，心里大感痛快，就见那周齐低下了头，有些嗫嚅地问：“那，那他是你……” 　　古绫飞快地瞥了一眼岑钺，那眼神轻灵而迅捷，却又坚定无比，简直泛着一种坚贞的气质。 　　她咬了咬舌头，“喜欢的人”几个字在喉咙里打了一转，终究是咽下去。她倒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岑钺却不喜欢她，一定不会愿意她这样说。 　　古绫扭过头，说了另外四个字：“青梅竹马。” 　　周齐的脸色煞白了一瞬，古绫哪里注意得到，心中纠结地想着，用这个词称呼他，应该不会生气了。他们一起长大，互相扶持，当然是人们常说的青梅竹马。 　　古绫说出这四个字，岑钺神清气爽！ 　　是，就是如此，他们在别人眼中，其实就是青梅竹马，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可以、不能够？ 　　岑钺心中的疙瘩彻底被抚去，一阵狂喜涌上来，整个人烦恼尽失，快活无比。 第74章 　　岑钺彻底想通了, 心中的欢喜再也没了压抑，一股脑地迸发出来，古绫又这样出言维护他, 让岑钺越发得意洋洋, 像一只抖着尾羽的孔雀，因为知道被宠爱, 所以越发肆无忌惮。 　　岑钺低垂下视线，瞅了一眼一旁的周齐,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刚刚说, 这些画是你的作业？” 　　周齐艰涩地点点头，方才对着岑钺的那股子殷勤劲都没了, 整个人透着一股落败的灰色。 　　岑钺微笑着说：“那我建议你，还是找别的同学当你的模特吧，你画绫绫，是画不出来的。” 　　岑钺的语气中透着一股骄傲, 和隐隐的炫耀，内容听着是没什么问题, 无非是刻薄了一点，但是只有同为男人的周齐, 才能听出来岑钺话语中埋藏在表象下的绿茶本质。 　　岑钺根本就是在嘲讽他, 周齐盯着这个长相俊帅、气质更比自己沉稳许多的男人，心中很是不甘，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觉得自己是打不过竹马的, 更何况，古绫根本没有对他表露过任何的意思。 　　古绫疑惑地抬头看看周齐头顶的颜色，不知道这个同学怎么突然很难过，不过, 她跟周齐并不熟，也不好问这些。 　　古绫把颜料分着发到了每个同学的凳子旁边，回头一看，岑钺头顶上一片亮得吓人的明橙色，古绫都被惊了一下。 　　莫名其妙，岑钺怎么忽然开心疯了？ 　　古绫苦涩地咀嚼着自己的心情，有些难受地想，岑钺不知为何高兴成这样，难怪会有闲心来学校闲逛，她却很不快乐。 　　这么想着，古绫默默地扭头，绕开岑钺，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绫绫，爷爷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你早上出门忘了。”岑钺抽了张凳子在她旁边紧跟着坐下，两条长腿张开，一下子就把古绫半包围在他的势力里，手指捏着一只奶白色的布偶吊坠，在古绫眼前晃。 　　岑钺说着，眼神却是无声地瞥向周齐，带着一种看手下败将的轻蔑。 　　周齐脸色一白，往旁边缩了缩，板着脸调整画架位置，挡住岑钺的眼神。 　　岑钺从来不叫徐博士“爷爷”，今天倒是奇怪。古绫偏头疑惑地斜睨了岑钺一眼，接过吊坠，挂回自己的文具袋上，小声嗫嚅了句：“谢谢。” 　　“怎么还变客气了。”岑钺笑着揉揉古绫的脑袋，他原先来学校接古绫，都顾忌着接触距离，很少在同学面前亲近，加上他气质严肃，又多穿西装，难怪这小兔崽子会张口就叫他叔叔，岑钺磨了磨牙。 　　现在没了顾忌，岑钺又想刻意在偷偷觊觎古绫的男生面前示威一下，自然就忍不住动手。 　　冷不防，古绫忽然搬开凳子，挪开了一步。 　　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冷冷地对着他，认真地打量：“不要这样。” 　　岑钺手一顿，有几分不知所措地看着古绫。 　　古绫的双眸淡淡地扫过他，垂下眼睫，像两把闭门谢客的小羽毛扇。 　　不喜欢她，就不要和她靠得太近。告白这种事，说出口之后，就算看似没有失去什么，但是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改变。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因为岑钺的触碰而心跳，但是岑钺没有。 　　那么，她也要让自己不要再为他怦然心跳才行。 　　她和岑钺一直都是一致的，只有步调一致的人，才能长久地在一起。接下来也要一直保持下去，所以，她会好好地学会控制自己，哪怕一时半刻做不到，那先学着不要让心脏跳得这么激烈也好。 　　她很聪明，又一直是个好学生，尤其是岑钺教她的，从小到大，她一件事都没有忘过，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岑钺坐在她身边没走，也没动，似乎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古绫抿紧了唇，也没有多问，拿起画笔，沾了水，调和颜料，在画布上涂抹起来。 　　画画是她小时候在岑钺身边第一次拿起笔时，就决定要学的，到现在已经成了一种技能，更是一种习惯。 　　机械的动作和需要倾注神思的内容可以让人静心，古绫捏着画笔，专注地盯着画布，宁静的侧脸圣洁美好，似乎心无旁骛。 　　岑钺却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古绫和他之间，存在着他无法抹消的距离，而且这一次，是由古绫来拉开的。 　　古绫的情绪也跟之前不一样了，告白时的她是莽撞得有些呛人的，像夏天突然开放的栀子，令人措手不及。昨天坐在他腿上瞪大眼睛掉眼泪的她是热烈的，浓冶的，像赤红的鸢尾，令人心折又不敢逼视。 　　可是现在的古绫，情思纯如嫩草，姿态却坚如磐石，他明明能感受到她的回护，她的偏爱，她却再也不肯靠近一步。 　　就像是把她自己拦在了屏风之后，心事都只与她自己有关，不允许他上前窥探哪怕一步。 　　岑钺眼眸深沉，流转着思绪。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之前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现在被这样的古绫一吓，终于拿出理智来思考，发现自己做的事情的确极不应该。 　　他做了什么？连着两天两次拒绝了古绫，今天跑来找她，又跟没事人一样地和她相处，难怪古绫厌烦他！ 　　岑钺后脑勺的神经猛地跳了一下，不行。他不能让古绫讨厌自己。 　　岑钺对自己很看得清楚，在他心中，正义感和善良是最缺乏的东西。一直以来，他行事的标准并不是道德的是非，而是古绫的喜恶，他揣测着古绫喜欢看到什么样的事，讨厌看到什么样的事，如此才让自己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旦警醒到古绫可能对他产生厌恶的情绪，岑钺捏紧了拳，薄唇抿紧，如同智能机器人，将自己做的所有事情扫描一遍，检查其中的“坏点”。 　　古绫画画时，岑钺一直没有打扰她。 　　等她收起画板，背包往外走，岑钺才追了上去，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拉住古绫的手，把她扯到安静角落，看着她的双眼。 　　“对不起，绫绫，我喜欢你，我现在才明白。” 　　岑钺的确很聪明，他不会说多余的废话徒增误会，找到古绫介意的原因之后，立刻对症下药，直截了当说明自己的心意。 　　古绫心中猛地一震，眼波晃荡，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相信自己听到了最想要的答案。 　　可是…… 　　古绫的视线落在岑钺的头顶上方。 　　那里还是一片明亮的橙色，掺杂进一些靛蓝色的紧张，却没有古绫想要看见的粉色。 　　爱恋一个人的情绪颜色，是粉色。 　　岑钺对她没有这种颜色。 　　果然又是骗她的。 　　古绫心里酸疼不已。她知道岑钺不爱说谎，可是，她最近态度不好，昨天又“离家出走逃学上网”，岑钺可能很担心她，所以迁就她，说了她想听的话。 　　宁愿说这种谎来哄自己，岑钺是真的很疼她。 　　可是越是明白这件事，古绫就越是难受。 　　被岑钺拒绝的时候，她有些失落，有些难堪，却从没有心酸。 　　可是，岑钺越是哄她宠她，古绫反而酸疼得心脏都揪在了一起。 　　古绫摇摇头，推开岑钺的手，一言不发地掉头往前走。 　　岑钺瞳孔空茫了一瞬，这下是彻底慌了，难道过了一天两夜，他没有跟上古绫的脚步，古绫就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不该拒绝的！古绫那么娇嫩，天底下最蠢的大傻蛋才会拒绝她，让她伤心，古绫或许已经觉得喜欢自己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于是决定收回这种喜欢了。 　　岑钺冷汗都要下来了，追着古绫，一步也不肯稍离，他脑袋里的聪明算计此刻分崩离析，根本计算不出哪怕一句说出来有用的话。 　　古绫回身跟他说：“你回去吧，我……我还有事，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你不跟我回去吗？”岑钺脱口而出，伸手又想抓古绫的手腕，似乎退化成了无知的孩童，只知道把要紧的东西攥在手里。 　　“我真的有事情。”岑钺头顶的情绪颜色开始被浅蓝色的担忧占满，古绫想解释清楚自己并不是无故逃课，可是如果要解释起来，就得从头说起，实在复杂，而且岑钺还有可能会阻止她。 　　古绫用力且认真地强调，岑钺下颌线紧绷，理智让他不得不攥紧了自己的手，缓缓收回。 　　“好……你要去哪，我送你。” 　　古绫正想拒绝，思考了一下后，却点头：“好吧。” 　　她不能让岑钺继续这样担心。 　　岑钺按照她说的，沉默地把她送到了一所大学门口，没过多久，周今书欢欣雀跃地跑出来接人了。 　　“我说了要带绫绫吃我们大学城周边的小吃的，你就放心吧！” 　　周今书一手牵过古绫，挥挥手跟岑钺告别。 　　岑钺咬着后槽牙，眼中的寒光几乎化成利刃穿透周今书。面上，他却只能维持着浅浅的笑容，温和地对古绫说：“嗯，绫绫，我今天休息，下午我来接你回去上课吧？” 　　古绫往周今书身后缩了缩：“我真的不会逃课……唉，好吧。” 　　能不让岑钺担心的事，她都会尽量去做。 　　岑钺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她，她就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让岑钺造成负担。 　　她不要岑钺有一点点的不开心是因为自己。 　　岑钺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眼，才终于驱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岑钺一直沉着脸，古绫和周今书的亲近，让他再一次觉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 　　- 　　“好了，绫绫，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古绫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周今书说：“今书姐姐，我能不能现在就到你的出租屋去呀。” 　　系统给周今书设定的身份是一个在准备考研的本科生，在大学周围租了房子学习，就她一个人住。 　　古绫想要继续去追查那个“肖”的信息，可是像上一次一样，在网吧包厢里还是不靠谱，万一被人撞破，真是怎么也解释不清楚，而且还会让岑钺误会。 　　所以她想到了解决办法，就是找周今书帮忙，周今书是知道真相的，她在周今书的出租屋里变成小精灵，不会有人察觉，岑钺也可以放心。 　　所以她一早跟周今书约好了这件事，周今书也很爽快地答应帮忙。 　　只是，看着古绫前所未有的凝重模样，周今书还是有些担心。 　　她把出租屋门关上，看着古绫，若有所思地说：“绫绫，你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古绫点点头。 　　轻灵圣洁的少女消失，空中化出一个短手短脚的奶白色小精灵，她噗叽一声，对着周今书放出两个飞吻，钻出窗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写一章补昨天的更新的，结果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双更补齐吧。 　　今天微博上看到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创作的时候就放心大胆地认为自己是神吧，反正创作完之后就会明白原来你是天底下最臭的大傻逼。 　　我看了之后的感想：我，监控，拆，懂？ 　　- 　　谢谢只途径了盛开和与汝長歌的营养液！muamua！ 第75章 　　那个“肖”虽然藏身在网络上, 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但是他既然蓄意接近吴彤，想要唆使吴彤去伤害岑钺, 那一定是做了许多准备的。 　　而且, 吴彤虽然身世复杂，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普通女孩儿, 从小接受过的教育也都是普通家庭的教育，“肖”如果真有不利于岑钺的图谋, 那也不可能全部交给吴彤去处理, 他一定会亲自盯着全程，那么, 他就一定也在A城。 　　古绫闭了闭眼，眼前自动浮现出一个宝塔形状的图案，第五层已经在逐渐填满，布满阴翳的灰色看着极为不祥。 　　但是与此同时, 古绫也感受到自己的能力在逐渐提升，比起以前要强大许多。 　　她心念一转, 就出现在了一家眼熟的面馆里。 　　吴彤穿着店里的工作服，不过, 她此刻并没有待在自己打大厅工作岗位上, 而是在一间狭窄逼仄的工作室里，身上衣物凌乱，一个矮个子的胖男人正在她身前上下其手。 　　吴彤咬着唇, 满脸忍耐之色，脸色整个都苍白了，但还是坚持着没有动，任由男人对她动手动脚。 　　吴彤张开嘴, 颤抖了两下，犹豫地问：“叶老板，我下个月开始，真的会涨工资？” 　　那个胖乎乎的男人抬起脸，果然正是面馆的老板，他狞笑一下，声音却故作温和：“当然了，我骗你干什么，店里的工资经费是固定的，把那个周云辞退了，就能给你加工资了不是吗？” 　　他说得有理有据，吴彤显然更信服了些，她又忍耐了一会儿，才终于撑不下去地推开叶老板，支支吾吾地说：“好、好了，你说，只要一会儿的。” 　　叶老板满脸丑恶的神色，他盯着吴彤年轻稚嫩的脸看了一会儿，渐渐把那种丑陋嘴脸收起，又恢复了淡然敦厚的模样。 　　“当然，我说了不会真的欺负你的，怎么会骗你呢。记得，这事儿可不能跟周云说，毕竟，你是挤走了她才有加薪的机会的，她要是知道了，你想想后果吧，我是为你好啊。明天同一时间，我还在这里等你唷。” 　　叶老板拍拍手走出去了，吴彤靠在墙上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走出门。 　　她出门时，正好看见周云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周云一手挎着一个大桶子，里面装着她在这店里值班时备下的洗漱用品，另一只手里还牵着一个瘦萝卜似的小孩，吴彤认得，那是周云的外孙子，她女儿未婚先孕生下来的，扔在她这儿，从没管过。 　　吴彤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喊了一声：“云姨……” 　　周云佝偻的脊背顿了下，回头看她，露出一个与以往无异的慈和笑容。 　　“小彤啊，别慌，你在这儿好好干，云姨年纪大了老板不要，不能陪你了，你照顾好自己。不过啊，你还年轻，总在这儿做兼职也不好，早点找个稳定工作，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哎哟你个老太婆，你以为你把人家领到这儿来工作，还真把自己当人家亲戚啦？不过就是邻居而已，现在还搬家了，平时都不见面的，你在这儿唠叨什么呢。口口声声地叫吴彤出去找工作，怎么，你自己被辞退了，心里不平衡，想叫吴彤自个儿也辞职啊？”叶老板的小姨子插进话来，一脸的不屑。 　　周云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又闭上。她摆摆手，跟吴彤又小声说了一句：“小彤，姨不是这个意思。姨走啦。” 　　周云牵着小孩，一步一步蹒跚离开，吴彤突然眼眶红了。 　　古绫看着她，心中有些沉重，有些时候，人会对自己做出的选择不解其意，而这份后悔，要到很久后才会明白。 　　古绫浑身散发出蓝色的光芒，与之相应的，是吴彤头顶出现的蓝色命运网。 　　古绫闭了闭眼，将自己蓄积的所有力量全部运用出来，蓝色的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去，从一个点到一个面，这个面逐渐扩大，很快覆盖了古绫视线范围内的所有角落，且并没有停止，古绫紧闭着眼，直到小身子都不自主地颤抖时才停下来，这时，整个A城都已经覆盖在了古绫的光网之中。 　　她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因力竭而昏厥，支撑着身体，用最后一点力量在遍布A城的光网中搜寻着。 　　终于，古绫在一个人身上锁定了下来，他的命运网中有跟吴彤相同的节点。 　　他就是“肖”。 　　古绫在他身上狠狠打上一个旁人看不到的标记，做完这一切，古绫终于耗空了能量，意识中断陷入黑暗。 　　她出门之前，给自己留下了牵引的标记，所以意识消失后，古绫就回到了周今书的出租屋里，小小的一团，趴在小软垫上昏睡不醒。 　　没过多久，古绫的手机响了，周今书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岑钺打来的。 　　周今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岑钺，我是周今书。绫绫她……下午出去后，就没有回来了。” 　　岑钺撞开门的时候满面风雪般的寒光，焦急得几乎要把自己烧着了。 　　“绫绫她……”岑钺话说了一半，眸光顿到某处，焦急之色总算稍减，他大步冲过去，从周今书的视角来看，他就是双手小心翼翼地从软垫上捧起了空气。 　　周今书正疑惑，恰好岑钺对面有一面镜子，照映出来的景象中，岑钺手里捧着一团奶白色的小精灵。 　　与本人完全看不到古绫不同，周今书曾经在镜子中完整地看到过古绫变成精灵的过程，因此可以从镜子中看见古绫精灵的形态，但是很显然，岑钺是能够直接看见她的。 　　原来古绫和岑钺是这种关系……这种宿命般的唯独确定的一人。周今书咽了咽口水，好在她当初没有乱动心思，真的按照幻想的恋爱套路去攻略岑钺，否则，可能她连一点回到现实世界的希望都不会有。 　　“绫绫是怎么回事？”周今书担忧地问，却发现岑钺脸上也血色尽失。 　　岑钺捧着古绫，好在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岑钺不至于完全失了章法。 　　这只是暂时的，绫绫只是睡过去了，很快就会好的。上一次也是这样，对，让她多睡会儿，多吃些东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岑钺小心翼翼地把古绫揣进兜里，大步跨出门。周今书一头雾水，跑到窗边一看，岑钺的车疾驰离开。 　　这一次，古绫昏睡了整整两周。 　　岑钺在等待中几乎都快要崩溃了，只是完全依靠着上一次古绫确实苏醒过来的事实，来强健自己的意志在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会再写一章~ 第76章 　　“岑钺……” 　　古绫睁开眼, 岑钺的背影就坐在她床边，看上去很萧索。 　　听见声音，岑钺的肩线剧颤, 猛地回过头。 　　古绫对上他熬得通红的双眼, 鼻子有些发酸。 　　“岑钺，我……” 　　古绫话没说完, 就卡在了喉咙里，她看见岑钺做了一个她根本意想不到的举动。 　　岑钺高大的身形本就有几分佝偻和萧索, 这一刻朝着古绫倾倒下来, 他挨到了床边，整个人蜷缩着侧躺在古绫的身边。 　　“说话。”岑钺的声音低沉喑哑。 　　“说……什么？”古绫反应不过来, 有些呆呆的。 　　“说什么都行。”岑钺疲惫地闭上眼，“让我知道你在。” 　　他的侧颜很憔悴，这些日子瘦了不少，线条越发凌厉了。 　　古绫的指尖悬在他脸颊上方, 想碰触一下，却又终究收回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问：“岑钺, 你认不认识一个名字里带‘肖’字的人？” 　　“肖？”岑钺的额头在古绫腰际的被子上蹭了蹭, 从喉咙里咕哝了一下，“不知道。” 　　难道岑钺不认识那人？古绫疑惑，努力地形容着：“就是, 跟你年纪差不多的，男的，你有印象吗？” 　　问话没有回音，古绫以为他在思考, 等了一会儿后，又轻轻喊了两遍岑钺的名字，还是没有声音。 　　古绫撑起身子探头去看，被子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岑钺的脸埋了一半在柔软的被子里，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眼底下一片浓重的青黑。 　　古绫就那么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悄悄地挪出被子下床，给岑钺盖好被子，把窗帘拉上遮住外面的阳光。 　　古绫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托腮注视着岑钺，像是这静谧空间里的一个小小守护者。 　　她就着灯光，举起自己的手背，那九层塔图案第五层已经彻底涂满，第六层也占了一个角。 　　这个图案到底预示着什么，古绫不知道。 　　但是，它所带来的力量，是古绫现在所需要的。 　　古绫拿出笔记本电脑，无声地打开之前在网吧看到的那个贴吧，根本不用搜索，就在首页上看见了吴彤新发的帖子。 　　【今天小橙球企业倒闭了吗？第一百七十八天。】 　　主题：我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我准备好了。 　　古绫心里一紧，合上电脑屏幕，立刻就要往外冲。 　　她刚迈出一步，就顿住，回头看了眼岑钺，终究停了下来。 　　她昏睡的这段日子，岑钺肯定担心坏了。 　　古绫拿出素描纸，对着岑钺的侧脸画了一幅速写，没有画上岑钺眼底的青黑和脸上的憔悴，而是把他的睡颜画得安静祥和，看上去像一个俊美的天使。 　　岑钺醒来，如果发现她不在，肯定又会生气，就用这幅画哄哄他吧。 　　古绫落笔，正要放在床头，可看着自己的画，却又漫上了别样的心思。 　　她又拿起画纸，在底下的空白处认真地写起来。 　　——岑钺，我画的你，是不是很好看！就算只是看着我画出来的你的模样，我的目光都会忍不住地黏在上面。老师说，画画的人在画自己心爱的人和事物时，会有特殊的效果，我想，这就是我的特殊效果吧。我真的好喜欢你！虽然你没有把我的喜欢放在眼里，虽然你总是说我还小，虽然你可能永远也不会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也就会一直一直等下去，这样的话，就算等不到，我也在期待中和你共度了一生，这样想，也很美好啊。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去忙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你醒了要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好好睡觉，不要再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啦！ 　　不知不觉，古绫的娟秀小字几乎快要占满了空白处，古绫赶紧停笔，把这张纸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头，凝眸看着岑钺，终于没有忍住，俯下身在他额心，很长很长地亲了一下。 　　“占你一点便宜。”古绫轻声地说。 　　她微微合目，变成小精灵的模样，消失在房间里。 　　古绫再次出现在吴彤身边，她正在大街上，浑身被浇得湿透。 　　一整条街的人，要么就围拢来，要么就站在各自的商铺门口看热闹，一个穿着紫色上衣的女人正一手叉腰，一手对着吴彤指指戳戳。 　　吴彤和叶老板的事情被发现了，云姨不在，根本没有人替吴彤说话，没有人为她辩解一句，更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 　　吴彤本就不善言辞，此时再说什么也都无用，她只是哭，用力地哭，几乎要将整颗心脏的悲观情绪全都哭出来。 　　据说一颗心脏五百克，吴彤的悲伤，只有五百克吗？ 　　吴彤被那个紫衣服的老板娘狠狠扇了几个耳光，推倒在地踢打了好几下，有民警过来了，人群才渐渐散去，吴彤趁着空隙逃跑。 　　她浑身狼狈，一边跑一边擦眼泪，随着跑得越远，认识她的人也就越少，吴彤表情从痛苦变得麻木，最后又变得冷漠狠厉，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我下定决心了。” 　　“……这次是真的。”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点用处也没有，如果可以用我的死来报仇，我愿意。” 　　吴彤挂断了电话。 　　古绫听着她说的这些，简直是胆战心惊，古绫连忙调出她的命运网来看，但是她只能看到未来一些因为习惯而既定的事情，比如吴彤晚上九点左右回家，而看不到吴彤人为选择和安排的未来。 　　那个区域是一团迷雾，随时可能改变，古绫看不到细节。 　　所以古绫也就无法得知吴彤具体要做什么。 　　不过没关系，她还留了另一个标记。 　　古绫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旁边。 　　那男人相貌阴沉，是因为常年露着阴狠表情，导致肌肉惯性，所以形成了这样的面相。 　　他拿着手机，从一个很少有人用的软件，发了一段很长的文字给吴彤，然后又发过去一条：“按照这段话，写血书，快抄！十分钟后，我会烧掉这两条信息。” 　　烧掉信息，指的是这个软件的“定时阅后即焚”功能，日后出了事，如果不刻意查，这两条指使吴彤的消息将会无迹可寻。 　　看见那边回复了一个好字，男人满意地笑了笑，他关掉手机，黑下来的屏幕上映出他有些狰狞的脸。 　　男人喃喃自语着：“岑钺，我不会让你翻身，不会让你有回岑家跟我抢的机会。好不容易，我费劲千辛万苦处理掉了其余那些私生子，至于你，原本就被岑家厌恶的存在……那就让岑家，更加视你为耻辱吧。” 第77章 　　岑钺醒来时, 窗外是暮色黄昏。 　　熬了数天的身体在一时间的放松之下很快带来了反噬，岑钺揉着抽痛不已的太阳穴，撑着身体坐起来, 伸手一摸, 床边空了。 　　他惊得心脏都悬在了喉咙口，慌忙下床, 掀动枕头上的窸窣声。 　　岑钺下意识扭头，拿起枕头上那张纸, 皱着眉, 拧开床头的台灯。 　　面容在看清纸上内容的瞬间，放松下来。 　　小家伙……果然很懂得抓他的软肋。 　　他看着古绫给自己画的睡颜, 就算想生气，都气不动了。 　　太会撒娇，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好事。 　　岑钺目光挪到底下那几排小字。 　　看到古绫说，“虽然你不喜欢我”那几句话, 岑钺心口被揪紧得厉害，绫绫这段时间若都是这么想的, 该会有多难受。 　　不行，他一定要尽早跟绫绫说清楚, 务必让她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误会。 　　岑钺拨古绫的电话, 手机铃声却在屋内响起来，她又没带手机。 　　岑钺披上外套，打算出门去找她。 　　卧室门外被敲了两下：“小钺, 出来吃晚饭了。” 　　徐博士也只是例行叫一下，其实并没抱多大希望，岑钺会真的出来吃饭。这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憔悴得跟之前都判若两人。 　　没想到, 两分钟后，岑钺打开房门走出来了。 　　“我先洗漱一下。”岑钺淡淡说完，朝自己房间走去。 　　古绫叫他好好吃饭……好吧，他洗漱一下，整理得精神点儿，吃了饭再去找她。 　　- 　　公司。 　　临近下班时间，写字楼里却还是一丝不苟地忙碌着。 　　一个身穿风衣的年轻女生走进来，紧紧搂着衣衫，低着头。 　　前台很快注意到她，探出身子询问：“小姐，小姐？” 　　吴彤眼神慌张，低着头一个劲地往里走。 　　突然，她被拦了下来，吴彤瞪大眼，紧张地抬起头，手下意识地伸进风衣里面。 　　前台妆容甜美，露出一个笑容：“小姐，请问我可以给您提供什么帮助？” 　　吴彤躲开她的目光，往左边走去：“你别，管我。” 　　“小姐等一等，那边是工作人员区域，您没有特殊需求的话，请不要进入。” 　　吴彤狠狠地咽下一口口水，木着脸，微微偏头，余光看向她：“我要找，采购部的王爱丽，我跟她说好的。” 　　这话，也是那个“肖”教她说的。 　　“这样啊……”采购部的确有叫做王爱丽的人，前台微微蹙了下眉，没有再阻拦。 　　“好的，祝您生活愉快。” 　　吴彤抿了抿唇，飞快地往电梯口走去。 　　岑钺公司的办公环境是半公开的，所以对外来人管束不会很严格，但是没有工作证，也只能在外围看一看而已，每一层都有关卡，需要指定工作牌才能进入，所以前台并未过多阻拦。 　　电梯里，有公司的各部门位置分布图，吴彤的目光紧紧盯着最上面的“总裁室”，最终，伸手摁下了17层的电梯。 　　岑钺的办公室在十八层，十七层是这个电梯能到的最高楼层。刚进公司大门时，吴彤还有几分紧张，但是到了这里，吴彤却反而更加冷静起来。 　　没错，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了，她就，不会后悔。 　　重要的办公区域，都在设置了关卡的正门之内，靠近走廊的位置则是公共区域的卫生间、茶水间和打印室。 　　吴彤偷偷躲在卫生间的隔间里，从紧紧裹着的风衣内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汽油桶。 　　从“肖”身边重新回到吴彤身边的古绫，恰巧看到这一幕！ 　　古绫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没有立刻出手，她想再等等，再给吴彤最后的机会，想让她清醒过来，及时收手。 　　但是，吴彤并没有这个想法。 　　她握着汽油桶的双手在颤抖，但是脸上的表情除了紧张和兴奋，并没有犹豫不安。她要复仇！她只希望，这把火能够烧得大一些，能够穿透17楼的天花板，把她所憎恨的人的地方烧得一干二净。 　　古绫身上已经披上了一层黑色的锋芒，对准着吴彤，一旦吴彤真的要轻举妄动，她会立刻让吴彤动弹不得。 　　吴彤走出洗手间，来到打印室。 　　这里存放了大量的文件、纸张，一旦燃烧起来，将很难扑灭，还有好几台大型的打印机，它们的爆炸会更加加重火情。 　　她拧开汽油桶盖子，正要倒在木地板上。忽然，打印室的门被拧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进来。 　　他手里拿着文件夹，看起来是要过来用打印机的，看到吴彤，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里为什么会有没穿工作服的陌生人进来。 　　快停手！古绫在心底呐喊着，吴彤，你已经被人发现了，现在后悔收手还来得及！ 　　吴彤很可怜，古绫不想她一错再错。 　　原本，古绫以为吴彤本性终究还是善良居多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吴彤在被那男人撞见之后，做了一个让她极其意外的举动。 　　吴彤吓得浑身都抖了一下，那男人挠挠头，疑惑地问：“请问你是……” 　　吴彤二话不说，直接拎起手里的汽油桶，朝男人身上泼去。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办公室纵火，可是在被发现之后，她很明确地要伤人！ 　　千钧一发之间，古绫再也没有犹豫，拆开了吴彤命运网上的一处绳结，吴彤的瞳孔突然涣散，整个人抽搐着倒在地上，手里没泼出去的汽油桶也摔落在地，汽油流得到处都是。 　　“我去！”那个男职员吓得后退了一大步，惊愕地看着眼前一幕，闻到空气中刺鼻的味道，抓着门框一步三跌地跑回去，“报警，报警，有人要纵火！” 　　古绫的全身已经被黑色笼罩，在吴彤即将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前一秒，她抬了抬手，重新系上了吴彤的绳结。 　　吴彤捡回一条命，喉咙里“嗬啊嗬啊”地急喘着，嘴边流下涎液，失去了行动能力。 　　吴彤这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那肖呢？ 　　古绫悬在空中，目光到处搜寻着。 　　肖应该会藏在某个地方，观察着吴彤的行动的，毕竟，他才是幕后指使者，他一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吴彤是否成功。 　　古绫在他身上的标记只能用一次，现在无法再传送到他身旁，只能用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十七楼的动静很快闹开了，引起了很多人的围观，有些相关的部门还从楼下跑上来查问情况。 　　周围顿时围了一圈圈的人，古绫放大自己的五感，查探着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我的天哪，这什么人啊，怎么跑到这里来纵火？” 　　“你看她浑身抽搐，可能是羊癫疯的征兆，精神大约不正常吧。” 　　“咦，吓人……” 　　“陈总，真是不好意思，您亲自过来谈生意，结果我们公司闹出这样的事。哎，听说已经报警了，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的，这儿太拥挤了，我们还是回楼下商谈吧，您的安全也很要紧。” 　　“呵，不碍事，再看看。” 　　古绫倏然扭头，朝向这声轻笑的方向。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是不可能这么淡定地看热闹的。 　　而且这个声音，还有些耳熟。 　　古绫循着声音的方向极速飞去，果然看到衣冠楚楚站在人群中的陈健！ 　　没错，幕后指使者就是陈健，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跟着岑天南到A城来探望岑钺的小孩，因为岑天南的一句话，他差点被留下给岑钺当玩具，古绫还记得他跪下求饶的场景。 　　古绫之前在他身旁，偷偷观察了他身边所有的东西，已经大约了解了陈健的动机。 　　他是私生子，不被允许姓“岑”，因此上户口时，只能改姓近音的“陈”姓，他的妈妈已经在数年前去世，“肖”是他妈妈的姓。 　　此刻，陈健游刃有余地微笑着，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看客一样，看着眼前的热闹。 　　他脸上轻松的笑意，让古绫明白过来，吴彤的“失败”，或许对陈健来说，并不是失败，而是计划中的一环。 　　是啊，陈健要扳倒岑钺，怎么可能仅仅依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生去纵火烧办公室？ 　　古绫心中警铃扯响，警察已经赶到了，很快清理出场地，检查现场。 　　一个警察戴着手套，半蹲下身翻看吴彤的情况：“她怀里有东西。” 　　那东西扯出来，是一张鲜血淋漓的纸。 　　人群中，忽然响起快门声。 　　那纸上是用血写的控诉，一字一句，矛头全都指向岑钺，栽赃了各种罪名。 　　那上面的字，古绫自然是一个笔画都不会信，但是这事如果传播出去，不明真相的人，可就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古绫扫了一眼，人群中果然已经有许多人，正隐秘地拿出手机，双手在屏幕上迅速地敲击着。 　　“哎，我们公司下午出事了……” 　　“现场很惨烈，差点就烧起来了，我们也算是捡回一条命……” 　　“据说是找我们老总寻仇的……” 　　“你们自己看图，我还拍到了血书内容！” 　　群聊、社交网站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帖子。 　　“我靠，劲爆，我就说，那个岑钺实在是太年轻了，哪里有这么优秀的人才，不可能的，原来他是这样发家的！这就能理解了。” 　　“那个纵火的人我知道啊，我们这附近的，很出名的一个人，家里特别惨，她也确实参加了那个项目，这都是真的！” 　　“哇，原来是真的！这狗公司怎么还不倒闭？” 　　“呵呵，估计到时候上面又是一句在调查中，然后草草了事吧……有钱人还不都是这样？” 　　…… 　　“洛队，这事儿看起来牵扯到了这家公司的执行人，要不要请他过来？” 　　“嗯，你找户籍要电话，迅速通知！” 　　古绫的目光又落回陈健的身上，看见他在听到警察的这句话后，嘴角勾起的笑容。 　　不对，还没有结束，一定有问题！ 　　警察叫岑钺过来，他会怎么样？陈健可以拿他怎么样？ 　　陈健既然这么恨岑钺，一定是想真正地伤害他，流言蜚语毕竟不是真正击在身上的子弹……子弹！ 　　古绫视线转向陈健身旁的那个人，那是岑钺公司的职员，他胸口上的名牌写的是“新能源汽车开发部经理”。 　　汽车开发，陈健合作，汽车…… 　　古绫瞪大双眼。 　　岑钺的车可能被陈健动了手脚，现在公司这边出事，警察叫岑钺过来，岑钺不可能不来，他一旦开车，如果出事，不管是否危及生命，舆论都会说他是畏罪自戕。 　　不，她不能让岑钺出任何一点意外，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 　　古绫想到了岑钺头顶未曾散去的那五道黑雾，原来在这儿等着，原来是这么回事！ 　　现在跑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古绫心急如焚，这时，面前却是一闪，那九层塔出现在眼前。 　　因为她刚刚频繁地使用技能，而且还攻击了吴彤，九层塔的第六层已经彻底被涂满，第七层也染黑了一半。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正是古绫之前做过的噩梦中的那个声音。 　　它循循诱导着：“不要害怕，尽情地开发你的潜能吧，你是可以做到的，你不是想要保护他吗？只要你把这第八层变黑，他就可以毫发无伤。” 　　把塔变黑？看来，它的目的就是这个塔。而且，还非要她主动染黑不可！ 　　古绫脑海中一阵又一阵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试图阻止她的行为，但那声音也同时加急，催促着：“快！他已经出发了，那辆车将会带他冲下大桥，带他葬身江底，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不！”古绫被它所描述的场景刺痛，嘶喊一声，那九层塔的第七层、第八层也如同墨汁浸染，彻底变成了黑色。 　　大桥上，岑钺手中的方向盘和刹车突然失灵，他拧眉迅速按遍了操控台上的按钮，却收效甚微。 　　眼开着车辆就要失去方向冲向路肩，一阵白光闪过，岑钺手中的车辆忽然又回归了控制。 　　那一瞬间，岑钺心神如同波澜拂过，有种难以言说的牵绊感，仿佛冥空之音，让他的灵魂跟着震颤。 　　他开启了车辆报警灯，迅速靠边停下，推开车门，下意识地看向空中。 　　晚霞浓烈如血，一行归鸟振翅飞过，在视网膜上留下红与黑的剪影。 　　岑钺无意识地呢喃出声：“绫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和与汝長歌地营养液~么么叽！ 第78章 　　古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无止境地坠落。 　　头顶的星空是黑色的, 在遥远的地方，嵌着几颗钻石似的星星，隐约绰绰地发亮。 　　古绫缓缓地眨了眨眼, 周围太安静了, 静得不正常，古绫仔细地去听, 希望能听到什么动静。 　　耳边掠过一阵轻微至极的风声，古绫心里刚刚安定了些, 却反应过来, 那并非风声，而是她自己的呼吸。 　　整个空间, 只有她自己。 　　这是……哪里？ 　　周围没有别的光亮，古绫无意识地盯着那钻石似的星子。 　　它们离自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这么看起来, 像是一个小小的针尖儿，在远处发亮。 　　有一种, 很熟悉的即视感…… 　　古绫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在哪儿。 　　她所在之地，就是九层塔的第九层, 她目光所看着的“星星”, 就是塔尖。 　　她被关在塔里了？ 　　古绫骤然醒悟，在空中将身子翻转过来，张开双臂朝下坠落。 　　面向下方, 她看清了底下的景象。 　　一片冰蓝色的水面，正是古绫在梦中见过的场景，那温和无害的颜色，熟悉的场面, 粼粼的波纹，似乎都在用可亲的声音召唤着她——来吧，到我这儿来吧，这里就是你的归宿。 　　有那么一瞬间，古绫确实是被迷惑了。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场景，自然而然会从心底升起依赖感。 　　但是，古绫迅速地重新清醒过来。 　　不对。 　　她是被关进这个塔里的，一个蓄意隐瞒她的存在，怎么可能是和善可亲的。 　　这只是迷惑人心的假象。 　　当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笃定地形成时，那层冰蓝色的水面随之破解，底下露出的真实面貌，让古绫瞪大了眼睛，瞳孔深处微微震颤。 　　熔岩，烈火，不断地炙烤当中，凄惨的哀鸣。 　　炼丹炉。 　　原来九层塔的第九层，是炼丹炉。 　　而她正在缓慢地坠落，就仿佛底下那片熊熊烈火，在强硬地吸引拖拽着她，尽管速度缓慢，但却更有一种折磨猎物的感觉，因为古绫只能下坠，无处可逃。 　　火一直是古绫最害怕的东西，在岑钺身边生活这数年，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到往昔的悲惨中，因此也渐渐淡化了这种恐惧。 　　但是现在，所有的回忆被悉数激起，近在眼前的景象提醒着她，她其实从未逃出自己的宿命。 　　“对啊，这才是你的宿命。” 　　那个声音响了起来，古绫到处找，也找不到它的影子。 　　“偏安一隅，保护着那一个人？笑话……你真的，给我展示了一个太好笑的笑话。” 　　那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笑得整个空间都抖动震颤起来，古绫下降的速度变快了，她慌张地伸手，试图拽住身旁的空气，当然是毫无用处。 　　“古绫，你存在，是因为这个世界需要你。需要你的力量，你现在，已经成长得足够了，那口炼丹炉，就是你真正的归宿！” 　　“平和的生活，美好的愿望，那才是假象！你真的以为，你逃得掉吗？你可别忘了，你原本，就是被这口炼丹炉给创造出来的。它是你的因，也是你的果。你想逃？能逃到哪里去？” 　　“快，投身进去吧，熔化你自己，成为养分，填满这最后一层。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或许是眼见到了成功的边缘，那声音兴奋起来，比以前话多了不止一倍。 　　随着它的警告、威胁，和描述，曾经在痛苦中挣扎的回忆确实翻涌着横亘在古绫的心里，但是，这些并不足以让古绫失去理智。 　　她使尽全力，一边试图减缓坠落的速度，一边扭头对着虚空问：“你是谁！” 　　“我？”那声音大笑起来，“我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我本是这个世界的□□者！我的力量衰弱，才不得不寄居于一本书里，这才让那本书的意志取代了我，唤醒了你。否则，从一开始，你降落到我怀里的时候，我就会把你当成一个最为可口的小点心，一口、一口地吃掉。” 　　“嗯！”它想象着，发出赞叹的声音，“你蓄积着我梦寐以求的力量，我保证，你将会是我品尝过的最美味的点心。”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古绫的梦境里会有两个声音。 　　一个温和善意，另一个阴鸷残暴。 　　□□者？那是什么垃圾，还挺自豪？ 　　古绫捏紧手心，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敌人虽然在暗，但是不难看出它十分虚弱，所以才要设这样多的陷阱、耍这样多的手段来迷惑自己。 　　她不可能在这里结束，她还要回岑钺的身边。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力量牺牲给这个心术不正的意识体，让它去为害人间。 　　古绫张开手臂，并拢双腿，腰上一个用力，在空中漂亮地转了两圈，借着这股劲，她往旁边偏移，触碰到了旁边的“墙壁”。 　　她果然没想错！这既然是在“塔”里，那就一定不是无边无际的，有外沿，就有攀爬出去的希望。 　　古绫双手死死地支撑在触碰到的“墙壁”上，但下一瞬，那“墙壁”就融化了，她的双手陷了进去，连带着整个人都陷进去半个身子。 　　那个声音桀桀怪笑起来：“你还真是不容易死心！不过不要紧，你现在的挣扎，只能为你自己换一种死法。” 　　古绫紧紧咬唇，她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吓到。她感觉得到，被吞噬的手臂传来刺痛，但是至少，她确实停止了下降。 　　古绫用力地抽出手臂，往上，插进那融化的橡胶一般质感的物体里，整个身体，用力地往上挪。 　　很疼，在重复这个过程中，手臂上的刺痛感在不断地加大，但是，她如果不这么做，摔进熔岩里，就是立刻死路一条。 　　“啧，挣扎的小虫子。” 　　那声音忿忿地叱骂了一声，却再也没了别的动静。 　　古绫预估的没错，它没有能力直接伤害她。 　　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想到办法，而想到办法的前提，是她能撑下去。 　　那个人在和她耗，而她，一定不会输。 　　“叽——” 　　伴随着车轮在地面极速摩擦的刺耳声音，几乎是车还没停稳的时候，车门便被推开，岑钺冲下来，冲上公寓楼，用力地锤门。 　　“怎么回事？”周今书把门拉开，看到门外岑钺的模样，吓了一跳，“你怎么来……绫绫出事了？” 　　“我不知道。”岑钺几乎失声，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半灵魂，盯着她，“我预感不好。” 　　“我找不到她了，你不是有特殊能力吗，你能有办法找到我，不是吗？你帮我找绫绫，求你了……” 　　“叮，宿主，检测到攻略对象对您有强烈需求，如能满足此需求，将获得来自攻略对象的感谢点2000点，换算成2000积分。” 　　2000点……正常任务者只需要100点就可以完成任务，也就是说，100点即是穿书攻略系统给人物设定的情绪峰值，可是岑钺现在的急迫却高达两千。 　　周今书下颌绷紧，难以描述心中的难受。 　　无需言语，她已经足够明白岑钺的焦急程度。 　　可是……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的系统定位功能只对你有效。” 　　她只能定位攻略对象，之前周今书每一次找到古绫，也都是先定位岑钺的位置。 　　可是现在，就连岑钺都不知道古绫在哪里，她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很想帮你，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绫绫到底怎么了？” 　　岑钺如同石雕般站在那儿，整个人像是快要碎裂一般摇摇欲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到这儿！ 　　谢谢----的营养液，啵唧！ 第79章 　　“消失？！”周今书惊呼出声, 她不自觉地捂住嘴。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周今书勉强笑了笑，安慰道：“绫绫不是给你留了字条吗？或许, 她只是出去走走……” 　　岑钺抿紧唇一言不发, 他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他无法忽视自己的预感。 　　而仅凭“预感”两个字是无法解释的, 岑钺低声道了句“打扰”，转身离开。 　　周今书不由自主地跟了一步, 心中也很乱。听说, 至亲至爱的人之间，有一种直觉…… 　　“等、等等, ”周今书从身后关上门，“我和你一起去找绫绫。” 　　- 　　针刺的痛楚逐渐蔓延全身，古绫所攀附着的“墙壁”，并不是完全坚硬的, 而更像是一种流体，虽然非常缓慢, 但确实是在往下坍塌。 　　刚刚过去的这段时间，古绫已经肉眼可见地看到, 自己离底下的岩浆又更近了一些。 　　她咬咬牙, 再一次抽出手臂，往上爬。 　　当手臂横在自已眼前时，古绫却顿住了。 　　她的手臂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而且从指尖的位置开始泛白。那黑色也不是全然纯粹的黑，里面掺杂了一些细碎的光亮，就好像一个微缩版的银河。 　　古绫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这是……被宇宙吞噬吗。” 　　那道从刚才起就陷入沉寂的声音, 突然再次兴奋出声：“没错！你终于发现了，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是世界的意志，你是我的猎物，你只能被我熔炼，或者，被我吞噬。只不过，后者需要的时间会长一点，没关系，我等得起。” 　　“哦，是吗？”古绫乌黑的双眼盯着自己的手臂，精致的面容冷淡得没有一丝表情，好似根本没有被它所说的话影响任何情绪。 　　古绫移开目光，干脆利落地将已经染成黑色的小臂再度伸进“墙壁”里，咬紧牙根往上面又攀爬了一段距离。 　　“你！”那声音似乎是觉得被挑衅了，怒斥一声后，不再言语。 　　她不会认输，她得撑下去。而撑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往上走，不管出什么变故，都不需要质疑这一点。 　　她不会动摇，也不会被吓到。 　　但是，她确实被提醒了。 　　她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耗下去，她是生命体，而对方是意识体，若论起拖时间，占便宜的一定不是她。 　　古绫必须，尽快想到办法。 　　- 　　“她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你家的卧室。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车流穿梭的市中心，周今书气喘吁吁地撑着腰，问岑钺。 　　岑钺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那，她应该还去了别的地方。我们再找找。她平时去哪儿？” 　　“她很乖……对了，她常去图书馆。”岑钺冲进车里，取出古绫上次留下的借书证。尽管知道古绫不大可能在这种时候躲起来看书，但岑钺只能任何地方都不放过地去寻找。 　　市中心图书馆。 　　“请帮我查一下，这个借书证的主人，今天有没有借出或阅读的记录？”岑钺双手撑在台上，眉眼焦急。 　　“好的，稍等。”管理员接过借书证，放在机器底下扫了一下，疑惑地皱了皱眉，又放进去扫了一下。 　　机器发出的“滴滴”的声音，仿佛一根细线，紧紧锁着人的心脏。 　　“不好意思先生，这张借书证是无效的，查不到任何借书记录。” 　　“不可能。”岑钺瞪大双眼，死死压着自己的声音，才不至于爆发，“不可能，上周我才陪她来还书过，那时还好好的！” 　　“这个……”管理员苦笑道，“借书证里面是芯片，也有可能发生磁化或磨损，导致读卡失败。这样吧，可以请借书证的持有者本人，带身份证前来补办一张。” 　　岑钺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转过身，拔腿狂奔。 　　周今书好不容易追上，坐进车后座，从后视镜里看着岑钺的神色，她自己也是面色苍白。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甚至就连她也有了不好的感觉。 　　“岑钺，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身份证，回家拿绫绫的身份证。” 　　…… 　　“不好意思，岑先生，您手里的这张身份证已经被注销了，这个人在我们的户籍系统里不存在。” 　　岑钺啪的一声把户口本按在了柜台上，五指用力得几乎痉挛：“不存在？那你告诉我，这个户口本怎么解释？” 　　执勤人员吓得缩了一下，但还是拿过户口本，认真地看了一遍。 　　“岑先生，这个户口本是十多年前办理的了，期间没有更新过。我们现在的户籍信息都是联网的，所以，还是要以联网查询结果为准。您……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岑钺喉咙逼仄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嘴里全是血腥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今书忙解释了一遍，执勤人员分析：“本人注销户口的情况也是有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居委会同意，她来这里办手续，随时都可以恢复原籍。” 　　岑钺拖着步伐，走出大厅，此时天都已经快黑了。 　　周今书站在他旁边，死死咬着唇，强忍着心中的不安。 　　“岑钺……”周今书勉强开口，却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岑钺的声音打断。 　　“这本户口本，一直是我收在家里，绫绫那个冒失性子，估计连它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岑钺轻声地说，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虽然我睡得很沉，可是你觉得，她有可能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把户口本拿出去注销身份证，再还回来吗？” 　　周今书并不知道注销户口的手续，但是她凭经验判断，绝不会这么容易。 　　她红着眼眶，尽力仰起头，天边一缕流云正在消逝，日光随之落幕，根本无法挽留。 　　“或许，或许这只是意外。”岑钺深吸一口气，提步往车边走，“可能绫绫已经回学校上课了，她请了太多天的假，她是个乖孩子，一定很不好意思。” 　　周今书连忙跟上，同时，在脑海中疯狂地呼唤着系统。 　　“统！求求你了，你能不能查查，古绫去哪儿了？” 　　周今书的尊敬，让系统心情愉悦，它没有多耽搁，搜索了一番后，说：“宿主，古绫这个人物本就不存在于这本小说的任务列表里，我搜不到详细信息。而且，根据我对这个世界网络的对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古绫’这个人。” 　　周今书面容呆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似乎是看出周今书的惊慌，系统顿了一下，难得地安慰道：“宿主，生老病死，是很常见的事，节哀。” 　　周今书听不得这话，节哀，节什么哀，怎么突然就要节哀？！她能对岑钺说出这两个字吗？！ 　　周今书气得骂人：“闭嘴！” 　　系统发出一阵电流紊乱的声音，赌气道：“宿主对系统不敬，扣除积分一分，目前总积分-26876分。” 　　扣吧扣吧，周今书直接把它屏蔽了。 　　周今书低着头，尽量不被岑钺看见自己的表情，可是她低头却发现，自己在发抖。 　　她摁住自己的膝盖，无声地喃喃：“乱说，我才不信，好端端的，怎么可能……” 　　可是，古绫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她甚至根本不是人类。她是一个小精灵……小精灵的意外，又怎么会是人类想象得到的。 　　周今书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学校这会儿正是吃晚饭和休息的时间，校园大道里熙熙攘攘地走着学生。 　　岑钺仿佛丢了魂，看见一个人，便抓住问：“你见过古绫吗？” 　　“古绫？你是说，元旦晚会表演过歌舞的那个学姐吗？”被抓住的学生呆呆地说。 　　岑钺点点头，那个晚会，他也来看了，古绫的表演还拿了奖。 　　那学生身边的同伴，却出声说：“什么学姐？我怎么不知道。” 　　那学生哎呀一声，比划着手势说：“就是那个舞蹈……咦？对了，什么舞蹈来着。” 　　“看，我就说你记错了。” 　　“对啊，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好像，好像真的没有这么一个人呢。不好意思，我记错了。” 　　那两个学生拘谨地朝岑钺鞠了一躬，慌忙地跑走了。 　　明明就是有的啊。那个表演，那个人，怎么就记错了呢？ 　　岑钺摇头，在一片朝着食堂走去的人流里逆流朝前走，在一个公告栏上站定。 　　这个公告栏，还没有更新，还贴着今年元旦晚会的奖项获得者。 　　歌舞项的亚军，明明是古绫，可是现在上面，却显示空白。 　　岑钺遍体发寒。 　　周今书抓着身边一个路过的学生，再次指着公告栏问道：“同学，这个亚军，这里怎么是空着的？” 　　那个学生挠了挠头：“哦，好像是当时没有评亚军吧，你看，季军是并列的两个人。” 　　确实，季军有并列排名。 　　“可是这说不通啊！亚军没有评怎么可能评季军呢？就算是并列，那也应该是亚军并列啊，怎么可能跳过亚军呢，你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一定是你记错了！”周今书抓着那个学生的肩膀，忍不住使了力气摇晃。 　　从系统口中听到那毫无感情的冰冷话语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古绫的存在痕迹被抹去又是另一回事，周今书根本无法接受！ 　　那学生被莫名其妙的人抓住问话，又晃来晃去，到底是觉得烦躁了，推开周今书的手：“哎呀，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我评的！我没有记错，亚军就是没有人，你问谁都知道！” 　　那学生跑走了。 　　周今书站在原地，倒抽着冷气，太阳穴一阵阵地发晕。 　　事情到了这地步，不用再说什么，也已经很明了了。 　　古绫的存在正在一点点消失。 　　从纸面档案开始，然后到认识的人的回忆。 　　“你说。”岑钺突然低低地出声，周今书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点惊恐，看向他。 　　他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具木雕，麻木地看着前方：“什么情况，一个人才会被彻底抹除？” 　　周今书不敢说话，她抖了抖嘴唇，想阻止岑钺继续说下去。 　　岑钺确实没有往下说。 　　“我要再去找找她。”岑钺极缓慢地转过身，往前走，“如果没有什么必要，你不需要再跟来了。” 　　周今书顿时就哭出了声。 　　岑钺已经知道了。他已经清楚明白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说，还要去找她。 　　周今书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 　　- 　　古绫身体已经彻底变了。 　　头发飞扬着的轮廓，纤细的身形，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人形，但五官、肌肤，全都消失了。 　　古绫还在往上爬着，但“墙壁”不断地坍塌，塔顶已经逼近在眼前，很快，她的所有空间都会被压缩殆尽，到最后，她还是跳不过跌入熔炉的命运。 　　那道声音似乎是察觉了自己的胜利近在眼前，又桀桀怪笑起来，适时地煽风点火。 　　“你还能挣扎多久呢？说起来，以前我无能为力，只能躲着看我的世界寄居在别人的意志里，那种感觉，是多么地郁郁寡欢啊！可现在看你挣扎爬行的样子，我还觉得挺有趣呢，你可要努力点，再坚持久一点啊。” 　　这话无外乎是在嘲讽古绫只能等着死亡。 　　可是，真的如此吗？ 　　古绫带着锐利冷意的目光射向顶空，塔顶已经很近了。 　　如果是这样的距离，她应该可以…… 　　“唰”的一声，古绫周身的形状消散了一瞬，下一刻勉强拼凑着融合到一起，又维持成一个人形的形状。 　　那一瞬间，她身上爆发出黑色锐芒，化成利剑朝塔顶冲去。 　　塔顶的一处，被狠狠撕裂了一个口子！ 　　同时，那道声音痛苦地嘶吼起来，怒喊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古绫屏住呼吸，用尽全力往上跃去，试图从那个菱形的口子冲出去，可是下一瞬，整个第九层塔颠倒了方向，那道出口也就随之改变了位置，古绫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这最后的奋力一搏，也失败了。 　　眼看着就要摔进烈焰之中，古绫连忙重新抓住了“墙壁”，力竭地大口喘气。 　　塔内发生了变化，之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受了古绫刚刚的攻击之后，周围出现了一道道的白色，从塔顶的那几颗星星延伸出来。 　　那道出口被撕裂后，无法迅速闭合，它只能把出口转移到古绫碰不到的方向，古绫死死地盯着那透光的出口，她想出去！岑钺还在等她！ 　　可是她现在不敢动，刚才那一击已经使尽了她几乎所有的力量，现在她只要稍稍移动一下，就会立刻掉进熔炉里，再也无法生还。 　　还有办法吗？还有办法吗？ 　　那道声音痛得嘶嘶不断倒抽着冷气，过了好久，它才平复下来，再次开口时，带着浓烈的恨意：“你以为你能打败我吗？你做梦！你再也没有力量了吧，哈，哈哈哈！” 　　古绫低低地重复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你终于到了这一步了！绝望之前的自我欺骗，真是有趣。你会死的，你死了，我就能复活。你以为你的手，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你的存在正在被我消解，你会死的，而且你死后，所有人都会忘记你，就像是一场疾病，从你最不熟悉的人开始，蔓延到你最亲近的人，你死了，这个世界，你就不曾来过。 　　“你看周围这些白色的线，其实都是我的血管，你以为你躲在这个地方，就是在求生吗？我会一点点汲取你的能量，掌握你的天赋，然后，我就可以真正控制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命运。” 　　古绫豁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塔顶的方向。 　　它说得没错，她确实已经没有力量再跟它抗衡了。 　　她今天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但是，让所有人忘记她？古绫看着已经蔓延到自己心脏位置的灰白，难道，她以后在岑钺的记忆里就会成为这样一片难看的苍白？ 　　如果她死了，岑钺忘记她，就当做她没有来过一样生活，不会痛苦，不会难受，或许会过得很幸福。 　　可是，她不要。 　　古绫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圣人。 　　她可以牺牲所有，但唯一做不到的，就是放弃岑钺。 　　她说过，要永远陪着岑钺，现在是做不到了，可是这个誓言，她不会让它消失。 　　就让她在这一次当一个最自私的人吧，她宁愿让岑钺痛，让岑钺恨，也不要岑钺忘记她。 　　岑钺的忘却，对她来说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呃啊——！”古绫从喉咙中逼出了一声爆发的悲呼，她的手拼力往前伸，抓住了“墙壁”上最近的那根白线，狠狠地捏住。 　　她将自己浑身的力量搜刮干净，凝成实体注入这根白线之中，原本缓慢地汲取着她的养分的白线没有防备，突然被胀大数倍。 　　“喂，你做什么，停下来！停下！”那道声音忽然慌张。 　　古绫仰头看着穹顶，没有力气再说话，意识也逐渐模糊，心中却坚定地重复着一句话。 　　她不会让它得逞，它想抹除她的存在，危害这个有岑钺在的世界？ 　　那么，她就提前结束它的意识，带着它一起灭亡，它无法伤害任何人。 　　也，无法彻底抹消有关她的记忆。 　　古绫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只有那里，还没有被灰白色吞噬殆尽，只要有心脏那么大小的位置放得下的人可以记住她，她就知足了。 　　岑钺，再见。明明还有好多话想对你…… 　　塔尖的星子轰然爆炸，世界巨响淹没于耳畔，黑暗，灰白，光明，一切都被撕裂成了齑粉，不复存在。 　　自称为世界主宰的“它”的意识体是依托于古绫而存在的，它原本要替代的就是古绫的生命，古绫选择自毁，同时在最后一刻将自己和它捆绑在了一起，它也不得不受牵连，与古绫一同毁灭。 　　而因为它之前将世界托管给了异世界的一本小说，所以尽管它被撕碎了，这个世界却不会分崩离析，仍然维持着之前的节奏运转。 　　日升，月落。 　　校园楼顶上的白鸟呼啦啦扑扇着翅膀飞走，停在电线上，电线杆下车水马龙，人影匆匆，没有人会停下来去思考，在刚刚的这个瞬间，刚刚的这一秒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幕降临，一个高大的身影佝偻着，毫无目的地前进，他的嗓子已经彻底嘶哑了，因为问了太多人，太多遍同一句话。 　　——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宝贝。 　　他的步伐终于停住，顿在原地，月光影影绰绰，他脸颊边似乎有两道泪痕。 　　泪痕聚集在他的下巴处，凝聚着滴落在地，溅碎开来，黑红色。 　　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咕咕是为了今天一口气的长更新！没想到吧！我真是太乖巧了（自己戴上小红花） 　　尽量明天正文完结_(:з」∠)_ 第80章 　　古绫消失了。 　　世界上记得她的人, 只剩下了三个。 　　岑钺整整三天没有吃饭，面容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眶血红, 眼球里也全是血丝, 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那张纸。 　　古绫写下的那几行字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不敢多摸一下。 　　生怕多碰一下, 那字迹就会被弄得模糊一些，以后就看不到了。 　　以后。 　　她明明答应, 要陪他共度以后的日子, 现在却只留下几行勾线笔写的字。 　　“我很快就会回来......” 　　“骗子。”岑钺死死地盯着那句话，嘴唇嗫嚅了一下。 　　身后的门被打开, 徐博士慢慢地走了进来。 　　他在岑钺肩膀上按了一下，这几天，徐博士也苍老了不少。 　　岑钺没有说话，瞳孔因为过于劳累而颤动着, 他用力地眨了几下，保持视线的清晰, 又把那幅画从头看起。 　　“小钺，有人找你。” 　　徐博士哑声说。 　　岑钺恍若未闻, 徐博士又道：“是小周。” 　　岑钺依旧没有反应。 　　徐博士摇摇头, 走出去到客厅，对周今书说：“你......你进去吧，不过, 他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见。” 　　周今书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她推开门，客厅的光亮投进卧室，照亮粉红色的墙壁, 丝质的床幔。 　　这是古绫的房间。 　　周今书鼻子又酸了，她强行忍住，走到床边，对蜷缩在床上的高大男人说：“你公司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 　　岑钺果然没有任何回应，周今书便也自顾自地往下说。 　　“东西都已经交给了你信任的人，可是你，真的要把公司卖掉？” 　　仿佛对着一块死寂的石头在说话，周今书皱了皱眉，忍不住一阵恼怒：“你这个样子，当然是没有心思管理事业，你是连活下去都没有信心了吧！是不是如果让你忘了古绫，会比较好！” 　　周今书是个直脾气，岑钺一直是个极可靠的人，可是在现在，他却是最先垮下的，而且垮得十分彻底，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也会被毁掉，她实在是着急，这才有些恼火。 　　“不行，不行。”细碎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周今书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行……不可以让我忘记。”岑钺紧紧攥着枕巾，几乎是要把它捏碎的力道，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音，像是吞了一堆玻璃渣子一般。 　　周今书回过神来，趁机赶紧道：“你不会忘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只有我和你，还有徐博士记得，你想想你自己多幸运啊！但是你如果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死掉，这个世界上记得古绫的就又少了一个了。你还要这么消沉下去吗？！” 　　岑钺的动作凝滞住了，他痴痴地盯着前方，似乎被卡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宇宙。 　　周今书把手上的资料甩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你来找我那天，你公司出事的相关报道，我觉得里面有些事情不对劲，可能……绫绫最后消失时，并不是在这个房间，而是在你的公司。” 　　岑钺唰然扭头，夺过那本资料翻了起来。 　　里面是一篇篇报道装订成册，岑钺盯着看了一眼，眼前模糊得看不清楚，他用力狠狠揉了一把眼睛，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A市知名企业小橙球公司遭佚名女士汽油威胁……该女士因突发痉挛而中止……据悉，小橙球企业是A市一家本土企业，发展迅速，资产雄厚，如今已经在多方面领域创下了非凡成就，今年还将涉足汽车领域……” 　　周今书把所有能找到的报道都打印了出来，包括相关链接里的新闻。 　　岑钺翻到后面一页，看到记者发出的握手图，眼眸眯了眯。 　　这个年轻男人，有些眼熟。 　　图片底下，一行小字注解道：小橙球新能源汽车开发部经理（左）、陈健先生（右）。 　　陈健，是那个私生子。 　　岑钺后槽牙的位置磨了磨。 　　身上带着汽油蓄意纵火的人，却中途突发之前从未有过的疾病，陈健出现在他的公司，难道只是为了做一笔生意？ 　　岑钺串联起了这其中的种种，以及那天，在大桥上，他方向盘莫名其妙的失控，后来又突然地回转。 　　岑钺眼眶通红，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坚毅锐利的颊边滚了下来。 　　周今书观察着他的反应，连忙道：“怎样，你知道什么了是不是？” 　　他知道了。古绫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保护他。 　　岑钺十指深深地插进头发之中，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楚的悲号。 　　周今书被吓了一跳，她怎么觉得自己眼前仿佛蹲坐着一只燃烧的野兽。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继续把话说完：“岑钺，你要振作起来，现在试图伤害你的人还没有被绳之以法，这绝对不是绫绫想看到的。” 　　周今书并不知道陈健的事情，她说的是吴彤。 　　这事件很异常，旁人可能不在意，但是周今书记得，这个吴彤就是那天她和绫绫去游乐场时遇见过的人，这件事一定和绫绫有关。 　　岑钺跌跌撞撞地下床，披上外套去公司。 　　这个时间，工作人员都在上班，岑钺却一点也不在乎被他们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他在事发地点痴痴地转着圈，试图找到一丝古绫曾经留下过的痕迹。 　　但是，哪里都没有，哪怕是一丝气味，一点刻痕，都没有。 　　岑钺滑坐在地，紧紧捏着自己脖子上的玉佩。 　　求你了，再有一点感应就好。 　　但是任凭他把所有角落搜索一遍，也找不到想找的东西了。 　　古绫真的消失了。 　　周今书本以为，自己给岑钺带去的消息，会让他振作起来。 　　岑钺也确实如她所想象的，收回了自己出售小橙球的企划，他甚至强撑着身体熬夜做好了未来十年的规划，然后把所有的股权都转交给了徐博士。 　　他要守护古绫曾经到过的地方，但是没有古绫的世界，他是真的没有勇气再待下去。 　　一切准备，岑钺都进行得悄无声息，以至于周今书在收到系统的警报时，错愕得把手里的盘子都打碎了。 　　“警告！攻略目标有自.杀倾向，程度已达百分之八十，请宿主及时阻止！否则任务失败，系统将无法把宿主传送回原世界！” 　　周今书传送到岑钺的房间时，岑钺盘腿坐在一堆炭火边，微笑着。 　　他身边摆着好几本相册，岑钺正在一张张地翻看。 　　周今书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那些相册上面全都是风景照，而且，并不是什么特殊的风景，岑钺却看得十分仔细。 　　他慢慢地翻着，似乎漏看一眼都十分不舍，周今书脑海中忽然闪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些相册她看过！是绫绫给她看的，当时这些相册上，全都是绫绫的照片…… 　　现在也消失了。 　　岑钺却还是一张张地翻着，唇边流连不去的笑意，仿佛在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 　　周今书紧紧捂住嘴，用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 　　岑钺，曾经是她喜欢的纸片人，如今也已经成了她心目中的朋友。绫绫是她在这个世界中认识的疼爱的妹妹，他们给了她一段新的人生旅程，并不仅仅只是阅读一本小说那么简单，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产生了真实的感情。 　　所以，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周今书在脑海中对系统说：“系统，我以宿主的方式咨询你，你是穿书攻略系统，你有没有在这本书中创造人物的权力？” 　　系统飞快地回答：“没有。” 　　“真的吗？”周今书抿抿唇，继续问，“那你每一次给我创造的身份是怎么来的？小时候，你把我塑造成岑钺的病友、现在我又成了考研二战的人……这些身份天衣无缝，完美地融入了这个世界。你有这样的能力！” 　　“那又如何？”系统冷冰冰地回答，“宿主，你是局外人，在这本书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你只是一个看客，当你从攻略对象那里积攒了足够的好感度，你就会退出这个世界，请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我要强制执行呢。” 　　“宿主！”冰冷机械的系统也竟然似乎有了怒气，不愉道，“如果宿主完成不了任务，宿主在这个世界经历百年之后，我仍然可以将宿主送回去。但如果宿主擅自动用不该用的功能，我缺乏足够的燃料，无法再将宿主带回原世界！” 　　周今书顿住了。 　　她当然……想要回去。那边也是她真实的生活。 　　周今书挣扎不已，胸腔之中原本热烈的火苗也被扑灭了大半。 　　她咬咬牙，回头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弄乱了岑钺面前的木炭，熄灭了他面前的火。 　　“停下来，岑钺，你不能这样做。” 　　岑钺抬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今书跑去打开窗户通风，岑钺依旧没有阻止。周今书心里放松了一些，伸手想要去把他拽起来，离开这里，岑钺却忽然开口了。 　　“我不阻止你，是因为你在这里。”岑钺并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地板上，“我不会牵连你。你走吧，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阻拦我去找绫绫的障碍而已。” 　　他的言语里，已经没有了一丝的求生欲。 　　周今书可以看到自己系统的面板上，显示岑钺的自毁倾向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系统怕刺激到她，甚至都不给她播报了。 　　“那如果我说我可以让绫绫重新回来呢！”周今书闭着眼，大喊出声。 　　“宿主！”系统在她脑海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周今书紧紧地抱住脑袋，蹲在地上。 　　岑钺的自毁倾向进度，中止了。 　　他扭过头，如同不信神的人突然看见神灵降临，死死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 　　“我说。”周今书吞咽了一下口水，松开双手，“我可能，可以重新创造古绫。这种事，我也没有做过，我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系统尖锐地道：“不会成功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在世界上没有痕迹的人是无法被创造的！就算创造出来，也不是同一个人。” 　　周今书忙对岑钺说：“有绫绫相关的物品吗？越多越好。” 　　岑钺连忙将那些相册，还有他带来的一些古绫常常抱着睡的玩具，一股脑递到周今书面前。 　　“系统！快看看。” 　　系统冷嗤了一声：“使用过的东西不过是死物，宿主，我能为你创造身份，是因为我就是你的灵魂容器，你能找到灵魂容器，我才有可能为你一试。” 　　系统无疑是笃定她根本找不到。 　　灵魂容器，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周今书颓然地坐下，嘴里喃喃出声。 　　岑钺听见了她的呓语，顿了顿，一把从脖子上扯下玉佩，重新递到周今书面前。 　　他睁大着看向她的双眼，满是期待。 　　周今书屏住呼吸，接过玉佩。 　　“系统，你看看这个？” 　　“……”系统沉默了。一段紊乱的电流声响后，系统嘟囔道，“我真希望我们的程序允许我们说假话。” 　　周今书的双眼爆发出兴奋的神色，这就是可以的意思！ 　　居然真的可以成功！ 　　太好了！太好了，周今书几乎语无伦次，捏着玉佩的手一个劲地发抖，双眼止不住地涌出眼泪。 　　看着她的反应，岑钺意识到了什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具木雕，灰败晦暗的眼神，却跟着一寸寸地亮了起来。 　　“宿主……”系统嘟囔着，再次警告道，“你只有两种机会，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若你执意要使用本系统的储备燃料，如果你积攒不到足够的积分来偿还你的负两万多积分，你将会作为一个书中人物，按照命运轨迹，彻底地死在这里。” 　　“而作为你的系统，我有职责提醒你，在书中的设定里，每个人最多的感情积分只有一百分，这是作者给笔下人物设定的最大感情值！” 　　这一次，周今书只犹豫了一瞬：“我要启动。” 　　她要为了朋友拼一次。 　　更何况，她其实心中有计较。 　　最大值只有一百积分？这绝对是系统的信息错误。上一次，岑钺给她的感谢值就有两千积分。 　　如果一百分是作者设定的最大值，那么，她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感情，一定比“设定”出来的真实太多。 　　指令下达之后，系统无可奈何地展开了程序。 　　但是，这项工作并没有那么容易，周今书看了一眼进度条，百分之零，进展极其缓慢，还需等待约365天。 　　周今书如实相告，岑钺的目光犹疑了一下，默不作声。 　　周今书连忙说：“我没骗你！这也不是缓兵之计。” 　　岑钺依旧没有说话，周今书急得跳了起来，差点哭出声：“哎你可不能再想着自.杀！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底牌都用了，你要是反悔我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大哥，大爷，求你了！你想通一点啊！” 　　岑钺终于扯了扯嘴角：“这次我信你。” 　　一年的时间，岑钺重新振作了自己。 　　他回头聘请了律师，狠狠惩治了在网上散布谣言、煽风点火的人，但是放过了吴彤。 　　他揪住了陈健的把柄，杀回岑家后，让那一群对他的存在不满的老一辈心服口服，承认了他的继承人身份。但岑钺要的不是他们的折服，掌握足够力量之后，岑钺把岑氏的老人全都赶下台，成为令人胆战心惊、风声鹤唳的魔头。 　　一年后。 　　难得的休息日，岑钺在阳光遍地的秋日公园里漫步，一片绿草如茵，湖水如镜，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懒洋洋地站定，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 　　面前一阵风声，如柔软的云朵，朝怀中直扑过来。 　　岑钺下意识地张开双手，睁开眼之前，怀中就被柔软的、温暖的触感填满。 　　张开眼帘，眼前是如同幻觉般美好的笑靥。 　　他怔在原地，分不清是梦是真，一时痴了。 　　只有甜得像脆果子似的呼唤声，在他耳边缠绕，留住他意欲升天的神魂。 　　“岑——钺！”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