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小姐只想摆地摊》 作者:匪鱼   文案:   每本书里都会有这么个蠢到令人发指,连配角都算不上的炮灰。   在女配欺负女主时当狗腿,在女主打脸女配时当工具人。   很不幸,郁清梨就穿成了这个炮灰——靖国公府人嫌狗憎的表小姐。   小气自私,捧高踩低,还一心想嫁给出类拔萃的世子表哥。   回想了下原身惨淡的下场,郁清梨咂了咂舌。   没关系,在她的摆摊大业面前,女主女配都要靠边站。   纯天然护肤品、新颖化妆品、别出心裁的珠宝首饰……   每拿出一样,都让大昭无数夫人贵女趋之若鹜。   皇后:“今日的宴席,是清梨为本宫收拾的妆面。”   靖国公府老夫人:“这夹绒坎肩是清梨亲自量裁设计,全京城独一份。”   女主、女配:“谁要欺负了清梨妹妹,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眼看着郁清梨被这些人捧上了天,江煦之冷笑:“呵,哗众取宠。”   这都是想吸引他注意力好当上世子夫人,他绝不会让她得逞。   郁清梨拿出了马具图纸。   被委以重任训练骑兵的江煦之:“你赢了。   郁清梨:“???”   她是为了大昭的荣誉!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女配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清梨,江煦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只想搞事业   立意:奋发向上,自强不息 ============= 第1章   京城贵女圈有个公认的笑柄,茶余饭后都忍不住拎出来念叨上几句。   寄住在靖国公府的那个表小姐妄想嫁给世子,把世子气得去了边关,一走就是一年,靖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厌极了她,可她却偏偏赖在人家府里不肯走。   京城新鲜事多,今儿谁家母老虎要休夫,明儿又有哪家大人宠妾灭妻被圣上训斥。如郁清梨这般痴心妄想一步登天的,其实也不少见。   而她的话题经久不衰,无非就是靠着两点。   一是这人性格十分讨厌,矫揉造作又小家子气,还惯于眼高手低,整个圈子就没几个看她顺眼的;二是被她缠上的靖国公世子江煦之是整个京城捧在心尖上的青年才俊,老爷们看他前途无量,夫人们想认他做东床快婿,公子们拿他当知心好友,贵女们公认的如意郎君。   郁清梨越配不上江煦之,她的所作所为就越让众人嫌恶,恨不得每天都拎出来鞭尸一顿才好。   而最近,关于她的话题愈发火热了。   无他,江煦之在边关打了胜仗,这场仗赢得漂亮,西夷人递了降书休战十年。江煦之不用镇守边关,圣上召他回京受赏。约莫这一两日也就该到了。   处在舆论中心的郁清梨正被姑母耳提命面。   “阿梨,姑母晓得你不甘心,可那毕竟是咱靖国公府的世子,他的亲事必是要国公爷和老夫人都点了头才可,老夫人虽看在三房的面上对你有几分照拂,却……”   郁氏瞅了眼有些走神的侄女,微微擦拭了下眼角:“世子出走边关的事情已经引得老夫人对你不满了,倘若你再凑到世子跟前,大房若想将你赶出去,姑父姑母也护不住你。”   弟弟弟妹走得早,她只这一个侄女,从八九岁就带在身边,权做亲女儿一般养大。   可叹在她接到靖国公府前,都是郁家族人在照顾,那些人欺负郁清梨是个孤女,硬生生把姑娘家的性子都带歪了,这许多年都没纠正过来。   看到郁氏暗自抹泪,郁清梨回了神。   “姑母。”郁清梨轻轻叫了声,半蹲下身,握住了郁氏放在膝盖上的素手,“姑母请放心,阿梨再不会痴心妄想了,只好好陪在姑母身边。”   郁氏不知侄女的保证有几分可靠,但看她比往日贴心了不少的样子,多少有些欣慰。   “你乖巧懂事,姑母也好求老夫人帮你寻一门好亲事,你放心,姑母一定会给阿梨找个顶好顶好的儿郎。”   听到这句,郁清梨也有些心酸。   她记得原著里提过靖国公府的这位三房夫人。   就郁家那种门第来说,女儿嫁到靖国公府完全是高攀了。   靖国公夫人出身功勋贵族,二房夫人娘家也是朝中中流砥柱,偏偏到了三房这里,娶了个除了美貌平平无奇的女子。本身就是靠着老夫人对三房偏爱才在府里立得住,可又执意把郁清梨这个惹事精接了过来。   三房和大房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大房袭爵,又掌握着中馈,郁氏处境其实并不怎么好。   即使这样,她依然疼爱郁清梨。   这是靖国公府唯二对郁清梨真心好的人之一。   然而,若不是她穿了过来,原身的执迷不悟会害了三房。   “姑母。”郁清梨的神色有些挣扎,“我想搬出去……”   话音刚落,就见郁氏睁大了眼睛,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搬出去?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又听到下人说什么闲话了。”   郁清梨哂笑:“虽说是闲话,可也是实话。世子即将回来,我继续待下去不但徒惹人厌烦,姑母也被我连累。”   她不是一时兴起,实际上,从发现自己穿书开始,就在思考这件事了。说到底,她姓郁不姓江,在靖国公府到底是个外人,一直住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一个姑娘家,搬出去能去哪里?”郁氏颇为不赞同,甚至觉得郁清梨太过天真,“崇南老宅?还是你外祖家?”   崇南老宅已经让郁家其他族人霸占了,而郁清梨外祖家更不待见这个外孙女。于她来说,全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总会有办法的。”郁清梨喃喃道。   她一时还没什么好主意,可随着靖国公世子归程日期越来越近,离开这件事已经是迫在眉睫。   江煦之可是男主的左膀右臂,原身已经把人得罪透了,她就算想缓和关系也有心无力。再待下去,等男主一干人等得了势,自己肯定会被江煦之清算。   “阿梨,你且在府里安心住着。”郁氏拍了拍侄女的手背,“纵然你不是嫡小姐,姑母也是将你当亲女儿看待,决计不会让人轻贱了你去。”   郁清梨暗自苦笑,就是因为不是嫡小姐胜似嫡小姐,原主才会分不清个高低上下。   她抿了抿唇,知道以目前的情况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干脆转了话题。   “姑母,眼看就要入冬了,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大房虽然不苛待三房,但也不会给额外的花销。郁氏要操持三房的里里外外,也要同京城的夫人们应酬,要不是老夫人偏爱三房,总是拿私房补贴,仅靠月银和江越的俸禄恐怕是要捉襟见肘。   郁清梨总归要尽一份心力的。   “你既然有这份心,我也不瞒着你了。”郁氏饮了一口茶,她早就有心交给郁清梨一些杂事,日后嫁了人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只是早些年对方一心挂在风花雪月上。   “其余的都好说,冬衣之类都有大房统一安排人裁量,只有一件事,老夫人五十大寿快到了。老夫人有心要我协办,我自是不能推脱。”   老夫人的偏心是人尽皆知的,不然也不会由着郁氏把娘家侄女接进府。   她对郁氏好,郁氏自然也不能驳了面子。   “姑母担心国公夫人不悦?”   “大嫂向来傲气,倒不会同我明着计较。”郁氏叹气,“可你也知道,国公府是何等高门,老夫人的寿宴我必要拿出十成的精力来应对。”   郁清梨微微挺直了脊背,难道姑母担心大房使绊子?来了来了,这就是宅斗现场。   “为老夫人准备寿礼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郁氏语重心长。   “这……”郁清梨开始还寻思着,准备寿礼这事哪里还需要郁氏额外费神,可才迟疑了一下便又想到,这是老夫人的五十大寿,普通的寿礼不合适,可要斥巨资,三房的经济条件又不允许,若从库中挑个好玩意儿,又八成是老夫人给的。   老夫人待三房不薄,这份寿礼一丝半点的随意都不能有。   确实有些耗神。   “姑母既将重任交付给阿梨,阿梨定不负所托。”郁清梨郑重道。   严肃的模样,仿佛真的扛下了千斤重担。   郁氏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孩子是真的有所转变了。   实际上,老夫人的寿礼她早已备好,之所以多此一举交给郁清梨,一是江煦之即将回来,希望侄女分分心,二是想让她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也好寻门好亲事。   她且放手让郁清梨去做,对方做得好自然是极好,可万一不甚搞砸了,她也能帮侄女圆过去。   郁清梨一时也想不出好点子,她给自己化了一个轻薄的妆容,领了对牌直接上街去了。   穿越十多天,她连靖国公府的大门都没迈出来过。既然想着日后搬出来,也是时候趁着这个机会考察一番。   “姑娘,您在这条街上走了三遍了。”袖桃眼看着自家姑娘进这家店转转,到那家店瞧瞧,愣是什么都没买,也有些扛不住了。   “我记得,姑父姑母名下没有别的产业?”   郁家不是高门大户,嫁妆也有限。   而靖国公府还未分家,江越也没有置办什么铺子,顶多就是老夫人从自己的嫁妆里掏了个庄子给小儿子,好让他与同僚踏青游玩。   “您平日里可从不操心这些。”袖桃发现,自从自家姑娘发烧醒来之后,变化简直太大了。   平日说的不是这家小姐丑,就是那家姑娘尖酸刻薄,要么就偷偷抹眼泪怨愤那些人歧视她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不是怨天尤人就是伤春悲秋。   这些天却好像看开了看透了,还一心为老爷夫人着想。   “你就当我往日被猪油蒙了心好了。”郁清梨站在一个摊位前,将珠串捏在手里摆弄了两下,示意给袖桃看,“这个好不好看?”   郁清梨本就生的极白,肌肤还如羊脂玉一般莹润,手指修长纤细,碧绿的珠子挂在她的指尖便是十足显眼,这种小摊上的玉石都很廉价,却因着那只手而增色不少。   “当然好看。”如她家姑娘这般,拿什么,什么好看。   “原来是这样……”郁清梨若有所思,微微一笑,唇角绽出了两个梨涡,看向那摊贩,“平日里哪款卖的好?”   袖桃心里一突突,姑娘想干什么?不会要从这地方挑寿礼给老夫人吧。   她还没开口劝阻,背后就有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过来。   “郁清梨,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怎么今儿这么寒酸了,连这种东西都问。”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感谢支持,鞠躬~   预收文:《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沈惊晚喜欢谢彦辞喜欢了整整八年,从订娃娃亲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宿命。   她是属于谢彦辞的。   于是她在谢彦辞面前甘愿伏低做小,跌入尘埃,只为求他一个正眼。   原想着,日久生情,总归是有道理的。   可是后来她发现,日久不一定生情,但生怨是真的。   抱石三年,石也当热,可谢彦辞的心不热。   终于在一次心灰意冷后,沈惊晚主动递了退婚书,余生漫长,她要为自己活。   谢家小侯爷,谢彦辞,心性凉薄,离经叛道,不受世俗桎梏,最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沈惊晚差人送去退婚书,一字未留,他却没有料想中的轻松与畅快。   见到曾经那个满心赤诚,双目全是他的小姑娘长大了,眼里不再有他时。   谢彦辞终于尝到了那个小丫头当初被蚀心挠骨的滋味儿。   “晚晚,你看我一眼。”   瓢泼大雨中,谢彦辞跪在沈家门外,浑身是伤,雨水血水,流作一团。   可是沈家的门,连一个缝隙都没有,他的小丫头,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   1v1,狗男人追妻火葬场 第2章   郁清梨这些时日没干别的,原主的记忆倒是先理了个七七八八。   这道声音一响起,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厌恶就升了上来。   “清河县主。”郁清梨眯了眯眼睛,转过身去,就见到了三五个妙龄少女站在后面,看她的眼神各异。   郁清梨的目光却落在了清河县主的身侧。   就如原主是恶毒女配的小跟班一样,清河县主就是女主的知心好友,两个人素来形影不离。   她既然穿过来,当然不会再想着同女主做对。   “永乐郡主也在。”郁清梨将手中的碧玉珠串挂了回去,冲着站在中间那个穿着水绿裙衫的少女微微点了下头。   女主顾采薇,如果郁清梨没穿书,那肯定要赞一声传奇人物,可自己穿书了,虽然不想得罪她,却也提不起什么好感。   顾采薇的母亲是怀着她嫁入宁王府的,宁王非但不介意,甚至爱屋及乌,对顾采薇爱若珍宝,早早就为其请封郡主,还同意顾采薇随母性,不入皇家玉牒。   在大昭皇室里,可以说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存在了。   而顾采薇嫁给七皇子后,七皇子同宁王联手,七皇子继位第一件事册顾采薇为后,第二件事奉宁王摄政皇叔。   顾采薇立刻就成了大昭最尊贵的女人。   看起来,好命到值得所有人羡慕。   如果她没有带头批判郁清梨的话。   郁清梨不会忘记,在后文里,正是因为对方先起了一个头,所有恶意都铺天盖地朝江越和郁氏而去,江越因此被罢官,而郁氏……   郁清梨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果然就看到顾采薇仔细打量自己后面上毫不掩饰的赞许。   “郁姑娘寄人篱下,穿衣打扮自是要以朴素大方为要,更不适宜妆容首饰太过花哨。”而后便对清河县主笑道,“郁小姐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我等应当鼓励才是,阿媛下次切莫如此了。”   对郁清梨居高临下颇为指点,对清河县主却带着宠溺。   只一句话,就让郁清梨胸口憋了一口气。   “我今日这般打扮只是因为我高兴。”郁清梨不想让自己憋着,直接点了点头上的发簪,“是锦绣金簪,还是荆钗粗布,只和我的心情和银子有关系,和我位置没关系。”   考虑到对方有女主效应,郁清梨又补充一句:“永乐郡主肯为我教育清河县主,不胜感激,可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别人,那就不必了。”   如今顾采薇的观点才只是初露苗头。   等到宁王和七皇子逐渐握有实权,她更加被追捧的时候才是可怕。   她把衣着打扮分了三六九等,尤其针对女子。奴籍卑贱,不能穿新衣;平民劳作,不应穿丝绸、锦缎;富商小官家眷应得体大方,不得着贵重衣饰,不得颜色鲜艳。   只有皇亲国戚,世家贵族,吃穿用度才不受限制,因为是最顶层的人,理应享受最好的。   郁清梨早逝的父亲正是属于小官,而郁清梨最喜打扮,向来不将顾采薇的论调当回事。   随着顾采薇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江越在朝中的处境就愈发艰难,只因教‘女’无方,而郁氏背的罪名更大,蓄意教唆郁清梨违背‘礼法’。   礼法?郁清梨心中嗤笑。   她用澄澈的目光将顾采薇仔细看了又看,真是那两位封建统治者手中的一把好刀啊。   她的理论是森严的阶级制度的起点,更压抑了民风开化。   如果不是小说完结的早,估计三从四德等更加限制女性自由的理论都能被整出来。   “郁姑娘。”顾采薇颇为不赞同的皱起眉头,“既然身在京城,总应当入乡随俗,倘若你真是靖国公府三房的嫡小姐,我也不便说些什么,可你既然已经引起非议,就……”   是了,在顾采薇眼里,除了阶级,还有嫡庶之别。   “顾姑娘所言极是。”郁清梨打断了对方,着重了姓氏,“顾姑娘进退有度,想必宁王殿下与王妃十分欣慰。”   语毕,直接扯了袖桃径自离开。   她自来不是个好气性的人,倘若因为女主光环就把自己憋坏,那倒还不如直接当街撞死,看看还能不能穿回去。   “这郁清梨,越来越不识抬举!”清河县主恨恨道,“采薇你也不要在意,养女怎么了,养女也比她高贵一百倍!”   顾采薇看着郁清梨离开的背影,微微抿了下唇:“算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不强迫谁。”   “采薇你就是好脾气,要是让舅舅知道,肯定会扒了她一层皮!”清河县主口中的舅舅就是宁王,她的母亲与宁王是亲兄妹,所以和顾采薇从小亲厚。   “不必告诉父王。”顾采薇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又挂起了温柔的笑意,“走吧,你不是还要去看天锦阁最新款的衣裳。”   两人和她们的小跟班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郁清梨则是换了一条街,街边的小玩意儿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姑娘,您究竟在看些什么。”袖桃终于忍不住道。   她家姑娘看得东西一个比一个廉价,要么是络子,要么是手帕,甚至连一些石头刻的物件都没放过,却一个都没买。   郁清梨把手中的扇面看了又看,扭头笑道:“既是老夫人的寿礼,那得拿出十足的诚意。若我所猜不错,大伯母家底殷实,必是备的极其稀罕的物件,二伯母一手好字,会亲自抄写经卷。”   袖桃怔了怔,夫人让她打探过,确实如此。   “三房财力比不上大房,抄经虽然能体现诚心,但也不能拾二房的牙慧,所以只能从贴心的方面琢磨。”郁清梨点了点太阳穴,“放心,我已经有些数了。”   口中说着有数,人却朝着一处肉食店走去。   “姑娘,快晌午了。”袖桃跟着郁清梨转了半天,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再陪我办最后一件事,等下请你吃饭。”郁清梨盘算了下她能支配的银子,掰着手指算了算要采购的东西,痛快道。   而此时,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靖国公府瞬间忙碌了起来。   江煦之竟先行回京,此时已经到了京郊,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回到靖国公府。虽然靖国公夫人一直命人洒扫院落,但要为儿子接风洗尘,还是不免要更仔细一些。   “你去三房走一趟,通知下三夫人。”荆氏站在空了一年的院子里,想到儿子离家的缘由,又忍不住咬了牙。   为了不让儿子刚进家门就添堵,她得提醒着点,今儿就别让郁清梨出来乱晃了。   贴身丫鬟浅夏当即应声而去。   谁知,不过片刻,浅夏就又回来了:“夫人,奴婢方才想起,一个时辰前郁姑娘就从奴婢这里领了对牌,上街去了。”   “好端端的,她出去晃什么?”荆氏不由皱紧眉头,“你怎的没通禀一声。”   “说是要为老夫人准备寿礼。”浅夏怕荆氏责怪,连忙补充道,“三夫人的大丫鬟银朱也跟着的,三夫人确实将这件事交给了郁姑娘。”   荆氏的眸色立刻沉了些:“郁清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小家子气,那种小门小户养出的寒酸怎么都去不掉,如何能备好寿礼?三弟妹真是愈发不知轻重了。”   “兴许是看世子爷要回来了,给她找点事情做。”浅夏自然是与荆氏同仇敌忾的,“想来三夫人也知道,郁清梨再缠上世子爷,必然要被轰出去了。”   “恐怕郁清梨没那么容易消停。”荆氏道。   荆家是勋贵世家,自小她就被各式各样的人巴结讨好,如郁清梨这般眼高手低又痴心妄想的人,她见的多了,运气好的,能沾上些世家大族的边边角角,运气不好的,干脆就如同蝼蚁一般被碾压。   有她在,郁清梨再如何使手段,也绝不要想爬上江煦之的床。   郁清梨刚同肉食店掌柜交代了需要收的东西,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不由揉了揉鼻子。   “指不定是哪个又骂我了。”她付了定金,对袖桃笑笑。   袖桃却有些忧虑:“姑娘你要那些有什么用,不但味道冲,还沾着脏污。”   “你就等着瞧好吧。”郁清梨抬脚出了铺子,“走,我带你……”   话还未说完,四周骤然响起了惊呼声。   郁清梨抬头,立刻僵住了步子。   无他,一匹高头大马正直冲着她的方向而来,眼看已不足五米。   “快闪开!”御马之人的喝声一字不落传进她耳朵里。   她也知道该躲,可危险就在眼前,心慌意乱,腿都是软的,脑子更成了一锅粥,最后干脆闭上眼睛,寻思着自己大概要成为穿越时间最短的炮灰。   “吁——”   一股风混着热气喷在郁清梨的脸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撞击,郁清梨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   枣红色的骏马已经停住,只是焦躁不安地原地踏步。   “郁清梨。”马上的青年翻身下来,动作利索漂亮,可语气就不是那么和善了,“你这样有意思吗?”   郁清梨瞬间被问懵。   “我也不想……”她顿了顿,再看面前的俊秀青年,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又想,终于从记忆里扒拉出一个人,“好巧啊,世子。”   “巧?”江煦之的语调无奈,也带着十足的不耐。   郁清梨真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无所不用其极,刚知道自己马上要进京,就眼巴巴到路上来等着,要不是他动作够快,刚刚那番景象便是不丧命也得落个重伤。   疯了不成?   江煦之揉了揉眉心。   “郁清梨,就算你死在我马下,也只会落个被嘲笑的下场,何必?”   一年前,郁清梨痴缠他最紧的时候,边疆战事告急,圣上当即点了他出征。   后来他才知道,京城里关于他是被郁清梨气走的传闻甚嚣尘上,本来他是有些愧疚的,毕竟这事与她无关。可边疆实在繁忙,再加上他想让郁清梨知难而退,便没有过多解释。   他以为,时隔一年,对方怎么也该消停了。   如今一看,未必。   江煦之只轻轻一撇,便注意到这姑娘身形消瘦了不少,可见这一年的确过得不太好。甚至可能更加偏执了,毕竟,为了让他铭记,她竟然往马上撞。   “世子。”见到江煦之,郁清梨的内心不说没起一点波澜,是假的。   毕竟这男人长得好看,而这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是原主下场凄惨的源头,祸水,也不过如此了。   但,现在这个祸水,竟然说她是故意撞上去的。   郁清梨深吸一口气:“世子此话怎讲,我又不知道你要当街纵马。” 第3章   江煦之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紧了下。   他把缰绳递给随从,命人牵走,心绪也冷静下来。   这匹马是七皇子的,七皇子到城门迎接他,谁知两人刚互相拍肩聊了几句,马忽然就惊了。   怕冲撞到行人,他才出手。   这种巧合确实不是郁清梨能造出来的。   江煦之微微抿了唇角,不知道该怎么说。   郁清梨见对方神色缓和,便知道他回过味来了:“世子,我还有事要办,告辞。”   “对不起。”郁清梨走得干脆利落,江煦之心中升起一丝微妙,又用她足以听到的声音补充道,“是七皇子的马惊了。”   并不是当街纵马,是马惊了。   郁清梨怔了怔,没想到江煦之会道歉,也只是轻轻扯了下唇角,拉着袖桃走了。   她想,原主或许也没那么喜欢江煦之,不然,明明见到清河县主都会产生厌烦,为何听到江煦之难得的歉意,心底一点却波动都没有。   有的时候,执念也来得毫无缘由罢了。   记忆里的江煦之其实一直很模糊,如果硬要说,应该是原主在靖国公府的一道光,代表着她能想到的所有期待。   俊秀、才华、地位,而江煦之只是这些词的统称。   可最好的,却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想来,或许经历了一年的诟病,原主在身陨的那刻也释然了。   她现在有了另外的苦恼。   原文里的确有七皇子惊马这件事,江煦之出手驯服,却不似现在这般简单。   那匹马闯入了闹市区,被顾采薇撞了正着,顾采薇才不在意江煦之是多少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当场便没给好脸色,将江煦之狠狠数落了一番,认为其有负圣恩。   江煦之正被训的时候七皇子赶了过去,又道歉又解围,还请客吃饭向顾采薇赔罪。   七皇子和顾采薇虽然算是青梅竹马,但随着年纪增长,也并无交流的机会,可有了这番插曲,七皇子深深为顾采薇的见识和谈吐折服,对其展开热烈的追求。   想到江煦之还没碰上顾采薇就被自己挡住了,郁清梨有些麻。   男主和女主错过这次相遇的机会,接下来会怎样?   江煦之还盯着郁清梨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七皇子果然追了上来。   “煦之,你没事吧?”大昭国姓是宁,七皇子全名宁弈。   宁弈和江煦之是许多年的至交好友,开口便玩笑道:“可是看到什么倾城绝色了?”   “是郁清梨。”江煦之淡淡道。   “郁清梨?”宁弈面色一变,“她怎么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的。”   江煦之要提前入京,其实是有要事要同圣上禀报,因为事关重大,所以都到京郊了才命人通知,就是想打某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应该是巧合。”江煦之摇头否认。   脑海中却摇不掉那双清澈的眼睛,沉静又淡然地看着自己,而与往常不一样的清丽妆容,更让人难以忽视。   倾国绝色?不算绝色,却相去不远。   “你说。”江煦之压下心中的异样,“她见了我,才说两句就走了,为什么?”   “当然是欲擒故纵。”宁弈提起郁清梨,语气中带着不屑,“你不在这一年里,我听说她可是越来越胡搅蛮缠,总痴心妄想等你回来他就是世子妃,上个月还为了这事和清河呛了起来,磕了脑袋,卧床了七八天吧。”   江煦之听了登时皱眉:“很严重?”   “不清楚。”   江煦之松开了攥紧的袖口,呵,原来是装的,他还以为时隔一年,足够对方冷静,才有如此大的变化。都是假的,那份痴心还没消掉,上个月还能因他吵架,今天在他面前就变得淡然。   霎时,心中的那点异样烟消云散。   “走走走,哥哥带你去喝酒。”宁弈不由分说环住江煦之的肩膀,“一个小人物,哪里值得你费心。”   “今天恐怕不成,我回府修整一番,还要马上进宫。”江煦之重新挂上微笑。   郁清梨带着袖桃找了食肆用过饭,才回到靖国公府。   而她在大街上遇到江煦之的事情,也传开了。   “郁清梨。”身形修长打扮娇艳的少女挡在了她面前,恨铁不成钢道,“说了多少次了,大哥不是良配,上次不是同你讲过,我一定有办法让你嫁入……”   少女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天。   郁清梨心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在同一天遇到女主女配,还有原主的白月光,这到底是什么惊天运气。   “二姑娘。”郁清梨笑了笑,“也是巧了,躺在床上那些日子也没见到你,今儿出了趟门,回来就碰见,也是咱们姐妹的缘分。”   江息溪暗自咬了下牙根。   这小贱人竟然还会暗着讽刺自己了,不就是她为自己出头被清河给推到后没去看她吗,现在倒开始矫情了。   “瞧你这话说的。”她缓缓道,“上次你出了事,母亲晓得是我害了你,将我狠狠责罚一顿,如今才出了门。”   郁清梨暗自摇头。   大夫人怎么舍得,八成江息溪还会将事情原由全都推到自己头上,只说是自己痴心妄想,对世子表哥念念不忘,这才让清河县主动了手。   至于江息溪自己,怕是会说:“劝阻过了,她不肯听。”   女配虽然只是女配,最后会被女主打倒,但现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郁清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如此,还得多谢二姑娘关心了,只是世子表哥今日回来,应该在大夫人房中,怎的二姑娘没一起过去。”   江息溪僵了下,掩饰地笑了笑:“还不是担心你莽撞。”   对于荆氏来说,大儿子是最重要的,是她在国公府安享富贵的根本,江煦之离家一年才回来,荆氏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其他人?平日里再怎么疼爱女儿,现在也会觉得碍眼。   郁清梨戳到她痛处了。   “二姑娘。”郁清梨又道,“左右我也快搬出靖国公府了,日后,我的亲事还是不劳你费心了,也省得你同我亲近太多,会遭大夫人责难。”   “你要走了?”江息溪忍不住惊到,“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郁清梨拉住对方的手,亲亲热热道,“以后你我姐妹相处的日子可是不多了,恐怕也不能再一同赴宴,若是再与永乐郡主起了争执,二姑娘可别再随意赌气了。”   少了一个可以冲锋陷阵的炮灰,再惹事,女主光环可饶不了她。   江息溪不自在地抽回了手,惋惜都显得虚伪:“怎么就……忽然要走了呢?三婶会愿意?”   “我自然会同姑母好好商议。”郁清梨勾了勾唇角,“姑母让我帮老夫人准备寿礼,若准备的不错,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希望老夫人能给我一处体面的住处,让我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寿礼……”江息溪若有所思地咬了这两个字,再回神,发现郁清梨竟然已经走远了。   “三婶真的将为老夫人准备寿礼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郁清梨?”她侧头问自己的大丫鬟。   “听浅夏姐姐说,好像是有这回事。”   江息溪抿了下唇:“大姐从小便协同母亲处理中馈,出嫁前大房为祖母准备寿礼这等事都是由大姐亲手操办,我本来以为大姐出嫁后母亲也该教教我。”   谁知道,三房的一个表小姐都能沾手三房的事务了,她却还是只能无所事事。   “夫人到底是疼姑娘的,不希望姑娘费神。”大丫鬟劝道,“更何况,大姑娘却从小和襄阳侯府定了亲,嫁过去就要执掌中馈,夫人肯定要多加教导的。”   “你这是说我的亲事一定会不如大姐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大丫鬟道,“三房不过就一亩三分地,那郁清梨再如何,也比不上姑娘您,您何必呢?”   江息溪冷哼一声:“我哪里是和她比,我是和……”   大姐出嫁前在京中风头最盛,大姐出嫁后,所有的赞誉都落到了顾采薇头上。   她顾采薇凭什么?生父不详,也配当郡主,也配混进这世家贵女的圈子?   尤其最看不上的就是,明明自己也是个养女而已,却要把人分个三六九等,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宁王殿下好心,她顾采薇又是哪根葱。呵,估计也就是所说的,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   顾采薇本来没有多高贵,却要强调自己的身份。   江息溪恨恨道:“我看郁清梨都比她顺眼!”   “姑娘。”丫鬟无奈,“您忘记夫人说的了,慎言。”   “烦死了。”江息溪一甩袖子,扭头就要走,忽然又顿住,“对了,你去给我问问,郁清梨要给祖母送什么。”   别看大夫人如今才是镇国公夫人,手中握着中馈。可这后院里,还得老夫人说了算。   “你要绣娘?”郁氏诧异地看着侄女,“离老夫人寿辰也不过半月,再做点什么,可来不及了。”   更何况,老夫人的衣裳都是天锦阁掌柜亲自量制,可比她们自己找的绣娘强多了。   “倒也不是什么复杂物件。”郁清梨笑着看向郁氏身边的银朱,“银朱姐姐都能做得,只是样式有些新鲜,得找个有经验懂得变通的绣娘才行。”   她自己在相关方面不是专业的,怕版型裁不对,所以就想干脆让专业的来裁,最后工序再让身边人缝制就行。   “行。”郁氏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她也听说了郁清梨今天在街上遇到了江煦之,现在只要侄女不胡思乱想,想做什么新奇玩意儿都行,三房这些银钱材料还是出得起的。   “姑母务必要找个嘴严老实的。”郁清梨想了想,“最好再签个保密协议。”   “什么?”郁氏被新鲜词汇冲击了下。   “就是让她签字画押,不得把图纸什么的泄露出去。”郁清梨解释了下,“侄女这次的东西可是头一份,不止想献给老夫人当寿礼,以后还想卖的。”   她思来想去,还是得赚些银两,搬出靖国公府后才好安身立命。   老夫人的寿宴就是最合适的机会,只要在贵人圈中的名气一打出去,不怕没有生意。虽然日后会有人仿制,但自己赚的就是第一波的钱,只要不被提前泄露出去,她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丫头。”郁氏失笑,虽然心里有了老实本分的人选,却没把郁清梨所说的当回事。   这孩子向来没什么本事,能做出什么卖钱的东西?   帮郁清梨找到绣娘后,很快就将这事抛诸脑后,告诉银朱等寿宴当日只管将自己准备的寿礼送过去,不必再过问郁清梨的备礼,便专心致志地帮荆氏操办起老夫人的寿宴来。 第4章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老夫人的寿辰转眼便至。   天方透出鱼肚白,靖国公府内已从初冬的混沌中醒来,府中下人井然有序的忙活着,一众丫头从院外鱼贯而入,身着绛紫色新袍,手中拖着镶边玉盘,面上喜气洋洋。   “挂高点,不行,再高点,哎~这就对了... ...”   老夫人身边的温嬷嬷正吆喝着小厮挂灯笼,红澄澄的灯笼给凛冬染上些许暖意。   “三夫人?”温嬷嬷嘴角笑意还未收,眼尖着瞧见郁氏带着郁清梨入了园子,忙上前招呼。   郁氏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来给母亲送贺礼,烦请温嬷嬷通报一声。”   温嬷嬷笑着接过袖桃手上捧着的托盘,上面盖着红布,贴着个金灿灿的寿字,道:“哪用通报?老夫人早上醒的早,这会儿大夫人,二夫人都在屋内,咱们快进去吧,外头冷。”   郁氏转身看了看郁清梨,伸手牵过她的手,置在掌心中,微微按了按,示意她别紧张。   郁清梨倒是丝毫不紧张,这种给老人贺寿的场面,她没参加过十回也有八回,届时只管用好听的哄的老夫人开心便是。   今日她来可是带着目的来的,为了能脱离苦海,一定要好好准备,万不能出了岔子。   郁清梨挺直腰身,闲庭信的步随着郁氏进了屋。   *   这头听到门外的声音,屋内的人停了谈笑,而是齐刷刷看向进了屋的人。   荆氏一眼看到的就是郁清梨,她一怔,没料想到郁清梨会来,凤眸微敛,上下扫视了一番,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同二房郭氏谈天论地,也没动身子。   只是侍奉在荆氏身边的苏嬷嬷却低低哧了声,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鄙夷,翻了翻眼白睨了一眼。   郁清梨悉数尽览眼底,扬唇笑了笑,恭恭敬敬的朝着众人行了礼。   她今日穿着素雅,着一身水蓝色的襦裙,裙裾处绣着大片蝴蝶兰,蓝紫色的绣线摆在水蓝色的裙边,远远看去,仿佛裙面上开出大株花朵,整个人瞧上去,有些说不出的精致灵气,粉妆淡抹,杏眼樱唇,俏皮可爱。   同以往大红大绿,滑稽可笑尤为不同。   老夫人一见郁氏进了屋,笑盈盈的冲郁氏招手,示意她走过去。   郁氏回身拿过嬷嬷手上的贺礼,娉婷袅娜的走向老夫人,这边转身对着郁清梨看了一眼,郁清梨不慌不忙的跟上。   老夫人嘴角笑意微微收了收,心里多少还是记着些郁清梨一年前逼走江煦之那事,倒也没太过明显。   荆氏面色如常,自顾自同二房说话,装模作样夸到:“我瞧着你这心经抄的是工整好看的,到底用了不少心思。”   二房郭氏掩唇浅笑,也不折了荆氏面子,对她的用意却是心里门儿清。   虽说老夫人偏袒郁氏,可是郁氏没有一儿半女的,这靖国公府以后要仰仗江煦之的日子多了去。   眼下江煦之日头正盛,于是接话道:“那自然比不过嫂嫂的,嫂嫂那颗吞海珠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这马屁拍的恰好合适,郁清梨充耳不闻,任由那边两人唱双簧。   老夫人笑:“你们两个啊,夸来夸去,要我说,都好,心意到了,便好。”   大房扬唇一笑,将怀中暖炉抱紧,站起身子走到郁氏身边,姿态倨傲看了眼郁氏手上盖着红布的托盘,故意道:“要我说,只怕三弟妹的礼物要更好些才是,母亲快些瞧瞧罢,儿媳好奇的打紧。”   这般催促,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看着郁氏丢人现眼。   郁氏轻笑:“我这边的贺礼自然比不过二位嫂嫂的用心程度,只望母亲不要嫌弃才好。”   于是得了应允,一旁立着的丫头走上前,将托盘端去,放在小桌上,缓缓掀开了红布。   这一掀开,两份匣子叠挪着。   “怎么还有两份?”荆氏一愣,开口问道。   老夫人也好奇的看向郁氏。   郁氏将郁清梨牵上前,冲老夫人道:“阿梨说在靖国公府住了这么久,承蒙母亲照拂,于是瞒着我也准备了寿礼,聊表心意,还望母亲不要嫌弃才是。”   老夫人倒是没想到这茬,别说老夫人,在场所有人,谁都没想到。   毕竟郁清梨什么样,谁都门儿清,只要在府里别惹是生非就已经千恩万谢,这回郁氏说郁清梨也准备了贺礼。   众人心里只觉好笑,并不当真,她能准备出什么样的东西?只怕别是惊吓才好。   老夫人到底是一家之主,没表现的太明显,只是从她面上明显看出略微诧异,于是愣了小会儿,而后慈祥的道:“心意到就好,心意到就好。”   打开了最上面的丝绒匣子,红色绒布中安安静静躺着一株上品人参,再一拉开旁边伸出的红色绒布,只见人参凹进去,从两侧缓缓滑出六颗棕褐色的药丸。   这匣子设计倒是精巧,老夫人眼前一亮,遂问道:“这人参两旁的药丸是?”   郁氏答:“心里一直惦念母亲腿脚不好,每逢阴雨天气如蚁噬,这是儿媳月前从一名医那头寻得的药方,那大夫说,母亲这腿吃了这药虽不能根治,却也不会再如以往一样疼痛难捱。”   老夫人连连点头,心里涌上说不出的暖意,她吃穿用度皆是不缺,在这深宅大院中,如郁氏一般贴心体己的,却不多。   旁人只知道送她新鲜的,稀奇的,世间罕见的,却没人想过她真正缺的。   连着心情好了许些,又看着下面雕花木匣,语气柔和道:“那清梨准备的是什么?”   “阿梨,你来为老夫人打开。”   “是。”   郁氏有心提点郁清梨,将她推至老夫人面前。   大房心里恹恹,心想着,不过就是几颗药丸,她的珠子能买千颗万颗,心内憋着股气。   不过想到郁清梨送的礼,又强打起了精神,甭管郁氏送的多么贴心,郁清梨的礼只怕是要丢尽她郁氏的脸,到时候看老夫人还会不会对她心有隔阂。   想了想,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得喜色与得意,只等着郁清梨出丑,连累郁氏。   众人也皆是看好戏的模样,她郁清梨现如今竟是已经自不量力到这种地步了么?还想高攀老夫人?   *   只见郁清梨缓缓打开了盒盖,赫然入目的一件折叠整齐的坎肩,金色丝线暗纹若隐若现。   荆氏和郭氏二人相视一眼,皆掩唇轻笑,那边的丫鬟嬷嬷们却没忍住,笑出了声,纵是他们月例没有多少的下人,都知道跌份,更莫说郁氏。   荆氏心里存着讽刺的心思,却仍装模作样的维护郁清梨,开口便斥道:“成什么体统?表小姐虽说送的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却也是也是一番好意,由得你们下人在这里讥讽?”   心内却说不出的得意,郁氏,你不是能装么?装体贴心孝,可是你侄女是个傻的啊。   郁氏心下好笑,看着荆氏眉飞色舞的训斥下人,懒得理会。   这边郁清梨伸手将坎肩从匣子内取出,而后托送到老夫人面前,恭敬道:“老夫人,这件坎肩虽说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就像您说的,胜在心意,清梨的心意都藏在衣服里。”   老夫人不像荆氏,喜行不表于色,便反问道:“有何说头?”   郁清梨将衣服抖开,然后面向老夫人,月牙眼一弯,狡黠一笑:“老夫人不若先试一试,清梨再同您解释?”   老夫人顿了顿,犹豫了一会,而后点头:“那便试一试。”   郁清梨小心的替老夫人穿上坎肩,又蹲下身子为她理了理袍角,倒是真有对待自己祖母的模样,老夫人低头看着郁清梨替她理裙角时心里微微动了动。   这时,门边忽然传来通报:“老夫人,七皇子来了。”   荆氏原等着看好戏,一听此言,喜上眉梢:“七皇子竟然来了么?煦之呢,可有作伴?”   老夫人看着荆氏火急火燎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嗓音带笑:“你们各房夫人先去庭院,客人也该来了。”   荆氏自然巴望着前去,郭氏心里也打着算盘,便一同告退。   郁氏看了眼郁清梨,对老夫人行了礼道:“想来客人也都来了,那儿媳便去前厅准备着,阿梨,你随老夫人一道过去,不用着急。”   郁清梨点头应下。   老夫人这边穿着身上的坎肩,对着郁清梨托着的铜镜照了照,确实好看,也正合适,一时间倒也觉得郁清梨顺眼了。   伸手打算脱下时,忽觉得前胸后背有说不出的暖意,原先从未觉得身上暖和过,今破天荒觉得暖洋洋的,低头摸了摸坎肩,只觉得稀奇,一时倒有些竟然舍不得脱下来。   *   等到郁清梨掺着老夫人到了前厅时,客人都已经入了席,正三三两两在聊着天。   荆氏一见老夫人,当即从一众女眷中抽身出来,迎了上去,结果发现老夫人竟然还穿着那身坎肩,忽然怔住了。   老夫人本就出身贵门,对衣服极为讲究,但凡新裁的成衣,必要过水一次方才愿意穿上,可今日不仅未过水,更是在宴会上就这么明晃晃的穿出来了,莫不是忘脱了?   再一看,老夫人正同郁清梨聊的畅快,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攥紧了裙角,半晌松开,干笑走上前挽住老夫人胳膊,不动声色挤开郁清梨,有意无意道:“母亲同清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说话间,江煦之也随着七皇子和一众人走了过来。   江煦之今日穿着打扮倒是随和,一身玉色的袍子,袍边绣着水蓝色攒丝海水江崖纹,青色束袖扣在手腕处,脚蹬藏色小朝靴,头带束发玉带,腰间系着宫绦。   那清朗俊逸模样,看不出半点战场上的杀气,仿佛就是寻常打马而过的风流贵公子。   面若桃花,眼角眉梢皆是风情,挺鼻薄唇,自成一股骄矜贵气。   转眼便众人已走到老夫人面前,在看到郁清梨时,先是一愣,而后默不作声偏过头,喉结微微耸动,声音低沉悦耳,对着老夫人恭敬道:“祖母安康。” 第5章   老夫人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的合不拢嘴,伸手摸了摸江煦之的胳膊,轻轻拍了拍,这才满意道:“这一年,倒是健壮了不少,想来同七皇子得了不少历练。”   七皇子宁弈笑着打趣:“老夫人说笑,是煦之自己有本事,哪里轮的到我。”   一众人哈哈大笑。   宁弈却在看到老夫人身上穿着的坎肩时微微一愣,而后夸到:“老夫人身上这件棉绒坎肩真是精致,不过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棉绒坎肩上这么多封口,这是何缘由?”   他指的是坎肩上一条条用来阻止鹅绒四处跑的压线,这种坎肩在都城内从未见过。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宾客,原本众人只是想过来打声招呼,顺便同宁弈客套,打个照面。   因着宁弈这么一问,皆是一愣,也都好奇的看了过来,是啊,什么时候出了这种花样的坎肩。   那边郁氏正和几位夫人客套,看着这边郁清梨和老夫人在人群中间,怕郁清梨惹祸,随随同旁人说了几句就匆匆朝这边赶来。   老夫人得意一笑,低下头又摸了摸身上的坎肩,语气微微带着得意:“清梨正同我说着呢,说是什么鹅绒坎肩?京城独一件,暖和的很。”   “哦?鹅绒?这是什么?莫不是... ...鹅身上的绒毛不成?”七皇子不太敢肯定。   郁氏挤进人群中,见人群一片和睦,心下安定几分,也就在一旁静静作陪。   老夫人一笑,看向郁清梨,眼中满是赞许:“这就得清梨为七皇子解释解释了,老身实在是记不得清梨说的那些学问话,不过,这坎肩是真真暖和舒适,别看薄薄一层,能衬好几件冬装。”   “这么稀奇么?”   老夫人平日里的讲究出了名,眼下她都说暖和,那自然做不得假,一时间,又有许些宾客凑来要看看热闹,看个新鲜。   宁弈一怔,不可置信的看了眼郁清梨,又转身看了看江煦之。   只见江煦之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郁清梨,纤长的睫毛微敛,眼神中有说不出的不悦,剑眉微皱,抿唇不语。   那锐利的目光却好似一把尖锐的匕首,要穿透郁清梨,宁奕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问都问了,多问些也无妨。   于是只能忍着江煦之冷若寒冰的目光看向郁清梨,干笑着问道:“可这鹅绒,要如何做衣?总不能拿来就塞入内胆吧。”   他此时仍是将信将疑,鹅绒做填充,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是瞧着老夫人是没有半点不适,心下又有些迷惑。   那头江煦之一声不吭,只是环胸冷眼看着少女。   郁清梨早就注意到江煦之那寒冰般的目光,故意视而不见,偏头看向宁奕,眉眼弯成一轮月牙,唇角带笑,露出浅浅梨涡。   纵使那目光如芒刺又如何?她不看那便就看不到。   江煦之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邪气,邪气自下窜上心头,眼神寒凉如冰。   郁清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鹅绒从外面收来自然不能当即就做衣物,需要做处理,而后再杀菌。”   宁奕蹙眉想了一下,没弄明白,又追问道:“可清理干净了,你再晒,不是又成团了?再说,这么个冬天,出不出太阳全凭老天爷心情,若是不出太阳,你这个可不就要霉了?”   荆氏站在人群外,看着郁清梨在人群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炫耀那件坎肩,只觉得气血翻涌,不过就是一件粗制滥造的坎肩,也配?   心里虽不服气,可奈何众人就是围在郁清梨那边,就连身边此时的几位同她交好的夫人也站起身子要去一看究竟。   一时之间,荆氏更是看郁清梨不痛快。   *   郁清梨自然不知荆氏的眼睛如毒蛇信子一般缠着她,说话时照旧不慌不忙,气势沉稳冷静,丝毫没有半分小门小户家出来的瑟缩气劲。   她并不打算兜底,只想着随随说几句应付七皇子就算了,毕竟她还想要靠这个存个小金库,未以后单飞做打算。   她目视宁奕,客气回道:“正如七皇子所说,等鹅绒干了可不就成团?但是别忘了,鹅绒有回弹性,你看农户家里的鸡鸭鹅,哪回儿淋湿了不能再松展开来,这就是鹅绒自己的特性,我们只需等干了后用双手将它们拍松就又恢复原样。”   “这鹅绒服不仅好洗,还保暖。”   宁奕听懂了,却还是心有疑惑,仍趁胜追击的问道:“可这鹅绒为何暖和?我想不明白。”   郁清梨忽然觉得面前的七皇子,有点脑子不聪明。   那书中描述的陈府极深,阴郁暴躁的七皇子,真是面前这个好问宝宝?   宁奕身后的江煦之脸已经成黑炭了,这厮还在她这好奇起来了,不过七皇子发问,她又不能不答。   她偷偷扫了一眼江煦之,心里乐开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江煦之黑脸,她第一次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江煦之注意到郁清梨看他,冷哼一声,偏头故意不去看郁清梨。   平日里喜欢表现也就罢了,今日祖母寿辰竟然是舞到前厅来了。   为了能得他青睐,煞费苦心,之前同情她倒是想多了,看来郁清梨还没打消那些念头,如若不然,方才挑衅般的笑是何意?一时之间,越发厌恶郁清梨。   郁清梨缓缓开口解释:“鹅绒暖和没有什么稀罕的原因,无非是它绒朵大,蓬松性好,且回弹性优异,保暖性强。”   七皇子噢了一声,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没想到郁姑娘倒是耳聪心慧,您是如何能想到用鹅绒的?”   郁清梨:“... ....”   还能怎么想到?她总不能说在21世纪羽绒服遍地都是吧?   只能嘴角抽了抽道:“全是姑母教导,清梨先前为老夫人准备寿礼时并未想到这些,是姑母提及,这才想着用鹅绒一试。”   郁氏无奈的摇摇头,宠溺的笑了笑,并未戳破郁清梨的小谎,看向老夫人谦虚道:“这还得归功母亲,若不是母亲照拂,阿梨这孩子贪玩,三天两头的新鲜想法,寻常人哪儿能受得了。”   这般你推我往的客套话,郁氏直接将所有功劳推给老夫人,老夫人得了众人艳羡,心下舒畅不已,红光满面。   “是啊,老夫人心胸这般宽广,才能造就郁姑娘这机敏的想法,要我说,靖国公府,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自然少不了当家主母教授。”   “是啊是啊,要我说,是清梨姑娘有才气,老夫人有善心。”有人应和道,眼神却时刻不离开老夫人身上的坎肩,忍不住心下想着,自己也要做出一件才好,只是这郁清梨又不肯全数交出法子,也不知能不能托郁清梨做一件。   老夫人被众人如此一奉承,心情更是好,连声笑道:“各位谬赞了,哪里是老身的功劳,要我说,还是清梨自己肯上进,又好学。”   *   江息溪正同几位官家小姐从后花园出来,这头看着人群将郁清梨围成一团,自己母亲正在人群外,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走过去一问,弄清前因后果后。   江息溪先是冷哼一声,而后一翻眼白,嘴上鄙夷:“不过是件坎肩,有什么稀奇,左右也是没袖子的,难不成还能放两条腿不成。”   再说了,往日这郁清梨就是她的狗腿子,能有多大的本事,无非就是小打小闹,恰好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荆氏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身边的江息溪,登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郁清梨都知道给你祖母准备贺礼,你就只知道玩,聪明劲一点也没放在正事上!你看郁氏回头不得得意死!”   江息溪一时间也不好说话,生怕说什么冲撞了荆氏,只是跺脚暗恼:“给祖母缝制了件坎肩而已,顶多就出个这么大的风头罢了,难不成还能叫他们郁氏光耀门楣?”   这话一出,随即只听见那头宁奕道:“既然鹅绒如此保暖,煦之,你说若是边防的将士能穿上鹅绒的御寒衣物,会不会冬日里就不那么容易生冻疮了?”   郁清梨倒是没想到宁奕会突生此言,给边防十万将士做羽绒服,大可不必,那得剃秃多少鹅?   不过,原只想借老夫人将鹅绒坎肩推出去,没成想,广告商自己送上门,要为她来打广告,这天家人的广告一打,她还缺推广出去的机会? 第6章   却听江煦之语气微凉,冷声道:“行军打仗,碰到的千难万险又何止冻疮,没有这冬衣,便打不了仗了?”   郁清梨:“... ...”   宁奕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江煦之的不痛快。   江煦之平日里素来想着军营将士,今日如此不近人情,宁奕自知是何缘由。   他抬眼看了看郁清梨,立时噤声。   郁清梨想要说些什么怼一怼江煦之,却忽听见老夫人开口。   “七皇子体恤军心,若是我们国公府能为边陲将士做些什么,靖国公府上下,自当全心效力。”   老夫人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事上是何等世故圆滑?一听七皇子这话,迫不及待抓住机会,这会儿倒是没有询问郁清梨的意思,直接答应了。   郁清梨无所谓,反正她也要答应的,如今七皇子提出的这个建议,岂不是叫她能光明正大搬出靖国公府了?   更何况,老夫人这样,就是直接无视江煦之,指不定江煦之心里怎么吃瘪呢,郁清梨心中就一个字,爽!   果不其然,江煦之很快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目光微敛,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郁清梨,若有所思,而后薄唇微启,语调微凉:“祖母,十万件冬衣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应承下来的,虽说郁清梨为您做了一件坎肩,但是十万大军,要从何处寻得那么多的鹅绒,又如何能做的完?只怕届时程序繁冗,别到时同胡人的仗都打完了,郁清梨十万件还没做出十件来。”   这话不无道理,郁清梨这次缝制一件衣物,且不说数量少,加之时间上宽裕。   老夫人这么贸然应承下来,那可不是玩笑话。   七皇子掌管军需,若是郁清梨应承下来,那要替将士缝制衣物一事必然需上报朝廷,朝廷拨给银两。   这铁令如山,一旦上报,可无反悔的余地,到时候断容不得她小姑娘哭哭啼啼,说撒手不干就撒手不干。   郁氏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原只想让郁清梨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好以后寻个好人家,绝无让郁清梨出这么大风头的意思。   她不过也就十几岁的小姑娘,哪儿能担得起这等责任?   毕竟,树大招风,人为名高,到时若是郁清梨应付不下来,牵连的可就是郁家和江家两大家的事了。   *   老夫人这时才发现自己倒是没细想郁清梨能否能做的完,可是已经夸口应下,要如何下台?   这时郁清梨从老夫人身后走出,她挺直腰杆,目不斜视的迎上江煦之,眸子中似有若无得挑衅意味。   只听郁清梨嗓音带笑,举手投足间皆是女儿家的自成风情,她语气柔柔道:“世子爷说话倒也不必如此揶揄人,若是时限够,哪里会十件都做不出来?”   江煦之冷呵一声,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些许嘲弄,缓缓收回视线:“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开玩笑?若等军需通报上去,可由不得你反悔。”   原想着郁清梨出了个风头也就罢了,这会儿怎还如此大言不惭?他已经给她台阶下,这郁清梨未免太过于不识好歹了些。   江煦之背手走到郁清梨身侧,岩岩若孤松独立,玉色的袍角被风勾起,翩然纷飞。   他轻启薄唇,吐出的字在两人鬓影衣香间荡漾,男人周身冷冽的气息悬在郁清梨鼻下,幽幽的檀香味儿四下里缭绕,她心跳如小鹿,却是被江煦之猝不及防的靠近惊的。   “你若是想出风头,江家不是你出风头的地方。怎么,一年了还没能叫你清醒?”男人声音冷若寒冰,仿佛暗流涌动。   郁清梨一脸黑人问号,她从情绪中抽身而出,平复心绪,张嘴想回怼江煦之,就只见江煦之一阵风般从她身边抽身离开。   余下目瞪口呆的郁清梨,鼻尖是若有似无的熏香。   郁清梨:“???”   她转回头,眼睛死死追随江煦之。   江煦之若无其事一般,步伐稳健,很快踏上临轩石桥,进了一众公子哥儿的人堆中,立于一众贵公子间,堪堪世间绝色,立谈时,空气中弥漫着纸醉金迷的烟。   少年英气十足,在端盏而过的下人盘上瞬势取走一杯酒盏,身子倚斜桥,姿态懒散且优雅,单手搭在扶手上,瞬间成为了话题中心,远远听得他笑意一声比一声爽朗,侠气十足。   郁清梨此时很想掀开江煦之的脑子,看看他哪儿来的自信,他哪来的脸觉得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讨他欢心?   不是,她们女性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价值和存活意义?这位朋友弄啥呢?   *   宁奕从方才紧紧抓住了郁清梨说出的重点,他现在只顾着十万大军的御寒之物,哪里还来得及追上江煦之。   若是这件事真促成,对他来说,绝对是件顶天的好事,也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于是急忙抓住郁清梨问道:“郁姑娘这是答应了?”   郁清梨好容易扒开宁奕的手,退后一步道:“虽说答应了,只是——这鹅绒衣物却不是能大批量生产的,生产耗时不说,成本上,也是有些费银子的,十万件鹅绒,就算做出来,等鹅长毛也来不及。”   宁奕原先还雀跃不已的心情渐渐沉到谷底,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却忽的听郁清梨说:“不过若是时间够,清梨知道有一替代物,可以替代鹅绒,虽说不及鹅绒保暖,但绝对比将士现有的冬衣要暖和不少。”   “当真!”七皇子眼睛一亮,得救一般抬头看向郁清梨。   “是,我曾在书录中看到过这种植物。”   “那郁姑娘若是缺什么,只管同我说,若是当真能做出来,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宁奕此时心里只剩兴奋,哪来记得起平日看不惯郁清梨,原以为郁清梨只是个蛮横无理又掂不清轻重的,现下心里却只记得她的好,越发对郁清梨好奇了起来,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   郁清梨心头一动,缺什么——只管说么?   她舔了舔唇,狡黠一笑道:“若是——缺什么,便只管提么?”   郁氏连忙扯了扯郁清梨袖口,只听见那头荆氏却貌似不经意浅笑道:“功劳功劳,无功又无劳怎能受与恩惠?”   旋即又同同谈笑风生,但指桑骂槐的意思,郁清梨却听的明白,官家女眷们仍不自知,继续应和荆氏。   老夫人静默了片刻,心内明了荆氏这是暗讽郁清梨,她看了眼宁奕,这才笑着道:“清梨,你便只管放手去做,为了大昭,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郭氏从头至尾都在角落里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两边的情况,心内已经明白十有八九,想而今郁清梨替将士做衣,可不仅仅代表是郁清梨一人,这是整个江家的荣誉,老夫人自然要在明面上护着她。   荆氏这妒忌的却是有些丢了面子,平日里都咬牙忍过去了,只差这今日么?再说了,有什么可嫉妒的,这件差事,郁清梨能办好才有鬼,对一件本就没有可能的事情,何须嫉妒?   荆氏脸色阴了变了变,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如常,继续同众人谈笑风生,仿佛无事发生。   “郁姑娘缺的,只管同本王说,若是能做出来,想必父皇也是极高兴的。”   郁清梨心内雀跃不已,好时机。   她先装出为难的模样,蹙眉思忖片刻,而后道:“要说起来,现下倒是有一难处。”   “哦?郁姑娘但说无妨。”   “现如今清梨一直住在国公府,若是真要替将士缝制冬衣,那恐怕再在国公府住下就多有不便,只是不知,这住处,七皇子能否替清梨解决了... ...”   其实对于宁奕说,要一座府邸都无甚,更何况是一处铺子?   七皇子一听,当机立断便开口:“这好办,回头我让手下去都城外选一座庄子,郁姑娘只管带上人去就好。”   *   七皇子如此豪气之举,郁清梨没想到,众人也都没想到,荆氏更是酸到胸闷。   荆氏默不作声捏紧了拳头,现如今郁清梨可真是出了个好风头。   郭氏却只在暗处扯了扯嘴角,现在风头盛,到时候可别收不了台才好,她便静观好戏了,只盼别加她失望才好。   老夫人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开口:“这铺子,我名下倒是有一间,清梨何须去劳烦七皇子。”   “你虽说是郁家人,但如今住在我们江府,我早将你看作了江家人。”   老夫人笑盈盈的牵起郁清梨手,慈眉祥目的道:“我们江家在长陵街正好有一个绣坊,因着后来出了个天锦阁,也就渐渐冷落了下去,地方又大,你说真做些什么也不合适,便一直闲置着,正好这次你要开铺面,那那地段便是极好的。”   “什么!”   众人哗然,长陵街的铺面,那可是众人想要都要不来的地方,地段好,在十字路口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怎么如今老夫人如此轻易就送给郁清梨了?!   荆氏自然不同意,郭氏也忙站起身,却在看到荆氏急切的走过去时,又坐了下去,这出头鸟,任由荆氏先去做吧,她不必着急。   荆氏心里乱如麻,若是老夫人以后去了,这长陵街的铺面莫不是就要归在郁氏名下?   “母亲,那铺面可是父亲在世时先皇赐我们江家的,现如今您安置给了郁清梨,这怎么能行?”虽说话着急,却也没有失了分寸,仍是笑盈盈的,仿佛随口一问。   老夫人抬眼睨了荆氏一眼道:“若是你也能为大昭做出贡献,长陵街的铺面让你用也无妨。”   一句话,噎得荆氏好半晌没吐出一个字,她心里早气的绞了好几道劲儿。   郁清梨受宠若惊,长陵街那个铺面她以前也听郁氏说起过。   那边倒真是个风水宝地,前面挨着皇城脚下,堪称整个大昭最为繁华的商业街。   平日里去的都是达官显贵,要么女眷,要么富硕公子哥儿,尤其一到年关,裁布做衣的更是一批接着一批。   能开在那,那么她的产业大抵走的路线就是成衣高定路线,指不定到时候还真能学学驴牌和香奶奶,彩妆成衣两手抓,只要把她郁清梨的名头打出去,那时,全国连锁都不成问题。   再加上她原来是做广告设计的,那些传单广告,什么logo,基本手到擒来。   一想到这里,郁清梨竟然没忍住心底雀跃了起来,她居然要做老板娘了么。   郁清梨搓了搓手,连忙感谢老夫人:“不过清梨自然不能白接了老夫人这么好的地段,清梨用租的形式,租下那个铺子,老夫人入股,年底必定给分红。”   *   “郁清梨这个贱人!”   这头宴席刚散,江息溪就气呼呼的随着江煦之到了他的书房。   江煦之身后的随从已经替他摆好茶水,他抽出书架上的古卷,江息溪心内恼火,一把夺过去江煦之手中的书。   江煦之蹙了蹙眉,不悦的从她身侧绕过去,拿起桌案上的杯盏,懒洋洋的坐进软椅中,浅饮了口茶水,直到气定神闲的喝完茶水,这才抬头看向江息溪。   江息溪一掀衣裙,将古卷随手推进书架里,不痛快的坐到江煦之身边的软椅中,骂骂咧咧道:“哼,就会耍威风。”   江煦之没说话,他漠然无波的翻阅书本,淡淡道:“你同我说有何用。”   他向来不喜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江息溪如今在他书房就算痛骂的是郁清梨,他也根本不想理会。   虽说刚才郁清梨的确是风头一时无两。   江息溪站起身子,一跺脚,气鼓鼓道:“我真觉得你不是我亲哥哥,郁清梨她可是收了长陵街的那个铺面,怎么?你不是江家人!你就那么不在乎江家的利益?!”   江煦之停下翻书动作,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向江息溪:“能想到鹅绒裁衣,确实是她郁清梨的本事。”   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不喜郁清梨出风头,但是能想到这个法子,确实叫江煦之略微讶异。   江息溪见在江煦之这边完全煽动不了江煦之情绪,冲他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夺门而出。   江煦之继续看着书,却忽然觉得书也看不下去。   宁奕今日找他来是商讨要事的,方才宴席已散,宁奕还在同郁清梨高谈阔论,眼下莫不是俩人在前厅长了根不成?   一时间,心下更是说不出来的烦躁,狠狠合上书,当即站起身子,走到门边时又停下了步子,冷冷道:“与我有何干系?”   可是走到桌案旁时又命人取了件斗篷。   *   这边宴会散了,七皇子还是不肯放走郁清梨,他对郁清梨的见识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这郁清梨给他的感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一样呢?   他又说不出来,脸还是那张脸。   “郁姑娘提到的本王闻所未闻,那坎肩花样也是极新鲜的,敢问郁姑娘在哪里看到学到的。”   郁清梨嗯嗯啊啊打马虎眼,只说自己是在一位江湖术士那里买的一本古书,若是七皇子要看,改日带给他。   宁奕毫不客气,一口应下,笑容灿烂道:“好啊,那便有劳郁姑娘了。”   郁清梨无可奈何,这七皇子,怎么看也不是个精明的,想来,或许是在深宫夺嫡后才渐渐变了心性吧。   “不过,郁姑娘为何非要搬出去住,那绣坊离国公府也不远。”   此时,两个人不远处的一条小路后,一双藏色朝靴正准备迈步,听到这个问题后忽的生生停下了,玉色的袍角被风吹的鼓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檀香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他也很好奇,为何。 第7章   郁清梨想了想,也没有隐瞒,直接实话实说道:“七皇子您也知道我同世子爷素来不和。”   “额——”宁奕一顿,没想到郁清梨倒是不遮遮掩掩,不过,这恐怕不是不合就能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吧?   “眼下在国公府碍眼,不如搬出去住,这样,我同世子爷便眼不见为净。”   江煦之:“... ...”   正在偷听的世子爷本人,脸色黑了又黑,只见他身边的随从面色尴尬,眼睛四处乱瞄,假意装作看不见。   江煦之鼻尖冷哼一声,耳朵却没忘继续竖起来。   “再者,我现下没积蓄,若是搬出去做点小生意,也好存些安身立命的钱,毕竟江家姓江我姓郁,虽说老夫人宅心仁厚,可到底会惹旁人嚼舌根子。”   宁奕没想到这一茬,突没来由觉得郁清梨有点可怜,是啊,不过还是个姑娘,寄人篱下,哪儿能真那么随意自在,必是要受人非议,看人眼色。   一时间,宁奕竟忘记了郁清梨原先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此时面前说话真诚的郁清梨,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是不是众人误会她了?   于是大方表示:“本王别的没有,但是钱刚好是有的,我可以给你赞助。”   郁清梨婉拒了宁奕的好意。   宁奕以为她是怕江煦之知道后不痛快,替江煦之辩解道:“虽说煦之为人冷淡,但钱财上,我想煦之他是不会介意的。”   郁清梨抬眼,盯着宁奕一字一顿的道:“我介意。”   江煦之一顿,郁清梨此举,倒是叫他出乎意料。   负手而立的男人没动,也没抬步子,风拂过面颊,风带起他发丝,宫绦微扬,他只是紧紧的用目光攫取那抹水蓝色身影,深邃的目光中仿佛糅杂了千万种思绪,青墙黛瓦下,天地间一片阒静。   “世子?”随从压着嗓子唤回他游离的思绪,江煦之眼珠动了动,而后收回视线,眼底露出一抹不自然,忽然转身,毫不犹豫走出了花园,空气中仍残存若有似无的檀香。   回了书房,江煦之冷笑着解开束袖,丢在桌案上,而后由着随从替他解开斗篷,挂在屏风上,伺候的下人只觉得室内气氛凝重,谁也不敢说话,咬着牙根轻手轻脚做事。   江煦之身边随从大气也不敢出,他紧张的目视前方,忽然听到江煦之问:“她为何介意?”   随从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脸憋成苦瓜,冥思苦想半晌后灵机一动道:“属下知道!”   江煦之扫了他一眼,算是叫他继续说,随从献宝一般,得意道:“属下觉得,郁姑娘或许是因为喜欢世子爷您,于是不想同七皇子扯上关系,郁姑娘可真是爱惨了世子爷。”   江煦之已经俯身在桌案上练字了,啪哒一声,豆大的墨汁顺着笔锋砸进了纸页,落出硕大的花骨朵,向着四周扩散,他手中的毛笔动了又动,许久没落下一个字。   *   郁清梨自然不知道她和七皇子的聊天内容被江煦之听到,更不知道江煦之认为她不接受七皇子的好意是为了他。   她只是静静等着,搬出去的日子。   七皇子宴会那天可是应承了,说既然老夫人给了铺面,这拾掇整改的任务可务必交予他,他找人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弄好。   可没想到,宁奕的速度竟是这么快,不过才四日的功夫,当宁奕府邸派人来知会时,郁清梨还在房中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瞧着院子里落雨,听着檐下滴答。   *   她在屋内里收拾东西的时候,郁氏眼圈通红:“怎得今日就要走?需这么赶,如此匆忙么?”   郁清梨心知郁氏的不舍,笑着放下手里的物件,走到郁氏身边,撒娇一般的抱住了郁氏的胳膊晃了晃,声音绵软甜腻,倒真是一个十五六岁小丫头的口吻了。   “姑母,您哭什么?这绣坊距离靖国公府才多远?你哪日去长陵街听个书,喝个茶的空档,来我绣坊坐坐,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何沦落到教您哭的此生不复见似的?”   郁氏别过脸,腾出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倒不是因为这些,只是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现在突然走了,难免觉得院子里落寞下来了。”   确实,郁清梨就住在郁氏园子里的右厢房,这一走,郁氏也难免孤单,平常青天白日里,这郁氏的院子可少不了郁清梨跟个黄鹂似的“姑姑,姑姑”的叫着。   郁清梨被这么一说,也难免不舍,宽慰道:“若是姑母愿意,天天去我那绣坊住着阿梨都愿意。”   “要我说,你就是算好要搬出去是不是?先前同我说,我就没想到你这个鬼灵精竟然打这么个算盘。”   郁氏被郁清梨逗笑,红着眼睛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嘱咐道:“你若是缺什么,只管同姑母报个信儿,倘若在那头吃穿不好了,不如回来住,大不了白天去绣坊,晚上在我这院子里作伴靖国公府能你一个小姑娘养不起不成?旁人说什么,只管叫他们说去。”   郁清梨哎了一声,继续收拾东西,边收边回头笑:“姑母,您就放心吧,阿梨已经懂事了,再不会像以前一样,教您担心。”   郁氏站在郁清梨身后,看着的确大有不同的郁清梨,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   因着突然下雨,原本应在校场练兵的江煦之也从外头匆匆赶回。   刚进国公府,就迎面看到有家丁一箱一箱的往外搬着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拦住了冲他打招呼的家丁,问道:“府里怎么了?”   “世子爷,噢,这是郁姑娘的物件。”   家丁恭敬的回道,然后继续搬着东西送上马车。   江煦之眉头微皱,郁清梨要走了?   他转身看着下人很快将东西一件件的挪好。   不远处江煦之的贴身随从古川正撑伞朝这边走来,在看清门边站着的是江煦之,连忙将伞凑到了廊庑下江煦之头前,冲他恭敬道:“主子。”   江煦之怀中抱着头盔,淡淡的应了声,入了伞下,红色的伞面溅起小小的水花,淅淅沥沥的烟雨中,他忽然开口问古川:“郁清梨,是——今日就走?”   两人上了抄手游廊,古川一脸茫然,挠了挠头:“小的不知,今天一整天都在屋内替您收拾兵书,方才来得及出门去给您送伞。”   江煦之微微侧头,两人一前一后,他冷冷道:“你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也不知怎得就来了脾气。   古川心道不好,触了自家主子霉头,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要不... ...属下去问问?”   “谁叫你问了?”   古川:“... ...”   *   进了屋内,江煦之随手将头盔放在桌案上,又进了房中去换衣物,古川一件件的将身上的军装接下,然后挂好,看着自家主子面色严肃,总觉得气氛不是很好。   思来想去,一定是因为郁姑娘,主子以前就厌恶郁姑娘,上次老夫人寿宴,郁姑娘还顺手牵走江家的绣坊,主子一定是为这事生气。   古川心内暗下决心,为了主子开心,他要想个办法。   待江煦之换好了衣服,转过身却发现古川正在发呆,抬手敲了敲古川脑门道:“发什么呆,去,帮我泡壶茶。”   古川连声应下:“这便去这便去。”   随即一溜烟似的窜出了室内。   到了廊庑下才好大口喘气,他看着来往家丁,伸手拽住了其中一位道:“郁姑娘还在郁夫人园子里吗?”   他想,要用什么办法拦下郁清梨,将她留在府邸,才好不叫她动茶庄那块铺子。   可谁成想,听到的是家丁回了句:“郁姑娘已经坐在马车上了。”   *   江煦之这边正在画着什么,那边就见古川着急忙慌的冲进了屋中,将他吓了一跳,江煦之冷着脸放下笔,不悦道:“我让你去沏茶水,你怎么好像被撵了?”   古川撑在桌边,面容愁苦,哭丧着脸道:“主子,小的对不起您,没能拦下郁姑娘。”   江煦之不解,继续低头画着东西,觉得有些好笑:“拦下她做什——”   话还未说完,忽然话锋一转:“不对,你说郁清梨已经走了?”   古川心想,完了完了,果然是这样,被他猜中了,于是更觉愧疚,是他,是他没守好江家的财产,没做到自己的责任,是他,愧对主子。   江煦之本以为自己在听到郁清梨走了后会开心,可是恰恰相反,此时他的心里倒是有些说不出的落寞,想起原先给马车搬东西的家丁时,又顺嘴问了句:“她可曾带什么下人?”   古川正垂头丧气的埋怨自己,一听江煦之问这个,连忙回道:“没有没有,主子您放心,郁清梨除了捞了个绣坊,江家别的财物人力,她是一样没有的。”   江煦之:“... ...”   他走到门边,摊开掌心朝向外面,雨水顺着他修长白净的指骨蜿蜒着流进衣袖间,像手腕上清晰的血管,蜿蜒而下,直至更深处。   只觉得心里一片惆怅,寻不到缘由。   古川低下头,静静等待江煦之说些什么。   “你去府中找两名武艺不错的家丁,送去绣坊。”   江煦之背对着古川,声音悠扬低沉,男人的背影欣长,在雨雾下,只余一抹玉色剪影。   不等古川问及缘由,江煦之率先解释:“女儿家一人在外不方便,毕竟——她到底是因为我才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郁清梨:哈喽,哥???别这么说,我是为了实现远大抱负才搬家的,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得。   郁清梨(揪住鱼崽后脖领):你跟他解释。   鱼(怂〣( ?Δ? )〣:是.......这么个意思.... 第8章   这头的郁清梨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心内寻思定恐怕是郁氏在想她。   她揉了揉鼻子,看着袖桃满心欢喜的推开门,嗔怪道:“好好国公府你不呆,倒是喜欢跟我来过苦日子。”   虽嘴上这么说着,郁清梨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动。   府里那么多女眷,当郁氏要遣几个丫头来这边伺候郁清梨的时候,却是谁也不愿意,唯独袖桃欢欢喜喜说自己要陪姑娘一道去。   旁人不愿意,郁清梨也不在意不强求,她不喜欢一群人守在自己身边什么也不干,于是她好容易劝服了郁氏,带着袖桃开开心心出了国公府。   袖桃放下东西后,扑向郁清梨,在她怀里蹭了蹭,小猫一样抬眼跟郁清梨撒娇道:“跟着姑娘就是开心,谁管他是什么穷苦之地?再说了,这里多好,我还不用天天守在府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袖桃觉得郁清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随随便便发脾气,不会因为梳断她一根头发就要体罚下人,也不会颐气指使,更多的时候,好像是一个什么都会做,聪慧又善良的姐姐。   自小没有亲人,五岁便被人牙子卖进国公府做陪读的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了亲人。   她真的很爱现在的姑娘,以前的姑娘也好,只是脾气大了些。   她想,或许她只是没有足够安稳的感觉。   于是继续在郁清梨的怀里蹭了蹭,却暗想,自己一定要对姑娘好,对姑娘最好。   郁清梨不知袖桃心中所想,只是怜惜的揉了揉眼前年纪不过十三的女孩子。   虽说在这本书里,她不过十五,可是现实生活中,她已经二十五了,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难免当成妹妹一般照顾对待。   手穿过袖桃的发丝,使劲揉了揉,豪气冲天道:“跟着梨姐走,甭管别的,吃喝你总归不愁。”   “嘤~”   *   江家那边的人将钥匙留给了郁清梨,又替她把东西整齐归类后,这才对郁清梨福了福身道:“老夫人叮嘱过,若是姑娘有事,只管命袖桃禀报,倘若觉得不舒坦了,但回江家。”   话虽这么说,但老夫人却也没有替她准备什么下人,郁清梨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   老夫人能给她铺子无非是七皇子有求于她,老夫人又想示好七皇子,哪儿能真将她同自家孙儿那般对待?   郁清梨点头,谢过老夫人身边的温嬷嬷,看着众人撑着伞消失在雨雾中,这才忽觉寂寥,雨天真是容易徒增愁闷的时节。   虽在江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是却很热闹,不管在哪里都是人。   她转过身去,细细打量屋内的一景一物,崭新的物件被擦拭的一尘不染,这是一间二层楼的铺面,对面是是家药铺。   *   郁清梨打量着屋内,兰色罗帷随风摇摆,扑扑簌簌攒动如振翅寒鸦,丝绸缎带迎风起舞,翩然纷飞。   抬头望去,梁画栋正面,鸟雀,花草,各式纹样,五间上房往里走,长廊的栏杆上摆着盆栽。   她没急着上楼,而是看到了正前方的雕花小门,镂空的窗奁透出斑驳光影,有雨滴随风飘了进来,于是抬脚朝着光的方向走去。   倏一推开门,那漫天雨雾就顺着风朝屋内扫了进来,苍茫天地间,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美景。   院子里又是一间不小的住处,两边皆是穿山游廊的厢房,朱墙黛瓦,远远观去,倍添韵致,怨不得郁氏曾说到先皇所赐的铺面时,皆是喟叹与赞美。   能叫老夫人舍得把这间铺子借她一用,实属不易,若不是七皇子在场,借着老夫人的头脑一热,郁清梨自然住不得这里。   那一边设着水池,池上有石桥,接着曲径,后结三间临水之轩,微风一过,池面如皱锦般,一层叠一层。   探枝的竹子勾过房檐,想必等到了春时,又是一片花光柳影。   “姑娘,您在看什么,小心着些,天寒。”袖桃从楼上下来后,看到郁清梨站在原地走神。   到了郁清梨身边,这才出一声:“铺面后头竟然还别有洞天。”   郁清梨心下算着,现在铺子是有了,可是却手底下却没有绣娘,既然拒绝了宁奕的好意,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赚点钱,招募成员,开一间全乎的店铺。   正寻思着要怎么开始时,忽然听见门边有动静,只见收了伞的两名黑衣男子站在门边,那二人面色严肃,突自一站,端行笔挺。   郁清梨一愣,随随带了后门,匆匆朝着两名男子走去,沉声道:“两位是?”   其中一个生的较为白净的男子,将伞立于门边,而后躬身抱拳,冲着郁清梨行礼,“我们是奉主子之命来为郁姑娘看家护院的家丁。”   郁清梨一愣:“主子?哪个主子?”   她想了想,又问:“江家么?”   现下能给她派护院的也就江家。   两人先是互相看了看,然后那白净的男子蹙眉思考了片刻,小声的问身边皮肤稍显古铜色的男子,待两人商量完毕,才小心的点了点头。   郁清梨似乎没想到江家还会惦记着她。   这么一想到刚才对老夫人的腹诽,竟是下意识羞赧了起来,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不该。   *   夜已经很深了,一轮皎洁的月挂在点点星空中,清冷的月辉照耀着整个大昭。   众人皆在酣甜的梦与醉生梦死的烟火柳巷中混沌过去。   唯独江家的东院中,江煦之孤身一人站在月下。   身旁是一棵古树,树叶已经落光,他背对着庭院,身影被拉的老长,凉风习习,吹乱了男人的思绪,场面略有些清冷孤寂。   这一夜,江煦之莫名的惆怅,纵然周围灯火通明,还是觉得孤独的厉害。   他鲜少会露出这种模样,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脸上写满落寞。   突然想到郁清梨,又觉得有些愧疚,这次回京,反倒逼走了她。   虽说平日里也不喜同她有什么交集,但是寻常时间两人也遇不到,基本都是各走各的路,各活各的。   他对感情这些事从不上心,也不能理解郁清梨为何非要苦苦的死缠烂打。   他想,结婚生子,都无所谓,同谁都无所谓,只是,不能是郁清梨这样的,疯疯癫癫,蛮横无理。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   古川抱着大氅,替江煦之披上,道:“听说今年年关,宫里要放宽入京条件,允许异国商人入昭,异国王子还要入宫觐见。”   江煦之嗯了一声,眼底转瞬即逝的冷意。   古川继续道:“也不知为何。恐怕那些进了京都的商人要留在大昭,这么下去,到时候鱼龙混杂,恐别有深意。”   江煦之捋了捋衣袖,抬眼看向那弯月,淡淡道:“子言和附隐去了绣坊?”   古川嗯了一声,解释道:“选来选去,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他俩话少,去伺候着不会出错。”   江煦之点点头,眼中有深不见底的情绪,又问:“事情查的怎么样?”   古川忽然不说话了,隔了好半晌才低低道:“先前两名岩刺卫没了消息,等了数日还是没信,只得从麒麟里面遣了两名做事细心的晋刺卫继续调查,只是,已经过去三日,还是没有回信,恐怕... ...”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江煦之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忽而眼中杀气渐浓。   古川又试探着问道:“主子,这件事还要继续查下去吗?若是继续查下去,那盘根错乱的关系,恐怕无法连根拔起,若是被顺藤摸瓜摸到咱们这儿,您不好交代。”   江煦之微微偏头,冷声道:“这根就算扎的再深,我们也要将他拔掉,掘不动根,就一把火烧掉,办法那么多,我们只需借着风,灭了他。”   “可是——”古川犹犹豫豫的,似是有话要说。   江煦之忽然打断了古川的犹豫,冷冷道:“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这条路纵然凶险,为了大昭我们也要做下去。入了影卫,便再退无可退。”   “天下苍生在看着我们,我们担的早就不是自己一条命了,这种话,别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是。”古川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而后缓缓抬头,对着江煦之道。   江煦之转过身将身上的大氅脱下,丢进了古川怀中,随即步子迈开朝廊庑走去。   路过石桌时,顺手掠走石桌上的酒壶,一甩酒壶,掂了掂还剩多少,听到酒声晃荡的动静,勾了勾唇。   旋即步子轻抬,直直飞上了屋檐,轻点砖瓦,点踏在叶面,踩着人家屋顶,朝着长陵街的方向飞去。   清冷的月光下,男人步伐矫健,飞行在浓墨重彩的月色里,恣意潇洒,鲜衣怒马,他的身后,是万家灯火。   作者有话要说:  鱼:那个,你大晚上不睡觉,你去长陵街干哈?   江煦之(冷眼):碍你事了?   鱼(缩脖子):没,你去,你去,你认得路不?我给你导航—— 第9章   初冬的早晨,天亮的迟,郁清梨却已经整装待发的坐在铜镜前,给自己梳妆了。   袖桃一双眼睛睁不开,半寐半醒的站在郁清梨身边摇摇晃晃。   郁清梨在镜子里看的一清二楚,劝她道:“你去睡会儿吧,我收拾好了,要吃过早饭才去考察。”   袖桃一个激灵,倏然睁开眼睛,滴溜溜的转,假意苏醒,嘴里模模糊糊嘟囔道:“不,不行,小姐醒了,袖桃怎,怎,怎好再睡... ...”   郁清梨看那强打精神的样子好笑,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动作加快了许多。   昨儿个夜里睡的迟,叫附隐、子言去办了些事儿,今儿四个人都有任务在身。   她今天是要去瞧瞧京都市面上大多是哪些化妆品,好做一些改进,用以摆摊兜售。   壁如:化妆品的持妆度,是否便携,再看看护肤品用的哪些配方,好自己跟着现有的材料来进行升级改造。   *   她们先是去了一家京都稍显平常的铺子,面积不大,初冬的早晨客人也少,三三两两的女子提着菜篮子在屋里转了几圈后,也就提着菜篮子出去了。   想必是赶集时顺路路过,看到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就不愿意买。   郁清梨一言未发,始终在店的角落,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然后放在鼻下闻一闻,眼睛却偷偷打量着进屋的客人。   转而去了屋中第二排的柜子处,柜子的抽屉敞开着,下面垫着一块布子,各色画眉石、眉砚摆在其中,描眉笔搁在柜台上,略带些灰尘。   郁清梨伸手摸了摸,眉笔表面做工粗糙,虽说价格便宜,但是这粗糙程度,白搭郁清梨还要想一想,毕竟捏在指缝中,必定磨手,到时候花钱买罪受。   那边三三两两的女眷出了店门,五人中也仅一人买,还是被老板娘磨破了嘴皮子,说要送些东西才肯要。   郁清梨竖着耳朵听的清清楚楚。   在看到老板娘笑盈盈的要朝着她这边走时,急忙拉着袖桃闪身离开了,步伐狼狈。   她生怕被老板娘赶上,抓去买了东西,现下银钱吃紧,自然要花在刀刃上才行。   出了门,搓了搓手中的皴,方才的灰泥在手指尖被搓下,郁清梨汗毛倒竖。   第一家店铺考察完。   袖桃说:“我瞧着这个店家不是真心做生意的,那灰都落了那么一层,也不想着擦一擦,若是干干净净,哪里会那么久,只一人买。”   郁清梨笑笑没说话。   这接二连三的中等,中上的铺子也都七七八八看完,东西确实和第一家拉出了距离,有的是服务上,有的是东西稍微全乎些,有的是新颖。   于是这一上午便过去了,临近中午,两人在食肆叫了吃的,随随吃了点便宜的阳春面裹腹,又在店里要了好大一壶茶水,休息了足足三炷香的工夫,这才出门。   可是刚到门边,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时没办法,又被雨逼回店中。   等到雨停的时候,已经将近昏黄。   *   郁清梨和袖桃出了食肆,郁清梨看了看天色,心内算了算,于是转身对袖桃吩咐道:“附隐和子言这会儿应该已经接到了我叫人送来的材料,你先回去开门,记得帮他们一起收拾,我且再去看一家店。”   袖桃抬头看了看,有些不放心,将手塞进腋下环抱着,冻的直跺脚:“小姐,这天已经黑了,要不我们明日再看吧?”   袖桃今日大抵是冻厉害了,有些倦怠。   郁清梨感觉到袖桃说话时的疲倦,心下有愧,搓了搓手,微微低头,冲泛红的手呵了口气。   扭身对袖桃道:“现下时间紧,任务重,我得赶紧把这些琐事料理好,留时间给冬衣,不然明日又要耽误一天,你先回去开门,免的他们二人受冻,毕竟不是我铺子里的,我只看春沿街一家便回了。”   袖桃心下动摇,却又犹豫。   只听郁清梨笑道:“这不打紧,还有行人的。”   袖桃只得道:“那小姐我便先赶回府中。”   脚在地上蹭了蹭,略不好意思:“那我先回去了,小姐你可要注意安全。”   郁清梨嗯了一声,扬了扬下巴,要她回去。   袖桃三步一回头,反复叮嘱,将近小片刻才消失在视线中。   她现下要去的就是春沿街的天香阁,那边地段并不如这长陵街好,但是因着开的早,在都城也算是颇负盛名,加上掌柜的颇有经商头脑,知道卖噱头。   一来二去,天香阁也渐渐身价暴涨起来,以至于后来倒成了富贾豪绅,名门贵族家女眷的专供。   有些像奢侈品的发家史。   郁清梨自然明白他们是口号打出去了,那些有钱人家追逐虚名,竞相攀比,这才叫天香阁,越富便越富,直至最后成了上流人士才敢买的店。   *   这边江煦之晚间从宫里回来,路过郁清梨的铺子时,特意放缓了步子。   却看到门窗紧闭时微微一愣,最后在铺子面前停下了。   抬头看着崭新的额匾,上面笔走游龙的写着:“阿梨铺子。”   古川的步子也停在江煦之的身后,嘴中不断哈出热气,这天,真是冷。   “为什么没人?”   江煦之的声音一出,叫古川只觉得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全身上下像被冻在冰块里,他咽了口唾沫:“属下不知,今早附隐、子言没回来报信~”   看来以后还是得叮嘱子言和附隐每日需得禀报郁姑娘做了什么才行,不能主子说只管保护安全就别的什么都不管,回头没法交代。   心下忐忑,江煦之在原地未走,古川哪怕觉得自己要冻僵了,也不敢抬步。   这头袖桃蹦蹦跳跳,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店门口正站着两名男子,最前面的一个身着臧色皮裘,头带束发紫金冠,身形修长笔挺,看上去有些眼熟。   没等袖桃跑过去,那两人转身又走了,那头没走出两步,原先那朦胧的藏衣男子忽又折了回来。   袖桃步子停了停,心道:“这附隐和子言变样了?什么时候这么高?”   于是加紧了步子蹦过去,这一蹿过去,生生刹不住步子,一瞧,竟然是江煦之和古川,甩着袖子扑腾撞进古川怀里。   袖桃心惊,忙一把推开古川,恶狠狠的瞪视他。   古川无语,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回事,次次同他不是怒斥就是斜眼睨他,奇了怪,上辈子自己怕不是她爹揍过她?   袖桃赶忙冲江煦之福了福身,恭顺道了句:“世子。”   又问:“世子这是来找我们姑娘么?”   江煦之全身一僵,脸色稍微不自然撇开,并未直视袖桃,嗓子清咳了声,若无其事道:“从宫里出来路过。”   说话时,雾气自口中喷薄而出,朦朦胧胧罩在他一张脸上,五官深邃,辨析不清。   袖桃没多想,大咧咧挠头,又咬了咬食指:“唔,世子是迷路了么?”   古川:“... ...”   不,他上辈子不可能有一个这么蠢的崽子。   古川毫不客气讥讽道:“你是不是傻?”   袖桃白了一眼古川,她在府里最讨厌的就是古川,说话回回跟吃了苍蝇似的,膈应人。   *   郁清梨这边走了小半天,春沿街排水系统不好,雨水很快打湿了鞋底。   前方三两行人匆匆而过,不远处有几名醉汉在她前方歪斜走路。   郁清梨机敏闪身,并不想惹醉鬼注意,拢紧袖子,将衣领立起,遮住满身寒气。   那三名醉汉此时忽并排行走起来,郁清梨心下紧张,故作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几人。   方侧身准备路过时,忽见那胖醉汉猛地冲着她扑了过来。   躲闪不及,那大腹便便的男子伸手掐住了她手腕。   另两名名醉汉瞬时围拢过来,酒气四面八方熏着。   有一瘦猴似的男子勾住郁清梨,淫/笑着抬起她的下巴,打着酒道:“小娘,小娘子,嗝,长的是真俏,谁家的,姑娘,我怎的没见过?”   “呸,你放开我!”郁清梨抬脚便要踹,哪成想身边有人一把扯住她的腿,往自己身前一带。   郁清梨那火,蹭一下上了心头,张嘴便冲着男人挽起的胳膊上咬了去,男人嗷嗷叫,胳膊却不松,徒留郁清梨扑腾。   “你今天不撒开你姑奶奶,回头有你好受!”   男人狞笑,“小娘叫我哪里好受?”   酒气扑面,郁清梨一阵做恶:“哪里?叫你去国公府好受!”   男人笑了一笑:“国公府?”   他似乎醉昏了头,还在思索国公府是哪里,想了半天,又嘿嘿诡笑,似乎没再继续回忆。   郁清梨一咬牙,吼道:“到时候叫镇远大将军,江煦之把你剁碎了喂狗!”   这是她最后退路,只望这群醉鬼,能从一丝神思中回想起玉面修罗。   这一喝,你别说,倒是真管用,只见那人愣了愣,嘴里叨叨了一会儿,而后忽然松开手,将信将疑道:“你同镇远大将军认识?”   郁清梨冷笑:“何止认识,等他明天提着你脖子上的肿瘤当球踢,你就知道我们关系多好了。”   那人酒醒了几分,从郁清梨的脸上寻找着一丝半点说谎的痕迹。   这时看起来极精明的瘦猴笑道:“鲁兄你怕什么?。”   他顿了顿,神秘道:“且不说是不是同将军交好,素闻镇远大将军铁血无情,怎会认得这等小娘?玉面修罗,不近女色,她一不是官家女眷,二不是将军陪房,还敢说自己同世子爷相熟?”   郁清梨心道不妙,醉了还能这般分析。   那被唤作鲁兄的男子狞笑,一声笑意胜似一声,对着瘦猴比了大拇指,随后缓缓靠近郁清梨。   郁清梨一步一步后退,直到抵住了冰凉的墙面,心里一片凄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大噶,有过的开心吗?   晚安鸭,不要熬夜喔。 第10章   袖桃准备往屋里走,古川一个箭步拦住了她去路。   袖桃挑了挑眼皮:“干嘛?闪开!”   小姑娘生气起来说不出的娇憨可爱,粉面红唇,宛若腊月红梅将将盛开。   古川环胸,怀中抱着剑,存心要逗她,嬉皮笑脸道:“偏不让,就不让,叫声古川哥哥,这便闪开。”   下一秒,只听少年发出杀猪叫:“嗷!”   原是袖桃正蹦起来,两只脚毫不客气跺在古川脚背上,看着古川嗷嗷叫,袖桃一溜烟窜过,小跑到门边时冲他吐了个鬼脸。   余光瞥见附隐和子言挑着担子自东边深深浅浅的回来了,两人摇摇摆摆,像极了赶集的大爷。   那头两名少年正埋头看路,方抬头就瞧见江煦之,于是二人步子紧赶慢赶,担子随动作晃悠,还没来得及卸下担子,听见古川开口。   “主子不说过让你们务必保护好郁姑娘,你俩这是从哪来?”   子言先将东西放在地上,然后规规矩矩回道:“这是郁姑娘要的东西,早间我们二人去城郊外取去了。”   古川噢了一声,没多想,转身冲着袖桃指了指,眼神故作一副恫吓的意思,脚背还隐隐泛疼,这若是胖些的,只怕不要多久脚背就得肿的老高。   袖桃哪里理他,抬起拳头假意要还击回去,两人你来我往,倒好似打情骂俏。   袖桃心下却想,这子言和附隐怎喊世子主子?莫不是,其实他俩是世子爷派来保护姑娘的?   江煦之立在铺子前方,整个人被裹在一身冬衣中,更显清俊纤瘦,白色的毛翎衬得男子清俊出尘,随随用发带束起的发丝,被风吹起。   男人眉眼若孤山,眉心微蹙时,看起来难免气势上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冷,他手拢在袖子中,动了动指端,微微皱眉,张口便问袖桃:“你家姑娘时常这么晚不回来?”   袖桃收回对着古川耀武扬威的手,心下哀嚎道:“哪有时常,好巧不巧,这次才第一次便被您给逮到。”   嘴上却恭恭敬敬道:“也就今天,实是无路之举,姑娘说答应了七皇子的事不能耽搁,需得有些钱招到绣娘才好。”   “她身无分文?”江煦之略略诧异,眉心拧的更紧了。   他哪里会真信郁清梨没从郁氏那边拿钱,毕竟郁氏也舍不得叫她吃苦。   “夫人给过姑娘,姑娘不肯接,毕竟好不容易离了靖国公府,再用夫人的钱,难免恐会遭人口舌,说中饱私囊,世子爷您是个战场上快意恩仇的将领,哪里能知道这深墙内院里的耳食之言。”   袖桃如何听不出江煦之的话外之意,别说江煦之,若不是她在场亲眼看着郁清梨用了将近一下午的时间劝服郁氏想要给她钱的念头,袖桃也不信。   毕竟三夫人心疼自家姑娘那是出了名,如若也不会宁愿跟大房闹的不愉快,也要把郁清梨放在自己身边。   江煦之品啜着袖桃说话时的神态,眼眸深不见底,老僧入定般,静默片刻。   他并未从袖桃脸上寻到半分撒谎的样子。   心下想起郁清梨上次同宁奕交谈时被他听到的话,她说她介意。   加之古川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难免想的更多,许是因为上次说冬衣的事同他较上劲儿了。   原以为郁清梨离了国公府也好,小姑娘心性,时间久了再碰上个好的少年郎,便就忘了。   可没成想,现如今倒是到了这般执迷不悟的境地。   那愧疚反倒又腾腾升起,自觉他将郁清梨给逼走。   不过郁清梨就算现下强撑,又能装多久?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郁清梨终归还是郁清梨。   半晌,自鼻尖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自随寒风消散。   “你家姑娘是去什么地方?”男人的声音很低,拢在寒风中,感觉从很远的地方传入耳中。   他想毕竟是从江家出来,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缘由追根寻底还要推到他身上。   袖桃回:“过河去春沿街了,天香阁的铺子在那边,姑娘说要看完天香阁铺子,约摸一会儿就能回来。”   江煦之嗯了一声,心内却隐隐不安,不知为何,今日眼皮子跳的厉害。   忽然冷着脸道了句:“我去春沿街一趟。”   旋即转身朝着那头的小石桥走去,步子渐渐加快袍角追随男人的步子涌动。   古川正环胸倚着墙,没回过神,等到瞧见自家主子已经抬脚走远才晃悠悠指着袖桃道:“偷懒的小胖桃。”   也连忙随着江煦之的步子追了去。   附隐和子言二人相视一眼,看着走远的两人犯了难,这………要不要跟上?瞧着主子面色不好看啊。   想了片刻,不管了。   于是两人抬起步子也要追上去。   子言那边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一手一个箩筐,吃力的放上了台阶对着摸不着头脑的袖桃叮嘱道:“袖桃姑娘还吃些力,将东西搬进去,我们随世子去看看。”   袖桃看着地上沉重的担子,没反应过来。   又不能骂江煦之,只能心内痛骂古川,但是心里却担心郁清梨。   瞧着呼啦啦的四个人转眼消失在市桥上,转身跑下石阶也想撵上去,没跨出两步,步子又生生在原地停住,回首看了眼门,一跺脚,又跑回去了。   可别回头小姐回来找不着人。   又寻思,当不会有什么事。   *   此时,郁清梨的手里全是血,一根银色的珠钗正紧紧的被她攥着,掐进掌心里。   怒目圆瞪,脸上带着寻常姑娘少有的凶狠与坚定,像弓起脊背,竖起毛,随时准备扑上去的猫。   那胖男人捂着脸颊,不断哀嚎,宽厚的手掌把脸上肉挤的变形。   另两名男子哪里想到郁清梨袖中会藏了簪子,见血后一时慌了神,纷纷聚上去看胖男人伤势如何。   待胖男人冷静下来后,发出一声怒吼,宛若失智,面目狰狞的冲郁清梨道:“贱人,老子今天就要弄死你!你一个娘们跟我装。”   旋即不管不顾就朝郁清梨扑了过去,两人重重砸进墙壁,郁清梨腹背首创,头被撞的眩晕。   她如翁中鳖,旁的感觉没有,也不害怕,只觉得脑中昏沉,手中的簪子那胖子死死掰扯着,咬着牙根不肯松开。   掌心被胖男人掰的发白,她恶狠狠啐道:“你今日若是敢对我做什么,明日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你!”   “国公府!今日就是镇远大将军他爹来,我也要办了你!”酒壮怂人胆,许是被郁清梨激怒了,男人理智全消,大放厥词。   郁清梨一时间呼吸困难,脖颈被掐的喘不上气,面色涨红,任由她扑腾,整个人像被钉子嵌进了某个框子里,无法动弹。   她睁着眼睛,看着肥头大耳的男人靠的越来越近,呼吸声越来越重,心如死灰,无力的松开了掌心,银色的簪子砸进灰尘里,珠子四下散落。   *   “嘭!”   一阵巨大的闷响砸地。   郁清梨只觉脖颈一松,整个人瞬间往下落去,意外跌进了一个软绵绵却没有半点暖意的怀抱中。   她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大口呼吸,睁开眼睛对上的是江煦之那双漆黑透亮的桃花眸子。   “啊!”耳边是胖子痛苦的尖叫,只听“噗呲”一声,利刃凿穿了胖男人的掌中,穿进他掌心的是一把袖刀,带出软肉。   顺着叫声看去,郁清梨大骇,脑中一片空白,猛打一个激灵,钻进了江煦之的怀中。   那场面,堪比电影中有人手指被截断的场景,太恐怖。   江煦之面色微微僵了僵,想要退开些,郁清梨却将整个脑袋如鹌鹑般,埋进了他的胸口。   江煦之:“... ...”   “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谁都敢动?!”古川此时一改平日笑意盈盈的模样,那眯起的眼睛带着锋利的憎恶。   “天子脚下也由得你们放肆?”子言在瘦猴的膝盖窝上狠狠给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后,硬靴的靴尖不断往里怼,瘦猴疼的嗷嗷叫,涕泗横流,大声求饶。   那边附隐同古川比起来不遑多让,直接将男人打翻在地,脚踩着男人胸口,却见男人面色痛苦,胳膊已经无力的耷拉着,看起来是断了。   江煦之感受到郁清梨在怀中微微颤抖,他犹豫着拍上了郁清梨后背,另一只手冲那边三个未免太张狂的人挥了挥。   古川瞧见郁清梨那模样,对着江煦之点了点头,便将地上的人一把拽起,怒喝着带起朝反向走去了。   一路上,鬼哭狼嚎,直至消失不见。   “好了,人都走了。”江煦之这才松开手,神色略不自然的推了推郁清梨,冷声道。   郁清梨微微偏头,露出一只眼睛自江煦之怀中探出,确信人都走了,这才退出他的怀抱,背过身子,抬手故作随意的一擦面,瓮声瓮气道:“他们若是再准备有其他动作,我也是要还手的,现下不过是让一让他们,探个深浅。”   江煦之看着背对着他的粉衣少女,纤瘦的身形,才那么一点点的个子,一时间倒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就是被欺负了,却非要装的自己在欺负别人的架势,谁教她的?   “你若是想哭便哭吧。”   破天荒的,郁清梨觉得今天的江煦之头一回说了人话。   她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哭,就是方才那掐的,委实使劲,还疼,难得有了点委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时兴了回穿书,还弄的这么惨。   她深深吸了吸鼻子,缓缓转过身去。   江煦之想起方才的凶险,张嘴想要训斥她两句,在看到郁清梨眼圈通红时,到底咬牙忍了下去。   *   “听说你要去天香阁?”   看着郁清梨拿着袖子擦干净了眼泪,江煦之略微嫌弃的挪开了眼,一说话,难免语气不好,稍显冰冷。   郁清梨看了一眼江煦之,犹犹豫豫的嗯了声:“不去了,回吧。”   江煦之虽然语气不好,但今天到底是他救下了她,若子言他们再迟些,郁清梨真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说话时也就没想着同他顶嘴,就饶过他一回。   哪知却听江煦之道:“走吧,我陪你去。”   郁清梨缓缓睁大了眼睛,这是那个高冷的世子爷该说的话?不是,这人设ooc了啊。   可她哪里知道,江煦之愿意陪她是有别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今晚下一场雨,那样才好眠。   也希望你们,夜夜好眠。   感谢在2020-08-18 23:51:56~2020-08-19 18: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头、上官废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官废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袖桃在屋内急的四下踱步。   世子他们都去这么久了,小姐也不见回来,到底是遇到还是没遇到,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一时又埋怨自己不该丢下姑娘。   原先也不觉得会有事,只是江煦之同古川一行走时面色凝重,叫她难免想的多。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袖桃被吓得心惊,愣怔了半天才扑去门边火急火燎拉开门栓。   一开门,门边赫然立着郁清梨,怀抱一堆东西,正弯着月牙眼看她。   突的,袖桃只觉鼻酸,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原先心里想的乱七八糟,现郁清梨安然无恙站在面前,一时间又惊又喜。   “姑娘,你怎得,怎得这么晚才回来,世子爷和子言他们去找您了。”袖桃说的哭哭啼啼,眼泪仿若断了线的珠子,小姑娘遇了事只会哭,自己吓自己以后更是要哭。   郁清梨没想将方才遇到的事告诉袖桃,免得她害怕,于是故作轻松道:“走到半路上遇见了,这才耽误了些时候,你瞧,我买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快看。”   袖桃吸着鼻子,抹了把眼泪,待郁清梨进了屋,伸手要去关门时不经意的往屋外看了一眼。   四下空空的街道上,一抹欣长的背影被月色拉的老长,白袍沾上月光清冷的尘,那画面颇有些寂寥,很快的,白袍便隐没入了黑夜中,直至不见。   袖桃没多想,顺手关上了门,嘴里嘟囔:“这么晚还有人行夜路。”   转头才发现郁清梨身披着一件藏色皮裘,皱眉觉得在哪里见过,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那刚才的白色身影该不是?   却见郁清梨快速放下怀中东西,直接裹紧皮裘上了楼,小半会儿功夫,换了身白色的襦裙款款自梯间下来。   袖桃扭身看到,也没在意,心思全被桌上的宝贝吸引了去。   她拿起桌上的化妆品瞧了瞧,只见盒子小巧精致,每一个上面都雕刻着“天香阁”三个大字,有着精美绝伦的纹样。   扭头不解的冲郁清梨道:“姑娘为何买天香阁的东西?您若是想看看样式,买那原先最便宜的铺子便是?”   郁清梨刮了下她的鼻尖道:“总不至于在这些地方省钱,要说起来,天香阁不愧是天香阁。”   饶是从现代穿进了大昭,郁清梨也觉得天香阁同现代美妆店装设比起来不遑多让。   一间又一间的华堂侈屋,摆的玲琅满目,货品齐全,皆为上品,怨不清在春沿街开设美妆铺子,那么大的铺面若在长陵街开起来,每月的租赁费用都要花上不少。   店内摆满精致小物,雕刻精致秀丽,什么调露,香膏,描眉笔,画眉石,应有尽有。   店内分门别类,自外引入的便专供在舶来品的专柜里,上品也单单放好,就冲这齐全度,谁不愿意去?   且不说这个,就那画眉的石黛都分许多类,青雀头黛、螺子黛铜黛,应有尽有。   *   随后连着几日郁清梨再未出门,一直缩在自己的店内,鼓捣着附隐和子言带回来的蜜蜡,香料等东西,她同袖桃说这叫美妆研发。   袖桃只觉得这名字新奇。   附隐和子言回来后,郁清梨曾问过那三人如何处置,两人皆是马虎眼应付过去,不交实底。   郁清梨想着,也好,省得到时候再祸害旁的姑娘,一看那几人便知是惯犯,借酒装疯,说出的话粗鄙不堪。   待早饭吃完,郁清梨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厚厚的一摞纸,她将纸交到附隐手中,又从身后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画着兔子图案的图纸交到子言手中。   附隐和子言不解其意,巴巴的瞧着郁清梨,只见郁清梨道:“这是你们今天上午的任务,子言你心细些,你负责刻章,依着我给你的图纸模样,将这个图纸上的纹样拓到木板上。”   子言接下木板后,看了看图纸,还行,只是这人为何要长兔耳?他哪里知道这是拟人画法。   郁清梨又冲附隐道:“你替我在纸上工整的写下广告语,就写‘你的美丽,从阿梨铺子开始’”   附隐:... ...   他没忍住打了个寒战,好酸的话。   *   郁清梨这边就在自己店的十字路口处支起了摊子,离铺面左右不超过十米的距离,袖桃兴奋不已。   路口处的人流量最多。   原本要去西街的,看到郁清梨的摊子新奇,没忍住便停下了步子驻足,这一停,郁清梨那七寸不烂之舌就将人招呼了去。   要去东边的,也好奇的围了过来,片刻功夫,摊子前已围满了人,一时间,吵吵闹闹,热闹至极。   “这是什么?”   有人看到了竹筒里的一堆陶瓷镂花细筒发问,好奇的伸手摸了摸一个管状物,摸上手时冰冰凉凉,质地莹润,仿佛摸到了一片湖水,在里面来回拨/弄,水自指缝中游走的感觉。   郁清梨笑着将口红从竹制笔筒中取出,抬手拧出红艳艳的膏体,然后举起来,冲对面目瞪口呆的人解释:“这是口脂,你若是想用,就只需自左往右拧,唇脂便会从里面出来,用完了,再自由往左转回去,最是方便。”   随后便旁若无人的拧出了一点唇脂,慢条斯理的在唇面上点匀了,朱唇微启。   原先稍显惨淡的唇面瞬间红若冬梅,衬得皮肤白细柔嫩,一笑,白牙更是晃人眼。   众人顿觉新奇。   有人想要买一支,郁清梨刚打算替她选支合适的颜色时,忽听头顶一声讥讽。   *   “怎么?三夫人养不起你,要你这么个表小姐出来抛头露面摆摊么?”   这声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尖细刻薄,带着溢出鼻尖的讥讽。   郁清梨低头在竹筒中取出一支雕着翠鸟的细筒,置若罔闻一般,抬头笑着对对面妇人道:“夫人您的皮肤白净,我瞧着用不上这种太红的颜色,这支裸色秋冬使用最好,气质上同您绝配,既不张扬也不会叫您看起来没有气色。”   “我跟你说话呢!郁清梨!”   赵锦媛气冲冲的走过来,一把夺走郁清梨手里的口红。   郁清梨微微蹙了蹙眉,然后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当谁在啼吠,倒是没听清县主同我说话。”   赵锦媛的面色一暗,啪的将东西拍在桌上,郁清梨竟然敢骂她是狗?   顾采薇步子往前挪了挪,她的贴身丫鬟嫌弃的推开前面看热闹的人,很快顾采薇也进了人群中,开始充当老好人,道貌岸然道,“郁姑娘,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好的,言辞间更是需慎重,阿媛是有不对,但是说来说去都是为你好啊。”   郁清梨一见顾采薇那白莲样就觉得烦,她睨了顾采薇一眼,开口道:“是不是为我好,恐怕郡主您比我更清楚吧?”   “哼,我不过是想问问你怎得沦落到如此处境,若是缺金少银到我也能救济救济你不是?”赵锦媛冷嘲热讽道,借着顾采薇更是大放厥词:“结果没想到,国公府的表小姐也不过就是这种德行。”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原来这就是那声名远扬的郁清梨,一时间,眼神闪烁。   *   “小姐,您看,前面那个是不是——永乐郡主?”   江息溪正在温吞吞的走着,被身边丫头一指点,仔细瞧了瞧被围在中间的人,只看到袖桃露了个头,正满脸通红的瞪视对面。   她忙迈开步子,加快步伐朝人群走去。   走到人群外,踮起脚一看,可不就是郁清梨,她坐在人群中央,笑意盈盈的看着赵锦媛,只是那笑,看起来叫江息溪起了层鸡皮疙瘩,还是那张脸,怎么气势上那么凌厉,就像江煦之冲她笑时的感觉。   人虽在笑,你却只觉得冷,连着周遭的气压都憋的人喘不过气。   这边顾采薇还在言笑晏晏的同郁清梨说话,那姿态,看上去娇柔不造作:“郁姑娘,到底你寄住在国公府,一言一行应当克己,现如今这样,难免影响了国公府的名声,到时候旁人提起来,还要说三夫人的不是。”   江息溪环胸,松松散散的站着,嘴角冷冷哧了一声,仗着宁王,还真把自己当真郡主了。   就算郁清梨同她比,至少郁清梨也是货真价实的表小姐,她顾采薇算个屁,还在这边好为人师的模样教导起了别人来,没有宁王,谁知道她是谁?   狐假虎威。   心里这么想着,本打算上前替郁清梨解围,又一想到郁清梨前些日子出得风头,心里就不是滋味儿,顿时别扭了起来。   但说来说去郁清梨也算是和她同一阵营的。   她虽看不上郁清梨,但更讨厌顾采薇。   江息溪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解围时,随即便听郁清梨也学着顾采薇的模样笑盈盈的回道:“敢问郡主,清梨哪里逾矩或不合情理叫国公府蒙羞?总不能郡主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清梨身上吧,我现下不过是摆个摊,也叫郡主觉得丢人现眼?”   说话时仍和风细雨,宛若朋友间闲谈,也不见她生气。   顾采薇笑意僵住。   赵锦媛见状便护道:“你如今在这街市上,就这么摆起了摊铺,知道的以为你是想历练,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养不起你,要靠你出来摆摊卖货了呢!再说,摊子上卖的这些东西,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买回去能用,奇形怪状,一看便觉得是破烂货。”   果不其然,有人开始退缩,原先伸手的女子也悄悄放下了东西,干笑着退了回去,眼神闪烁。   郁清梨觉得好笑,赵锦媛真是极蠢,关键时候非要出来当顾采薇的枪,强出头。   然后顾采薇又销声在人群中,做出一副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姿态,惹的旁人只觉得她心地善良,稳重大气。   不过现下顾采薇不同她撕破脸,郁清梨也懒得撕破她的假面,她且由着她装模作样去。   顺着赵锦媛的话头,郁清梨不想同她扯皮,寻思正好借机展示自己的产品,这送上门的活广告,不好好借势用一番岂不是可惜?   抬头打算抓一个路人给化个妆,忽然看到了人群外的正面容愁闷的江息溪,她似乎在沉思些什么,灵机一动。   站起来挤出人群就走到了江息溪的面前,“清河县主怕我这东西不好用,不如这样,二小姐替我来做个保障,您总不至于再说些什么了吧?若是没问题,到时候... ...”   郁清梨顿了顿,眼神冷冷的看向赵锦媛,慢条斯理道:“下回再绕到我铺子这边时,需得绕路走。”   “你!”赵锦媛当即要怒,顾采薇却笑笑,拍了拍赵锦媛的肩膀,大度道:“想来郁姑娘也心知我们是为了她好。”   赵锦媛不痛快的忍下那口气。   江息溪本不打算帮郁清梨,看到她们这般装模作样,故作高姿态,一时气不过道:“需要你们旁门外姓来管我们江家的事吗?再说,就算管也轮不到你,我三婶还在江家呢,你算什么?你们若是不想买东西,只管走便是,说什么废话。”   如此一激,赵锦媛咬着牙根应下,面上仍端的沉心静气,江息溪乐开花,心想,只怕她心里都鼓起血沫了。   赵锦媛这边受了气,那顾采薇倒是全然没被影响的模样,只见她捋了捋衣角,又端正的站在不远处,嘴角挂着温柔笑意。   江息溪轻蔑的扫了一眼,心想,装,继续装。   作者有话要说:  郁清梨:江煦之,我给你说一个很好笑的段子。   江煦之:段子?   郁清梨:就是很搞笑的笑话,你别哔哔,听我说。   郁清梨:鱼和蚌同时考了一百分,老师问鱼你抄的谁的?鱼说:我抄蚌的。老师:你棒什么棒!   鱼(哭哭啼啼):为什么说我... ...感谢在2020-08-19 18:00:02~2020-08-20 17:1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糖百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郁清梨笑着将江息溪拽进摊铺前。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江息溪哎了两声,故作凶狠:“我说过帮你了么?”   郁清梨点了点下巴,环顾四周,眉尾一挑,“你问他们,刚刚你是不是答应了。”   众人点头。   江息溪瘪瘪嘴,不情不愿的嘟囔道:“我这只不过看你太可怜,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才是。”   郁清梨深知江息溪本性不坏,顺着她的话应和道:“是是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郁清梨难得没有讥讽江息溪,虽说说话时语调仍是那般懒散肆意,带着几分嬉皮笑脸的味道,但是却比平常时语气好得多。   她没哪里想到江息溪会来帮她。   赵锦媛看着江息溪坐下,不屑的觑了一眼讥笑道:“异想天开。”   郁清梨将需要的东西一一摆齐整,随后利落的绑上襻膊,系上结后,顺手抄起摊铺上放在调露里的湿布,仔细的替江息溪擦拭面,先是去了粉,那粉不牢靠,没擦几下就扑簌簌的成团往下掉。   郁清梨给她擦干净了脸,伸手示意袖桃将蒸馏出的花露递与她。   米黄色的花露在玻璃瓶里晃,郁清梨边往手心倒边向着众人解释:“这是我收的茉莉做的茉莉露,以高温蒸馏出花露,萃取精华,然后再加入滋养的橄榄油和益母草精华精制而成,敷面后,待到翌日清晨,你再摸摸自己的脸,必然柔软细嫩。”   有人开始蠢蠢欲动,竟有这种好东西。   江息溪不大敢动,呼吸都小了许多,紧紧抿着唇,说的话含糊不清:“你可——不要叫我弄的不人不鬼,不然回去跟你——算账。”   郁清梨道:“你只管任我画,若是画的不人不鬼,我的脸也随你画便是。”   “谁稀罕画你那破脸,真是个脑残的。”江息溪嘴上这么说着,竟也不乱动了,仿佛假人端正的坐在那边,由着郁清梨替她上妆面,心里却看不惯郁清梨方才被欺负,想着若不是自己来,还不知道她要被数落成什么样。   茉莉露的香味在空气中开始缓缓四散,溢入众人鼻腔,有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凉意带着香气灌入肥腔,她感叹道:“好香。”   袖桃挺了挺胸脯,格外自豪,这可是这几天和自家姑娘熬了个夜才蒸出来一点的香露。   郁清梨敛下眼皮子,专注起来,抹好了水,又抬手取了个装在雕花圆形凹罐里的椰子油,腾出食指挖了一小块,用掌心给润化,随后柔柔的抹在江息溪眼角处,替她涂抹均匀,又留了些点涂在她唇上。   那味道带着清甜的馥郁芳香,叫江息溪总想舔一舔。   等水乳敷面功夫做完,赵锦媛已经站不住了,恨恨道:“郁清梨,你还要多久,你别是弄不出来要拖延功夫吧,我瞧着你这些奇形怪状的破烂玩意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息溪被郁清梨化的软绵绵的,只觉得昏昏欲睡,一听到赵锦媛的声音顿感聒噪,心中溢火,张嘴呵斥道:“闭嘴,你要是不愿意等就投降便是,催什么催,怪不得琴棋书画样样学不好。”   这一句话,说的好似家里长辈训斥小辈不留情面,登时捅了马蜂窝。   赵锦媛和顾采薇交好,其中最大的缘由还是因为顾采薇是大昭有名的才女。   赵家有意让赵锦媛同顾采薇学习,可是赵锦媛学到今天,也没见长进,皮毛都没学到。   如今江息溪不遮不掩就这么指出来,赵锦媛面上是一阵青紫,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愣是没说出一句对付江息溪的话。   偏偏江息溪琴棋书画都在她上头,虽说两人也相去不多。   在书院的官家小姐中,她俩无非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可这话如何叫赵锦媛说出口?总不能说:“你不过也是个垫底的玩意儿。”   那会儿只怕江息溪要在这大街上同她鱼死网破,江息溪不要脸没关系,她不能。   于是只得忍气吞声,面色青紫的攥紧拳头,心里将江息溪当小人扎了一百八十多刀。   对付不了江息溪,她就将话头挑到了郁清梨身上:“郁姑娘但有才德,还能到这里摆摊不成?”   郁清梨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   江息溪以为她被气笑,突的睁开眼睛,恶狠狠扭头瞪向赵锦媛还击道:“亏你一个上了这么多年学堂的小姐也好说这种话,丢人。”   周围的人纷纷笑出了声,有人拿着帕子掩唇笑的全身发颤。   顾采薇端着那股架势,轻轻扯了扯赵锦媛的衣角,柔声道:“阿媛,你怎么这样说话。”   赵锦媛本就有气,这时候顾采薇还不帮着她,反而帮外人说话,感情这针不扎在她身上,自己不知道疼。   悻悻的闭了嘴,只觉得自己被周遭人在指指点点,通体不自在,生生压下去那火后,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顾采薇,才缓缓收回目光。   郁清梨不紧不慢的替江息溪描眉,手腕带着合宜的力度,江息溪却仍喋喋不休的嘱咐:“你可千万别给我浑画,不然我真饶不了你。”   这会儿那边的赵锦媛已经安静下来,许是不想同江息溪再纠缠,平白闹了笑话。   郁清梨耐心的拖长音量,像哄着闹脾气的孩子道:“是,知道啦~”   郁清梨放下眉笔,然后转身抬头对着伺候在一旁的袖桃道:“那个瓷罐,白色的,对。”   袖桃将东西送去郁清梨手中,郁清梨先是拿竹制的兔毫小笔在瓷罐中点了点,又在一块瓷制版面上点了几下,等到蹭匀后涂在江息溪脸颊的红色新生斑点上。   随后将瓷罐旋了一下,下层转出了一层其他颜色的膏体,用温热的指腹摁压在江息溪眼睛黑眼圈处,那本来黑紫的眼下,瞬间又成了绿色。   众人惊骇,这不是画唱戏的么?刚才还傻愣愣的真以为她会画出个什么不一样的,现下看来,竟是将别人当猴耍。   原先想要买口脂的妇人也按了按胸,连连摇头。   赵锦媛噗哧一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画脸用绿色的粉,江息溪,要我说,你这脸也别要了吧,郁清梨恐怕是在拿你的脸过家家,不知轻重的涂着玩呢。”   现下看了笑话,只觉得心头那股子气一消而散。   江息溪一听这话,哪还坐的住,连忙招呼身边的丫鬟过去:“红玉,红玉,给我瞧瞧镜子。”   这一看镜子,眼睫眨了两下,瞬间眼圈通红。   只见她狠狠拍下铜镜,怒目瞪向郁清梨,又不好当场翻脸,怕叫顾采薇看了笑话,只得死死咬着下唇,仿佛受了莫大委屈,扑簌簌往下掉金豆子。   郁清梨一见江息溪哭,就没辙了,这丫头惯会撒娇和哭哭啼啼。   她头疼的冲袖桃伸伸手,袖桃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郁清梨,又看了看江息溪,这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颗用纸衣包着的糖,满是不舍:“姑娘,我就这一颗牛皮糖了。”   郁清梨:“... ...”   她捂着头,欲哭无泪:“给我个帕子。”   一听这话,袖桃眼疾手快的将那糖揣进怀中,生怕郁清梨反悔似的,另一边忙不迭将手帕送进郁清梨掌心,笑的眼睛眯缝成一轮弯月。   郁清梨抬手要替江息溪擦去眼泪,只觉得她是小姑娘心性。   突然在接到帕子的时候想起来什么,忙将江息溪掰过来,面向众人道:“旁的不说,我家的粉霜还是不错的,若是你们买回去,也不必担心流泪将这粉给冲走了,瞧二小姐哭的这般梨花带雨,也照样贴在脸上。”   一句话,没忍住将江息溪逗笑了,她却仍是凶巴巴的吸着鼻子回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再这样,回去我就告诉祖母!”   赵锦媛冷眼看着郁清梨继续给江息溪化妆,静静等着郁清梨给她求饶的模样,心下早已想好一整套羞辱郁清梨的说辞。   忽的有人惊异道:“二小姐眼下青黑好像没了?!”   江息溪讶异道:“当真?当真!给我瞧瞧。”   她这黑眼圈可算是大有来头,再过不久就是宫里的辞岁礼了,为了这辞岁礼,她是夜熬了,书读了,字练了,却偏偏什么长进也没有,每日还要被荆氏训。   一说起来,就要拿顾采薇比较。   这大昭的辞岁礼是每年都会有的节日,在除夕夜那天。   届时,宫里会在长陵街放盛大的烟花展,每年都会办的热热闹闹,今年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假借辞岁礼的名头为皇子物色官家小姐。   荆氏的意图很明显,江息溪没办法,只能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   可这悬梁刺股尚未学到精髓,脸上的斑斑点点倒是一颗接着一颗像春雨后的笋,竞相追逐,只怕到那时,学问没学到,整个人已经沧桑的仿若三四十的妇人了。   郁清梨按住江息溪的肩膀:“你先别急,现在化一步,看一步多没意思。”   赵锦媛不屑的哧了声,脖子却忍不住向前偏了偏。   郁清梨拧开了一个小磁盒,又用花棒前头的棉沾了粉仔细的给江息溪扫在面额上,不消片刻便上匀,江息溪只觉得扫在面上的粉不似别的香粉有粉涩感。   这时郁清梨却将江息溪打了个转,直接背过去,不再对着众人,两人调换了方向。   赵锦媛冷哼:“露出马脚了吧?一看就不会画,你且先背过去,我们慢慢耗便是。”   郁清梨点着了火在木棍上热了一下,有人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郁清梨这么会化妆的原因,快问快答:有旁友知道为啥咩~~~~~ 第13章   “哇!”   在一众人的惊叹于艳羡中,江息溪缓缓睁开了清丽的眸子,眼睫挺翘,鼻头圆润小巧。   那原本尖酸刻薄的削唇竟被画的恰到好处的厚度,嘴角含笑,唇珠圆润,脸颊上再也找不见一丝半点的斑点,皮肤白里透红,被赵锦媛嘲讽的绿脸是一点看不出来。   尤其那双眼睛竟然成了双眼皮,睫毛纤长浓密,根根分明,本因削瘦略带攻击性的脸此时不仅柔和万分,甚至说不出的雅致娇美。   且不说众人,顾采薇那双眼生生看直了,她纳罕至极,那双本无精打采还略显细长的眼睛,在此刻竟是意外的蛊惑人心,眉眼间万种风情。   众人齐声夸赞:“这也太厉害了,简直换了张脸。”   “太有韵味了,浅妆淡抹的恰到好处!”   “就是就是,我刚才就寻思这姑娘不一样,结果你看,果然如我料想一般厉害。”   原先要买口脂的妇人笑着从荷包中掏钱马后炮道。   顾采薇心下一动,想弄清楚郁清梨刚才的手法,顺便叫自己身边的丫鬟过去学着点,于是笑着夸赞道:“郁姑娘确实是有点本事的,不知,郁姑娘是跟谁学的这手法,能否为我化个妆?”   赵锦媛一愣,将目光从江息溪的脸上收回,不可置信的看了眼顾采薇道,怒极反笑道:“你叫她给你化妆?她不过就是那么瞎涂乱画,哪里有天香阁的厉害。”   许是看到顾采薇突然“倒戈”,赵锦媛忽然说话的口气冲了许多,弄的好像是一开始同郁清梨做对的只有她一人了。   众人回过头,看像赵锦媛的眼神中别有深意,甚至有人面贴面的窃窃私语。   赵锦媛脸色越发难看。   顾采薇又回到平日惯用的温柔口吻,对赵锦媛道:“而今郁姑娘也有过人之处,我们应该看看她的长处才是,不应一昧贬低。”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赵锦媛心下是又气又好笑,现下推脱的是一干二净,弄的所有人里,独她一个恶人,张嘴想要反讽。   听的那边郁清梨开口说话了。   只见她随手将襻膊丢在摊铺上,客客气气的回绝了顾采薇:“我是卖东西的,不是手艺人,不过还谢谢永乐郡主夸赞,难得得您一句称心话,这些上妆的物件好用,您自己随手就会,若是喜欢,我便送您一样。”   这话说的客客气气,丝毫没有半点因为原先不快而生出的怨怼。   只见郁清梨顺手从竹筒中取出一个口红,也没看什么颜色,丢给了顾采薇。   却叫江息溪心疼的不得了,给狗都比给她强。   顾采薇面色一红,自觉郁清梨那副模样有些轻贱自己。   于是攥紧了口红,面上不显山水,温温柔柔道了句:“那便谢过郁姑娘,不过我是从心底将郁姑娘当做自己的朋友,才会同你说这些,若是郁姑娘不喜欢,那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同她说这些,她能听进才怪,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表小姐就真有身份了,其实不过就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殊不知旁人外头怎么传她呢。”赵锦媛讥讽道。   郁清梨觑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实在是清梨自小在乡野野惯了,我不喜欢收敛什么,人活一遭,只管自己开心,若是什么都顾忌着,什么都依着规矩,恐怕很难开心。再说,旁人说什么,就随她说去好了,你还能绞了旁人嘴不成?”   随后冲二人温柔一笑,仿佛就是那么随口一提。   心内却寻思着,这顾采薇年纪不大,耍起心眼来倒是不小,偏那赵锦媛像个傻子似的,回回都被挡箭,给了点好就唯命是从,还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要真说赵锦媛坏?倒也不至于此,但是蠢是真的。   顾采薇被郁清梨这话一噎,面上还含着笑,嘴却微微抿紧了,原本尚未说出的话一句也不好说出口了。   手里的口脂仿佛烫人,似是郁清梨的施舍。   顾采薇身边的贴身丫鬟看着自家主子手里的唇脂,眼馋了起来,口气却同顾采薇如出一辙,倨傲又不客气:“这口脂,是送吗?”   郁清梨没反应过来。   只见江息溪扫了眼丫头的视线瞬间明白了过来,笑嘻嘻替郁清梨回道:“不仅送,还白送,你要吗?”   那丫鬟一听,乐开了花,伸手就要去拿,只见江息溪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道:“送你个头,没看到清梨是来卖的啊?真是有样学样,有风就使舵。”   顾采薇面如火烧,这江息溪素来同她不和,现下说话还如此含沙射影,一直挂着的笑此刻也是绷不住了。   赵锦媛默不作声的扫了眼顾采薇,见她面色不妙。   随即一把拉住顾采薇的手,趾高气昂的道:“不过都是些破烂玩意儿,哪里有天香阁专供的好,学了半桶水把戏就敢出来骗人,和江湖术士有什么分别,到时候给人家弄烂脸,有你笑话。”   围观的人皆是笑笑没说话,只当看了乐子,这国公府二小姐都上了脸,也未见分毫不适,只怕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呢。   看着顾采薇和赵锦媛远去的背影,江息溪扯起嗓子道:“麻烦下次县主和郡主出来逛街,务必绕着清梨这边走啊,毕竟小本生意,供不起二位大佛。”   袖桃一时没忍住,笑的前仰后合。   江息溪直起身子,掐住她的脸:“笑,我叫你笑。”   “二小姐化着这妆,怎还如此蛮横。”   因着江息溪这块活招牌,刚才围观了全部过程的人纷纷掏出了自己的荷包,郁清梨一件一件同别人介绍着用法。   还没过多久,突然从人群外冲进来一女子。   她推开了拥挤在摊铺的少妇,踉跄挤进人堆中,趁着混乱财大气粗道:“给我,每样都来一件!”   郁清梨一听,心道,大生意啊,忙回:“好嘞——”   低头利落装着东西,抬手便要将东西送去,这一抬头却看出面前的人可不正是赵锦媛身边的丫鬟么?   于是她笑着收回东西,对着那丫鬟道:“我这烂脸的东西哪里有天香阁的好用?回去告诉你主子,让她去天香阁买,这些东西可配不上你家小姐。”   “你左右都是卖!我家小姐好心帮衬你,你这人怎还这样!”那丫鬟大言不惭道。   江息溪冲着那丫头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你家丫头是不是好心,周围一众人可不是傻子,叫你家小姐以后路过这千万记得夹紧尾巴做人,毕竟这么多人都见识过她刚才的洋相了。”   “你!你!你!”丫头愣是被气的一句话说不出,那眼眶红红,一跺脚,转身小跑了开。   江息溪笑嘻嘻看着丫鬟跑开,转头由衷的替郁清梨感喟了句:“小看你了倒是。”   郁清梨挑了挑眉,江息溪后知后觉察出自己方才是夸赞郁清梨了?   一时间又不自在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然后不自然的斜了郁清梨一眼,袖桃和红玉却在二人身后直乐。   “笑什么笑,不许笑,再笑我让你在这儿伺候郁清梨!”   红玉抄起袖子掩唇狂喜。   *   待这边的丫头小跑回去,赵锦媛急匆匆迎上去,却看到回来的丫鬟两手空空,不由得皱起眉头,呵斥道:“你怎的——什么也没有!”   那丫鬟眼圈红红:“姑娘,郁清梨不卖,她们还说话讽刺您,说叫您夹起尾巴做人。”   赵锦媛好不容易待顾采薇同她分道扬镳后才赶回来的,郁清梨竟然好不识相,胆敢这般对她。   她冷笑一声:“真是好不知趣!”   手却在袖下忍不住攥紧。   *   江息溪同红玉走在回去的路上,二人大包小包,红玉兴冲冲道:“好些新鲜的玩意儿,小姐,郁姑娘可真厉害。”   江息溪狀做无意的嗯了声:“还行吧,只是我看她还剩,才愿意要得,要不然我才不要呢。”   说话时虽语气还是似往日那般傲慢无礼,但是眼神中却褪去了不屑,带着丝丝笑意,颇有些自豪。   方才郁清梨非要送好些东西给她,说是什么模特费,她不懂是什么,但是难得郁清梨那么大方想要同她示好,江息溪也就没再推辞收下,心里却开心的不得了。   甫一到国公府门口,就瞧见了自家府门前停辆银顶方盖红帷轿。   作者有话要说:  郁清梨,好歹我也是比你多活了十年的人,像你这个段位的白莲花算个锤锤,搁我年轻时,一拳能打八个。   结果谁知道,江息溪比多吃了十年盐的郁清梨还要厉害。   郁清梨:这孩子是不是忘喝孟婆汤了?   毕竟,她搜肠刮肚的回忆了一下,江息溪从来没这么凶过她。感谢在2020-08-21 17:22:29~2020-08-22 16: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糖百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她走过去伸头仔细敲了敲,认出这是襄阳侯府的轿子,心想莫不是自己长姐回来了?   遂欢欢喜喜奔向正厅,手中的东西都忘了送回自己屋。   这一入正厅,就瞧见屋内坐满了人,家宴小集,屋内其乐融融。   祖母,母亲,各位院中的婶婶皆在屋内同行同坐。   那炭火盆烧的旺旺的,摆在正中,只见各人小桌上摆满各色吃食,什么蜜饯,果脯,芋糕,甜汤,全是打尖儿的小物。   众人正在说着新文趣事,一见江息溪携银朱入屋,荆氏忙招呼人替江息溪身上大氅取了,道:“野了一般,从外头回来,也不知沾了多少寒气。”   江息溪跻身进入,娇滴滴的唤了声:“大姐。”   又向众人问好。   荆氏抬头看向江息溪,这一瞧,出神了小半晌,而后不确信的皱了皱眉,对她道:“你过来。”   原本江蕊也只是笑着应了江息溪下,急欲将方才没说完的话言毕,荆氏这么一纳罕,众人皆忍不住抬眼看向了江息溪。   尤其是江蕊,反应最大,她先是偏头看了看江息溪的脸,又似花眼一般,低头按了按鼻梁骨,再一看,确实没花眼,忙道:“你这脸... ...”   可是又形容不出来,说变了个人,那骨相仍是那骨相,看上去却怎么也不像平日里乖张跋扈的江息溪。   眼前的江息溪眉目清亮,蛾眉颦笑,气质端的是似桂如兰,举手投足间,竟叫人移不开眼。   红玉见众人惊艳又半信半疑的神情,掩唇轻笑,她早就缓和过来了。   原先瞧着郁姑娘那双巧手,竟是给她看呆了,什么火柴棍子烫睫毛,什么圆滚滚的美鸡蛋?反正她也记不清那些词,只知道,郁清梨出神入化。   “世子。”   众人还在诧异江息溪今日的扮相。   门外似乎是江煦之回来了,他满身雾气,进了屋后脱下大氅,古川抱进怀里,躬身站到江煦之身后。   下人忙上座,奉好茶水吃食。   江煦之这才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衣袍,甩开袍边,撑了个随意慵懒的姿势。   甫一抬头,见江息溪如此打扮,微微蹙眉,低声问道:“你这眼睛怎么还肿出了双眼皮?”   江息溪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能肿出双眼皮,那她愿意天天肿着,红玉忙回:“不是的,世子爷,二小姐这是方才叫郁姑娘化了个妆。”   众人停了这话,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尤其是郁氏,原本说话间尚未提出十二分精神,眼下一听银朱提起郁清梨,那心又提溜了起来,心下捻了一把汗,生怕江息溪去找了茬。   江煦之微微蹙眉:“你平白去找人做什么?”   倒不是偏袒郁清梨的意思,只是郁氏同他想一处去了。   江息溪一听这话不高兴,也不理会,凑去江蕊膝前,蹲下身子仰面道:“姐姐不夸夸我么?”   荆氏觑着眼看向江息溪白净的小脸,那粉均匀清透,眼角眉梢是深色的涂料,看起来眼窝深邃,在一张稍显平平的脸上倒是大放异彩,唇角看起来仿佛在笑,微微勾起,原本撑死只能夸一句好看的脸,现下竟叫人挪不开视线。   江蕊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江息溪的眼皮子,忍不住诧异:“这还真是你的眼皮,好看,太好看了,比你平日可要伶俐许多,那清梨竟会化妆面么?好巧的手。”   江蕊由衷的感叹道。   不过她不知道郁清梨搬出去的事,遂扭头看向母亲,问道:“那清梨现在在哪,我去瞧一瞧,叫她也给我画一个。”   江煦之懒洋洋的咂了口茶水,淡声道:“搬出去了。”   这四个字吐的轻飘飘的,眼皮子都懒得掀。   江蕊捏着松糕的纤手顿在空中,似是没反应过来:“怎得就搬出去了?”   郁清梨在府中什么秉性江蕊是不知的。   郁清梨来府中时她早已嫁进了襄阳侯府,只是偶尔回来由着荆氏口中描述那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亲眼耳闻,总是难以信服。   荆氏喜欢夸大其词她是晓得的,毕竟郁氏那么个娴静淡雅的女子,也被荆氏提的一文不值。   现下一听郁清梨搬出去了,打心底觉得她不容易。   不过才十五的年纪,父母早逝,想来是在府中过的不舒坦,不自在,倒也不是偏颇郁清梨,只是她将郁清梨同嫁进侯府的自己做了比较,这才将心比心了起来。   也不知为何,室内忽然因为这小小的涟漪而安静了片刻,只有炭火盆中的金丝炭噼里啪啦发出响声。   许是太久没人吭声,荆氏忽然发问:“你这怀里抱得是什么玩意儿,就没见你将这些花钱的心思摆在正途上。”   江息溪落了说,满是不开心的撅起嘴道:“这可不是我乱花钱的,是清梨送的,你又不懂,就惯会说我,不说大姐姐,也不说——哥哥。”   提到江煦之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试探,江煦之没理会她。   却在听到郁清梨这三个字时端着杯盏的手微微动了动。   年轻男人目光沉沉,似是没有聚焦点,只是散散的瞧着火盆里的火舌噼啪。   而后修长白净的五指捏紧瓷盏,一仰头,将茶水喝了个精光,微微凉的水珠子顺着他白皙的喉结往下落去,落进了衣领中,他忍不住皱眉咳了咳。   郁氏前两日才去看过郁清梨,倒是没看她有什么不适应,只说自己好的很,就是忙,等这段时间过了,便回来陪她两日,哄的郁氏开心。   现下默不作声,心想不知江息溪又要怎么给清梨身上推浑水,自己买了东西只认了便是,怎好全部推给清梨?   荆氏也狐疑的打量着她,眼尾吊起,细细瞧向她:“清梨怎会给你这么些东西?你莫要浑我们。”   江息溪被这么穷追不舍,心下有了恼,瞧见江煦之身边的小桌上东西没摆满,遂走过去,一股脑的将东西倒了出来,哗啦啦摆了满桌。   江蕊的眼睛刹时亮了起来,因着新奇。   江煦之微微蹙了蹙眉,搭在杯沿的手收回,放到了左边屈起的膝盖上,身子向后靠了靠,又重新调整了懒散做派,整个人陷入乌色长袍中,领边溢着隐隐的金丝纹理,华光暗影间满是贵气。   郁氏也好奇的站起身子,之前问郁清梨到底在鼓捣些什么,一直没听她说,只说再等几日,到时候送她一样宝贝。   现下走过去,好奇的看了起来。   江息溪如数家珍的将东西摆的满满当当,江煦之纵然目不斜视,也能听到江息溪一样一样念叨着,心下微动,想着郁清梨为了他如此费劲心思,竟是到了讨好江息溪的地步,明明前几日还剑拔弩张。   江息溪不光解释是什么东西,还要同屋内的女眷们说怎么用,这宝贝有多新奇,一样一样展示给众人看。   江息溪怕众人不信,又怕荆氏数落她,忙献宝似的从里面取出一个雕花口脂送到荆氏手里,讨好道:“母亲还不要再说我了,您瞧,我最喜欢的一支口脂这可送您了。”   “而且这口脂还有机关呢,你若是想用,需得用拧的,清梨说,里面做出的是迎合我们嘴型的形状,最好涂抹,也便于补妆。”   荆氏听的浑浑噩噩,只是手里的口脂有些分量,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是没想到郁清梨能给江息溪送这么些东西,但仍觉得郁清梨没安好心,指不定有什么其他想法。   看了看江息溪那耀武扬威的模样,瞪了她一眼,心下暗骂自己的姑娘是个好骗的。   江蕊看着江息溪殷勤献宝,笑着道:“那姐姐就没了?”   江息溪狡黠一笑:“姐姐现下有侯爷,怎好再贪图妹妹的小便宜?”   “你这个鬼灵精。”江蕊伸手拿起桌上的东西,摸了又摸,眼中却是艳羡不已,心想,这两日定要寻个机会去郁清梨的铺子才是,钱不钱的无所谓,但要买到最好的。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郭氏忍不住觑一眼,装出一副压根不在乎的模样。   心内却觉得奇怪,自从上次郁清梨撞了脑子后,她这一天天变着花样的新奇想法,堪堪打开了天灵盖似的。   江煦之听着江息溪炫耀自己的宝贝,忽然开口道:“郁清梨近日可好?”   说完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拿起桌上的杯子又命人倒了杯水,只是神色略不自然,薄唇微抿,那一口水半晌没喝。   犹记得前几日郁清梨那事。   江息溪没觉察江煦之的不自然,应付了事一般回道:“挺好的,比在国公府活蹦乱跳,也没那么一脸苦相。”   话一说完,水洒了江煦之一腿,那瓷盏顺着他的手掉到地上,霎时碎裂,这一碎,引来了许多人的打量。   荆氏心疼道:“瞧你这脸,是不是没睡好,这冬天的,也不一定非要天天都去校场,你随便差个管事的看他们练不也一样?”   江煦之表情微动,沉声应了句:“嗯。”   再无其他。   等散了小宴,众人还没出门槛,只见院子中立着一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鱼:我甚至怀疑... ...到底是世子喜欢阿梨还是世子喜欢阿梨,还是世子肥肠喜欢阿梨。   郁清梨:这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好伐。   江煦之(阴测测冷笑):土匪鱼,我问你,手机修好了?   鱼(乖巧蹲,毫无察觉jpg)(σ≧?≦)σ:啊,没有,预约了时间,然后说没有物料,结果今天又不小心摔了,居然被摔好了!!!   江煦之(冷哼):那我再给你摔一下?让你直接闭麦?(冷笑.jpg)   鱼(蹲墙角,画圈圈):你欺负人,你恼羞成怒,你怒不可遏,你恶人先告状,你奇形怪状,你......(扭头哭)阿梨,你管管他!   在一旁手牵手的两人。   阿梨:”管谁?他是谁?谁管谁?“   罢了,女大不中留。_(:з」∠)_(自闭.jpg) 第15章   一见众人出来,那墨色衣衫男子连忙转过身子。   只见子言怀中抱着祖母绿的绒布匣子到了门廊前方,缓步迎上去,恭敬冲着众人行礼。   而后托着匣子送到郁氏和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三夫人,这是郁姑娘命我送来的,说先做出了两套礼盒的乳霜,让二位按照水,乳,霜的顺序敷面,内里郁姑娘誊写了两份说明,若是听不明白便看里面的内容即可。”   老夫人和郁氏微微诧异,而后而二人皆喜笑颜开,又听得子言道:“这盒子里面还有一根玉轮,是用来在面部按摩的物件,郁姑娘说可以用来加速面部血液循环,达到美容养颜的功效。”   郁氏欣慰的点了点头,看到郁清梨现在这么坚强独立的模样,一时感叹,好在她终于清醒了,不再去追逐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老夫人问:“清梨在外面可都还好,没受到什么委屈吧?”   子言回:“并未。”   只是说这话时心虚的瞧了瞧江煦之,江煦之背手立在人群中央,神色淡漠,薄唇紧抿,似乎并未听到子言的回复。   一番叮嘱后,郁氏和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在一众人的艳羡中接下了盒子,郁氏心里感慨万千,能被郁清梨这么记挂着,不免有些暖意。   这孩子真是同以前不一样了。   待众人走后,子言紧紧跟上江煦之的步子,在他身后回道:“今日晌午,姑娘在摆摊时遇到了永乐郡主和清河县主,清河县主同姑娘发生口舌。”   江煦之步子未停,面无表情的听着,等到子言言毕才漫不经心道:“我何时嘱咐你要事无巨细的将她的事情告知我过?”   子言一愣:“... ....”   周围的声音一齐安静了下来。   子言愤愤的偏头看向古川,古川不自然的别过脸,心道,这可同他没关系,他只嘱咐他看好郁清梨,又没让他告诉主子,这会儿怎能怨他?   子言正想着如何解释,忽然从从门外冲进来个小豆丁。   那豆丁跑起来身子微倾,快虽快,却也晃的厉害,小短腿来回倒。   身后的嬷嬷连忙追赶,气喘吁吁道:“宝少爷,慢些慢些,当心摔着。”   那豆丁摇摇晃晃,眼见着就窜到了台阶前,古川见他短腿攀不上来,只得过去弯腰将他胳肢窝掐住,一把抱上了廊庑。   那豆丁上了台阶就翻脸不认人了,伸手推搡古川,口齿不清道:“不要你,不要你~”   说起话来,一张嘴,还能看到牙都没长齐。   古川挠了挠他胳肢窝,惹的豆丁咯咯笑才故意逗他:“谁愿意抱你,一股子奶味儿。”   豆丁鼓着脸颊对他吐了吐舌,然后踉跄冲向江煦之的腿边,圆滚滚的小身子,一把抱住江煦之膝盖,头才堪堪到江煦之膝盖边。   江煦之微微蹙眉,没敢动,僵立在原地,任由肉团子抱住他的腿晃来晃去,好不高兴。   这是郭氏的小儿子,江赐宝,等过了年关就四岁了,虽说四岁,却也只是毛岁,再挨半年才四整岁。   江赐宝自小生的就可爱,圆圆滚滚的小脸,长的肉嘟嘟的,又白又奶气,说起话来说不出的憨态可掬。   三岁就被郭氏送去官家学堂,跟着一帮稍大的孩子屁股后面看书识字,每日从学堂回来都要哭鼻子。   难为今日还没哭,往日从前厅哭到后院,再从后院嚎到郭氏的院子。   江家小辈都怕江煦之,独他不怕。   小孩子没眼力见,江煦之那全身生人勿近四个大字,江赐宝也不认得,只管黏着江煦之,亲热的不得了,偏偏江煦之性子清冷,生性冷漠,江赐宝再黏他,他也没什么感觉。   “大哥哥,我肥来啦~”   江赐宝抱着江煦之的腿,屁股晃来晃去,像个短腿的小猪崽,说起话口齿不清中含着拉长的奶音,然后又咯咯直乐,冒尖的小牙裹着亮亮的涎水。   古川和子言也跟着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每回这种时候,江煦之都是最吃瘪的时候,他不能推开江赐宝,只能无可奈何的由着他在自己腿边蹭来蹭去。   嬷嬷有些怕江煦之,又不敢靠近,只能在檐外对江赐宝好声好气道:“宝少爷,二夫人给你烙了桃花酥,咱们回去尝尝去?”   江赐宝将头伸进江煦之腿间,然后探出头,冲着嬷嬷做鬼脸,江煦之整个脸已经黑了,他强迫自己不要伸手将江赐宝揪出来。   只听得江赐宝道:“我不去,我要大哥哥玩儿~”   嬷嬷急的冒汗:“这怎使得?世子爷有事在身。”   嬷嬷唬到。   江煦之忽然俯身,腿微微后退移开,单手提起江赐宝,就大步流星的朝着嬷嬷走去。   江赐宝不断扑腾,哭了起来,哭着哭着,鼻尖翻出一个鼻涕泡,叭一下灭了,江煦之只觉得自己全身汗毛倒竖。   那江赐宝边扑腾边哭,使劲推着嬷嬷,哭的好不心疼:“要哥哥,呜呜呜呜,要哥哥,哥哥~”   江煦之丢给嬷嬷后,转身便走,身后是江赐宝撕心裂肺的哭喊。   江煦之头疼的厉害,那步子快要迈出耳门时,忽然停住,然后猛一转身,朝着嬷嬷又走了回去,倒是惹的嬷嬷心惊。   待走到嬷嬷身边,一把将江赐宝又像拎阿猫阿狗一般拎起来,直接抱进了怀中,语气略微不自然的哄道:“不哭了,我带你,带你——玩。”   这话一说完,古川和子言瞪大了眼睛,嬷嬷磕磕巴巴:“这使不得使不得。”   江赐宝急急止了哭声,生怕江煦之再将他丢回嬷嬷怀里,连忙揉着眼泪乖巧道:“是哒是哒。”   江煦之带着江赐宝回了书房,他命伺候的丫头给他屋内送点点心,江赐宝迈着小步子,背着手,学学堂里的老学究,摸摸这里,看看那边,然后走到江煦之腿边,抬手要他抱。   江煦之正在看书,江赐宝吵的他没办法,只能将肉墩墩的小童抱进怀里。   窗边的冬青树被风吹的四下摇曳,斑驳光影照在江赐宝的身上,他觉得暖和的厉害,忽然抱住江煦之的脖子,然后重重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道:“哥哥,我想次糖福芦。”   “古川——”   江煦之刚喊了一声,又听见江赐宝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想站在外面次糖福芦。”   江煦之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豆丁,狐疑的扫了他一眼,自知他在打算盘。   别看江赐宝现在也才三岁,但是脑子聪明机敏,知道一旦跟着江煦之后头混,谁也管不住。   郭氏也算是老来得子,在江赐宝上面还有一对姐姐,故此对江赐宝看的极为严苛,别说糖葫芦,平日里外面一点的小点心,吃的喝的,郭氏都要管一管。   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江煦之懒得惹这茬,郭氏向来不是好相与的,明面上虽然客客气气,但是江煦之鲜少与这个婶婶打交道。   江煦之僵着个脸,稍显不耐,故作严肃模样吓唬江赐宝道:“吃完糖葫芦小心不长牙,到时候像老妇一样,吃肉你都嚼不动。”   江赐宝在江煦之脸上砸吧一口,挺直胸脯子,奶声奶气道:“现在耶次不鸟。”   江赐宝牙齿上方多长出了一颗恒牙,所以一吃肉的时候都会被顶住,久而久之,他也不愿吃肉,郭氏只等江赐宝再长大些,才能叫大夫替他除了那颗牙。   江煦之:“... ...”   江煦之闭眼缓了片刻,然后道:“子言,你带他站在门口吃糖葫芦。”   江赐宝一听,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头横摇,道:“就要大哥哥。”   经过江赐宝的软磨硬泡,江煦之终于带着他出门了。   一路上江赐宝开心的不得了,摇头晃脑,头上的束发带扫着江煦之的脖颈,他将江赐宝抱在怀里,一大一小,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着,身后跟着古川和子言,那场面颇有些滑稽。   终于走到长陵街有名的点心铺子,花糕铺里面买了他能吃的山药糖串。   江赐宝瘪嘴想要糖葫芦,江煦之冷冷扫了眼怀里的粉白团子:“信不信我现在把你送回去?”   子言心内腹诽自家主子:“小孩子都恐吓,果然冷血。”   江赐宝极有眼力见缩回脖子,窝在江煦之怀,小口小口舔着山药串外的糖衣。   这边继续走着,忽然就被江赐宝瞧见了郁清梨。   今日的郁清梨穿着一身鲜亮的鹅黄色,头发用一根木簪随随的簪起,面容却精致柔美,眼角含笑,正对着门口进去的人弯腰分发着什么。   江赐宝动静瞬间又大了起来,连忙冲郁清梨喊道:“二梨表姐!”   边喊边整个身子朝郁清梨倾斜,支楞了起来,还不忘拿山药豆子晃,这一晃,山药豆子直接飞出去一大半,一颗落进江煦之怀中。   江煦之眉头拧的更紧了,按下想将江赐宝甩出去的心思。   他真是不喜欢小孩子,也不知道为何,偏偏江赐宝就是认上他,无论他表现得多冷漠,江赐宝只会越黏越厉害。   郁清梨听到有人喊,好奇的抬头朝街对面看去,这一看,瞧见了江赐宝,也瞧见了江煦之。   一棵郁郁葱葱的冬青树旁,太阳光线打过缝隙,落在宛若上了层蜡质的叶片上,反射出出刺眼的光,微风徐徐,白衣男子怀中抱着个红衣小童。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旁犹如雕刻般冷峻,风勾起他的袍角,光洒在男人衣袂发梢间,天然浑成镀了层光晕,翩然仿若谪仙坠落尘世中。路人自他们身后过,这一刻皆成了缓缓挪移的背景墙。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第一位奶团子助攻横空出世。 第16章   这场景美则美矣,奈何江赐宝那小肉团子来回挥手乱了这盛景。   郁清梨很喜欢江赐宝,在江家的时候,每回江赐宝放了学都会特意路郁氏院门,冲着院内扯嗓子喊她一声“表姐,我肥来啦”。   久而久之,倒像是一句暗号,两人间的暗号。   郭氏不兴江赐宝去郁氏院中,每回他就蹑手蹑脚跟在丫头身后,藏着躲过去。   后来相处时常长了些,江赐宝还在门缝中偷偷给郁清梨塞过糖。   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袖桃,拿着手帕将手上的墨迹擦了擦,这才朝着江煦之走去。   此时正是酒楼开始昼食的时候 ,对面包子铺尚未撤下蒸笼,笼屉内热气袅袅,熏腾着湿冷的空气,朦朦胧胧里有了别样的美感,映在男人身后,烟火气四起,空气里飘散着菜肴馥郁的香。   郁清梨走到里江煦之身旁,也不避忌,大大方方掐了把江赐宝的脸,纠正道:“不是二梨,是阿梨。”   江赐宝被她逗得咯咯直乐,伸手要郁清梨抱。   江煦之自然乐的,只是这只黏他伊人的小鬼何时同郁清梨关系这么好?   正想着,江赐宝又冲郁清梨的耳边说笑话,本叫江煦之并未放在心上,如此一来,倒是开始好奇了起来。   他见江赐宝有郁清梨带,于是吩咐古川和子言上前,叮嘱别带江赐宝回去太晚,他还有事,先回去。   江赐宝耳朵尖的很,一听这话,又嚷嚷道:“哥哥抱,哥哥抱。”   无奈,江煦之走不得。   郁清梨知道江赐宝的小心思,笑着道:“煦之哥哥有事,你跟表姐玩怎么了?”   煦之哥哥这四个字,说的轻飘飘的,说话的少女嗓音带笑,似是无意之举,却叫江煦之,耳朵中百转千回,有了旁的深意。   他挪开视线,轻轻咳了咳。   江赐宝看袖桃在门边分发着什么,于是在江煦之怀里呆不住,又扭来扭去要下去。   这一放下,小短腿快的出奇,众人连忙小心的护着一齐走去门边,单单剩下郁清梨和江煦之。   郁清梨偏头去看有样学样的江赐宝,瞧别人鞠躬,也撅着屁股弯腰对客人拜别,惹的众人直乐,伸手就要捏捏他,活像个招财猫。   郁清梨收回视线,这才用商量的口吻问道:“左右宝少爷援衣假开始了,平日里二夫人管的严,也就能跟你身后凑个热闹,不若中午吃了饭,下午再回去也不打紧的。”   江煦之没立马回答,而是随着方向看去那头咯咯直乐的江赐宝。   半晌他抿着的唇动了动,浅浅嗯了声。   叫郁清梨稍显意外,两人关系头一回未剑拔弩张。   郁清梨招呼江煦之进后院去坐,江煦之随着她的步子进了开着的院门,两人走过时临轩石桥时,他略显诧异。   江家的铺面自他懂事起便再未来过,唯一一次便是小时候随着尚在人世的父亲看过铺面,那会儿印象中,铺面倒也干净齐整,却没这般清秀雅正。   郁清梨倒是叫这铺子收拾的别具一格,只见院中的方形池已经蓄满了水,水下养着锦鲤,巴掌大的睡莲叶片浮在水面,根茎红红,那锦鲤便绕着根茎打转。   各色锦鲤在水下畅游无阻,宛若灵动的水墨画,鹅卵石铺满桥面,冠以水泥封路,别有韵味。   院子角落栽了颗柿树,叶片凋零,枯瘦的枝干长的随性,打着节点,探出的枝桠绕到了长陵街的小巷。   郁清梨看到江煦之冲柿树走神,笑道:“前些日子,长陵街有家店不开了,说店内东西便宜卖了,我瞧见他家园子里柿子树都伸头出墙外来,长的好看,索性花钱买了来。”   “我喜欢吃柿子。”   最后这话说的笑盈盈,似是含了蜜糖一般。   江煦之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安静,神情也很专注,眼神出奇的深邃,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郁清梨笑,那柔美的脸旁刻进了他的眼中,一失神,倒是叫下石桥的台阶拦了一下,这才恢复神绪。   应付一般随随点了点头,旋即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路,面上一片冷寂。   心里却漾了层涟漪,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女和印象里出现了极大偏颇,陌生的厉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言谈举止间,都不一样。   郁清梨领着他进了内院的厅堂,内院的两个小丫头正在给正厅收拾,一见郁清梨来,连忙转身笑着问好,却在见到江煦时,那话生生堵在嗓子眼里,好半晌没发声儿来。   她们哪里见过这等神仙人物?斜眉入鬓,面如冠玉,如中秋之月,如熹微晨光。   端的姿态贵雅,翩然轻衫惊鸿若。   郁清梨嘱咐其中一青衣丫头端些茶水小食,丫头走前不忘偷瞄江煦之。   江煦之掀开外袍,坐下红木椅。   屋内一阵静默无言,只有丫头小心翼翼收拾书卷的声音,郁清梨走到丫头身边,同丫头柔声道:“你去帮袖桃招呼客人,她在外面恐怕应付不过来。”   “是。”   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青杉丫头奉了茶水,也慌忙逃走,屋内继续归于寂静,氛围沉闷。   隔了好半晌,江煦之道:“你若是在这边不适应,便回府中,总归国公府不会养不起你一个姑娘,惹人笑话。”   这话说的莫名奇妙,郁清梨听了心内起火,什么叫惹人笑话?难不成他也同顾采薇一般?觉得经商丢了他们国公府的面子不成?   郁清梨心有有火,说话便带着揶揄人的味道:“我回去了,那岂不是猫耗一屋?老夫人心善,可世子爷却不见得能容忍我。”   江煦之正在喝水,一听这话,登即被呛,咳了半天才面带愠怒道:“我何时这般计较?”   他自然听得懂话里含意,无非就是暗讽他将她赶走的。   再说了,他何时叫她走过?自打从边关回来,提出要走的可是她郁清梨。   先是故意对他视而不见,而今又言他的不是,现下被郁清梨一挑起,江煦之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真是脑子抽风。   要她回去做什么?惹自己生气?   正在两人各生闷气时,江赐宝不知何时绕到了门口,手里捏着糖葫芦嘚瑟到江煦之面前,伸手非常嚣张的摇了摇,炫耀道:“看!刚刚小桃解解给我买的!”   江煦之脸如黑炭。   那糖葫芦裹得糖浆红的发亮,郁清梨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伸手攥住江赐宝手里的糖葫芦棍:“快点给姐姐,不然下次不让你来了。”   江赐宝缩着脖子,屁股往后抻,想要抢回来,短腿使劲后蹬,下巴上的婴儿肥被挤出好几层,咬着没长齐的牙使劲儿,脸涨的通红。   到底郁清梨没理会他这样,伸手抢了去,只见江赐宝黑豆眼睛眨了眨,又眨了几下,很快红了眼睛,然后缓缓的伸出手,长开五只手指,面向郁清梨,大喝一声:“棒!”   吓唬完郁清梨,泪珠子就掉了下来,到底是个三岁的孩子。   郁清梨没办法,只能装死,啊了一声,逗得江赐宝又哭又笑,又甩出一个鼻涕泡。   郁清梨被江赐宝这模样惹的心疼了,想了想道:“姐姐给你做蛋糕好不好?”   江赐宝不知道蛋糕是什么,伸出胖乎乎的手擦了擦眼泪,然后抽抽噎噎问:“森么系蛋糕... ...”   郁清梨擦去江赐宝的眼泪,柔柔道:“比糖葫芦好吃的。”   江赐宝又抽抽噎噎的鼓掌:“好,谢谢二梨解解。”   “那你怎么谢我?”郁清梨又逗他。   江赐宝忽然长开双臂,学着发传单时的模样一撅屁股蹲下,摇摇晃晃的转身对着门口鞠了一躬。   郁清梨看着面前对着她圆滚滚的小屁股,陷入了沉思,他这是在谢老天爷?   为了做蛋糕,没办法,郁清梨只能叫古川和附隐负责打发蛋清,毕竟几个人里,江煦之她肯定不敢叫,子言嘛,看起来略弱,只能这两位上场。   本来古川不信蛋清能打起来,他可没见过这东西,想不出为什么能搅成蓬松的泡沫,直到郁清梨拿着菜刀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道:“搅。”   他才不情不愿的撸袖上阵了。   边搅和边道:“男儿志在四方,唯独不在厨房。”   郁清梨冷冷扫了他一眼,古川才老老实实开始搅了起来。   还没到一小会的功夫,古川就吆喝不行了,看着没起来多少的泡沫,他质疑道:“我就觉得不行,这蛋糕我们都没听过,京都都没见到有,该不是郁姑娘你诓我的吧?”   郁清梨正在筛面粉,斜了古川一眼,招呼附隐续上。   两人你来我往,终于在一炷香过后,蛋清打发起来了。   郁清梨看着打发过头的蛋清,陷入了沉思。   这两人,只会蛮力了。   此时的两人正缩在子言背后藏着,三个男人围着锅炉,生怕郁清梨又招呼他们打蛋清。   附隐偷偷对古川道:“快,快给我胳膊捏捏。”   古川一巴掌拍过去,恶狠狠的斜了他一眼,然后贱兮兮的扭头对子言捏着嗓子道:“快,快给我捏捏,好哥哥~”   郁清梨:“... ...”   作者有话要说:  江煦之:我怎么会有这么个拖后腿的玩意儿??鱼,你出来解释一下... ...   古川(掩面哭):嘤嘤~人家膀子好痛痛~   江赐宝(瘪嘴眼红):二梨解解,我害怕~抱我抱我   郁清梨:... ...我也害怕,袖桃,你帮我挡住   附隐、子言(看向古川):谁先揍? 第17章   郁清梨将混合好的蛋糕糊倒进模子中,放进锅里隔水蒸,看着烧火被呛出眼泪的子言道:“你火别太大。”   厨房里三个大男人哀嚎遍野。   江煦之坐在前厅也忍着江赐宝的闹,一会江赐宝要喝水,一会要江煦之带他去厨房看郁清梨,再过一会儿又要玩抓人游戏。   江煦之觉得这比战场上还要费力。   等到郁清梨喊江煦之和一众人吃饭时,江赐宝已经快要犯困了,一看郁清梨他们端着菜出来,江赐宝忽然清醒了。   连忙从江煦之怀中伸着胳膊滑了下去,蹦的老高,欢呼道:“蛋糕蛋糕!”   郁清梨看到江赐宝这个反应,也很高兴。   那蛋糕因为蛋清打发过硬,烤的时候开了裂,郁清梨只得用从农户家中买的奶熬了卡仕达酱,旁边点缀着洗净的鲜花。   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和郁清梨口中的蛋糕,江煦之有些诧异,他竟是从来不知道郁清梨会做饭,原以为她就是个四体不勤,骄纵蛮横被惯坏了的姑娘,现下略有些意外。   桌上的菜摆的满满当当,分层的黄色蛋卷中间裹着虾尾,表皮镶着星星点点的雕花胡萝卜。   炸出来的肉裹着金黄脆壳,泛出诱人的色泽,底下是红色汤底,还有扎在竹签上的藕片、土豆、鹌鹑蛋、豆皮等串子泡在红油汤底中。   江煦之出神了许久。   他狐疑的看了看郁清梨。   顺着香味,众人皆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偏偏他还装的并不在意,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来修仙的。   郁清梨吩咐附隐和古川将圆桌面抬到院子里的凉亭中,又招呼全体上下都去吃饭。   裹着层层帷幔的亭子内已经放好了暖垫,密不透风,半点寒意进不去,几个小丫头跟着袖桃先过去摆放碗筷。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江赐宝坐到郁清梨身边,伸手指着要吃蛋糕,郁清梨叫他先吃几口菜,哄道:“蛋糕要留到最后切的,你先吃点菜,以后表姐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江赐宝认认真真思考了片刻,然后看看郁清梨,又看看江煦之,小大人一般,极为慎重的点了点头。   郁清梨很想知道,江赐宝这个巴掌大的小脑瓜里面在思索什么。   江煦之看着郁清梨只顾着喂江赐宝,自己吃不上一口饭,伸手朝江赐宝淡淡道:“到这里来,叫你——表姐吃点东西。”   江赐宝连忙摇头,缩进郁清梨怀里,小手抓住郁清梨的衣服道:“我不要,我要二梨解解。”   郁清梨本来就喜欢江赐宝喜欢的不得了,见江赐宝这么黏她,也不在乎,对着江煦之道:“世子先吃吧,我再喂他两口,给他留个肚子。”   她倒是每回喊的生分,世子二字在江煦之耳中格外刺耳,江煦之莫名不喜欢郁清梨这么称呼他。   江煦之讨了个没趣,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夹起了一块蛋卷,蛋卷入口齿时,意外的鲜香,蛋卷下的红汤带着西红柿的馥郁酸甜与虾的鲜味儿,他缓缓的咀嚼着,咽了下去,又好奇的夹起了肉。   那肉咬在嘴里,外面炸的脆壳酥脆水嫩,牙齿破开外衣时,里面汁水微微烫着舌尖,却好吃到江煦之这个向来口舌挑剔的人又连着吃了几块。   古川附隐等人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古川还不忘夸赞:“郁姑娘这手真是太巧了,比奇香酒楼的饭菜还要好吃。”   几个丫头乐得合不拢嘴,郁清梨招呼:“好吃你就扫个底。”   江煦之缓缓夹起藕片,辣味刺激着舌尖,他鲜少吃辣,今日一吃,倒是收不住的口齿生香。   他温温吞吞的夹着菜,吃像是极好看。   待江赐宝拍拍圆滚滚的肚子,伸出十个手指对郁清梨奶声奶气道:“我还能次这么多。”   郁清梨哪里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笑着等人撤了菜碟,这才将蛋糕放到了桌子中央,给每人都切了一小块,切到自己时,刚好没了。   江赐宝有些着急,连忙道:“解解米有,解解米有。”   郁清梨笑:“姐姐不吃。”   刚说完,江煦之的蛋糕已经推到了她面前,他轻描淡写道:“我吃饱了,你吃吧。”   郁清梨有些惊讶,也没推辞,而是拿起勺,从里面舀了一勺,然后笑着送进嘴里,说话却是对着江赐宝的:“好了,吃到了。”   一顿饭吃到天黑才结束,临走时,江赐宝被江煦之抱在怀里依依不舍的牵住郁清梨的手,眼泪汪汪的问:“解解不能跟我一起肥家吗?我不会样他们赶你九的。”   他想叫郁清梨跟他一起回国公府,郁清梨掏出帕子,擦去江赐宝的眼泪,有些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圆滚滚的脑袋,柔声哄道:“这里也是姐姐的家呀,是姐姐自己来的,没有人赶姐姐走。”   好不容易劝服江赐宝,江赐宝走的时候不忘扬言道:“我明天还要来!”   回去的时候,江赐宝趴在江煦之肩头,似乎有些犯困,说胡话般含含糊糊问道:“大哥哥很讨厌二梨解解吗?”   江煦之一顿,步子缓了缓,他没想到江赐宝会问他这个问题。   此时街道旁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卖珠串的小贩,卖糕点的娘子,各式摊铺,热闹非凡。   两岸街灯渐起,沿春河水面浮起一盏盏莲花灯,勾栏院里的女子倚着亭台水榭在河对岸嬉笑打闹,有人蹲在河岸的小石阶上,伸手掬起一捧水,泼向身边同伴,那清脆悦耳的笑声传遍了两岸。   江煦之掌心托着江赐宝的手心紧了紧,面对江赐宝的问话,一时哑口无言。   隔了好半晌,敛下眼睫,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只听得他淡淡回了句:“不喜欢。”   没有说讨厌,但是不喜欢。   那几个字发的音极浅淡,随着风就飘散了。   江赐宝有些失望,噢了一声,两只小手攀住他的脖子,乖乖巧巧的抱紧了些,睁着葡萄一般的黑眼珠子看向不远处一抹颀瘦身影,郁清梨站在门边笑盈盈冲他挥手。   他有些委屈道:“可是二梨解解是世上最好的解解,你们都不几道。”   回了府,郭氏急急从内院迎了出来,先是谢了江煦之,客客气气道:“煦郎平日里难得休息一回,还被这混小子央了去,耽误了你不少功夫。”   江煦之淡淡回道:“无碍。”   郭氏抱回江赐宝,然后故意冲着江赐宝道:“你清梨表姐忙着摆摊,怎好自己去吵人家,下回若是再去,我就关你禁闭!好端端一个姑娘,做什么不好,非要从商。”   江赐宝本来还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一听郭氏说郁清梨的不好,登即痛哭出声,替郁清梨辩解道:“二梨解解好!比大解解好,比二解解好,比三解解好。”   “好,好个屁!”   江赐宝的哭声和郭氏的训斥声渐行渐远。   室内很快归于安静。   古川站在江煦之身后瘪了瘪嘴,有些替郁清梨不忿道:“我瞧着郁姑娘的生意要起来了,有什么不行,虽说士农工商,可这又如何,总归是有本事的。”   江煦之微微转身,淡淡扫了一眼古川,古川登时止了后话,只觉得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看来自家主子和郁姑娘的梁子结的不清。   这期间又隔了几天,郁清梨倒是生意越来越好,每回一开门,不消片刻铺子里就人头攒动。   只是却没什么管家小姐去,一是采买丫头不好做主,主动替主子换了常用的脂粉铺子。   二是她们也担不起这万一失手的过错。   郁清梨在店铺中闲散客似的,游荡了半天,心下沉沉道:“怎么才能叫更多人知道阿梨铺子呢?”   她想让的是整个大昭都知道阿梨铺子,现在只有那么些来来回回来的回头客,虽说也带了三三两两新客来,却还是不够,太慢了,太慢了。   她撑着下巴倚在柜台上,眼神放空望向路上行人,一时出了神。   因为心里有事,午间胃口也不大,喝了点汤汤水水就去午休去了。   只是躺在床上却辗转难安,莫名的开始回忆起原书的剧情走向。   来大昭也有大半个月了,自从搬出了国公府,倒是鲜少和顾采薇等人有交集,除了必不可少在街市遇到。   他们官家小姐讲究的很,也不三天两头往街上跑。   不过也因她搬出了国公府,书里原先的剧情走向竟然一次都没有重合过。   比如宁奕和顾采薇,并未在惊马后结识。   再比如,宁奕同她针锋相对的情节,也没有。   反而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时,宁奕坦坦荡荡表达了自己对她的钦佩。   这倒是叫郁清梨对宁奕那傲慢无礼的性子略有改观,原书作者写的宁奕在后来的剧情中,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人物,城府极深。   和江煦之的冷血比起来,只是江煦之更像人。   她想了想,或许这就是没有亲情可言的皇宫吧,再加上有那么个枕边人,不坏才怪。   不过说来奇怪,在原书中,江煦之做为一个男二,并没有太鲜明的刻画,很多关于他的描述都是寥寥几笔,甚至连最后的剧情走向,郁清梨都想不起来,但是却出奇的吸引着一众书粉。   那时候,她只对江煦之这个角色的长相,产生了极大好奇心,大昭的玉面修罗,该是怎么艳动京都?   旁的,再记不清。   他做为原书中的配角,有着难以忽视的力量。   后来,郁清梨才知道,很多东西,都有伏笔,江煦之是伏笔,她也是伏笔。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没有下雨,每次出门去面试都会被晒黑一层,和朋友开玩笑被晒成咸鱼干,水都泡发不开。   今天终于等来了一场雨。   我是那种特别矛盾的人,喜欢下雨,但是讨厌绵绵细雨,会让我觉得孤单。   特别喜欢打雷,又害怕电闪雷鸣。   爱看海底世界,看的时候必然喘不过气。   你们呢?   前两天,合租室友拉着我去看了八佰,就当时那个热血沸腾,里面的场景我特别喜欢,音乐也不错。   总觉得肥肠魔幻,一条河隔开两个世界,一边战火连天,一边歌舞升平。   看的时候,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念着着一句诗。   今日没有段子,只有鱼鱼的碎碎念啦。   大噶,夜夜好眠。感谢在2020-08-25 17:21:15~2020-08-26 13: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糖百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立冬那天,郁氏派人来了绣坊,想请郁清梨回去,一起聚一聚,说许久没见,想见见她。   郁清梨没什么东西可带,带了好些店里新出的产品放进自己缝制的布袋里,末了不忘给江赐宝带着煮好的奶茶。   到了江家,正巧赶上摆桌,郁氏遣人接下郁清梨提的满满当当的东西,招呼她过去。   郁清梨对着郁氏院子里的丫头吩咐包里的东西,什么送给几房,送几样,悉数说明,皆面面俱到。   然后又叮嘱奶茶送给江赐宝,若是郭氏问,就说鲜奶熬出来的,小孩子喝了大有益处。   若不这么说,恐郭氏不肯收下。   丫头将郁清梨嘱咐的香膏水乳霜等物件送到郭氏院中时,郭氏正在喂江赐宝吃饭,江赐宝不吃,围着桌子到处跑,惹的郭氏在后面你追我赶。   “吃一口,祖宗,就一口。”郭氏叫苦不迭,回回喂饭都头疼,那么多好吃的,江赐宝愣是一口不吃。   江赐宝边跑边咯咯乐:“不次不次,不饿不饿~”   这一跑,江赐宝撞到丫头腿边才停步,郭氏端着碗放下,一见是郁氏身边的银朱,也没了笑,放下碗筷坐进软椅中,叫嬷嬷抱着江赐宝喂饭。   “二夫人,这是郁姑娘托奴婢给您送来的礼。”   江赐宝正在嬷嬷怀中扭,一听郁清梨,连忙问:“二梨解解在喇里?”   郭氏心内还想着上次郁清梨的不周到,但是面上做不得小家子姿态,斜眼瞧了眼,也没说客套话,只是喊着身边的丫头接下。   见银朱还没走,又摸出一个瓷壶,盖子上面是只粉嫩的小猪,趴在盖顶,两边有把手,倒是精巧,杯口处栓了根编织的红绳。   银朱又笑着道:“姑娘还差我给宝少爷送点奶茶,姑娘说,这是用鲜奶煨炖出来的,宝少爷喝的得。”   郭氏斜了一眼道:“我家宝儿吃不得这些,他还要吃这桌上的饭菜呢,你同清梨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奶茶就算了,毕竟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银朱无奈,她看着郭氏不高兴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就惹到她,不好再继续呆下去,便应了声儿,抱着瓷瓶就要转身。   忽然之间听见江赐宝在她身后闹:“我要,我就要,我要奶茶!”   银朱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又不敢动。   郭氏凶道:“要什么奶茶!你饭菜吃了么?一口都没吃,就去吃那些玩意儿,到时候又闹肚子!”   江赐宝瘪嘴,可怜兮兮的看向郭氏,只听得银朱灵机一动道:“二夫人,不若将这奶茶留下,我瞧着杯子好看,就是宝少爷抱着不喝,当做暖手的也是好的。”   郭氏没辙,只得同意。   银朱走后,江赐宝就凑去了小猪瓷杯前,眼泪汪汪的摸了摸盖上的小猪,扭头看向郭氏:“母亲,这个猪猪我摸了。”   小孩子心思一张口就泄了底,郭氏知道他想喝,但是她索性装作听不见,冷着脸吃饭,那郁清梨送去的东西一样都没打开。   上次郁清梨送了江息溪,又送了郁氏和老夫人,独独她院子里一样也没落的,好似被排挤了似的,现下郁清梨再送来,她才不稀罕。   “母亲也摸摸。”江赐宝抹了把眼泪,偎在郭氏腿边,讨好的冲她笑。   郭氏懒得理他,冷着脸道:“不许喝!”   江赐宝那嘴瘪了瘪,一汪眼泪又涌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次完饭饭,可不可以喝~”   江煦之正在屋内换衣衫,宁奕邀人请他去一趟平陵府,商讨这次关于异域使臣入关一事。   刚系着宫绦,忽然听到门边窸窸窣窣的响动,蹙眉偏头朝着门边望去,瞧见了半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   他咳了咳,假意装作没看到,继续张着胳膊,由贴身小童替他更衣。   那动静的发出人,见江煦之好像没看到他的模样,胆子大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攀着门槛爬了进来,脖颈上挂着的奶瓶子撞在门槛上,磕出声响。   圆滚滚的小肚子抵着门槛,累的气喘吁吁,那模样叫江煦之忍俊不禁,使了个眼色,叫身边的下人将他抱了进来。   江赐宝两只手把着瓷瓶,耀武扬威的晃到江煦之面前:“哥哥,你看这系啥,系啥呀~”   江煦之不理他,江赐宝急了,急急转着身子,又凑到背过去的江煦之面前:“你妹有!二梨解解只给我一个银~”   许是见江煦之根本不理他,也没酸到江煦之,江赐宝倒是先急眼了。   古川上来逗他,“阿梨姐姐给你的?那我呢?”   正中江赐宝下怀,江赐宝拍拍圆滚滚的肚皮道:“二梨解解说,只给我。”   古川便问:“郁姑娘来了?”   江赐宝极为神气的哼了一声,然后也不回他们,就又顺着门槛,倒着小短腿,朝着郁氏的方向去了。   古川转身看向江煦之,试探着问道:“要去瞧瞧郁姑娘么?”   江煦之眼睫微抬,不经意的扫了眼古川,无动于衷道:“瞧她做什么?”   小童已经绕到江煦之身后,替他扣着腰带,又替他挂上玉石,江煦之挺直腰背,面无表情。   古川支支吾吾道:“许是子言和附隐回来了,主要是瞧瞧他俩... ...”   这话说的没有半点可信度,仿佛他俩只是个陪赠品。   郁清梨喝着郁氏给她舀的汤,自口中浅浅的呼出一口热气,顿时觉得全身暖和许多,又连着喝了几口。   便听郁氏说:“过两日宫里要举行射礼,听说来了许多异域使臣,那几日长陵街应该乱的厉害,你就休息几日,别开铺子了吧,回我院子里,同我做做伴,你说可好?”   这射礼郁清梨知道,大昭每逢三年一次的盛大节日,届时会邀请众多观礼者前去观礼。   大昭追捧射礼风尚,他们觉得射能观德是因内志正,外体直的德行修为,只有立志修身的贤者,才能不失正鹄,百发百中。   于是选贤晋升多也依着射艺综合评审。   年轻男子若是能在射礼中拔得头筹,那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大昭有个风俗,家中若有男儿出生,需得在门边挂一张桑木制成的弓,三日后,则请射手背负婴儿,以六箭射向天地与东西南北四方,寓意男儿志在四方。   足以看出,射礼在大昭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   不过这次大昭三年一次最为盛大的射礼,最后好像是异域的一个什么公主,拔了头筹,倒是叫大昭好一段时日蒙羞。   毕竟大昭的射礼在孩童成童时便可学,而今叫一女子就这么大喇喇的赢了那些习上五年十年的青年男子,难免不生羞愧之感。   郁清梨吃着菜,细细回顾着,神思分散。   她记得江煦好像并未参与那场射礼,只说他在中途离了场,不见踪迹。   后来便风言风语传起江煦之临阵脱逃,手下败将一类的话,叫江家好一段时间包羞忍耻,叫人指点。   她想不明白,江煦之是个武艺高强的,难不成是射箭功法不精进?这才逃了?   不应当啊,且不说这不符合江煦之的为人,再说马上战役,哪次离的了弓箭?   只怕里面,内含乾坤。   郁氏看郁清梨吃的心不在焉,问道:“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郁清梨回过神,替郁氏夹了块肉,亲昵道:“那到时候会去很多官家小姐么?”   郁氏唔了一声,道:“自然要去,这三年一次的射礼正是官家小姐们相看郎君的好时候,互相看上了,男子才好去上门送帖,免得日后由旁人引见,互生怨偶,豪门贵胄,若是日后再有不满,岂不难看?”   郁清梨噢了一声,又问:“那是不是需得有名帖才能去?”   郁氏笑着拍了下郁清梨脑袋:“哪有天子给臣下帖子的,只是宫里随随遣人传个话。”   郁清梨一听这话,心动道:“姑母,那我可以随姑父前去观礼么?”   郁氏一愣,没弄明白郁清梨的意思,她看了看郁清梨,心想,该不是为了江煦之去的吧?   随后转念一想,那射场青年才俊众多,若是有人能愿意相上自己这个侄女儿,也是好事一桩,叫她分分神。   奈何江越下东洲去探访老友了,尚未回来,这射礼他也就去不了。   郁氏皱紧眉头,忽然想到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鱼(敲锣打鼓):兄弟们,撑住,阿梨和世子爷,即将有了深层次的接触!倒计时(掰手指)算了算了,不数了,也就这两tia! 第19章   “哎哟,怎么这么麻烦!不弄了不弄了,我瞧着郁清梨那么三下两下就弄好了!”   江息溪正在研究化妆品,整个脸涂的跟猴屁股似的,一看镜子里的自己,更觉得来气,将东西一丢,只听见红玉通报,说是郁清梨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   一听郁清梨来了,江息溪忙坐起,匆匆道:“快喊她进来。”   红玉转身要去请人,又听见江息溪拧巴道:“等会等会,急什么急,叫她等上片刻,说我在换衣裳。”   红玉掩唇笑了笑,便要走时,又听她嘱咐:“去偏厅等我,别叫她傻站在院子里。”   身边伺候着的丫头惊讶的看了看江息溪。   江息溪又捡起了被甩在一旁的眼线笔,慢吞吞的掀眼皮子给自己画眼线,可这越画不好就越画不好,只差没把眼珠子戳瞎,将笔一甩,不高兴道:“真是,时间怎过的这样慢,你们去偏厅,喊她进来吧。”   郁清梨随着丫头进屋,一看江息溪的脸登时乐的合不拢嘴,可又不好笑的太大声,只得憋着笑问东西怎么样,江息溪斜了她一眼,一本正色道:“不怎么样。”   江息溪拿着手帕擦去脸上的脏污,又问:“今日你怎么肯来找我?”   郁清梨走到江息溪身边,将没盖好的眼线笔,用竹帽盖好后给她放到了盒中,随意道:“没什么,来看看你,在铺子呆的的无趣。”   江息溪狐疑的看了郁清梨,上下瞄了几眼,没好气道:“有话你就说,都是千年的狐狸,与我玩什么志怪。”   郁清梨笑嘻嘻的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江息溪面前,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去参加射礼。”   “什么?”江息溪没听清一般,猛的站起后自觉失态,半晌缓缓坐回去,讥讽道:“这都是男子报名,你去凑什么热闹?”   郁清梨莞尔一笑,同她解释道:“不是,我是去做看客,毕竟我至今尚未进过宫里,姑父又不在府中,想叫你带我去见见世面?”   江息溪心想,原是这一出。   她装出一副沉思的模样,轻世傲物道:“那我可要想想,你去做什么?你莫不是还惦记我哥哥不成?”   但心下想的却是,顾采薇定然和赵锦媛结伴前行,有着郁清梨左右作陪,自然好,还省得同那些舞文弄墨的小姐打交道,烦的厉害,酸不拉几的。   不过她确实有些好奇,郁清梨现在到底喜不喜欢江煦之,伸着头要八卦,却听郁清梨不屑的切了声:“他有什么好,又不是香饽饽,人人都想啃一口。”   江息溪瘪了瘪嘴,也没怎么反驳:“你就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我带你去有什么好处?”   “回头送你个好东西,你看如何?”   江息溪这才满意。   待二人约好时间,江息溪还不忘解释:“我就是因为看不惯顾采薇后面跟着赵锦媛,才带你的,你别以为我是想带你。”   郁清梨淡然一笑,江息溪红了红耳朵,背过身去,凶巴巴的道:“一点眼力见也没有,我都说带你去宫里,你怎的还不给我化妆?”   如斯长夜,清辉寂寥。   偶有寒鸦凄鸣,在院中冬青树上短暂停留,也被人家院子里的看院狗狂吠给赶走。   众人皆在酣梦中沉浮辗转,银白的月光落在青瓦上,更显凄寒。   江家的东院中,一人身着黑衣,戴着雕花精美的银亮面罩自黑暗中走出,环佩长剑,踏着矫健的步子跃过围墙,朝着长陵街一处府邸行去。   不过一炷□□夫,那黑衣人行去的府邸此时已经亮彻长街,院内灯火通明,一圈整齐的死士死死盯着被围堵在中间的男人,眼神阴冷,男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丝毫不显慌乱。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身形修长,背脊笔挺,整个人站在中央,气宇轩昂。   那眼神利如刀戟,冷冷的环视周围一众死士,抿唇一言不发。   有人自死士中走出,待看清那人,肥头大耳,胡须略长,整个人精明富态,笑眯眯的看向中间黑衣男子,故作恫吓道:“告诉我,你家主子是谁,我就放你走。”   黑衣男子眼神一凛,唇齿中溢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似是压根不在意他的话。   这一笑,叫胖男人怒了,他也笑,只是笑意中带着惺惺作态,满脸横肉震颤:“你不说我也知是谁,今天就为截你个瓮中鳖!大抵你主子死都不能想到,我们早就有所准备。”   旋即,在众人的掩护中退出了人群,静静的站在死士后方,末了不忘提醒道:“留活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那么硬!等叫你吐出实情,再对付你家主子。”   江煦之冷眼看他狞笑,知道对方的话里半真半假想要炸他,或许以为今天来的是他的人,而非他本人。   但是江煦之倒是没想到对方怎么会知晓他的这次行动,莫不是走漏风声?不应当,毕竟这件事也就他和几个亲信知晓,这是他们共同目的,没人会外传。   他皱了皱眉,抛开那些杂乱的思绪,不再去想,全神贯注的投入进这场厮杀中。   只见一群死士训练有素的排成队列,整齐叠落在一起,造成叠罗汉阵势。   江煦之从腰间抽出长剑,身形一跃,便在空中凌厉的腾出一个圈,疾如闪电,踏在一个体格健硕的壮男人肩头,那壮男人似是受辱,大吼着朝他扑了过来,其余人也皆开始朝着他劈来。   江煦之冷笑一声道:“来的正好!”   他纵身上跃,双脚踩住一死士头颅,而后一个抬脚缠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头颅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如断头小鸡,在他脚下晃了晃,直挺挺朝着地面仰去,有死士来不及躲闪,生生踩在那人身上。   如此杀红了眼,院内中连天喊叫,火光四起,血珠四溢。   江煦之的动作却犹如鬼魅,不得章法,忽快忽慢,就在旁人还在找他又在哪里时,江煦之已经将对方一剑穿心。   他勾唇冷笑着抽回剑,眼里没有半点慈悲,仿佛不过在碾死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   电光火石间,不知是谁忽然窜到了他身后,那一剑带着疾风挥向江煦之,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剑,砍在他背上,江煦之整个人微微一晃,扭头看向那刺向他的黑胡壮汉,眼中杀意渐起,一个迅疾扭转,横跨一步,自上而下跃起,直接劈中男人命门。   黑胡子壮汉瞪大眼睛,似乎还没想明白,江煦之是怎么劈向他的,连血珠子都没来的及渗出来,男人踉踉跄跄退后几步,伸手颤颤的摸向自己头顶,手刚触到脑门,那血如血柱似的,全部喷了出来。   “嘭!”一声巨响,壮汉应声而落,直挺挺趴在地上。   江煦之心知不能恋战,趁着众人已经打乱了阵脚,他纵前越后,跨过队伍中人数最少的缝隙,直接闯出了这人形牢笼,丢出了颗□□,迅疾翻身跃过墙,对着长夜吹了声奇异的口哨声儿。   “给我追!一群废物!一群废物!抓不到活口,死的也给我带回来!”一片烟雾中,赵忠气的跳脚,满脸横肉乱颤,他没想到这么多人,如此齐全的准备竟然也叫他溜走了,自己养的那帮死士平日里倒是厉害,今日遇到这黑衣人,生成了酒囊饭袋。   死士领了命,不敢懈怠,急忙朝着江煦之的方向追去,众人肩上带着猎鹰,鹰和人一同越过了墙围,在如墨色的黑夜中,踏在人家的屋顶上。   江煦之后背的伤很重,他没办法行的太快,那血一直顺着地上流,不管停在哪家,都会被追踪到。   他此时躲在一颗柳树上,没了办法。   他伸手点住穴,好叫血流的慢些,而后一个跃身,扎进河中,那血很快在水中散开,如同丹青纸笔洇进水中洗出的朱砂丹红。   众人匆忙赶来,寻着血迹,在一颗树干上发现了踪迹,顺着血迹看过去,果不其然,有脚踩过树干摩擦痕迹。   领头使了个眼色,众人不动声色的绑上绳索,然后悄无声息一个个鱼贯而入,在水下灵活的游动,如同长蛇。   猎鹰在天空盘旋,一圈一圈的打转。   水波如褶,一圈一圈泛起涟漪。   待人全数入了水,江煦之从水中伸出头,冷冷的看着水面,立在水中的老树挡住了他整个身子。   他早料想对方会顺着痕迹追踪过去,于是在树干上摩擦出痕迹后跃入了水中,只是跃入水中后又打了个转,直接藏进了这苍天大树的背面。   黑暗中,男人眼神冰冷的出奇,他眯起狭长的双眸,玩味的看向长空中一圈一圈打转的猎鹰,足有七八只那么多。   可是这鸟始终是鸟,他缓缓的将手从水底抬起,而后一抬手,手中的几条鱼利落的全数丢去春沿街岸上。   他迅速埋于水下,憋着气。   那鹰见河岸上有鱼在扑打鱼翅,一个盘旋,冲着地面俯身冲了过去,趁着时机,江煦之迅速的游回树后。   河对岸的春沿街此时仍旧灯火通明,因着勾栏院,整条街都是彻亮,纵使旁的商铺早已歇业,却与长陵街截然不同。   一条河,两方天地。   女子香肩微露,男子袒胸露/乳,靠着二楼的雕花窗,还能隐隐听见唱曲儿的姑娘似痴似嗔的柔媚嗓音,嬉笑怒骂众生相,只在那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中陶醉了去。   江煦之静静等着周围一切都安静了去,猎鹰也收拢了翅膀。   忽然,漫漫长空绽出粲然烟花,一束又一束,噼里啪啦,照亮了整个京都,女子高声笑。   江煦之低声暗骂,急忙游到岸边上了岸,又翻身越过护栏,还没踏过几户人家的屋檐,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追赶了来,脚步声并不繁杂,他竖起耳朵,静气凝神。   转身一看,只见黑暗中,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的光,死死的盯着他,嘴角笑意狰狞如野狼。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我有好多小天使!!!!我好快乐!!收下我满屏的爱意!!!!!!!!!biubiu发射,把你们全部抓进我的口袋,装起来,卖掉!(不是,扛肥家   鱼:你问我干啥?带回家跟我唠嗑感谢在2020-08-26 22:31:29~2020-08-27 23:2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9097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一名死士不知何时发现了他,为了避免被更多人看见,江煦之转身就跑,翻身灵活跃入了一间破败的小巷,身后人穷追不舍。   刀光剑影中,两人谁也不说话,对方那手法来的狠戾,刀刀直指命门,江煦之也不甘示弱,但每一剑却是带着留活口的意思刺向四肢筋腱。   许是受伤又失血过多的缘故,江煦之整个人开始力不从心起来,他费力的甩了甩头。   就在江煦之即将刺中对方时,忽然自他身后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人,那人似是有备而来,手持双刀软剑径直甩向江煦之,这次却是一只绞住了江煦之的手腕,他心下一沉,抬手便去劈砍对方的剑。   身后人得了时机,手中长剑刺向江煦之后背,受伤的地方又中一剑。   江煦之抓准时机,顾不得疼痛,迅猛的用手中长剑劈断了困住他的软剑,削铁如泥般。   对方似乎没想到江煦之能跑掉,还愣神在自己的软剑中。   江煦之接连受创,哪里能支撑住,一个屈腿,因受不住力单腿跪倒在地,带着同往日截然不同的狼狈。   因为受伤的缘故,江煦之额上青筋暴起,虚汗颊流,怒意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他猛然抬头,原先还带着漠然倨傲的神情,此时已经杀意渐浓,紧抿的薄唇忽然缓缓勾起,似乎藏着说不出的兴奋。   眼底一片猩红,这一次,不再刀下留情,刀刀毙命。   他已经杀红了眼。   “噗呲~”那长剑迅速穿透男人的胸口捅了出来,男人铁布罩衫被利刃划破,只见他方要抬头去迎江煦之的利剑,手却还未抬到半空,就被刺中。   他不可置信看向自己胸口,剑扎在他的心口处,血都没来的及留下来,江煦之倏然抽回剑,优雅的收剑,眼神轻蔑的看向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男人,此刻已经轰然倒地。   身后的人有些被惊到,用怒吼想要去除自己的恐慌,发狂一般嘶喊着,那声儿尚未来得及发出,只是张了个口型,江煦之又一个矫健闪身,越过对方头顶,扑哧一声。   男人缓缓跪倒在地,江煦之出现在他身后,眼神中带着耀眼璀璨的光,他伸手擦去唇瓣的血。   而后弯腰干脆利落的抽回剑。   巷子外的街道上此时已经有火把明明灭灭的光映照在巷内的墙面上,大部队的脚步声朝这边赶来,有人压着嗓子道:“不能生擒,那就要死的,务必干净利落。”   江煦之自知此处不能久留,转身冷冷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抬头看了眼相距不远的绣坊,于是咬着牙将袍角用剑挥下,用劲系住伤口,而后提起地上的两个人,抛进了巷子中的树丛后,旋即朝着绣坊的后门绕了去。   郁清梨此时还在想着后日去射场需要给管家小姐分一些什么试用装,才好立马叫她们眼前一亮,肯来这铺子。   忽然听见门外噼里啪啦的拍门声,将她吓了一跳,这都半夜了,谁还不睡来这敲门?还是小门。   郁清梨全身上下起了层鸡皮疙瘩,脑海里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志怪小说,揉了揉倒竖的汗毛,佯装镇定道:“有什么好怕,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   她一边走一边念,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佛光万照。   待郁清梨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顺手拿了把铁铲,透过门缝,乌漆麻黑什么也瞧不见。   她瓮声瓮气的冲着门缝问了句:“谁?”   门外的人压着嗓子,冷冷的一声:“我。”   郁清梨心想,这大半夜还跟她,你你我我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遂故作凶狠的莽道:“我你大爷,快滚!”   好生蛮横,江煦之被那一声粗嘎的嗓音惹的皱了皱眉。   也没时间同她解释,那巷子里的脚步声即将出来,他犹豫该如何翻墙才能不叫那死士看到时,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狗洞。   他的脸黑了黑,那火光越来越近,渐渐照亮里整条沿春河河面。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赶紧离开时,忽然门开了,两双手将他快速拉进门中,又在刹那间关上后门。   下一秒,就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没有。”   “也没有。”   门外有人靠近了小门,轻轻嗅了嗅:“没闻到。”   郁清梨被江煦之揽进怀中,紧紧捂住嘴巴。   江煦之全身湿透,贴着郁清梨叫她只觉得冷的厉害,原先身上的外袍此刻被江煦之拿来包裹在两人身上,两人彼此间贴的严丝密缝,郁清梨里衣悉数被身后湿漉漉的男人打湿,抵在后背的是男人坚实的胸膛。   江煦之胸膛滚烫,喉结在她颈后上下滚动,轻柔的鼻息落在耳尖脖颈处,一阵酥麻,像羽毛挠过心尖,直叫人心头发颤。   他身上浅浅的檀木香混合着水中咸腥的水草味儿,又融了血味儿。   好在郁清梨这些天靠着住在研发室里的那些馥郁花香和脂粉香,堪比卤料里的大肉,香气盖住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儿。   待火光渐渐灭去。   子言和附隐才如释重负一般,放下握在腰间的佩刀。   子言连忙走过去,急切的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江煦之晃了晃,松开揽在郁清梨腰间的手,郁清梨急忙退开一步,面颊烧的通红,她是不在乎那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但是母胎solo二十多年的威力太大,现下竟是心狂跳不止,不过一个童男子,就是吃了也只能补阳气,她怂什么。   反正她也没吃亏。   附隐见状一把扶住江煦之,江煦之本就长的白净如釉,现下更是毫无血色,满头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如同山间长瀑,他咳了咳,冷声道:“没事。”   又道:“前面巷子的树丛里有两具尸体,你俩现在去将那里清除,小心点,他们应该没走远。”   子言心急如焚,看到郁清梨缩在角落,手里拿着铁铲止步不前,急忙冲郁清梨道:“郁姑娘,可否您帮忙照顾一下我家主子?”   郁清梨一把甩掉铁铲,干干笑道:“你们去吧,这里交给我。”   待两人走后,郁清梨急忙拴上后门,一回头,发现江煦之盯着她盯的出神。   郁清梨刚刚的心悸还没褪去,被这么一看,有些不自然的撇开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江煦之破天荒被逗笑了,只是一笑,全身就疼,他嘴角微微勾起,垂敛的眸子看向郁清梨道:“倒是没见过这么蛮横的美女。”   郁清梨斜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肩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来吧。”   江煦之没反应过来,哑着嗓子问道:“什么?”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嘛,需要别人扶过去伺候着。”   江煦之有些好笑,唇角扬的更深,嗓音含笑道:“电视是什么?谁又告诉你需要别人扶,我腿又没伤。”   郁清梨哼了一声,讥讽道:“你应该嘴受个伤。”   江煦之看向她,笑着问道:“嘴如何受伤?”   郁清梨忽然脸红了,她脑子里在疯狂开车,她真是个老色批,这是个弟弟,不合适不合适。   于是撇过脸,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拿把剪刀你嘴就受伤了。”   可是,她脑子仿佛更兴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叉腰!):看,我没骗你们对不对!!!亲密接触!!!!看,多亲密!!!哎嘿嘿~(骄傲)感谢在2020-08-27 23:22:54~2020-08-28 20:1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圆子大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待进了屋,郁清梨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转身要去厨房。   江煦之忽然喊住她,问道:“做什么?”   郁清梨回头看了一眼全身上下湿透的江煦之,斜了他一眼:“你说呢?不用洗澡吗?我去烧水。”   等到水打来时,江煦之已经脱了外衫,带血碎裂的破布衫落在地上,他背对着门。   郁清梨一推开门,连忙喝到:“我去!”   吓得又端着盆子退了出去,倒不是因为看到江煦之光着膀子,而是那砍伤的血肉可比枪战片有冲击力多了,血口因为水的浸泡,边缘发白,江煦之真是个狠人,这若是乡下插田栽秧,他那个血口可是水蛭最好的栖息地。   郁清梨在心里暗暗道:“牛掰牛掰。”   她定了定心神,这才推门进了屋,将水倒进浴桶中,然后撒了些炒熟地和地榆。   江煦之看她撒的根茎植物道:“这是什么?”   郁清梨头也没抬,继续撒着,回他解释:“熟地和地榆,止血的。”   “止血的?”江煦之似乎不信,她何时懂医术,别又是道听途说晓得的偏方。   郁清梨听出江煦之的弦外之音,想着自己得拿些有说服力的经典案例,于是放下盆子扭身直视江煦之眼睛道:“我大姨妈列假不调,就靠着喝这些止住血崩的。”   江煦之愣了愣,有些不解:“熟地和地榆同你姨母又有何关系?”   郁清梨才反应过来,对奥,他们不知道大姨妈是什么,于是随着他们的话说:“就是葵水,我葵水许久未停,然后赤脚大夫给我开的药方的这个草药所制。”   江煦之:“... ...”   他背过身子咳了咳,耳尖赤红,略带斥责的语气对郁清梨严声道:“遇到个男子你都敢这般说话么?哪里有半分女子的端庄?”   郁清梨被他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我若是十五岁,那我买卫生棉都要包上黑色塑料袋,恨不能头顶戴头套,可是姐姐现在已经二十五了,但这话自然不能说。   于是郁清梨打着哈哈到:“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这个对你有好处,泡吧。”   江煦之转过身来,看向郁清梨,忽而撇开眼,有些不自然:“你先洗吧,别感染风寒。”   然后不等郁清梨说什么,就直接捡起地上的外衣罩上,出了门,只是掠过郁清梨身边时,那风裹挟着浓稠的铁锈味儿,他后背上的血仍蜿蜿蜒蜒如同山间的溪水,流向腰间更深处。   郁清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竟然也通体湿透,尤其是胸前的衣衫,倏地脸就红了,那衣服包裹着全身曲线,真是凹凸有致极了... ...   “阿啾~”   刚才不觉得冷,现在倒是觉得自己全身凉飕飕的,她揉了揉鼻子,想着,就当江煦之是个弟弟。   但江煦之更是受不得寒,他嘴已经毫无血色,再说,郁清梨还有事指望他呢。   于是走到门边,看着静静立于院中,倚着柿子树的江煦之道:“你在我房间洗,洗完还要上药,免得感染,我去厢房洗。”   郁清梨锅里水剩的不多了,她就索性擦了擦身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脸颊和脖子,一些地方沾了江煦之身上的血,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这才拿着药箱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江煦之示意郁清梨将东西放下,然后淡淡道:“我自己来。”   郁清梨不容分说的将药箱放下:“你自己来,你是后背长手还是脑门长眼?”   一句话噎得江煦之半晌说不出话。   只听郁清梨吩咐道:“你就后背受了伤吧?”   江煦之愣了愣,木木的点了点头。   郁清梨这次动作倒是温柔了许多,她小心翼翼的剪开预备的纱布长度,然又掀开了抬腿跨坐在床边,江煦之背靠着郁清梨,感受到身后温热的指尖摩挲在他脊背上的痒,他喉结动了动,呼吸变缓了许多。   却只能感受到郁清梨的指尖,却不见又其他动作,正要转身,忽然听到郁清梨抽抽噎噎的问道:“这里,你疼吗?”   她的手在伤口的边缘,倒是叫江煦之不疼了,只觉得伤口边缘痒的厉害。   他没想到郁清梨竟然会因为他受伤而心疼到哭,一时间心内百感交集,这么多年,荆氏虽爱护他,却从未问过他这些,军营中将士敬爱他,也没问问他疼不疼,而今人生头一遭被个小姑娘问住了。   他被问的心猿意马,只是不在意的笑笑,轻描淡写道:“不疼。”   额上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郁清梨擦了把眼泪,才道:“不疼就好了,妹的,这也太吓人了,你要是不疼,要不等子言他们回来吧,血太多,我不敢弄。”   江煦之:“... ...”   郁清梨又问:“你能忍住吗?”   江煦之:“... ...”   江煦之的脸变得更黑了,他忽然说话语气略微有些寒凉,也不知怎么突然羞恼了,只是背对着郁清梨冷冷道:“你出去吧,我自己上,上完药后我便走,自然不耽误郁姑娘的功夫。”   郁清梨不明就里,心想,嘿,这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她例假都不带脾气变动这么大的,但是又不好说。   男人低下头时额前的碎发微微下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另一侧的桃花眼,满身冷气。   他眼底结了层深不见底的寒冰,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要转身准备取过纱布时,给自己裹上,忽然一只柔软的手摁住了他肩头,另一只掌心温着药膏,轻轻贴住他后背,温热的掌心的压在他脊背上,江煦之只觉得伤口又疼,又滚烫,像夏日的烈阳,被炙烤的感觉。   叫他坐立不安,心乱神移。   郁清梨闭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摁着伤口,面积太大,只得以掌心融化了药膏在贴上去,触到伤口外的皮肤时,只觉得那里健壮结实,她鬼使神差的朝着下面缓缓挪去。   江煦之喉结动了动,低低的提醒道:“不是腰。”   郁清梨竟然不知自己手已经移到了江煦之腰间,通红着脸噢了声,解释道:“闭着眼睛看不清。”   江煦之没说话,全身绷得僵硬,他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如同经年累月尚未开弦的古琴,低沉悦耳。   灯火摇曳中,男人背对着少女,被衾滑落地面,无人捡拾,年轻男子老僧入定般端坐,唇畔微微扬起,但笑不语。   却不知为何要笑。   他想,郁清梨这欲擒故纵的把戏,还真是全乎。   等到附隐和子言回来后,江煦之外罩一件白毛藏色大氅,正是上次救郁清梨时给她披着的那件,胸前系着个蝴蝶结,还不忘拖下两条对称的带子。   附隐走来,对着江煦之耳边耳语,只见江煦之脸色黑的不能在黑,他问:“都找遍了?”   “是,另一个丢在了城郊的埋骨堆。”   郁清梨一听,全身直哆嗦,撇开眼睛,假装没听见,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两个伙计,还挺吓人。   附隐又道:“看到拖拽的痕迹,兴许他没死透,爬过去被人看到了,主子,后面要怎么办?”   江煦之扫了眼郁清梨,只见郁清梨坐立不安,不敢朝着他这边瞅,眼神四处乱瞄,江煦之轻轻笑了笑,嗓音低沉道:“按兵不动。”   江煦之从子言那里拿了一套衣服换上后便要走,郁清梨喊住了他,转身会自己房中从药箱内摸出一个包裹,然后走到廊檐下置入了江煦之手中道:“回去记得打开,你兴许会用的上。”   江煦之蹙眉,没明白郁清梨的意思,但是却还是将东西放进怀里,然后谢过郁清梨,随即便请点脚尖,越墙而去。   郁清梨啧啧两声,好好的大门不走,非喜欢做檐上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梨:怎么?你还以为我是心疼你不成?我是晕血好伐。   这里是鱼崽再次重新添加的一段话,现在是29号的9:08分,当我看到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的时候,真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跑去和我朋友尖叫,我能拥有这么多朋友跟我讲话,夸我,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开心,也觉得自己特别特别不够好。   就觉得,一定不能辜负大家。   但是第一次写东西,第一本文,很多设定,和知识的储备上面,都没有那么完备,偶尔会自我怀疑,觉得会不会让你们原地尴尬到全身发麻,觉得辜负了大家。   嗨呀,我在说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正,我爱你们!!!我会一直记得大家的!就算我以后写了很多很多本,我也会一直一直记得你们!!   记得你们的名字。   因为是你们在我自我怀疑的时候,把我牵着往前走。   感谢在2020-08-28 20:12:51~2020-08-29 14:2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0瓶;Peninsulaw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翌日清晨。   郁清梨在二楼开了窗,手里捧着刚炸出来的小点心,咔嚓咔嚓吃着。   那原先说要辞岁礼才入京的小宛国使臣竟是先一步来了大昭。   昨儿个夜里没睡好,这会儿看热闹都不够精神,她伸长了胳膊,将瓷碗放在窗沿边,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机械似的往嘴里塞着点心。   方才天亮,街道两旁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众人皆想要瞧瞧异邦女子男儿的模样。   别说,这小宛国人就是神气,有马有象,队列声势浩大,那象仰着鼻子叫的时候极具震撼力。   坐在仅入关的一头象上的是名女子,女子身着火红狐裘,外罩一件紫色短襦袄,那袄内鼓鼓囊囊的一看便知是棉花,只见她披散墨发,头带坠珠毡帽,下半身一条丝棉长裙,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身后跟着随行的人也皆是穿着棉袍,队列整齐,行军队伍带来朝拜的东西被身后的木车拉着,数不胜数。   郁清梨招呼身边的丫头将自己的小点心接去,拍了拍手,笑着继续倚回窗台,撑着下巴朝下看,看来,这冬衣可以提前完成了,真是来的凑巧。   就在她伸着头随着那行军队伍朝着皇宫方向看去时,象上的女子似乎有所察觉,陡然抬头转了过来,视线毫不避忌的看向郁清梨的方向,眼神锋利如出鞘的刀,叫郁清梨全身一个激灵,寒了半截,好利的眸子。   她看不到年轻女子的模样,女子面带薄纱,但是眼眸却弯如一轮勾月,眼神中是似有若无的笑意,然后就像是无意之举,缓缓收回了视线,继续端坐象身,朝宫中去了。   郁清梨不明那笑意,看了看胳膊上倒竖的汗毛,掀起裙摆,迈着小碎步下楼去了。   因着京都进了商人,下午的时候,阿梨铺子便没什么生意了,众人都去支起摊子的小宛国商人那采买新鲜玩意儿,听说还有许些商户没找到摊位,便在码头支起了铺子,从长陵街绵延到码头,一路熙攘。   郁清梨和袖桃守着空空荡荡的铺子,坐在门边,看着街道上的繁华,水泄不通都与她无关。   正在这时,见到附隐和子言从江家的方向赶来,郁清梨将椅子往后挪了挪,站起身问道:“你们主子怎么样了?”   子言开口便道:“不......”   附隐忽然打断了子言的话,恭敬回道:“无碍,还望郁姑娘保守这个秘密,若是被旁人知晓,恐怕会给江家招来无妄之灾。”   郁清梨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看来他们还是觉得她是个脑子不好的。   这一日,也算是无波无澜的渡过去了。   隔日清早。   江家一行人整装待发,江煦之一袭白袍,端坐马匹之上,衬得人冷峻。   古川随行在其身后,数十名将士立于轿撵旁,随身携剑,端庄肃穆。   湛湛长空,凝结雾气的微光中。   只听江煦之淡淡的一句:“差不多了,走吧”。   正欲扬鞭驾马,忽然远远瞧见郁清梨着一身粉衣冲这边招手,后面的袖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郁清梨今日梳着和平日里一字头不同的双平髻,髻边挂着细珠攒成的珠花,随意垂在两侧,如墨长发披散身后,满头青丝随着动作四下摇摆,柔顺如水。   只见她身穿一件粉色百褶攒丝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颈延秀项,丹唇外朗,宽大的袖摆随着动作颠晃,袖边锁的是玉色珠串,互相撞上,叮当作响。   纤细的胳膊来回摆动,莹润柔荑的手抬起冲这头使劲晃着,遥遥望去,竟是有些叫人走神,宛若隔世牡丹仙,又似熹微中坠入凡尘的霞光精灵。   江煦之微微一顿,有片刻的失神,掌心悄无声息的从缰绳上脱力后才回过神,他微微蹙眉,不敢再看,这一转身却瞧见江息溪自马车里探出头,对着郁清梨使劲招手。   江息溪瞧见江煦之在瞧她,那咧着嘴的笑忽而僵住,又收了回去,干干的挠着脸,稍显困窘,等郁清梨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有些局促的看了看周围,呵斥道:“真是慢,还不快些上来。”   江煦之不明所以,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等郁清梨和袖桃上了马车,这才开始驾马朝着宫里的方向去了。   众人到了观德场,射场上围观的人早已多的如同一堵墙,由宫人引路,替他们觅了位置,江煦之是镇远大将军,加上那些战绩,坐的位置便是除却天家人后最好的位置,不远不近,最易窥探全貌,一览全局。   宁奕在他右手边,挨着皇上的位置,这边一见江煦之来,便急忙招呼他。   “我瞧着你是和郁清梨一道来的?”   宁奕附耳在江煦之身后小声问道,方才见到郁清梨进了场,居然有些愣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郁清梨,明媚动人,勾人心魄,自场外入内,倒是惹的一众公子哥儿们互相窥视,见从江煦之身后出来,这才收回视线,偷偷瞄着。   这大臣家里的女眷们基本都随着自家主坐于后排,郁清梨此时也在江煦之后排和袖桃说着话,心思全都不在周围,自然也听不到宁奕和江煦之的对话,察觉不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探视。   江煦之淡淡应了一声,没回旁的,毕竟郁清梨怎么就来了,他也是浑浑噩噩,只是周围那些打量,叫他有些不悦,冷冷看过去,众人惊慌失措,收回目光。   偏宁奕还暧昧的看了看郁清梨,又瞧了瞧江煦之,突的来一句:“你别说,你们倒是有些夫妻相的,若是以后有了一男半女,不若咱们结个亲家,你瞧着如何?”   江煦之斜了他一眼:“七皇子不着急,倒是替自己后生开始担心起来了?”   宁奕一噎,偏过头去看正前方。   宁王此时携着宁王妃和顾采薇也到了场,他们一行人在江煦之不偏不倚的正对方坐下,宁王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江煦之身上,在和宁奕碰上后,又生生偏了开,那笑中带着阴测测的味道。   顾采薇一路走时,衣裙飘飘,身姿板正,好似一尘不染的仙子,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豪门贵胄见状,又是一阵惊叹,今日可算是大饱眼福。   江煦之领来一个,这宁王又领来一个,虽说二人皆是美人儿,可是却是大相径庭的美,永乐郡主看上去柔若无骨,只想叫人保护,而宁王带来的那个女子却是明媚张扬外放的美,同大昭众女子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只叫人忍不住更想逗她开心。   江煦之原先还在听着宁奕说话,蓦地察觉到了什么,那如勾鹰眸瞬间凌冽,却在转瞬间烟消云散,随即轻扯了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因着他瞧见,赵忠也在不远处缓缓进了场,也是他的正对面。   赵忠看到自一入场江煦之那双寒眸便冷冷盯着自己,不知为何,全身上下起了层鸡皮疙瘩,这位爷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但凡被他盯上,都没什么好下场,所到之处,皆是枯骨成堆,哀嚎遍野。   又一想到宁王昨儿个夜里同他说,夜袭他府邸的,那功法除了江煦之再无旁人时,心里忽的隐隐不安,眼神闪烁,避开转身有意无意瞧着宁王的方向。   江煦之缓缓收回目光,噙出一抹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噫呜呜噫,本来开开心心熬夜的我还在肥肠嚣张,突然遇到了电脑网络连接不上后,渐渐失去笑意,逐渐暴躁,倒腾了三四个小时后,我选择放弃,这是什么人间疾苦(?;︵;`)/(ㄒoㄒ)/~~   今晚点外卖的时候,还遇到一直没有外卖员接单的情况,好不容易接单辣,结果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话说生活中我也是个非酋,非到什么地步呢,就四个人的群,大几百的红包,我只能抢到0.5,然后这件事一直被群嘲。   抽卡游戏,sr是我的巅峰。   当年只要我逃课,大学室友都会自觉跑去上课,人送外号开光嘴。   高中的时候曾有过被教导主任追着学校跑的经历(好在国足小腿倒腾还挺快)。   不过我奶别人还蛮厉害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体质,然后现在在群里有一个光荣称号,鱼奶奶。   所以我要奶你们,就你们!都给我每tia开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冷加衣,然后,万事胜意。   虽然生活不会一直顺顺利利,但是我们也要永远支棱下去!   (夜夜好眠)   虽然我废话很多,下次减少一点废话,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8-29 14:20:50~2020-08-30 18:3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Peninsula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eninsulaw 10瓶;皇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这观德场是先皇当年为了射礼特地修葺的射场,所用面积二十四亩,场内设置矮椅,小桌,专供观礼者静坐,至于旁的,人微言轻者,也便只能寻了站脚地看个新鲜。   毕竟以往观礼者都是有严苛条件的,寻常子弟不得入场。   一声锣响,这射礼也就开始了。   先是步射,十人一组,有自告奋勇者,戴好指机,手持弓箭,跃跃欲试。   青年才俊端的是正直,直臂如枝,各个屏气凝神,目立审真,气至意注,随即一声令下中,悉数拉满弓,旋即又是一声令下,箭如疾雷,朝着箭靶飞去,众人屏气凝神,簌簌簌。   只听那头判员边走边道:“八环,九环,八环,九环,八环... ...”   读到最后一位时,朗声道:“十环!”   场内响起一众鼓掌声,皆是喝彩:“漂亮!”   宁奕附耳对江煦之不屑一顾到:“漂亮?漂亮什么漂亮!统共这么简单的,就一人十环,丢人。”   旋即又指了指西北方向,那里坐着个身着火红袄裙的女子,笑意讥讽,意味深重,宁奕同他道:“瞧见没,昨儿个进京的小宛国公主,叫什么白铃,人家都看不上。”   接着原先的青年们开始了第二轮射艺,每人三箭,最后统计出获胜者,再追加入第二场射艺中。   这一次,许是进入了状态,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全副身心投入进了这场射艺中。   又是一阵箭羽投射出,倒是十环的有了许多个,唯独两人踩在十环边,没射中,场内爆发出一阵唏嘘。   郁清梨觉得没意思,这几个人射箭总是缺了点力,让她没有半分紧迫感,只要稍微努把力,也就追上 了,几乎个个压着打,好似小孩子过家家。   她百无聊赖的看向前方的江煦之,众人皆在唏嘘感喟,独他无所动静。   江煦之端正的坐在那里,一袭白袍,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仿佛世人皆在戏中,而他独独置身事外,是个看客,带着说不出的距离感与萧索。   若要形容江煦之这个人,这世上没有生性凉薄这四个字更适合他。   郁清梨瘪了瘪嘴,“真是个无趣的人。”   这话一说完,江煦之似有感知一般,原本敛着的眸子忽然抬起,如利刃一般,微微侧身直刺郁清梨,郁清梨心下一惊,嗓子眼里囫囵不清的到:“好一个顺风耳。”   然后躬着身子站起,对江息溪说她去旁的地方看看,便去了后排,江息溪全身心都在射场上,哪顾忌得了郁清梨,只是随意的嗯道:“去吧去吧。”   江煦之的眼角余光撇在郁清梨身上,瞧见她离了席。   射场一轮换一轮,竞相追逐,这会儿开始白热化起来。   三炷香的功夫,场上原先长龙似的队伍这会儿纷纷较出高下,留在场内的青年才俊摆出不可一世的傲气,睥睨群雄的恣意,仿佛已经拔得头筹一般,傲气十足。   天子坐在正上方,黄袍加身衬得他不怒自威,看的高兴,便喝彩,声音雄浑:“不愧大昭儿郎,好!就该有这般气势的!”   宁王却忽然接了话头,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叫江煦之听的清清楚楚。   只见他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江煦之,似笑非笑道:“这些青年才俊当为陛下您所用,要说啊,宫里是该添些新鲜血液了。”   皇上眯缝着眼睛看着射场上的青壮男子,笑道:“宁爱卿何出此言?不过裴大人家中的小儿我瞧着不错,只怕裴大人不舍,他们文官世家,我倒是瞧着他弄文不如走武官路子。”   天子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个红衣青年,枣红色的衣衫衬得那青年唇红齿白,挺如松柏却是最为张狂的一位哥儿,许是接二连三没有落下风,才有这等子张狂傲视万物的底气。   宁王笑回:“为朝廷效力,自义不容辞哪还有推脱的道理?臣说这话倒不是旁的,只是听说前些日子京都出了刺客,夜半时分闯进了赵大人家中,也不知是偷什么,还杀了不少侍卫,故才有了这番想法。”   皇上原本视线还停留在射场上,一听这话,蹙了蹙眉,转身看向宁奕:“哦?朕怎不知?那可偷去了什么?查到是谁,为何要夜半闯入赵爱卿家中了?”   这话说完,宁王抬眼看向江煦之,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江煦之面无表情,仍是专注的看着射礼,好似没听到。   “旁的不知,不过赵大人家中的兵士回去的时候说那男子后背受了伤,瞧他是往长陵街方向跑的,至于是谁——恐怕还得再顺藤摸瓜些时日,若是寻常人,倒也酿不出什么大祸,可是,若是宫内人,只怕——”   后话再未提及,众人皆明其意,现下宫中结党营私同各皇子分割出队伍,九子夺嫡,只等着陛下立太子,而陛下迟迟不立太子,也有他的考量。   别看陛下今日身子骨爽利,可是这大病小病却是丝毫不停,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而赵录尚书事在宫中的官职可大可小,掌控尚书台,事轻重口自决定,天子若无异议,据案处正。   宁王此番有意无意,实在是故意摸黑歪曲,只想给那口中的刺客定个死罪。   宁王见江煦之面不改色,丝毫寻不见慌乱,遂搭话訾笑道:“将军,您说是吧?”   江煦之这才懒洋洋的看向宁王,眉眼含笑,吐字清晰,如铮铮玉珠落在地面上:“是不是我倒不知,只是,说来奇怪,赵大人家中失事,宁王怎么比赵大人本人还要清楚?莫不是当时您也在赵大人家中不成?”   这一句话,叫宁王脸色登即暗了暗,表面说的轻轻松松,其暗指他同赵忠结党营私之嫌。   宁王面色僵硬,没成想反被江煦之将了一军。   天子多疑,缓缓扭头看向宁王,狐目微眯。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只听宁王哈哈一笑:“说来好笑,我这府邸同赵大人临的近,那晚火光通天,我恰好观星,可不就隔着中间几户人家瞧见了?第二日一问,果然赵大人家中出事,好在也就死了几个军士,尚未引起更大的祸乱。”   他原想将江煦之拽进坑中,未成想,倒是叫自己进了深坑,不过听赵忠那般描述,功法如此高深莫测的,除了江煦之,实难找出第二人,赵忠是个蠢的,好在还算听话。   听宁王这般说,连忙点头,颤颤道:“实在是没想到。”   江煦之勾唇谑笑了声,眼角眉梢深意更重,他微微调整了姿势,一只手搭在膝上,两条腿微微交叠在一起,整个人稍稍前倾,摆出一个舒适且慵懒的姿态,全神贯注的看向射场。   周围不少管家小姐羞怯怯的去偷瞄,自从他坐下,那偷摸打量就不见少。   以往都是传闻玉面修罗,艳绝大昭,不负盛名。   今日头一回这么近的见着,更是引得不少女眷开始痴心妄想,甚至开始筹谋如何叫江煦之能注意到自己,虽说那郁清梨死缠烂打皆有耳闻,可是到底男未婚女未嫁,便做不得数。   依着他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会娶一个打秋风的表小姐?   这一场比试实在是寡淡,看的宁奕昏昏欲睡。   比试已经出来了,就在要开始第二轮竞相追逐的比试后,只见白铃公主忽然站起身子,招呼一名宫人过去,给她递了一把弓。   宁奕忽而来了兴致。   只见白铃走到射场中央,对天子施礼道:“久闻中原人射艺奇巧,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既然这射礼已经角逐到后半段,不知,白铃可否同大昭的各位才俊比试一场?”   白铃公主说话时,声音婉转动听,整个人更是柔媚俏丽。   周围原先已经摆好动作的男子皆是循声望去,那三魂七魄悉数便被勾了去。   白铃公主也不避忌目光,同大昭沉淀积蓄的内敛背道相驰,她明艳的如同一轮朝阳,眉眼若三月春水,却越过众人,看向江煦之,眸子中盈盈珠光宛若浸润里冬月初雪,含情脉脉。   天子好乐,原先一场一场看下来,也稍显疲倦,现下中途突然加入一人,倒是觉得新鲜,隧道:“白铃公主若是愿意一试,自然无妨,只是我们大昭的男子自成童时便开始拉弓射箭,这赛场无尊卑,亦无男女之分,若是太公正,恐怕你会招架不住。”   白铃眉尾挑了挑,而后笑着道:“陛下放心,白铃自己开的口,自然不需要诸位让我,若是输了,便只当是讨个乐子,各位总不会同我一介女流当真。”   后面的话也算是识相,没有再说。   言毕,众人哈哈大笑,尤其是那位红衣公子哥儿,单手叉腰,将弓撑在掌中,抵着地面,耍着威风懒洋洋道:“白铃公主,若是输了,你可不许哭鼻子,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一让你~”   最后一句显得轻佻,一副二流子做派。   白铃勾唇笑笑,也没拒绝:“那便先谢过这位公子。”   宁奕啧了一声,用胳膊肘戳了戳江煦之道:“你猜,她会不会哭?”   江煦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心思却全然不在射场中,而是时不时回身望一下,直到确信那粉色身影还在视线范围内,才温温吞吞回了句:“不见得。”   宁奕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在回谁?”   惜字如金的江煦之,冷冷吐出一个字:“你。”   “为何这么说?我听说他们小宛国人可不擅长射箭,再说了,一个女儿家,能拉满弓?要我说,当给她一副小儿学弓时拉的弓,免得说我们大昭欺负人。”   宁奕说的唾沫横飞,那口吻似是仍对白铃的不屑耿耿于怀,只等着看她笑话。   江煦之笑了笑没说话,他没兴趣,加之后背还在隐隐作痛,更是心思全数不在射场上。   宁奕见他不说话,也自觉没趣,扭头去同身边的侍卫说话,侍卫自然是迎着风拍马屁,宁奕倒是聊开了,好不高兴。   白铃站在中间,一群人一个一个将箭射出,均是十环,分不出好坏,白铃那弓倒是拉开了,却迟迟没有射出,就在众人扬声叫她射的时候。   白铃忽然笑了一下,笑声朗朗,而后松了手,放下弓对着众人道:“不过我觉得步射没意思,不如我们换马射。”   这话一出,惹的全场哈哈大笑,越发笃定这个小宛国的公主不会射箭,且不说她那四肢无力的模样,开了弓又不放箭,这下要换个法子来拖延功夫,总归都是要丢脸的。   宁奕笃定道:“你瞧,我就说她不会。”   江煦之拿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笑着摇了摇头。   来者皆是客,既然白铃要马射,那众人便依着她马射,左右都是笑话,不如尽兴,得美人一笑才好。   只是这马射不同于平地步射,其难不可以道里计,马的动作人难掌控,求的是快准狠,须以箭二枝连弓弝把定,骑时左手挽弓,右手揽辔,马一纵时左跨便搭箭当弦,望靶根射,寻常人极难百发百中。   虽说这些能留下进入总决赛的青年男子步射稳健,可是轮到马射,谁也说不准。   众人先是接过宫人送去的酒水,行毕乡饮酒礼,而后翻身上马。   一声令下,箭支刷刷搭弓上弦,独白铃不紧不慢的将箭搭到弓上,江煦之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看向她身边的一众人,斩钉截铁道:“赢了。”   宁奕不解:“谁?”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修好了电脑,u盘又丢图文店,一路风驰电掣,自行车愣是被飙出塞车的赶脚。   忍不住捋了把秃头。   我真帅!●^●   感谢在2020-08-30 18:38:01~2020-08-31 00: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见江煦之扬起下巴点了点白铃。   宁奕颇有些不服气:“你还没看,就知道别人输了?这细皮嫩肉的,能拉满弓我都算她厉害。”   江煦之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引弓潦草,骨节不直,专用筋力开弓,使前肩低于后肩,难以精进。”   宁奕听的一知半解,又问:“可是方才步射你也尚未瞧出一丝半点的不对劲不是?而且我瞧着那裴大人家中的小儿学的倒是挺不错,若是放进金吾卫里,你说,如何?”   “说了你便听?”江煦之斜了他一眼,“急于求成的功利心最为明显,一心在于中靶,无视全身射姿,纵使中靶,也不过是偶中,现下离了平地,马射不见得能中,若是带去行军打仗,也用不上,他的刀尚未出鞘,敌军的箭已经落进了阵营里。”   “再学几年吧。”   宁奕还是不信江煦之这一套,管他急于求成还是什么,只要是中了那就是赢了,总归不会落了那小娘的下风。   却在江煦之话音刚落中,裴大人家中的公子裴义云率先射出了箭。   “十环!”   宁奕连忙喝彩,同众人一齐道:“好!”   随即有意无意瞧了瞧江煦之,似是赌气,江煦之扬唇,玩味一笑,并不在意,拿起桌上的杯盏,饮了一口,指尖摩挲着杯缘,似有意无意的把玩。   郁清梨此时正在后排分发使用装和传单,她将试用装的小样粘帖在传单上,小心翼翼的绕过观礼者,在最后面的女眷中小范围分发着,女眷们觉得新奇,同郁清梨攀谈起来,她们不喜欢这射礼,来也不过是为了能够相看男子。   现下那个什么白铃公主已将众男子视线吸引了去,她们更是心下酸意涌上心头,倒不如同这小娘讨教些美容养颜的方子。   郁清梨大大方方同她们说着小样的使用方法,搭配什么最好,却并未送搭配的样品,而是狡黠一笑:“众位小姐不如改日寻个空档,来我铺子,我再同你们一一详解,也好对症下药,为大家专人定制。”   这话说的,极为吸引人,要不是碍着不好现下离席,早就遣着郁清梨立刻带她们去了。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叫这边开小差的一群人吓的一激灵,寻着视线看去,只见那白铃公主的箭恰好正正的劈开了裴义云的箭支,裴义云的箭尾摇摇晃晃。   马射这一轮中箭的人,寥寥无几。   仅有的裴义云那箭就这么叫白铃射开,仿佛闹着玩一般轻轻松松。   裴义云面色青紫,方才大放厥词的模样,众人看的清清楚楚,一时间竟是有些恼怒,道:“公主自己的靶不射,好端端射我的做什么?比赛里可没有说要射中对手的箭才算赢这一规定。”   白铃不屑的翻身下马,笑道:“你的步射技艺不精,怎好赖我头上,我想要的对手不是你,不如速战速决。”   这话极不留情面,等到说完,旋即迈开步子直接走向了江煦之,那目光定定的看向江煦之,说的话却是对众人的:“不知各位还有谁要同我比试一番?”   场内一片噤声,若是步射射中十环,那兴许是偶中,可是马射劈开了对方的箭,别说是偶中,就是技法再高超的人,那也是难如登天。   莫说别人敢上,此时看看宁奕,那诧异程度丝毫不减众人,只见他睁大双目,久久未从方才的比试中回过神,伸手急忙拍拍江煦之,却见江煦之淡然一瞥,那模样好似在说,早就告诉过你。   见场内鸦雀无声,白铃忽然看向江煦之,随即点名道:“素闻大昭有一玉面修罗,功法了得,战场上更是所向披靡,人称不死战神,今日一见,玉面是真,现下想讨教讨教,这修罗,可是真~”   白铃娉婷袅袅的走到江煦之面前,靠近他,陡然弯下腰身凑近他。   江煦之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微微后仰,贴住了倚靠,眉心沁出汗珠子,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两人中间出现一个攻守的空间,那厌恶之情不遮不掩。   白铃挑眉,感受到江煦之对她的敌意与防备,无所谓的耸耸肩,站直身子,只是轻声口型对他道:“我很喜欢你,你不必对一个女子这么大的戒备心。”   自从白铃视线毫不避忌的投向江煦之后,江息溪就开始默不作声的关注着白铃了,现下看江煦之被勾搭,又回身看了看郁清梨,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狠狠的冲着那红衣女子的女子低声骂道:“妖精!”   江煦之被点名,宁王却忽然来了精神,众人的视线都随着白铃移向了江煦之。   宁王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而后痛快的摘了颗葡萄送进嘴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江煦之婉拒道:“这么多人,公主还未尽兴?”   白铃笑了一下,激将法道:“莫不是世子爷也同他们一样?怕了?”   小宛国此次前来大昭,看似是互交,其真心实意表皮下暗藏的祸心却没办法熟视无睹。   从白铃的一言一行中便能窥斑见豹,莫说是她,恐怕这次一道随行的使臣,也是一样。   这两年,小宛国靠着不断的扩大攻略范围,开疆辟域。因着城池和兵马逐渐壮大,心态上也渐渐从一开始的伏低做小上变得夜郎自大。   野心日渐蓬勃。   天子如何看不出。   这般针锋相对中,天子不做小家子气,仍旧慈眉善目的笑道:“煦之不若试一试,从边关回来,让朕瞧瞧有没有承你父亲衣钵,也当是舒展筋骨了。”   只是那笑中却不动声色的施加压力。   宁奕自觉方才丢人,他是真没想到这白铃如此厉害,遂也在一旁应和道:“是啊是啊,你怕她作甚。”   宁王嘴角溢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将军可不要让我们失望才是。”   江煦之轻扯唇角,露出些许嘲弄,自知宁王这是试探他。   就在众人还在僵持不下的时候。   忽听见江煦之缓缓道:“奉陪。”   随即站起身子,招呼宫人给他送上了弓。   古川心下一惊,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道:“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郁清梨:你要悄悄的流血,然后惊艳众人~   江煦之:信不信今晚把你网线拔了,每天网络冲浪给你冲昏了头???手机拿来!(一把夺去,只见手机上赫然入目:李尖尖,你要悄悄怀孕,然后惊艳众人~)   还挺会,活学活用。   感谢在2020-08-31 00:33:23~2020-08-31 22: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江煦之在行毕乡饮酒礼后,就一手握着缰绳,翻身上了马。   白铃满意的勾起唇角,随后也翻身上了马,二人并成一列,绝代风华之景。   江息溪转头去找郁清梨,发现郁清梨还在她身后那笑眯眯的发着传单,一时间不知道哪来的气性,连忙招呼郁清梨过去:“郁清梨,你在做什么!我哥都快开始了,你不来看看?!”   郁清梨还在发,听到江息溪喊她,转过头,用口型问着:“什么?”   江息溪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里想着,你的意中人都□□,你还在管你那破生意,若是输了,到时候败给那女子多丢人?   郁清梨见江息溪不说话,走了过去,然后问:“什么?”   江息溪斜了她一眼,沉声道:“我哥都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来看着?!”   这话问的莫名奇妙,郁清梨不解其意,讷讷回道:“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来观礼的,再说,表兄射他的,我发的我的,这有什么不好吗?”   江息溪:“,,, ,,,”   她张嘴半天都无从反驳,这郁清梨,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未免也太薄情寡义了吧?   江煦之和白铃一人收到了三支箭。   江煦之对她伸手,示意她先来,众人皆在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这场比赛,若是江煦之也输了,只怕大昭要被后世耻笑,被别国轻蔑,何以正威严。   白铃手足安固,不让丝弦乱晃,而后上节平起,次节压中指,右大指勾弦易正,在次节处,待到满弓之际,精神已竭,手足已虚,旋即发矢。   “啊~”众人心头捏了把汗,似乎那飞出去的不是箭支,而是他们的心,心高高悬起,久久不得宁静。   “九环!”只听判官一声高喝,这一次,白铃倒是射偏了,但是九环,换作常人不一定追的上。   众人心里皆是捏了把汗,宁奕蹙眉,替江煦之担心:“九环,若是煦之在九环之外,恐追不起,嘶——这小娘看着细皮嫩肉,箭术怎如此精巧?”   宁奕倒也不是不信江煦之的能力,只是这女子,太厉害,叫他不敢轻易下定论。   却见江煦之不慌不忙的摆正身姿,马似乎不安分,开始来回踱步,江煦之的上半身却始终稳如泰山,立定不动。   他微微眯眼,直臂抬起,马一纵身跃时便搭箭当弦,左手抬起如鸟展双翼,弓拽圆至靶子与马相对时,眸子里的寒光毕现,多了些肃穆与威严,旋即,望靶根射,左手落于左膝之上,箭离弓弦,如一道雷电。   “啪!”一声落下,稳稳扎于箭靶上,众人惊呼,判官也是愣了许久才靠近,以半眯眼计量两人间的差距,旋即又磕磕巴巴道:“九,九环。”   令人诧异的不是两人各自九环,而是江煦之的中靶位置和白铃的如出一辙,不偏不倚!   他似乎是故意的。   众人不解其意,白铃却略微闪过一抹讶异的神色,旋即恢复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江煦之,冲他微微的勾起了唇角,那笑中带着试探,妩媚妖冶。   江煦之却不理会,只是冷冷收回视线,眼光定在粉衣少女的身上,粉衣少女虽已经坐回原处,却同身边人交头接耳,江煦之面色暗了暗,略微有些气赧的模样,郁清梨仍在掩唇浅笑,她身前的男子又从袖中掏出什么,惹的郁清梨笑意更深。   江煦之咬着牙,自鼻腔溢出一丝冷哼,眸子里寒光毕现。   第二箭。   搭弓拉弦,一气呵成,那箭裹着凌厉的风,射向箭靶,箭尾晃了晃。   场上有人高呼,正是白铃带来的一众随从。   宁奕面色青紫,宁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江煦之后背,第一箭尚未有什么迹象,这第二箭,他就不信那伤口不会裂开出血,只要出了血,陛下便会生疑,到时,只需他略微提点,天子还能不生疑窦?   “十环!白铃公主领先一箭!”   众人皆是鼓掌,这一箭看的他们热血沸腾。   江息溪急的抓耳挠腮,见郁清梨还在同身边人说笑,一把将她拽了过去,不忘瞪了瞪那个搭话的男子,恶狠狠道:“那么多姑娘你不招惹,偏生招惹我嫂子做什么?你还想来个奸夫□□的名头不成?!”   江息溪素来骄纵,这会儿心下有气,说话更是张狂无度,此话一出,叫那年轻的公子哥儿吓了一跳,忙文邹邹道:“江姑娘这话可不好胡乱冤枉人,我只是同郁姑娘说几句话,怎得就插上了这腌臜名声?且不说坏了我,坏了郁姑娘便是最坏,一来素无耳闻听闻镇远大将军有娶妻一事,再者,就算是婚娶娘子,也不得同人说话了么?”   江息溪不理会他,直接将郁清梨一把掰正,冷着脸道:“看我哥哥射箭,话有什么好说的?”   她心里有气,明明年前哭着闹着要嫁给自己兄长的是她,现下不闻不问的竟也是她,这心变得未免太快了些。   郁清梨哦了一声,这才将视线转向江煦之,却偶然瞧见,江煦之的目光正定在她身上,只见江煦之一愣,旋即冷冷偏回头,看到了箭上。   一箭离弦。   整个场内沸腾起来:“十环!”   掌声响彻观德场,宁奕拍手叫好:“稳住!”   这一次,那箭仍是同白铃一分无二的位置。   白铃微微蹙了蹙眉,笑意全无,只是狐疑的看向江煦之的靶子,似乎不信,第一次说是巧合也就罢了,第二次... ...   她默不作声,缓缓搭上第三根箭,却在将要开弓之时又笑着收回了弓:“这次不若这样吧,我们换个射法,一决高下,如何?”   场内一片哗然,这只剩一箭,射出便射出,怎得又要换花样?倒不说别的,只是看的人揪心,若是输了,那便丢人,若是平局,那也是丢人,说出去,大昭还没有个能射箭的人了。   江煦之瞥了一眼白铃,缓缓道:“随意。”   旋即白铃拍了拍掌心,一行人从坐着的位置站起,正是小宛国的随行军士。   只见他们从桌案上各自取了枚青果,有女子紧握小拳那么大,六人各分两排,三人并站,而后立到箭靶前方,只是面上却微微变色,似乎略带惶恐。   众人不解其意,宁奕蹙眉:“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一根箭射中三人手中青果,还要正中箭靶不成?”   郁清梨也懵了,江煦之方才那两箭就已经绷紧气力,现下这么一折腾,莫说伤口裂开,恐怕又要拽出新的裂口,只怕这伤,一时半会都不得愈合。   突的觉得那女子疯了。   古川现下只想冲到场上替了江煦之,真是疯了,疯了。   早知现下这样,方才就应该不顾一切的拦下江煦之,明明中途应该离席,也不知自家主子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留下了。   江息溪啐了一口道:“妖女!这不射也罢,这不是为难人么?”   话虽这么说,心内却是极不服气。   宁王坐直身子,头微微前倾,嘴角讥笑。   众人只等一声放箭。   江煦之和白铃同时搭弓上箭,马在□□焦躁不安的踱步,似乎也受到了气氛的影响,江煦之仍旧稳如泰山,白铃上半身微微晃着,面上仍不显山水,而后二人缓缓开弓,眯起了眼睛。   “嘭!”箭尾连续打圈晃。   在场众人,全体站起身子,惊呼声溢于言表,都中了?!这竟然中了?!   立着的六个人有人全身哆嗦,嘴角发白。   判官急忙跑过去看箭,旋即冲这边观礼席喊道:“中了!中了!”   场内哗然,竟然是平局?   “等等...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梨和世子爷,再过几天,终于又要迎来一波新的进展,我要流泪了,老母亲操碎了心。   放个预告,世子爷好心讨好,还被阿梨嫌弃   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下来(不是~)   感谢在2020-09-01 22:14:46~2020-09-03 20:3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24瓶;吱一声、浩浩荡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判官走到白铃那队伍中,有一人面色发白,自哆嗦之时便没有停过,到后来箭已经离了弦,现下还是颤抖不停。   他拿着纸笔,走到那人面前,叫他摊开掌心,只见那人手中全是血,被箭磨得血肉模糊,此刻竞相往外涌血珠子,浓稠的献血涌出一团,判官忙唤御医上前。   场内忽然爆发出轰鸣掌声,久久不绝于耳,众人目光都追寻着江煦之的身姿,男子高坐马上,身如青松,叫人恍惚生出敬畏感。   郁清梨被氛围带动,也啪啪拍着巴掌。   江煦之一行人中,未有一人受伤,且青果完好无缺,除了青果中间一个圆润的洞,足以见速度之快,快到果子都来不及裂开,可白铃这边却不一样了。   不仅有人受伤,那军士中,有一个青果直接碎裂,再看向箭,虽说中了十环,可是同江煦之的正中央却有差别,她的位置偏高,险中边缘,高下立现。   江煦之眼中带着清冷矜娇的神色,眸子越过人海在搜寻着什么,终于找到方向。   他目光追着粉衣少女的方向,瞧见她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目光沉沉若碧波,唇角不自觉随着她月牙眼而一齐扬了起来,心内有种说不上来的愉悦。   好像,这一箭也是值当的。   宁王却吃瘪一般,将那骨节捏的咯吱作响,心下疑云遍布:“不是他?”   不可能,怎么会不是他,那晚那么个处境还能全身而退的,除了江煦之,决然不会有旁人。   莫非——当真另有其人?   皇上看江煦之赢了,颇为高兴,对宁王道:“你瞧,是不是有当年江家老侯爷气势?”   宁王拳头攥的在腿上震颤,面上仍是笑意盈盈,违心应道:“是,真是青出于蓝。”   白铃大大方方翻身下马,见江煦之也下了马,随即娇笑道:“玉面修罗果然是不负盛名,今日这场比试,叫我们小宛国大开眼界,回了小宛国,我必定要小宛国臣民同镇远将军好好学习才是。”   江煦之回以抱拳,再未多言其他,径直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一落坐,才自觉后背尽湿,好在郁清梨昨日给的皮质马甲密不透风,捂住了那伤口,只是因为尺码并不合适,方才抬手倒是有些不便。   不过索性她机敏,否则今日恐怕要打湿外衫,叫宁王等人瞧出端倪。   那晚掀开郁清梨给的包裹,见到里面是一件棕褐色皮质马甲时,江煦之的确是惊讶的,他没想到郁清梨竟然能想到这些,甚至连将要发生的,都有感知一般。   宁奕见他落了坐,嘴角苍白,调笑道:“瞧你,不过是场比试,吓得满头汗。”   江息溪大喇喇道:“七皇子这话可就说错了,莫说我哥哥,就是您在,您恐怕还不如我哥哥呢。”   因着宁奕同江煦之素来交好,几人说话时也就不避防些什么,皆是哈哈大笑,唯独江煦之一动不动。   郁清梨看着他不再似往日坐如钟一般时就知道,他伤口裂了。   射礼结束后,天子大悦,连着前些日子江煦之回程尚未摆接风洗尘宴,这次直接一并赏了个靠近校场的府邸,叫嘉印府,至于那府邸,好巧不巧,偏偏挨着郁清梨的绣坊。   回程的路上,江息溪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说方才的盛况,一会又问郁清梨话,好不得意,仿佛摘得魁首的,是她本人:“你瞧见我哥哥了吗?是不是很英姿飒爽!要我说,那个白铃也没什么,到最后还不是比不过我哥哥。”   这话传到马车外,江煦之没忍住竖起了耳朵,他也不知道为何,就那么好奇马车内的人会如何回答,不过他大抵也猜得到,嘴角情不自禁地弯出一抹弧度,连着近日冷若冰霜的寒眸都浸润几分。   古川准备同他说话,江煦之一个冷眼扫过去,古川浑身一哆嗦,主子这是怎得了?怎么还不兴他拍个马屁?   江煦之拎着耳朵静静听马车内的动静,只听得郁清梨不紧不慢道:“我没怎么看,不过我瞧着那什么白铃公主,是个练家子,那个什么裴大人家的小公子?步射也挺厉害,还有谁,我想想,没印象了... ... ”   与他一句相关的话都没有,江煦之的脸堪比黑炭。   他将手中的缰绳捏了又捏,随即冷笑一声,他需要她一个认同做什么!真是好笑!   郁清梨话一说完,原先慢慢吞吞的马突然加快,吓得马车内几人一个激灵。   郁清梨伸手探开帘子想要问怎么回事,就见江煦之已经骑着马,一骑绝尘的消失在了视线中,她探头疑惑的问古川:“怎么了?”   古川摸不着头脑,摇头道:“不知。”   郁清梨蹙眉,拧着眉心暗骂:“真是只顾着自己,一点不想想别人。”   *   到了长陵街的绣坊,郁清梨自马车上下来,末了不忘在古川耳边叮嘱,古川蹙眉,点头回道:“省得。”   江息溪狐疑的打量郁清梨:“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方才就瞧你苏侍郎家公子聊的开心,这会你又打古川什么主意?”   郁清梨狡黠一笑:“你猜。”   随即敲了敲马车,道了句:“好走不送。”   江息溪连声欸了好几声,古川早已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国公府去了。   郁清梨晃悠晃悠哼着曲儿抬脚便上了台阶,耳边却听到一阵呜呜噎噎的哭声和求饶声。   “这位官人,小的们在这里歇个脚,也不挡着您门口,您怎就这般计较上了?”   “滚滚滚,带着你一家老小识相的从这里滚远点,不然你别逼我动手!”说话的那人口气极为跋扈。   郁清梨拧紧眉心,迟疑的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又听不见动静,便寻思是不是打住了,可刚要抬腿回绣坊,又听见那边争执声,这声儿越来越大。   她一个转身,抬脚便朝着巷子中走去,袖桃不放心,连忙喊道:“姑娘,你做什么?”   一入巷子,长巷里有好几名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缩在角落中,蓬头垢面,天寒地冻中,肩头和脚皆裸露在湿冷的空气中。   一名女童个子方到成人膝盖,紧紧的抱住那同对面铺子伙计理论的年迈男人,怯生生的眨着眼珠子,眼圈红红,欲哭不哭。   “官爷,我们缩在这巷子,一不挡您生意,二不拦您门面,天大地大,您怎么也如此咄咄逼人?”那男人身边嘴唇发白的女子忽然强撑着从地上站起,颤声控诉道。   “嘿,你个老娘们!”伙计抬手便要朝那个女人扇去。   “住手!”郁清梨高声怒喝,直接拦到伙计面前,她认得这个伙计,是斜对面天锦阁成衣店的伙计,平素他们没有什么交流,认识这伙计是几日前天锦阁接了一笔大单放炮的时候瞥过。   只因这癞头长的委实丑,还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叫郁清梨记住了。   现下他带着人这般耀武扬威,还意欲行凶,郁清梨哪里看的过去,倒是袖桃,心下一惊,寻思着这么远喊子言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要带着锅去医院做体检。_(:з」∠)_   保不齐还要拎上菜,你说医生会不会觉得我要拿菜贿赂他?   我带着菜和锅不是为了来医院做饭的-=???? (?3[▓▓])。 第27章   郁清梨走过去,仰头同那癞头对峙,目光凌厉,陡然瞪向他,张嘴唬道:“天子脚下也由你胡作非为?若是挡了你生意好说,可这离你铺子那么远,也由你管这么宽?你们天锦阁住海边不成?!”   那男子自然听不懂郁清梨的话,遂同她争执道:“你别管我住不住海边,反正今日他们不走,我也会将他们弄走,破破烂烂,像什么样子?好歹我们天锦阁也都是豪门贵胄来裁衣的地方,晦气!”   “官人,原先也同您说了,我们来时本是有银两的,结果路上被一伙小贼顺手摸了去,现下身上分文不剩,您叫我们走,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适才寻了个窄巷,在这避上一夜,明日待我们寻到了人,有了住处,也就不在这里了,这眼见着天黑,实在是没办法,求您通融通融。”   那年迈男子苦苦相亲,若不是印象小丫头抱着他的腿,恐怕现下就已经跪下去了。   “你没办法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滚边儿去!”癞头冲着地上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阴腔怪调的在地上坐着的一女子胸/脯上上下扫了两眼。   “你!”   “再用手指我试试!”   “住手!你们天锦阁那么大一个铺子,就是这般欺负寻常百姓的?我道是好大的威风,在这皇城脚下狐假虎威,莫不是你们想闹到官家处挨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不成?!”   这一句话倒是唬住了那癞头,癞头上下扫了郁清梨两眼,外头有传闻这小娘背后的靠山是国公府,也就不愿纠缠,只是临走前丢了一句话:“若是晚间还不走,我就叫人把你们‘请走’,可别说我没给你们留时间找住处。”   待癞头随着一众护院走后,那年迈男子央着腿边怯生生的小丫头对郁清梨道谢,小丫头眨着眼睛,怯怯道:“谢谢姐姐。”   郁清梨鼻头一酸,曾经她的梦想是,尽己所能,施以援手,她见惯了世间凄苦,最受不得这些。   她蹲到小姑娘面前,从袖间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去满脸的脏污,小姑娘脸颊有冻疮,她避开那伤口,擦完后,笑着摸了摸小姑娘头,柔声问道:“你几岁啦。”   小姑娘怕生,连往后躲,男人尴尬的笑了笑,将小姑娘往前拽了拽,小姑娘这才板正的回道:“等年关一过,便六岁。”   郁清梨笑着站起身子,于是看向说话的男人,问道:“我瞧着你们口音不像京都的,是从外乡来的么?”   郁清梨问完话,只见男人面上涌出溢于言表的哀伤,竟然也红了眼睛,他先是沉默了许久,直到缓过劲儿才道:“也不瞒姑娘,我们是从东洲北边来的。”   “呀,东洲么?那好远,你们怎么就来了大昭?”袖桃一听东洲,忙惊喝道。   男人笑的悲凉,伸手将一直躲的小姑娘抱进怀中,然后叹了口气道:“我们是来寻人,讨活路的,这一路,遇上好心拉车的,就带一段,要不就沿街乞讨,大人看到小孩心疼,有人也愿意给两口饭保个命,老父却没捱过去,我们只能寻个坟堆埋了。”   袖桃听完,也没再言语。   郁清梨只觉得胸口堵的慌,她背过身子,咳了咳,然后使劲眨了眨眼,这才缓缓转过身。   她记得书里有说过东洲发过一场大水,冲了东洲北边的矿山,淹到了山下,山顶塌陷,那北边的村庄被淹了。   但是山中村民却不见踪迹,后来这件事交给了赵忠,好像也就不了了之,宫中再未有后续进展,只是这事却或多或少牵扯上了江家,据说与江越有关。   天子勃然大怒,也是从那日开始,江越遭贬谪,郁氏终日郁郁孤欢,江家也连带着一日不如一日,直至最后走向衰落。   她忽然全身上下涌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又细细回忆了一番,可是这件事并不是现在就开始发生的,而是在年关之后才隐隐有了苗头,凛冬那水本就流的慢,不似夏日多雨水,加上东洲植被繁茂,怎会无端防不住这雨水?   她细想一番,随即问道:“不知各位是何缘由来了大昭,若是讨活路,倒也不至于费此周折。”   那男人又是一声长叹,缓缓道:“原先一直都是江司空掌管我们东洲的水利营建,早些年一直平安无恙,江司空还为了防住每年的洪涝,特地在滩涂荒漠处种了荆棘林,修葺大坝,只是不知为何,从今年初春开始,竟然有大批的车队进了我们矿山。”   “先是砍树运木材,紧接着来了好多工匠,待那木材运完了,竟开始凿矿山,我们察觉出不对劲了,于是村长前去问,只说是江司空下令,他们也是奉命办事。”   “长期以往,这山必然要出事,村长拧不过,遂去报官,却结结实实挨了顿毒打,回来的时候半身都废了,这么一来,也就没人敢再去闹,心想着,江司空素来是个好人,定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可能要建些旁的什么,只是我们东洲是盆地,往里凹,若真是碰上个什么大雨天,那实在是危险,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郁清梨心里隐隐生了不好的感觉,江越这人向来没什么野心,若不是因为郁氏总嫌他没有抱负,加之没到致仕的年纪,他甚至想现下就解甲归田,去过桃园生活,这种一看便是为了利益驱使所做的事,绝对不可能出自江越之手。   但这事郁清梨不能说,现下江越还恰好在东洲,若是说了,恐怕正好入套,江越虽说为官多年,脑子却一根筋。   她牙龈打颤,这件事同谁都不好明说。   男人见她走神,轻轻喊了句:“姑娘?”   郁清梨回过神:“噢,不知能不能问一下,你们是要去找谁?兴许我能帮得上忙。”   男人一听,极高兴的道:“那真是有劳姑娘了,我们要找的人是赵录尚书事。”   郁清梨的手抖了抖,可不就是赫赫有名的奸臣赵忠?   听说后来还前前后后做过不少乖张跋扈的事,也因赵忠这件教训后,大昭后来直接废除了录尚书事这一官职。   他们去找赵忠,只怕会是竖着去,横着出,决然不能眼见着众人送死。   赵忠位高权重,掌管尚书台,许些奏折经过他这,甚至能直接被拦下,莫说投名状喊冤请,有些天子没意见的封贴,他甚至能直接代决定。   郁清梨伸手问袖桃要了颗牛皮糖递给小姑娘,缓缓道:“只不过近日小宛国使臣来了大昭,加上辞岁礼,你们自然见不到录尚书事,现下最要紧的是觅些个活计,在京都定下,才好寻个时间去见录尚书事。”   巷子外,一双藏色的靴子往外退了退。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不是和你们抱怨自己很非嘛~然后人生里的高光时刻,是被带去了贵宾采血里面采血( ̄ ii  ̄;) 本来人群中排队挺淡定,领进去以后………………………………………别碰我别碰我…………………(?°????????ω°????????`)………………… 第28章   子言一路朝着国公府飞奔而去,待见到古川将方才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告知古川。   古川却淡然道:“你定是想多了,且先不说那群人,就单论郁姑娘,她才不会想到那些事,你真是疑神疑鬼。”   子言不依:“这事儿你务必报告给主子,否则我跟你没完,你以为主子昨儿个夜里私闯赵忠那贼人家是为何故?”   古川一听,拽住了子言,究根究底道:“你莫不是知道不成?”   “也就你这么个傻子,才能不知。我不同你细聊,做贼一般,还要两边当个奸细,若是郁姑娘知道我每日一五一十的将她的消息告诉你,恐怕要吃了我才是,主子都不管这些,你倒是管的宽了。”   说这话时,子言有些不快,旋即迈着步子,朝着绣坊的方向跑去了。   古川叹了口气,支着下巴道:“无趣无趣。”   这边众人听郁清梨的这个提议,眸中原本鲜亮的光陡然灭了,男人羞赧的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来京都已有好几日,实在是没找到生存的法子,这才被旁人当成乞丐,这般欺辱,京都虽好,却不是吾乡。”   “敢问先生原先是做什么的,若是有合适的活计,我替诸位多听着些。”郁清梨忙道。   “原先——我原先倒是个木匠,寻常做个雕花的活计那是绰绰有余,只是瞧着京都寻的匠人都有好些名头,要么是在高门大户做过活计,要么是宫中的巧匠,只怕我是寻不到好活,只得早些寻了录尚书事才好。”   郁清梨心下生疑,这若是鸣冤,为何非要找赵忠那腌臜?   却又不好追问,继而掉开话头,对着旁人道:“那诸位呢?”   “我啊,我是打铁匠!谁家缺个刀啊,铁器的都要来找我,嘿嘿~”   说话的人年纪约摸二三十左右,也不知是脏污还是就是长的黑,一笑起来,显得牙齿格外的白,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是渔民,原先都是靠海上养家糊口,现下来了京都,发现这鱼肉都是有专人运送,也用不着特地去码头买鱼,码头工人也都饱和,实在是找不到活计,他是我儿子,同我一样,都是在海上日日飘着,我们倒是哪里都是家。”   “我是绣娘,不过绣的都是些小东西,什么孩子周岁时的尿垫,肚兜,老虎胖头鞋,这些小玩意属我拿手... ...”一个稍年长的妇人笑盈盈道。   “我和赵婶儿一样,我俩临街,都是从一家绣庄里面拿些零散活计干,原先也问过天锦阁那边,奈何对方不理会,这才没办法。”   说话的是方才要同天锦阁伙计理论的女子,她看起来无精打采,唇色发白。   “...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那怯生生的小丫头,睁着一双葡萄时的眼珠子,眼巴巴的望着郁清梨。   郁清梨见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袖桃,还是时不时踩着地上的糖纸,大抵明白她是饿了。   伸手问袖桃又要了一颗糖,撕开糖纸,塞进小姑娘嘴里。   小姑娘嘴里含着糖,月牙弯的眼忽然眯缝起来笑了,这一笑,笑的郁清梨心里暖洋洋。   她蹲下身子,伸手将小姑娘那生满冻疮的手进掌心,捋顺了小姑娘头顶的碎毛。   柔柔道:“诸位若是不嫌弃,不妨先去我的小铺子里帮忙,每月四两月钱,月清月结,包食宿,若是现下有用到钱的地方,我可以提前支给。”   众人一听,忙感激道:“何德何能,遇到您这样的活菩萨,莫说银钱,你便是不给,我们也是愿意的。”   郁清梨蹲下身子双臂抱住小孩子的腿,温温柔柔的冲她道:“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是夜,江煦之一身寒霜从江家小门入了东院,袂襟翩翩,只是他平日素来笔挺的背脊却微微的松懈了下来,如水月色中,将男人身影拉得很长,皎洁的月光落在君身,宛若银雪覆头,郎艳独绝。   江煦之甫一进门,却是将混混沌沌值夜的古川吓了一跳,一见江煦之面色惨白,登时瞌睡全无,悄声迎了上去,问道:“主子,您这下午驾马不是先回来了,怎得这会儿才到?”   江煦之由着他搀扶,坐在桌边,眉心一层层细密的汗珠子顺着挺翘的鼻梁骨滑至下颌。   江煦之说话不似平日冷峻,而是捎带低沉的哑意,倦懒意浓:“去了京郊,身上都是伤,若是叫人看见,恐怕会走漏风声,你今晚替我收拾好东西,明日我便搬去嘉印府。”   “这便过去么?”古川想不明白,左右不过是头尾的距离,哪里需要废气力搬过去?   虽说称之为嘉印府,却是远远不及国公府的,撑死也就三个东院这么大,且不说过去什么都要重新置办,到时候同郁姑娘挨着,只怕日日互生龃龉。   自家主子厌恶郁姑娘那是有耳闻的,好不容易现下两人不必同住一片屋檐下,清静没多久,这便住过去,恐怕要鸡飞狗跳。   可这话古川不敢说,他只能应下,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郁清梨将这群人安置在自己绣坊中,一群人久违的吃上了顿饱食。   一顿饱食过后,那木匠说若是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郁清梨笑道:“自然会用到诸位,现下都是我店铺的伙计,也无需见外,大家都是亲人,缺吃穿用度,只管说。”   众人皆是齐声应下。   早晨还在梦中,郁清梨就被一阵轻轻摇晃给喊醒,是袖桃。   只见袖桃结结巴巴的指着楼下的长街,示意郁清梨快去看。   郁清梨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才懒洋洋道:“怎么了?小宛国的使臣要走不成?”   “不是,不知是不是看花眼了,我瞧见世子爷了。”   郁清梨瞬间清醒,不等穿上鞋就赤脚踏下床,只余袖桃提着鞋子跟在她后面唤她。   果不其然,可不就是江煦之,古川笑眯眯的指挥着将士搬大小物件,围观人群堵的水泄不通,那叫一个喜气洋洋,不晓得还以为是江煦之娶亲。   恰在此时,江煦之正微微抬头,少年驭马,衣袂翩然纷飞,清风盈袖,那一眼直直望进了郁清梨的眼中,乱云飞度,吹进繁红无数。   郁清梨忽而有些慌乱,只觉得自己蓬头垢面失态,匆匆撇开眼,却听到古川仰着头,手做出喇叭的形状,傻乎乎的冲着楼上喊:“郁姑娘。”   袖桃举着鞋子要砸他,冲他吼道:“喊什么喊!”   却在收回手时,瞧见那平素面无表情的世子爷笑了,再伸头探出窗外瞧时,江煦之已经不见。   郁清梨倒是没想到江煦之会搬来这边住,不过也是,他那身上的伤,一看便知他在谋划些什么,一次两次倒也无所谓,若是日日这样,迟早会被发现。   到时候引得老夫人和荆氏担忧事小,走漏了风声,那才坏。   晌午时分,郁清梨安排好了每个人的任务,近日需得有一批礼品要做好包装,过两日会有管家婆子丫鬟来取。   都是昨日射场的官家女眷订的,这几单子生意的定金超了平日好几天的营业额,店铺内是一片喜气洋洋。   其余来的一些大单,郁清梨便延长了时间,叫袖桃记下谁家,要订什么,订多少,到了时间再开放预约时间。   昨日的来的几个人都有一技傍身,唯独两个绣娘暂时派不上大用场,一会说要帮郁清梨洒扫,一会说要帮郁清梨摆摊,再过一会又要替郁清梨绣床被衾。   实在是叫郁清梨哭笑不得,只得告诉她们,再过不久就会有她们的用武之地了。   一听说郁清梨要制冬衣,赵婶儿高兴不已:“那感情好,还能叫我们这些妇人发挥点作用,不然我真是心里不得安生。”   另一名绣娘捻香也应和道,换了干净衣裳的捻香年纪和袖桃差不多大,一张脸长的雪白干净,说话时温温柔柔,轻声细语,倒是叫郁清梨心生喜欢。   吩咐好了这些,众人才刚开桌吃饭,便瞧见古川叼着根狗尾巴草在绣坊门边晃荡,活像个街溜子。   见古川站在门口,郁清梨便客气道:“吃饭了么?”   古川连忙撇掉狗尾巴草,进了屋直接取了张椅子道:“还没。”   末了不忘挤开子言,子言斜了他一眼:“还没你不去准备午膳,主子没吃?”   古川吞了口唾沫,心不在焉的回道:“没。”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爷出息了,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了!!!!!阿梨和世子爷的掰头开始鸟(≧^.^≦)~   亲爱的们!撑住啊,世子爷后面开始耍流氓惹!!(不是,我没写)   感谢在2020-09-04 07:00:14~2020-09-05 22:4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古川眼睛却没舍得从菜上面挪开。   “主子没吃,你来吃做什么?快些走开,远点。”一听这话,子言不高兴了,将古川挤开,古川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挤出去,随即怒气冲冲的瞧向子言道:“主子说他不吃,将自己关在房内,你总不能叫我也饿着不吃吧!”   “厨子没做饭?!”   古川瘪瘪嘴,委屈巴巴不肯说话,天晓得自从上次吃了郁清梨做的饭菜,他有多惦记,子言这种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原以为伺候郁清梨是个苦差事,谁成想,最后倒是他眼巴巴的想过来。   郁清梨吃的也差不多了,她胃口不大,一听古川这么说,便道:“他将自己关在房中做什么?修仙不成?你坐我这边,我去给他送点饭。”   现下江煦之已经住她隔壁,那她就不好装作没看见,这江家的人情不能还,同江煦之还清也是好的。   待郁清梨离了桌,进了小厨房,古川欢欢喜喜挪了屁股,坐到了郁清梨的位置,对着子言挤眉弄眼。   众人皆是哈哈大笑,唯独子言冷着脸,扬着手指对他指了指,那意思便是:等会同你算账。   郁清梨进了厨房,将没有装下的剩菜夹进了食盒中,放了几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又夹了条炸鱼,零碎的两片炸破了的藕盒,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放回剩菜盘子里了,又放了些土豆丝,一盒饭,这才关上食盒。   毕竟这藕盒看起来,未免太磕碜,本就是剩菜……   她同江煦之的院子临着,若是不想从正门走,走侧门直通嘉印府的小门,中间一个隔水桥,就到了。   郁清梨拎着食盒敲了敲后门。   许久后一名将士开了小门,他是江煦之校场的军士,并不认得郁清梨,冷脸问道:“你是谁?”   郁清梨扬了扬手中的食盒:“郁清梨,就在隔壁铺子,来给世子送饭。”   他狐疑的扫了眼,没让,就听身后的将士道:“郁姑娘,您怎么来了?”   这将士在江府见过郁清梨,遂上前迎了上来,郁清梨道:“古川说世子将自己关在房中,没有吃饭,我来给他送点饭。”   那人忙闪开,皱着脸道:“可不是,将军近日里,三餐只得一餐,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眼见着消瘦了一大圈,谁劝都不管用,郁姑娘可得好好劝劝将军,保重身体最要紧。”   这话说的夸张,瘦了一大圈,那次他都裸着半截身子,她怎没瞧见瘦了一大圈?那一身的肌肉可不是瘦了一大圈的人该有的,她暗暗腹诽到。   “咚咚咚——”   江煦之正在拼凑东西,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忙将东西折起,起身放进书架上,旋即坐回椅子中,面不改色,这才冷声问道:“谁?”   “我。”郁清梨拎着食盒回。   半晌后,门缓缓开了。   江煦之冷眼瞧着郁清梨,面色不善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郁清梨扬了扬手中的食盒:“听说世子爷废寝忘食,瘦了好大一圈,前来探望。”   江煦之看着郁清梨手上的食盒,又抬眼打量郁清梨,似在品啜她的深意,旋即貌似无意的扫了一眼她的脸,有意无意道:“特地做的?”   这话问的好无道理,午饭自然是特地做的,郁清梨却不好回,只得点头嗯了一声。   江煦之这才面色缓和许多,嘴角甚至有了几不可见的笑意,他拎着食盒送到了桌边。   刚要揭盖,又听郁清梨道:“刚好剩的放不下,给你全部打包进来了,你若是不够,我等会去叫他们留些,再叫古川给你送来,这每顿饭可得按时吃,不然容易胃穿孔。”   江煦之:“... ...”   他听不懂胃穿孔是个什么病症,只是眉心跳了跳,顿觉想将这食盒丢进臭水沟中看也不看一眼的想法。   可是郁清梨正定定的盯着他,示意他揭盖,那眼神仿佛在说:夸我夸我。   江煦之脸冷的比冬雪还要寒,便是知道郁清梨不安好心的。   气从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堂堂世子爷,又不好因为这点剩菜发脾气,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传到外面恐怕还要被人说他一个男子比小姑娘还要娇气。   随即心内默念了几句心经,道:不打紧,同她置气什么?军营中冷汤冷饭吃的也不少。   抬眼看向郁清梨,面上冷笑着,眼神却如冰刀:“那便谢过郁姑娘。”   谢你提一食盒剩菜打发我。   郁清梨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怎么感觉他不开心?难道是菜不够?   江煦之抬手缓缓揭开了盖子,掀开瞧了一眼,果然是剩菜。   那微微发焦的土豆丝,同上次的菜样大相径庭,一看便知是粘锅底被郁清梨铲下来的。   江煦之冷脸将菜悉数端了出来,也不说好不好吃,反正就那么机械的吃着。   郁清梨见他不动鱼,便问:“怎么?你怎么不吃鱼?是你觉得我做的不好?”   江煦之的手抖了抖,那鱼他如何说,他不爱吃?   他素来对荤腥敏感,尤其河鲜。   郁清梨没有半分眼力见,直接走到前,将别的菜往旁边收了收,笑着将鱼推向他面前道:“吃鱼吃鱼,多吃点鱼肉,补充体力。”   于是江煦之就这么被强行喂了条鱼,他一边吃,一边眼圈通红含着泪,始终埋头一声不吭。   心想,下次大抵不会再不吃午饭,轮到叫郁清梨送的地步了。   郁清梨自然不知道江煦之的心里想法是这样的,仍笑着问他吃饱没。   待江煦之咬牙“吃饱喝足”,郁清梨拿着东西便要走,江煦之忽然问她:“你说的那个鹅绒替代品,准备的怎么样了?”   郁清梨步子一顿,旋即转身冲着江煦之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世子和七皇子只等着瞧好消息吧。”   下午,郁清梨领着那对渔民父子去了码头,年纪大的郁清梨称呼他的高伯,其子名为高仲。   三人一齐到了码头,郁清梨前去同小宛国商人交涉,蹲在船边的商人手里捏着旱烟,正吧嗒吧嗒抽着。   一听郁清梨问棉花种子,忙摆手,笑着道:“我们来大昭,都是卖些稀奇物件,没有人会带农作物的,姑娘若是要,恐怕要自己去趟小宛国才行。”   这一点郁清梨倒是没想到,她前来问有无棉花种实在是这个商人摊铺前摆满了香料,旁的都想到了,却没想到对方不带农作物种子。   大抵棉花这一农作物在旁的国家还尚未大范围传播。   她记得书里记载过,现下的大昭海域尚且没有收紧,而且贸易顺畅,若是他们没带种子,那就只能自己下海。   旋即笑着谢过那商人,又自他摊位上买了许些化妆护肤品所需的香料。   回去的路上高仲开口道:“郁姑娘,若是需要下海去小宛国,这件事只需交予我同我父亲便可,我航海技术不错,对于海上方向也敏感。”   高仲担心郁清梨不将这事交给他,连忙推销自己。   郁清梨自然明白高仲这是心里过意不去在绣坊白吃白喝,加上木匠刘叔和铁匠阿六都已有事情可做,那愧疚越发深切。   郁清梨笑道:“这件事自然要交予你和高伯,不过仅有你们二人去我不放心,需得找些人陪着你们。”   高仲连忙摆手道:“用不得用不得,绣坊其他人都有任务在身,若是随着我们去,得十天半个月才回,这时限上得耽误不少功夫。”   郁清梨笑道:“他们不擅海事,自然跟不得,现下沿海地区,倭寇四窜,仅你和高伯二人,恐怕路途凶险,我找些水性了得且会武功的,随你们一道去。”   郁清梨这话不假,高家父子二人以往虽说从的是海域工作,但是基本都在内海,现下需要跨去小宛国,路途遥远,谁能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   此刻的录尚书事府内。   宁王端坐正上方,端着茶盏摇头吹着热气,一言不发。   赵忠坐在下侧,心下忐忑,伸着胖乎乎的手擦去额上的汗,忽然听见宁懒洋洋的问:“人没查出来是谁?”   这话音调拖得老长,好似笑面虎一般,前脚你瞧着他笑,后脚便能生吞了你。   赵忠捏着那杯盏的手来回抖,杯盖在杯子上碰出一片碎响,旋即他颤声回道:“还未,不过宁王放心,再给我多些时日,一定能查出来!”   宁王放下茶杯,淡声道:“无碍,查不出就查不出吧,东洲那边你都打点好了?”   赵忠想到还有几人不见了,却又不敢说,思索片刻,于是道:“是,该灭口的已经灭口,还有些人不肯听话的,妻女都在我手上,不过宁王若是想扳倒江家,何须这么费心思弯弯绕?直接对付江煦之不就——”   总归就那么几条漏网之鱼,不是死在路上便是死在洪水中,说个小谎,也不至于叫宁王不痛快。   宁王放下杯盏,目光忽而狠利,宛若狰狞的野兽睁开锃亮的眸,他阴沉沉道,“江煦之,哼,大鱼留在后面,现在扳倒他,恐怕七皇子不同意,到时候同他闹僵,皆是两败俱伤。”   “是,属下想的不够深远。”   郁清梨回了府中,便踩着碎步去找了江煦之,将需要棉花种子这事一五一十告知江煦之。   江煦之默不作声的听着,这几人的来历,郁清梨囫囵个儿带过去了,古川已经告诉过他,他也不想深究,若郁清梨真是什么不知倒也还好,若是知道些什么,恐怕会有危险,他不想再将郁清梨牵扯进来。   她不想说,他也就不强求。   听完郁清梨的想法后,江煦之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只叫郁清梨回去准备着,这两日他会差人选些水性强的人到时候吩咐好。   只是待郁清梨走后,江煦之的眼神中却露出一抹深不见底的深意,方才郁清梨说话谈吐丝毫不同以往,做起事来有理有据,按部就班的进行。   这小丫头——还是当年那个郁清梨么?为何会叫他生出一层寒意,仿佛是另一个披着郁清梨皮的人?   待古川进了屋,给他送了封信,江煦之忽然看向郁清梨绣坊的方向,而后试探着问古川道:“你觉得现在的郁清梨,怎么样?”   古川没觉出味儿,给江煦之沏茶的时候道:“挺好的,会做饭,心还善,比以前进步大多了,最主要一点,懂事,不会像往年,看不清脸色的纠缠。”   江煦之的骨节捏紧,对,就在这里,问题就出在这里,心地善良,也不会同他死缠烂打。   乍看之下,的确是看开了,可是深究下去,其实不然,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而她就仿佛是另一个人,他不认识的人。   古川见江煦之走神,伸手晃了晃,问道:“主子?怎得了?”   江煦之有些走神,摇了摇头道:“你去校场找些祖籍是沿海地区的,再进行筛查,看谁武力水性最优,然后将人员名单送到我这边来。”   古川允了便直接下去了。   江煦之的目光忽然沉沉的放空,他心里开始捉摸不透,你到底是谁?   他开始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只是那时候,江煦之不知道,一个男人开始对一个女人拥有好奇心,那么异动的萌芽也就破土而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辣,感谢支持,鞠躬~   预收文求一波收藏,啾咪:《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沈惊晚喜欢谢彦辞喜欢了整整八年,从订娃娃亲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宿命。   她是属于谢彦辞的。   于是她在谢彦辞面前甘愿伏低做小,跌入尘埃,只为求他一个正眼。   原想着,日久生情,总归是有道理的。   可是后来她发现,日久不一定生情,但生怨是真的。   抱石三年,石也当热,可谢彦辞的心不热。   终于在一次心灰意冷后,沈惊晚主动递了退婚书,余生漫长,她要为自己活。   谢家小侯爷,谢彦辞,心性凉薄,离经叛道,不受世俗桎梏,最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沈惊晚差人送去退婚书,一字未留,他却没有料想中的轻松与畅快。   见到曾经那个满心赤诚,双目全是他的小姑娘长大了,眼里不再有他时。   谢彦辞终于尝到了那个小丫头当初被蚀心挠骨的滋味儿。   “晚晚,你看我一眼。”   瓢泼大雨中,谢彦辞跪在沈家门外,浑身是伤,雨水血水,流作一团。   可是沈家的门,连一个缝隙都没有,他的小丫头,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   1v1,狗男人追妻火葬场 第30章   是夜。   江煦之坐在凉亭中, 久久不得安眠,他环胸倚着亭柱,整个人如一尊精美绝伦的雕塑, 削颌锋唇, 剑走眉峰, 如孤寂的神明,布满冷月与细尘。   这些日子来回奔波叫他疲乏,梦醒时分也不得安睡, 偶尔入了梦魇中, 耳边一片厮杀。   刀光剑影下是他父亲被数十名突厥穿透身体挑起的模样, 宛若提线木偶,四肢垂下,睁着眼睛, 唇角翕动,告诉他:好, 好, 活。   突厥挑衅的目光越过人群, 直直朝向他,那心便撕碎了的疼。   这场梦, 扰了他很多年, 后来荆氏给他请了御守, 也有一两年没再梦起过, 不知怎得,昨儿个就梦到了。   白天忙起来倒也还好,晚上就不大敢睡,加之后背的伤口仍在撕扯着的疼,只叫江煦之心烦意乱。   他走到侧门边, 抬手准备打开门,半晌后又放了下去,而是身形一跃,便飞身坐到了屋顶上。   长夜一片如墨,清亮的月色透出冷光,星星点点星辰造就一片星海,隔壁院中的灯光还没全数暗去。   一间屋中窗柩映出橙黄烛光,少女纤细的身影透过纱窗映照出来。   江煦之的视线便随着郁清梨来回走动一齐飘移了。   郁清梨此时正在准备着后日出海需要的物件,她捏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必备物品,包括需要给他们准备什么吃的,喝的,用的,以及所需物件。   手上沾满了墨水,却毫无察觉,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胡乱拨开头发笑盈盈道:“我真是个小天才,skr~”   江煦之忽然被逗笑,猛的咳嗽起来,这一咳伤口又剧烈的疼。   许是坐的高了,这咳嗽竟然传进郁清梨耳中,少女先是一怔,随即探着身子伸手开窗,对着外面左右瞧了瞧,没瞧见江煦之,江煦之却瞧见了她。   唇峰处皆是水墨,宛若胡须,少女披散如瀑长发,未施粉黛,看起来年纪更小了些,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睁着初生鹿犊般圆润的眸子,眨着杏眼,一身素净的白色云锦亵衣亵裤,腰间松散的系着缎带。   郁清梨捏着毛笔,冲窗外探头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有人,便自言自语道:“最近熬夜开始幻听了?不得行不得行,明天我再熬夜我是狗。”   旋即又自言自语哼哼道:“月亮不睡我不睡,我是秃头小宝贝,噜啦嘞嘞~”   江煦之不明白这是什么说辞,只是觉得,哪有人将自己比做狗的?   却因着郁清梨的自说自话而心情转好,阴霾渐渐消散,他勾唇往前探了探身子,单手撑在膝头,想要看的仔细些,郁清梨此时却嘭的一声,带上了门窗。   江煦之一顿,心底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旋即见那屋中灯光暗淡了下去,小姑娘披着大氅,端着油灯从屋内走了出来,朝着前厅去了。   原先的微光瞬间湮灭,江煦之又沉入了一片如同深海的黑暗中,他的手脚冰凉一片。   *   这日,郁清梨吩咐袖桃带着赵婶儿和捻香去采买海上所需的糕饼,实在是袖桃平日里住在国公府,不了解关于海事需要带去的食物,也不知道什么扛饿,什么经放,国公府吃食是顿吃顿做。   赵婶儿说她亡夫当年也是海上渔民,便自告奋勇要带袖桃一齐去买饼。   结果这一走,倒是碰上了天锦阁的那个癞头。   癞头好一阵嘲讽,说郁清梨那铺子恐怕里面全都是臭要饭的,好好一个铺子,平白糟蹋成丐帮。   这话袖桃哪里忍得过去,压根不管自己个头矮的跟个豆丁似的,撸起袖子就要同人理论,赵婶儿怕惹事,只得和捻香拽着袖桃走了。   袖桃回来后,这话对着郁清梨叨叨了好半天,义愤填膺大骂那癞头不是人。   郁清梨正在朝瓷瓶中滴香精,拇指摁住瓷瓶底部,食指压住盖,目光专注看着瓷瓶,说话显得温吞:“你就由得他放肆几日又何妨?总有收拾他的时候。”   天锦阁这两年仗着都是达官显贵去他们店中采买布料,裁衣制衣,对于旁的铺子不是挖苦就是奚落,或者污蔑,伙计嚣张跋扈,寻常百姓基本不敢去天锦阁做衣。   一来,你买下等布匹要挨嫌弃,二来,他们看碟下菜,狗嘴吐不出象牙。   就算手艺再好,花钱买罪受是何必?   长此以往,天锦阁基本就绝了寻常平民的生意,就差没在门上置块额匾:“平民与狗不得入内。”   袖桃见郁清梨不怎么理会她,以为郁清梨没将她的话方心上,气鼓鼓的坐进角落中,一言不发。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清丽的嗓音。   “表妹正在做什么,这么出神?”   郁清梨一愣,寻着视线看去,想了好半晌都没记得这是谁,实在是她没见过。   忽见袖桃站起身子,对她施了礼,道:“襄阳侯夫人。”   郁清梨心下思忖,叫她表妹又是侯夫人的,那大抵是江蕊了,遂笑着迎了上去,乖乖巧巧喊了声:“表姊。”   她自穿进书中是没见过江蕊的。   江蕊来时路上还在想,这郁清梨到底是长的哪般模样,会那么惹荆氏和江煦之厌恶。   现下一见,不仅不丑,甚至是一等一的绝色,顿时心生欢喜。   瞧出懂事妥贴的美人儿,伸手握住郁清梨的手道:“前几日回了趟国公府,没瞧见你,今日里正好有时间,来看看你,在这铺子里可好?不缺什么吧?”   郁清梨对这位表姊没太大印象,毕竟是个npc,只是记得书中的这位阿姊倒是一个温婉贤惠的可人儿,在家中是个贤内助。   这些年照顾襄阳侯府,从来没有出过半分差错,加之对她这自己般嘘寒问暖,没来由的心生好感。   只是襄阳侯,却不怎么是个正经人物——   旁人都说这是门当户对的亲事,可在郁清梨眼中不然,那襄阳侯实在是高攀了江蕊。   国公府嫡女,性子又温婉,为人能干,小舅子还是镇远大将军,若是寻常男人娶了去,只怕梦里都要笑醒,偏襄阳侯非要做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那档子龌龊事儿,隔三差五出去寻花问柳。   江蕊不说,江家也就不知道,她鲜少会回外家道苦,一则怕荆氏心生郁闷,二则怕襄阳侯晓得要冲他闹,每回都是有气皆往肚里吞。   这襄阳侯书中记载,长的倒是俊美,可是脸俊美,心思也花。   江蕊入府三年,至今尚未生得一男半女,一说起来,外头都说是江蕊肚子不争气,可是襄阳侯府内谁不知道,明明是那混蛋侯爷不着急,却叫江蕊生受那恶婆婆刁难。   但凡有一人为她主持公道,都不至于此,偏偏大昭还奉行那一套陈规陋习,令人作呕。   心下替江蕊可惜,这般好的一个姑娘,若是荆氏眼光再放长远些,也不至于叫江蕊嫁了个这样的人。   只是女儿家哪有自己做主的命运,江蕊除了夫君婆家不喜,旁的也算优渥,同那些一出生便没办法抉择自己命运的姑娘比,尚且算是好命。   想到这里,郁清梨不免捎带想起顾采薇,同为女子,为虎作伥,无所不用其极的禁锢女子思想,穿衣,等级制度,仅仅为了维护自己阶层等级制度的优越感。   郁清梨命小丫头为江蕊看了茶,二人在堂屋坐定,只听见江蕊又同她聊了许多,壁如什么不要念家,现下来了大昭,国公府便是她的家,她也是她亲姊这种话,闲来无事,可以去襄阳侯府找她解解闷,倒是叫郁清梨心头一暖,笑着点头应下。   话中偶尔掺杂几句关于江煦之的,“煦之他看着心冷,其实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也莫同他计较,年纪大了,总归在男女情场上跟个榆木似的,你多担待些。”   郁清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然后点头应好。   江蕊见她并不排斥这事,又道:“若是你真能同煦之在一起,旁的不说,就冲他这幅誓要出家的修身养性模样,你都不用担心他出去寻花问柳。”   说道这里,只见江蕊的笑意减了减,叹了口气,视线逐渐混沌:“以前总想着是不是我不够好,不够外头的姑娘们好看,才惹的侯爷不喜,于是我也学了那外头妓子的模样,倒最后,只是惹的自己一身骚,还平白落了侯爷的难听话,说什么,若是我要你同妓子一样,我娶你做什么?”   “真是作贱了自己。”   最后一句话说的伤心,声音渐小。   郁清梨听的心内怄火,冷不丁道了句:“这王八蛋!”   江蕊吓了一跳,“什么?”   郁清梨才发觉自己当着人家妻子的面当家的王八蛋,慌忙想要解释,又听江蕊哈哈大笑,拍手叫绝:“可不就是王八蛋。”   两人又聊了许多,只见江蕊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今日虽说是来看你,却也是想要来买些东西给自己,年纪越往上,就寻不到适合自己的这些玩意儿,一直听府中小丫头说长陵街新开的美妆铺不错,若是表妹有时间,可否带去去选上几样?”   郁清梨自然却之不恭。   这边江煦刚从朝堂休沐回来,就听闻江蕊来了郁清梨的铺子,来不及卸下官服,抬脚匆忙朝着郁清梨的铺子走去。   郁清梨正在给江蕊选护肤品,同她解释每个种类的用法和功效,江蕊听的入神,时不时发出惊叹,出自心底的喟叹,看向郁清梨的目光就难免生出崇拜之感。   郁清梨转身去拆试用装,便见江煦之略显匆忙的来了铺子。   见二人相安无事,江煦之心口才略微松了口气,便听江蕊开口道:“怎得官服还未脱下?”   这话有些打趣,看似是问江煦之怎么来的这么匆忙,其间含义却是想要见郁清梨竟然连官袍都来不及脱?   江煦之没成想,倒是叫自己家姐姐这么打趣,旋即调转视线,收回落在郁清梨身上的目光道:“有事同郁清梨讲。”   “嗷~”江蕊狡黠一笑,抬手扬了扬,示意江煦之先说。   江煦之不好再扯开话题,便道:“明日出海。”   郁清梨放下试用装,递给江蕊,点了点头道,若无其事道:“我知道啊。”   江煦之:“......”   江蕊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却还要憋着装作自己是在涂抹那膏脂,眼珠子都要斜上天。   江煦之被江蕊这么一笑,耳朵连着脖子瞬间通红,仍佯装镇定道:“我没告诉你,你怎的知道?”   古川不明白江煦之在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直接堵死了他的后路:“昨儿个主子您吩咐我,叫我通知郁姑娘,您忘了?”   江煦之:“... ...”   他从未觉得古川这么欠收拾过。   这下是装不得了,江煦之一甩袖袍,然后对着江蕊道:“知道便好,那就不打扰阿姊同清梨叙旧,我先回去了。”   只是走的时候郁清梨觉察出江煦之满脸的:我不高兴,你别惹我。   她收回视线看向江蕊,却见江蕊正掩唇吃吃笑。   江蕊走的时候直接给郁清梨留了张大额银票,郁清梨这哪敢接?最贵的也不过才二两银钱,诚惶诚恐要还给江蕊。   江蕊推笑道:“就当是定金了,本来就是为了来看看你这生意的,而今能这么好,哪有阿姊吃白食的道理,就当是包下了后面来我襄阳侯府的钱吧,以后少不得要你帮我化妆的时候。”   推脱不得,加之江蕊也确实不缺钱,郁清梨只得收下:“若是以后阿姊有要我的地方,只管吩咐,我提上我的化妆箱就冲去侯府,只要侯府下人不拦我,什么时候都行。”   江蕊笑着应下。   次日一早,江煦之的门前便站满了军士,足足一百多,高家父子哪见过这等场面,高仲更是吓得大门不敢出,趴在门边乌龟探头似的,偷瞄齐刷刷看向他们父子二人的军士,抖着声对高父道:“俺爹,这都是真的不?”   高父更慌,但是在自家儿子面前,不好太怯懦,于是挺了挺胸膛,气沉丹田,大喝一声道:“你掐俺一下。”   高仲:“... ...”   待他们二人被郁清梨领着送到众将士面前,高父早已经双腿哆嗦,磕磕巴巴的冲着古川问好:“将,将军好。”   为何这么喊,只因古川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同别人不一样,加之那气势,更是威风。   高仲见状,也学着高父冲古川问好。   古川吓了一跳,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将军。”   高父哪见过这等阵势,想了想,又道:“主子好。”   这回,总该没错了吧?   却见江煦之从门边跨了步子出来,古川连忙跑过去:“主子,都准备好了。”   高父只觉得五雷轰顶,连着喊错两次,会不会被杀头?   郁清梨觉得好笑,冲高父柔声道:“莫怕,军营里的将士都很好,你们一路上有他们照顾,就算是海贼遇到了也不慌,只需要将棉花和棉花种子带回来,这一趟便算圆满。”   待看着大部队浩浩荡荡朝着码头走去,郁清梨才心下安定,只是,那赵忠不知道是不是暗地里也在查这几个人的下落,她又没什么得力助手,若是叫江煦之知晓,恐怕会突生枝节,毕竟这件事本就与江家有关。   东洲那么多的百姓,又去了哪里?都是谜团,当初给江越定了案后,东洲一夜间消失那么多人,基本就成了谜案,后来再无人翻供,可是她不能眼见着江家就此衰落,更不能叫江越和郁氏落的牢狱之灾。   江煦之见她出神的看着走远的队伍,问道:“想什么?”   郁清梨被唤回神思,笑的有些敷衍,温温吞吞道:“想早些结束。”   旋即迈着步子进了屋,至于结束什么,只能由着江煦之自个儿猜测。   江煦之转身,看着郁清梨走远的方向,瘦小的身影落在他眼中,一眼望去,总觉得今日的她,很不开心,那笑容里都掺杂着疲惫。   不对,他何时对郁清梨这么上心?待意识过来,心里那股子异样的感觉肆意生长,如春芽儿般探出了头,再也遮不住。   下午时分,郁清梨闲来无事,开始算着半个月的进账和花销,袖桃给在算账的她送了点小点、花茶,同郁清梨道:“方才瞧着街市好热闹,这两日因为小宛国商户的原因,倒是有些年味儿了。”   郁清梨放下笔,替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放下茶盏,懒洋洋的舒展了全身筋骨道:“那还早着呢。”   袖桃拿着布子替郁清梨擦掉洒出来的茶水,忽然贼嘻嘻的凑头撑着桌面,看向郁清梨,诡笑道:“姑娘,你发觉没有?”   郁清梨伸手推开靠近的袖桃,斜了她一眼:“发觉什么?”   “世子爷啊,您没看出来?”袖桃非常头疼自家这位神经大条的主子。   郁清梨还在嚼着糕饼,满不在意道:“瞧他做什么?”   袖桃嫌弃的看了眼郁清梨,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不是也好?自家主子好不容易看开,若是在陷进去,还得扑的满身是伤。   郁清梨记好了账,又开始拿着纸笔设计新的包装,最近铺子里的化妆品更迭的很快,基本上留不下来存货,倒是有那么点供不应求的味道。   前段时间主打的都是一些平价美妆品,这次她想推出一款店铺主打的上等套装,若是真能推出去,还能攒多些钱,今年分红也给老夫人多塞点,到时候保不齐还能再扩展店铺,多添些人手。   想着想着,竟然不自觉笑出声,一想到那金灿灿的金子,就忍不住加快了手上动作。   忽然听见门边的敲门声,只见古川蹑手蹑脚的探着头,做贼似的。   郁清梨看向他,将笔置于笔搁上:“你怎么来了?”   平日里古川一来铺子,每回他还进屋,袖桃的声音就赤条条响起,今日没听见袖桃的声音,该不是?   郁清梨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站起身子,走到古川面前,看着他手上托着的东西审视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从后墙爬进来的?”   古川嘿嘿一笑:“哪儿能啊?我是飞进来的,要不然袖桃妹妹又该不让我进门。”   郁清梨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袖桃和古川上辈子是不是仇人,回回见到,不是袖桃冲他呲牙咧嘴,就是古川一直惹袖桃,猫鼠一窝,不得安生。   郁清梨好奇的伸手挑开方帕,随随瞥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眸中闯入一方胭脂红的布料,她蹙眉:“世子叫你送来的?”   古川连忙摇头:“不是,襄阳侯夫人送来的。”   “蕊表姐?那她为何不直接送我府中,要你们嘉印府给我送来?”   古川又一阵摇头:“不知,对了,世子爷要我告诉郁姑娘您一声,今晚有花灯集会,他说,襄阳侯夫人叫他带您去赏花灯,叫我来问问您去不去。”   这话问的弯弯绕,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非要扯上那么些,郁清梨也没想旁的,自从来了大昭,她还真没参加过什么有意思的活动,既然有花灯集会,不若事瞧瞧,凑个热闹,看看大昭的花灯节是什么样的。   郁清梨伸手便要去接托盘,忽然听见袖桃嚷嚷着嗓子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掐住古川的耳朵,凶巴巴道:“好啊你!不让你从大门进,你还敢跟我爬狗洞!”   古川急忙将手中东西脱手,就去捂耳朵,边缩边躲:“姑奶奶,谁爬狗洞了,我是□□□□,你快松开,我给郁姑娘来送东西,现下便走,现下便走~”   郁清梨看少年少女打作一团,笑的前仰后合,真是两个冤家,多好的年纪。   待古川终于摆脱了袖桃的桎梏,连忙冲去墙边,对她恶狠狠道:“小胖桃,你等着,迟早我要叫你在我手里哭!”   这话一出,袖桃伸手拿起门边靠着的木棍就要去打,古川一个飞身上了墙,冲袖桃哼了一声,不见踪迹。   “呔,这流氓也配进我们院子?姑娘,他给你送什么来了?是世子爷吩咐的么?”袖桃赶走古川后,就连珠炮似的,一阵发问。   问的郁清梨一阵嗔目结舌,哑口无言,她点了点头道:“蕊表姐叫古川送来的,说是让我们今晚与世子爷一道出去赏花灯。”   “哇,今晚有花灯么?怨不得我瞧着路两旁都开始摆起来了,那我们姑娘可要收拾的妥妥当当。”   袖桃眼巴巴的瞧着郁清梨手中托着的衣服,郁清梨笑着掀开方帕。   只见珠光白的绛碧结绫复裙做内衬,罗纱裙褶细密,如雾般飘遮着裙花,纱裙下隐露着色彩花纹,做出层次感,裙缝处加以金线,腰裙沿下坠碎珠,两面绣裙花,裙下响铃一串,倏一提起,叮当作响,那声音清脆悦耳。   胭脂色的生领大衣,袖子宽大,捻金线织的麒麟补子,配以凤尾做穗带,又坠双珠,锁边处是细碎的无尽夏,无尽夏,绵延千里。   其华贵程度,叫郁清梨和袖桃瞠目结舌,且不论珠玉,光是这布料,都是极品,至少迄今为止,她们还没在京都瞧见过。   袖桃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这一摸,好似双手泡进了流动的溪水中,绵软顺滑,仿若无物,却又出奇的暖和,她诧异不已:“侯夫人竟然能舍得给姑娘您用这等料子做新衣么?”   郁清梨疑惑道:“怎么?这布料还有讲究。”   她倒是个门外汉,只知道这布料看着华贵,关于布料的来历她倒是无所察觉。   袖桃仰起头要给郁清梨科普:“这是自然,您不知道这是皇上赐的料子么?”   郁清梨蹙眉,晕晕乎乎的摇了摇头,又听袖桃道:“只有三品朝上的臣子才有呢,统共也没几个臣子有,一人一两匹也就,听说是西域进贡的,倒是没想到侯夫人竟然被赐了这几种花样。”   郁清梨噢了一声,然后将衣服拿起:“蕊表姐倒是有心了,下次见到她,得好好谢谢才行。”   于是伸手拿起那衣物,朝着身上比了一比,又听袖桃啊呀一声,吓得郁清梨一惊,斜了她一眼道:“又怎的了?”   “不过这侯夫人怎知姑娘您的尺码?再说,这么赶的时间做出来质量这么好的襦裙,想必废了不少心思。”   郁清梨摇摇头,没多想,“许是蕊表姐眼测出来的?”   袖桃反正开心,也顾不得深思,伸手又摸了好几把,羡慕的道:“今晚我们姑娘必定艳压众人。”   江煦之正坐在屋内给花灯画着图案,古川揉着耳朵进了屋,边走边骂:“这小胖桃个子不高,手劲儿倒是不小,下回看到她,得躲远点。”   瞧见江煦之正在全神贯注的画着什么,遂挪着步子,小心翼翼的探了过去,江煦之早有感知,一个转手,直接将花灯藏了起来,睨了一眼古川,剑眉微蹙,淡声道:“送去了?她怎么说?”   “郁姑娘说晚上收拾好了等您,主子,这有图案的花灯那么多,你干嘛自己废这心思画呀?”   古川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主子了,明明侯夫人也就让主子领郁姑娘出门去玩玩,这襦裙分明是他自己命人去找好些个绣娘,用的自己布料,为何要推辞给侯夫人?   就同郁姑娘说是自己这边出的就是了,届时她还得承这边的恩惠。   不对,他心下转念一想,若是郁姑娘知道这是主子送她的,保不齐到时候又自作多情,缠上他们主子,回头又是鸡飞狗跳,想到这连忙摇头。   只是他瞧着,那衣服极合郁姑娘身形,主子是怎么测的郁姑娘的尺码的?   他皱眉想的头疼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最后得到的结论是,主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必定是上次那射艺,叫他提高了眼上功夫,现在随便一瞧,都知道穿衣几尺了。   只是——主子竟然开始画花灯,他有什么心愿未完不成?   待看着古川挠着脑袋出了门,江煦之才冷着脸将那花灯拿了出来,继续在上面细细画着,只见上面,一处是兔子,另一处是两只并头的鸳鸯,他的嘴角笑意溢的毫无知觉,眼底竟然掺杂了一丝旁的感情,交织在那墨色的眸子中,更显流光溢彩。   风流少年的绝世风骨,好似入了画。   他将自己的这番举动认定为是为了感谢郁清梨。   其实也的确是亏了她,若不是她,射礼时,他早已中途离场,恐怕现在等着他的便是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了罢,总不能自己以身犯险,还要拖累一整个江家。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很多年后,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曾想为了郁清梨,好好活下去。   共沉沦。   他也曾在一瞬间明白,目成心许和感激,有着天壤之别。   *   夜渐渐深了,露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珠子,挂在暗夜中的一景一物中,可是京都却尚未入梦。   长街上满是行人,小摊小铺在今夜格外的多,热闹无比,吆喝叫卖声,鸟雀啼鸣声,混成一团。   各式车马来回过,行人如流水,一路上,几个丫头叽喳不停,郁清梨觉察出她们新奇的眼光,也就不央着她们非得随自己一路,笑着吩咐她们切莫玩的太晚,就遣散那几个小丫头自己去玩去了。   袖桃陪在郁清梨身侧,难得没同古川闹脾气,乖乖巧巧一路随行。   花灯挂满了头顶,花神灯,十景纱灯,麒麟灯,龙船长灯,数不胜数,红黄交相辉映,流光溢彩铺满人身,烟花忽然自水面炸起,噼里啪啦,绽放出盛大的烟花,琉璃灯也在此时齐齐亮起,华灯影上,那如意穗在风中摇曳。   郁清梨回身去看,那勾栏瓦舍在今日也出奇的迷人,灯红酒绿中,仿佛众人皆是魅影。   江煦之温温吞吞的走着,偶尔顾着郁清梨的步子,她看什么都新奇,听到有人读灯谜时,也要停下步子去瞧一瞧,然后踮着脚尖,仰头去看那灯谜。   江煦之看她摇摇晃晃,哈哈大笑时竟然也忍不住随着她一同笑,到底是个孩子心性。   那一身胭脂色的襦裙衬得她唇红齿白,明眸皓齿,整个人裹在襦裙中跟显纤瘦,仿佛冬日枝头覆雪红梅,脆生生的叫人移不开目光。   满头长发挽成两个可爱的发髻,缀着圆圆的白绒毛穗子,倒是说不出的娇憨,脸颊线条圆润柔和,隐没在路过的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前方临时搭建的戏台子,小生和花旦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唱着崔莺莺和张生的情爱故事,惹的台下一片叫好。   灯船萧鼓中,夜龙船在河上缓行,有少女提着长裙,下了台阶,伸手掬一把水,撒向龙船,然后咯咯直乐。   流光溢彩的夜色里,众人仿佛皆融进了酿造的陈年老酒中,入梦缱绻温柔乡,醉生梦死里忘却世俗尘嚣。   一群小丫头从郁清梨身边跑过,撞的她一个踉跄,江煦之伸手去接,倒是袖桃在侧,先一步拽住了郁清梨,郁清梨丝毫没受影响,惊讶的看着孩子们跑过去时,手上托着的小小莲花灯,惊喜道:“那个好好看。”   袖桃同她解释:“那是莲花灯,用来许愿的,姑娘,咱们要不要也去买一盏?就许——绣坊越来越好,您说如何?”   郁清梨伸出食指摁着下唇,似乎在犹豫这花灯是买几盏的好,也不知,是不是能一盏许三个愿?会不会太贪心?   “呶,给你。”   就在她还在犹豫时,江煦之突然开口,冷着脸从袖中掏出一盏小小的花灯,看也不堪郁清梨,小巧玲珑的花灯安静躺在男人掌心,天空盛放的烟花映出他皎洁如月的脸颊,微微红了半边。   “什么?”郁清梨没反应过来。   “花灯。”江煦之别扭的将东西丢进郁清梨怀里,就不再理会她,直接迈着步子朝前头去了。   郁清梨愣愣的看着怀里的花灯,抬手将它拿起托进掌心,上面竟然还有小图案?她蹙眉看了半天也没认出那是什么,于是戳了戳袖桃,将花灯送她眼前问道:“你看出来这是啥了吗?”   袖桃拧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审视那图案,挠了挠头,半晌指着那兔子道:“好可爱的猪~”   郁清梨险些笑出声,于是又将花灯转了个面问:“这个呢?”   袖桃:“斗,斗鸡?”   走在前面的江煦之:“... ...”   古川看着自家主子面色铁青,非常狗腿的凑上去:“主子,别听胖桃的,那明明是只狗和两个,两个母鸡!”   江煦之冷冷的从牙缝中吐出俩字:“闭嘴!”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吵闹声,郁清梨急忙将花灯塞进袖中,也来不及去放,朝着人群聚集处挤了过去。   “好啊你!郁清梨!哥哥!”   不合时宜的声音此时在二人身后响起,他们步子皆是一顿,郁清梨缓缓转身,正巧瞧见江息溪满脸怒气的朝着他们气冲冲的走了过去,身后跟着笑盈盈的宁奕,宁奕手持扇子,缓缓踱步,好似逛大观园般悠闲之态。   “好啊,你!你!你!你!”江息溪连着指了四个人,袖桃古川一个没落。   郁清梨看她气冲冲的模样,还没反应过来她为何生气,笑眯眯的歪头去看她,问道:“做咩?”   “咩你头!你!你出来玩你都不喊我!好歹我也带你去过观德场吧!还有,郁清梨也就算了,咱俩什么关系!同父同母!你居然背着我带她出来玩!”   江息溪正在气头上,说起话时,语气大的震天响,周围吵闹的声音似乎都比不过江息溪的大嗓门。   她见江煦之和郁清梨不说话,以为二人无话可说,落了下风,忙趁胜追击道:“怎么?你俩是想自己玩?不叫我出来?”   郁清梨唔了一声,蹙眉想了想便道:“可是你不是跟七皇子一同出来了么?”   空气忽然静谧了片刻,随即便是江息溪更猛烈的痛击:“七皇子!他是没找到我哥哥才喊的我,我是为了看看你俩出没出来,我才同他一起的,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愿意同他一路似的!”   这话一说完,宁奕的面色黑了黑,他有些委屈道:“什么叫你愿意同我一路似的?我丑到你了还是丢你人了?”   “不是,我没那么个意思,就是咱俩... ...算了。”   能说会道的江息溪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既然如此,也就不好再继续纠缠,只能愤愤不平睨了郁清梨和江煦之许多眼,随即气鼓鼓走到沿春河畔吹风去了,红玉急忙追过去。   其实她也不是气,就是觉得俩人到底怎么意思?又一起出来玩,又背着众人,好像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说直接问江煦之,保不齐挨骂,问郁清梨,算了,问了也就当没问一般。   以前总觉得自己厌恶郁清梨,可是自从上次和解以后,她发现郁清梨是真的改了,不仅如此,待人亲和,整个人都像发光的暖阳,拥有不可忽视的力量,也叫别人情不自禁的会,有点喜欢她。   聪明,睿智,大方,端庄,倒是越来越有大家之风。   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一个女孩子嘟囔道:“真是不赶时候,碰上了县主,原想着好不容易花灯节出来玩一趟,给自己收拾体面些,竟然这也要被说,你说怎么办?我在铺子买了那么多的东西,总不能丢了吧?”   只见抱怨的那个姑娘拿着筒状口脂,一脸不舍。   另一名女子小心的攥住她的手,示意她说小些,又道:“哎,没事,咱们在家自己化着玩,平日你也休要往外跑... ...”   那声音渐渐远去,只见两名女子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夜风将她吹的清醒,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目光却紧紧随着方才远去的人追了去。   待人走远,直至消失不见,才听到郁清梨喊她。   一回头,璀璨流光下,郁清梨一身华美红袍,像永绽不败的香蕊,霞光中最炫目的光。   她从没觉得郁清梨这样好看过。   江息溪裹紧斗篷,红玉紧随其后。   郁清梨对她求饶:“下次保证有什么节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江息溪冷哼一声,嘴里不依:“稀的你喊我?”   郁清梨不容她生气,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贴着她嘻嘻哈哈道:“是是是,二小姐仙女般的人物,怎会您稀我?可不是小的要稀罕您么?”   一席话,惹的江息溪笑着骂她,美丽女子笑声如银铃,难免惹人注目。   敲锣打鼓的地方原是开始猜灯谜了。   只见一个搭好的抬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灯笼,花鸟鱼虫,仕女游春,龙凤鱼虫,数不胜数。   灯笼穗子下方系着谜面。   江息溪眼尖,忽然就瞧见一个镂空的暖黄花灯。   透光纸内烛火摇曳,十二根铜丝条掐成一个圆球,三层莲花的铜花片衔着灯笼,其间是一颗珐蓝珠,灯笼下方一组红色长流苏。   因着烛火摇曳,那灯笼竟然好似自己会动,不停的在原地缓缓的动着。   旁的灯笼也好看,却不如这枚灯笼精细。   她伸出胳膊戳了戳郁清梨,对她道:“你瞧,那个龙凤灯笼好看不好看?”   的确是龙凤图案,龙随着风,两物刻出精巧的镂空纹理,首尾相连。   在一群实面灯笼中,这盏灯笼格外出众。   “七皇子?”   江息溪刚要张嘴问那灯笼怎么样才能得到时,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柔柔的声音,只见顾采薇携着赵锦媛缓步前来。   江息溪眼珠子一翻,咬着牙根学顾采薇那腔调,声音拖的极长细:“七皇子~呕~”   惹的郁清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今日来的还真是齐,这么大个地方,就全挤在一处了。   宁奕和江煦之正在看花灯,听到有人喊他,一转身,瞧见了顾采薇,便笑着道:“永乐郡主也来这里猜灯谜?”   顾采薇施施然的行了礼,对着江煦之和宁奕各自道了声好,赵锦媛瞧着江煦之面色酡红,也偏头行了一礼。   江息溪斜着眼瞧着二人装模作样,对着郁清梨愤愤道:“今天要是没有七皇子同我哥哥,你看她们如何掀开自己那皮。”   郁清梨笑着扯了扯她衣袖,今晚开心,不想叫她们耽误了自己的心情,遂对江息溪道:“你不是喜欢那花灯么?我也喜欢,不如咱们去猜一猜,比比看谁能先一步得到?”   江煦之耳朵尖,这下就听个着,走到郁清梨身边,斜了她一眼,然后侧过身子,在她身旁别扭的低声道:“怎么?兔子的你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快问快答!!!   世子爷为何知道阿梨的尺码,有没有宝贝几道!   推荐基友文文:《五岁暴君饲养指南》—— 黑糖话梅   洛明蓁是流落在外十六年的侯府真嫡女,被寻回后,却发现侯府上下只疼爱假嫡女。   她一脸冷漠地收拾包袱走了,却在半路上捡到了一个毁容还心智不全的男人。   男人虽然心智只有五岁,但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任劳任怨,还喜欢追在她身后喊:“姐姐。”   洛明蓁躺在榻上,眯眼小憩,这便宜“弟弟”果真没白捡。   可慢慢地,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毁容又痴傻的男人,怎么越看越像那个传说中乖戾狠绝,六亲不认的暴君萧则!   一场暗算,暴君萧则身中奇毒,面生红纹,心智受损。   清醒后,面对使唤他洗衣做饭的洛明蓁,萧则恨不得杀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直到后来,他真香了,还在伪装纯良无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小剧场:发现真相后的洛明蓁正准备跑路,却见那个“痴傻”的男人撕下了脸上的伪装,一颦一笑,宛如谪仙。   萧则将她抵在门框上,嘴角勾笑:“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洛明蓁悔不当初,哭着道:“陛下,民女错了。”   “既然姐姐知错了,那就罚你……”他的声音缱绻,不容置疑,“做我的皇后。”   又美又飒真千金x腹黑演技派暴君   #看,那个传闻中的暴君竟然变成了小奶狗# 第31章   “怎么?兔子的你不喜欢?”   江煦之语气略带不悦, 好在人潮拥挤,他靠近郁清梨时旁人也不觉奇怪。   郁清梨想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台上的更好看, 但又转念一想, 作甚同他解释?真是脱裤子放屁。   忽听得老板敲锣。   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各位,各位,静一静, 方才有几位公子小姐问我这盏灯笼卖不卖, 这灯笼我是不卖的, 只这一盏,得送,怎么个送法?送有缘人。”   “什么是有缘人?你瞧我有缘不有缘?”底下公子哥扯着嗓子闹, 也丢了平日矜贵模样,嘻嘻哈哈, 众人放声大笑。   掌柜不气不恼, 也随着众人呵呵笑:“有缘人啊, 那就得守花灯节的规矩,猜灯谜, 怎么猜呢?先扎镖, 中了那灯笼的谜面, 才能猜, 五局。”   掌柜伸出五根手指,又道:“五局赢了,再出一个谜,得把我难住,那才算完。”   “呵, 你这不想叫我们拿了拿灯笼直说便是,废这些力气做什么?”   只见掌柜神秘一笑:“确实不想叫诸位得到,毕竟这盏灯笼上的图案我可是求的顾松林先生亲手执笔,又找的上等工匠,打出的镂空铜丝条,不过既然是灯会,求一个乐子,希望诸位中,能有人带走才好。”   掌柜笑笑,然后命人将那顾松林亲笔的灯笼放进了木制罩中护起来,看这架势,当是不匪的。   他退到了一切道:“静候佳音,小公子不如拿下凤求凰,夺得美人一笑。”   凤求凰三个字一出,江煦之忽然面色严肃端正了起来,只见他转身竟开始认认真真审视那灯笼,旋即有意无意的淡声道:“既然是顾松林先生的手笔... ...”   顿了顿,看向郁清梨,装做随意:“你想要么?”   郁清梨怎好说顾松林她哪儿知道是谁,书里又没解释过,许是她漏看也不定,但是照这架势,当是大家,也没起疑心。   旋即道:“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我也想考清华北大,可我能去么?”   江煦之没听明白她的话,自动忽略了郁清梨后半句,道:“只要你想。”   这意思很明显,郁清梨瘪瘪嘴,道:“那我想要。”   江煦之的眸子倏然亮了起来,他撇开头勾了勾唇角,温声回了声:“好。”   薄唇翕动,后话散在寒风中,郁清梨没听清,直接转过身去了,同人群热闹叫好。   顾采薇自然不放过同宁奕亲密接触的机会,否则今晚可就白来了,于是对宁奕笑道:“既然将军要猜灯谜,七皇子您呢?不若也试一试,若是七皇子赢了,采薇可否斗胆——”   宁奕收起扇子,笑着看向面前的顾采薇,笑道:“郡主也想要这灯笼?”   江息溪忽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拦在宁奕面前,看向顾采薇挑衅一般笑道:“真是不巧,七皇子说要给我摘灯笼呢,郡主不若去寻旁的男子吧,我想别人也会为永乐郡主您赴汤蹈火摘花灯的~”   那一声娇嗔,惹的红玉和古川全身鸡皮疙瘩骤起。   宁奕嗔目结舌,他何时说要帮江息溪得这灯笼了?   不过,好像为谁摘也无妨,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如炸毛的小鸡仔,宁奕只觉得好笑,头一回听到江息溪这般说话,以往对江息溪不甚关注,也没觉得她可爱。   忽然就有些出神,待江息溪转过来时,只见江息溪面色古怪的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看什么看?”   宁奕摇摇头,说没什么。   顾采薇整个人僵在远处,那笑仍挂在嘴上,只是面颊却不住的颤抖,若是往日,赵锦媛也就冲上去了,偏偏此时宁奕和江煦之都在,她不好发作。   只能干干的笑着:“二小姐说的这什么话,又不是人人都想要这灯笼,你若是喜欢,让给你便是。”   江息溪嗯了一声,笑着道:“需要你们让?说的好像射镖你能扎中似的。”   其实她本来也不想和顾采薇闹矛盾,但是原先那两个姑娘的话叫她不痛快,她也不想告诉郁清梨,只怕惹的大家都不开心,便自己吞下。   旋即,直接推着宁奕胳膊朝着郁清梨他们身边走,一高一矮,在灯光下格外可爱。   这才走没两步,又听到一声:“将军。”   *   郁清梨头顶飞过一串硕大的省略号,她乌鸦嘴,什么来齐了?这会儿才是彻底来齐了。   只见白铃拨开人群,朝着他们这边走来,白铃身边跟着一位奇装异服的男子,那男子自过来时眼光便一直落在顾采薇身上。   郁清梨看的清清楚楚。   男子五官深邃,头发微卷,随意的束着,长的妩媚,算不上多英气,却和白铃有几分相似,她想,应该是白铃的兄长。   据书中记载,小宛国只有白铃一位公主,其余几名皆是兄长,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叫白孝丁的白王,只是这著名,是臭名昭著的著。   为何这般,因他脾性残暴,后来的许多祸端,都出自那个男人之手,弑兄杀父更是将他的残暴开拓到了顶峰。   众人回身,江煦之也不过是懒懒一瞥,见是白铃,并未说话,而是低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郁清梨,人太多,他怕冲散了她。   却瞧见郁清梨面色定定的盯着白铃身边的男子,一时心上涌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憋闷,这才倦懒的应了声:“白铃公主。”   白铃走到众人面前,见宁奕也在,遂笑道:“今日来的凑巧,竟是遇到这么多相熟。”   江息溪嘟囔着:“谁跟你相熟。”   若不是忌惮白铃会射箭,她也不必这么怂。   或许是练武之人耳力都不错,白铃挑眉回道:“相熟里可没囊括二小姐。”   江息溪懒得理她,直接靠近郁清梨,抓住郁清梨的手。   宁奕笑道:“公主穿我们大昭的衣服,这么站在人群里,竟也不觉突兀。”   白铃笑:“不过就是个皮子,能有多大差别。”   宁奕扬了扬眉:“这位是?”   他目光直直射向那卷发男子,卷发男子目光微沉,嘴角带着笑意,却虚伪的很。   白铃道:“我哥哥,白孝丁,这位是七皇子。”   介绍到江煦之时,眼中柔软了几分,带着明目张胆的敬慕,笑道:“镇远大将军,江煦之。”   白孝丁带着说不出的傲气,只是噢了声,再未说旁的。   而是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顾采薇,语气放柔:“你想要那灯笼?”   很明显,这位残暴无度的白王看上了顾采薇。   顾采薇才懒得理会她,她向来秉持着男女有别,若是现下丢了分寸,岂不叫江息溪和郁清梨笑话,就算那灯笼如何想要,她也只做不想要。   于是狠下心,不去看那做工精美的灯笼,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不想要,谢过白王好意。”   旋即靠到宁奕身侧,心下却对白孝丁不屑一顾,不过是小小的异域王子,也想同她攀关系。   郁清梨哪里不知顾采薇打的什么主意,无非现在宁奕在场,她一门心思扑在宁奕身上,不好丢了面子。   不过,原剧情里好像倒是没有过这位主的出场,现下他也出现在大昭,一时之间摸不清头绪,到底是为了哪般?   只是那白孝丁目光实在是大胆,略带一丝油腻,就算皮相再好,也遮不住满身的纨绔气息。   他食指摩挲着唇角,眼神灼灼,紧紧追随着顾采薇,忽然叫郁清梨心中有了一计。   她想,若是要彻底扳倒顾采薇,或许白孝丁是枚不可或缺的棋子。   白铃最是厌恶顾采薇端着的那副架子,随即冷哧一声道:“哥哥,永乐郡主不想要这灯笼,我想要,你摘了给我。”   这一句话说完,顾采薇的面色更是难看,江息溪笑的伏在郁清梨肩头颤抖,这叫什么,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悄悄的伏在郁清梨耳边道。   郁清梨没忍住,伸手拽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小点声。   只是那手,温热细滑,似乎,还有些大?   那手被她木木的牵住了,僵了小半会,掌心干燥,随即缓缓包裹住了掌心中的小手。   郁清梨刚要低头去看江息溪的手怎么突然变大时,场上已经开始了逐一掷镖。   一人五镖倒也好说,只是这谜面被风一吹,就乱晃,加上谜面的布条没什么力度,若是想穿进去,堪比登天还难。   几位自告奋勇的公子哥已经满头大汗,恨不能身子直接贴近台上,双手给那镖尖怼进去。   五局结束,三名束冠少年也没扎进一个镖。   惹的台下一阵吁声,少年郎羞红了脸,为挽面子道:“都是假把戏,你们也不行,光看着厉害。”   郁清梨见惯不怪,这就好比夜市上的气球,放空了气,虚虚的球,任你扎,气球方不好扎,更何况这一张没有轻重的布条?   飞镖速度,力度上皆要适宜的考究。   “我来!”许是被这氛围炒热了,宁奕将手中的扇子送进江息溪手中,言笑晏晏道:“看我给你摘了那灯笼。”   倒是惹的江息溪好半天没回过神,讷讷应了句:“好。”   心口竞像是有小鹿在四面乱撞,真邪门了。   就在宁奕接了那飞镖时,白孝丁忽然也推开人群:“给我五支。”   二人并立,白孝丁眼神带着警觉,宁奕的眼神也并不友善,带着浓浓的敌意,霎时,花灯台倒成了战场一般肃杀。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渐渐小了下去,掌柜坐在台侧,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水。   有一看客道:“要我说啊,这镖扎不中,那顾松林大师手笔,岂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得了去?”   郁清梨深以为然,她看了看江煦之,小声道:“要不我不要了吧。”   江煦之偏头扫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郁清梨立时噤声,忍不住缩了缩脖颈,怎么还有强买强卖的买卖?   看郁清梨乖巧的垂下头,江煦之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得,你爱追追吧。   宁奕对着白孝丁假客气道:“要不你先?”   白孝丁也不客气,直直的捏着飞镖冲着那花灯投了过去,哧的一声,竟然是扎进了花灯内。   霎时火光冲破灯笼面,烧成一个球,掌柜火急火燎从椅子上拿起,捏着杯中水灭了那火,惹的白孝丁哈哈大笑,他实在不是真心要扎镖。   郁清梨只觉得这人令人生厌,明明长了副好皮相,偏行阴间事。   只见白孝丁笑着将手中的镖随随扔在台前,然后转身对白铃道:“走吧,好没意思。”   白铃的面色有一瞬的僵住,她干笑了一下:“不是给我扎灯笼吗?”   白孝丁耸耸肩:“不想扎,大昭的灯会不过如此。”   好猖狂。   不过是个王子行事就已经这般乖张,郁清梨没忍住同情白铃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这白孝丁未免也太不考虑别人了。   偏头扫了一眼顾采薇,她的眼中正是得意的冷笑,旋即收了回去,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白铃和白孝丁的插曲并没涌起多大的水花,只叫旁人觉得,那卷发男人大抵是不会的。   掌柜很快换了一个新灯笼进来,只是又加了一条:“不许扎灯笼。”   这一次,江煦之倒是上前补了白孝丁的位置,他站在宁奕身侧,宁奕伸手示威一般扬了扬手中的镖,勾唇笑道:“这次可不要再流汗才好。”   江煦之扫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随即在宁奕一个没注意中,利风一般,镖已经射了出去,扎在谜面上,布条晃悠带着整个绳上的灯笼都在来回晃悠,齐齐甩动,叫坐在灯笼旁的展柜忍不住往下躲了躲。   人群中发出欢呼声:“好厉害!”   宁奕不甘示弱,旋即摆好架势,半眯着眼睛将飞镖对准最后排的谜面,而后投机取巧一般,直接将谜面定在了后排的挡板上。   倒也算是中了一镖,只是不若江煦之的来的迅猛。   江煦之笑笑,这次却是同宁奕一齐抬起了手,而后两人各自飞镖离手,快速的朝着谜面飞去。   布帛撕裂的声音,叫众人看的热血沸腾,真是厉害。   此后,每中一次,那灯笼便晃一次,一排排的火红灯笼,晃得人眼花缭乱,晃出灯影昏黄。   最后一镖,宁奕能投机取巧的位置没了,靠着挡板的最后一排灯笼都已经被他扎完,他咬了咬牙,随着江煦之将手中最后一镖扎出去。   心提到嗓子眼,只求能中,那镖扎进布条中,却因力度过大,而将布条扯裂了,再瞧向江煦之,毫无疑问,仍旧中的漂漂亮亮。   宁奕甘拜下风,只能叹了口气道:“不愧是玉面修罗,输了输了。”   走到江息溪身旁,柔柔冲她道:“这次没能赢,下次给你扎一个更好的。”   江息溪云里雾里,点了点头道:“我哥哥扎中了也就算是我扎的,没什么分别。”   顾采薇却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捏断了,她笑着走到宁奕身边道:“方才本该是扎中的,只是那风一吹,叫殿下您的谜面吹过去了才射偏了。”   她说这话时,故意走到了江息溪面前挡在她身前,江息溪懒得理她,直接后退一步,好叫她同宁奕靠的更近些。   却听宁奕笑道:“我的被风吹了,煦之的就没有么?郡主这话未免偏颇。”   郁清梨只觉得宁奕这回答,爽!   就是直男了些,她忽然觉得,其实宁奕好像并不坏,也许只是后来的深宫算计,人心叵测,叫他必须变成那样的人,才能活下去。   宅门中方得踩着白骨堆,更遑论宫闱?   江煦之似乎赢得毫无悬念,倒是有老板意味深长的笑着看台下,问有没有人愿意一试。   几个青年见江煦之射镖轻轻松松,待自己一试,皆是无功而返,各个面红耳赤,羞赧离场,如此一来,众人也就没谁愿意上去子淘气如。   伙计得了掌柜的令,笑着取下红布绸谜面送到江煦之面前,恭敬道:“公子好本事,这是谜面。”   江煦之接下布绸,看郁清梨好奇的盯着他手中谜面,问道:“想试试吗?”   郁清梨迟疑了一下:“我怕我等会把你灯笼直接弄没了,毕竟好不容易射到的。”   江煦之眉眼弯弯,灼灼如火般耀着光,沉声道:“这是你的灯笼。”   郁清梨被江煦之盯的有些发毛,于是木木的点点头道:“那我试试。”   这第一个谜面是:“白首垂钓人。”   后面给的谜目提示是,打一个字。   郁清梨捏着谜面,蹙眉沉思,白首垂钓人,总让她想到孤舟蓑笠翁这句诗,很影响她啊。   偏头去看看江煦之,只见江煦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无奈,只能认真的开始思忖起来,想了想,这“白首”应该取丿,“钓”形容乚,“人”则明扣,结合起来,隐隐约约脑海中又一个字的形象渐渐明晰起来。   她开口冲着台上掌柜道:“是仑,昆仑的仑。”   掌柜端着杯子,笑而不语,半晌看向郁清梨,狡猾一笑:“姑娘不改?”   郁清梨懵了,好家伙,这里面还带这样的呢?那掌柜一副你这不对的神情叫她有些犹豫,偏头看看江煦之,江煦之却整个人懒洋洋的做出袖手旁观的模样。   郁清梨皱眉想了半晌,又看向江息溪,江息溪满脸茫然。   她一咬牙:“不改。”   反正江煦之说了,这是她的灯笼,那若是没了,也是她的抉择。   掌柜放下茶盏,笑着拿起身边的锣鼓,敲了一击:“胜一回,姑娘继续。”   郁清梨胸口那跳到嗓子眼的心过山车一般,瞬间滑落胸口,她手微微颤抖,一分,一分,不能掉以轻心。   周围的人纷纷鼓掌,可是没到最后摸到灯笼的时候就不算赢,她又翻开一块谜面。   “妹且别姐入宫中。”她一字一句额读着,满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妹且,妹且。”她偏头求救的看向身边人,掌柜笑着道:“可没有求人这招,需得姑娘自己想。”   郁清梨瘪瘪嘴,自己想就自己想,她伸手在掌心写着这几个字,不忘絮絮念叨:“妹且别姐”是去掉什么?   对了!   “姐!是姐。”   她眸中亮光忽亮,底下人倏然明白,那么便是留下未,“宫”字中间为“口”,合成一个字便是味。   毫无疑问,郁清梨又得一分,这叫江煦之倒是稍稍惊讶,他稍显讶异的看了眼郁清梨因为激动而通红的脸颊,口中微微呵出热气,熏蒸着那张白净透粉的脸庞。   第三个是“情海无悔续签前盟。”   谜目提示为打一节气。   “情海无悔去掉悔,余下的合成清,盟的前半部分为明,所以是清明。”因为渐渐开始摸透谜面的诀窍,郁清梨分析起来就很快。   掌柜满意的点点头。   “眼看秋到来,这个字是瞅。”   众人听的入迷,又是一阵鼓掌,逐渐看向郁清梨的神色中带着说不出的赞赏,有人认出她是阿梨铺子的掌柜,遂扯着嗓子为她加油:“郁掌柜的加油!”   江煦之竟然也随着众人的欢呼声轻轻的道:“加油。”   郁清梨点头,加快速度看向最后一个谜面:“酒后送客归。”   她不疾不徐额分析道:“这酒后扣酉,客按旧俗宾位规定扣西,酉去掉西字余下一字,所以——”   郁清梨声音微顿,底下的人随着她的后话异口同声道:“是一!掌柜,郁姑娘可说对了,该给灯笼了吧。”   原先想要灯笼的人此时无不对郁清梨的玲珑心佩服的五体投地,帮着她道。   掌柜微微一笑:“诸位不急,原先我可说过,得郁姑娘叫我猜一个,我猜不出来,方才算赢。”   “噫~”   底下人故意起哄笑道,掌柜又是敲锣示意大家安静。   郁清梨学着掌柜诓她的模样,勾唇狡黠一笑:“若是掌柜猜不出来,可不许同我计较。”   她早已想好谜面,这个谜底,莫说掌柜,恐怕就是江煦之也不敢说出来,至于旁人,恐怕也猜不到。   掌柜笑道:“老夫至今还尚未有过猜不出的迷,姑娘尽管说,只是你若是难不倒我,这灯笼,可就竹篮打水。”   郁清梨笑道:“自然,那长辈请接招。”   众人看郁清梨胸有成竹的模样,略微有些惋惜,好不容易过了前两关,这掌柜速来是见惯各式谜面的,休要说什么他猜不出来。   “掌柜,你何苦为难人家小姑娘,一把年纪了。”   “就是,我瞧着掌柜恐怕就是不舍得给,才这么说吧。”   掌柜微微一笑:“公平交易,怎么就说老夫为难人了,姑娘,说吧。”   郁清梨微微一笑,开口朗声道:“岷山远游住人外。”   那掌柜眯了眯眼睛,伸手捋了把胡子,不紧不慢道:“岷山远游住人外,岷山取民,住人外为... ...”   忽然止住后话,急忙将后面的字吞回肚子,瞪大眼睛看向笑的人畜无害的郁清梨:“你!”   却见郁清梨嬉皮笑脸道:“怎么样?掌柜还要说么?”   掌柜面色又青又白,随即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猜不出,猜不出,姑娘赢了。”   却是无可奈何的笑了,将那灯笼自展柜中取出来,然后走到郁清梨跟前:“请。”   众人骇然,这灯会掌柜的竟然输了?一时看向郁清梨的眼神中,更添敬佩,好一个蕙质兰心。   人群中的顾采薇,面色忽然涌出一股异样,她用口型读了一遍,然后面色一变,目光紧紧追随郁清梨,瞬时明了,这掌柜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说。   恍惚中觉得这郁清梨陌生的厉害,不似以前,蠢钝如猪,竟是学会将人一军。   赵锦媛不解,问道:“郁清梨说什么,怎么这掌柜都猜不出?采薇,你会么?”   顾采薇被唤回思绪,干干笑到:“不知,我们走吧,我累了。”   “这便走么?”   “嗯。”   顾采薇没说,郁清梨的那个谜底是:民主。   郁清梨得了那灯笼,邀功似的送到江煦之面前,得意道:“看!我拿到了!”   江煦之目光变得柔和,他的身影笼罩在郁清梨身上,声音温柔慵懒,托着绵软的尾音,似乎喝醉了酒一般,含着绵绵醉意,扫的人心尖微痒,只听他温柔缱绻的笑道:“嗯,你赢了。”   郁清梨面色微黑,江煦之今天抽风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心上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然后笑眯眯的看向江息溪道:“我赢了!”   江息溪不屑的切了一声:“我又不想同你争。”   宁奕许是瞧见江息溪手中没有花灯,别的小姑娘都有,此时已经一群人围拢在河畔放灯许愿,难得柔声哄她:“不如我们去那边寻个有意思的花灯,今天不是时兴许愿么,你要许多少,我们便买多少,全都放了,一定也是好看的。”   江息溪瘪瘪嘴:“你瓜?许那么多,神仙听了都不想理你。”   宁奕一怔,瓮声瓮气道:“你一个不经意,毁了我好多温柔。”   江息溪全身一阵恶寒:“算了算了,七皇子付钱,袖桃红玉,我们去买花灯,你家姑娘现在可有凤求凰呢!”   郁清梨捂着嘴偷笑,第一回觉得,大昭这样的生活,真惬意,若是七老八十,也每天这么拌嘴,倒也不寂寞。   待袖桃和红玉随着江息溪去买花灯后,古川倒是有点不自在了,看看自家主子,只能嘿嘿一笑,看看郁清梨,又是嘿嘿一笑,末了不让加词:“好看,真好看。”   郁清梨有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左边江煦之,右边古川,她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古川挠了挠头,总觉得呆的很难受,干脆对江煦之道:“我去看看袖桃,她够不着那花灯。”   古川指着袖桃站着的花灯墙前,江煦之没说什么,只是神色恢复往常,淡淡嗯了一声,许是自知今夜自己也有些奇怪,于是咳了咳,对着郁清梨淡淡道:“那边有空缺,不如先去将花灯放了?”   他指着河堤下跳板上刚刚走掉的一对男女,树影摇曳,斑驳的光模糊了远处的景致,郁清梨没多想,从袖中小心翼翼掏出那盏江煦之给的花灯道:“可是没火没蜡烛。”   江煦之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包袋。   郁清梨瞧着那香包袋有些眼熟,这好像是她店铺里装脂粉罐子的外包装吧?江煦之怎么有这玩意儿?   江煦之说:“火折子和蜡烛我都有带。”   忽瞧见郁清梨盯着他手中的香包袋出神,蓦地耳尖一红,连忙攥紧手中,装的一副清明模样,解释时却有些磕巴:“这是,这是古川替我准备的,说是,说是... ...”   犹豫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说,一看便知鲜少说谎,怪不得容易得罪人,不够圆滑。   郁清梨噢了一声,说:“我瞧着挺好看的。”   大抵是古川准备的。   许是上次送荆氏的礼盒,包装她随意丢了被古川拾了去,遂欢喜的看着远处河面一片花灯的美景催促道:“走,我们快去快去,那边没人,早点放。”   江煦之愣愣的点了点头,手心却沁出一层汗,打湿了香包的绒布。   郁清梨快速的下了台阶,小心翼翼踩在跳板上,将手中的灯笼放到一旁树枝上挂起来,招手唤江煦之过去:“快来快来。”   笑声如银铃,叫江煦之忍不住也加快了步子,他甩开袍角,也随着郁清梨缓缓半蹲了下去,郁清梨伸手,从他掌心取走蜡烛,置入莲花灯中,江煦之微微前倾,替她打着火折子,光一瞬间凉了起来,照的那花灯光影扑朔。   他一只手挡风,一只手往前送,郁清梨身子后仰,两个人贴的很近。   郁清梨因为后倾的呼吸变得急促,丝毫不觉,只是那酥酥靡靡的呼吸随着风,送到了江煦之的脖颈间,他的耳朵更红了,手竟微微抖了起来,蜡烛瞬间亮了起来,若有似无的熏香窜进二人鼻中。   灯火映照着郁清梨的脸颊,江煦之说:“许愿吧。”   郁清梨双手合十,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你不许愿么?”   江煦之一愣,他倒是确实没想过许愿,有些漠然的摇了摇头,只听郁清梨偏头看着他,眼光晶亮,如漆黑的果子:“我分你一个愿望,一起许吧。”   江煦之仍是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愿望。”   郁清梨瘪瘪嘴:“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愿望呢?哪怕国泰民安,都是愿望,佛祖尚且留有私心,你又不是佛,怎会无欲无求。”   江煦之被她问住了,却不敢直视郁清梨的眼睛,只是催促她许愿。   郁清梨放弃催促,于是对他道:“那我给你留一个,你若是想到了,就快些许。”   “好。”江煦之勾了勾唇角。   只见郁清梨缓缓闭上双目,面色认真虔诚,眼睫纤长,挺翘如振翅的碟,圆润的鼻尖与唇瓣连着一片柔和的弧线,江煦之偏头看着郁清梨,竟突然有了愿望。   他学着郁清梨的模样,缓缓将双手置于下颌,虔诚庄重。   佛若有耳,当闻他诉。   “好啦。”   只听郁清梨道了句结束语,吓得江煦之猛然放下手,郁清梨偏头看江煦之紧张的看着他,有些懵,问道:“怎么了?”   江煦之摇摇头,偏头不去看郁清梨,而是看着飘远的花灯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噢,挺好的,就是有些冷。”   江煦之低头时,难得温柔的笑了。   今夜他笑的实在太多了,那种破芽而出的异样,好像已经顶破了土壤,缓缓的开始成长,久旱甘霖,浸润着他干涸的心。   只不过他尚未察觉。   回去后,众人分别,宁奕问郁清梨冬衣前期准备,准备的怎么样了,郁清梨回大抵是可以开始了。   这其间又连着过了几日,高氏父子回来的日子总算到了,回来那日,整个队伍都很高兴。   一清早,铺子里的丫头和伙计都早早倚在铺子门边翘首以望,郁清梨笑:“你们这样,哪还有客人敢来?”   就听见袖桃道:“世子。”   郁清梨一顿,放下手里的玫瑰花瓣,偏头看向门边,果然瞧见江煦之眼圈微微发黑进了门,然后将背在身后的一沓纸送到郁清梨桌前,夹杂倦意道:“古川量的将士尺码数,这样你们大抵会少耽误些功夫。”   郁清梨不可置信,拿起摘抄的尺码,厚厚一沓,速度倒是挺快,然后狐疑的看向江煦之眼下的青黑。   古川抄尺码,他干嘛了?去站岗了?   江煦之面色不自然,别过头冷冷道:“走了,别拖太久。”   “啊?噢——”   待江煦之走后,只见军士已经到了门口,袖桃等人急忙下台阶去帮忙抬东西,郁清梨看着手上的尺码,没忍住感叹道:“写的挺清楚,这下省了不少事。”   又翻了翻,没忍住蹙眉道:“不对啊,他自己的呢?”   再翻了几遍,还是没有。   听得门边高仲兴冲冲跑进屋内:“姑娘,这棉花我们带回来了!”   想到什么,急忙将背在身后鼓鼓囊囊的行李从肩头取下道:“姑娘,这是棉花种。”   放到地上,只能沙沙声一片,看来种子很多。   郁清梨急忙走过去,伸手揭开其间一箱的棉花,都是干干净净,只是略微受海上阴潮,还得烘晒干水分才行,对着高氏父子道:“高伯,你们辛苦了。”   高仲摆手,不甚在意道:“倒不是我和爹辛苦,外头的官兵大哥辛苦了,回程路上突遇凶险。”   郁清梨眉心微蹙:“怎么?遇到海贼了?”   高仲摇头:“我不懂,听官兵大哥说不是,不说了,现下没事了,回了京都,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姑娘,我们将这搬去温室吗?”   郁清梨□□的点点头。   看着大部队将东西抬进后院的温室,隐隐觉得这冬衣不见得会做的顺风顺水,恐怕是谁在故意使手段,可是——是谁呢?   她现下尚且未曾同谁结仇,若说挡到谁——   忽然顿住,目光渐渐变沉,若这么一算,恐怕只与生意上的人有过节,天香阁若是有仇,不至于去海上,更何况,她现在去小宛国进棉花,反而是让天香阁松了口气,那么久很有可能是天锦阁。   虽说她现在是为军队做衣,可是或多或少也算是一炮打响,只要反响不错,后续进展定然顺利,到时候官家生意少不得。   只是,这区区天锦阁倒也没有这本事,恐怕后面的靠山,不是寻常人。   敢顶风作案,明知是江煦之的队伍,却仍胆大包天。   袖桃见郁清梨走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姑娘,你在想什么呢?大早上就心神不宁。”   郁清梨摇头,翻着那纸页道:“世子的尺码未曾写上。”   袖桃不以为意,放下怀中抱着的东西道:“这个量一下便好。”   对,就是量一下的事,郁清梨的目光抬起,看向袖桃,笑眯眯道:“你去帮我量一下?”   伸手将纸送到袖桃面前,袖桃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姑娘说什么浑话!袖桃哪敢近世子爷身?姑娘还是交给捻香姐姐做吧,我不行不行。”   随即一溜烟小跑离开,捻香正在给橱柜专心掸灰,一听袖桃这话,蹑手蹑脚的收了鸡毛掸子,缓缓的抬起步子,只听郁清梨刚名字还没念完,捻香就一溜烟冲去了后院。   郁清梨笑着拿起纸,走向正在专心摆化妆品的赵婶儿身后,赵婶儿忽然觉察出一丝冷气,一转身,郁清梨正定定的看着她,她如遇邪祟,慌忙逃窜。   郁清梨头疼,缓缓道:“附隐~”   附隐缩了缩脖子:“郁姑娘,您忘了,我今天要去收蜜蜡,嘿嘿。”   末了不忘奉上一个讨好的笑容,随后挤眉弄眼看向子言,子言似有察觉,猛然转过身:“我就不了吧,两个大男人抱一起量尺寸,会被军营里的弟兄说闲话,辱了主子名声的,再说了,我得陪附隐,附隐不认路,是吧——”   子言咬牙切齿的揽紧附隐脖子,附隐只能憋的通红,艰难的点点头:“对对对。”   随即二人提起门口的扁担箩筐就跑了。   得,关键时刻没一个靠得住,手中的纸被风吹的噼啪响,她不情不愿走到柜台前,从里面拿走量尺,拖着步子朝着嘉印府走去。   自从嘉印府的将士知道世子爷曾随郁姑娘去看过花灯后,再也没谁敢阻拦郁清梨,她这次仍是大步流星的进了嘉印府,只是走到江煦之门前时,怎么都抬不起敲门的手。   她也不知自己在别扭什么,总归,不想和江煦之走的太近。   “算了,不过是做冬衣,他若是不给你这纸页,一整个铺子的老少都要齐齐上阵。”   想到这里,算是放松了些,抬手轻轻叩了叩门,门内响起淡淡一声:“进。”   郁清梨推开门,光从门外透进去,照出一条笔直的光想,江煦之在里侧画军事图,他似乎没想到是郁清梨,仍在埋头画着,偶尔沾两下墨,蹭掉墨汁,继续画。   看上去专注认真,郁清梨没好意思打扰,便静静坐到了旁边的矮桌上,江煦之倒是入神,竟然从头至尾做的笔直如钟摆,头也没抬一下,偶尔渴了,伸手摸到杯子时又收回手,继续画图。   直到最后大抵是渴的受不了,这才歪了外脖颈,捏了捏手腕,一抬头,对上郁清梨。   只见她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伸脚在光里来回晃悠,两条腿悬在空中,一前一后,有节奏的摆着。   江煦之一愣,水也忘了喝,蹙眉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清梨觉得他脑子不好,站起身子道:“刚才你说进。”   江煦之捏了捏眉心:“我有说过?”   郁清梨呆呆的点了点头。   江煦之摆好姿势,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撑在下半张脸上,鹰眸抬起,看向郁清梨道:“你找我有事。”   郁清梨的脚在地上蹭了蹭,忽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声音低如蚊呐:“我来给你量尺寸。”   “嗯?”这一声嗯带着懒洋洋的尾音,自鼻腔哼出格外温柔。   郁清梨走上前,将手中的尺抬起:“你忘了你的冬衣尺寸。”   江煦之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旋即慢悠悠道:“忘了,你其实不必跑来,告诉古川一声便行。”   这话正合郁清梨的意,一听江煦之这么说,忙眉开眼笑,谄媚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替世子爷您量了,您叫古川替您量好,然后送我铺子中,古川若是不送,我来取也行。”   抬脚便要走,忽听江煦之懒洋洋道:“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你就替我量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爷即将耍榴芒,本来我露出欣慰的笑容,可是电脑突然崩了,一万字改好的没了。_(??`」 ∠)__   我就不快乐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嘤嘤……………   然后,夜夜好眠,大嘎,崩了也不忘爱你们~ 第32章   郁清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一半脚卡在门内。   他在耍她?   郁清梨在原地干笑着转过去,敷衍道:“是,世子爷。”   看着郁清梨一些列表情变化的江煦之, 莫名心情大好, 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仰而尽。   将那杯盏置于桌上。   旋即就开始伸手解衣扣,外袍不过片刻刷刷全部丢在了桌面上。   郁清梨没来得及反应,当即伸手关门, 随即大喝道:“住手!你在干什么!”   江煦之故作不解, 缓缓转过身子, 看向郁清梨道:“脱衣服啊。”   说的一本正色。   “不是!你脱什么衣服?又不是让你沐浴!”   “量尺寸难道不用脱衣?”江煦之嘴上说着,手中的动作却没停。   郁清梨火急火燎冲过去,一把攥住江煦之的手。   头顶又传来江煦之的声音, 无辜至极:“郁姑娘,这样不好吧~我自己脱就行。”   郁清梨:“???”   她咬牙切齿道:“世子爷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从来不用量尺寸吗?”   江煦之想了一会儿, 也没再继续动作, 任由郁清梨攥着他的手,漫不经心笑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个鬼, 你个老狗比!   郁清梨心内暗骂, 面上仍笑着敷衍道:“世子爷不必再脱了, 您再脱, 就一件都没有了。”   江煦之眯着眼睛打量她,饶有兴致,看了片刻,才收下逗弄她的心思道:“那行,烦请郁姑娘, 帮我尺码量的准确一些,毕竟冬衣,太宽松就不暖和了。”   郁清梨呵呵笑,心里想着,我应该给你做一身东北大棉裤,碎花小秋衣,让你好好暖和暖和。   江煦之缓缓长开手臂,郁清梨抖开米尺,伸手环住江煦之的腰。   江煦之的身材的确好,蜂腰宽肩窄臀,只是贴的太近,郁清梨有些呼吸不畅,也不管是不是量的不够准确,急忙转过身子,面红耳赤的去看手中的尺子。   正在算着长度时,只听耳侧一声:“多少?”   呼吸近在咫尺,郁清梨吓得猛一哆嗦,那尺子掉地,尺码她尚未看清。   郁清梨原地暴跳如雷,她一转身看向江煦之眼神带着愠怒与尚未褪去的红晕,气呼呼道:“你是不是没吃药?”   江煦之没明白郁清梨的意思,笑着扣上领口的衣扣反问她:“什么药?”   “治脑子的。”   江煦之笑而不语,看着地上的米尺道:“重新量一次吧。”   没办法,量都量了,也不差这一次。   但是郁清梨变聪明了,直接将江煦之怼在小角落,然后摁住他,恶狠狠道:“不许再动!站好!”   江煦之也就真不动了,看着比他矮许多小丫头的头顶,江煦之的目光渐渐变沉,溢到嘴边的话还是没问出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郁清梨长的一样?你到底是不是她?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郁清梨倒是觉得江煦之出奇安静,量完尺码后,一抬头,发现江煦之正沉沉的看着她,被盯的发毛,犹豫着问道:“怎么了?”   江煦之扬了扬唇角:“没什么,劳烦郁姑娘了,不过府中统共就那么几位,够吗?”   郁清梨道:“这不打紧,我已经开始找绣娘了,明日便开始动工了。”   江煦之点点头,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道:“不过最近铺子里的那些伙计,我瞧着有口音,不是本地人?”   郁清梨一愣,急急的收着手中米尺道:“噢,听说是乡下来京都谋出路的,乡下今年收成不好。”   江煦之没有戳破郁清梨的谎话,只是心下生疑,她这么遮掩,必定事有蹊跷,恐怕并不是一无所知。   郁清梨记好尺码就捏着那纸页对江煦之道了声回去了,逃也似的出了嘉印府。   她其实也能料到江煦之会生疑,前些日子那伤口,大抵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   *   回了铺子,她将手中的尺码悉数交予附隐,并同他叮嘱道:“你去布坊,叫他们按照我这图纸的模样裁好冬衣里衬,还有袖子,也帮我分批做好。”   她细细叮嘱着,附隐点头,想到什么有对郁清梨道:“这几日太阳好,我和子言就叫军营弟兄帮忙将棉花晒了。”   郁清梨哟呵了一声:“厉害啊,你什么时候眼皮子这么深,靠谱。”   附隐道:“主子吩咐的,不过铺子晒不下,晒厚了晒不干,我们就全部搬去了校场,郁姑娘若要去看看,午间主子要去校场练兵,郁姑娘正好收棉花。”   郁清梨:“... ...”   下午郁清梨到底没去校场,遣了旁人去同将士收棉花,她现在并不是很想同江煦之有接触。   他的眼神总叫郁清梨胆寒,好似在审度些什么,别有深意。   长此以往,恐怕难招架的住,他本就讨厌郁清梨,若知道自己还是夺舍了别人身子的,恐怕更要厌恶才是,到时候十个脑袋都不够这位爷开心。   午间犯困,郁清梨趴在屋内整个人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看袖桃却精力充沛的一会扫扫桌面,一会擦擦榕树叶,忙的是一点不见停。   她倒是有些羡慕,嘴道:“年轻真好。”   袖桃掩唇笑:“姑娘又在说胡话,今天天这样好,姑娘不如酣睡一场,我给你弄个暖脚的?”   郁清梨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坐直,捏着狼毫笔继续画着花式,却不住的叨叨着:“不想睡,光想吃点好吃的,桃儿,我想吃什锦斋的素心藕糕。”   “姑娘,真不是不愿意给您买,什锦斋的厨子说是回乡探亲了,现下没人做的出来那糕饼。”   袖桃由着郁清梨撒娇,细声细语的哄她。   又道:“不若我给主子做糖蒸酥酪?那个也是好吃的,唇齿生香。”   郁清梨摆摆手:“不要,做起来那么麻烦,你去歇歇吧,别在我眼前转了,晃得我头疼。”   袖桃识趣的出了屋。   *   江煦之懒洋洋的伸着腿仰躺在树干上,一只手枕在脑后,枝繁叶茂的冬青树挡住他大半个身子,斑驳光影落在他身上,意外柔和。   他一双狐目微挑,半眯微眯,懒洋洋的念了声:“素心藕糕么。”   晚间用食时,江煦之冷不丁问陪在身侧的古川:“素心藕糕是什么?”   “素心藕糕?您说那个什么斋的素心藕糕?”古川声音大了几分,略带讶异。   江煦之蹙了蹙眉,稍显不悦:“怎么?”   “没,没,主子您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记得您不爱吃甜啊。”   江煦之没说话,夹了口蔬菜送进口中,半晌后道:“没什么,随口问问。”   待天黑时,嘉印府一看门小童裹着外袍怀中抱着盒东西敲响了江煦之的门。   江煦之声音自门外响起:“进。”   小童进屋前,先摘了外袍,怕寒气侵了江煦之,待身上渐渐转温,才抱着牛皮纸包裹的点心去了江煦之桌前,双手送于桌上道:“什锦斋的糕饼师傅回乡探亲,不过他徒弟与我相熟,托他做了一份,都买来了,再多便是没有的。”   江煦之点点头,小童邀功一般道:“掌柜的倒是不知道我这兄弟会这手艺。”   江煦之哪里不知他什么意思:“去账房那边结账,你将这个送给... ...算了。”   小童看着江煦之欲言又止,一时之间立在原地不敢动,待江煦之挥了挥手,他才拿起外袍,兴冲冲朝账房先生的方向跑去了。   江煦之拿起包装精致的点心,犹豫了许久站起身,背手朝着小门走去。   方打开门,就瞧见古川正蹲在后门外逗狗。   他全身一僵,小心的将东西藏在身后,堂堂世子倒落的像个毛头小贼一般,做贼心虚。   古川听到动静,忙站起身,瞧见江煦之正背着手目不斜视。   古川往旁边挪了挪,给江煦之让出一条路。   江煦之那心倏然落下,又听古川道:“主子,您去找郁姑娘么?”   江煦之矢口否认:“不是,我去,走走。”   “走走?正好,我去找郁姑娘。”他兴冲冲的揉了把狗,这才撒开手,走到江煦之身边。   却见江煦之面色古怪,语气捎带愠怒:“这么晚了,你去找她做什么?”   古川挠了挠头,有些委屈:“郁姑娘说叫我和附隐他们一块去弹棉花... ...”   江煦之脸黑了黑,语气带着斥责的味道:“这么晚了,弹什么棉花。”   虽说他不知道怎么个弹棉花的法子。   古川道:“主子您忘了?这工期还得预留出来的,棉花不弄完,这里衬就要等,一等起来,又是没完没了。”   他从未觉得古川这么伶牙俐齿,不听话过,那纸包在手里沉甸甸,遂放弃:“你去吧,我不走了。”   古川看着自家主子负气一般的背影,没弄明白情况,怎么感觉好像生气了似的?   哦!主子想叫他陪他一起去走走,可他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却要去帮郁姑娘忙,主子定是心里吃味,又不好说!   这么想了一圈,顿时觉得自己真不是人,郁姑娘几个菜就将他收买了。   只是——今日既然已经得罪了主子,那就帮郁姑娘忙,也不算罪过吧?这么想着,步子也没停,朝着店铺走去。   江煦之自墙后探出脚,见古川哼着小曲走向了后门,这才慢吞吞出了嘉印府朝后门走去,快到门口时,猛一闪身又藏回墙后,不忘将袍角往里悄悄抽回。   只见古川招呼着众人去抬东西,待呼啦啦一群人走向前厅时,他才小心翼翼从墙后钻出。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别扭,就说自是来感谢上次的恩情便是?需得这么遮遮掩掩,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派。   *   到了小院,腊梅开的正旺,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这院子好似又变了副光景,可他心中有事,没心思细瞧。   一抬眼便看到郁清梨正伏在窗边抱着一块半人高的木板写着什么,低下头时,发丝顺着脸颊滑落,杏目微垂,少了她平时张扬,多了几分楚楚可人,更显憨态可掬。   走近一看,却瞧见郁清梨是在画东西,拿着狼毫笔细细勾勒着繁复花样。   “世子?”   听到动静,郁清梨抬起头,将那木板架到桌上,有些疑惑江煦之为何这么晚来她院子。   江煦之面色稍显古怪,他将背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出,而后将纸包往她面前一放,下巴微抬,故作随意道:“嗯,给你送点点心,朋友送的,我不吃甜。”   觉得这解释不够,又道:“特来感谢上次搭救。”   郁清梨拿着笔杆挠了挠脑袋,有几分茫然,其实她上次也不是真心实意要救他,无非是怕他连累了江家,至于那门,又不是她开的。   哪里需要江煦之这么三番四次的来报恩?   但是既然这江狗要送她东西,便宜不占是王八。   伸手接过,看着包装上贴的绛红色封条,白色的描边什锦斋三个大字,眼睛发光:“欸?是什锦斋的糕点!素心藕糕么?我今天刚好和袖桃... ...”   说着说着,忽然停了话,抬头看向江煦之,又问道:“那别人不吃吗?”   江煦之嗯了一声,说的凛然:“府中将士平素里鲜少吃甜,古川更不爱吃这些,说是小姑娘才吃的玩意儿,思来想去,倒也就只能送给你了,你若是愿意吃便吃,不愿意吃,就看着办吧。”   说完后,转身便要走,却忽然听见古川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郁姑娘,棉花都搬去偏房了!”   江煦之哪还来得及走,古川迎头撞上江煦之。   只见江煦之正和郁清梨面对面,而郁清梨手中恰好拿着点心。   于是好奇的伸头看了一眼,遂激动道:“主子,这就是素心藕糕,就是您今天问的那个素心藕糕!”   好不激动,连着手来回指着郁清梨手中的棕褐色纸包。   江煦之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呛得好厉害。   他手指屈了屈,半握成拳,眉心带着恼意,静默半晌,才缓缓张口,语气冰凉的催促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那话像极了问夜不归宿的纨绔少年何时归家。   郁清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古川这意思,可不像那么回事。   她抬头看向江煦之,问了句:“你也想吃?”   江煦之转身一把提住古川的衣领,随即冷冷道:“不想。”   便拎着古川出了后院。   待二人没了声响,郁清梨看着手中的糕点陷入沉思,真是朋友送的?   不过是不是朋友送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郁清梨放下另一只手的笔,大喇喇打开包装绳,无所谓,反正这是他报恩的,又不是她偷的,吃,心安理得的吃。   *   日子过一天是一天,这期间冬衣已经做到了该塞棉花,锁边的地步。   转眼便是冬月。   这天清晨,郁清梨起的格外早。   天方初亮,她已经站在京郊的竹林内,一身红色斗篷,帽檐边是厚重的白毛,随风摇摆,呼吸呵出白烟般的气息,寒意袭人。   她叩了几次竹扉,皆听不见里头有动静。   “姑娘,我们回去吧,天寒地冻的,这户也忒欺负人,您求谁不好?求他作甚?”   袖桃拉着郁清梨袖子,眼巴巴瞧着她,可郁清梨铁了心,她不放弃,仍使劲叩了叩竹扉?   还是没动静,明明屋内炊烟袅袅,几缕炊烟自烟囱冒出,飘向更深处,已有饭香落入鼻尖,偏里面的人不肯回应。   见郁清梨这么固执,袖桃大抵也觉得这人自家姑娘非见不可,叹了口气,将手拢进袖中不说话了。   “先生,可否容小女见上一面?小女只问一句,先生。”   她不死心,不管门内人是否理会,仍站的笔直肃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她的真心诚意。   本就阴寒的天突然下雪了,纷纷扬扬,大片大片积攒在郁清梨肩头,落在红色斗篷上,映出触目惊心的美,荒凉的京郊同她形成鲜明对比。   袖桃替她将斗篷上的雪抖落,轻叹一声:“姑娘,下雪了,不若明日再来吧。”   郁清梨怀中抱着的叫花鸡已经冰凉,她摇摇头:“得见,今日得见。”   屋内忽然传来一声悠扬的男音:“姑娘,回吧。”   旋即就是许些人酒瓷碰撞之声,屋内笑意渐浓。   袖桃并不知郁清梨要见谁,她从未见过她这般执着。   “先生,小女只求您帮我查清一件事,事后必有重谢。”她固执的不肯走,刘备尚且三顾茅庐,她这一趟算不得什么。   “回吧,你这事我不帮,牵扯太多。”   屋内的人当即回绝,袖桃大惊,她随郁清梨这么久,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难事,这屋内是何人?   但郁清梨知道,没找错人,这天下,唯独他晓青衣敢如此口气,也只有他晓青衣,事无巨细皆知晓。   晓青衣知晓世间万物,如同以前的斥候,专门刺探各种消息,郁清梨记得书中有解释过。   不过这位主不似斥候一般,只为官家做事,他打探消息,全凭自己一个乐,不论你是官或民。   总归便是个软硬不吃的,想请动他绝非易事,郁清梨也知道。   偌大的江湖中不少人想请他出山,也有不少人想求他性命。   但凡谁得了晓青衣便拥有了不小的势力,总是亦正亦邪的晓青衣,也便成了江湖中的眼中钉和宴上宾。   “先生,小女若是得了信,必然守口如瓶,自不会拖累您,您若不信,我可以拿铺子做抵押。”   袖桃大惊,不可置信的看向郁清梨。   屋内忽然静了许久,笑声也一瞬消去。   这头,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端坐于宴上,端的是雍容华贵的气质,一旁是解下来的藏色大氅,暗纹流转,华光溢彩。   青衣男子偏头看向斗笠的青年男子,眼中含笑,语气谦和,带着恭敬问道:“这——我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黑衣男子静默不语,手中杯盏把玩许久,看不出太大情绪,好似没听到一般。   又听外头传来一声:“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知您不缺钱财,但您名声向善,总不至见死不救。”   半激半求。   青衣男子无奈一笑,却如同垂暮老人之态,自顾自斟了杯茶:“瞧瞧,这小丫头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若是再不救,恐怕不合情理了。”   只见黑衣男子放下杯盏,许久后才轻轻叹了口气,竟是有些不忍:“让她进来吧。”   外面的雪实在太大了,再不进来,莫说旁的,现在就要病在外面。   晓青衣早料到他不会坐住,这还没坐多久,就沉不住气了,倒是叫他意外。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   旋即命身边门童领人进屋,又对黑衣男子道 :“公子不躲躲?”   黑衣男子懒懒的放下杯盏,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自桌边随他入了屏风后。   看他整个人遁入屏风,直至不见,晓青衣才勾唇略有深意笑了笑。   袖桃看不下去了,这就是再有急事,能大过她家主子?无非便是铺子那些琐碎事,且不说线下日进斗金,就是日后没钱了,铺子出事了,也不至于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伸手扯了扯郁清梨袖子,哄劝道:“姑娘,咱们回去吧,今日雪这样大,明日再来,也不打紧。”   郁清梨叹了口气,这晓青衣恐怕是真不见她了,心想需得找些旁的法子。   忽听门童声音传来:“姑娘请随我来吧。”   那门童年纪不大,远远看去,个子还不及未成年的袖桃高,只见他穿衣一身白色暗纹褥袄,郁清梨一顿。   这晓青衣倒是个有本事的,竟然先她一步做了棉袄。   也没多想,只觉得他神通广大,这种小东西他知道也不稀奇,遂对小童道谢,道了句:“有劳小哥。”   便牵着袖桃一道进了园子。   只是快进屋时,听小童指着袖桃说:“这位姑娘不能进。”   郁清梨也不打算让袖桃随她一道进去,免得袖桃担心。   却见袖桃满脸不高兴,好似被人苛待了似的。   她道:“谁想进!我出去淋着总行吧?”   门童哪里遇到过这般泼辣的小丫头,脸一红,急急解释道:“姐姐别急,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谁求,谁便进,倒也不是叫您受冻的意思,请随我来罢。”   言毕,袖桃脸通红,她倒是自己多想了,以为叫人瞧不上。   也就不说什么,轻轻哼了一声,似撒娇,“那便走吧。”   郁清梨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小心翼翼叩响了门。   “进。”一声极为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郁清梨看着屋内热死熏腾,茶香四溢。   青衫男子正在斟茶,随即伸手示意她坐下?   郁清梨稍显意外,她没想到晓青衣竟然是个文弱书生,满头黑发用一根竹筷缠着,长的白净细腻,倒是有些像青楼里的小倌,干干净净的白面。   她放下怀中的“礼”,“素闻先生爱吃四味楼的叫花鸡,清晨去的早,这会儿凉了,若是先生不嫌弃,小女去给先生热一热。”   晓青衣摆了摆手,不咸不淡道:“不行,最近戒荤腥,便谢了郁姑娘好意。”   说话慢吞吞的模样,像极了老态龙钟的老人。   郁清梨总觉得这人给她种,阳气将尽的感觉。   她没细看,随即坐到晓青衣对面,眼睛却瞧见一件藏色大氅,这面料倒是和他穿的有些相似。   或许,有钱的都这么考究,惯会享受。   晓青衣吹了吹茶水,笑道:“郁姑娘的忙,实在是帮不得。”   郁清梨其实有些好奇,为何她还没进来,晓青衣就知道她是谁,遂问道:“先生怎知我姓郁?”   “素闻长陵街的郁掌柜,身有奇香,日日泡于脂粉铺子,恰好,我天生狗鼻,想了想,大抵只能是您才有这馥郁芬芳了。”   郁清梨没再说话,老实的喝着茶水,偶尔抬头偷偷打量晓青衣,他长的倒是玉面华冠,清俊谦和,不知道的,哪能想到晓青衣是这幅模样,她以为会是个尖嘴猴腮,精明长相的。   心下思忖如何开口,但总觉得身后被一股力量盯着,心内不安,几次张口皆没吐出半个字。   “郁姑娘有话便直说吧,您若不说,那我便说。”   他倒是知道郁清梨的目的,又自顾自夹了块黑糖年糕,笑道:“不介意我吃点东西?”   郁清梨哪敢介意,毕竟有事相求,使劲儿点头:“吃,先生吃,先生吃,多吃点。”   那口吻,要多谄媚多谄媚。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兜兜转转的浅笑。   郁清梨一个激灵,毛骨悚然当即道:“先生,你屋中有异动!”   晓青衣悠然道:“无,是只黑猫,会发人笑。”   郁清梨惊叹不已,这晓青衣就是不一样,会笑的猫,厉害厉害。   只是屏风后的“黑猫”,脸色冷了许多。   酒足饭饱,晓青衣才缓缓道:“郁姑娘,这万事难强求,你一个姑娘家,何必执着于扛起男人的担子,便不说你手中一个趁手的都没有,有,也不是您的。”   郁清梨被他一说,噎了半晌,干笑一声:“看来先生的确知道我所来何事,先生方且做不到置之不理,更何况是我?”   晓青衣伸了个懒腰,随即撑着下巴有一搭无一搭回道:“我哪里是做不到置之不理,我是怕你在外面冻出毛病,到时候有人拿我问责,焉有命兮?”   郁清梨也没深究其间含义,只当是他怕郁氏来问责。   “不过郁姑娘现在既然进了我这院子,空手而归,倒也不是我晓青衣的做派,不若这样,我给你个小小的提醒,其他的,要姑娘自己去想法子了,求人也好,独行也罢,那都是你的事。”   郁清梨眸子放亮,当下千恩万谢。   晓青衣摆摆手:“无碍,便当是谢过姑娘替我去四味楼买这鸡的谢礼吧。”   “敢问姑娘想问的是不是关于东洲洪涝之事?”   郁清梨点头如捣蒜,晓青衣神秘一笑,瞧着郁清梨那崇拜的模样解释道:“若是有心,便会知道郁姑娘这铺子来了不少东洲北边的伙计。”   郁清梨竖起大拇指,无不钦佩,这晓青衣还真是心细如丝,继续听着。   “你想查东洲,不如偷账本。”   “账本?”郁清梨不解,晓青衣笑着点头称是。   “赵忠那老贼有一密本,里面记录他这些年的不义之财。”   顿了顿,他又道:“按理来说,是没有人会自找麻烦,留有罪证的,他这账本的缘由我不说,郁姑娘是个聪明人,也该明白。”   郁清梨点头,她自然知道赵忠背后还有更强劲的靠山,而这账本,便是他们二人分赃需要的公证,只是那靠山谁,尚在猜测中。   晓青衣道:“每月初三,他都会同那人身边的亲信会面,交换东西,这次本应派身边亲信去送,只是突然不知为何改了计划,赵忠要亲自去送,初三他会路过三里坡一家汤泉宫,想必会在那里借宿,带的人应该不多,为了掩人耳目,会有一人扮作他,八抬大轿走正路去,对外只称上香礼佛。”   郁清梨拧紧眉心,心下生疑:“他要送谁,需得这么小心翼翼,那人是不是在朝中有着... ...”   却只见晓青衣已经笑着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碎屑,打断了郁清梨的后话:“姑娘回吧,我有些倦了。”   既已下了逐客令,郁清梨哪好再继续追问,只能依依不舍的起身拜别。   看到小童将她送出了门,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晓青衣才朗声道:“公子还不出来?”   黑衣男子自里面出来,全身裹挟冷气,那手背在身后,一双剑目直直望向晓青衣,下巴微抬:“先生到底还是要将她扯入其中。”   晓青衣又继续坐了回去,将郁清梨杯中水倒掉后扣上,才懒洋洋道:“非也,公子这话说的无道理,怎是我扯她?分明是郁姑娘自己入的局。”   “纵然她自己执迷,先生又何必同她讲真话,叫她一个小姑娘去犯险?”黑衣男子诘问道。   晓青衣带着深意笑笑,将茶具摆正,才悠悠然:“公子这是怨我?”   黑衣男子不语,便是默认。   室内温度忽然很低,二人推杯换盏间,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暗流。   晓青衣也认输,无可奈何的解释道:“公子以为郁姑娘不够机敏,做事不深思熟虑,殊不知,她却是思考良久方来寻我的。”   “再说,我晓青衣要么不说,说假话?岂不是自砸招牌。”   见黑衣男子还是不言语,他又笑道,“总归公子你得护她,我说不说,倒也不影响,说不定,还促成一段佳话,您说是也不是?”   黑衣男子无动于衷,冷声道,“这便不劳烦先生,况且,佳话这事,恐怕是不能。”   晓青衣见他还是不肯饶了自己,又笑道:“这鸡闻着真是香,公子不嫌弃,我便将郁姑娘送的亲手转赠于您,聊表歉意?”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甩衣袍,“先生还是自己留着吧。”   旋即转身大步流星朝着门边走去,自身后留下冷冷二字:“走了。”   晓青衣搓着手指神神叨叨笑道:“哎,孽缘孽缘,怨我怨我,呜呼哀哉。”   小童机敏的关上门,迅速送上一卷古籍问道:“师父,今日不写了?”   晓青衣懒洋洋倒回软榻上,从袖间摸出一支长烟杆叼于嘴中不甚痛快的回:“不写了不写了,且先看看吧。”   小童收回那卷古籍,只见上面方显出一个字,嫁… …   回去的路上,袖桃问了几次郁清梨,可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皆被郁清梨糊弄过去。   袖桃做出一副小大人模样宽慰道:“姑娘可万不能想不开,有事便与我们哭一哭,同三夫人哭一哭,也就过去了。”   郁清梨心下愁云密布,她实在是找不到好法子,晓青衣说的没错,子言附隐趁手,却并非她的心腹,而她又不能叫江煦之知道自己的秘密。   除了自己亲临上阵,再无办法。   若是这样,倒不如走而挺险,试一试,若是成了便是好事,不成,无非就是消失在这里,能有多糟糕?   她笑笑,伸手搂紧袖桃的胳膊,略带歉意道:“这么冷的天,还要你跟我深一脚浅一脚。”   “这是哪里话,姑娘不嫌我烦,袖桃就已经很开心了。”   *   暮色四合,星辉清冷,照的周围格外寂静。   郁清梨整个人一身黑衣,颤巍巍的从假山后费力攀爬落地,又顺着墙角蹑手蹑脚钻进小树丛后,不忘拿两根树杈遮住自己。   果然赵忠这个老贼为了掩人耳目,特地没有设防,倒是料定没人敢拿他怎样。   她昨日就在三里坡的汤泉宫周围熟悉地况,特地骗袖桃说去找江蕊,要留宿襄阳侯府。   这汤泉宫是个温泉山庄,在三里坡颇为出名,每逢冬日,前来泡汤的人不胜名数,生意极好。   她找到这条小径,还是因为书中提及过,汤泉宫为了来客方便,没有设墙,而是用的藩篱,周围铺着圆润的鹅卵石,有共浴,也有男女单独浴汤,大小汤泉。   顺着小径走,正前方便是假山,一般人自然不会想着从假山上爬进来,更何况白日还有护院,便是有通天本事也进不来,今日占了赵忠这老贼便宜。   落得个清静。   虽说她不像武侠小说中的主角有绝世轻功,但是爬下来,倒也还行。   郁清梨躲在树丛中打量周围的环境,不远处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男子笑声,想必赵忠和一行人正在用饭,那账本他大抵是藏在屋内的行李中。   郁清梨缓缓拨开树丛,从里面爬出,猫着腰顺着泉水边沿,朝着不远处的屋子缓缓探去。   赵忠为了清静,倒是肯花大手笔直接将这汤泉宫包下来了,看来这两年油水没少捞,还想把这顶锅甩到江越身上,门都没有!   郁清梨灵活的从墙角跑到门前,咬着牙根轻手轻脚推开门。   门猝不及防发出吱呀一声响,郁清梨的心当即凉了半截。   片刻后,远处便有脚步声跑过来,她哪里想到这么个大手笔的地方,会用这么个破门?   脑中一片混沌,她想跑回耳门旁时,自黑暗中倏然伸出一双手,一把将她捞进了屋内,门再次被带上。   周围一片死寂,她的嘴被人紧紧捂住,也不知道身后是男是女,只是那人的手揽着她的腰腹。   二人躲在门后,地方逼仄狭小,郁清梨踮着脚尖,喘着粗气,心下狂跳不止,丝毫不敢乱动,生怕对方当即将她咔嚓。   脑中一片混乱,鼻尖却嗅到了熟悉的檀香味。   她的脚踮起,后脚跟踩在身后人的脚背上,整个人摇摇晃晃立不住,身后人将她揽的更紧了几分,忽然听到他压着声音,轻轻道:“别怕。”   只这两个字,郁清梨竟然出奇的安定了下来。   下一秒,门便被推开,却听见有人道:“哎哟,这汤泉宫养什么狗?还会扒门,走走走。”   那狗忽然尖锐的叫了一声,龇牙咧嘴的呼呼声,朝着说话人冲了过去,倒是吓得对方抬腿便跑,边跑边叫:“大人,有狗,大人有狗!”   待人声音小了下去,郁清梨才忙推开江煦之,黑着脸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煦之语气带着戏谑:“我倒不知郁姑娘喜欢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我若是说我是来泡汤泉的,郁姑娘可信?”   信,信你个鬼。   郁清梨讥笑一声:“凑巧,我也是来泡汤泉。”   江煦之挑了挑眉,黑暗中,月光照进屋中,照的他五官格外深邃,虽说看不清脸,但郁清梨知道他一定是那副玩世不恭讥讽她的模样。   江煦之轻笑了一声,语气格外轻佻,他凑近郁清梨,一把揽住她的肩头,使坏一般,凑的更近了几分:“我倒是没想到郁姑娘竟然喜欢我喜欢的紧,不远万里追到了这三里坡。”   追追追,追你大爷,还要脸不要?   郁清梨哪里顾得上和他唇枪舌战,想着等回去后,定要和他讲清楚,自作多情容易折寿啊,世子爷。   “狗,狗,我让你看屋子!你给我说狗!若是有东西丢了,我要你人头,没用的东西,滚!”   郁清梨警铃大作,她听到有人闷哼一声重重倒地的响声,这才想到江煦之,求救一般看向他。   江煦之伸手护住郁清梨的腰肢和头,随即贴着她耳朵,声音几不可闻,他说:“得罪了。”   郁清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中灌入呼呼风声。   待她清醒之时,两个人已经斜斜滑进床底。   郁清梨被江煦之护在怀中,江煦之压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男人浅浅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温热的,却灼着她的脸颊,郁清梨心跳如雷。   作者有话要说:  秃头鱼师傅在线开车,还有谁没坐好?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去大昭一日游啦,嘟嘟嘟~   推荐友友文《穿书后前夫爱上了我的钱》弥枣   一朝穿书,萧姝元成了被男女主按到泥里的落魄世家女   爹娘兄弟唉声叹气今后日子怎么过   萧姝元强打精神清点家底,结果……   良田千亩,大宅数座,仆从上百人   古董书画沉箱底,黄金财帛闪瞎眼   萧姝元:“落魄?”   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萧家变卖家产消息迅速传遍华京   所有人:“呵,用不了多久就彻底败落了!”   萧家嫡长女抛头露面经营商铺   废太子殿下:“啧,还好退婚了,像什么样子。”   魏宁煦眼看萧姝元将萧家打理得日进斗金、招人艳羡   想的却是对方的娇软甜美。   他轻狂地将人拉入自己怀里:“我会护着你,让谁都不欺你。”   萧姝元抖着一大把银票冷笑:“魏宁煦,你忘记自己怎么说的了?”   啧,真香……   高贵张狂废太子X秀外慧中小财迷 第33章   郁清梨和江煦之躲在床下, 门被缓缓推开,只听赵忠哼着小曲儿入了屋,然后关门时讥笑道:“蠢货。”   郁清梨和江煦之四目相对, 并不明白赵忠此话何意, 瞧他样子是丝毫不担心, 仿佛只是在做戏一般。   赵忠懒洋洋脱了鞋,爬上窄小的床,不消片刻, 衣衫外袍便落在地上, 只听他长长吁了口气, 扬眉吐气道:“瘪犊子,没我你有个屁的钱,哼!”   赵忠又从床上爬起, 因着他胖,床板吱呀作响, 悉数力量全部压在了江煦之背上, 只见他面色通红, 脖颈青筋毕现,碎发自额前垂落, 遮住半边狐目。   郁清梨一动不动, 大气不敢出。   那边咕嘟咕嘟喝了两杯茶水, 只听赵忠拍着肚子满意道:“妈的, 什么菜,咸的要命。”   又道:“再有下次,老子才不给他送,回回摆谱,我一个录尚书事成什么德行?他娘的, 连个娘们都没有个伺候的。”   赵忠说这话时,江煦之忍不住蹙了蹙眉,他将郁清梨整个人包拢进怀中,似乎想断了那边的污言秽语,不叫郁清梨听到才好。   郁清梨倒是无所谓,江煦之太小看她博览群书的功力,赵忠这等子污言秽语太小儿科。   门外此时忽然传来一阵细小的敲门声,赵忠转过身去,瓮声瓮气问了句:“谁?”   郁清梨从江煦之怀中探出两只幼公z号:半#夏%甜*酥兽一般的黑瞳,江煦之不悦的将她拢了回去,如同动物护着幼崽般,倒是叫郁清梨好奇是不是那个人幕后人来了。   门开了的瞬间,却听见一个女子笑意绵绵,风情万种道:“啊呀,敲错门了~”   这语调,如何是敲错门?分明充斥着调/情味道。   郁清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个哆嗦打了个寒战,江煦之的眉眼却弯起,默不作声的垂下头,抵住郁清梨头顶,笑的颤动,这叫郁清梨好些不痛快,若不是地方小,江煦之为了护着她,她早一脚踹他的大马趴。   赵忠听了此话,心下发痒,伸手一把拽过女子的披帛,捞进怀中,一双肥硕的厚掌四下游移,惹的女子一阵娇嗔。   “走错门?乖乖,这可没走错,来,叫爷好生怜惜一番。”   说话不加遮拦,更是放浪。   郁清梨心下恶寒,赵忠她是见过的,肥头大耳,脖侧有一颗指甲盖那么大的痦子,这姑娘也真是... ...不计较。   听那声音,当是风情万种的妖娆美人,怎么就要往这边送?   不过不用想也能猜的出来,大抵是汤泉宫主人的主意,至于这女子,大抵也只是枚棋子。   一时间,郁清梨心下竟是生出了些同情的味道。   那边两人很快纠缠着朝着床这边来了,女人的一路走,衣服一路散落,偶尔发出几声嘤/咛,这场面,倒是像极了每次进入带病毒网站的感觉。   江煦之全身僵了僵,郁清梨此时也是满面赤红,额心更是沁出汗珠子。   她睁眼对上江煦之,却见他垂着眸子,薄唇紧抿,喉结上下滚动,清清浅浅的气息摩挲着她的眼角眉心,划过鼻尖,额头,郁清梨竟也忍不住随着江煦之,吞了口唾沫。   妈的!她头一回没忍住,在心下暗骂了一声,只求这个赵忠别真搞出什么,且不说叫两人忽生尴尬,只怕这床,撑不住,到时候四人相对,该多尴尬?   忽然听床上的女子娇羞道:“官爷好些无赖。”   赵忠色心上头,也随着女子道:“美人儿何出此言?”   “你瞧,我全身上下还剩什么?再瞧瞧官爷,跟做戏似的。”女子似嗔似怒,惹的赵忠更是高兴,遂道:“小娘子就为这事?”   “嗯~”   郁清梨在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撒娇女人最好命,好不好命另说,好使是真的。   只听赵忠随即便道:“脱脱脱。”   又一件衣服落地上,女子还不痛快:“官爷就会拿我寻开心,如此没有诚意,我走便是。”   随即故作恼怒便要下床,赵忠哪肯放她走,伸手一把牵住女子的手腕,郁清梨偏过头,瞧见女子雪白干净的脚踝,细腻的如羊脂白玉,脚腕处一颗朱砂红的痣,江煦之恰好偏头,郁清梨猛一个抬手,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至于为何,郁清梨知道,这就像她点开带病毒的动作网站,然后被同学看到的场景,她看到也便罢,和同学一起看到,这就很微妙。   江煦之被郁清梨这么一捂,也不说话了,只是笑,嘴角扬起,一动不动。   他闻到鼻尖上方落下的柔和芬芳。   赵忠好不容易哄好了那姑娘,又听那姑娘道:“官爷为何来这三里坡?”   赵忠洋洋得意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有钱,也就能叫我来三里坡。”   女子张口还要问,后面的话赵忠却不说了,而是伸手一把扯下床幔,随即粉色薄纱床幔四下摇曳,郁清梨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了。   床板不住晃动,郁清梨不敢动弹,江煦之为了不碰到她,挤着她,留了一个巴掌大的缝隙,现下那床上动静倒是全数压到江煦之身上。   只见他此刻应连着脖颈都微微泛红,至于是羞的,又或者是被压的,郁清梨不知道,他双手撑在郁清梨两侧,郁清梨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吃力,微微的在往前挪移,动作虽不明显。   就算江煦之再有力气,这身上压着个肥硕的男子和一名女子,又隔着一层床板,能有多好过?   郁清梨眼一闭,心一横,罢了。   随即伸手牵起江煦之的手,江煦之眉眼抬起,不可置信的看向郁清梨,下一秒郁清梨只觉得全身一沉,江煦之压了下来,床上的动静仍在继续,只是她身上却被江煦之压的紧实。   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沉,他的身体滚烫如烙铁,格外坚硬。   郁清梨感觉到江煦之明显浅浅呼出一口气,只是因着别扭,他还在想要强撑着攀起,耳畔忽然听郁清梨极低极低的用气音道:“别动。”   床上的声响越来越大,郁清梨不敢再乱动。   江煦之也僵如木头,两人的掌心贴合,他只觉得那小小的手凉的好似一块玉石,他回握住,竟也觉得有几分开心。   忽然听到女人道:“大人,您这腰间的是什么?呀,您怎么带本书?”   那女子忽然疑惑的伸手摸到赵忠上身亵衣里,只见他亵衣腰处有一个缝合的口袋,小小的,此时那书已被女子掏出,随即便有翻开账本的声音。   赵忠面色一变,一把夺回账本,那原先满室旖旎的气息在此时尽数消退,只听见赵忠一声震怒:“滚,给我滚,你娘的玩意儿!”   一阵啪的关门声,屋内彻底安静,郁清梨瞬间全部明了,怪不得赵忠方才进屋不急着找账本,而是斥责随从是蠢货,原来那东西竟是在他身上?   也是厉害,云雨之事,竟也不脱衣服,这若不是因为在床底,郁清梨倒是真有几分好奇,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方式,保不齐还要拿些打尖的零嘴儿,边吃边看才好。   只见赵忠骂骂咧咧起身,将那被女子翻开的账本从床上拿起,随手往桌上一扔,嘴里喋喋不休:“娘的玩意儿,一顿火给这账本干下去了。”   郁清梨却觉得好笑,她险些笑出声,只能抵着江煦之肩头使劲乱颤,惹的江煦之唇角再次勾起,眉眼中皆是她。   赵忠喘着粗气将衣服从地上捡起,忽然哎哟一声:“奶奶的,撒泡尿,憋不住了。”   也不等衣服穿齐整,踉踉跄跄拉开门就往屋外跑去。   好时机,他俩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江煦之当机立断,翻身侧过抵到郁清梨里侧,一用气力,将郁清梨从里面推出,两人终于从里面出来。   江煦之毫不犹豫的拿起桌上账本塞入袖中,却忽然听到有细细的脚步声,他做不得多想,又从袖中掏出本子,放回桌上,然后蹙眉牵起郁清梨手道:“走!”   郁清梨哪肯走,她不会武功,自然听不到脚步声,江煦之却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多,他知道,这才是正主来了。   郁清梨伸手要拿账本,江煦之猛一个伸手,不由分说将她扛到肩上,随即二人便破窗而出。   郁清梨耳边是呼呼风声,江煦之这个狗东西,竟然带她飞上了墙,郁清梨不敢挣扎,心下气恼方才就要拿到的东西,江煦之竟然就这么送了回去,一时间又是气,伸手就去捶江煦之。   却忽然看到树丛内缓缓站起一名男子,他眯眼笑着将袖箭抬起,对准了江煦之后背。   郁清梨张嘴便要叫,已然来不及,自己的手捶在江煦之的胸口。   江煦之的后背猛然中了一箭,郁清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顿觉江煦之如折翼鸦雀,随时都会坠落在墙内。   却突然感觉心口一扬,心跳加快,江煦之竟然在快坠下之际,抬脚踩住了屋檐,踏了出去。   他们身后没有灯火通明,亦没有追逐官兵,有的只是袖袍被风吹的鼓起时的呼啸声。   江煦之抱着她行了小一段路,这才重重倒地,单膝跪于地上,郁清梨仍被他抱在怀中,只觉得全身一震,若不是江煦之死死护着她,恐怕此时她早已飞出怀抱。   郁清梨急忙离开江煦之怀中,看着男人略显狼狈,衣袍沾满脏污,先血浸透衣衫,暗纹吸饱血后,发出流光溢彩。   她掺住单膝跪地的江煦之,忽然就没忍住红了双目,伸手摸着那箭支,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才好,手从箭羽寻到江煦之后背,又从后背摸到箭上,慌的手忙脚乱。   这一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江煦之觉察到手背上的眼泪,一滴一滴汇聚成豆大的珠子,全数砸在他手背上,随着青筋脉络蜿蜒流淌。   江煦之忍住疼痛,笑道:“真奇怪,之前不见你哭,今日倒是哭的厉害。”   小姑娘哭的他心软成一滩水,却不见郁清梨停,还是红着眼睛默不作声的流泪。   江煦之倒是忍不住哄郁清梨,一声只比一声温柔缱绻,含着笑意:“不哭了不哭了,不疼,这可比行军打仗,要轻的多。”   话说完,仍不见郁清梨停,江煦之忽然觉得全身力气渐渐消散,好似随时就会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连忙牵起郁清梨手道:“这箭里有东西,我们快找地方住下。”   一听这话,郁清梨哪敢再抹眼泪。   她急忙对江煦之道:“快,攀住我的肩膀,我去寻住处。”   江煦之也不再推辞,只是借了一点郁清梨的力,他是真的没力气了,那箭伤大抵不是什么毒药,否则在他用轻功时,早已毒发身亡,至于那人,江煦之脑子沉沉,再不能想太多。   郁清梨咬住下唇,费力的掺着江煦之,几次看不清路崴到脚,她皆是忍着痛,一声不吭,继续掺着江煦之,肩上的人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江煦之似乎已经渐渐的陷入混沌中。   郁清梨怕的要命,她不知道这箭有没有毒,只能忍着哭腔道:“世子,您可不能出事啊,大夫人瞧不上我,我还得要您替我正名呢。”   江煦之不说话,郁清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江煦之此时整个人已经完全不清醒了,压的她喘不过气,江煦之也随她一起倒下。   郁清梨颤声道:“郁清梨,你真是没出息!”   再次将江煦之扶起,架到肩上。   她真的害怕,就像剧里那样,突然失去意识,就在无意识里死亡,江煦之的命运不该是就此结束。   一想到这里,郁清梨好像再次燃气了力量,她的目光忽而坚定,伸手将江煦之从地上扯起,然后跪在地上,将男人的半截身子全部压在自己瘦弱的肩头。   猛一起身,却再一次重重跪在地上,膝盖磕在碎石上,尖锐的石子划破衣衫,划开了膝盖,郁清梨不去看,也不管怎么样,再次将江煦之搭上肩头。   她压根打颤,坚定道:“你若是死了,我就去胡说,说你行为不端,说你什么不近女色,分明是好男风,说你,说你,说你... ...”   江煦之的手忽然动了动,他哑着嗓子,费力道:“你倒是没良心。”   郁清梨吓了一跳,又是激动又是难受,哪顾得上凶江煦之把那账本还回去的事,只道:“江煦之,你撑住,撑到前面,你看那万家灯火,我们马上就能过去,好不好?”   江煦之艰难的吸了口气,轻轻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过的有一点糟糕,就没有段子辣~   熬夜的朋友,你们被我盯上辣!不许熬夜,不然全部抓起来给我讲故事,我要一排说笑话,一排讲安徒生童话,╭(╯^╰)╮哼!   感谢在2020-09-09 16:48:09~2020-09-11 23: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2个;无糖百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形 22瓶;晓崽很忙、陈4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郁清梨知道, 他还是会随时昏过去,莫不是剧中那样?回光返照不成。   一想到这,倒也不敢放松, 咬着牙根子, 一路哆嗦, 缓缓前行。   寒风呼啸,吹皱了两人衣衫,拨乱二人发丝, 青丝乱舞, 挠的脸颊发痒, 郁清梨吸着鼻子,小小声的道:“江煦之,你不要睡, 我给你说笑话,唱歌, 讲故事, 好不好?”   江煦之的眼皮子渐沉, 他迫使自己撑住,不要再将郁清梨压趴下, 可是神智渐渐混沌, 咬牙硬挺, 也只不过是出了一身虚汗, 徒劳无功。   听罢郁清梨的话,他柔声笑了笑,这一笑,伤口倒是开始疼起来了,只是男人许是少了平日里的锐利, 平添了几分谦和,语调里虽说低哑,却也柔和醇厚,如一坛老酒启了封,只听他道:“我不想听笑话,我想听故事。”   想听你的故事。   郁清梨哽咽道:“那我给你说小红帽的故事。”   “好。”江煦之并不反驳,任由郁清梨一路走,一路低声细说。   江煦之只静静听着,却将郁清梨往怀中揽了几分,这风好似冰刀,刮着二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从后面看去,只觉得像江煦之将郁清梨包在怀中。   这一路,二人走的格外艰难,其间几次,江煦之都渐渐没了动静,许是他怕郁清梨承受不住,又迫使自己睁开眼许多次。   后背上的血浸透了外袍,蜿蜒如山的脉络,歪歪斜斜,在月色下,微微漾着水色的光,暗色衣衫,更黑了许多。   终于是又走了两里路,赶到了一家驿站。   驿站内清冷不已,许是投宿的皆以睡下。   郁清梨通红着眼睛从袖中掏出碎银,对着掌柜的道:“住店。”   掌柜应了一声,见怪不怪的模样,拿着毛笔沾了点墨,摊开纸页:“可有证明之物。”   郁清梨刚想说没有,便听江煦之附耳与她道:“我腰间有一枚鱼符。”   郁清梨跟着他的指示,将那鱼符放到柜台前,掌柜放下纸笔,瞧了一眼便冲小二道:“二楼最里边。”   “得嘞!”小二精神抖擞的收了抹布,从那边走来,瞧见江煦之受伤,帮着郁清梨搭了把手。   江煦之这才敢稍稍松了气力,不再强撑,倒是那瘦小的小二憋的满面赤红。   好容易将人送进了屋内,郁清梨对小二道:“烦请小哥替我准备些热水,药箱,还要一壶酒。”   小伙计得了令,就急急下楼了,不消片刻,便将东西悉数送到桌上,小二对郁清梨道:“您二位若是再缺什么,便与我吩咐。”   郁清梨点头道谢,她将江煦之小心翼翼的放在床边,江煦之背对着郁清梨,额上溢出细密的汗珠子,竟也没忍住笑了,声音低沉暗哑:“也是有意思,上次竟然也是你替我收拾的伤口,这次还要劳烦你,也真是有缘。”   郁清梨心想,谁要这缘分?   随后将热水盆端过来放在矮凳上,拧干毛巾,搭在手臂上,小心翼翼替江煦之脱下外套,只是怕扯着那箭上的倒钩,又有些无从下手。   江煦之道:“撕了吧,一会差小伙计送一身他们的衣服来便好。”   得了这令,郁清梨便不在含糊,历经上一次替他处理伤口的经验,这次看到也没第一次那么害怕,虽说那箭口翻着血沫子。   郁清梨只觉心惊。   她毫不犹豫的撕开江煦之外袍,呲啦一声,断成两片。   犹豫着摸上第二层,江煦之闭着眸子,汗珠子缓缓滑进衣领中,他略带哑意道:“都撕开吧,不然你不好处理。”   第二件,又落在地上,终于到了亵衣,郁清梨却是有些下不去手了,目不忍睹。   那箭扎的够深,素色亵衣被染成大半片红色,仿佛本就是暗红衣衫,血仍在洇洇冒出,若是再不处理,只怕这亵衣都能挤出血水。   她一摸到那衣衫,鼻头酸的厉害,并不想哭,奈何鼻子堵住吸不上气,转用口呼吸。   江煦之听到动静,心下有些隐隐的心疼,好像刀尖抵着心口死命的往里剜那般,一颤一颤。   他无奈的叹口气,柔声哄劝道:“小丫头,别哭了,你这一哭,我这伤口倒是疼的厉害。”   于是故作轻松的笑道:“平日里牙尖嘴利的气力去哪儿了?”   郁清梨瓮声瓮气的回道:“谁是小丫头。”   却不好说,按着年纪,你当是喊我一声姐姐的。   江煦之年方十八,总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在书中她也只不过比他小三岁罢了。   “你怎还不如江赐宝,动不动就哭鼻子?”江煦之勾唇一笑。   见郁清梨不肯言语,江煦之忽然正色道:“我这伤口不是因为你,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挨了这一箭,我倒觉得开心。”   嘴上这么说着,心下却有些暖意,想着,郁清梨倒是为他用情至此,恍惚中觉得,若是他们二人真在一起了,好像也不坏。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开始觉得郁清梨有些不一样,竟也默不作声的上了心,若是成婚后,必然不会太糟糕。   早几年,江煦之对男女之情是不上心的。   那时候,他还沉浸在江父去世的悲恸中,整日活的如行尸走肉般狼狈,不见光影,也不与人说话,曾无数次悔丧,为何,为何不是他?明明该死的是他。   可是偏天意弄人。   也就是自那时起,他的所有心思全都消弭殆尽,对什么都失去热情,兵书更是被他全数烧毁,什么男儿大义,不过都是假的,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又有何用。   荆氏若是逼的厉害,他便让荆氏随便求一户姑娘便是,总归娶谁都一样。   若不是后来,江家险些遭到迫害,他倒是不会挺起脊背,再次入朝。   只是后来郁清梨来了江府,他却时常皱眉,郁清梨脾性怪异,瞧见他总是要纠缠一番,三番两次劝不动,后来竟是连女儿家的面子也不要了,在京都逢人便说同他日后是要成婚的。   私下里,竟也逼着身边女婢唤她一声世子夫人,好过一把瘾。   江煦之这心思郁清梨自然不知,若是她知道,恐怕要死命嫌弃江煦之一番。   终于褪去了上半身的衣衫,她伸手折断箭羽,抖着手去取药箱中的小刀。   随后将那刀喷了酒,这才对江煦之道:“你忍着些。”   江煦之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趴在床上,微敛眼睫,眉心拧成一团。   郁清梨的动作很轻柔,可是这对江煦之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但他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郁清梨终于取出那箭头,看着血竞相喷涌,郁清梨急忙拿过金疮药倒在江煦之的伤口处,临着上次的剑伤尚未愈合。   看着江煦之后背细密的伤疤,郁清梨心颤了颤,战死沙场的不在少数,江煦之得以逃生,可是未来还有那么长,那么远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谁又能,次次逢凶化吉?   她替江煦之包好伤口,江煦之强撑着坐起身,嘴唇发白。   看着郁清梨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洗净毛巾,就那么瞧着,倚着床杆,缄默不言,便入了神。   待收拾完东西,郁清梨早忙的眼前昏花,只觉得全身倦意拢身,累的厉害,长吁一口气。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郁清梨只当是小伙计,开了门一看,却是古川。   见古川对郁清梨抱拳行礼,恭恭敬敬道:“辛苦郁姑娘了,我同主子有一些话要说。”   郁清梨便不好在屋里听二人的秘密,心下好奇,这古川是才来?   不过料想也是,江煦之来,大抵是同她一样的目的,临走之际,必然吩咐过古川。   于是替古川带上了门。   古川听着没了动静,这才跪在江煦之面前,面带担忧:“主子,您这伤可要紧?”   江煦之摇了摇头,眸中的柔光忽而悉数消退,留下的只有那锐利的寒光,他抿了抿削薄的唇,随即问道:“他们拿去了?”   古川应了一声,正色道:“拿去了。”   江煦之嘴角勾了勾,兴味渐浓,冷笑一声道:“既然想玩,那我入局陪他们玩一玩。”   随后自被衾底下抽出一本蓝色的书卷递给古川:“你拿去,过几日不是辞岁礼么?这若是做成贺词,当是个大礼。”   古川接下那账本,从地上站起,眉间带着郁色:“只是恐怕撑不了多久。”   江煦之冷笑一声,懒洋洋道:“无碍,拖过一阵,便捱到辞岁礼,他们大抵不敢再有大动作,想来,宁王会想个好法子,丢车保帅,至于丢下哪枚棋子,他也要头疼好一阵了,就算是给他个惊喜,这几日你还是如往常一样,不必担心我,才好叫他们自乱阵脚。”   “是。”   古川对江煦之又行一礼,方要拜别,忽然想起郁清梨,又道:“主子要不要我寻个小伙计伺候您?”   他怕郁清梨和江煦之生出矛盾,却见江煦之愣了愣,然后别过头,冷冷道:“不必了。”   古川噢了一声,便开了门。   瞧见郁清梨正蹲在地上,拿手指在地上胡写乱画,不放心,又嘱咐道:“今日麻烦郁姑娘了,还忘郁姑娘仔细照顾。”   因又道:“待我们主子好生回了府,铺子若是银钱上有困难,那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郁清梨一怔,也没反驳,但是古川这话前因后果连在一起却叫她不开心,什么叫好生回了府?若是不好生呢?又当如何?   怎么?江煦之还以为她惦记他们江家钱财不成?   想来,自是江煦之叮嘱的。   随即冷冷回道:“不必了,照顾好你主子,我也是应当的。”   古川听不出其中的寒意,对着郁清梨又抱一拳,这才走了。   郁清梨瞧着古川远去的身影,心下理亏,江煦之若不是因为她,倒也不会这么狼狈。   而今这种口吻,仿佛她只是为了贪财一般,真是狗咬吕洞宾,亏她刚才哭的伤心,那拔箭时就不该惦念,当是给他新肉一齐拽出来,叫他吃些亏才好呢。   郁清梨去楼下在小伙计那边要了一身最大的衣裳,上楼进了屋子。   打眼瞧见江煦之仍随随的倚着床,似乎又要睡过去,这才走上前,将衣裳放于矮凳上,小心替他掖了掖被角,江煦之倏然睁眼。   郁清梨手一顿,另一头的被角落了下去,江煦之瞧见她手冻的通红,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捏了捏,凉,凉到了心里。   郁清梨如触电一般收回手,江煦之似乎清醒,面色不自然的道:“你去睡吧,另开一间屋子。”   郁清梨将衣服丢给他,说话语气有几分冰冷:“方才找小伙计要的,你穿上吧,今日我在桌边将就一夜,天一亮,我们就回京都。”   江煦之蹙了蹙眉,察觉出郁清梨话语里的不痛快,问道:“怎么了?你去要衣裳,小伙计不给你好脸色?”   郁清梨坐到桌边,给自己泡了茶水道:“小伙计好的很。”   江煦之蹙眉,这火冲的厉害,莫不是他?只因他牵了手?   一时间好笑,莫不是她觉得辱了她?   江煦之忍着疼痛,自床上爬起,窸窸窣窣穿好衣衫,走到郁清梨身边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去睡吧,我不困了。”   郁清梨心想,不困?我看你那眼皮子就差来俩火柴棍支楞起来了,心里惦念着古川的话,更觉得江煦之瞧不起人。   背过身子,喝了口茶:“世子爷金尊玉贵,可不好夜里熬着,又没个值夜当差的小丫头,您去睡吧。”   这话倒是带着几分生疏的味道,江煦之捏紧了茶杯,干净齐整的指尖来回摩挲着杯口,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破天荒的服了软:“对不起,方才我不该那样。”   人生头一遭,他向来傲气,这一底到底肯在郁清梨面前服了输。   郁清梨一顿,心内的气却并未消散,倒是承认的干脆利落,若是想要钱,她只管在扛他去找住处时便趁火打劫就好,何须费这么大劲吃力不讨好?   心下的委屈不是旁的,她也知道,若不是江煦之,自己哪里能活出生天?   可是江煦之叫古川转达的那番话实在伤人,心下叹气,遂软了几分口吻道:“今日我守着你,你去睡吧,免得夜里再节外生枝。”   郁清梨此话,叫江煦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看来果真是因为牵了她的手,便也就不高兴了。   被她竟当成了浪荡子么?   那原先那般心疼做什么?原先那脸红又是做什么?   她是不是也忘了?是她先扯他坠落,她说她喜欢他,要嫁给他,这些都是她一字一句说出口的。   而今他坠落至底,偏她回了自己的归途,笑着要同他划清界限?   他附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些,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风起云涌,竟是生出了一股子苦涩的意味儿,忽然觉得好笑。   见江煦之不肯去睡,郁清梨催促道:“明早还要赶路,我可不想再扛着你走回京都,快些睡吧,我等会去衣柜里瞧瞧有没有被褥,打个地铺就过去了。”   江煦之缓缓放下杯盏,狐目微挑,自烛火中对上郁清梨的眼睛可是明明如幼兽一般清澈的眸子,他却看不明白了。   往年,那双杏圆的眼眸里,含的是春水,是雾气,是烈焰,是娇羞之态,而今含的是什么?是无波无澜,是面对陌路人的死寂。   江煦之只觉得心里苦的化不开,伤口与那苦涩比较起来,根本无可较量。   他不信,只是心底的隐隐不安逐渐变浓。   他走到这一步,将满身的刺一根一根拔了下来,终于为了不伤害到她,张开柔软的腹,郁清梨却在这一夜,为他二人,化开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   江煦之不言语,走到柜子前拉开柜门,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转身就开门,朝着楼下走去。   郁清梨不解,追在后面问:“做什么?”   江煦之也不言语,只是下了楼。   直到上来后抱着一床褥子在地上铺开了地铺,郁清梨才明白,怎么好好就生气了?   她蹲在地上看江煦之一言不发的铺着被子,偏头瞧了瞧他,道:“你睡床上吧,这伤口还没好,别到时候再冻着。”   江煦之忍下那股子憋闷,道:“你去床上睡吧,行军打仗,早过惯了苦日子,我没事。”   这话说的客套。   见争不过江煦之,郁清梨等他进了被子,吹了烛火,也就躺下了。   这一夜,两人心怀鬼胎,谁也没睡好。   清晨用早食的时候,两人眼圈下皆是一片青黑,却谁也不看谁。   店里伙计替他们找了马车,一路相顾无言,郁清梨头一回明白,什么叫空气尴尬到凝结,若是有个什么手边玩物不说话也罢,只是一直低着头抠指甲,郁清梨觉得自己脑袋再被震一下,随时都能断。   江煦之倒是懒洋洋的环着胸,倚着马车,好整以暇。   这大半天功夫,可就算是过去了。   郁清梨一下车,顿觉空气顺畅许多,袖桃一见郁清梨下马车,忙迎上问道:“姑娘,您到底去哪儿了?”   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郁清梨一怔,仍嘴硬道:“江蕊表姐家啊。”   江煦之此时恰好从马车内出来,袖桃看着江煦之缓步下了马车,再不说话,而是扯了扯郁清梨的袖子。   郁清梨面色一红,知道袖桃想错了,便扯开话题道:“怎么了?”   “侯夫人早间请您去侯府替她化妆,您若是再不出现,我们都要通知三夫人和报官了,侯夫人说先别通知三夫人,免得她担心,现在襄阳侯府里的下人恐怕也在找您。”   郁清梨头疼,真是事儿赶事。   袖桃忽然瞧见郁清梨和江煦之的衣裳有些怪,江煦之穿着一身粗棉麻布衫,郁清梨一身黑衣,两个人倒像是山头刚截完钱财的山匪头子模样。   江煦之没看郁清梨,门边站着的军士付了马车钱,江煦之从郁清梨身边径直走过。   郁清梨也没看她,牵着袖桃的手道:“走吧走吧,我们回屋,我去找蕊表姐,不然再过一会儿,恐怕整个江家都要知道了。”   袖桃不肯就此放过郁清梨,仍在追问:“姑娘,你们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一说这个,郁清梨就烦躁,这一趟出去,屁也没捞着,那触手可得的账本就那么被江煦之还了回去,心里不憋屈是假的,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账本才去的,但是又不好说什么。   她叫袖桃给她挽了发髻,穿上一身镂金松石绿百褶洋锻群,倒是不显老气,只因内里的衬裙是上次江蕊送来的珠光白绛碧结绫复裙,显得多了几分清爽素朗,叫人觉得,这老练的颜色,年轻姑娘也是穿得的,平白添了光彩,更显端庄。   袖桃再次见到这内衬的复裙还是忍不住啧啧陈赞:“要说侯夫人眼光是极好的,心也善。”   郁清梨笑她。   子言替郁清梨找了马车,她带着袖桃便去了襄阳侯府。   下马车时,护院拦住了去路,郁清梨头一回来,他眼生,也不记得侯府同这位小姐有什么交集,遂问道:“姑娘找人?可有帖子?”   袖桃道:“原是侯夫人遣人来接我们姑娘的,只是姑娘早间有事,方才回来,还劳烦大哥通报一声。”   得了此话,护院便去通报。   不多会儿,便瞧见江蕊欢天喜地的花簇簇朝这边赶了来,一见郁清梨,心生欢喜,步子快了许多。   走过来一把牵住郁清梨的手,略带斥责道:“怎说来了我的府?真叫人担心,我还叫侯爷找了几个心细的这会儿在外面找人呢,回来便好。”   郁清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事,表姐找我是想叫我为您化妆?”   江蕊掩唇笑:“不,叫你教我化妆护肤,你那铺子的东西你不在的时候我又买了两样,只是那玉石滚珠眼霜和按摩玉石,我不会用。”   郁清梨笑:“这便教您。”   二人往南转弯,迈过四方堂屋,向南院的仪门大院落。   女婢们摆上茶果,又替椅子摆上猩红羊绒毯,靠背是金钱蟒样制,桌上铺着作有溪山行旅图的桌旗,屋内好不堂皇富丽,怨不得那襄阳侯是个惯会享受的,相较而言,江煦之的屋内陈设倒是干净典雅许多,同他为人一般,肃穆端正。   江蕊吩咐身边的贴身丫头将那些生手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捧了过来。   二人坐着闲谈,又见江蕊问她:“方才在外面,没好问你这两日去了哪,听袖桃说你前儿个就走了?”   因又说道:“我去嘉印府找过煦郎,巧的是,他也不在家。”   郁清梨道:“说来好笑,我贪玩,出了趟远门,遇见表哥办事回来,带了我一程。”   江蕊见她不肯交实底,便也不再追问,点头不语。   过了半晌才叮嘱道:“下回莫不可做出着等子贪玩的事,真叫人担心。”   郁清梨连连称是。   江蕊扯开话题,笑道:“你这松石绿颜色衬得你倒是白净,我这边也有一匹珠光白的布料,尚且未做,今日瞧你这复裙花样做的不错,明儿我也央侯爷为我做一身才好。”   郁清梨往口中送蜜饯的手顿住,蹙眉看向江蕊。   作者有话要说:  江煦之:我再也不是软柿子,任由郁清梨拿捏了!我支楞起来了!谁还没个脾气   镜头拉远,柿子跪键盘,手里捧着搓衣板,啥也不说了,祝福世子爷支楞起来的第一天,特来鼓掌,以资鼓励。   感谢在2020-09-11 19:03:44~2020-09-12 18:0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4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江蕊寻着郁清梨看去, 一愣,问道:“怎了?”   郁清梨将蜜饯放回,拍了拍手, 问道:“这复裙不是表姐送给我的么?还有胭脂色的生领大衣, 那凤尾穗带?”   江蕊一怔, 放下杯盏道:“这倒没有,圣上统共也就赐了一匹珠光白的布子和一匹鹅黄色的寻常锦缎,这得三匹布料的, 我倒尚且不知是谁, 也没问过侯爷。”   郁清梨有些神思恍惚, 噢了一声。   又听江蕊道:“是我府中小厮送去的?”   郁清梨摇了摇头,道是古川送去的。   便听见江蕊笑开了,边吹着茶水热气边道:“真是个傻的。”   郁清梨心下咯噔一声, 没再说话。   待到东西送上,茶果便撤去, 郁清梨先是为江蕊护肤, 告诉她滚珠如何用。   便听江蕊问话:“前段时间听祖母说你接了边关将士冬衣制作这件事, 弄的怎么样了?人手可足,要我说煦郎应当帮你些。”   郁清梨坐在江蕊对面, 只觉得她皮肤细腻, 吹弹可破如同拨壳鸡蛋。   轻柔摁压着笑回:“够的, 表哥也帮了不少忙, 前几日吩咐古川帮忙量好了尺码数,省了我不少事,那些简单的袖子,里衬我已吩咐子言拿给大绣庄做,一方面解了绣庄不景气, 另一方面也解了我燃眉之急,主要的还是我们自己做,时间足以。”   江蕊点头应下:“煦郎也算是有些头脑,不似以前那般木的厉害,你这店铺倒是新鲜,又做衣服又做妆的,日后怎么?打算都涉猎?”   郁清梨笑:“对,想让更多人知道,叫大家不必拘束于三六九等之分,爱美是天性,那些条条框框愿意出来,谁管它?水能覆舟,亦能载舟,若是不遵从的人多了,怎么?除了世人不成?”   江蕊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这小混不吝,以前没瞧着你这般的胆大妄为,阿梨,你听表姊一声劝,这话我们自己说就罢了,说去外面,恐怕要惹事,虽说永乐郡主推行的那一套实在是难为人。”   旋即扯开话题:“不过我瞧着你这店铺靠老客带新客,恐怕一时半会的起不来,那天香阁还在,前阵子听到些风言风语,你自己提防些。”   郁清梨笑道:“是,速度是慢了些,还在想法子。”   江蕊点头,忽然想起一人道:“我倒是有个相熟的,若是你能将这些花样送去她面前,想必能借她势头,拓展的更宽些。”   郁清梨应道:“那便请表姐赐教?”   江蕊是个聪明的,若是这两人能各取所需,日后且不说对她二人大有益处,于她,也是美事一桩,便笑道:“那你明日需得再来一趟才行,前两日我也方从宫里脱身,日日听她哭诉,头疼的厉害。”   郁清梨帮江蕊画好妆面,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用了午膳,便回了府。   一路上,袖桃蹦蹦跳跳,欢喜道:“明日咱们是要见什么贵人么?”   郁清梨笑:“还不知道,不过听表姐这个口气,当是个贵人。”   回去后,恰好遇上江煦之从朝堂休沐回来,他怀中抱着个官帽,冷着脸,不肯说话,就那么离着十来步,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的看向郁清梨。   古川纳罕,问道:“主子不走么?”   郁清梨偏头也瞧见他,想起江蕊说的话,这裙子——心里别扭的紧,也没说什么,直接领着袖桃进了铺子。   他的目光追随郁清梨入了铺子,才淡声道:“走。”   暮色四合,月朗星稀。   郁清梨坐在平日里捣鼓化妆品的工作室中研究着新样式,心里在逐一估摸这人是谁。   江蕊前些日子得以从宫中出来,必定是位妃嫔,大抵与江蕊是交好的姊妹。   她能结识且相好的,细细想去,当是苏顺仪没错的。   郁清梨细细回想着,这苏顺仪是个她连名字都叫不上的npc。   说来也可怜,命运两济,在宫中关了一辈子,最后郁郁寡欢,到死都没得再见皇帝一次。   要说天子无情,平白耽误那么多姑娘的一辈子,只为贪图个新鲜,临了临了,还要几个妃嫔陪葬,到头来,女儿家,什么也没落着,却仍是前仆后继的往这宫锁深深的墙围内冲着,撞着。   一声叹息,竟觉得冷的厉害,以前看剧不会生出这么多感喟,而今自己也在其中,倒是念着这些女子的身不由己了。   要说这苏顺仪因着姿色可人,被她爹花钱托人送进了秀女队列,也就这么一眼被瞧见。   原先苏父想的是叫她以后多照拂自己兄长仕途,而今莫说照拂亲人,这连自己都不得恩宠。   此般,自是家人也不再惦念,就此孤身,香消玉殒于后宫中。   江煦之负手立在院中,抬头瞧向那边的偏院,只是隔着道墙,什么都瞧不着,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树影,沙沙作响。   一抬脚,疾步飞到屋檐上,随即坐在屋檐上,屈起膝盖,单手懒洋洋搭在上面,头便偏了过去。   只见郁清梨穿着一件水色大氅,在那边认认真真画着图样,偶尔撑起下巴走一会儿神,再继续画着,江煦之看着看着便不自知的弯起唇角。   也不知她何时学会了画画,虽说瞧不见什么样式,看那下笔姿势,却是新奇,挺像那么回事。   院中是巡逻的将士,一抬头瞧见江煦之坐在屋顶走神发愣,便喊道:“将军!”   江煦之蹙眉,面色凉了许多,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喊,各干各的。   待周围巡逻侍卫训了别处,江煦之便已经整个人懒洋洋斜倚着屋檐上的脊兽,这一日没去瞧郁清梨,恍惚中只觉得好似大半月没见着,本不该同她置气,闹的这般不好下台。   可是又要说什么呢?她连看都不肯看他,一时间竟恼自己昨晚夜里为何突自伸手,自知越界。   思来想去,不如趁着夜深人静同她好好说一声?他不是那些龌龊心思,只是瞧见她手背通红,可瞧见她手背通红呢?又要说什么?说是怕她着凉。   脑子搅成浆糊,好容易下定决心,方要落回院子去开后门,突然瞧见屋内灯灭了,郁清梨端着那油灯出了后院。   江煦之:“... ...”   算了,总归后面日日蹲屋顶的日子多了去,不差这一时,心下却更是郁气凝心。   一早便有襄阳侯府的马车前来接郁清梨,刚好赶上江煦之出门,江煦之认出那等人的小厮,抱着官帽,走上前去问话:“这是要去哪儿?”   那小厮冲江煦之行了一礼道:“听说苏顺仪召见郁姑娘,夫人便遣小的们来接郁姑娘了。”   江煦之一顿,她何时倒是认得了苏顺仪?   待郁清梨见到江蕊时,江蕊瞧见郁清梨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笑道:“你这是把你铺子都端来了不成?”   郁清梨将一锦盒送给江蕊身边的小丫头,示意她放好,对江蕊笑回:“这可不是白送的,你得替我用上一段时日,告诉我这里面的几样东西,哪里不好,到时候再改进一番,趁着年关推出来的重磅货。”   江蕊笑:“你铺子里我可没瞧见有不好的。”   二人同坐马车内,袖桃和另一个小丫头在身后的马车内。   待到宫门前,见是侯夫人,得了口谕,知是苏顺仪召见,遂放行。   二人车马在俯和宫前停了,改为步行,得了口令宫人早在俯和宫玉阶下等着。   见是江蕊到了,紧步上前,恭恭敬敬替她们二人拿了东西,几个小宫人步伐细碎,一路皆是寂寂无言。   行至后廊往北处,出了耳门,是一条夹道,入角门过了一处隔断花园。   郁清梨被这路绕的是头晕,没走多少步,累的气喘吁吁,那几名宫人仍是健步疾行,她也不好意思说慢着些。   只觉得是自己身体不行,一转头,瞧见袖桃也是翻着白眼喘粗气。   这又紧走慢走一段路,中间路过粉油大影壁时,遇上了位妃嫔,听江蕊冲她行礼道了声:“瑾妃。”   郁清梨便垂下头去,也行了一礼,那女子趾高气昂的应了声,从他们身侧路过。   许久后终于是到了景仁宫的沐兰居。   候在门旁的两名女婢穿着一模一样的红绫袄掐牙背心,梳着乖巧的飞天髻,发髻边拴着绒球。   瞧见人终于是赶来了,小跑着上前拎了东西,笑着对江蕊道:“夫人总算是来了,顺仪念叨了好几遍了,这都快用午膳了,怎还不见夫人,原是夫人又领了位神仙似的官小姐来作陪了。”   少女说话柔柔,嗓音干净。   江蕊笑:“惯会说话,怨不得苏顺仪爱留你在身边,你倒是好的,能替她解了乏,也机敏。”   入了殿内瞧见茶已经摆上了,苏顺仪正在最里侧,斜斜撑在引枕上,小丫头拿着捶腿的玉石按摩捶替她小心翼翼的捶着,屋内檀香袅娜,两侧负立几名总角之年的小宫人。   那鹅黄色袄裙的女子听到门边女婢通报了声,原先还无精打采的眸子倏然亮起,急急的穿了鞋,冲江蕊跑了过来,挽着江蕊的胳膊撒娇道:“你可算是来了。”   江蕊笑,引见了郁清梨道,苏顺仪长的肌肤微丰,鼻腻鹅脂,瞧着性子柔和,见郁清梨,便冲她裂唇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同蕊姐姐素来如此,你还不要计较。”   郁清梨点头称是,只听得那女子声音甜的似蜜罐,软软糯糯。   其间众人聊了许多话,更多是苏顺仪含泪委屈,说什么恐怕要真应了那句书中所说:“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到天明。”   又哭说,瑾妃也几次三番来欺她这个软柿子,自怨自艾皆是倾泻而出,也不与江蕊兜弯子,打直球哭哭啼啼,收不住。   郁清梨算是明白为何江蕊那么说,这哭起来也吵的她心烦意乱。   见江蕊面色苦闷,便扯开话题道:“苏顺仪,我为您画个新鲜妆面,缓缓心情吧?”   苏顺仪抬起头,眼角挂着泪珠子,又有些懊丧,道了句:“画它做什么,总归陛下不会来看我,便任由我做个怨妇好了。”   这语调似嗔似怨,郁清梨寻思,若她是个帝王,恐怕也会只图一时新鲜,毕竟这日日娇哭,哄不停,如同那驴子边叫边赶路一般恼人且撒起娇来更胜一筹。   因又道:“我曾经受过宠爱的时光已经过去了,现在什么都没有,顺仪想必将会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耀了,倒不如年少时,不听爹爹话入宫,不去享那荣华,弄的现在家没有,什么都没有。”   “莫要说这浑话,你还年轻,怎么能这么懊丧,像个怨妇。”江蕊心疼,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郁清梨看不下去苏顺仪这般自怨自艾的模样,脱口而出道:“女人一辈子的风华不该牵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我们应为自己而活,虽说这话离经叛道,但是后宫三千佳丽,新人笑旧人哭,哪能那么轻易就绑住一个帝王的心。”   看着苏顺仪止了哭声,目瞪口呆的盯着她,郁清梨又道:“若是我,只要吃穿不愁,我快活我的,没什么不好。”   江蕊也趁着苏顺仪止了哭声的时候哄道:“我这表妹手艺不错,总归是哭,还不如梨花带雨的哭,你便叫阿梨替你画个妆面,拾掇一番?”   好说歹说,才劝服了苏顺仪,一旁的女婢又是忙前忙后,替她擦泪,捧着化妆匣子,照顾妥贴。   郁清梨示意苏顺仪坐她面前,先是替她涂抹了水乳,又仔细替她抹开了粉底,拖着苏顺仪的下巴,后倾瞧了会儿,一对远山眉顷刻被勾勒出。   她只在眼皮子上涂了单色眼影,并未做旁的,自眼睫处往上横扫,晕染开眼影,随即高光提亮,带出深邃的轮廓线,将原本柔和的眉尾上挑了几分。   平直的眉毛显得苏顺仪原本过于甜腻的五官倒是英气几分,刚柔并济中带着一抹鲜少的魅态。   又在将眼线往后走了走,画出狐狸眼,只听见江蕊啊呀一声道:“这眼睛为何突然大了?”   瞧着那同左边不一样的大眼,女婢和宫人也是啧啧称奇。   郁清梨笑道:“苏顺仪五官生的甜美,这是好事,但是若是画不好妆,只会显得过于娇气和没精神,我们只需在她眼上和眉上下些功夫便好,眉尾挑高,拉长,就会英气,再用重色扫出眼轮廓深邃效果,眼线拉长,自然就变大了。”   待妆画完,莫说旁人,苏顺仪自己更是不舍得哭了,拿着铜镜,左右摸了摸自己的脸,惊喜道:“这真是我么?”   江蕊笑:“可不就是你,清梨,你这手艺是真好。”   郁清梨笑着收起化妆刷,将东西摆好放在苏顺仪的化妆桌上,   苏顺仪忽的又眼圈红了起来:“可是我画的这般好看,又要给谁看。”   得,劝不过来。   郁清梨叹了口气,知道这想法不是一时改变了,也就不说话了。   临走前,郁清梨将那化妆的法子专门教给了日日替苏顺仪上妆面的一个女婢。   苏顺仪眼圈又红了起来,撒娇的小姑娘惹人心疼,哪好说下次不来,只能应下。   若不是怕苏顺仪哭,郁清梨其实挺想在宫里吃顿饭,午后央着苏顺仪带她去瞧瞧那神奇的御花园,保不齐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回去的路上江蕊同郁清梨相视一笑,江蕊有几分不好意思:“倒是没想到苏顺仪哭的止不住,她先前倒不似今日好哭,许是辞岁礼要到,念着那较艺之事,怕落了下风,更见不着陛下,心内烦闷不得倾诉,一件一件堆一起,难受了。”   郁清梨笑回:“不碍事,苏顺仪这般没有架子,且还真性情的,委实难得。”   “不过若是能叫苏顺仪在辞岁礼那天大放异彩,我觉得于你于她,都是好事一桩。”   马车颠簸,江蕊猝不及防道。   这话倒是提点了郁清梨,可是那辞岁礼并非什么人都能去,这次可不像上次的射礼,只需是官家皆放行了。   辞岁礼是大昭一年一度难得的节庆,能去围观的自然不是凡人,便是江越,也是入不得的,她同襄阳侯没什么关系,总不能自称是女眷或者丫鬟一同跟随。   却听江蕊笑:“这有何难?你随煦郎一道,”   一般年轻的臣子带的多是家中女眷,尚未娶妻的,便是自己独身一人,年纪再长些的祖宗,便是懒得跑,也耗不起那累。   哪位青年才俊若是带了年轻女子出席这辞岁礼,其下含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郁清梨面价一红,没吭声,垂下头去敲自己的腿边了。   江蕊见郁清梨没说话,便也笑笑不再说话。   这其间郁清梨又为苏顺仪画了几次妆,苏顺仪渐渐也对郁清梨放下防备,话匣子打开的更宽了,什么某某妃嫔仗势欺人,某某妃嫔墙头草,又哪位才人恃才辱人,得了大板。   郁清梨便只是笑着听,温温柔柔的替她擦护肤品,仿佛看一个年纪尚小的妹妹,几次奔波,沐兰居的宫人皆以认得她,苏顺仪对皇后那边请示过。   皇后体恤宫中妃嫔久居深宫,思家心切,也未曾多加阻拦。   苏顺仪便称郁清梨是她远方姊妹,自也入宫了几次。   当得知郁清梨还为边关将士做冬衣时,苏顺仪倒是真心实意的钦佩起来了,无不羡慕的道:“我若是郁姑娘这般有才德,何须关在这深宫里面哭,若是下辈子得以选,我想做一回郁姑娘。”   郁清梨听着她真心实意的感喟,笑道:“谁都有难处,不必羡慕旁人。”   这话一说,苏顺仪又长叹了口气:“辞岁礼我只准备了个长袖飞天舞,想必是经不起什么水花了,宫中多才艺的妃嫔太多了,我这飞天舞跳到今天仍不齐整,哎。”   又是一声长叹。   郁清梨随口一问:“飞天舞的长袖确实费劲,甩求力,收也求力,明明那么费劲的舞,却还要跳出柔柔模样,若不是独舞,难度更大,你为何不选独舞?”   “哎,长相思嘛,就想先群舞,再逐一谢幕成独舞,荒凉之感比我独舞要好的,没想到... ...”   郁清梨扑哧一声笑了,苏顺仪倒是情真意切的可爱。   苏顺仪不高兴,撅嘴道:“你笑什么?到时候我这若是跳好了,必然艳煞众人。”   “是是是。”   苏顺仪忽然想到了什么:“阿梨,你辞岁礼那天可否早点来宫中?”   郁清梨笑问:“你想叫我替你化妆?”   苏顺仪称是,郁清梨答应了,又听苏顺仪道:“我其实是心慌的,我想叫你同我坐一席,等我下了台子,你告诉我我方才表现的好不好,我好心里有个底。”   郁清梨恰好心忧去不得辞岁礼,苏顺仪倒是先她一步说了,自然却之不恭。   *   事情却发生在她归途时。   作者有话要说:  郁清梨:长本事了?你还敢蹲屋顶?有本事你上天,俯瞰众生要不要?   江煦之(抠手指)委屈巴巴:你又不肯同我说话,我不蹲屋顶就见不着你了。   感谢在2020-09-12 18:07:18~2020-09-13 10: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不翻身 2瓶;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事情却发生在她归途时, 方随着袖桃下马车,就瞧见郁氏身边的大丫鬟银朱正面色焦虑的站在铺子前,瞧见郁清梨下了马车急忙奔过来。   郁清梨见她慌张模样, 伸手掺住她问道:“怎得了?这么着急?”   银朱眼圈一红, 哭哭啼啼道:“姑娘, 您快去瞧瞧三夫人吧,老爷,老爷他。”   此话一出, 郁清梨脑子嗡的一声大了, 她急急问:“怎得了?你别哭别哭, 倒是与我好好说说。”   “今早老爷方从朝堂回来没多久,下午就来了好多金吾卫,说是奉陛下口谕, 带去了内厂。”一说完又是哭。   能去内厂的,多不是一般官人, 那些犯了大事又或者十恶不赦之人, 才会被金吾卫带去内厂。   郁清梨便知道, 那账本没拿着,赵忠定会趁着年关前叫江越替他背锅。   便又问:“世子呢?世子回去没有?”   现如今江煦之是整个江家的主心骨, 加上他的权利, 或许能叫内厂照顾些。   便听银朱道:“世子爷已经去内厂了, 说会想办法叫老爷免遭些皮肉厉害。”   也等不急细问, 郁清梨便急急往江府赶去。   “姑母。”   一入屋中,众人皆是面带郁色,小厮负手侧立,郁氏听到郁清梨唤她,抬起眼, 哭的更厉害,眼皮子肿的似鹌鹑蛋,鼓鼓囊囊,通红一片。   江府而今江越入了牢,只怕江家日后也要受牵连,众人自然不信江越能干出这等子谋财害利之事,可是外人是不听这些的,他们觉得,天家的判决便是严明公正的。   荆氏见郁清梨回来了,也没说厉害话,只道是:“快劝劝你姑母,叫你姑母宽心些,三弟那人,便是不当朝为官,也没有谋财的心思,他这个人,也别怨我说,素来没什么抱负。”   一时间,竟也不知这话是讽刺还是宽慰。   郁清梨应下,忙走到郁氏面前,见老夫人不在,听说刚刚得知消息昏死过去了。   心下戚戚。   忽听见江煦之将马鞭与马交给马夫的声音,随即便有丫头冲屋里头报:“世子爷回来了。”   话才说完,就见江煦之进了屋。   他脱去大氅递给身旁小厮,随即坐到椅子中,郭氏和荆氏忙问:“如何?”   也不怨她们二人如此紧张,一个忧心自己夫君受牵连,一个忧心自己在朝为官的儿子受牵连,今日没冲郁氏说厉害话,已然是不易。   江煦之解开袖口,一只手随随搭在扶手上,才道:“皮肉伤免不了。”   一听这话,郁氏哭的更是厉害,抽抽噎噎道:“你那三叔,惯来是个身娇的,平日吃喝都讲究,遑论受伤,而今进了牢中,又要吃那割裂肌肤残害肢体的刑法,哪里能忍得。”   比原先哭的更厉害了几分。   江息溪也在一旁,拧紧眉心,拍了拍郁清梨的手示意她别着急,随后替郁氏擦着泪花子。   荆氏问:“可问出究竟怎么回事?”   江煦之道:“听说被人寻了空隙,作成一本,参了个以权谋私,擅篡礼仪的罪名挂了去,陛下大怒,得知东洲失事之惨烈,更是恼,而今事情已经传到各部了。”   郁氏捂着头,只觉面前一阵眩晕,摇晃两下,险些倒过去,伏在桌边,嘴里念叨:“不会的,怎会,我们老爷素来是个和蔼可亲的,虽说对于事情上怠惰,却也是尽心尽力,原就说过,矿山那边容易积涝成灾,还在为了水灾之事奔波,怎就以权谋私上了?”   众人听罢,便明白这事可大可小,官员利用职务之便做尽坏事的,且不论是不是栽赃嫁祸,能逃出生天的终是寥寥无几。   这在府中又是劝说许久,郁氏才被银朱掺着回去休息。   众人也就散了。   郁清梨望着众人走后,抬腿要走,便听江煦之立在她身后道:“清梨,等一下。”   袖桃回身诧异,瞧着身后的世子面显别扭,古川冲她招了招手,二人也便寻了个僻静处退下了。   郁清梨回过身,问道:“世子有事?”   江煦之先是点头,而后淡声道:“没什么大事,便问你去不去辞岁礼,母亲他们不去了,只带着小溪去,她也无趣,不如你俩搭伴,同我一道随行,瞧个热闹。”   郁清梨倒是没想到江煦之会愿意带她去辞岁礼,只是已同苏顺仪说好,便不好再推了。   再说,现如今她不明不白的随着江煦之一道去参礼,恐怕要落人口舌。   江煦之见她没说话,怕她会错意以为无聊,便又急着解释道:“辞岁礼那日当是会去许多人,热热闹闹的,不比花灯差。”   郁清梨知道他想偏了,旋即婉拒了江煦之的好意,便道:“谢过世子,只是我已同别人约好,就不与世子同行了。”   江煦之一愣,看着郁清梨说完话便走远,立在厅堂中,眉间凝重之色不加掩饰。   同谁约好?男的女的?阿姊么?那不合情理。   回去的路上,同古川坐在马上,便拐弯抹角问道:“近日铺子里可来过什么不同寻常的男子?”   对着那莫须有的敌人咬紧了牙根,倒是有了几分厉色,古川听这口气不对,偏头看去,江煦之眸中一片凉意。   他一个哆嗦,没敢当即回话,繁复思忖如何回答,半晌,温温吞吞道:“这几日当是没有的,白天来的都是些姑娘们,就算有公子哥儿,都是来买东西赠与相好的,至于晚上,主子,您忘了?都是您蹲在屋顶上... ...”   这话说的却是小心翼翼,可是江煦之听的怎么有些变味,扭过头看去,古川面色复杂的瞧着他,心内咯噔一声,咳了咳:“我是为了看清赵忠... ...算了,同你说你也不明白。”   随即驾马,扬长而去。   回了府中,也没来得及卸下东西,便又驾着马去了襄阳侯府。   江蕊知是江煦之来寻她,便留着江煦之说了会儿话,细细问了江越的境况,便叹道:“我同侯爷说了,侯爷也在寻情找门路,有了办法,自会叮嘱两句,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三叔会做出这等子事。”   “什么谋财害命,便是踩死一只蚂蚁,他也要罪过半宿的。”   江煦之喝了茶,应道:“这件事阿姊就别忧心了,现如今你以嫁进襄阳侯府,若是在处处都想着外家,难免会被人寻了由头,说的不好听,到时候身陷两难境地,内厂我也叮嘱过了,想来不会滥用私刑,但是明面上的还得过一遍,旁的倒是不怕,只怕三叔捱不住。”   江蕊长叹口气,也不说话,喝了口梅子茶,神思恍惚。   今年大抵是个不太平的一年。   江煦之忽然开口道:“过两日辞岁礼,只有阿姊同姊夫去么?府内老夫人可去?”   江蕊没明白江煦之怎查探这等子事,但也没多想,大抵是为了到时候去宫里寻一起坐下吧,因回道:“是,还是同往年一样,老祖宗年事已高,她不愿意去也好,省得到时候再有些旁的龃龉,惹的两头不开心,说来,我也是不想去的。”   又一声叹:“场上美貌女子太多,乱花迷人眼,真叫我自惭形秽。”   江煦之便明白郁清梨不是同江蕊一道去,说了些宽慰的话,叫她别顾着同旁人比较,生活是自己的,两人又闲谈了几句,便回了府。   晚间下了一场挺大的雪,残冬新雪盖满了屋檐梁脊,青墙黛瓦下,天地间一片阒静。   有寒鸦落于树杈上,扑棱了几下翅膀便也飞走了,场面无不寂寥。   将士们也是各自没什么精神,望景生情,心内悠悠溢出一丝悲凉,总觉得府中好几日清冷的厉害,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到了屋檐下,也只是抖落了满身雪花碎片,便继续走了。   道路上没有叫卖的摊铺,家家户户闭门关窗,在屋中烤着火。   郁清梨也没什么气力,早早的就闭了门,直接上了二楼,连着后院都没踏去,因着江越的事,也没什么胃口,脑子想的绞痛,也想不出个好法子。   思索再三,问了赵婶儿,赵婶儿也知道江司马是郁清梨的姑父,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其中弯弯绕他们也不明白。   早几年江司马待东洲百姓的好却是有目共睹的,现下郁清梨恳请大家相信江越绝不是什么贪图钱财而不顾百姓安危的小人时,顾在郁清梨面子上,众人便是也愿意相信。   *   江煦之在屋檐站了许久,那一扇窗便是自晚间就没亮起过。   他有些失望的回了书房,待到夜半,不肯死心,又去屋顶上瞧了一眼,还是没亮,除了雪面映出幽幽蓝白色的光,衬得周围稍亮,再无亮光。   耳边是簌簌的雪声,越来越密,越来越紧。   他这才飞下屋檐,回了屋中,这一夜,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便是郁清梨那冷着的脸。   早晨倒是做了个昏昏沉沉的梦,也只是郁清梨一把推开了他,同他说自己要走的。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走?走去哪儿?走去崇南老宅?还是她外祖家?   这里就是她的家啊。   梦里心疼的好似喘不上气一般,有哭声,又见到另一个郁清梨,那个郁清梨只是一句一句哭着喊着,同他控诉她是假的,吵的他头疼呲裂,只是他却死死抓着被骂假货的郁清梨,不肯松手。   红着眼睛看她,央她留下。   梦里稀里糊涂的想着,便是假的,他也是要的。   待清醒过来,坐在床边,只觉得好笑,伸手揉着昏昏涨涨的脑袋,心里莫名惆怅几分。   一打开门,瞧见雪下了有小半截腿那么深,便听门外传了话,听说是陛下身边的魏公公来了。   古川迎着进了穿堂,奉好茶果,这便前来通报。   江煦之赶到时听明白魏公公所来是为何事。   原是七皇子也为江越求情,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不如叫江司马戴罪立功。   这戴罪立功自是不可能了,陛下没将他人头落地已然是给了面子的,现下传旨,叫江煦之即刻赶往东洲去收拾那边。   江煦之领了旨,叹了口气,想着又要几日不见郁清梨,只怕二人嫌隙会越来越深。   早间特去素心阁买了第一笼的糕饼,拿着素心阁的点心去隔壁铺子,瞧见的也不过是大门紧闭,想来天太冷,她也倦怠了。   便没再说什么,将那盒点心用麻绳挂在门扣上,转身走时,又怕糕饼落地,不放心,折步回去系了死结,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满眼眷恋的仰头瞧了瞧二楼窗户缝,什么都没有。   随即便翻身上马,踏着飞雪,朝东洲去了。   雪花纷纷扬扬的下,下的天地间一片苍茫,路面被人厚靴底踩的咯吱作响,江煦之领着几个将士一路疾行,凤袍被寒风吹的乱舞,显得年轻公子满身冷气又飒爽。   古川留在嘉印府,盯着那边的情况,得了江煦之令,不忘照看郁清梨,也不忘瞧瞧是不是有什么贵公子与郁清梨有过交集。   他终于明白,大抵郁清梨对自家主子来说,是不一样了。   那点心被风吹的乱摆,他踏着雪,走上前,将袖间的红绸取下,又拴紧了几分,糕饼这才不再乱晃。   只是,主子临走前,没有瞧见郁姑娘,当是很落寞的吧。   *   郁清梨坐在马车内一路颠簸,赵婶儿摇摇晃晃,道:“姑娘,现下天寒地冻,您何苦去那边寻罪受,我们也知您心里不好受,只是一个姑娘家,此番一路,恐怕不好走。”   郁清梨将手里的水袋递给赵婶儿,又给高仲和阿六分了干粮,苦中作笑道:“总不能眼睁睁见我姑父在牢中蒙冤,这件事倒不是我帮他说话,只是其间的水之深,实在是难说。”   阿六挠头,回道:“省的,郁姑娘也莫要担心,好人有好报,您如此这般,想来江司马自然不是坏人的。”   郁清梨知他们是宽慰自己,笑笑便也就不说话了。   再过几日便是辞岁礼,还需得在这期间尽早将东洲的事弄明白,查到些蛛丝马迹,不然一直这么拖着,恐怕江越是熬不住。   内厂处置人的手段是个顶个的狠,什么拔去指端的指甲,那都是基础刑罚,只怕到时候时间久了,又像书中那样,囫囵就过去了,再无人翻案。   到时候狡兔死,走狗烹,江家谁能落的好。   而今官官相抵,互相制衡,江煦之年纪轻轻也位高权重,因着与宁奕走的近,只怕是许多人都将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先是除了江越,再后,不言而喻。   这一路行,雪扑簌簌的下,终于是在夜半时分到了东洲,离着赵婶儿他们家也没有多远路了,便听了阿六的话,寻了个地方住下。   江煦之和几名将士也在快要关门后到了客栈,店小二一见所来之人满身贵气,便知身份不凡,遂躬身笑着替他拿了毛巾,掸去身上的雪,讨好般道:“这位爷要几间房?小的替您生好火盆子。”   江煦之应了一声,一行五人,要了五间房,又命小二温了三壶酒,烧了些菜,便在桌边坐下了。   待小二酒菜上全,江煦之放下手中的剑,便听到身后的人说:“你说奇怪不奇怪,赵老三家媳妇不见了,这一个多月来,不是男娃丢了就是小娘子没了。”   “许是大水冲了吧。”   那人惋惜道:“那谁能知道,县老爷说了,谁家是此次东洲受害的,都可以去找京都的什么尚书大人说清。”   “街头那边的打铁匠不就去了?”   “哎,不知道,总归今年就不是个好年,啥事都轮上来了。”   对面的四个将士吃的热火朝天,江煦之没什么心思,斟了一杯热酒,一仰而尽,耳朵却惦记方才两人的谈话,遂起身,冷着脸走去了柜台。   小伙计正在算账,一见江煦之倚在柜台前,忙讨好道:“官爷可是有事?”   江煦之从腰间拿出一枚银子,随随放在柜台前问道:“东洲那边近来丢了多少人?”   小伙计本欢天喜地的拿着银子乐,一听这话,忙不言语,觉得那银子烫手一般,又往前送,笑道:“爷问这个做什么?”   江煦之又放上一枚银子,懒洋洋道:“好奇。”   那小伙计便也是憋不住了,笑着将银子揽回袖中道:“莫说您不信,我们都觉得是闹鬼。”   “闹鬼?”江煦之蹙眉,浅浅的念了这二字,眉尾一扬,冷笑出声。   小厮做出一副极为小心的神情,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可不?早前就听说矿山那边有问题,这次一场水冲走那么多人,就是灾祸。”   江煦之应了声道:“原先多少户人家?”   小厮回:“一百五十来户的大村子,丢了将近三四十个人,皆是老少妇孺,还有的,嘶,听说是觅到出路,在京都干活呢,倒是也没人回来报信,现下洪涝褪去,那地却一直湿漉漉的,没法走。”   江煦之道了句:“谢了。”   便回了桌旁,有将士问道:“主子,可是哪里不对劲?”   江煦之冷冷一声:“哪里都不对劲。”   却也没继续说话,二楼上,有一双倒吊的三角眼缩在角落中,盯着楼下的五个人,随即快速闪身进了屋。   郁清梨从西阁出来,懒洋洋的捏了捏脖子,半闭着眼进了屋。   那边躲进屋中的男人才小心翼翼的又出来了。   酒足饭饱后,众人皆是各回各屋。   江煦之并未立时入睡,而是坐在桌边画着图。   他在想,如何能叫水排出去,排水系统不设好,日后再下雨,受扰的还是村民。   东洲的矿山因地势低洼,这一下雨,矿山就如同湖泊,总不能一直驾高房屋,往山上跑,日常又要诸多不便。   原先去牢中见过江越,听他说过矿山那边一些住房外有相连小沟,两条排水沟依地势从西北向东南延展。   沟为倾泻直壁,下部内收,底平。   若是做排水的陶制管道,埋于地标,管道口以榫口套连,当也牢固。   这管道与北高南低的方向一致,向村外排水,再铺出一条高于管道的路来,一方面便于防洪,另一方面,也便于灌溉。   任雨再下,那水便顺着廊檐下的沟渠走了,涌向河流中。   于是刷刷几笔,画出了大概的构造。   待图纸画完,江煦之将它塞进竹筒中,放于桌面,这才觉得竟坐到全身麻了。   舒展了几分筋骨,得空想起郁清梨,也不知她今日开门没有,看到那糕点没有,心下气是否消了。   也不知道那位约好的公子,他们是不是今日又见面了。   越想越烦,越想便越恼,恨不能剁了自己那双手去。   又是一声叹息,吹灭了烛火,褪去衣服后躺床上去了。   整个客栈都已经沉入梦中,此时,江煦之门外一个黑衣男子小心翼翼的在窗纸上抠开一个洞。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郁清梨,你说清楚!你要跟谁去!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阿梨:所以你是在跟我任性,无理取闹吗?   世子:他是不是同你看星星,看月亮,吟诗作赋!   阿梨:所以你是在跟我任性,无理取闹吗?   世子:... ... 第37章   这边郁清梨又去了一趟西阁, 总觉得今晚吃坏了肚子。   抬脚方要转弯,甫一伸头却瞧见隔壁的屋子门口鬼鬼祟祟立着一个蒙面人人,吓了一跳, 忙后退缩回墙后, 捂住嘴, 悄悄探出两只黑豆眼。   心想,这也叫她遇上了?莫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小贼吧。   伸手拿起了墙边笤帚断掉的棍把,附在墙边探视情况。   只见那小贼已经拿出迷烟, 缓缓对进了口中张嘴便要朝着室内去吹气。   郁清梨忙脱去鞋, 蹑手蹑脚的猫腰朝着那男人走去。   *   黑夜中, 江煦之忽然睁开了眼,他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旋即立马起身, 掩住口鼻。   另一只手默不作声的系好衣衫,探着步子, 延伸至门边, 廊檐下的灯笼照出一方黑影。   他眯起狐目, 缓缓自从腰间拿出一颗药丸,伸手准备投入那竹管中, 忽然听见“嘭”的一声, 那黑影的烟方吹出零星一点, 整个人就摇摇晃晃两下, 缓缓倒了下去。   他僵在原地,倒是没想到这戏竟如此有意思。   窗纸映出一手持棍子的模糊人影。   只听那人得意洋洋道:“年纪轻轻不学好,专学偷鸡摸狗,不打你打谁?”   随即那少女便蹲下身去,江煦之一愣, 这声音,曾经在梦里魂牵梦萦,而今远赴东洲,竟也听见,他大抵是疯了。   可是就算疯了,还是想求证,不等细想,就去开门。   一开门,葡萄紫的窄裉抽丝袄,半身米白色百褶裙,如墨的头发悉数披散着,这小小的身影不是郁清梨又当是谁?   江煦之的声音哽在嗓子里,他似是难以置信的试探着喊了句:“阿梨?”   郁清梨伸手扯下黑衣人面罩,正欲抬头瞧,听到这声音后,那面罩倏然自手中滑落。   倒是江煦之,又惊又喜,蹲下身子,目光格外温柔的审视着郁清梨,他敛着眸子去看郁清梨,眉眼间落下一片阴影,那双黑亮的眸子更显深邃,万般温情与缱绻笑意。   他又惊喜道:“当真是你?”   伸手便想揉揉郁清梨的脑袋,忽然想起前几日,叫她恼的那件事,嗓子有些发干,心尖微微发涩,笑着收回了手。   干干拾起了地上的面罩问她道:“你今早便来东洲了么?”   郁清梨嗯了一声,也没好抬眼去瞧。   两人便没再说话。   半晌后,目光忽然对上,两人先是一愣,而后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头顶灯笼闪烁微弱的光,昏黄柔柔,朦胧似稀薄雾气。   仿若十三州府中揉碎了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晃乱了人的心。   江煦之早上起床又等了一会,见郁清梨门没动静,便有下楼吃了早点。   待瞧见赵婶儿等人起床后才去喊的郁清梨。   郁清梨一开门,江煦之端着早点送给她,嘱咐了句:“吃完便启程了。”   郁清梨接过早饭,神思还在游荡,只是傻乎乎的回了句:“好。”   江煦之嗯了一声。   郁清梨又问:“昨晚那人?”   江煦之回的轻松:“处置了。”   郁清梨哆嗦了一下,瞬间清醒。   楼下吃完早点的高仲和阿六先上来拿行李,瞧见郁清梨和世子站在门边,吓得急忙就往楼下跑,赵婶儿恰好也要上楼,便听高仲和阿六道:“赵婶儿,我们去一趟西阁,在哪儿在哪儿?”   赵婶儿不明就里,被推的云里雾里训到:“可不就在楼上嘛,哎,哎,你们推我做什么?”   高仲笑道:“婶儿,多吃点,走走,再去吃点。”   赵婶儿只觉得他俩毛病,蹙眉被推下楼道:“你俩不是要去西阁么?怎得又要吃?到底是拉还是吃?”   这一句话,登时恶心了三名将士,他们互相瞧了一眼,都不说话,齐齐的放下了碗。   众人到了矿山,发现这次的洪涝的确厉害,有些地面泥泞的如同沼泽,根本没法下脚。   原本人家聚集的村落,此时也是冷冷清清,赵婶儿瞧着这景象,指着不远处一户塌了屋顶的人家道:“瞧,我家那个死鬼在的时候修的房子。”   话是笑着说的,可是其间的语气却无限悲凉。   高仲和阿六皆不言语。   江煦之瞧见有三三两两的老人正在咬牙扛着木椽子,倒是有些心酸,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分外吃力。   江煦之示意身边的将士去帮忙,他走上前去问话。   弄清楚原来他们是才从东洲的亲戚家回来修房。   昨晚那人死不招供,只说自己是为了偷一些钱财才来的。   他没时间同他耗,最后夜半叫了辆马车,将人下足量的药命其中一名将士,快马加鞭送回了京都。   下午找了县太爷,命衙役和许些工匠便开始施工。   衙役是个四五十岁的圆滑中年人,见江煦之前来,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回话都是囫囵个儿的回,问来问去,什么话也没问出,江煦之却笑着在心内给他记下一笔。   这件事,八成同他逃不了干系。   郁清梨看着江煦之画的图纸,小心翼翼的凑过头,江煦之注意到,直接送去她面前,郁清梨拿着图纸,心内赞叹江煦之的聪明,若是在她的那个时代,大抵是个顶厉害的工程师。   但是瞧见路面时忽然想道:“这排水系统设计的精巧,只是阴雨天,路面的问题你却没想到。”   江煦之一顿,饶有兴致的看向郁清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郁清梨看向脚下踩着的地面,抬手指着挂在鞋面的泥点子道:“这尚且是已经排过水的模样,若是阴雨天,只怕是谁也别想出门。”   江煦之嗯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可是大昭并没有排水的砖块,这地面顶多铺碎石,垫高几层,可不过也只是应一时之急。   只听郁清梨道:“若想地面防水,不若用空心砖平铺成路,日后就算踩上去,积了雨水,那水溅起也会被空心砖的四壁挡了回去。”   江煦之听着郁清梨的话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构造,郁清梨想当自己没讲明白,于是蹲下身子捡了石块,在地上画了个四方形,自中间又抠开四方形道:“你瞧,这是垒高四周,水若溅起水花,泥尘,也只在这中间,人的脚踏在上面,至多鞋底脏了,这不打紧。”   一旁的将士瞧见,忍不住惊叹道:“妙啊,这法子如此简单,竟是我们都没想都,郁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江煦之也微微一顿,如此简单的法子,他居然没想到?   不由得对郁清梨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   众人在矿上旁的一间客栈又住了好几日,因着时间紧,江煦之便将事情教给了其余三名将士,其间传信给古川,命子言和附隐多带些人来盯着。   因着辞岁礼将近,他只能带着郁清梨和其余三名伙计回了大昭。   只是在回程的途中郁清梨总觉得这矿山的人消失的实在是离奇,俗话说得好,死见尸,活见人,可是他们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奈何心下没有证据,便也就未同江煦之商量,想来他心中自是有把称砣。   又行一段路,终于是到了长陵街,门口的石狮子旁立着名红妆女子,手持长鞭,更捋着长鞭玩。   江煦之没瞧见,转身下马去接郁清梨,抬手掀开车帘子,   郁清梨便从马车内探出身子来。   守门的将士见江煦之回来,喊了声:“将军。”   白铃便扭身转了过来,瞧见江煦之,走上前大大方方喊了句:“将军。”   江煦之回身,一愣,疑惑道:“白玲公主?”   白铃笑:“听闻将士说将军去了东洲。”   看到郁清梨略一挑眉,笑道:“原是同郁姑娘一道去的?”   郁清梨张口想要解释,一语未出,便听江煦之道:“是。”   白铃便没再追问,面上划过一丝失落,旋即抬头冲江煦之道:“我有话同将军说。”   这话便是赶人的意思,郁清梨也不打算久留,转身准备走,却听江煦之又回了句:“公主直接说吧,都是自己人。”   郁清梨倒是没想到江煦之这么直接。   白铃乃回:“恐怕这件事,不好说与第二个人听。”   郁清梨便回:“无碍,我总归要回铺子,已有多日没见着袖桃他们,也不知道铺子怎么样了,二位聊。”   江煦之便留不得,目光随着郁清梨走毕才冷眼回神道:“那公主便随我去书房吧。”   白铃欢喜跟随,双手背在身后,一路走走看看。   进了屋内道:“我倒是没想到将军的屋内陈设如此简单。”   江煦之命人奉了茶水,并不拐弯抹角,只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公主有何时要说?”   白铃笑着放下杯盏,身后捻了块小小的糕点,送入口中,末了不忘舔了舔指尖,狡黠一笑:“世子爷向来如此待女孩子么?”   江煦之懒懒喝了口茶水,面无表情回道:“向来如此。”   “当真?”   “当真。”   白铃便哈哈大笑,笑的有些喘,许久过后便不笑了,只是瞧着江煦之浅浅道:“我瞧着将军待远房表妹却不一样,说话细声细语,竟有几分不似将军做派。”   江煦之大抵是厌烦这么来回的口水话,便回道:“公主方才要说什么?现下只有我们二人了。”   白铃收了笑,眼中寂寂,瞧向江煦之,含了春水一般,道:“同你告知一个好消息。”   江煦之客气的回道:“洗耳恭听。”   白铃忽然站起身子,猝不及防趴在江煦之面前的桌案上,倒是惹的江煦之皱眉,他没有躲避,而是自二人中间放下了杯盏,冷声道:“若是公主故意寻乐子,恐怕来错了地方。”   白铃背过身子笑笑:“将军莫恼,若我说,在赵录尚书事家中有一方地牢,您说,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江煦之的手动了动,这消息来的倒是好些及时,只是却是这白铃与他说的?   江煦之面色忽而冷冽几分,冷声道:“公主既是小宛国的公主,还不要插手大昭的事才好。”   白铃轻笑一声:“公主的确是小宛国的公主,可我想做大昭的人,怎么办呢?”   这话似是打趣,江煦之不予理会,白铃全身僵了僵,浅浅叹了口气,最后拿了块糕点掷入口中时回道:“将军不必将我化入对方阵营,我不会害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随后吞了那糕点笑道:“我倒是羡慕郁姑娘起来了。”   不等江煦之再说些什么,只见她已经出了门,眼中氤氲一片,恍惚中瞧见那年战乱时,一身戎装的少年郎,放了她。   *   她并不是突然爱上的他,早几年前,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她从父亲口中得知大昭有一铁血少年将军,起初是好奇,是敬佩。   于是她混入随行军队中,瞧见了风华正茂,盛极一时的江煦之。   年轻少年身穿铠甲,身后的披风是鲜红的,头上的穗子也是鲜红的,脸上的血是鲜红的,马踏过的骨堆也是鲜红的,他的身后是壮阔长河,巍巍青山。   她便知道,自己对这个年轻又神秘的男子生了好奇。   再次交锋是他剑指眉眼时,就那么一寸,一寸便能要了她性命。   她哭红了眼睛,抽抽噎噎道:“我家中还有一位八十老母需要伺候,我,我,我不想死。”   那是江煦之第一次放了她,第一次手下留情,也是最后一次。   她想,或许这是心软。   此后的好几年,英姿飒爽的少年总是入梦,这便成了她的心结,她想,要去看看,看看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而今成了什么模样。   她打听过,少年尚未娶妻,仍是孑身一人,或许,是等她?她自作多情的想着,也就主动请命来了大昭,却是提早了许多日子。   她怕,来迟了一天,少年都会有了心上人。   索性,少年没辜负她的期待,长成了一位参天挺拔,更俊朗无双的镇远将军。   可是少年身边,怎么就有了心仪的姑娘,姑娘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少年早已不记得她,她却因为惊鸿一瞥,惦记了少年许多年。   白铃走到门边时,伸手带上了帽子,整个人裹在斗篷中,满身冷气,只是那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心里,真苦,太苦了... ...   她到底来迟了,那些难熬的岁月她都替他记着。   走到门外焦躁踏蹄的白马旁,她翻身上马,扭头不舍得看了看嘉印府,又扫了一眼铺子,没关系,来日方长。   她已经放手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大概是一个,当我决定对你好,那我便只对你好 第38章   清晨一早, 江煦之收拾妥贴,方要上早朝,忽然瞧见古川进了屋慌慌张张。   江煦之蹙眉问道:“怎么了?”   “内厂忽然去了许多东洲的百姓, 嚷嚷着要烧死江司马, 也不知什么时候集结的, 今天一早便在门口喊,看来是想给朝廷施压,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也纷纷加入了队列中, 殿下而今是念及老侯爷的功勋才没下狠手, 如此这般下去, 只怕是闹起来,到时候没法收场。”   江煦之眉头紧蹙,他想起白铃的话。   又问道:“东西可准备妥当?”   古川认真的点了点头:“已经送给一个得意的, 只等后天辞岁礼时,来个移花接木才好。”   江煦之问送回那人可吐露出什么, 古川摇了摇头, “半句都未曾松口, 牙紧的厉害,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 现下用毛巾堵着嘴。”   江煦之一副果然如此的料定模样, 随即冷声道:“不必问了, 他不会说的, 处置了吧。”   想起赵忠家中的那方地牢,心里有些事急于求证,叹了口气,将官帽戴于头上,摆端正, 捋开大袖,便同古川一道上朝了了。   去的路上,忽听身后一阵阴沉沉的将军。   回神瞧去,正是宁王,只见宁王笑着追上来,同江煦之问好,看着他稍显倦意的脸,惺惺作态般问道:“将军这两日没睡好?”   江煦之面无波澜,风轻云淡的回道:“谢过宁王惦记,睡的很好。”   宁王点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眼光余光瞥了眼江煦之,皱眉咳嗽两声,旋即又问了几句矿上那边如何。   江煦之淡淡回道:“尚且处理妥善。”   也就没再继续讨论旁的,宁王哦了一声,又要说些什么,却见江煦之已经转身,朝着殿内走去了。   那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瞧着江煦之走远的背影,冷笑着一甩衣袖道:“你便是跳吧,跳不了多久了。”   早朝谈论的无非便是边境战乱之事,加之小宛国入京,以及别国要休战一类事。   有人参了白孝丁一本,大概便是他身在大昭,行事作风却颇不正派,倒是时常听说惹的都城内鸡飞狗跳,驾马踩翻了别人的摊铺,又或是撞伤谁家青壮男子,更是不胜名数。   却听的宁王笑回:“人家本就不是大昭的,如此强求,也不合乎情理。”   有人附和,道:“既然是前来示好,也不好做太多条条框框束缚着,毕竟他是别国王子,岂能一般规矩待之?若是现下就如此计较,日后传出去,大昭面子还往哪儿搁,更遑论别国前来示好。”   陛下听的也甚是乏味,问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江煦之:“将军意下如何?”   江煦之心知皇上这个拿话敲打他,现下诸臣子权利相制衡,不管是与宁王意见过于相左或如何,都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上前一步,抱拳躬身,旋即挺直脊背,声音朗朗:“既然司鉴对于白王在京都行事稍有辞色,不若依咱们的规矩,替他们定制条规则,不脱离了小宛国的礼法,也不越了大昭的线,便也更好约束,是为两治法。”   皇上听完,略一思忖,片刻后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司鉴觉得如何?”   司鉴捋着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回道:“将军此言便是极合情理了。”   随后便是问矿山工期休整还要多久,得了回应后,早朝也就这么散了。   下朝时,宁王瞧着正准备抬脚走的江煦之,又开口道:“方才将军的两治法倒是叫本王极为佩服,真是解了两头困顿。”   旋即又听他道:“不过将军连日奔波,我瞧着都累的打紧,也不知这辞岁礼能否应付。”   江煦之不在意的笑笑:“辞岁礼我们都不过是观礼者,何来应付一说?”   便对宁王抱拳,径自走了。   宁王眯起眼睛瞧着江煦之的背影笑道:“还望将军撑住,毕竟我还想同您再好好较量一番呢。”   古川随着江煦之去了京郊竹林,二人是傍晚才回的府。   见江息溪也方从铺子出来,正欲上马车,江煦之喊住了她,蹙眉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打算回去?”   江息溪驳他:“同阿梨聊的久了,你不也这会儿才回?”   江煦之扫了她一眼,突自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浅声问道:“找清梨做什么?”   “与你说做什么?”江息溪捂着脑袋,便要钻进马车内,江煦之一把掐住她的手腕,不肯罢休,又问:“你是想喊她后日一并去辞岁礼?”   江息溪被拽了回去,唔了一声老实回道:“阿梨说不与我一齐去了,她还有事。”   江煦之蹙眉,眼睛看向别处,有意无意道:“可同你说了随谁一道去?”   江息溪鬼机灵般一笑:“同你说做什么?阿梨与你又何干?”   故意噎了一噎江煦之,遂欢喜的坐入马车中,便消失在了江煦之视线中。   他看着疾驰而过的马车,心下生出隐隐不安之感,蹙眉背身问立在身后的古川道:“你说是不是她真有心仪的男子了?”   古川吓了一跳,这话他怎敢答,便说:“主子不若去问子言和附隐,他们日日随着郁姑娘,必然知晓!”   旋即一溜烟钻没了影子。   *   辞岁礼那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雾气迷蒙,湖面上腾腾袅袅的白烟自水面升腾。   紫袍宫人自内殿鱼贯而出,得谕众人迈着小碎步结伴去了御花园本搭好的台子旁传谕。   江煦之负手而立于群树下,成片冬树开出遮天蔽日的树冠,枝干上攀满藤蔓。   古川撑了把靛青色的墨画伞,立于江煦之身旁,伞面静载氤氲雾气。   一身浅白色素净的锦袍,石青色的狐裘,衬的男子谦和矜贵,清风霁月般温朗皎洁。   衣衫得体,气质上是说不出的养尊处优,只是他面色过冷。   早间出门时只听下人同他说,郁清梨天还没亮便走了。   正出神的想着,便听身后有一宫人轻声唤了句:“将军?”   江煦之回过神,转身看去,不露辞色的微抬下巴,轻轻嗯了声。   听得那小宫人躬身笑道:“雪下大了,陛下说观礼席回转俯和宫,烦请将军随奴移步至宫内,席位已摆好。”   身后许些大臣已经被宫人领着朝俯和宫走去,江煦之也未迟疑,便任由小宫人一路带路。   入了殿内,已有多人落座,江息溪方才说要去找江蕊,这会儿瞧见江煦之,和江蕊说了句,阿姊,我过去了,旋即迈向他们的席位。   偏江煦之没瞧见郁清梨,他原是想瞧瞧,到底是哪位公子哥,就把郁清梨请了去,现下没瞧见,难免吃味。   心下想,他倒是要仔细瞧瞧,就是什么个绝世公子,能将牙尖嘴利的小狐狸拐了去。   拐走他小狐狸的,定然非善类。   旋即冷脸落了坐,却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回身望去,倒是白玲,白铃做他身后,笑着冲他举杯,江煦之冷淡的点了点头,无甚心思应付旁人,又听宁奕在喊他。   宁奕背着手落了坐,坐在他身边,瞧见江息溪在身后剥着橘子,伸手一把夺了过去,江息溪尚在愣神,便见那橘子皮在宁奕手中三下五除二的剥了个干净,随即还回她手里宠溺道:“真笨。”   江息溪忍不住皱起眉头去瞧宁奕,却见他嘴角勾起,目不斜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江息溪想了一会儿,才将那橘子掰了一半送进嘴里,酸的她眉心一拧,吐了吐舌,不肯再吃了。   宁奕忽然伸手又取了颗橘子,小心的拨开后,吃了一口,眉头舒展,笑意渐深,然后丢给江息溪淡声道:“吃不掉了,你帮我吃了。”   江息溪看着站起身子拍拍屁股要回自己位置大宁奕,脑子懵成一团,她是专吃别人吃不下的?   但又不好丢,随手掰了一半放进嘴里,原先的酸涩瞬间自唇齿间兜转成蜜意,好甜。   宁王的位置与宁奕设在一处,宁奕正懒洋洋的同身边年轻公子说笑,便听身后有人惊喜道:“瞧,那是谁,永乐郡主。”   话中充满爱慕之意,顾采薇在京都素有才女之名,爱慕她的青年才俊自然不少。   得了这般夸赞,宁奕自然也不觉奇怪,只是斜斜扫了一眼,又瞧了瞧那边又在剥橘子的江息溪,嘴角勾了勾,轻轻道了句:“还是她好看。”   又听身后有人问话:“今年拔的头筹得,你说会是谁?”   一男子略一沉声,随即道:“我瞧着今年琴大抵是瑾妃,画嘛,看永乐郡主要抽哪一门的签子,若她抽的是画,那么画的头筹,自然是永乐郡主,若是舞,那舞便是永乐郡主,不论是哪一艺,郡主自少不了。”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今日可算是称了你的心,临着郡主后面。”   两人齐齐笑出声。   *   众人闲闲散散的聊着,江煦之坐的端如松柏,眼睛却时不时抬起,侧瞧向门边,皆不见郁清梨的身影,心下纳罕,莫不是她并不打算来辞岁礼,而是同那人约好外出游玩?   一时间竟有几分坐不住了,他便是知道的,昨日就应不由分说,将她绑去了嘉印府,早晨一醒就将她抓来宫中,也好过她自己长腿自己跑,以前竟是没瞧出这小丫头这么有主意。   奈何这心思也只能想想,而今郁清梨究竟喜不喜欢他,他自己也拿不准了,不敢多进一步,只怕吓退了她。   若是以前的秉性,瞧上了,也是敢直接压在身边的。   那时候便是连宁奕最爱的佩剑也要夺了去,任由宁奕哭喊也不还。   而今竟然面对个小丫头,慌了手脚,不敢进一步,却也不舍得退一分的。   一是有几分好笑,真是丢了他平素的英勇。   江息溪伸开掌心,拖着枚橘子送到江煦之面前,江煦之蹙眉不悦的问道:“做什么?”   “你别看了,来的,吃个橘子罢。”   “不吃。”   江煦之冷冷扫开她的手,便见郁清梨出现了。   她自门边入殿,随着苏顺仪一道挽手入内,花团锦簇的被女婢簇拥在中间,背光中瞧不见她的模样,却能嗅到入室的芬芳,花果香气混着脂粉的味道,叫人竟有些混混沌沌的只想做梦。   她的轮廓线借由外面的光亮镀了层柔柔晕影。   江煦之眯起眼睛,原先还尚且冷着的脸,忽然柔和了许多,嘴角竟是毫无察觉得勾起,伸手夺过江息溪手中的橘子,丢进口中,缓缓咀嚼了起来,汁水在口腔中迸发,薄膜破裂,橘香四射。   江息溪嫌弃的瞧了他一眼,江煦之道:“抢你一个橘子便也记上了?”   江息溪嫌弃道:“是橘子的事么?怨不清你以前没喜欢的姑娘,我可谢谢您早几年没爱过谁。”   伸下手搓平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自郁清梨和苏顺仪一出现,便惹的殿内一阵窃窃私语,有人没认出这是郁清梨。   认出的人蹙眉,瞧着隐约的轮廓道:“这怎么好像江府的表小姐?”   不认识郁清梨的便问:“江府的表小姐?那又是谁?怎随着苏顺仪来的?,不随着江府来?”   坐在后排的瞧不清郁清梨模样。   知晓郁清梨身份和斑斑劣迹事情的人,忙不迭开口讥笑道:“怎么同苏顺仪相识倒是不知道,但是攀富贵倒是有好些本事的,早年逼的将军是宁愿去边关吃苦也不要再京都与她同一屋檐下的,自来在京都没什么好名声,但凡打听一下,真是臊的慌,这小娘怎好入宫?”   便听有人笑:“许是那蠢货也想显显风头,叫将军瞧她一眼罢?毕竟此般百年难求的时机,错过的话岂不是大腿都要拍肿了的?”   “出风头?能出什么风头?只怕跌尽江司马的脸面,现下江司马还在内厂关着,那张老脸怕是不好再要。”   又惹的众人一阵哈哈大笑,对郁清梨的也就没什么好印象,也不等瞧她长什么样便私下议论去了。   “要我说,寻这份丢人做什么?脸还要不要了。”   “脸与以后的荣华富贵比,算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   虽说他们声音极小,但江煦之仍旧听的一清二楚。   他置于膝盖上的手缓缓捏紧,眼底深意渐重,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眉眼含霜,冷的江息溪一个哆嗦,识趣的将橘子塞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最近怎么样?   有没有过的很开心,有没有睡的很好,饮食规律,认识新朋友?   我最近有点忙,忙着加班。   得了又想辞职的病_(:з」∠)_。   然后,给大家推荐有一首歌吧,很温柔的一首歌。   叫fiction,是adib sin和azuria sky的。   工作的小伙伴可以听听看,上xuo的就只能放学才能听喔,大孩子除外~   放进干燥的杯子里有惊喜,提醒提醒,干燥的杯子,喇叭会有立体音的感觉。   那么,夜夜好眠。   不出意外,鱼鱼同学现在应该还在加班,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0-09-14 21:21:46~2020-09-15 23:0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顾采薇落了坐, 见宁奕正百无聊赖的玩着橘子,遂柔声笑道:“殿下是要吃橘子么?”   宁奕噢了一声,只回了句不是, 又自顾自推着橘子在桌上滚了, 玩的不亦乐乎。   顾采薇得了没趣, 又见宁王拿眼神示意她,不肯叫她就此罢休,于是又听顾采薇没话找话道:“今年下了好几场雪, 大抵是个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   宁奕摁住了滚动的橘子, 旋即将橘子握进掌心中, 整个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后靠一些,笑回:“瑞不瑞雪不知, 今年总归不是好年,郡主该不是不知道东洲洪涝灾害一事?”   便见顾采薇面色稍显尴尬, 开口又要说什么, 只听门外突然尖声传来宫人的声音。   便是皇上入殿了, 众人皆是俯身跪地行礼,郁清梨慌慌忙忙去跪拜, 甫一随着苏顺仪跪地时就听头顶上方的声音低沉肃穆, 带着不容置否的威严:“今日辞岁礼, 不必行此大礼。”   郁清梨又急急忙忙随着别人站起身。   江煦之起身时瞧见郁清梨还在扑打着膝盖。   其实辞岁礼也没什么, 便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郁清梨觉得就像过年时的春节联欢晚会,捧着果盘,看电视里的春晚。   而在这里, 只是将电视里的春晚搬来了台上,这春晚里的节目,也就成了身边人。   辞岁礼虽称为大昭的国礼,但其实来的人是各怀心思。   借着过节会的藉口,无非为了家中子女相看合适得意的男女。   于是这辞岁礼的较艺也就变了味,起初不过是为了看个乐,后来却不然,而是成了姑娘们互相比较谁优谁劣最为直接的办法,拔了头筹的,自然引得青年才俊高看,还会光耀门楣,得旁人一句教养好的美名   。   故此,为了在教艺中一展风头,许些官家小姐也是费尽手段。   教艺对于宫中的妃嫔无过多束缚,愿意的,只需到时候传个宫人知会一声,签总归不是不够,只是嫔妃能参加教艺的名额不多。   这教艺第一轮便轮到宫人分发签子。   各位妃嫔先抽了签,随之其后便是江蕊和顾采薇,江蕊抽的是乐,顾采薇也是乐。   送到江息溪面前时,她突发奇想来了句:“我也抽一根。”   宁奕身后几个嘴碎的又道:“呵,这江二小姐还嫌去年脸没丢够不成?”   “许是被那郁清梨带的,什么没学会,皮厚结实了许些。”   一群人又是哈哈大笑。   宁奕忽然转过身子撑着脸,似笑非笑问道:“好笑?”   众人不解其意,以为宁奕也想同他们一起讨论,笑回:“可不是,去年那个什么舞?最后把自己捆成个粽子,哈哈哈哈哈哈,想想就好笑,要我说,这也该给江二小姐赏赐,赏赐个最为滑稽奖... ...”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周围原本嬉笑的人发现宁奕的面色渐渐不对了。   宁奕忽然抬手,一把将手里的橘子皮全部投入那人的嘴中,呛得他登时站起身子,半晌回神才自觉失礼,引得那头的人朝这边看来。   便听皇上问道:“怎么了?”   宁奕笑道:“苏侍郎家的公子说身体不适。”   “哦?既如此倒也不必强撑。”   宁奕笑着冲他挑眉,而后不屑的道:“回吧。”   那年轻公子不敢恼,只得行了一礼,好声好气道:“是,谢殿□□恤。”   心下却恼的要命,本就满心期待能一堵顾采薇的风姿,现下竟是众目睽睽之下被赶走了。   宁奕手里抛着橘子,看了看身后原先还在哈哈大笑的一众人,抬了抬手,示意道:“继续。”   众人是连连摆手,竟忘了宁奕与江煦之素来交好,这爱屋及乌,自然连着江二小姐当成自家妹子了吧。   顾采薇的脸上却好看了起来,如同放烟花,红的白的,齐齐涌现。   她竟是不知,宁奕何时与江息溪这般好。   宁王的面色也暗了许多,便没作声,只是那视线未从宁奕身上挪开,却见宁奕笑着同他对上,觥筹交错中,晃生出战场上的肃杀之感。   江息溪一转开签背面瞧了瞧,也是乐。   她也凑巧,前日去找郁清梨,恰好听她唱过一首曲目,听着那调好听,问什么歌,她说叫红颜旧,名字好,曲调也好,带着宛转悠扬的悲凉。   便叫郁清梨教了她,适才回去的晚了,问郁清梨是何人所做,郁清梨只说是一个唱歌好听,却不是大昭的人唱的。   转头回了江府便誊抄了一份,当时尚未想起自己今日竟然会抽到乐。   她举起手,对着郁清梨扬了扬,笑着同她用口型道:“乐。”   郁清梨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也以口型回道:“红颜旧。”   江息溪使劲点头。   江煦之默不作声的瞧着郁清梨,也没说话,心想不知她去不去。   赵锦媛见江息溪抽了根签,也拽着宫人,要了根签,却是舞,面色黑了黑,想着,反正比江息溪那个蠢的好。   苏顺仪瞧着手里的舞,笑着道:“好容易将那舞编排熟练,必然能得了好。”   郁清梨笑着要回话,便听身后的瑾妃掩唇假惺惺道:“妹妹抽到什么了?”   伸手便将那签拿去看了,见是舞,声音笑的更大了些:“可不就巧么,瞧,我也是舞。”   苏顺仪皱起眉,道:“姐姐今年不是古琴?”   瑾妃笑:“古琴取消了,啊呀,妹妹不是不知道,这回练的琴吧?”   苏顺仪倒是老实,回答道:“那倒也不至于,古琴本就不是我惯会的。”   便听瑾妃噗噗笑,奚落道:“照妹妹的意思,舞是你惯会的?   苏顺仪还要回些什么,郁清梨只在桌下扯了扯苏顺仪的袖子,瑾妃见过郁清梨,却并不眼熟,只是照面过两次,只当是她的小姊妹,便哼了一声,得意洋洋的坐回了桌前。   第一场出场的是乐,首先出场的自然是顾采薇。   今日她身着一套水蓝色襦裙,显得分外柔美动人,纤腰盈盈一握,姿态优雅端庄。   裙摆被身边宫女摆好,如静坐水面上,地面铺的瓷砖,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显得她昂扬如细长脖颈的天鹅。   只见顾采薇接过宫人托去的琵琶,她琵琶抱怀,半掩面,启唇自弹自唱,语调宛转如百灵鸟,唱起歌来声调清脆悠扬,眼含微波,羞怯怯的去抬眼打量宁奕,却见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又去剥橘子了,心下一恼,倒是弹错了一个音,但是很快镇定过来,不懂古琴的自然没人听得出来,江蕊却听的明白。   她默不作声的放下杯盏,发现宁奕时不时瞧向自家姊妹,心内便略知一二,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又侧身靠着小桌继续听了。   一会儿时间,顾采薇一曲终了,抱着琵琶大大方方谢了礼,说了些今日没表现好的话。   其间话中却透露出显而易见的得意,话中的意思无非便是自己没表现好,大抵也是魁首的意思。   引得台下年轻公子可劲儿鼓掌,却就是瞧不见宁奕鼓掌。   江煦之觉得没意思,与身边的古川说着什么。   第二位官家小姐长的娇俏可人,选了首轻快的小曲儿,曲中意境便是炎炎烈日,划船去偷蓬头的小儿,蓬头没采着,反而落了水的这么一件事,无功无过,中间转音时,尚且未提上去,惹的众人一笑,也就过去了。   接着又上了三三两两个妙龄女子,参差不齐,有的明显便是被家中父母强行推上台的。   很快便到了江蕊,郁清梨一听江蕊的名字,连忙坐直,手中的零嘴儿也不吃了,拍干净手中碎屑,与苏顺仪认认真真的听着江蕊唱洋槐曲。   一曲终了,惹的襄阳侯直鼓掌叫好,拍红了巴掌还要鼓劲儿拍,恨不能把江蕊名字刻脑门上,告诉众人这是他家中的夫人。   便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有点用,郁清梨愤愤道。   江煦之瞧着郁清梨坐在那边脸颊通红登时心下长吁一口气,原来是他想多了,早间若是郁清梨真没来,恐怕现下他也离了场,要去找她的。   不过没瞧见郁清梨抽签,倒是有几分失望。   江息溪伸手推了推发呆的江煦之,冲他道:“我去了。”   江煦之嗯了一声,江息溪蹙眉:“你没什么可同我说的?”   江煦之认真想了一下,回道:“别瞎唱。”   江息溪脸黑了一黑,这兄长不要也罢。   路过宁奕时,忽见宁奕丢掉了手中的橘子,立马端正的坐直身子,笑盈盈的瞧着她,收了那懒散不恭的姿态。   江息溪睨了他一眼,却觉有一道如利刺的目光扎中了她,但不好四处观望,而是待身边的乐师摆好阵势,古琴声起,伴着排箫、筝、瑟、塤等音乐悠扬响起。   她才缓缓闭上了眼。   粉唇亲启,衣袂翩然纷飞,一身粉衣,白色厚硕的绒毛领将她包裹其中,更衬肌骨莹玉,举止娴雅。   待那乐声方起,原先尚且杂乱,各自聊天的室内忽的寂然。   只听江息溪开口唱道:“西风夜渡寒山雨”   “家国依稀殘夢里”   “思君不见倍思君”   “别离难忍忍别离”   “狼烟烽火何时休”   ... ...   “红颜旧”   “任凭斗转星移”   “托鸿雁南去”   ......   待一曲终了,江息溪似乎仍沉浸在那首曲中,仍是一动未动。   众人皆是微微愣怔,尚未回神,。   江息溪的嗓音并不甜腻,甚至有些意外的合中,不甜不干,略带英气。   唱这首曲子大有一种苍凉之感,伴随着外面扑簌簌凝结的霜冰,更显悲怆。   众人心中皆是一片感慨,仿佛于冰雪中瞧见了斗转星移的盛世王朝。   自王朝中又瞧见了一位立于雪中的妙龄女子,女子自皑皑白雪中,施施然向他们走来。   这曲子带来的感受是从未有过的,听罢更是久久难消。   直至江息溪站起身子行礼时,大殿内一片轰鸣掌声。   原先还讥讽不已的几名男子也吃吃的拍起了巴掌,宁奕目光流露出不加遮掩的赞赏,惊艳之色溢于言表,瞧着江息溪从玉阶上迈步下来,步步生莲。   更觉得她是不一样的。   江息溪路过宁奕时,忽然见宁奕冲她腰侧伸手,步子微微顿住,便瞧见在掌心中又躺着一枚橘子,剥干净了皮,听他浅浅道:“甜的。”   顾采薇眼神渐渐变得森然,睨了一眼江息溪的背影,宁王顺着顾采薇视线看去,道:“这一局你到底是输了。”   顾采薇捏着手中原先要剥给宁奕的橘子,橘子被挤出汁水,只听她固执道:“还未输。”   宁王笑笑,去喝茶水。   轮到苏顺仪这一行的舞时,苏顺仪忽然觉得肚子绞痛,说要缓缓,瑾妃便得了空,笑道:“妹妹若是没法跳舞,也别强求,免得到时候打了脸,丢了自己面子。”   苏顺仪坐在台下缓了片刻,郁清梨有些担心,问道:“你这等会不会没法去台上吧?”   苏顺仪唇色微微发白,摇头道:“不碍事,老毛病,三餐不注意便就这般。”   郁清梨只得给她塞了颗点心,催促她吃些东西。   待瑾妃上台,只见她忽然张开双臂,身后一众宫女如鸟雀般上台,呼啦啦替她褪去外披皮裘,内里一袭水色长袖,柔柔冲高台上的黄袍盈盈道:“陛下,臣妾不才,为您编了一曲舞,想借由今天的日子,陷于陛下。”   天子兴味渐浓,心情大好,问道:“什么舞?”   “长相思。”   苏顺仪原本还软趴趴的伏在桌上,一听这话,登时瞪大眼瞧向郁清梨,郁清梨也是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听到有朋友说开心,真是太好了。   希望你们,每天都这么开心,不管是加班的时候,还是在朝着自己要去的方向的时候。   我们各自努力,然后山顶相见。   注:文中出现的歌为崔子格红颜旧。 第40章   纵使愣怔也不过片刻, 郁清梨瞧着苏顺仪脸色青紫一片,因为恼怒,全身颤抖。   她咬着牙根恨恨道:气的脸红, 郁清梨瞧她的模样, 不是能罢休的, 果不其然,便听她捏着杯子道:“等她下了台,我定要当着众人的面, 问她从哪偷学的本事, 平日见我好欺负, 今日居然做这等子龌龊事,待我回了殿内,我势必要揪出哪个小贱蹄子, 通风报信的。”   郁清梨忙道,“你现在红口白牙, 上下唇一碰, 气是撒了, 怕只怕她到时候要反咬你一口,便说你瞧她的舞好, 要讹她才是, 届时, 恐怕更惹笑话, 叫旁人看了好戏不说,还要惹陛下厌烦。”   苏顺义顿时整个人如同泄气的鹌鹑,缩着脖子好不憋屈道:“那我就任由她骑我头上才好?便只能吃了这个闷声亏?”   郁清梨拍了拍她的背,小心翼翼的安哄着,待她火下去一大半, 这才不疾不徐道:“她不是会编舞么?那我们便将计就计,要她画虎不成反类犬。”   苏顺仪听不明白,只是懊丧的抬起双手,瞧着自己精心装扮过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那我如何再叫她们同我重新跳一遍?便是她们能,时间也不能。”   郁清梨微微一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随即附耳凑上前笑同她耳语了一阵,只见苏顺义原先紧拧的眉心舒展开来。   略带狐疑的瞧了瞧郁清梨道:“你当真?”   郁清梨笑回:“当真。”   只见郁清梨招了招手,冲身边的小宫人说了些什么,那小宫人点头哈腰的应下,便下了台。   江煦之瞧着郁清梨同苏顺仪说着小话,却也听不清她们二人在说什么,只是瞧着郁清梨倒是很开心。   江息溪贱兮兮的抬眼去瞄,江煦之瞧见江息溪在偷偷打量他,这才恍惚收回视线,拿着杯子把玩,不自然道:“瞧我做什么?”   “谁瞧你了?我在瞧你瞧的人。”旋即便听江息溪掩唇笑。   江煦之懒得听她打趣,冷淡道:“没大没小,我在瞧台上。”   江息溪拖长音调噢了一声,又道:“便是你眼睛长在了耳朵上?”   江煦之懒得回她,不再说话,收了视线,斜斜的靠着软靠,瞧向了台上。   恰好乐毕,瑾妃施施然冲龙袍冠身的天子行了一礼,便听天子极为高兴:“你这长相思,编的当真不错,舞步翩跹,姿态优柔,长袖甩的柔中带刚,便是连身后的陪衬都整齐划一。”   此番夸赞,众人皆是鼓掌,连声赞叹。   一语未了,又听皇后笑夸到:“瑾妃前些日子收心呆在殿内,原是为了准备这一出,当真是费尽心思,陛下当是重重赏,这魁首,你是逃脱不了了。”   苏顺仪瞧着瑾妃装模作样的推辞:“皇后娘娘谬赞,听闻妹妹也准备了许久功夫,这魁首,臣妾恐怕担当不起。”   瑾妃的目光直直越过人群,射向苏顺仪,众人循着视线瞧过去,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有几分讽刺。   皇后又笑夸了两句懂事一类的话。   也就轮到中途宫人添茶加水的时候,趁着换点心的空档,瑾妃满面春风的下了台。   *   见瑾妃迈着步子下了台,苏顺仪那满身愤怒又忍不住的自全身溢出,瑾妃耀武扬威的刻意走到已经站起身子的郁清梨和苏顺仪面前,笑同苏顺仪道:“妹妹今日的着装打扮,真是讨人喜欢。”   随即闭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阴阳怪气道:“味道也好闻,想必这舞,便也是不会逊色的才是,便等一睹妹妹风姿,可别让我们失望才好。”   苏顺仪面色并不好,仍是心有戚戚,她不知郁清梨的法子有没有用,但是事到如今,总不能叫人看了笑话,便死马当做活马医。   郁清梨见苏顺仪被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旋即挡在她们二人中间,又听她声音带着慵懒的语调,辗转在二人耳鬓间,错身开来时,只听郁清梨笑道:“瑾妃方才的长相思,真是精彩绝伦。”   这话带着讽刺与不屑的味道,瑾妃却未曾听出其中意味,只是得意的捋了捋发髻,笑道:“那是自然,毕竟这么久的时间可是白白浪费的。”   一听这话,苏顺仪那火蹭蹭蹭便往上涌,瞧瑾妃笑的得意,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将她骂了一百八十遍。   好不要脸!   郁清梨觉察出她的不安与愤怒,牵起她的手,安抚一般捏了捏。   瑾妃洋洋得意的扭着款款腰肢回了坐上,毫不谦虚的接下一众夸赞,只是嘴上却道:“没有没有,还有苏顺仪在压轴大戏,我如何比得过。”   郁清梨和苏顺仪上了台,只见郁清梨先是退至一旁,苏顺仪冲着高台上的人规规矩矩施了一礼,便轻声细语道:“这是臣妾娘以前教过我的一首曲目,早就想在辞岁礼上跳一次才好,以此纾解心中的思念,只是稍有改动,未曾想,倒是同瑾妃的舞有几分相似,也巧,前几日臣妾练字时有了一些新鲜的想法,恰好也就同瑾妃的有了些不同。”   皇后剥了颗剔透的红果,送到了天子嘴边,天子含进去后笑道:“哦?叫什么?”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说,这分明是瑾妃自己编的,定是苏顺仪瞧见瑾妃跳的好,也想东施效颦,虽说话不至于说的此番昭昭,个中意味,却也显而易见。   也有人说,许就是名字一样的罢。   偏是无人替苏顺仪说话。   江煦之原先还兴致缺缺,一见郁清梨上台,先是动作一顿,心想,她什么也不会,这么上台,恐遭人笑话。   却又有些开心,如此倒是可以正大光明的瞧她了,那目光此时是不遮不掩,大大方方。   耳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蟑螂爬过墙角,他听到有笑话郁清梨不自量力的,说原先丢人也不过是在长陵街,而今丢人丢到了宫中,恐怕要叫江越在牢中也不得安生。   也有不认识郁清梨,便夸她长相可人,倾国倾城的。   “好香。”   便是如此,江煦之又不痛快了。   他们不瞧苏顺仪,瞧郁清梨做什么?不能盯着自己的茶果?   *   苏顺仪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心一横道:“名为相思。”   天子点了点头,笑道:“相思,长相思,倒是只有一字之差,舞大抵不一样吧。”   苏顺仪笑回道:“一样,却也不一样。”   随即拍了拍手,只见几名宫人抬着一面素净的屏风送到了高台上,又有宫女托着晕染不够均匀的兰色水袖送上了台,一抖落开,如同墨泼布面上,别种美感。   架势摆的有些勾人。   瑾妃见身边人好奇的伸头去瞧,有些愤愤,心想,原笃定她是不敢上去跳的,未成想,还是低估她了。   倒也无妨,总归丢人的,该是她。   心中一片大好,这可是她自己非要自取其辱的。   *   光是屏风水袖仍不够,郁清梨和苏顺仪穿戴好水袖,又见四名宫人托着一红一黑的颜料送上了台。   底下哗然,这到底是跳舞,还是画画的?   去见乐师已经摆好坐,乐起,二人架势摆好。   旋即一抹兰色水袖如箭一般带着风声,甩了出来,随后,又是另一道袖子甩出,柔柔的在空中划出一抹优雅的弧度。   郁清梨瞧着苏顺仪跟得上自己的速度,二人相视一笑,郁清梨一个蜻蜓点水,将水袖甩进墨色的珐蓝瓷盆中,浸足了汁水,猛然翻转,腰如弯尺,蜻蜓点水的砸在屏风上。   苏顺仪不甘示弱,只见那光摇琼窗,雪照绣幕,她一个踮脚轻跃,跨出一大步,羽衣飘舞,翩若惊鸿,红色的颜料点在黑色的墨迹上,如鲜艳的红梅。   郁清梨笑着从袖中伸出手,洒出一把碎盐,星星点点粘在了红色的颜料上,那原先一团的颜料忽而如盛放的梅,一朵一朵朝着四周开了去。   这是她曾经学画画的时候,美术老师教过的。   水彩纸上撒盐,会晕染出好看的肌理,而今这屏风用的是纸张,泼上颜料,那颜料就会随着盐扩散开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远远看去,好似花朵在绽放,一簇有一簇。   原先还在气定神闲的瑾妃忽然坐不住了,抬眼瞧瞧周围,皆是屏气凝神瞧着台上水袖交叠的二人,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陈赞与艳羡。   就连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也是双手交叠,捂住心口,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郁清梨和苏顺仪胶着在一起,配合的极好,旋即又如飞燕游龙般分离,春罗袖舞,舞凤蟠空。   二人一动,一甩袖,一移步,便惹的满室飘香,花果与鲜花的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郁清梨水袖舞出一层层涟漪般的波浪,她腰间系着的铃铛环佩叮当,银铃玉动,竟是惹的人心肝随着她的动作一齐摇摆,眼睛一分一毫不舍得挪开。   苏顺仪眼底含笑,随着她的引导,配合的极为默契,最后舞的忘情,想起了那时候,尚未及笄。也从未想过要入宫,做帝王的女人,不必恪守规矩,只需要自己开心。   也不需要听从母亲的吩咐,读书识字做女工,琴棋书画,样样需得精通,她便是她,是那个喜欢光脚踩水的苏家小姐,喜欢同领家哥哥一起骑在墙头摘青果的苏家小姐。   不必有顺仪的烦恼,不必有深宫中的戚戚。   二人衣袂翩跹,娇若春花,媚如秋月。   惹的底下公子哥睁大了眼,忘了呼吸节奏。   江煦之坐在席上,微微走了神,目光紧紧的攫取着那抹纤细的身形,众人仿若幻影,只有那雪白的身形在眼里成了清晰的影像,她眼睛笑成月牙,眼底是赞许之意,腰肢柔软,步伐袅娜,翩然中是说不出的优雅与妩媚。   郁清梨的水袖舞的如深宫飞燕般灵动,伴随着苏顺仪柔和的姿态,两人轻移莲步幻若精灵,郁清梨手腕戴着环佩叮当,露出一截修长的藕臂,清风带起衣袂幡然纷飞,两人自成一抹世间绝色。   众人皆是痴醉,如听天上乐,观玉娥舞。   待到最后一个动作停,郁清梨快速的冲门边的小宫人使了个眼色,那小宫人躲在门外,急忙打开密闭的盒子,自盒子中,呼啦啦的飞出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蝴蝶,翩翩朝向室内,扑向郁清梨和苏顺仪的身,如同点缀于春日里的鲜花。   五彩斑斓的蝴蝶落于两人发丝上,衣袖上,身后的屏风上。   室内哗然一片,皆是藏不住的惊艳,有人当即站起了身子,莫说旁人,便是见多识广的天子,也是愣了好半晌,瞪大眼睛一眨不眨。   江煦之目光深邃如同长夜,盯着额上落着一只扑朔翅膀蝴蝶的郁清梨,那一刻,心动便是藏不住的星星,嘴巴逃不出,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他以前不知道郁清梨的好,现在他都知道,哪管她真假,都只是他的郁清梨,他愿意,这场梦,做到底。   至死方休。   *   一曲终了,郁清梨和苏顺仪酣畅淋漓,原本不过是一场表演,最后打动的,却是她们二人的心。   谢幕时,屏风上已经绽放了满墙的红梅,大朵大朵,同雪景极为相衬托。   两人在宫人的帮助下去掉了水袖,屏风白布上星星点点的水墨晕染成水珠。   郁清梨偏头瞧向苏顺仪,晶莹剔透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在下巴处汇聚,她的眼神似是再说:“你做的很好。”   已经过了许久,众人仍是如游移在梦中一般,如痴如醉。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舞,每一步,每一甩袖,都在乐师的奏点上,新鲜,又动人心魄,仿佛她们踩的不是舞台,而是他们心尖儿。   看到两个年轻的女子笑意斐然,稍年长的人只觉得自己似乎也随着他们回到了朝气蓬勃的那一年,那一年,他们仍是鲜衣怒马的年轻二郎。   水袖击屏时的力道,一个柔,一个刚,场中观赏的感觉不外乎击鼓时的震撼。   直到第一声掌声响起,随后便是经久不绝的掌声,依波接着一波,如同浪潮。   原先夸赞瑾妃的人,此时闭口不提。   有人敛着眸子,耳朵红红,羞愧的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地里。   两个舞种一比较起来,高下立见。   至于是不是瑾妃自己编的,也另当别论。   瑾妃的面色,由红到白,再由青到紫,她察觉到周围人投来打量的目光,此刻坐在座位上如同跳梁小丑。   原本还算不错的舞,因着郁清梨和苏顺仪此番一比较,竟显得不伦不类,莫说是她,就是场内旁人,都无人能与之比较。   加之苏顺仪今日那身装扮,更是引人注目,容光焕发,气质上更是同往日不可而语。   待二人下了台,众人的目光自始至终,瞧着她们台上走到台下,又坐到座位上,不肯收回视线。   天子到底不是一般人,收回了心内的震撼,咳了咳道:“我瞧着爱妃这舞同瑾妃的倒是有些相似,只是,却是有些不一样的,你这舞,有趣。”   瞧瞧,便是讨了欢心,称呼也就不一样了。   郁清梨捋平了袍角,心下不禁悲凉,做了天子的女人,纵然坐享荣华,却也是要拿一生去抵的。   这场毫无硝烟的仗,她们打的格外漂亮。   其实很大一部分,也要归功于郁清梨敢赌,她知道苏顺仪当初为了被父母送入宫中,琴棋书画,样样都得学。   苏顺仪同她讲过,说自己书画好,因为小户出来的女儿家心里自带的怯懦感,后来纵然成了顺仪,却也要固执的总要有一样落的好,一样能有个比别人不差的,自然而然,书画倒是成了她排解烦闷的纾解之技。   故此,她才铤而走险,索性,赢了。   皇后笑道:“陛下瞧得开心,臣妾也高兴,我瞧着苏顺仪这舞,实在是有意思,当是重赏的。”   天子笑回:“自然,必有重赏,爱妃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顺仪并不是蠢的,她眼波流转,半羞半怯的回道:“臣妾只想陛下,万寿无疆,旁的,再也不求了。”   如此体贴,自然惹的陛下怜惜,竟是后悔自己以往错过了这么个妙人儿。   郁清梨知道,苏顺仪赢了,不止赢了,至少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位天子,心思都会在她身上,眼神骗不了人。   天子瞧完苏顺仪,又瞧见了郁清梨,心想这倒是面生,没瞧见过,却又瞧见江煦之目光灼灼的瞧向了郁清梨,笑道:“将军觉得这舞如何?”   江煦之正在盯着郁清梨,被一问,旋即收回目光,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被提问,如何回?   也只好端着,淡声回道:“马马虎虎。”   郁清梨心想,这还马马虎虎?江煦之这个狗东西,自然体会不到她跳的快喘没了半条命?   又听天子道:“哈哈哈哈,没想到今日倒是大饱眼福,说到这个,将军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吧?”   江息溪一听这话,心下大喜,这是要指婚的意思吗!   江煦之一愣,却没明白其中意思,见陛下目光定定的瞧向自己,旋即道:“不瞒陛下,臣,已有心仪之人... ...”   江息溪:“???”   江蕊:“???”   众人:“???”   天子也一顿,咂了咂嘴,而后笑道:“哦?那倒是可惜了,我瞧着苏爱妃身边的小丫头倒是机灵,既然将军已有心仪之人,便也作罢。”   江煦之:“???”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娶那个“心仪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是来迟了的鱼鱼,谢谢大家支持,大家如果评论区不想讲话,可以围脖找我鸭:叫匪鱼不匪,欢迎大家来串门,和我做朋友,跟我讲段子,今晚,也要好好睡觉,明天周六,也要好好吃早饭喔。   加班的小盆友,也要开心,嘿嘿。   感谢在2020-09-16 22:25:28~2020-09-18 23:3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兰戒 138瓶;格小蛰 50瓶;晓崽很忙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有了郁清梨和苏顺仪在前面的一舞, 赵锦媛是彻底没了底气。   原以为江息溪只是一时兴起,未曾想,竟然有备而来, 她头一回瞧见那样的江息溪, 光鲜明丽, 夺人眼球。   扭扭捏捏不肯上台,直到身旁的赵夫人几番催促,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子, 上了台。   她何止没有准备, 简直就是为了出糗而来, 那舞跳的不伦不类,学了几个郁清梨的动作,又掺了两三个瑾妃的动作, 惹的赵夫人一边遮脸一边心中怄火。   好不容易以为赵锦媛终于是有些想法,未曾想, 上去以后, 还是什么都不会。   待到赵锦媛下来, 室内一片寂寂无言。   众人早已被那舞姿惊得是一句话说不出,有人更是瞧着自己都觉得发臊, 也不知赵锦媛怎么就跳出来的。   许久后, 郁清梨率先鼓起了掌, 倒不是为了旁的, 小姑娘好面子,这么一来,更是让她羞赧。   别瞧着赵锦媛平日里耀武扬威,这会儿下台时,明显慌神了, 眼圈红红。   瞧见郁清梨率先为她鼓掌,顾采薇仍是笑盈盈的模样,心下自觉受辱,对上郁清梨的眼神头一回没了敌意,而是带着几分愧色。   其间又上了几名官家小姐,有了郁清梨和苏顺仪在前头,后面自然也就平平无奇,新鲜劲儿过去,众人便是吃吃喝喝,宫人来来回回抬来了好些赏赐。   皇上身边近身宫人尖着嗓子揭开结果。   毫不意外,江息溪摘了乐的魁首,旁人巴掌拍的响,江家的人却并不是那么高兴,他们心中惦念江越一事。   只是众人却觉得自己脸被打疼的厉害,原先嘲讽过江息溪和郁清梨的,这会儿连同瑾妃一齐被众人带着深意审视。   他们更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那酒水也喝不下去了,只想就此离开。   陛下倒是赐了好些金银珠宝,江息溪谢恩,江蕊与顾采薇并列第二,两人也得了些赏赐。   顾采薇心内却不服气,明面上不好发作,唇角带笑,眼神却带着不屑与轻蔑。   这次便是江息溪赢了她,以后,她再也不会大意。   心中默不作声的连着江息溪一并恨上,她凭什么?无才无德,只有一个蛮横,偏是宁奕瞧她跟宝贝似的,两眼放光。   舞便更不用提,自然是郁清梨与苏顺仪拔得头筹。   皇后笑着看向郁清梨,语气柔柔道:“这位姑娘我瞧着可人儿,是哪家官家小姐?”   便听郁清梨规规矩矩回道:“回皇上皇后,民女是江府的远亲,江家三夫人的侄女。”   说到这个,皇上和皇后一愣,皇后试探着问道:“江司马侄女?”   见郁清梨点了点头,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替将士缝制冬衣的便是你。”   郁清梨回:“正是民女。”   皇后见她举手投足皆为妥贴,笑了笑,又问:“冬衣准备的如何?”   郁清梨回道:“年关前便能全数完工。”   却瞧见皇上面色并不是很好,显然他不想讨论关于江越的事,平日里瞧着老实本分的江司马而今犯下此等罪恶滔天的事,天子心中仍有芥蒂。   不过既然提到了江越,这话自然绕不开,皇上冷声道:“江越那老东西,倒是有你这么个懂事的侄女。”   天子便是说话再难听,郁清梨也得硬着头皮称是,诺诺道:“虽说这件案子还没水落石出,现下所有罪证皆指向姑父,但是依着姑父的性子,他实在不是这种人,还望陛下明察秋毫。”   江煦之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便听皇上冷笑道:“你是暗指朕不分青红皂白,无所作为?叫江越平白无故的受了牵连?”   郁清梨不卑不亢的回道:“不敢。”   说是不敢,可那意思,瞧着却像是默认了高台上男人的意思。   皇上冷笑道:“你要清白,便给你清白,待辞岁礼毕,你只随着内厂的人去一次内厂,瞧瞧今日围在内厂的那些黎明百姓,睁大你的眼睛,同那群人对峙,是不是你那个不敢的姑父做出的事!”   “皇上莫气,今日辞岁礼不应动怒,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无需同她计较些什么,到底女儿家。”   皇上冷笑道:“还真是一个两个硬骨头,便是远亲,都硬的厉害。”   皇后继续安抚着,柔声道:“皇上还看在郁姑娘为了边关将士的份上,饶了她小姑娘。”   郁清梨不言语,心下觉得好笑,这还什么都没说,便是惹的高台上的人动怒,若是真说些什么,恐怕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纵使心有微词,也只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大礼,随即回道:“陛下英明,只是小女心忧姑父,才说了慌不择张的话。”   便见皇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心情消散了一大半,也不想同郁清梨再说些什么,原先瞧着这小丫头心觉不错,此时也觉得厌烦起来。   忽然听宁王开口道:“郁姑娘虽说忧心自己姑父,但江司马却是不得不处,否则难慰民心,郁姑娘的功劳需得另算一团。总不好将郁姑娘的功劳揽给江越,郁姑娘说是也不是?”   再坐不少大人见风使舵,听了宁王此番说辞,接连称是,赵忠也不甘示弱,随着宁王应和道:“江司马这些年仗着职位之便,所作所为坑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这件事,实在是影响之大。”   郁清梨捏紧了手,果真是蛇鼠一窝。   奈何方才一事,便探出陛下的心胸并不宽阔,而今年岁已高,又多疑,再说些什么,空惹他不悦,到时候江越没救出来,只怕自己当场洒热血。   却见皇上目光沉沉,盯着江煦之问道:“既是你叔父,煦之你如何想的?”   江煦之心知陛下这是有意问他话,无非想要试探一番,他如何评判自己对于江越的此番处置。   便听江煦之大大方方回道:“若真是叔父做的,江家一门,自然认。”   后面的话也没回。   宁奕嗅出不对劲的味道,忙插科打诨道:“父皇,这辞岁礼尚未结束,便不论这个了,今日不去议论不痛快的事情。”   乐师继续奏乐,仿佛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见郁清梨路过自己桌前时,江煦之趁人不注意,伸手牵住了郁清梨的衣角,眼神示意她坐到自己身后,只怕她在慌不择张说些什么。   想着恐怕是第一次同天子打交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郁清梨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默不作声的绕到江煦之右手边,江息溪往里挪了挪,心想,郁清梨真是个胆大的,心内却佩服起来。   又将方才皇上赐的东西,献宝似的要分郁清梨两样,想讨她开心,郁清梨哪有心思要,婉拒了江息溪的好意。   江煦之靠近郁清梨,身子微微偏向她,然后小声的安抚她的情绪,少了些冷冽,将手边的精致小点推到她面前,哄道:“别怕,会没事的,有我。”   这句话却给了郁清梨莫大的力量,如同一颗定心丸,她抬头怔怔的看向江煦之,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眼圈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红了。   方才天子一怒,她不是不怕的。   又过了许久,便是轮到了辞岁礼的需清读的政绩。   一宫人托着东西上来,古川忽然蹲下身子,在江煦之耳侧说着些什么,江煦之眼神扫过对面的宁王,忽而唇畔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便见古川又站起了身子,继续立在后侧。   郁清梨低头抠着指甲,撕着手上的倒刺,有一片被撕破,血霎时涌了出来,攒成一颗小小的,红艳艳的血珠子,争先恐后朝外涌。   江煦之的目光忽然攫取住那小小的血珠子,心尖发颤,涌出一丝心疼,平素他没少见血,可是今日瞧见郁清梨一个小姑娘家出了血,难免心疼。   偏过头看向郁清梨,瞧见她神思恍惚,还要去抠,尚未多想,伸手一把攥住她要抠的手,握在掌心中,阻止她继续抠着倒刺。   后知后觉怕她生气,只是手已经握住了,便也不放了。   什么也没说,郁清梨只觉得手背一暖,从掌心传来的温暖,穿过手臂,抵达心口。   她不言语,也不问江煦之做什么,任由江煦之牵着,那血珠子因为被江煦之攥住了手,也就不流了,疼痛的感觉后知后觉传来,隐隐约约的,混着暖意。   江煦之什么都没说,也没告诉郁清梨,好戏来了。   只想着给她一个惊喜。   手是暖的,眼神却分外狠戾,盯着赵忠的眸子带着审度犯人的味道。   赵忠不明白江煦之为何突然这般盯着他,总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忙垂下头去避视,心内有了细微的慌张。   宫人拿着长卷,缓缓的由两侧宫人举着摊开,一整幅长卷面向高位的黄袍,只听宫人字正腔圆的读着:“边关之乱,贼寇逼城,为谋长远之事... ...”   其中无非是夸夸天子如何有先见之明,顺道夸夸其他臣子的功绩,提及兴修水利工程时,竟是直接抹去了江越的名字,而那功劳,竟然归于了赵忠名下。   瞧见赵忠满脸横肉,笑的乱颤,郁清梨又忍不住颤了颤,江煦之感受到郁清梨绷紧的神经,他只是轻轻的捏着郁清梨的手,心下却是渐渐觉出不对劲。   偏头去瞧古川,只见古川也面色古怪,分明还在疑惑为何会成这样?   他明明早就找人换掉了长卷,为何成了这样?不应如此才是。   心下着急,却什么也不能说,凛冬中,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听到宫人念完的时候,竟然什么也没有,更是觉得出事了,明明他将东西换掉了。   赵忠忽然面带笑意,直直看向江煦之,带着得意的笑,抬手举起酒杯冲他扬了扬手,便笑着一饮而尽。   宁王面带笑意惬意的靠回身后的靠背时,江煦之忽而明白了什么。   他没说话,郁清梨忽然觉察手上的力度在收紧,偏头去瞧时,瞧见江煦之面上一片死寂。   皇上忽然发问:“苏公公,可到了?”   “到了。”   众人不解,这辞岁礼将毕,谁要到?   正疑惑着,忽然远远便听到一人笑意传进了门内。   只见从微光中进来一青杉男子,冷冽的节气中,他一入殿内只让人更觉寒凉。   郁清梨愣了半晌,觉得这人好像从哪里见过。   待走近,郁清梨认了出来,是晓青衣。   向来深居简出,不与朝堂打交道的晓青衣?   江煦之也一愣,他似乎没想到会瞧见他出山。   只见晓青衣手捧龟甲,身后小童背着小小行囊。   宫人忙引着晓青衣上座,只见晓青衣却笑着站在正中央道:“不必了,草民谢过陛下美意,只是受陛下所托,占一卦便走。”   随即将纹路清晰的龟甲置于摆好的桌案上,口诵道词,手持短杖,念念有词。   不多会儿只听清脆的一声,龟甲现出裂纹。   便见晓青衣笑道:“逢凶化吉,陛下不必忧心,所愿皆有所解。”   便又侧身朝着身边小童伸手,小童将背着的行囊送与晓青衣手中,只见晓青衣从中掏出一样东西,笑着双手捧起,送与台下宫人笑道:“便送一份大礼与陛下,望大昭国泰明安,陛下万寿无疆。”   却在转身时,笑着看了一眼江煦之,意味深长。   江煦之不解其意,眉心微微蹙起,待到郁清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江煦之的手,才察觉自己攥的郁清梨指尖微微发白,忙松开。   郁清梨却挤出一个笑,对他柔声道:“我不撕了。”   *   众人自然不知晓青衣是谁,这辞岁礼来的这样迟,竟也不觉陛下生气,似乎还感觉他很高兴,郁氏各个好奇探头瞧向那边。   宫人接过晓青衣递去的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随后由贴身宫人呈给天子。   见如此神秘,皇上拿起,道:“先生这份礼倒是叫我好奇。”   旋即翻开。   只是这一翻开,原先的笑意渐渐失去,翻着翻着面色更冷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段子,给大家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吧。   哦,对不起,鱼没有胸(脸红... ...)   只有白肚皮。   那表演一个吐泡泡好了,blueblueblue... ..感谢在2020-09-17 23:36:39~2020-09-19 20: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兰戒 138瓶;格小蛰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皇上快速的翻看完后面, 随后抬眼瞧向赵忠,又翻了几页,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当场将手中的书本狠狠摔在距赵忠不过尺把的距离, 旋即阴测测的冲赵忠冷笑道:“录尚书事, 这如何同朕解释?”   赵忠正在和身边伺候的年轻小宫女调笑, 一听这话,连忙跪倒在地,爬到正中央, 抖手捡起那卷籍。   打着哆嗦将它全部平铺开, 待瞧清上面所写内容, 皆是自己这么些年收贿贪污的每一笔赃款,每页后面都改有自己的私章与对方的章。   为官多少年,其中所有的赃款便有多少件, 一条一桩,皆在其中。   其中便有他本要交予宁王的账本, 那本失踪后的账本, 原以为躲过一劫, 未成想,竟是半路杀出这么个青衣男子。   他抖了又抖, 张着嘴, 一句话也说不出, 想说, 陛下,您听臣说,这不是我。   因为恐慌,竟是一句也没说出,证据确凿。   他甚至不知, 这青衣男子如何得到的这些。   转身偷偷瞧向宁王,宁王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警告。   祸不单行,很快内厂又有人来了,说是早间先是涌出了一批人,嚷嚷要烧死江司马,方才又跑出了一群人,在内厂前闹事,说要放了江司马,问当如何处置。   乌龙事件便是一桩一桩。   江煦之扬了扬下巴,瞧向晓青衣的面色中带着说不清的笑意,旋即挑眉,眼神略显真诚,晓青衣也一副这是我理所当然的模样回以笑意。   晓青衣身后的小童,恭恭敬敬冲着江煦之也点了下头。   江煦之快速的收回视线,整个人松懈下来,懒洋洋的拥在软靠上。   赵忠吞了口唾沫,想要求饶,却只听头传来厉喝:“朕倒是没想到,录尚书事移花接木的本事这般手眼遮天,若非先生今日将东西一并交予我,江司马岂不是便要替你背了黑锅,受了那无妄之灾?皆是恶人逍遥自在,朕倒是落了个昏君的诟名,畜生,你枉为父母官!”   郁清梨倒是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一出,她原先已经想好了,大不了这几日先凑些钱,想办法去牢中见江越一面,不是说有那么种假死药么?   待将江越捞出,便寻个小地方,叫他同郁氏去解甲归田好了,届时办一场丧事便退隐。   荣华富贵纵然重要,可是却不敌头顶那颗脑袋金贵。   这么一出戏下来,江越的罪名也算是洗刷干净了,竟是有些意外的简单。   她略显意外抬眼瞧向晓青衣,晓青衣站在一旁,冲她谦和的笑了笑,旋即便目无波澜的继续看着朝堂跪着的赵忠了,置于还有的人,他不打算这么早牵扯出来。   好戏尚未彻底开始,轻易结束,便没得看了。   只见陛下冷声笑道:“你现在最好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给我招了,否则别怪朕不念这么些年的旧情!”   赵忠哆嗦着回身要往后瞧,咽了口口水,想起那日在汤泉宫宁王身边人同他冷森森嘱咐过的。   “日后若是出了事,你便一并担心,宁王自有本事护你,若你不从,那也只能得个死无全尸的后果,到时候一家老小,别说同你一起赴黄泉。”   又听头顶上方传来威严的声音:“有无同伙。”   赵忠一狠心,打颤回道:“全是臣,一人想不开,做了这等子肮脏事。”   天子震怒,当即命人拖下去,择日问斩。   赵忠很快便被身侧的宫人拖了下去,直至拖出长殿,仍听到他嚎哭,两条腿顺被拖拽出长长的雪线,拉至远方,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一片灰白色的苍茫中。   郁清梨打了个寒战,她第一回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   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江越终于从牢被放出来,那身原先入牢前的官袍又被重新穿回了身上,却如何也瞧不见他的精神气了。   原本谦和温润的中年男子,两鬓之间忽然有了白霜,面容沾染了一层浅浅的愁容,郁清梨那一刻觉得,他老了,在一瞬间的,就老了。   她随着江煦之一并回了江家,江越一人独坐一辆马车,一路沉闷无言。   回了府中,老夫人哭跳抢地,紧紧攥着江越的手喊心肝,说他受苦了。   江越只是苦笑着回了一声叹,同老夫人道了句:“儿子回来了。”   再无旁的话,穿过长廊,弄堂,进了他与郁氏的小院,这么多天,光最惦念的便是郁氏,可睡好,吃饱,心安。   郁氏一见江越回来,眼泪登时涌了出来,他们关上门,在屋中聊了许久,从灰蒙蒙的傍晚聊到华灯初上,烛火亮起,门窗仍然紧闭,两人交流的身影透过窗扉映出。   从未有过的平和,低低切切。   郁清梨坐在郁氏小院前的厅堂中,喝着茶水,偶尔偏头去瞧那边的两人身影,穿堂风拂过衣衫,手脚发冷。   他们一直聊,聊了很久,聊到郁清梨都快以为他们要从黑夜聊到天明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江越很高兴,原先凝了层寒霜的脸变成了生动的模样,他挂起了往日熟悉的笑,有些难得的如释重负。   只是却卸下了官帽,褪去一身绛红色的官袍,他将官帽抱在怀中,笑着走进厅堂,自郁清梨面前的点心盘子中取走一枚适口的糕点,笑道:“终于能同你姑母,把酒话桑麻了,我可真是明白,什么叫福祸相依。”   原是他要去辞官,这件事后,江越也明白了些道理,至于天子的是是非非,他一个臣子便是受尽委屈,也绝口不提,这是他最后的忠。   “你们倒也不必苦着脸,好在现下一切真相大白,我心里便也就不苦了,苦的日子都过去了。”   这话有些为了排解旁人心忧的意思,他笑的开怀,郁清梨也不好皱吧着一张脸,忙笑着应和。   只是这事却多少牵扯到了江煦之,其实本不关江煦之的事。   只听江越叹了口气,道:“倒是惹了煦郎,削弱了他的兵力,与他何干?现下褪了这份担子,畅快了,却也不畅快,只是不知陛下能不能网开一面才好,毕竟煦郎正当好时候,若是以后赴黄泉,恐无颜再见长兄。”   只听江煦之从耳门进了厅堂,大方接话道:“三叔不必自责,陛下此举倒是减了我的担子,瑾妃兄长听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说人品不佳,上阵杀敌却也是不可小觑的,而今他担去一部分兵力,也好。”   话这么说,谁不知道这是陛下有意而为的降职,官职未降,兵力却收去了一大半,再说了,那影卫与陛下有何干系?都是江煦之一个一个选拔挑出来的。   怨不清那些被分走的人中,有多少不情不愿不肯走的,他们是同江煦之一脉的,与江煦之一起抛头颅,洒热血,上阵杀敌的,而今突然来了个人,直接将他们接手,莫说不情愿,心内多不服气自不用多说。   大昭原先是没有影卫的,这些影卫其中有过半的人都是江煦之救下来的,后来在他的手里训练出来,才造就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影卫。   再一半,便是冲着江煦之这个人,才来参军,而今陛下过河拆桥,种人心中难免不服,只是却无可奈何。   郁清梨怕江越想不开,也笑着应和道:“是啊,姑父,您瞧,表哥在京都不好么?”   江越笑回:“好,好,我瞧着是你心里美上了。”   江越瞧着二人贴近,笑着打趣道。   郁清梨被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道:“您真是在牢中没待够,出来还生龙活虎的打趣起我了。”   “莫说没待够,以后便也不待了。”   江煦之笑道:“祖母传饭了,说难得一家人齐整,去前厅用膳吧?”   *   宁王那边回了府,身后的贴身问道:“王爷,现下怎么办?”   宁王冷笑一声:“不怎么办,江煦之的势力刚好被分减,于我是好事,于他也不算坏事,如此,倒是省了不少陛下的担忧,还需的想些法子,叫他早日出征才是。”   “至于赵忠那个蠢东西,你想些办法,叫他永远不必开口讲话,捱到死的那一天,他便老实了。”   “是,不过白王似乎并不是很愿意与我们有交往。”   “他一个区区小宛国,心比天高,不过无碍,我便是赏识这种眼睛长头顶的,你同他说,问问他,小宛国的国王宝座,他感不感兴趣,若是愿意,也许我们能做成第一笔交易。”   宁王迷了眯眼,黑暗中,一双吊起的眼睛如同狡诈的狐狸。   *   郁清梨吃饭的时候,江赐宝小心翼翼的问郭氏能不能与郁清梨坐在一起,郭氏斜了他一眼,凶道:“我何曾不让过?”   便见江赐宝泥鳅一般,一骨碌滑下椅子,跌跌撞撞跑到郁清梨腿边,一把抱住她的腿,软软道:“解解,我好想里~”   郁清梨笑着放下碗筷,伸手将他抱起,置于自己腿上,问他吃什么,江赐宝毫不客气:“鸡忒~”   江煦之无可奈何的笑了,夹起一只鸡腿送到江赐宝手上,嗔怪道:“快点吃,别让你阿梨姐姐一直抱着你。”   众人忽然不说话了。   江煦之手停在空中,然后将菜送到江赐宝手边,才干干咳了咳。   寂然饭毕。   晚上二人要回去的时候,老夫人说用马车送郁清梨,只见江煦之已经穿上了外袍道:“刚吃饱,我与阿梨一同散步走着回去吧。”   荆氏有些不满:“怎么?你又回嘉印府?”   只听江息溪懒洋洋道:“哥哥有事,你便让他回去就是。”   “有事?有什么事?这才被降了职,总不好再是回去练兵吧?”   老夫人道:“哎哟,你个冤家,便让煦郎回去,你这么聒噪,他如何呆的下去,你回吧回吧,同阿梨早些回去,天寒地冻的。”   江煦之笑着点头应下,将郁清梨的凤氅拿起,递给她道:“穿上吧,走了。”   郁清梨冲老夫人和荆氏乖乖行了一礼道:“老夫人,大夫人,我先回去了。”   江息溪开开心心的同她招手:“走吧走吧,快走快走。”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忽然就下起了小小的雪。   郁清梨抬手去接,却什么也没接到。   头顶倒是盖上了一层黑压压的大氅,偏头回身去看。   只见江煦之脱了那大氅,拿在手中撑起一方小小天地,将郁清梨拢在其中,郁清梨噗哧一声笑了:“做什么?”   江煦之淡声道:“下雪了。”   “嗯,我知道,为什么要遮起来,总归淋不坏,大昭的雪不会化,像一片片的鹅毛落在身上,轻飘飘的,很好看。”   江煦之见郁清梨在自说自话,低下头,有些好笑,便收了大氅,任由她在雪中慢腾腾的挪移,他跟在后面,一路寂寂无言,安静的日子总归是美好的,似平静水面泛起的柔柔涟漪,场面莫名动人。   那小小的身影,灵动的宛若精灵,只见她一个转圈,裙摆撑起硕大的裙花,郁清梨跑远开了,转头又去等江煦之,调皮的冲他喊道:“你真慢。”   江煦之瞧着那身影,忽然开口:“那你便等一等我。”   郁清梨没听清,问什么?   江煦之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只听郁清梨咯咯笑:“你头发白了,我大抵知道你老了要是什么模样。”   随即做了个鬼脸冲他,江煦之无奈的摇了摇头,难得瞧见她这么调皮额模样。   这话说完,郁清梨又欢快的转了个圈,江越的事情抛开后,全身上下都松泛了,只觉得心中一片畅快。   江煦之加快了步伐,突自低低的道了句:“我也是想知道你老了要是什么模样。”   郁清梨在远处冲他招手催促道:“快点快点,好像还有小雨,真是乌鸦嘴,才说不会化。”   江煦之追上去,走到郁清梨身边,偏头看向她:“还要淋回去么?”   “淋,看谁跑得快。”   笑声便传至整个街道,银铃般清脆,大雪纷飞,二人你追我赶,那一刻,仿佛只是一对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喜欢下雨和下雪的时候,还很喜欢打雷。   这种时候就很适合窝在被子里,哪怕什么都不干,就很美好,或者抱着零食,看着剧,煲煲电话粥,也都好。   这周连着下了将近五六天的雨,今晚突然出了太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节,莫名有那么一点点的惆怅,大概是季节性的。   午睡睡醒了,就很孤独。   今夜,也好眠,大嘎。   感谢在2020-09-19 20:11:38~2020-09-19 23:0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静看书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赵婶儿, 高伯,你们非得今天走么?”   郁清梨手里拿着替他们准备的干粮与银钱,心内生出了几分不舍。   相处的这些日子, 他们没少帮忙, 眼下一走, 屋内便空了,在这凛冬更显寂寥。   赵婶儿伸手攥住郁清梨的手,眼圈通红, 伸手慈爱的拍了拍郁清梨手背:“现下不走, 明日再走也是一样, 一日拖着一日,不狠心总是舍不得的。这些日子承蒙姑娘照拂,若不是您, 恐怕我们也要受赵忠那个奸人的迫害。”   “是啊,现下东洲事情既然已经结束, 是该回去了。”捻香柔声道。   赵忠这事告一段落, 东洲的房屋修缮, 全是动用了赵忠的贪污赃款,再有富余的, 分了些给东洲百姓, 其余的便全数充盈国库了。   赵忠被行刑的那天围了许多人, 没人冲他砸臭鸡蛋, 每个人的脸都很冷漠,像是看一场表演,面无表情。   好像因为冬天,连着人的心都是冰的。   郁清梨没有过问更多关于赵忠家中的小厮,妻妾, 儿女这等子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个人的过错,也要牵连一大家子的人一道与他下地狱。   行刑那日,赵忠出奇的安静,头被蒙着黑布袋,也不言语,一声不吭垂着头,仿佛没有生气的傀儡。   郁清梨不用想也明白,大抵是有人对他的人做了手脚,不过心思深沉的帝王,又如何不会心生疑窦,不过,那都与她无关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只要不牵扯她身边的人,便是你死我活,又如何?   赵忠的死亡,却让郁清梨难得的松了口气,仿佛那么多的坎坷中,终于斩断了一片荆棘,丛林中的艰难险阻,以后也不会少。   *   “郁姑娘,总归东洲离京都没多远,你若是愿意,只管通个信儿,我与阿六前来接您都可。”   “对对对,我们来接您,去东洲住他个十天半个月的!”阿六挠着头一如既往的傻乎乎的笑,郁清梨就觉得鼻子发酸。   “姐姐,抱。”   自从进了铺子便不肯说话的小丫头,头一回冲郁清梨伸开了胳膊,郁清梨伸手接了过去,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很柔软,身上透出一股子小丫头的香甜。   只见小姑娘伏在她的肩头,下巴搭在郁清梨肩膀上,拿脸蹭郁清梨脸颊,小小声道:“阿玉喜欢姐姐。”   郁清梨的眼泪登时憋不住了,她吸着鼻子,拖着浓重的鼻音道:“阿玉以后也要记得姐姐。”   这边正哭的稀里哗啦,门外一声马匹高嘶的声音传进屋中。   只听有脚步利落入屋的声音,江煦之甩开袍角,走进屋中,快靠近郁清梨身边时,瞧见她抱着小姑娘全身颤抖,哭的稀里哗啦。   叹了口气,从怀中抽出一张洁白崭新的帕子攥在手中。   小姑娘却是害怕江煦之的,瞧见他朝着自己就要走来,连忙长开胳膊,逃似的窜进捻香怀中,偷眼打量高大的男子,他长得好威严,好冷。   小姑娘让开位置后,郁清梨一直垂着头,没人看清她的表情,江煦之拿着帕子,挡在她面前,伸手将帕子盖在了她的脸上,待她接住拿帕子,这才背过身,挡住了郁清梨的窘态,对着众人道:“马匹我已替各位备好,不若随我身边人一同返往东洲,路途遥远,有个照应。”   如此一来自然好,有官爷照拂谅小贼也是不敢近身的,只是... ...这位爷莫不是打算送他们?   只见高仲吞了扣唾沫,笑道:“将军,哪敢劳烦您,我们自己随便的雇辆马车回去就好。”   江煦之一眼看破他的想法,身后少女轻轻吸着鼻子,欲哭不哭,好似哭了就是多丢人的事情。   他低头莫名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原先俊冷的神色道:“我不去东洲,你们若是愿意,可以随子言附隐一道去。”   如此自然好,附隐子言是个好亲近的,这么些日子的相处,早就打成一片。   一群人连连点头。   郁清梨将他们送上了马车,想到了什么,将手中替他们准备的银两与冬衣放到了捻香手中,一字一句嘱咐她,眼圈通红。   捻香看了也不好受,一边推辞,一边别过头流眼泪:“姑娘,怎好再收您这些,原先的工钱您都多给了一个月的,这些我们便不用了,新上任的知县不是在分发朝廷拨下来的救济款么?熬过这段时间来年开春,庄稼播了就好过了。”   郁清梨不允,赌气一般故意凶捻香道:“你若是嫌我碎银给少了,你就不收,况且这冬袄,你们不要,我再卖,卖与谁?”   激将法这么一激,捻香不好不收,只能哭哭啼啼收了东西,抱着郁清梨哭的又是稀里哗啦。   郁清梨拍着她的背安哄道:“没事,我会去看你的,等我这铺子越做越大,我还要去东洲开一家,到时候要你们给我宣传宣传。”   刘叔拍着胸脯子保证:“他们说话嘴皮子都不如我顺溜,这件事便交给我老刘。”   赵婶儿掀着车帘子骂老刘马屁精,笑着推销自己:“你莫听他的,一个糟老头子懂什么。”   一群人分别前,也在极力的缓和气氛。   郁清梨被他们弄的只觉得心里更发酸。   袖桃从后院跑出来,抱了好几把伞。   一股脑塞到了马车内,道:“这天阴阴沉沉,便是要下雪了,姑娘送你们冬衣,我就送你们伞,我这可不是散的意思,我是瞧着... ...”   大抵自己也是哭过的,说着说着,又哽咽了,赵婶儿板着脸故意喝道:“瞧您,刚把你姑娘哄好,你又哭,到时候惹的一群人又该一起伤心,我们还要不要回东洲了,不若这样,我们先抱一起哭一场,如何?”   袖桃扑哧一声被逗笑了:“谁跟你们一起哭,跟入邪似的。”   “那你便止了,又不是阿玉,哭哭啼啼不好看的,我瞧着将军府中那个黑衣官爷,对你不错。”   末了,赵婶儿还不忘八卦。   她说的是古川,古川的名字,她至今没弄明白,每每便黑衣官爷称呼,弄的袖桃倒是脸一红,羞起来,跑回铺子不忘扭头对着赵婶儿道:“送你伞还不忘羞臊我,真是个嘴碎老太太。”   众人瞧她跑回屋中,想着大抵又是哭去了。   倒也被袖桃说中了,还没过多久,天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郁清梨站在原地,冲着马车使劲儿的挥手,恨不能将他们送回去,自己再回来才好。   江煦之看着那抹身影,不说话。   郁清梨这回眼泪倒是肯一直流了,江煦之瞧着她肩膀抽动,走到她身边,抖干净肩上胸前的碎雪,然后走到她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郁清梨泪流满面,不解的拖着哭腔问他:“做什么?”   江煦之眼睛看向别处,语气做出一副无谓的模样:“瞧你哭的如此伤心,肩膀借你用一用。”   见郁清梨不动,又淡声道:“本世子不计较你弄脏我衣服的。”   旋即倒是头一回,厚着脸皮张开了双臂,郁清梨不动,低下头,只觉得伤心,不肯同他逗乐。   江煦之忽然往前靠了靠,伸手将郁清梨捞进怀中,雪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   江煦之将她包的严严实实,下巴抵在郁清梨的头顶,喉结上下滚动,摩挲着郁清梨的额心。   只听他低低呢喃一般,轻柔哄道:“傻姑娘。”   那话好似梦里缱绻绵软的呓语。   他不说话,任由郁清梨在他怀中发颤,只是搂的郁清梨更紧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棵树,郁清梨是从心里,长出的藤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柿子,终于假公济私,抱到了阿梨同学!胜利第一步! 第44章   因着赵婶儿一行人一走, 加之年关,各家各户都开始备货,许些爱漂亮的小姑娘, 夫人, 也都在郁清梨铺子里买了不少东西。   一忙起来, 有时候铺子里的伙计连午饭都吃不上,再忙些便是要几个人轮流吃饭,长此以往自然不行。   郁清梨抱着小算盘清了清自己的小金库, 伸手掐了个数, 撇去日常的吃穿用度, 加上月钱和存起来的一些备用,再请六七个帮手是没问题的。   便吩咐子言和附隐去寻些人,冬衣因着捻香他们一走, 便也只能拖拖拉拉的进行,她叮嘱道:“找四个动作利索的绣娘吧, 再找两个与袖桃年纪相当的小姑娘, 来铺子里帮忙。”   子言与附隐便一齐出去招人, 张贴招人布告了。   瞧着子言附隐走后,有小丫头便道:“不如叫将军派些人来好了, 我瞧着将军对姑娘是有些心思的。”   袖桃正在忙着从柜子中找东西, 一听这话, 忙呵斥道:“莫说胡话, 上阵杀敌的将士,是来给你打下手的?”   小姑娘不快的瘪了瘪嘴,不再多嘴。   袖桃忙着招呼好人,又小跑去后院拿东西。   忽听门外有人问:“郁姑娘可在?”   说话的人穿着枣红色的袍子,腰间别着块青碧色的牙牌, 郁清梨一眼识出是宫中的人。   放下纸笔迎上去,回道:“正是民女。”   那人是宫中采买司的,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铺内,继而转头盯了郁清梨半晌,这才冷不丁道:“还不错,比我想的要齐全。”   旋即问郁清梨,眼神略带不屑,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听说苏顺仪的打扮用品是在你这铺子买的?”   郁清梨扫了对方一眼,不疾不徐的点头道:“正是。”   那人从袖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元宝道:“娘娘嘱咐我,今年年关在你这采买了,上品的物件,都给我来些吧,银子不是问题。”   得了此话,郁清梨自然不会白白放过,压根不在意对方眼睛飞上天的模样,笑着收下银钱,只是对方说的娘娘,她倒是不知是谁。   想着大抵是上次苏顺仪这块行走的广告牌起了作用,并不稀奇。   对方出手阔绰,她自然也不会小气了去,将店内有的,一样一样全部装好,包齐整,然后差人送上了门外的马车,又客客气气将人送至马车内,这才站在路中喘了口气。   这些日子前来铺子买东西,人是一天比一天多。   还有走亲访友的,但凡不知道买什么,都要来郁清梨的铺子叫她替他们配上一套,好到时候送入。   而那天香阁,倒是一日不如一日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就把铺子开起来了,回顾这将近一个月的日子,好似一场梦。   想着现下手中有了些存款,不若将成衣店与化妆品店分开好了,到时候在长陵街再寻一家转租的铺子,两家店,隔得也不远,好一起照顾着。   虽说又累又忙,但是心里踏实,   晚间子言和附隐满身寒意的回了铺子,两人是冻的满面通红。   出去了一天,说这种天实在是不好招人,因着年关的缘故,家家户户忙的打紧,都只顾得上自家事,绣娘实在是不好找。   郁清梨点点头,给他俩一人盛了碗汤道:“不打紧,找到趁手的就成,赶紧喝了回去泡个热水澡,早些睡吧。”   次日一早,便有宫里的马车停在郁清梨的铺子前,双轮马车富丽堂皇,四周挂满金线穗子,格外引人注目。   郁清梨抱起一堆东西,皇后身边的贴身宫人笑着替她提起裙摆道:“郁姑娘的铺子真漂亮,一入屋中,沾的满袖芬芳,皇后娘娘若是见着,定然喜欢。”   郁清梨笑笑,没说话。   心下却有些忐忑,这皇后请人还真是,随心所欲,一睁眼,门外就候着整整齐齐的宫人,知道的是请她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事,要抓她去。   随即便毫不犹豫的钻进了马车中。   江煦之正走到门边,忽然瞧见铺子前停着宫中的马车,心下生疑,停了步子来到了马车前,靠近了蹙起眉心问那宫人话。   宫人瞧出江煦之 的紧张,笑回:“将军放心,便是如何请去的郁姑娘,就原原本本的送回来,娘娘与奴才吩咐了,若是带走了郁姑娘,第一个要同将军知会一声。”   这话一说,倒是惹的江煦之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咳,走到马车前伸手敲了敲车沿,随即伸手探开帘角,目不斜视的看向郁清梨,淡声道:“你一个人去行吗?需不需要我喊江息溪陪你?或者阿姊。”   他一个男将自然不好去后宫,但是郁清梨没个人陪着,她又那么莽撞,实在是放心不下。   只听郁清梨笑回:“不必了,到时候叫皇后娘娘等久了,也不好。”   宫人笑着道:“将军您便放心吧。”   到了宫中,宫人直接将她领到了皇后的寝宫。   只见皇后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头发披散着,对着铜镜,听到宫人通报郁清梨来了。   抬了抬手,便瞧见小宫女领着郁清梨进了殿内,笑道:“一早就将你喊来宫里,也不知是不是惊到了你。”   皇后是个温婉和气的,说起话时嗓音温润,却有几分气力不足的模样。   郁清梨肩上背来的东西被宫人接过去,忙回道:“并未,皇后能喊民女来宫中,您信得过民女,这便是天大的荣幸。”   皇后笑道:“你不必与我如此客气,看茶。”   伸手拉着郁清梨坐到自己身边时才笑道:“这次喊你来,是想叫你帮我置办一身行头与准备个妆面,前些日子小宛国来,过两日,乌君国又该有人来。”   郁清梨心下便明了,替皇后画好了个妆面,又替她量了尺码,得了不少赏赐,便到了回去的时间。   皇后吩咐身边的宫人去送郁清梨。   郁清梨一路上和小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小宫人说自从上次她与苏顺仪的一曲舞,惹的好多妃子眼红。   郁清梨笑,问他是不是才入宫没多久的。   小宫人挠着脑袋嘿嘿笑,夸郁清梨真是火眼金睛。   郁清梨说:“这话现下与我说了,以后可不能出去乱说,被别人听到了,到时候要惹祸上身的。”   正说着,忽然遇到了一行女婢拦路。   有一年纪稍长的拦住郁清梨的去路,笑道:“郁姑娘,我家娘娘也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来迟的鱼鱼,大家好好睡觉喔,天凉了,盖好被子鸭。   关于这篇文,嗯... ...想了很多,感觉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观感,但是一定不会坑,只是想说,谢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下一本,会好好准备,然后,今天也是喜欢你们的鱼鱼同学。   夜夜好眠。 第45章   郁清梨进了长仪殿便觉气氛不对, 殿内没什么人,清清冷冷的没有半点人气儿。   前去请她的一行人中,不, 准确来说, 是传唤她的一行宫女中, 有一小宫女扯着那小宫人说是采买司的何姑姑找他有事,便拽着那小宫人走了。   不用过脑子便知这是鸿门宴,好叫小宫人没时间回去送信, 只盼着小宫人早些回皇后那处, 可别忘了她才好。   她不知是谁传她来, 笑着同身边收拾宫灯的小宫女好声好气道:“敢问是哪位娘娘召民女,我也好回去收拾些东西来为娘娘上妆,方才去了趟皇后娘娘那头, 东西都留在那边了,您瞧, 现在什么也没有。”   遂干笑一声, 故意打趣道。   小宫女却不与她亲热, 只是冷冷斜了郁清梨一眼,道:“你便在这里等着就是, 采买司的何姑姑到时候会差人送东西来的。”   不给郁清梨再次张口的机会, 便掀着裙摆出了长仪殿。   郁清梨坐在软椅上, 只觉得惴惴不安。   天眼见着就黑了, 袖桃站在门边左等右等,没等回郁清梨,倒是等来了江煦之。   江煦之翻身下马,瞧见袖桃满脸虑色,便明了一二。   将马交到古川手中, 轻车熟路的摸进了屋。   摆着新品的小丫头见状,急忙送上茶水,他甩开袍角,坐到椅子上,主人一般姿态,问道:“她还没回来?”   袖桃绞着手回:“没,也不见宫人送口信儿,按理说便是留宫中食了小宴,也当回来了。”   江煦之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面上看不出半分焦虑之态,心下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脑子里尽是乱七八糟的,偏头瞧了瞧天色尚存一分光亮,便只能耐着性子又等了许久。   直到后院的小丫头做好了饭菜,来问江煦之要不要在铺子一道吃时,他忽然站起了身子,冷冷道:“不等了。”   旋即一阵风似的出了铺子,古川见状,急忙吆喝人将马车牵出来。   不多会儿,长街就响起了阵哒哒的马蹄声,在夜色中渐去渐远。   袖桃扶着着门,忧心不已。   江煦之心想,也有可能郁清梨见了皇后,顺道去了苏顺仪那边,不过不管如何,她都应该捎个口信才是,留宿宫中还是夜半时分回,总不能叫人白白忧心着。   这头找到了宁奕,额上已经浸满了汗珠子,宁奕还是头一回见到江煦之如此阴沉的模样,脸拉的比马还长,眉心拧成一道结,全身绷得笔挺,一只手背在身后,步子乱了几分。   江煦之一入殿内便同宁奕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情况,眼神紧紧的盯着他。   宁奕蹙眉,拇指与食指捏着下巴,沉沉道:“这也不好直接冲皇后要人,需找个说辞,免得皇后还要用话拿捏。”   江煦之早有准备,来时的路上脑子就没停过,只听他开口道:“年后我要出征,便说这冬衣尺码错了,有好些尺寸要修正的,有些将士的冬衣也要重新量一下尺码。”   宁奕一笑,若有所思的瞧了眼江煦之,还是头一回他为了这些儿女情长如此焦急,道:“话虽这么说,其实皇后大抵也晓得你是来要人的。上次宴会方罢,她便问我,镇远将军可是中意那郁家小娘子?若是早些知道,当时父皇问你可有中意的姑娘,你便应当将郁清梨供出来。”   江煦之没吭声,敛着眸子,淡声道:“先去把人接回来吧。”   旁的心思,他现下实在顾不到,当时没说出来,实在是怕她生气,上次牵了下手,她便不高兴好一阵,好容易哄好,怎好再白白将她推远?   更何况,他们两个之间,那么多秘密还未弄明白。   宁奕宽慰道:“皇后不会对她怎么样的,终归又不是宫里的妃嫔,与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冲突,再说了,人可是当着你面接走的,原先好好接走,自然要好好送回。”   江煦之点点头,便对宁奕道:“那我便在这里等你,我一个臣子不好去后宫,便麻烦你了,改日请你喝酒。”   宁奕挑了挑眉,打趣道:“喝你的酒还需靠着你们江府表小姐的光,等我见了她,必要好好谢谢。”   江煦之抬手催促他,宁奕便快步出了东五所。   *   郁清梨坐在殿内,屁股都麻了,也不见有人招呼一声。   心内闷闷不乐,这妃嫔真是任性,便是不守时,好歹也应当问问她可曾用过晚膳,渴不渴,闷不闷才好。   怎得?是高人一等了,旁人就都不是人了?想当年,她何曾受过这等子气。   等了又等,屁股顺便在椅子上歪了歪,心内打定主意,他们若是再不来,她就悄默声去找皇后,那小宫人也是不靠谱。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只见瑾妃披着狐裘大氅,袅袅娜娜的进了屋。   但凡她所行之处,宫灯盏盏亮起,此起彼伏。   郁清梨忙站起身子,脚底板却一阵发麻,如千万蝼蚁啃噬,她歪歪斜斜站不住,抽着气行礼。   只听瑾妃阴阳怪气的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郁姑娘,叫你好等,原先准备来的时候,遇上了我一挚友,便耽搁来长仪殿这边。”   郁清梨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着回不打紧,是她应该的。   果不其然,只见瑾妃满意的笑了笑,又不动声色的拿捏道:“既然是应该的,郁姑娘应当不会——同旁人嚼舌吧?”   瞧瞧,叫她吃亏不行,非得叫她吃闷亏,后面她与不与谁说那是后话,至少眼下,她只能老实回答:“不会。”   脚底的麻又刺又痒,还混着针扎一般的疼。   这瑾妃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殿内哪需要点灯?直接点她就成。   心内不动声色的将她骂了一顿,面子上仍维持着端庄的笑意,这笑说起来,还是她与顾采薇学的。   之前江息溪与顾采薇发生口角时,她发现顾采薇的这个笑回回都能惹的江息溪跳脚。   那笑就像是无声的挑衅,仿佛在说,你来打我呀。   果不其然,瑾妃的面色微微一变,冷哼一声,问道:“郁姑娘心有不甘?”   郁清梨仍挂着那欠揍的笑回道:“不敢。”   不过瑾妃既然请她来化妆,都已经天黑成这样来,宫女口中说的何姑姑,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   张嘴想要问瑾妃化妆的东西,顺便暗示一下对方自己该回去了。   虽说瑾妃肯定不敢真对她怎么样,但是耍点阴招还是可以的,她也不敢太过分。   瑾妃慢悠悠的坐到椅子上,瞧着郁清梨满脸难受,微微一笑:“郁姑娘坐吧,不必站着同我讲话。”   郁清梨心内大骂,这一站一坐,她觉得自己腿已经分家了。   坐在椅子上,双腿不敢使劲触地,心想,这江煦之也不靠谱,平日找她茬挺厉害,今天这么个大活人不见了,他都没感觉吗?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酱猪肘子。   *   宁奕回去告诉江煦之,并不在皇后那边,皇后身边的小德子也不见了影。   江煦之便明白了几分,这明摆着是有人故意而为。   宁奕问:“不去苏顺仪那边瞧瞧?”   江煦之摇了摇头:“不必了,谁最后瞧见过小德子?”   宁奕道:“咱们等皇后信儿吧,她派人去找小德子了,要我说,这以后但有人再去找清梨,只说她不在铺子里。”   江煦之没说话手捏着椅子扶手,慢慢收紧,骨节一片发白。   待小德子找到时,又过了好半天功夫,小德子满身酒气,喝的醉醺醺,分不清东南西北,被丢在凉亭里。   今夜若是皇后不去找人,只怕明日得来的便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见此,江煦之是再也耐不住性子了,皇后派人给小德子生了炭火,又让他强行喝了些温水,这才将小德子弄醒。   小德子裹着被子哆哆嗦嗦的打着结巴,道:“我瞧着,像... ...”   又使劲捶着脑袋去想到底谁请去的郁清梨了。   “像... ...”   抬头触到江煦之冷冰冰带着积分狠厉的眼神时,缩了缩脖子,不敢与他对视,脑子如同一团浆糊,如何也想不起来。   江煦之转身便要出门自己去找,宁奕一把拽住了他,小声道:“你别急,这人肯定不敢对清梨怎么样的,便是对清梨怎么样了,皇后也不能放过她。”   皇后也道:“是啊,你先别急,便听小德子想想,等他醒过来,我定不轻饶了他!”   江煦之只能偏过头,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心内却如慢慢拧紧的麻绳,绞着他的心。   便是不能怎样,也要受委屈。   他素来不是好脾气,今日若是郁清梨哪里伤了几分,他自然不会管对方是男是女。   小德子忽然噢了一声,一拍脸:“想,想起来了!是瑾妃身边的,身边的,小曼姑娘?不是不是,是瑾妃身边的... ...”   小德子这话一说完,江煦之也不管什么臣子之礼了,只是对着皇后鞠了一躬,抱拳淡声道:“皇后娘娘受累。”   皇后娘娘面带歉意,自责道:“没想到今日倒是叫郁姑娘受了这等子委屈,瑾妃素来是个浑的,仗着陛下的宠爱,越来越真无法无天了。”   一群人到了瑾妃的住所,又听闻瑾妃不在殿内,皇后冷脸问道:“在哪里?”   那宫女戚戚道:“长,长仪殿。”   皇后面色一变,冷着脸指着那小宫女道:“明日同你们算账!”   一群人便急急跑去了长仪殿。   皇后一推开门,只见郁清梨正满面倦容。   瑾妃端着茶水,手里捏着点心,笑眯眯的由着身后宫女捏肩捶背。   郁清梨一偏头瞧见江煦之,她正眼泪汪汪。   江煦之那心就憋的慌,心疼的厉害,急忙走上前,也不看旁人。   他以为郁清梨受委屈了,走到郁清梨面前,伸手要拉她时,却不知郁清梨不过是打了个呵欠。   郁清梨瞧见江煦之冲她抬手,脚底板连着小腿肚子都麻的厉害,她如何起来?   只小声道:“我起不来。”   一见此状,众人更觉是瑾妃苛待了她,皇后走到瑾妃面前,那一巴掌扬起,快要落下时,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咬牙厉声道:“明日便与你算账!”   江煦之听到郁清梨哑着嗓子说起不来时,一弯腰,猛的将郁清梨打横抱起,郁清梨猛然惊呼,急忙圈住江煦之的脖子。   脚底的麻此时绞在一起,叫她低低的抽气。   江煦之察觉到郁清梨的吸气,动作轻柔了许多,也不管那边的情况,大步流星出了长仪殿,宁奕紧随其后,急忙唤人传备马车,等他出来,江煦之已经抱着郁清梨走远了,融入夜色中。   江煦之抱着郁清梨,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有几分低沉喑哑,他道:“对不起。”   突自出声,却叫郁清梨没反应过来,郁清梨眨了眨眼睛,江煦之,是在同她道歉?   她笑了一下,问他:“你有什么错?”   江煦之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上马,随即也翻身上了马,确定她稳稳坐在马上,这才道:“我来迟了,若是早些来,你便不会受这些委屈,我真该死。”   他以为她受欺负了。   郁清梨什么也没说,她应了声,轻轻回道:“谢谢你。”   他来的一点都不迟,况且瑾妃也没对她怎么样,不过是使小性子,故意晾着她罢了。   郁清梨却没说,也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江煦之太少见,对她少有的温柔与耐性叫她有了一些依赖与心安。   她有一瞬觉得,能有个这样的人保护自己,感觉还不错。   更何况,长的还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阿梨:瞧着你长的海星的份上,勉为其难让你当个衬托红花的绿叶吧~   感谢在2020-09-22 23:00:37~2020-09-23 22: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顾采薇就着烛火看着瑾妃给她送来的信件, 讥讽道:“哪管她坐的多久,让她吃一吃亏,搓一搓锐气也是好的, 平素里不收敛着些, 莫说这些亏, 往后可少不得。”   小丫头给她端了炭火盘子,又拿了件搭膝盖的绒毯,替顾采薇掖好, 却见顾采薇眉眼中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隐隐中带着些说不出的冷意与狠毒。   头一回见她这般, 变了个人似的,手一抖。   那毯子险些掉进炭火盆中。   顾采薇这人自来清高,鲜少会露出自己真实面目, 瞧见小丫头看她的时候似乎有些害怕,收了那模样, 不耐道:“你下去吧。”   旋即将手中的信件丢进了炭火盆子中, 一阵青烟冒出, 缓缓靠回了引枕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厌倦了装模作样?   自从郁清梨开那间铺子起, 她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向她挑衅, 试图带着那群下等人, 挑衅她的权威。   尽管她不想承认, 她就是不能忍受那群卑劣的贱民试图挑战她的优越感。   可是郁清梨偏偏要宣扬什么世人皆平等,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世人皆平等,王公贵族怎么可能会像蝼蚁一样涌动的贱民一般平等?   顾采薇的眼眸中涌出浓烈的恨意。   她生来便注定是人上人,从前不允许有人有人僭越她的阶层分化,以后也不会因为郁清梨有任何改变的, 想要世人平等,做她的春秋大梦!   江煦之将郁清梨抱下马车,直接打横抱上了二楼。   袖桃连忙让路,又是跑上跑下找药箱,以为郁清梨受了什么了不得的伤、   最后只听郁清梨说了句:“我就是腿麻了,不过我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是真饿了。”   袖桃连忙道:“我去给您煮点吃的。”   待袖桃走后,江煦之蹲下身子,伸手按了按她的脚,抬头看向她,目光专注且深沉,眼瞳漆黑明亮:“还麻吗?”   郁清梨忙点头,又摇了摇头:“好多了,之前在长仪殿坐着,感觉太凉了,等会泡个脚,应该就好了。”   江煦之点了点头,没告诉她长仪殿有位妃子吊死在里面过,怕说了以后她害怕。   当时得知郁清梨在长仪殿时,江煦之只觉得气血翻涌,若那瑾妃是个男子,今日他定要给他好看。   想来皇后自然不会轻饶了她,便是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一时间又有些心疼。   将她腿小心翼翼的搭在自己半屈的右膝上,郁清梨脸拧成一团,仿佛一群人拿针扎她。   江煦之伸手轻轻的按压着她的脚背,好让血液流动的更快些。   他垂敛眸子时,整个人格外深沉,低头对郁清梨耐心叮嘱道:“下次再有谁召你进宫,若是推脱不掉,就同我说一声,我寻人陪你一道去,免得再有什么事,找不到你,叫人担心。”   郁清梨忽然觉出不对劲,昏暗的灯光下,她盯着江煦之的身影出了神,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江煦之又说了许多,郁清梨的神思却随着江煦之的动作飞远了,他的力道极为轻柔,叫她有些昏昏沉沉,想要入梦。   竟也渐渐有了睡意,江煦之忽然问道:“你听我说话了吗?”   郁清梨猛一激灵,忙回:“听了听了。”   江煦之抬眼,狐疑了扫过她脸颊,半晌放弃,道:“算了,你等袖桃送点吃的再睡吧,我回去了。”   郁清梨愣愣的噢了一声,便见江煦之转身走了,顺手替她关上了门。   等等,刚刚他说啥?   袖桃端着两碗面上来的时候,瞧见江煦之已经走了,便将面放到桌上,端了一碗给郁清梨。   郁清梨问道:“你晚上没吃?”   袖桃将筷子送到郁清梨手中回道:“不是,世子没吃,不过他怎么走了?”   郁清梨接过筷子,手顿了一下,他还没晚饭,随即摇了摇头,吸溜了一口面条,含糊不清的回道:“不知道,该睡了吧。”   总归这么大个人,饿了会自己找吃的吧。   *   次日中午吃过饭,郁清梨就领着袖桃回江府见郁氏了,自从上次辞岁礼一事过后,她许久没去看郁氏和江越,也不知他俩日日对着,是否生出龃龉。   江赐宝其间也托话给江煦之身边的人,让他们告诉郁清梨,他想她的紧。   这头刚到江家门口,就瞧见门外停着好几匹马,待进了内院,发现是小宛国的人?   心下生疑,却也没多想,打算先去瞧瞧老夫人,给老夫人问安,一进老夫人院中,听温嬷嬷说老夫人在正厅待客,问郁清梨要不要一道去,郁清梨摆了摆手,也不好追问是不是小宛国的人来了,笑着和温嬷嬷拜别,去了郁氏的院子。   进到院中,郁氏正在给养的盆栽浇水,看郁清梨从门边进来,高兴的当即丢了手中的洒水壶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吃过没有?”   郁清梨亲昵的揽过郁氏的手臂,在她肩头蹭了蹭道:“我若是提前派人送信,只怕姑母午饭都不必吃,只等着我来了,不晓得还以为来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需得司空夫人这么眼巴巴盼着。”   郁氏被逗笑,轻轻捏了捏她鼻尖道:“就数你会打趣姑母,现下你姑父落得一身轻,哪还是什么司空夫人,不过说来好笑,陛下倒是有问过几次,问你姑父是不是心里生了嫌隙,记恨上了,要说啊,人啊... ...”   后面的话尚且未曾说出,便低头笑笑,又问郁清梨:“自打煦郎搬去嘉印府,我还没得空问过你们,住的近了,可曾闹过不开心,生出嫌隙?”   郁清梨唔了一声:“这能生出什么嫌隙,我又不去眼巴巴的招惹他,他还能故意跟我找茬不成?姑母放心便是。”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近日里,表哥倒是,感觉温和了许多。”   上次辞岁礼郁氏他们都没去,加上近日与江煦之发生的那些事,郁清梨也一件都没往外说,郁氏也就不知道。   忽然想起门外马车,郁清梨又问:“我瞧着门外停了好些马,院子里还有好几个异域使臣的将士,是不是谁来了?”   郁氏领着郁清梨进了屋,从糕饼盒中取了块花糕送到郁清梨眼前道:“是小宛国的公主,现下在正厅那边。”   郁清梨咬了口糕饼,含糊不清的问道:“她来国公府做什么?老夫人同她有什么交道。”   郁氏自己也捻了块糕饼,浅浅咬了口,又空出手去拿起茶水道:“谁知道呢,我是不喜欢这群人入京,乌烟瘴气的,早些年的时候,年年征战,都是各国与各国间生的矛盾,惹的百姓苦。”   郁清梨笑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嘛。”   郁氏摇头,不再言语,总归她不喜欢。   又瞧了瞧郁清梨,看着她面色稍显疲倦,无不心疼道:“近日铺子忙吗?”   郁清梨摇摇头,怕郁氏心疼,便谎称不忙。   “倒也不是很忙,铺子里又招了些伙计,前些个日子大姐姐还时常来铺子,倒是帮衬过几次生意的。”   郁氏想了一下:“哪个大姐姐?蕊姐儿?”   “嗯,我瞧着大姐姐是个好相处的。”郁清梨放下糕饼,拍了拍手上碎屑。   “蕊姐儿同大房那边性子倒是不一样,你要是闲来无事,同她走动走动也好。”   两个人随随唠了些家常,郁清梨没瞧见江越的身影,疑惑的看了看周围,问道:“姑父呢?”   郁氏放下糕饼,又喝了口花茶,这才捎带不悦的道:“便是呆不住的,说什么有一个诗社,在家空呆着没意思,去寻个新鲜热闹,听说有个什么了不得的大才子,谁管他,由他去好了。”   郁清梨掩唇笑:“也好,省得你俩干坐着生气,姑母若是没意思,那便同我走动。”   郁氏细细品着茶道:“天一冷,我便懒了,与你姑父是不一样的。”   郁清梨同郁氏聊了好半天的天,看了看时间,寻思差不多也该回去了,郁氏想要留她在家吃饭,郁清梨说今日不行,晚间还有事要忙。   没办法,只能放她走,得知郁清梨临走前要去看看江赐宝,又怕郭氏使脸色,便随着郁清梨一道去了。   下人在门边敲了敲门,说:“二夫人,郁姑娘来了。”   郭氏本来还在修眉,这段日子用着郁清梨送来的那些化妆的小东西,确实好用,这会儿听说郁清梨来了,东西都来不及塞,手忙脚乱。   郁氏一见郭氏坐在梳妆台前,桌上放块红布遮着什么,便瞬间明了,也没点破,而是笑道:“宝儿不在?清梨说来看看宝儿就回去。”   难得郭氏应了声:“同他三姐去集市上买东西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清梨这刚回来边要走么?”   清梨略略惊讶,没想到郭氏头一回这么细声细语同她讲话,于是乖巧回道:“是,店里新招了伙计,说晚间早些回去同他们交代。”   “哦,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吃个便饭,小聚一下,冷不丁的你和煦郎都搬了出去,倒是有些冷清,宝儿也天天央着要去铺子找你,改日我寻个时候同你姑母一道去看你。”   郁清梨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许是上次的东西她用着还不错,心生欢喜,想要再买些,便应下,只道:“好。”   郁氏要送她出门,郁清梨笑:“姑母你那盆栽还没浇完,快去浇吧。这么几步路我都不会走了不成?”   郁氏也学着她道:“可不就是怕你许久没回来,不认得路了么。”   两人刚走到偏门,就撞上了要送白铃的荆氏,白铃笑着同荆氏推辞:“谢过大夫人,不过这东西我实在不能要,若是下回您得空,我再来陪您说说话,解解乏。”   荆氏高兴不已,只得将那镯子又带回手上,笑道:“那便是极好的。”   荆氏一抬眼见到郁清梨,那笑意收了半截,不咸不淡的问了句:“回来了?”   白铃瞧得清清楚楚,默不作声的打量着二人。   郁清梨施了一礼:“是,现下便走了。”   荆氏不喜欢她,她也不想同荆氏打交道,看这白铃的架势,认上江煦之这事,还真不是假的。   白铃忽然靠近郁清梨笑道:“正好,郁姑娘,我也要走了,恰好顺路,不若一起走?”   袖桃拽了拽自家姑娘,总觉得这小宛国公主,同旁人说话时,无端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简直同顾采薇一模一样。   她不喜欢她,也不想自家小姐理睬她。   荆氏一听,便对郁清梨道:“清梨,既然你们顺路,不如结伴同行,白铃公主初来乍到,你们刚好可以一道看看京都,也好搭个伴。”   袖桃心内暗讽,不认识路,江家倒是摸的熟门熟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段子了,那就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早日发财,阖家欢乐,万事顺意,天天开心!!   阿梨:你不说话,没人当你你的嘴不能叭叭   感谢在2020-09-23 22:41:49~2020-09-24 22:2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袖桃心内暗讽, 不认识路,江家倒是摸的熟门熟路,哪有半分陌生的模样。   郁清梨淡淡扫了眼那头亲热的两人。   看来这大夫人倒是对这小宛国公主满心欢喜。   随即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荆氏方才非要送白铃的镯子, 京都女眷都喜玉, 玉色澄静透亮, 泛着微光的玉听说极为养人。   荆氏舍得将这玉赠予那公主。   看来是有意要撮合白铃和江煦之的意思,这公主对江煦之的想法,但凡不是个瞎眼的, 都能瞧出来。   这才来了没多久, 就赶着讨好大夫人, 惯是个八面玲珑,眼观心鼻的人物。   郁清梨笑着应下:“是。”   郁氏不喜白铃,自然是连门口都没送到, 只叮嘱了郁清梨几句话,让她天冷多加衣一类的话, 也不要太累到自己。   二人就此惜别。   待几人走到了门外, 送别的嬷嬷回了院子, 白铃才收了笑,偏头微微瞧了瞧郁清梨, 挑破了那层窗户纸, 沉沉道:“郁姑娘不喜欢我?”   郁清梨形态端正, 脊背笔挺, 走起路并不快,裙摆下的流苏随着动作微微摇摆,不疾不徐道:“公主说笑,我一介女流,又无磨镜之好, 怎么就扯到喜欢你,不喜欢你上去了?”   郁清梨在装傻,惹的袖桃吃吃笑,这公主真是个烦人精。   白铃面色一变,她是没想到大昭竟然有比她还要敢说的女儿家,顿了顿,面色稍囧,眉眼间有了愠色,略带些敌意:“郁姑娘不喜欢我也好,免得我们做了朋友,到时候若争了一物,抢了一物,闹的不痛快,还伤了和气,岂不是日后不好相见?”   袖桃心内暗呸,瞧瞧拿眼去偷瞄白铃,心想,长的人模人样,说起话时,怎么不知这么羞臊。   怨不得三夫人不喜欢他们外来的,没事总惦记旁人东西,现下世子好不容易对自家姑娘好点,偏横空闯出这么个公主,还信口雌黄,一上来便是是她的物件。   这话说的好似自家主子是来抢她的男人似的,真不要脸。   这话便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倒是不敢说出口的。   瞧着自家姑娘面不改色,一时摸不清姑娘心性。   身后跟着好些将士,倒是惹的她大气不敢出,这路是越走越窄。   袖桃耷拉着脑袋,跟在郁清梨身侧。   忽然遥遥听见了一声:“阿梨。”   猛一抬头,竟是遇到世子骑马朝着这边来了,身后跟着的是古川,两人尘土飞扬,风风火火。   白铃面上一喜,面色霎转,换成了那副妩媚动人的模样,率先冲江煦之抬手打招呼,声音有了几分娇嗔的味道:“将军。”   江煦之随随冲她点了个头,并未在意,利落的翻身下马,从大氅遮着的怀中掏出一包系着结的红皮酥点。   送到郁清梨面前道:“我瞧前头开了家新茶楼,推出了个什么蟹黄椒盐酥饼,回来时遇到了,便给你买了一份。”   末了不忘咬重了两个字:“顺路。”   有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古川从马上下来,嘴里嘟囔着:“顺路顺了两炷香的工夫。”   他愣是冻了两炷香的时间,酥饼出了一笼又一笼的,买的人也是不客气,张嘴就要小半笼。   郁清梨注意力全在酥饼上,没听清古川的嘟囔,白铃却听的请清楚,她那笑意有些绷不住,嘴角抖了抖,找话道:“将军去的是哪家茶楼,我瞧着这点心不错。”   袖桃可算是有了靠山,开口便怼:“这红皮还未拆,公主便知道点心长什么样了?”   古川啧啧两声,心想,呛口小辣椒啊,怎么今儿说话这么辣?谁惹她了,连这公主也敢呛。   白铃不理睬袖桃,抬眼含情脉脉的瞧着江煦之。   江煦之侧身,抬手指了指长街那头,目无波澜道:“天锦阁拐角那边,有家红幡的茶楼。”   白铃眨了眨眼睛,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她想,大抵是第一次见面时太过凌厉,才让江煦之不喜欢同她打交道。   江煦之喜欢的应当是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吧。   壁如,郁清梨这一种?   “我不太认得路,将军若是得空,可否送我过去?”   江煦之蹙了蹙眉,看了眼郁清梨,发现郁清梨并无异样,疑惑道:“我瞧着公主对长陵街却是熟门熟路,莫不是公主跟着自己马走?”   白铃一噎,不肯罢休,道:“是啊。”   郁清梨将那酥饼抱进怀中,感受着酥饼微微发热的气息,心底有了几分暖意,寒风中,江煦之的鼻尖微红,她没忍住笑了。   果然是钢铁直男,怨不得之前说话做事那副做派,别说是白铃,换了谁,他都是这副做派,毕竟直男本直。   江煦之不肯与她纠缠,又道:“你就这么直走,到了第一处巷口,便是新开的茶楼,若是再不认得路,古川送公主过去。”   古川张口要回是,便听白铃恹恹道:“不了,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平素里都是旁的男人巴着赶着讨好的人物,今儿到了江煦之这儿倒还惹了一身的难堪,心下一时不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越发不肯就此罢休,临走时,不忘扫了眼郁清梨同她怀中的酥饼。   待白铃走后,江煦之伸手拨开郁清梨额前吹乱的发丝,冲她眨了个眼,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不错?哪门子不错?是说酥饼?   郁清梨瞧了瞧怀中的酥饼,放到鼻尖闻了闻:“好像是还不错,还是热的。”   江煦之忽然正色道:“不是这个不错。”   郁清梨狐疑的瞧了瞧江煦之,江煦之被她打量的不自在,偏过头,脖子却红了起来,扯开话题咳了咳道:“找你又不在铺子中,酥饼都凉了半分了。”   郁清梨将酥饼托到眼前,抬头瞧着江煦之道:“下次咱们一道去茶楼现吃。”   袖桃心满意足,顿时有一种世子爷长大了的欣慰感,伸出胳膊肘怼了怼古川,示意他头低下来些,悄声问:“世子是特意给我家姑娘送点心来了么?”   古川嗯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们是为了受冻?”   袖桃长长的哦了一声。   *   “哟,郁姑娘,您可回来了。”   一直在铺子等着郁清梨的一名宫人忙站起身,发现她身后的江煦之,忙躬身作揖,“将军。”   “公公怎么来了我这铺子?是皇后有事?”   这宫人是皇后身边的,郁清梨记得。   “可不是,上次瑾妃那么一闹,气的皇后好几日没睡个安稳觉,这几日将瑾妃禁了足,免得她再惹是生非,皇后叫老奴来代瑾妃说一句,上回惹了郁姑娘受惊了,怎得就带着郁姑娘去了长仪殿,真是造孽。”   郁清梨愣了愣,道:“长仪殿怎么了?”   忽听江煦之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问道:“公公来这边是皇后有什么吩咐?”   那公公也就忘了继续方才的话,笑道:“可不是,过两日乌君国有人来,便也算是大节会了。前几日娘娘瞧着苏顺仪跳舞时的首饰不错,一细加打听,连着衣服首饰竟都是郁姑娘所做,真是稀奇了。”   “娘娘叹,宫里的裁作倒是没有郁姑娘这等子精巧的人儿。”   公公笑着拿起身边小宫人托着的盒子,呈到郁清梨面前。   郁清梨心下明了了大半,将点心递给袖桃,伸手接过公公送来的方形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盖,瞧见里面铺的上下两层首饰与衣物,便道:“娘娘既然委托我,民女自然会将这些做好,待这些做好,我便尽早送与宫中。”   公公客气笑回:“有劳郁姑娘。”   待一行宫人走后,江煦之有些心疼的扫了眼自己排队排了许久的点心,试探着问向郁清梨:“点心怕是凉了,不好吃了,你便不要吃了吧。”   郁清梨扫了一眼,也没反驳,道:“那就先不吃了,我去忙这些了。”   伸手扬了扬手中的锦盒,随后便急急朝着后院走去了。   江煦之瞧着她走远的身影,莫名有几分失落,看着袖桃手中的酥饼,出了神。   袖桃抱着那包酥饼,原先还是扬头瞧着郁清梨走远的身影,收回视线,发现江煦之正紧紧盯着她怀中的酥饼,那手颤了颤,磕磕巴巴问道:“怎,怎得了世子?”   江煦之收回视线,摇摇头,没说话正,径直走了。   倒是古川指着袖桃,半天没说话,这一开口,便是指责郁清梨:“你们姑娘真是的。”   袖桃开口要回,古川也一溜烟走了,她提起酥饼的麻绳结,置于眼前道:“特意去买的直说便说,这有什么好羞臊,姑娘以往追着赶着去讨好,不也都有么?怎到世子这边,反而扭捏起来了,真是。”   叹了口气,又道:“罢了,我便是再吵姑娘一回。”   随即一笑,朝着后院迈着步子跑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梨:钢铁直男...   世子:直不直要看对谁。   阿梨:比如?   世子:比如......(沉思)你......   阿梨(惊恐):啥意思?弯的?   世子:......反思一下,到底你直我直。 第48章   寒风凛冽, 雾气沉沉,沿春河的河面像烧开的水,冒着薄薄轻烟。   郁清梨将小竹篓放进马车, 又回去抱了个盖腿的毯子, 这才一掀裙裾, 要上马车。   只听身后传来江煦之的声音,驾轻就熟的问话:“去哪儿?”   惯与他审问罪犯似的。   郁清梨手一顿,回过身去瞧江煦之, 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道:“去摘些染色用的染料。”   江煦之将手中的马鞭交予古川, 继而追问:“去哪儿摘?乌山?”   乌山是距京都最近的一座山,那座山陡峭,长满了各色草药, 莫说是染料。   郁清梨点头,将手中的毯子送进马车内, 才道:“嗯, 趁着今天还没下雪, 这几日断断续续下雪,今日若是不去, 明日大雪封山, 连着小半个月都去不得了。”   江煦之看向她, 又瞧了瞧立在身后的袖桃, “就你们两个?”   郁清梨回:“不是,还有车夫,不过耽误不了什么工夫,早间去,下午就回了。”   江煦之沉默了许久, 似乎在酝酿什么,郁清梨等不来他的后话,转身又要钻进马车中,忽听江煦之开口在她身后略显生硬的道:“袖桃别去了,我随你一同去。”   郁清梨一愣,瞧见江煦之移开眼睛,示意袖桃回屋。   袖桃没敢抬步子回去,等候郁清梨回答。   江煦之在众目睽睽下言辞正色道:“你们两个姑娘进山不安全,我陪着比较好,天寒地冻,袖桃便不用去赶着受这罪了。”   袖桃缓缓瞪圆眼珠子,世子爷这话好巧妙,不晓得还要以为是心疼她一个小丫头了呢。   不过既然世子已经发话,也不好再眼巴巴凑过去,倒是吵了他们二人,遂恭恭敬敬道:“是,那我便在铺子中等姑娘回来,我替姑娘准备好旁的东西。”   郁清梨有些不解,问道:“你去做什么?今日不必去校场?”   江煦之摆出大义凛然,舍己为人的模样正色道:“既然你是为了将士准备冬衣,这里面尚且有我一件衣裳,我不去岂不是不像话?走吧。”   又催促了一句。   郁清梨满脸问号,回他道:“不是啊,我是为皇后准备的宫装,怎得就是为了冬装了。”   江煦之张口便回:“那我更要去了,这是身为臣子的职责所在。”   催促在三,郁清梨不好再搪塞,只能上了马车,江煦之方要一道挤进来。   又被打断了。   只见白铃晃晃悠悠的朝着这边走了来,瞧见江煦之正要上马车,忙小跑过来笑道:“将军这是要出门?”   江煦之撒开车帘,嘴角笑意霎时敛去,面上又恢复了一片清明淡漠,蹙眉道:“公主有事?”   白铃温声细语道:“这是我做的一些点心,特来送给将军尝个鲜。”   随即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食盒。   江煦之没接,背手站在马车旁,又听白铃问道:“将军这是要去哪儿?我今日恰好闲来无事。”   江煦之只是敷衍道:“去乌山有事。”   却并未言明,想用乌山吓退对方。   哪知白铃没有半分眼力见,一听这话,忙笑到:“哎呀,我们小宛国还没有山,将军去乌山,那我一并去瞧瞧?”   这话虽说是问话,手却已经去掀轿帘,江煦之没来得及拦。   白铃的面色一瞬就变了,她瞧见郁清梨正在拿绒毯朝自己腿上盖去。   郁清梨一抬眼,对上白铃的目光,有了几份怪异的感觉,收了视线,干笑着同她招了招手。   只听江煦之冷冷道:“山路崎岖,公主金尊玉贵,怕是适应不了。”   白铃那一丝异样转瞬即逝,旋即挂上了柔柔笑意,同江煦之道:“这有什么不好适应,男子会的,我一样不落,更何况只是爬个山,也... ...”   “公主,马车内坐不下了。”江煦之打断了白铃的后话,眼神中含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白铃便是再死皮赖脸,现下也不好一直央求了,随即干笑着哦了一声,略带惋惜,伸手将食盒送到江煦之面前,道:“不过我点心做都做了,将军路上带着,也好充个饥。”   江煦之张口便道:“这一路有食肆,况且我不爱吃甜的,便谢过公主的好意。”   白铃脸上的笑此时有些挂不住了,她咬住下唇,垂下头去。   却见郁清梨不知何时探出头,面向白铃,笑道:“公主这食盒真好看,若是不介意,可否由我带上路?”   她是来解围的,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江煦之这般不给面子,莫说女儿家羞臊,便是旁人,都要觉得没面子。   白铃却并不感激郁清梨,只是将那东西不客气的推进郁清梨怀中,随即对江煦之一屈腿,旋即道:“那若是下次得空,再请将军出游。”   不等江煦之回答,就仓皇的转身逃开。   郁清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盒,又看了看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觉得那么个高傲的人,有了些狼狈的感觉。   何苦呢,她不知道原主是不是曾经对江煦之也是这样,只是如此姿态,真的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6 18:56:26~2020-09-27 15:0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二人坐在马车中, 江煦之忽然开口问郁清梨:“我方才是不是太过了些?”   郁清梨一愣,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江煦之会问她这种问题。   其实不用问, 他自己心里也是知道的吧。   虽说是强硬了些, 倒也不算错, 以为他心中有愧,便宽慰道:“话虽冷硬,但是也是为她好, 若是好声好气, 便显得滥情了。”   江煦之长舒了口气, 看来郁清梨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原先怕她是木头。   这平素少言寡语的江煦之,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他道:“若是同她温声细语,那便不是我, 于她, 于我, 都不是好事,我不想对谁都好, 你明白吗?”   郁清梨掀着盒盖, 想瞧瞧白铃给江煦之做了什么爱心甜品, 江煦之的话也左耳进右耳出了, 只是应付道:“明白明白。”   江煦之瞧着她的模样,便知她没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待郁清梨回过神, 才发现江煦之再未说话,讶异到:“你怎么不说话了?”   江煦之有些烦躁,语气也冷了两分,道:“你去看你的甜... ...”   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马嘶,两人在马车内东倒西歪,险些摔作一团。   江煦之本就有气,此刻更是纾解不去,抬手掀开车帘子,瞧见马车和对面一男子的马队险些撞上。   他们车轱辘卡在一个狭窄的沟渠中。   江煦之下了马车,先是扫了一眼惊了马的人。   是一红衣男子,束冠佩剑,长的白净如女子,妖魅邪气。   他蹙了蹙眉,顺着众人的视线去瞧马车,只见右侧的车轱辘陷在沟渠中,布满淤泥。   郁清梨听不到动静,放下食盒,也掀开车帘下马车去瞧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抬眼,对上了那红衣男子,心下暗骇:“喝,真好看的男人,漂亮的像个姑娘。”   却见那红衣男子也满怀兴趣的瞧着她,眉眼中含了几分愣怔与惊艳之色。   江煦之看的仔仔细细,两人眉目间的审视在他瞧着,但是有些眉目传情的意思。   眉眼间间霎时冷如冰霜,含了几分凉气。   他走到郁清梨面前,挡住红衣男子的视线,一双狐目对上男子的桃花眸,说不出的敌意与审视。   郁清梨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江煦之宽阔的背影。   那男子收回视线,忙致歉:“不好意思,这路不好走,我的马儿方才没栓牢,竟是惹了姑娘的马车。”   他这话是同郁清梨说的。   江煦之冷哧一声,郁清梨听出了其中的□□味,伸手扯了扯江煦之的衣袖。   对面的人现下还不知是什么人,但看那衣衫便知不是寻常人,她不想惹事,江煦之的性子她也知道,素来不好招惹。   若是对面的男子也不好招惹,只怕这路上要出事。   江煦之被郁清梨一扯衣袖,此时心内充满不快。   这才见面,倒是护上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了?   那他算什么?   他想的郁清梨自然不知道,二人各自心怀鬼胎。   郁清梨忙打哈哈,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不过公子身后有这么多侍从,可否帮着我一道将马车从这里抬起来。”   红衣男子忙道:“自然。”   旋即走到郁清梨身边,笑道:“这是在下理所应当的。”   江煦之迫使自己忍下那气,在郁清梨面前,得学会忍,男子汉大丈夫,忍一时算的了什么?   不过就是萍水相逢,日后自然不必见面。   随即冷冷的牵过郁清梨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颇有些示威与告诫的意思,而他则是冷冷的看着红衣男子。   男子身后的侍从合力将马车从沟渠中抬出。   江煦之不想郁清梨同他再有瓜葛,便冷冷道:“多谢。”   旋即不等男子再说话,便将郁清梨一个转身,挡在自己怀中,催她上马车了。   郁清梨呆呆的任由江煦之催促,直到上了马车,才回过神,问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江煦之却咬牙切齿的自说自话:“一看便知不是好人,长的贼眉鼠目。”   郁清梨难以理解,问道:“你说谁?”   江煦之瞧向她,赌气一般道:“红衣。”   “啊?他长的很贼眉鼠目吗?”郁清梨将手缩进绒毯中。   江煦之的眼神如一道利箭射向她,声音微凉:“你觉得他不像?”   郁清梨突然如坐针毡,她挪了挪位置,眼了口唾沫道:“像,像,一看就不是好人。”   江煦之这才满意的冷哼一声,道:“以后遇到那种冲你搭茬的,你莫要理会,今日是我在,下回可不见得。”   郁清梨干笑着,谄媚道:“是是是,今日都是靠着镇远将军的英武气概,吓退了他。”   *   两人到了乌山脚下,将车夫留在客栈休息,也好让马有个整顿,吃些粮草的时候。   爬到一半,江煦之才发现郁清梨竟然将食盒放进了背篓着。   他蹙眉,有些吃味:“原先送你的酥饼不见吃,今日她送的食盒你倒是宝贝的一路带身上。”   只是这话很小,郁清梨没听清,狐疑的看向江煦之,问道:“你说什么?”   江煦之咳了咳,红了耳尖,伸手拽过郁清梨的小竹篓,拎在手上回道:“没什么,说你这竹篓金贵。”   郁清梨也就随他拿着了,回道:“这有什么金贵,你喜欢?那我回去送你了。”   江煦之懒得同她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今日要寻什么染料?”   郁清梨掰了掰手指道:“蓝草,黄栀子,茜草。”   江煦之问:“茜草是什么?”   蓝草和黄栀子一听便知是什么颜色。   郁清梨背着手倒着走,瞧着江煦之道:“蓝草是蓝色的,黄栀子是栀子花结果的果子,茜草是一种植物的根,只有这么长一截才有茜素红的东西,经过发酵可以提取出来。”   她伸出小拇指去笔划。   江煦之点头,又见郁清梨转过身去,继续走,边走边说:“只是茜草根,一把里面只能取出很少很少很少的茜素红,这个颜色是用来给丝绸,羊毛染色的,绫罗绸缎若是用茜草染色,会比寻常的布料出彩许多。”   江煦之点头一一记下,笑了笑道:“以前倒是没发现你如此学识渊博。”   郁清梨得意的回道:“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遑论我俩别一年。”   “一年真的变化可以如此之大吗?”江煦之忽然开口,郁清梨步子一顿。   这话她便只当做没听到,没吭声,继续走着。   蓝草和黄栀子这一路找的都十分简单,两人越走越远,很快过了半山腰,回身望去,郁清梨一阵心惊,竟然已经走了这么高?   这回去恐怕要费好些力。   江煦之见她有些打哆嗦,伸手掺住她的胳膊,扶着她的手臂,笑道:“你还说同袖桃一道来,到时候恐怕真是有去无回。”   郁清梨提着心,回道:“可不就是我机智,同意你来了么。”   江煦之摇摇头,看着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将那竹篓搭上了肩,两只手扶住郁清梨,两人继续爬着。   青石板路上攀满了青苔,天空乌云密布。   郁清梨有些担心,伸手紧紧拽着江煦之,心里打颤,问道:“这天这会儿就黑了,瞧着要下雪。”   江煦之抬头看了眼,问她:“你是想回去?你要是害怕,我送你下山,你在山下等我,只同我说明茜草长什么样,我找给你。”   郁清梨摆了摆手,茜草这玩意儿是稀罕物,大昭现下还不知有这么个染料,要她说,也没法说,只回他:“早些找到,早些回去吧。”   两人继续爬着,这又爬了许久,郁清梨甚至开始怀疑,乌山究竟有没有茜草。   一路上,倒是荆棘挂破裙摆,偏没遇到茜草。   江煦之见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示意她休息一会儿。   郁清梨担心下雪,这天越来越沉。   两人继续走着,山越爬越高,走到最后双腿如灌铅,江煦之却仍旧步伐轻快。   练过武的就是不一样,江煦之见她手扶着树,走到她身边,拍了拍自己肩膀,道:“我背你。”   “算了,这么险——”回头看去,又是一阵心惊,郁清梨道:“继续走吧。”   这一走,终于是废了好大力气,爬了大半座山。   郁清梨忽然瞧见了书中形容的攀援藤木,带着细碎的结须根均红色,方柱形,四棱。   她忽然高兴的伸手拍了拍江煦之胳膊,眼睛放光:“我找到了!我可算找到了!”   两忙跑过去。   走过去一拨开草丛,却只有稀稀拉拉两株,莫说取个指甲盖大小的茜素红。   江煦之看她面色变化微妙,从开始的兴奋到现在的失落,便明白是什么情况,道:“没事,我们再找找,许就这附近就很多呢?”   不在意的往崖边伸了伸头。   倒是真被他说中了,又往前探了探,果然是茜草。   他招呼郁清梨靠过去,伸手牵住她的衣角,道:“你瞧,原来都在崖边长着。”   郁清梨挽起袖子,伸手去试了试,够不着,这太险了。   崖下只需看一眼,都觉得头晕目眩,根本望不到边。   她有些打退堂鼓,面上含着郁色,只是这最后一步,竟然难在这处了。   江煦之取下竹篓,放到地上。   只见他已经脱了袍子,伸手挽起袖子,竖起满头披散的发,随随的拿着腰间宫绦束起。   郁清梨吓了一跳,急忙抓住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江煦之理所当然道:“摘茜草。”   “太险了,不要就不要了,少了红色,回去寻旁的颜料染个色也是行的。”   江煦之低头看向死死拽着他的手,莫名想起来的路上,郁清梨眉飞色舞的告诉他,哪一处用红色,那一处用黄色,蓝色又如何点缀时的骄傲模样。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郁清梨矮他一截的脑袋,将外袍丢进她怀中,用轻轻松松的口吻道:“抱好了,小姑娘。”   旋即一只手攀住岩壁,一个翻身,踩住了突出来的石壁,伸手缓缓够到了那一片的茜草,旋即伸手一勾,拽出了一片的茜草。   沙石哗哗直掉,看得人心惊肉跳。   郁清梨瞧着那处碎石扑簌簌掉的地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江煦之采的已经足够了,郁清梨担心他掉下去,忙冲他喊:“够了够了,你快上来罢。”   江煦之将那茜草甩到崖边,继续攀住了另一边的石头,手臂结实的攀住石块,只见他迅速抓住了第二株,冲郁清梨道:“你平日素来粗心,这么几颗是决然不够你试错的,既然来都来了,多采些。”   瞧见郁清梨趴在岩便,皱眉紧紧的盯着他,生怕他掉下去,江煦之勾唇一笑,“你别在这儿看着我,免得丑相被你瞧见,我倒是有些慌了。”   这话是叫她宽慰,郁清梨没说话,看着江煦之认真摘着茜草的模样,没来由的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很奇怪。   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人会这样心细。   作者有话要说:  江煦之:既然你觉得他贼眉鼠目,你刚才为什么还要看他?   阿梨:啊?不是啊,我就是正常的扫了一眼。   江煦之: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本世子帅!   阿梨(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阿梨(回过味儿):有点酸,你是不是吃醋了?   江煦之:我不止要吃醋,我还要吃梨蘸醋。   阿梨(瑟瑟发抖)... ... 第50章   直到将那一处快摘秃了, 江煦之才撒了手,回到崖上。   他将手上最后一株茜草送到郁清梨手中,顺手取走自己的外袍。   系宫绦的时候瞥见郁清梨冲他发愣走神, 摸了摸鼻尖, 有些不好意思, 问道:“沾了泥?”   郁清梨摇了摇头,微微挪了挪脚步,探头朝着崖下望去, 又一阵眩晕。   问江煦之:“你不怕?”   江煦之垂头系好衣衫, 偏头轻轻拍去衣衫上的霜露, 抬眼看着她笑,不咸不淡的问道:“我若是怕,这茜草便不要了?”   郁清梨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你怕,我也怕, 还要什么茜草?”   江煦之笑着捡起地上的茜草, 小心翼翼的抖落泥尘, 将头上的玉带扯下,满头墨发瞬时倾泻, 柔顺的不像话。   他替茜草小心的系上结, 生怕折断了枝。   郁清梨仰头看着江煦之的模样, 只觉得雾气中的男人, 周围围绕着仙气,白衫柏影,墨发如瀑,那枯木铺满了小径,恍若幻境, 四下里静觑无声,只有玉带一圈一圈打结,布料摩挲的声音。   江煦之将茜草全部困在一起,然后半屈着腿,放进了小竹篓中。   鼻尖一凉,郁清梨抬手摸了摸鼻头,摸到了濡湿的水珠子,她拇指与食指撵了撵。   不等她张口,顷刻便下起了细密的雨。   “下雨了”   江煦之站起身子,急忙将茜草护近怀中,伸手牵过郁清梨的衣袖,自然的拉至自己身前,似乎没有多注意什么。   偏头朝四下里望去,空空荡荡,只有雨雾中的枯树。   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是没有的。   那雨下的很快,不消片刻就噼里啪啦砸满了两人衣衫。   郁清梨只觉得全身发寒,往江煦之身边缩了缩,眼睛被雨沁的睁不开,她眨着眼睫问道:“怎么办?这一时半会恐怕下不去山。”   江煦之拉着她的手,往山另一侧走,原先来的小路此时已经被打的泥泞不堪,若是原路返回,得走半天,到时候看不见路,莫说多凶险   他将郁清梨护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护着竹篓,其余手抬起,挡在郁清梨的头顶,掀着衣袍做出一片遮蔽所,然后两人相携去找避雨的地方。   走了半天也没瞧见棵能遮风避雨的树。   郁清梨的鞋底已经进了水,湿的不成样子,泥点子甩在裙角上,狼狈不堪。   她嘟囔道:“原以为今天还不会下雪,这雪是没下,只是下起雨来,竟比雪还要恼人。”   忽从头顶传来一阵轻笑,低低的,带着一丝玩味得意的笑。   郁清梨抬头看向江煦之,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江煦之低头看向她贴了满脸碎发的脸,笑着替她理了理头发道:“没笑什么。”   郁清梨不肯作罢,打破砂锅问到底:“没笑什么你为什么笑?”   江煦之便收了笑意,正色道:“没笑了。”   “那你刚刚在笑什么?”   “刚刚也没笑。”   “我看到你笑了。”   “我在笑... ...”   “什么?”   “不告诉你。”   随即山中又是一阵年轻男子的爽朗笑意,那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愉悦与动人。   远远看去,乌青色的山上,一紫一白的身影,美好至极。   稀稀疏疏的松柏树干中,二人行了一处又一处,豆大的雨滴连成细密的帘子,遮住了大半的好光景。   *   “江煦之,你看那个,那是不是屋子?”   郁清梨抬手正在擦脸上的水,忽然瞧见了一处破败的屋宇,忙伸手扯扯江煦之的袖子。   江煦之眼睫上全是水珠子,他半眯着眼睛看去,道:“好像是座破庙。”   “走。”随即抓起郁清梨的手,二人就急急朝着破庙走去。   一入庙中,顿觉全身一轻,寒意却越发重,湿了的全身,被风一吹,郁清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抬头看去,一间不大的朱墙破庙,屋顶破了个大洞,靠近门边的窗户纸被风刮的扑簌簌作响。   屋梁上挂满了黄色的布条,郁清梨缩了缩,觉得这场面莫名的骇人。   她往江煦之身后退了退,伸手示意他弯腰,她有话要说。   江煦之迟疑了一下,这才附耳贴近郁清梨的唇边。   郁清梨捏着嗓子小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庙,比山里还要吓人... ...”   她伸手紧紧抓着江煦之的衣袖。   江煦之收回耳朵,偏头看向她,问:“你怕?”   郁清梨点点头,大拇指掐着小拇指比划了一个长度道:“有这么多的害怕。”   江煦之伸手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道:“别怕,我在这。”   摸到头顶一片湿意时又道:“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刚才瞧见寺庙后头有一个棚子,我去瞧瞧有没有干柴,点个火,今晚恐怕要留宿在山里,若是没有火,只怕半夜都受不住。”   郁清梨扯着江煦之的衣袖,哼唧了一声,表示她害怕。   江煦之无奈的笑了笑,耐着性子哄她:“要不然你站在门边等我?”   郁清梨平日里无法无天,没什么怕的,但是对于这些牛鬼蛇神,自己脑补出来的东西,她却不行。   别说让她现在等在这庙里,郁清梨只觉得自己想找根绳,将她和江煦之绑在一起。   一道闪电噼啪响起,空中划过一道紫色的线。   “妈呀!”郁清梨猛的朝着江煦之窜过去。   速度之迅猛,整个人如同树袋熊,紧紧的挂在江煦之身上,双腿死死绞住了江煦之的腿,江煦之被惊得没反应过来,张开双手,抱不是,不抱也不是。   半晌见郁清梨还没动静,伸手拍了拍郁清梨的腰,她正顺着他的腿缓缓下滑。   江煦之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的衣服就要不保,只能道:“你先,先,先松开我。”   郁清梨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看向门外,心惊胆战,这下她是出不去,进也不敢朝里进了。   江煦之捋平整了衣衫,只觉得全身黏贴的难受,他问郁清梨:“你是随我一同去后面看看,还是在门边等我?”   郁清梨哭丧着脸,抬头央求江煦之:“你不能先不去吗?”   江煦之指了指他们身上的衣服,道:“那今晚恐怕就要着凉了,乖,你在门边等我,我一直喊你名字,你听到我喊你名字,便没什么好怕的。”   没办法,再不撒手,郁清梨只会觉得自己有点任性。   只能死心,不舍的撒开江煦之衣服,趴在门边看他朝着寺庙后面绕去。   “阿梨。”   “阿梨。”   “阿梨... ...”   江煦之每走一步,就喊一声,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郁清梨只能感觉到江煦之离她越来越远。   她走到门边,片刻后,便是竖着耳朵也听不清声音了,转身朝着破败的佛像拜了拜,嘀嘀咕咕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等来年开春了,我定带人来修葺寺庙,得罪得罪。”   便提着裙摆朝着寺庙外走去,顺着江煦之的脚印,猛一个打滑,险些摔倒在泥地里。   她心咚咚直跳,算了算了,还是原地等江煦之吧。   又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寺庙中,蹲在地上手上竹篓,却发现自己竟然忘了竹篓中还有糕点。   正好肚子饿的咕咕叫,伸手将食盒拿出来,打开盒盖。   “嚯,挺用心。”她将手上的水往衣服上擦了擦,却只擦出一手的水,又站起身子,走远了些,甩干净了手上的水。   伸手捏了块糕饼送进口中。   “唔,有些好次——”郁清梨的嘴中鼓鼓囊囊,像个松鼠,又是一口,含糊不清的哼着小曲。   每次她害怕的时候,都会用旁的分散注意力,这次也不例外,心里却希望江煦之快些来。   *   “阿梨。”   郁清梨吃到第三块糕饼的时候,江煦之的声音远远的传入了庙中,郁清梨那糕饼顾不得吃,塞回食盒中,拍干净了手中的碎屑,急忙小跑到门边,等候江煦之的身影。   只见江煦之一只胳膊下抱着一捆木枝,另一只手提着两条开膛破肚的鱼。   郁清梨眼睛一亮,虽说那木枝被打湿了一些,倒也没有太多,江煦之放在胳膊下挡住了更多的雨。   郁清梨颠颠的跑回竹篓旁,从食盒里取出一块糕饼,讨好的送到江煦之面前,谄媚道:“世子爷请吃。”   江煦之眉心一跳,看到那食盒时却收回了视线,略带些不耐,道:“不饿。”   这鱼是方才去后山瞧见的,竟然有一处山泉,泉中有鱼,他念着郁清梨应当饿了,便下水抓了鱼。   郁清梨扇着味道,围着江煦之转,讨好道:“很好吃的,你吃一口。”   江煦之偏开头,不看那点心,将怀中的干柴丢到地上,又将鱼放进竹篓中,便蹲下身子去生火了。   郁清梨不解,刚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看到点心就不高兴了?   她却吃的欢,又塞了一口送进口中,随即蹲到江煦之身边,看他熟练的生火。   一阵青烟伴随着呲啦一声,火星子起了。   郁清梨忙鼓掌,叹为观止,拍着马匹道:“好厉害。”   江煦之将鱼穿到木棍上,忽然传出一阵咕噜声。   郁清梨一愣,拍了拍自己肚子。   却瞧见江煦之耳尖红了。   她便明白一二,取了块看上去较为清淡的点心,送到江煦之面前:“吃一口?”   江煦之微微后退一步,将木枝往火里架:“你想吃你吃便是,我不喜欢吃这点心。”   话才说完,又是一阵咕噜声,郁清梨将那糕饼送他面前,央求一般道:“你吃一口,若是不好吃,我把自己剁了给你吃。”   江煦之没动,甩开袍角蹲下身子去取火。   郁清梨知道他别扭,将点心送到江煦之嘴边,江煦之唇角动了动,郁清梨便忙将那糕点贴着他嘴边,眼神满含期待的示意他吃一口,江煦之才无可奈何道:“我不喜欢吃这些点心... ...”   瞧见郁清梨那满眼期待的眼神时,又没了辙,只能投降:“算了,我只吃一口。”   郁清梨笑:“只吃一口。”   他张嘴,郁清梨将那糕点送他嘴边,江煦之小小的咬了一口,又见郁清梨狡黠一笑,迅速的将那糕饼往他口中送的更远,没把握好轻重,连着她的手,都贴在江煦之柔软的唇面上。   郁清梨忽然脸一红,忙垂下头。   江煦之一顿,瞧见郁清梨羞臊的模样,却来了兴致,他勾唇玩味的笑了起来,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   旋即又是一口,那唇面滚烫如烙铁,贴着郁清梨的指端,缓缓移了过去。   她急忙将那剩下的糕点,一股脑塞进了江煦之的口中,慌忙的拍了拍手,别过身子去,没话找话:“今夜恐怕要在这里过夜。”   噼啪一声,火星子溅出了火花。   江煦之拿着木棍,挑开了火堆里的枯枝,戏谑道:“点心很好吃,再送一块来。”   郁清梨不肯理睬,嗔他道:“要吃你自己取便是,方才还说不肯吃呢。”   江煦之低头将那鱼翻了个面,又拨开了木棍,火势更大了几分,他笑回:“我没有空手,你便是送一块又能少了肉?我这鱼还带你吃呢?”   郁清梨被说的有些羞赧,跺脚道:“谁稀罕吃鱼。”   作者有话要说:  鱼:你们,你们吃谁?亏我平时对你们辣么好,你们竟然馋我的身子,嘤~   顾采薇:鱼鱼辣么可爱,你们怎么... ...(biaji倒地)   鱼(拿着洗脸盆):不许你说话! 第51章   一趟乌山行, 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郁清梨与江煦之的距离,也在不知不觉中,叫他们更加默契。   山中雾气缭绕, 天边方露出鱼肚白, 她与江煦之已经朝着山下去了。   夜里靠着火堆, 身上的衣衫也差不多干了,只是有了股阴湿的雨味儿,带着微微的雨后腥气, 实在算不得好闻。   二人下山, 在客栈找到车夫, 车夫才刚清醒,打水要洗脸。   等车夫收拾完来了桌子前。   三人要了热汤,又要了几个包子, 虾粥和萝卜丁。   郁清梨不喜欢虾粥,叫伙计换成了高汤蛋皮细面。   面条端上来时, 郁清梨听到自己清晰的咽口水声儿, 面香四溢, 鲜味窜鼻。   绿油油三颗小青菜摆在煎的金黄的蛋皮旁边,油光发亮的细面团成一团, 浸在高汤中, 被油漓过的香葱段发出焦黄的光泽。   她迫不及待的舀了勺清汤送进口中, 肉的淡淡鲜香在口中迸出, 混合着煎过的蛋皮味儿,郁清梨小心的将汤咽了下去,咕嘟一声。   汤中没有半分油腻感,多一分则味重,少一份则寡淡, 咸鲜适中,恰到好处,颜色鲜明,不见混沌。   她拨开那葱花段,夹起一颗小青菜,送进唇齿中,因着吸满了汤汁,有些许烫。   郁清梨只轻轻的咬断了菜端,青疏的鲜甜便在口中迸发,那股子甜味儿只有历经过冬霜才能有。   头一遭觉得只是吃面,也心满意足。   江煦之瞧她吃的香,便招呼小二又要了份锅贴。   郁清梨夹了口萝卜丁送进口中,含糊不清道:“够了够了,用不着锅贴。”   江煦之看着门边等锅贴的人,笑而不语,小二上前道:“姑娘,这您就不懂了,瞧见没?门外排队的,都是等着我锅贴的。”   郁清梨笑笑,没说话,心想,口气还不小,什么锅贴她没吃过?   随即夹了一筷子面,裹着焦黄的葱段送入口中,被油炸过的葱段少了葱惯有的涩,多了些甘甜与葱香,唇齿间兜转的是淀粉与焦酥的口感,一入嘴,那葱段滋滋冒着油。   江煦之瞧她吃的满头大汗。   叫她不必着急,郁清梨嘴里鼓鼓囊囊道:“你不懂,面,面就要这么拿着筷子卷起一大筷子吃才好。”   江煦之管不得她,拿勺子咬粥斯斯文文吃去了。   待锅贴上来,郁清梨已经饱了,在小二殷切的目光中,勉为其难夹了一只送进口中,敷衍道:“好吃好吃,绝味。”   其实早已味同嚼蜡。   江煦之看着好笑。   一顿饱餐后,三个人便上路了。   *   待到都城内,天边缓缓出现一轮朝阳,柔和的光线拨开乌云,照亮了尚在梦境中的大昭。   郁清梨从马车内下来,闻了闻自己身上已经有一些味儿的衣衫,嫌弃的张开手臂,对江煦之道:“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裳了。”   江煦之点点头,看着郁清梨回了铺子,也转身回了嘉印府。   袖桃正在将冬衣往前院抱。   见郁清梨跑进来,像个小鸭子张开双臂似的,忙问道:“姑娘怎么这样走路?”   郁清梨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略带嫌弃道:“都馊了,我要赶紧换身衣裳。”   瞧见袖桃将做好的冬衣往外抱时,顺嘴问了句:“你抱冬衣做什么?”   “哦,您前些日子吩咐子言他们去找的铺子找到了,有一户素斋不做了,那铺子被子言盘下来做绣坊了,我们打算将堆在后院的冬衣全部挪去那边,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布匹。”   郁清梨夸赞道:“真是我的小棉袄,那我先去换衣裳,一会儿去瞧瞧。”   “好。”袖桃欢喜应下。   郁清梨换好衣服后就从后院走了出来。   瞧见冬衣已经一摞摞拿麻绳捆好了。   郁清梨问:“在春沿街?”   袖桃嗯了一声:“离天香阁不远,姑娘若是去,一会儿随子言他们一道,我留铺子里看店。”   郁清梨点了点头,古川和子言进了屋,替郁清梨将冬衣往马车上搬。   郁清梨也不肯闲着,随他们一道去搬,碰巧遇上点心铺的掌柜正送完点心回来。   掌柜笑着同郁清梨打招呼:“哟,郁姑娘这么早,搬着这些衣裳是要换地儿?”   郁清梨将头从衣裳后面探出,笑回:“不是,是盘了个铺子,将布匹衣裳送过去。”   那掌柜一听,忙笑着恭喜。   二人又闲散的聊了两句,掌柜的继续回铺子去炸点心了。   天锦阁的那癞头正蹲在门外磕着烟枪,方才郁清梨和那点心铺的人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癞头一声不吭,抬眼偷偷打量郁清梨与子言一行人。   待郁清梨一众人架着马车走后,才捏着烟杆站起身子,瞧着他们拐弯朝着春沿街去了。   眼中一闪而过的怪异,旋即转身朝着身后的店内匆匆走去。   片刻后,又从铺子中出来了,只是出来时,身后跟着个年纪不大,贼眉鼠眼的伙计。   两人分了方向,一个朝着郁清梨铺子走去,一个朝着春沿街去了。   *   “主子,这是什么东西?黑不溜秋的?”古川抱着竹篓,头恨不得伸进去,看向茜草问道。   江煦之将布袋包着的黄栀子和蓝草放进了竹篓,又拿着干布盖在上面,吸去水分,漫不经心道:“茜草。”   “摘这草做什么?驱虫?我觉着这味儿不好闻,熏人。”   江煦之偏过头去闻了闻,那眉头霎时拧在一起,登即闻了闻自己的手,还好,没什么味道。   “你今日话是不是有点过于多了。”   江煦之那话刚说完,忽然瞧见一个人站在郁清梨门口,抬头朝屋内贼头贼脑的望去。   江煦之忽然往连廊下退了退,伸手一把拽住古川的袖子,示意他等会儿。   那男子又上了台阶,趴在门边瞧着门内。   忽然瞧见了袖桃,转身就走。   袖桃走出来时,那男人已经跑没影了。   袖桃甩了甩手上的巾布,拍去灰尘,疑惑道:“看到我跑那么快做什么?”   只见古川大喇喇抱着竹篓接住了后话:“因为你吃人。”   袖桃不理他,伸手就要关门。   古川忙喊:“别别别,这东西你还要不要了?”   袖桃偏头朝着竹篓看去,看不出是什么,只是古川凑近往她面前一送时,一股呛鼻子的苦涩味直冲脑门。   袖桃忙推搡他,怨道:“什么东西,这么难闻?”   古川笑,故意往她面前凑:“那我哪儿知道,问你家姑娘。”   想到什么,又道:“方才那门边的是谁?”   袖桃摇了摇头:“我不是没看到么?许是进来要给心仪的女子买东西,又不好意思?”   古川侧身挤进了屋,二人也没多猜。   江煦之缓缓出了连廊,忽然瞧见那举止怪异的男子在桥边打了个转,又朝这头小心的瞧了瞧,见没人看到他,这才迈着步子一溜烟钻进了天锦阁。   江煦之走到炸点心的店铺门前,示意掌柜给他装几个点心,放进纸包中,倚着墙壁懒洋洋的问道:“刚才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那人是谁?”   掌柜是个话多的,瞧见是江煦之,忙笑回:“那个啊,是天锦阁的癞子。”   见江煦之不明白,便说:“天锦阁管事的,平日里掌管铺子的生意往来。”   江煦之点头,那点心便炸好了,他抛出碎银放在桌案上,掌柜的哪敢接,忙巴结道:“将军能吃我这点心,都是小人的福气,哪敢收将军的银子?”   江煦之没接那银子,拿着点心走时丢下了一句话:“你卖我买,正当交易。”   便拿着点心走到郁清梨的铺子,将点心丢给了古川。   古川心头一暖,还是他家主子心疼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过就国庆啦!!!大家是肿么安排国庆的,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应该是瘫在家里,不辜负了咸鱼这个称号~ 第52章   “怎么了?”郁清梨放下手中的东西, 站在原地看着袖桃大喘气,心里的不安渐渐攀升。   袖桃拍着胸脯,还没回过劲儿, 哑着嗓子道:“春沿街, 走, 走水了。”   “走水了?那不找火丁?”郁清梨走上前,将袖桃的衣裳整理好,鼻尖便传入了一阵隐隐的焦糊味儿。   长陵街与春沿街不过也就一河之隔, 这味儿如此浓重, 想必火势不小, 抬起裙角打算瞧瞧怎么回事,当即听袖桃道:“是咱们的铺子!”   郁清梨步子一顿,愣了小会儿, 回过味儿后,急忙冲出后院, 朝着春沿街的方向奔去。   她慌了神, 不是为了旁的, 为的是那批冬衣。   这些日子,她寝食难安, 一面要兼顾化妆品, 一面要念着冬衣。   当初赵婶儿他们在时, 一群人没日没夜的赶工。   得知边陲将士会穿上他们做的冬衣时, 说不清有多高兴。   而今这般付之一炬,毁了众人心血,郁清梨急干了心。   一冲出去,却被江煦之拦腰捞住,伸手将她一把扯回, 郁清梨只觉肝肠一震,被弹了回去。   瞧见是江煦之,急的不行,结结巴巴道:“冬衣,冬衣还在那边!”   江煦之看她急的满脸通红,安抚道:“你别慌,我已经派人过去救冬衣了,你在铺子里等着,别过去。”   郁清梨不依,指着那边烟熏雾缭的铺子道:“这般等着我心焦,我要随你一道过去。”   江煦之伸手替她捋平衣襟,伸手掰正她的肩头,迫使她看向自己,轻声叮嘱她:“你在铺子里等着,我已经派人带上麻搭水桶,火丁也在赶来的路上,听话。”   江煦之这话哄孩子一般,郁清梨也不知为何,就魔怔一般,顿了许久,听了江煦之的话,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有些狼狈:“注意安全。”   江煦之点头,拍了拍她的头顶,示意她别担心,随后迈步朝着春沿街去了。   *   这火来的蹊跷,郁清梨此时心焦,待江煦之走后,才静下心有时间盘算。   怎么就前脚抱了衣裳,后脚就开始着火?   若不是挡了谁的财路,与谁结了仇怨,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只是这把火烧了,只恐证据也寻不着。   又是心疼那批冬衣,凝结了多少人的努力,才做出来的,现下这么一把火烧了,江越的事才过去。   只恐又要拖累江家,拖累老夫人,拖累七皇子。   她又急又恼,在原地来回踱步,手握拳捶在手掌中,盼着损失能少一些是一些。   *   江煦之到时,那火仍在熊熊烧起,连着左右铺面都受了损,若不是中间有个尺把距离,恐怕这一条街,都要被烧光,燃尽。   一群人嚷嚷要郁清梨赔偿,集结的人是越来越多。   更有甚者趁火打劫,说自己的铺子也受了损,好好的药材,或者什么玩意儿,都被这烟熏火燎的,呛了味儿,失了金贵。   皆被江煦之一个冷眼,瞪了回去,那群人也就老实了下来。   江煦之不疾不徐的环视四周,忽然在人群中瞧见一个戴着小毡帽的少年缩在人群中,贼头贼脑的探视四周,瞧见江煦之盯着他,忙收回视线,捂紧了毡帽,急急忙忙走了。   江煦之使了个眼色给古川。   古川心领神会,跟上了那少年,不多会儿在桥头消失了。   江煦之看着店铺损失惨重,缓缓走到门边,见到地上的水上飘着层薄薄的液体,发着微微的亮光。   亮红色的火舌子在他身后明明灭灭,仍是缓缓冒着浓烟稍起。   无论那火如何被扑,仍旧不见小的架势,甚至愈烧愈烈。   火丁无可奈何,只能拿东西扑盖,将火硬生生压灭。   江煦之眯起眼睛,伸手在上面蹭了一下,摸到了一股黏腻带些温度的厚重液体。   他指尖轻轻搓着,只能觉察出这是什么东西,有些迟疑的放在鼻尖嗅了嗅,不细闻,根本闻不出什么味儿。   但是江煦之熟悉的厉害,这是火油。   他将手送到自己面前,抬起眼睛瞧了瞧,这才缓缓站直了身子,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喃喃道:“这可就有意思了。”   他记得这油,大昭没有,曾经江父战败,便是被这东西给害的,那火,久扑不灭,直到粮草烧绝,烧尽,才自己灭去。   若论起来,只有他们有了。   而今出现在大昭,倒是有些猝不及防,这两年因为边关乱事,倭寇多次来犯,莫说是他们,便是边牧游民也不得踏入大昭一步。   这火油,是怎么进的京都?还烧到了郁清梨这边?   兴许,他们对付的,自来不是郁清梨,郁清梨只是个小小的警告,叫她背后的人的注意些,告诉他们引火烧身的道理。   只是放火的人,并不知道这玩意儿的脾性,以为随便洒,烧了也就烧了,这漏了些,叫他逮了个正着。   *   郁清梨等到江煦之的时候,江煦之面上并无一星半点的神情,只是古川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郁清梨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失魂落魄凑上去,看向江煦之问道:“如何?”   江煦之要张口,古川率先道:“全烧光了。”   “什么!”袖桃大惊失色。   郁清梨捂住脑袋,当即要晕,江煦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扶住。   袖桃见状,也顾不得问旁的,急急掺住郁清梨的另一只胳膊,忙哭到:“姑娘,您别急,别急,没事的。”   郁清梨倒在江煦之怀中,面色惨白,有气无力道:“如何没事,那么多的冬衣,来来回回搬都搬了那么久,更何况做的时限?只怕要招来祸患......”   江煦之心疼她,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随即一把捞起,揽入怀中,抬着步子,朝楼上去了。   郁清梨将头埋进江煦之怀中,眼泪流个不停,她想不通,怎么就烧光了?   一只手紧紧攥着江煦之胸前的衣衫,愣是咬着下唇,全身发颤。   也不肯发出一声呜咽。   江煦之哄孩子一般,将缩在怀中的郁清梨抱紧,一下一下的拍着她后背,动作极尽轻柔。   示意袖桃带上门。   如此,袖桃也不好打扰,只能裹着衣服,下楼去详问古川怎么回事。   郁清梨缩在江煦之怀中,也不知是怕叫他瞧见自己的眼泪,还是太伤心,始终死死攥着江煦之的衣衫。   她是急的,急的耳根子通红,脖颈上的青筋一抽一动。   就像被放了血的小动物,一下子失去了大半的气力。   江煦之也由她缩在怀中,一直颤动。   这些日子,郁清梨为冬衣付出了不少心血,眼见着冬衣就要发到将士手中,在这一夕间化为泡影,如何不急不恼?   江煦之看着她的背影,心又不忍,有话想说,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一下一下拍着郁清梨的后背,他端坐在床沿边,郁清梨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头趴在他的肩膀上。   室内只有一下一下拍着肩膀,发出的闷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抽抽噎噎的声音没了,换成了一片匀称的呼吸声。   江煦之鼻间发出一声轻笑,这才动了动僵麻的全身,小心翼翼的将挂牢实的郁清梨缓缓放倒在床上,一只手揽腰,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屏气凝神,将她放平坦。   小心的替她脱了一只鞋,忽然发觉她另一只脚是赤着的。   许是方才听到走水的消息,跑的急了,连着鞋子都顾不上穿。   江煦之又是心疼了一阵,伸手替她擦干净雪白细腻脚掌上的泥泞,随后小心翼翼的送进被子中。   替她盖好被子后,伸手抚了抚那紧蹙的眉心,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这才道:“我会叫他们付出代价的。”   就像一句承诺。   郁清梨的睡颜很安静,安静的像个婴孩,莫名有些可爱。   许是听到了江煦之的话,要给回应一般,轻轻发出一声嘤咛,便转过身子去了。   江煦之呼了口气,这才退着身子跨出房门,替她带上了门。   下楼时,瞧见古川丧着脸,坐在周边,袖桃也没了平日的精气神,眼皮子耷拉在一起,像跛足小犬。   瞧见江煦之下了楼,忙迎上去问道:“世子,我家姑娘好些了吗?”   江煦之道:“她睡了,你也睡吧。”   袖桃长叹了口气:“哪里睡得着,这火来的好巧不巧。”   古川却骂了句:“王八蛋!”   吓了袖桃一跳,忙道:“你好端端骂谁?”   古川抬头对上江煦之的视线,只能撇开头,敷衍道:“没骂谁,气不过这火。”   袖桃怨道:“水火无情,这水火你也管得住?”   古川不说话了,江煦之喊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江煦之一瞬间整个人冷了下来,他问:“怎么样?”   古川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回道:“软骨头一个,都没怎么使劲儿,就全部招了。”   江煦之眸中一片冷寂,不咸不淡的叮嘱了句:“别把人弄死了。”   “知道,怕他扛不住,在他嘴里塞了团布子,叫那边看紧着呢,除了我们的人,谁也不许靠近,就不信抓不住他们。”   江煦之走到府前,抬头瞧了眼郁清梨那处,屋里烛火已经灭了。   “主子,您说,这人到底是不是冲着郁姑娘来的?”   古川并不傻,他也开始朝着更深的地方想去。   江煦之背着手走在前头,将士替他开门,两人在院子中缓缓走着。   “是不是又如何?只要捉了了那老狐狸,管他作甚?”   古川道:“我们不下个引子?”   江煦之冷哧一声,眸中寒光一片:“下?不是已经下了?”   随即便朝着自己室内走去,余下古川一人思索这话。   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古川:来人啊,把我杀了,给我们主子助助兴! 第53章   一场火, 郁清梨尚未开始的铺子就付之一炬。   这一天,她连门也未出,整个人如同霜打的韭菜, 一声不吭缩在被子里, 像个乌龟。   袖桃敲门也不应。   袖桃将头贴着门, 听了会儿动静,屋内静悄悄,想着郁清梨大抵是缩在屋内, 端着饭菜, 苦口婆心劝道:“姑娘, 您吃一口吧,一直这么也不是法子。世子爷已经去春沿街查了,说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您先别想旁的,明日就都过去了。”   郁清梨脑子拧的难受, 她没听进去袖桃的话。   忽然想起上次高氏父子返程时遇到的事。   当时那些人好像就是冲着阻拦她做冬衣而来, 只是,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到底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这批冬衣?   若是她, 那思来算去, 便只有同她生意上有利益关系的人才会这么做了, 这么一排除, 天锦阁的嫌疑最大。   不过,若是冬衣,那便复杂许多,刨去因她的原因,这里面, 有江煦之的,江家的,更甚,还有宁奕的。   她皱眉,有没有可能,对方是要一箭双雕?   一面毁了她的铺子,一面毁了需要冬衣的这批人?   到时候陛下降罪,可谓一举两得。   坐收利益。   郁清梨想到出神,不知何时下了床,她走到靠着后窗的位置,开了个缝,能清晰的看到沿春河对岸的景象。   那头的人来来往往,收拾着残骸。   心里又是一阵烦闷。   *   江煦之在地牢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把精巧的袖刀,目光扫过毡帽少年颧骨高耸,略显精明的脸,似笑非笑道:“睡了一夜,有了精气神儿,昨日说的话便是又不肯认?”   那少年被绑在有倒钩的柱子上,倒钩楔进木桩中,还未伸出,少年只是被吊着,身子发沉,面色涨红如猪肝色。   说话极为费力:“大人,这事真与我不相干,那位爷对我使劲手段,屈打成招,我才认的。”   话虽这么说,对上江煦之的眼神却有几分闪烁。   “嘿?”古川手拿鞭子就要过去抽他,少年吓得当即闭了眼。   江煦之喊住了古川,将少年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少年没有眼力见,认不得江煦之,见他只是冷静的坐在木椅上,也没什么动作,便寻思大抵不似手持长鞭的男子那般不好对付。   他若是能巧舌如簧的糊弄过去,保不准能原原本本出了这地牢,昨夜实在是被折磨的没招,只能交代,今日清醒了两分,却是不认了。   毕竟掌柜的那边,也不是好对付的,若被知道,恐吃不了兜着走。   江煦之笑的风轻云淡,古川却起了层鸡皮疙瘩。   江煦之这人,面上越是冷静,神态越谦和温润,这种时候便不是什么好讯号。   这小子撞上自家主子霉头了,老实交代兴许领他完了事,赐个全尸,现在这般,存心是往死路上撞。   江煦之挑了挑眉,拖长音调,懒洋洋的应了声:“哦——”   旋即一抬眸,整个人如一阵风一般,不知何时已经落到少年面前。   只见他那原先把玩的袖刀,顺着手背一个翻转,由指缝滑进掌心,猛抬手,那刀突然狠狠扎人了少年吊起的拇指骨节连接处。   他摁着少年的头顶,笑着在他脸上擦净了掌心被溅上的血,这才托着他脑袋轻声道:“你若是不招,等一会,就是眼珠子了。”   少年的凄厉惨叫响彻地牢。   他张着嘴,因为疼痛,口水凝结成丝,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江煦之嫌恶的冲古川伸手,古川急忙从怀中掏出帕子送到江煦之手上。   江煦之慢条斯理的擦完,将那手帕丢在少年身上,这才道:“你不说,有的是法子对你,这会儿先从最轻的开始,你什么时候招,我们什么时候停。”   少年仍在哭,江煦之退回椅子中,一条腿随随的蹬住了面前另一只椅子,极为慵懒的冲古川点了点头。   古川一把抽出那柄小巧的袖刀,少年再次凄嚎。   那少年哭的凄惨,不忘叫到:“我招我招。”   古川从他身上裁下一片布,先是擦去袖刀上的血,随后擦去少年的口水与眼泪,道:“你要是今早再老实说一遍,何苦受这些罪?”   江煦之端着茶盏拨着杯盖对身后的人道:“可以去请七皇子了,叫大夫帮他手包一下,可别死在这里,回头连铺子都去不了。”   宁奕到时,少年已经昏过去了。   听完江煦之的陈述,宁奕震惊不已,有些难以置信:“你觉得这天锦阁同倭寇有关系?”   江煦之替他斟了杯茶水,示意他坐下,然后道:“不是觉得,是肯定,而且,这件事远不是表象那么简单,我查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同倭寇有关,这件事,绝非小事,若是证据确凿,莫说抄了铺子。   宁奕看着那吊起的少年,皱眉道:“死了?”   江煦之吹着茶水,极为冷漠:“没,现在死未免不是时候。”   宁奕偏头看向江煦之,他从未见过对什么事这般上心的江煦之,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爱上郁姑娘了?”   江煦之的手忽然顿住,原先送到嘴边的杯子就此停在半空中,他若无其事的看向少年,示意古川将他放下来。   待少年被放倒在地上,一盆上兜头浇去,他喝干了最后一口茶水,才道:“走吧,去天锦阁送人。”   *   “四子呢?一大早就不见人。”   天锦阁的掌柜姓王,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珠圆玉润,耳鼻被脸颊的肉掩住,一双眼睛因为脸颊肉过多,显得格外精明。   他说话时,声音很尖,带着莫名诡异的味道。   俗话说,相由心生,这两年因着捞了不少油水,人也是越发份肥硕。   “不知道,有事吧。”癞头正在算昨日进账,并未打算现下就全部告诉王掌柜,等全部办妥了,到时候王掌柜必定惊喜。   手中算盘拨着,心内的如意算盘打的也是噼啪作响。   “你们要的人,替你送回来了。”   江煦之的声音忽然传入店内,他一把将人抛出,少年跌进铺子内,满身鲜血。   吓得王掌柜连连后退。   癞头也被吓了一跳,弯着腰走到那少年面前才瞧清,这满脸血的不是四子又是谁?   只是怎么落到了他们手中?莫不是——他们的事被发现了?   王掌柜犹豫上前,谄媚的笑道:“将军这是从哪儿寻到的人,陈混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叫将军心情不爽利了?”   四子听着王掌柜唬人的话,不敢抬头,只是使劲儿的摇头,古川蹲地上,一把揪起他头发,迫使与王掌柜对上,道:“同你家主子说说,你做了什么好事,够不够你这个铺子赔的。”   王掌柜越发不解,示意那癞头靠近些,癞头心头一震,出事了。   少年不敢说话。   王掌柜道:“将军,这里面必定有什么误会,将军可要调查清楚才是。”   江煦之伸手,身后的人将一份画押的认罪状送上,江煦之伸手送到王掌柜面前,王掌柜伸手要接,他忽然张开了手,那纸在空中打了个转,摇摇晃晃飘了去。   王掌柜急忙扑去捡。   待瞧清了那上面的字,他面色变了又变,忽然一把甩了那纸,吼道:“这我不认,春沿街那火许是自己烧的蜡烛,或者旁的什么引起的,与我有什么干系?叫我赔那条街的损失,这可不是冤枉人么。”   江煦之蹲下身子,笑着问那少年:“谁指使的?”   少年早已见识了江煦之的狠戾,哪敢再不听他的,于是抬头看了看那癞头,见他目露凶光,急忙缩回脖子,收回视线,低头怯弱道:“掌柜的和癞头大哥,他们给我的火油。”   江煦之满意的站起身子,捋平衣角,随意道:“火油,谁给你们的?”   果不其然,王掌柜原先还要狡辩的话忽然止了,愣了小半会,这才回过神继续狡辩道:“火油,什么火油?我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火油这事,私下里他们都不敢提及,更何况而今被搬到了明面上,前些日子宁王往铺子中藏了一批,若是就此被寻到蛛丝马迹,他们都要完蛋。   一直沉默的宁奕忽然怒喝一声:“你不知是什么东西!你再说一次你不知是什么东西!来人,给我搜!”   身后的一群人立时分成好几拨,朝着天锦阁的楼上楼下分开了去。   最先回来的禀报说没搜到东西,片刻后,最后一拨人回来了,对着宁奕和江煦之道:“我们寻到一条暗道。”   王掌柜忽然疯了一般,拦在众人面前,尖叫道:“你们不许去!”   宁奕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他拖走,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嚎叫。   果不其然,一处货仓的地下有一间极不显眼的密室,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陶瓷瓶摆放齐整,那场面,叫人惊骇。   江煦之蹲下身子开了盖,浓烈刺鼻的石漆味儿传来,他点头,对宁奕道:“没错。”   “这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真要谋划些什么... ...”   宁奕没再说下去。   江煦之只是吩咐身后的人道:“搬出去,小心点别打碎了。”   随即两人出了暗示,叫人封了入口。   既然已经人赃并获,宁奕便命人直接搬了天锦阁,待搜罗出金银珠宝后,宁奕翻着账本对江煦之道:“油水还捞了不少,充公。”   江煦之忽然拦住了他们抬金银的动作,道:“那陶瓷瓶里的东西归你,箱子里的东西归我。”   宁奕蹙眉:“这收了的东西应当归进国库,日后拨下来兴修水利才是。”   江煦之道:“春沿街损失惨重,这些银钱,便当是赔偿他们的损失了,再说,她的冬衣也是一笔不小的款项,这些出自他们的手,自然由他们赔付,你总不能拿他们的钱充公,□□沿街的人自己吃这闷亏。”   宁奕仔细的瞧了江煦之许多眼,这才道:“那便带走一箱银钱好有个交代,其余的,将军还要秉公处置才是。”   “自然。”   *   当郁清梨看着眼前摆的满满当当的布匹和银钱时,手里攥着的一袋棉花种洒了一地。   看向江煦之磕磕巴巴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煦之说的随意:“七皇子赐你的,过段日子,还会送你一间铺子。”   不过这些同宁奕并无太大干系,都是他替郁清梨死命拦下来的,铺子也是他上报了天子,得了旨意,收了天锦阁,而今成了郁清梨名下的铺子。   不过这些他不打算同郁清梨说了,到时候,收到铺子,再看到并未被烧的冬衣,不知她会是什么表情。   想想,倒是有些盼着铺子早日改好了。   天锦阁的铺子,可比春沿街的铺面,要金贵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是超级倒霉蛋,到了车站发现没带身份证,票全部被售空。   一路小跑加暴走,拿到了临时身份证。   好不容易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坎坷到家,结果家里的电脑又坏了。   我上辈子肯定藏火油了,或者毁灭火星了!哭 第54章   宁王府。   “混账东西!”屋内摔的满目狼藉, 但凡宁王目之所及,皆被他狠狠摔在地上,气不过, 狠狠踹倒身边的小厮。   “从我这往外扒, 我看他是活腻了!”   一想到天锦阁易了主, 而他还不能出声,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恶狠狠瞪着身边亲信,阴沉沉道:“若是再有下回, 你也不必活着回来, 瞧瞧你手里那群东西!”   那男子静静听着, 恭恭敬敬答了一句:“是。”   这群蠢物竟然擅作主张,叫他这次吃了个这样的哑巴亏。   且不说天锦阁敛财之多,平日里他但凡有个什么要事, 都需去那边暗室与人碰头。   这么直接断了他与人接头的地方,再建出第二个天锦阁是不能了。   加之那些火油的事, 宁王这气只能自己憋了回去。   心里却记上了郁清梨一干人。   原是小瞧她了。   *   郁清梨既然收了那铺子, 便也没追问再三。   不问为何天锦阁就这么无声无息易了主, 不问他们触了谁的霉头,更不问, 其下的风起云涌。   江煦之说天锦阁不错, 叫她安心收下, 她只回了句好。   当看到那批冬衣被江煦之府中的人一批批送到铺子里时, 她正在拨算盘,想着如何赶工期。   瞧见一箱箱的冬衣被封在箱子中,才后知后觉回了神,有些失而复得的讶异与惊喜。   古川说那日瞧见天锦阁的小厮鬼鬼祟祟,尚未来得及招呼, 直接偷偷将冬衣运了出来,怕的就是回头与她仔细说了,不好骗了。   郁清梨忽然喊住要回去的古川,让他派些人将冬衣搬回去,毕竟已经做好了,一直放这边也没什么必要。   *   初九那天,郁清梨随着江煦之一道入了宫。   前些日子替皇后做的衣裳被她抱在怀中的锦盒里。   江煦之瞧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好笑,要替她抱,郁清梨不肯。   其实这场宴会,江煦之来另有目的。   乌君国此次前来朝贡,江煦之被传召的目的就是负责接待的同时威慑对方。   *   郁清梨将衣物从锦盒中取出,对着坐在殿中的人一一展示。   那红色的襦裙,绞着黄边,裙面上是大朵大朵的蓝花。   惹的一众称赞。   皇后传她将衣服送近些,让她好好瞧瞧。   摸到手上时,忍不住连声夸了几句。   郁清梨说这衣服的成本花销不大,都城内人人都能穿的起。   这话却是让顾采薇皱眉,郁清梨这般,无异于当众挑衅。   她笑道:“既然不分贵贱,那不过就是寻常衣物,宫中娘娘们金尊玉贵,自然要上等的才配得上。”   台下有一人在瞧见郁清梨时,忽然面上一喜,原先正要鼓掌,顾采薇如此一说,那眉心忍不住拧了起来。   瞧见郁清梨根本不在意,只是笑道:“永乐郡主这话我不同意,衣裳好看,衬人,便是最得宜的,怎么还要分个高低贵贱?”   方言毕,忽然听到一阵掌声,她随着声音看去,倒是有些眼熟。   这人她见过。   那男子正是上次郁清梨和江煦之去找染料时撞上二人马车的男子。   江煦之却有些不悦,原来乌君国的王子就是他。   他见那男子盯着郁清梨,盯的目不转睛,面露不悦。   乌君国的王子忽然站起身,对着皇后一拜,道:“这位姑娘做的衣裳,我很喜欢,不知可否容我仔细瞧瞧?”   郁清梨点了点头,将裙子送去了跟前。   他摸到那衣裳时,仔细瞧了瞧,又对郁清梨做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容齐,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郁清梨回:“郁清梨。”   容齐点头,有些惊异:“清梨姑娘的颜色染的很妙。”   郁清梨稍显惊讶:“您也懂这些。”   容齐笑道:“乌君国最擅制衣,且不论身份尊卑,他们对于穿着上的革新远超你的想象。”   随后对郁清梨道:“衣服我看完了,不论任何方面,都很妙。”   那话没有作假,话里话外都是对郁清梨的赏识。   皇后极为满意,毕竟郁清梨挣了面子,也就是为大昭挣了面子。   回去的时候,那男子还邀郁清梨,若是有时间,说要去拜访她。   江煦之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声不吭。   归途时。   郁清梨没忍住夸了容齐两句。   “方才倒是真亏的他。”   江煦之冷淡的嗯了一声,又觉不够,道:“我瞧着也不过是捡了你喜欢听得话说罢了,一看便知图谋不轨,你还是少与他打交道。”   郁清梨偏头看向他的脸,笑了一下,问道:“你好像不高兴?”   江煦之背着手走快了两步,淡声道:“并未。”   途中遇到了个卖首饰的小摊铺,郁清梨走过去,好奇的拿起一串铃铛手环,使劲晃了晃。   铃声清脆悦耳,手环银光发亮,做工并无多精细,胜在可爱,她又对着手腕比了比。   江煦之见她喜欢,便要掏钱。   郁清梨拦住了江煦之付钱的手,问那个摊铺主子道:“这要多少银两。”   那人回五百钱,郁清梨一阵咋舌,忙伸手将东西放了回去。   江煦之说:“喜欢便买了,不过五百钱而已。”   郁清梨道:“真是不当家不知吃米油盐贵,你知道那素心阁伙计一个月的银钱才多少么?”   “多少?一个银镯子的月钱。”   郁清梨嗯了一声,江煦之觉得好笑,自从当了掌柜,郁清梨是眼见着越来越抠门了起来。   他没说话,将手中的一锭碎银轻轻放到了摊铺上,随后迅速将那银镯攥进了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假期,戴好口罩,玩的开心。   等到上班了,上学了,都要好好加油啊。   感谢在2020-10-01 22:34:06~2020-10-03 21:3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容齐没有客套, 他说来,第二日就真的来了。   来时还带了不少礼。   江煦之看着手中寒酸的镯子,满脸不高兴。   他站在嘉印府的连廊下, 问身后的古川:“他们什么时候走?”   古川随着江煦之, 一起做出沉思状, 悠悠道:“什么时候走我不知道,可我好像觉得他有些喜欢郁姑娘,主子, 怎么办。”   江煦之捏的那铃铛当啷作响, 他面色倏凉, 死死盯着容齐背影道:“不是好像。”   古川:“哦,他喜欢郁姑娘,我很肯定。”   江煦之心下烦躁, 站在连廊下又不肯走。   本来想今天吃饭的时候送给她,结果这容齐倒是会找时间, 早不来晚不来。   袖桃正巧来送小点, 瞧见江煦之和古川站的齐刷刷的瞧着那边送布的人, 以为他们不知道,便笑着解释道:“是乌君国的王子, 给我家姑娘说送些东西。”   江煦之没应, 古川哦了一声:“可真是够体贴的。”   袖桃没理会古川, 将点心托着问江煦之:“对了, 世子,这点心我先替您送进屋内,您要不要过去?”   江煦之将镯子送回袖子中,淡声道:“你们主子与他好好招呼,我不过去了。”   人仍旧未动分毫, 站在廊下,袖桃听出不对劲,也没继续追问,将东西朝后院送去了。   倒是古川:“哎,小胖桃,我领你。”   片刻后,袖桃与捏着糕点的古川出来了,只是连廊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江煦之的身影?   “奇怪,人去哪儿了?”   *   铺子里。   郁清梨正在感激容齐,忽然瞧见江煦之冷着脸从铺子外走了进来,忙招呼小丫头倒水。   江煦之看着摆盘精致的点心,默不作声的坐下去。   伸手就去掐那最好看的点心,赌气一般。   郁清梨柔柔提醒道:“这是容齐的。”   她想说,吃她这边的,却未来得及说出口。   江煦之本就不高兴,郁清梨这话岂不是生分了?寻思着,怎得,偏容齐能一人一碟,自己堂堂世子爷还吃不得?   什么他的谁的,他偏是要吃。   江煦之抬眼看向容齐,似笑非笑的道:“容王不介意我吃一块点心?”   容齐抬手,微笑示意江煦之自便。   江煦之捏起点心,目光定定的瞧向郁清梨,那笑了收了去,带着几分不易见的吃味,道:“瞧,外人没说话,我们阿梨倒是率自替客人着急了,我便是吃一块,也不影响他继续用不是,我来瞧瞧阿梨点心最近做的如何,可有长进。”   这话说的亲昵,好似二人早已一家人。   偏是故意晾着容齐的。   郁清梨耳根子烧红了,似嗔似怒道:“这不是我做的,在素心阁买的。”   江煦之挑了挑眉,那点心咬的忽而开心起来,浅浅咬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唔,没有阿梨做的好吃。”   他想,瞧瞧,容齐可吃不着郁清梨自己做的点心,可他是吃过的。   随即便谈笑自若与容齐说了好些话。   但凡容齐转移话题,想与郁清梨交涉,皆被江煦之转了回去。   容齐问:“郁姑娘近日可有空?听闻沿春河的船舫渔郎河鲜馆最是不错... ...”   “哦,容王想去?正好,我近日都有空档,你若是想去,选个时间,我领你一道尽次地主之谊才好,阿梨嘛,最近三婶心念她,恐怕没空招待你了。”   郁清梨:“... ...”   古川,袖桃:“... ...”   他不对劲。   容齐那笑敛了几分,客客气气回道:“谢过将军好意。”   又想到什么,看向郁清梨,问道:“郁姑娘除了布料绸缎,可有什么旁的喜欢的东西?”   江煦之喝了口茶水,勾唇微微一笑,截了郁清梨的话:“阿梨喜欢的,我想想,哦,金银珠宝,玉石琉璃,那些越贵的,她便越移不开视线,阿梨,我说的对不对。”   郁清梨:“... ...”   容齐也看出来了,江煦之在场,他便别指望同郁清梨有什么进一步的交流。   又吃了一小会儿功夫的茶,这才对郁清梨匆匆作别,道:“改日再来找郁姑娘您。”   江煦之懒洋洋的倚着椅靠,看着容齐的背影,懒洋洋道了句:“不送,容王下次再来。”   嘴角笑意渐深,眸中去寒光毕现。   他看到古川呆愣的站在门边,冲他招了招手,低声嘱咐着什么。   古川满脸惊愕:“这,天天盯着?”   江煦之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古川:“不行?”   古川先是摇头,反应过来,急忙点头,胁肩谄笑:“行,行,属下一定盯好。”   郁清梨送走了容齐,瞧见江煦之坐的跟大爷似的,将那块没吃完的点心随随丢进容齐的点心碟中,冷哼一声:“齁死人。”   她走过去,看着他,问道:“你今日没事,要一直这么坐我铺子中?”   方才容齐过来给她送了不少东西,江煦之分毫不给面子,□□味十足,莫说是容齐,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偏江煦之是个随意的,又不好说什么。   江煦之抬头看向她,目光沉沉,“就是没事,才要一直坐这里。”   郁清梨将茶点示意小丫头收下去,又听江煦之不悦道:“他在就有吃吃喝喝,我在,便只有空桌子?”   郁清梨回身瞪向他,语气却并不重:“方才说齁死人的是你,不吃点心的也是你,这会儿还是你,敢问世子爷要做什么?莫不是有了空档,特来拿我开心不成?”   江煦之咳了咳,怕大早上就惹她不高兴,走到她面前,伸手揣进袖子中,袖中忽然有清脆的铃铛响。   随后,便见他掏出那铃铛镯子递到郁清梨面前,故作随意道:“送你的。”   郁清梨惊讶的拿起镯子,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昨天那枚镯子,她审视着江煦之道:“你特意买的?”   江煦之从鼻尖溢出一丝冷哼:“谁特意买这个,我只是怕别人认出来,到时候还要说,堂堂镇远将军,连一枚镯子都舍不得买,真抠搜,这话传出去,岂不丢人。”   郁清梨也不戳穿他,只是笑着将镯子拿起,套进手腕上,伸手甩了甩,铃铛清脆悦耳,忽听江煦之沉声道:“虽然不如他送的东西金贵,但我以后会送你的,比他送的还要多,你缺什么,只同我说。”   郁清梨笑的狡黠,宛若一只狐狸,眼睛眨了一下道:“既然表哥这么说,那阿梨恭敬不如从命,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什么金贵送什么才好,毕竟我就是这样贪财的女子。”   江煦之抿唇不语,心情一片大好,幸好他来了。   *   冬月初九。   “袖桃,年关将近,你去买些糕饼,再买一副笔墨和红纸。”郁清梨正在低头算铺子里几个帮忙伙计的工钱。   将所有的银钱全部堆在自己面前。   她想后面剩下的几天早早闭店,年关快到了,重要的阖家欢乐,这钱总归赚不完,倒不如好好的一起过个年,也叫他们去开开心心过年。   “掌柜的,这套衣裳做完了,是明天就开始卖吗?”   铺子里有了新来的绣娘,手很灵,郁清梨但凡画出去的图纸,她都做的很好,这些日子倒也是亏的她。   郁清梨总同她说,不必叫自己掌柜的,只喊清梨就好,她不肯。   走过去瞧了瞧那衣裳,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这几日辛苦你了,这套也是最后一件,还不知道明天第一次卖衣服,效果会如何,希望能不错。”   毕竟剩下投进去的钱,就全靠这批衣裳挣回来了。   原本也没想全部投进去,但是后来发现效果确实不错,郁清梨想着,做生意本就是风险投资,一咬牙,倒也将全部的钱投了进去。   现如今手上并不富余。   那绣娘点头,道:“那我将衣服送去天锦阁。”   郁清梨点了点头,叮嘱她注意安全,说等衣服送过去,关好门就提早回去吧,天寒地冻的。   袖桃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好些糕饼,将东西放到桌上,搓了搓手,瞧见郁清梨将银钱塞在绣的精致的锦囊袋中,道:“姑娘也是真不怕麻烦,这月钱送到她们手上不就好了?怎还要弄的跟进贡似的。”   郁清梨笑着斥她:“这你是不懂的,我们那个地方,钱都要封进红包里的,图个喜乐。”   袖桃哦了一声,又道:“我瞧见天香阁,敲锣打鼓说明日要开始卖衣裳呢,惹了不少人去围观,我瞧着怎么那么不高兴呢?”   又道:“真是个跟屁虫。”   郁清梨笑着弹了她一个脑瓜蹦:“你管旁人做什么,他们兴许也是想卖衣服了,快来帮我一起弄,不然今晚还分不完了。。”   袖桃应了,便去帮着郁清梨分装点心,道:“年关那我们回江府过?”   “是啊,若是就咱俩在铺子里过,岂不是有些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的几天假居然过的比周六日还要没劲儿,虽然我喜欢下雨,可是天天下雨,我哭的好大声。   因为下雨,大家纷纷达成共识,要不不出门了吧(或许这就是大银吧。)   然后倒是一个人懒洋洋的在床上长了好几天(还没发芽,但是快了,如果能结果,我希望是西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吃西瓜)   你们呢,有没有什么意系的假期,假装跟你们一起过了,我真机智!! 第56章   翌日。   郁清梨赶到铺子时, 昨儿个送新衣的绣娘还没来,等了许久。   袖桃嘟囔道:“这都要开张了,也不慌不忙的, 姑娘, 先不等了。”   郁清梨道:“也好, 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这到了铺子郁清梨才想起,她暗啧一声:“糟糕,钥匙我让她带了去, 昨儿个只叮嘱她早些回家去, 忘了钥匙的事。”   袖桃听罢, 因回道:“那我去请开锁匠,要说姑娘您也粗心,便是再欢喜, 也不应当忘了钥匙这件事,也真是, 翠娘不知在做什么, 平日瞧着动作挺利索, 今儿反而还磨蹭上了。”   又想到开锁匠在春沿街上,便道:“我再瞧瞧那天香阁, 出了什么稀罕衣物, 这么大张旗鼓, 赶着与咱们撞在一日。”   郁清梨叮嘱她别贪玩忘了时辰, 还请了江煦之呢。   袖桃掩唇笑:“是了,请了世子,怎好拖拉?”   郁清梨只斜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只是心里却隐隐不安, 揉了会儿心口,也没再细想,整个人靠在门柱上,静等袖桃带着开锁匠来。   这批衣服中,她特意放了件压轴的。   那衣料是上次为皇后裁衣时余下的最后一些边角料,念在物料极其珍贵,哪怕是边角料也不肯丢弃。   故而将它做成了装饰物,点缀在袖口上,若是不细看,倒也瞧不出来,只是叫人穿上时,那处的攒花摆设,才会缓缓出现,撑成花团。   皇后知道后,笑话她倒是会持家的,还特地又赐了一匹,至今尚未用上,想为郁氏做一套冬衣,再有剩的,为江赐宝做一个毡帽,红色大花的他年纪小,穿上容易老气。   可是加一圈白色绒毛,做成毡帽,圆滚滚的小团子,带上想想也俏皮。   心里早已盘算好。   一时间所有疲乏全部变成了斗志昂扬的斗气,心想,今日定能赢得不错的口碑。   远远的,江煦之在雾气中现身,天青色的深冬浓雾,烟灰色长袍中,江煦之满身冷意,踏着沉稳的步伐朝郁清梨这头走来。   瞧见她并未披着大氅,人尚未抵达,早已先一步脱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搭在手臂上,见她鼻尖冻的通红,笑着为她披上。   嘴上言辞虽为责怪,却并不十分严厉。   “天气这样冷,谁叫你穿的这般少,也不怕冻,若真是钢筋铁骨,就随你去了。”   郁清梨嬉皮笑脸,“我虽不是钢筋铁骨,却有钢筋铁骨为我送衣裳,如此,倒是不肯冷了。”   江煦之手上动作轻柔,还未她特地打了个漂亮的丝扣。   无奈的自鼻尖溢出一声低沉宛转的哼笑,沉沉如泉。   “牙尖嘴利,牙尖嘴利,你真是叫我好一阵刮目相看。”   郁清梨将大氅收拾齐整,抬头示威一般,带着得意的笑意:“世子爷且还得将刮目相看收回去,等会儿门打开了,才叫你一阵咋舌呢,用不了几年,怕是我这铺子,直接要翻上好几番了。”   江煦之这才注意到门,问道:“怎么?没带钥匙?”   郁清梨不甚在意,解释道:“翠娘还没来,钥匙昨儿个被她带走了,袖桃不肯再等,这会儿去找开锁匠了。”   江煦之伸手摸了摸腰间佩剑,伸手示意郁清梨往旁边去一些,道:“我直接一剑将你这锁劈开便是,何须请开锁匠。”   郁清梨忙挡到门前,唬到:“你当人人都是钢筋铁骨?弄坏我这门,可是要赔偿的。”   江煦之这才收回剑,耸耸肩:“那便再等等吧。”   心想着,若不是怕你哭鼻子,我这一剑可比开锁匠快多了,总归都要破门,坏了又不是赔不起。   可是想了想上次那容齐温温柔柔的翩然模样,将那尚未出口的话,原原本本吞了回去,免得郁清梨到时候再同他置气,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如此三番五次,哄多了,招数可就不好用了。   这等子哄人的招式,可要慢慢留着,毕竟余生冗长。   郁清梨自然不知,自己的一番话,倒是叫江煦之连后半生都想好了。   她也是真怕江煦之手快砍了那门,也就一直拦在门边。   直至等来了袖桃。   袖桃领着开锁师傅走来时,还使劲儿朝着春沿街那边看去,边走边嘀咕,“有什么稀奇,我家姑娘做的一件衣裳就能敌过你们百十上千件,等着吧,等我们开了门,哼。”   郁清梨招呼她快过来。   袖桃见到江煦之,忙躬身行了一礼。   见古川没来,嘀咕道:“今日那烦人的尾巴怎没凑热闹了?稀奇。”   江煦之知道她在问古川,便道:“去城郊有事,等会便回。”   他也没说做什么去了,旁人也就没在意。   师傅拿着锁仔细瞧了瞧,啧了一声道:“这锁结构精巧,可是有些不好开。”   眯着眼睛,又细细看了看。   郁清梨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因为前面的事,所以注意了些,这锁是与一般的锁不太一样,先生看看,能有什么法子撬开。”   那开锁师傅道:“这恐怕要一会儿,要是弄不开,我可能只怕要卸了你两边的。”   郁清梨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本想防贼,倒是破天荒防了自己。   袖桃道:“姑娘,你不知道,那边围了好多人。”   见郁清梨一门心思瞧着锁,又道:“你不知道,那边弄的神神秘秘的,还不肯现在就开始,非说什么请了谁来。”   郁清梨笑她:“咱们还没开始,你着急旁的做什么?他们是他们的,咱们是咱们的你这么唠叨,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   袖桃撅嘴道:“您不知道自打你开了铺子,天香阁那边就整天没事招人过来瞧咱们的铺子,开业那天是,上次襄阳侯夫人来时也是,还有几次,您不在的时候,他们直接进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的。”   郁清梨笑着敲了敲她的头道:“咱们第一回不也去了她们铺子?”   袖桃哼了一声,满嘴不在乎:“那哪儿能一样,我们上次是因为,因为,因为什么,那俩字怎么说来着?”   郁清梨笑回:“市场调研。”   “对对对,四个字,市场调研,可他们不一样,他们就是特地刺探敌情来了!您瞧着吧,这次胭脂水粉铺子突然卖衣裳,定是学了咱们,我今天这心总是不安宁。”   郁清梨垂下眸子,也回了句:“我也总眼皮跳的厉害。”   正说着,古川大老远走了过来,手中还拎着东西,见郁清梨盯着他,神秘一笑,躲到了江煦之身后,这边注意到开锁师傅正在撬锁。   便问道:“钥匙丢了?”   袖桃见他怀中抱着东西,遮遮掩掩,没回他话,道:“你偷藏什么好东西,不肯给我们看呢?”   古川将东西抱得更严实:“偏不给你看,这钥匙是你弄丢了吧?”   袖桃懒得理他,哼了一声:“谁稀罕看,是翠娘,翠娘带了钥匙走了,到现在还没来,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古川挠了挠头:“翠娘?是那个平日在你们铺子里不怎么说话,手很快的那个绣娘?”   袖桃斜了他一眼,冷不丁道了句:“还观察的挺仔细,旁的没见你多心细。”   古川回道:“手那么快,不看也能注意到好吧。”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昨儿个去城郊时,好像瞧见过她,背着个小包,我们打了个照面,我喊了她一声,她没理我,我只当是天黑,没瞧清楚,便也没好意思继续追上去问。”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郁清梨忽而觉得事情不简单了,一把抽出江煦之腰间的剑,利剑出鞘,吓得开锁师傅抱着工具箱,连连后躲,趴在柱子后面像个螳螂:“姑娘,姑娘,您可不能因为开锁慢就削了我,我也是为了不伤您... ...”   “咔嗒”一声,门锁开了,郁清梨瞧着屋内除了几匹布堆在一起,莫说衣裳,连个袖子都没有。   一阵风刮过,更显凄凉。   郁清梨站在门边,宛若一尊石雕,她懵了半晌,直到袖桃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郁清梨这才回过神,看向袖桃,只是眼神充满不可思议,结结巴巴问道:“是我眼花了吗?”   袖桃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我好像也花了。”   江煦之直截了当戳穿了二人:“衣服没了,被她带走了。”   古川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手中的烟花抱在怀中,还是自家主子叮嘱的。   想要庆祝郁姑娘开业大吉,特地从晓青衣先生那边拿的烟花,这下可好,这烟花还放不放得?   江煦之忽然想起天香阁,他问袖桃:“天香阁什么时候开始展览冬衣?”   袖桃见江煦之面色严肃,便回道:“说是再过一会儿,具体时间也没说什么时候,关子卖的大,众人好奇,也没人离开,反而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只是听说谁要来。”   江煦之点了点头,看向郁清梨,顺便将她一直握着的剑收回,收入刀鞘中,对她道:“咱们去天香阁看看热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古川,你去找翠娘,袖桃留在铺子中看着铺子。”   众人便分散了开,独留开锁师傅,结结巴巴道:“银子,说好的银子还没给。”   袖桃心情不好,便回:“锁都没开,你还敢要银子。”   “这——”开锁师傅刚要反驳,怀中忽然被砸进一枚碎银,只见江煦之才收回丢银子的手,另一只手牵起郁清梨,二人很快消失在小桥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冷啦,大家注意保暖,今天是想穿秋衣秋裤的鱼崽(裹着被几。)   感谢在2020-10-04 15:14:04~2020-10-05 20: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这边到了天香阁, 远远瞧见顾采薇被天香阁的人簇拥着,好不威风。   天香阁的掌柜瞧见顾采薇来了,忙迎上去, 笑道:“永乐郡主赏脸, 真叫小店蓬荜生辉。”   郁清梨站在台下, 看着顾采薇袅娜生姿的上了台。   又听那掌柜道:“托郡主的福,开了这么间制衣店,奔着造福乡里乡亲的心愿, 这才花大手笔特制了两批冬衣, 好叫大家御寒。”   对着顾采薇无不极尽谄媚之态, 顾采薇拢了拢鬓边的发,这话极为受用,笑笑:“没什么, 父亲心念百姓,这才想在天香阁投些银两, 造福百姓。”   旋即偏头往铺子内瞧了一眼, 轻飘飘道:“都准备好了?”   掌柜忙回:“准备好了, 一会儿分两批展售,昨儿个得信儿官家太太们, 只管去屋里瞧, 看上了, 知会一声儿, 小的派人送去。”   又听底下道:“这冬衣未曾得信儿得便不能买了么?”   顾采薇扫了一眼,勾唇语气柔和,只是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屑:“不慌,等会儿先出来的冬衣是另一批次,选了最合适的材料做了冬衣, 钱少,也好御寒。”   底下人安静了下去,静静等着开幕。   顾采薇入股天香阁,郁清梨倒是没想到,却也并不意外的,商地位最是低下,除了钱财,权势上是一分半毫也占不得。   顾采薇愿意屈尊绛贵的入股其中,无非是想把自己的理念就此开始真正的推行实施罢了。   从衣食住行上掌控了他们,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那理念也就顺其自然的融入其中了。   想的倒是两全,一边为宁王挣了美名。   一边施行了他们的理念,为的就是那么几两不得撼动的尊贵,还真是踩着别人的脸面才能获得优越感。   宁王手中一把好刀。   她环胸站在台下,静静看着顾采薇,嘴上没说话,乌云密布整张脸,拧巴的像两股绳。   江煦之见她有些恼,掌心压住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先看看情况。”   郁清梨沉默不语,静静瞧着台上。   掂量着,若不是她的衣裳便罢,等到时候找回了衣裳,她的衣服谁都能买,何须在这天香阁受这等子气。   若是她的,她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定要掀了这天香阁,问她怎么做贼做到自己屋里去了。   如此一想,也就耐着性子,站在人群中。   一阵锣鼓喧天,红色的帷幔便被缓缓拉开。   只见先出来的是青灰冬衣,莫说样式,颜色无半点鲜亮。   看上去,又旧又丑不说,更显臃肿,里面也不知塞的是什么,堆的鼓鼓囊囊。   以往她的棉袄,就算过了□□十次水,也不见得能成这样。   只是展览出来的一堆衣裳,没有一件是她的衣裳,心里渐渐也有些急了。   “再等等。”江煦之许是感知到了郁清梨的焦躁不安,为了不让她乱了阵脚,语气略带沉稳。   郁清梨点点头,不再说话,目光定定的瞧着台上。   很快,第一批冬衣便已经巡视一周,有个抱着双髻小丫头的老妇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荷包,咳了几声,面带羞怯的问道:“这冬衣要多少钱?”   囊中羞涩自眼神中显露出来,带着不好意思的怯懦。   那掌柜不屑的扫了一眼,口吻并不大好,道:“等会结束了,自然有时间问,现在别耽误了郡主的功夫。”   那老妇客客气气的应了下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皱褶更深。   怀中的小丫头嗓音绵软:“祖母,买了这件厚袄,娘亲就能穿了。”   老妇抱不动了,将孩子缓缓放到地上,牵着她的手笑道:“是啊,穿了就不怕冷了。”   清梨心有不忍,收回视线。   很快的,第二批冬衣也缓缓的被店中伙计托着带了出来。   郁清梨已经渐渐没了耐心,抬眼就那么随随一瞧,果然瞧见了她用皇后那边改衣余料做出的那件单丝碧罗复裙。   郁清梨的手忽然扯了扯江煦之的衣袖,小声道:“是我的。”   江煦之低头去看她的面色,郁清梨皱着一张巴掌大的脸,咬着下唇,脚来来回回在原地蹭,下不去决心。   江煦之轻轻推了她一把,对她道:“去吧,拿回你自己的东西,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它。”   恰逢古川领人朝着这边匆匆赶来,江煦之心下明了,他后退了两步,出了人群。   郁清梨被这么一推,也没想好怎么说。   顾采薇瞧见她,故作惊讶的捂住嘴,掩唇笑道:“没想到天香阁这么个活动,也招来了郁姑娘。”   这话带着讥讽,连往日的装模作样也是不肯了,只是在众人面前,顾采薇还是要维持那个良好形象。   见窃贼还如此张狂,郁清梨不肯再忍,学着江煦之平素挑眉的模样,冷笑一声:“原本也不想来,只是铺子招了贼人,顺着线索,这才摸来了。”   天香阁的掌柜一听此话,当即不悦,站在台上与郁清梨对峙,睥睨台下的郁清梨,怒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们正经生意,怎么就是贼了?”   郁清梨回道:“急什么,我遭了窃尚未点明谁是贼,掌柜的就如此着急对号入座,岂不是有嫌疑?”   “怎么?平日自己铺子冷清,比不过我们天香阁,专供皇亲贵胄的货,眼红的要滴血了,现在看我们开了冬衣的铺子,想要掺一脚不成?”   听完这话,郁清梨抬手鼓掌,一面笑道:“原以为掌柜的只是善于推销自己的产品,没想到这颠倒是非的能力竟也是如此胜过一筹,真叫我开眼。”   那掌柜冷笑一声,挡住郁清梨上台的去路:“我们这里,不欢迎郁掌柜,还是请回吧。”   有人因为展览被打断,也不高兴,帮腔道:“郁掌柜自己也有生意,不去开张,在这里看什么新鲜?”   “就是,快下来吧,下来吧。”   说话的是几个平日里经常聚在一起玩乐的管家女眷,平素没事可做,这次得了天香阁的请,现下正在台下做的跟看戏的看官似的。   被郁清梨这么一打搅,只觉得火大。   江煦之忽然带人围了上来,将人群与台子隔开,哄散了原先懒洋洋的几名女眷,清了场,冷声道:“别靠太近,后退些,城郊出了起命案,别耽误办案。”   极为铁面无私,却将郁清梨守在中间,拦住了拥挤的人群,说没有私心,自然是假的。   古川也狐假虎威道:“退一退,让一让,别靠太近。”   天香阁的掌柜气笑了:“命案,命案与我何干?”   江煦之收回与郁清梨靠近的头,停了与她说的小话,抬眼冷冷的扫了台上的掌柜一眼。   郁清梨按捺下心中的骇然与震惊,平复心绪后道:“自然与你有关,死的人是翠娘,别说你不认识她,你这冬衣还是她交给你的,我不知道你铺子里为何只有我一件冬衣,但是确实是我铺子里所有冬衣都被她带走里,再说,这条复裙并不是成衣,不过是样衣。”   “你便是不认也是不能的,想来永乐郡主与掌柜的还不明白什么是样衣吧,就是里面全是标记,不用做售卖的衣物,只用以展览。”   旋即冷笑一声,直接大步走上前,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天香阁掌柜,朝着复裙走去,解开扣子与衣带,将画满了蓝色记号的冬衣面向众人,台下一片哗然。   郁清梨抬高音量道:“正如你们所见,天香阁窃了我的衣物,倒打一耙不说,还找人杀人灭口,原以为翠娘一死,便死无对证,可是不巧的是,翠娘只是个绣娘,她鲜少与我交流,自然也就不知这蓝色记号是什么,恐怕她还一直以为,不过是个装饰。”   果不其然,天香阁掌柜的面色闪了闪,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挣扎都没再挣扎,央着顾采薇的裙子道:“郡主,我原先只是想,只是想叫她们铺子吃点亏,记得,记得,记得别同我做对... ...”   此时,顾采薇的面色有些绷不住了,她伸手扯开天香阁掌柜,一改先前面色,斥责道:“是我和父王看错你了,叫清梨吃点亏?你是叫她吃闷亏不成?虽说平日她纵有不好,可今日,到底是你们铺子有错,既然如此,将军带你走,我也是护不住你的。”   临了临了,顾采薇还不忘踩她一脚。   那天香阁掌柜忽然哭了起来,伸手拽住顾采薇另一只腿,求饶道:“只是,只是那翠娘,真不是我杀的,郡主,郡主,您还信我... ...”   顾采薇身边的人帮忙扯下鬼哭狼嚎的掌柜。   郁清梨看着他被拖走,地上两道长长的线,只是取回了自己的冬衣,看向另一边瑟缩的小伙计,伸手朝向他们,冷冷道:“别跟我装蒜。”   那小伙计连忙颠颠儿朝着铺子跑去,不多会儿,抱出了好几件冬衣,老老实实交道了郁清梨手中,还不忘撇干净自己:“郁姑娘大人有大量,还不要同我们计较,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并未想私吞您的冬衣。”   这话也就骗鬼,郁清梨冷冷扫了他一眼,一面见台上摆设既然已经摆好,自己铺子中尚未整理,心下突生了其他念头。   他们偷她衣服,自己在这里顺手继续展览,应该不算过吧。   一群伙计听说郁清梨要在这里继续展览,恨不能将店里所有的桌椅全部搬出来给看得人坐下,又觉不够,不忘将铺子里的糕饼摆盘,呈到了桌上。   原本一个展览的活动,此刻看起来,倒像是看戏了。   渐渐地,围拢来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坐满了桌椅,开始排了长队,翘首遥望。   结束后,袖桃抱着满满当当预定的卷页,卷页中写满了众人的名字,尺码,想要的款式。   郁清梨拿起一张纸页,走到原先那抱着女童的老妇面前,蹲下身子,笑着问她们:“您要多大尺码的衣裳?可有瞧得上的款式?”   那老妇伸手擦掉掌心的脏,颤巍巍的将怀中荷包掏出,一股脑的将钱从灰色荷包中倒出,有些羞赧。   “姑娘,我只有这么多钱,只是那灰色的冬衣那掌柜还没说价钱,旁的我是... ...买不起的。”   郁清梨伸手拿走两枚环钱,将其余的全部装回了荷包中还给了老妇,道:“样式您只管挑,只这两枚,够了。”   老妇惶恐,急忙将那荷包全部塞进郁清梨手中:“不敢讨这便宜,莫说整个荷包里的银钱,我瞧着姑娘那衣物样式新奇,面料也好,这些钱自然不够,姑娘若是方便,只用边角料,替老身缝一身袄,便感激不尽。”   郁清梨将荷包送到小姑娘手中,叫她抓好,笑道:“您只管选喜欢的款式,这两枚环钱便做订金,日后手头宽裕了,再还上也不迟,现在当赊的。”   老妇如何听不出郁清梨这话是在宽慰她,心中一时感慨,红了眼,道:“姑娘随便打发一件都成。”   郁清梨笑了一下,在纸页上刷刷写了好一会,随后抬头道:“那我便替您做主了。”   *   宁王府。   顾采薇坐在屋内,昏黄的光线中,她死死的攥着桌角。   抬眼幽幽的看向面前的黑衣人,咬牙切齿道:“叫你处理了,你就给我丢在城郊,便是埋了淹了也比你有用!”   “是,小的该死。”   顾采薇觑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着办吧,总之这事,别牵扯到我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梨:每天一个生活小妙招,长期不吃早饭,会因为营养不良导致脱发,发量稀疏更好打理,会非常省洗发水。   柿子(捧出小本本):来,让我看看有哪些朋友为了省洗发水,国庆期间不吃早饭的。感谢在2020-10-05 20:27:05~2020-10-06 22:3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崽很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江息溪倒是许久没来铺子, 这次特地来,是问她年关要在哪边过,听说要回江府, 高兴至极。   “这倒是好的, 免得我孤零零的, 到时候还要被家里长辈围着念叨,你来了,也能替我分担一多半。”娇俏一笑, 又想起什么, 看着她道:“最近你同我哥哥的传闻可没少。”   郁清梨手一顿, 红了耳根子。   好像从江煦之受伤那次,他俩的关系就开始渐渐不同了起来,至于到底是什么感情, 毕竟一个成年人,没什么不懂。   她收了东西, 没回话, 笑着去了后院。   江息溪只当默认, 见郁清梨不排斥,江息溪围着她, 追随去了后院。   翠娘那件事最后究竟谁背了锅, 郁清梨也不知道, 只是觉出江煦之最近很忙, 整天脚不离地,这边打个转,和她碰个面,那边又走了。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前几日看到天香阁重新开张了,掌柜换了个年轻女子, 据闻是那原掌柜的妹妹。   天香阁一事之后,顾采薇,或许应该说是宁王,他不再愿意一步一步缓缓来了,郁清梨让他真正意义上明白了一些威胁与不安。   顾采薇的观念也更极端的以一种不留情面的方式推向市场。   她的第一炮开始直接朝向了郁清梨。   理由很牵强,当官兵围满郁清梨铺子时正是早上,进来的官兵说话很不客气,让郁清梨自己把东西收拾收拾出来。   郁清梨耐住性子,笑问发生了什么,对方眼皮抬也不抬,指使身边的人拿着东西装郁清梨铺子中的东西:“那边那边,快点。”   郁清梨拦不住那群宛若强盗的士兵,仰头问道:“大人一个理由也不说,就这么直接收了我铺子的东西,未免有些过分。”   那人合上纸,懒洋洋的看了眼郁清梨,说话带着颐气指使的味道:“你们铺子里的东西有问题,我们奉命办案罢了,郁姑娘,我们也知道您与将军的交情,但是还不要为难我们才好。”   这话说的略带讥讽,好像郁清梨这么久都是靠着江煦之才有的今天。   郁清梨不同他计较旁的,只是抬眼时眸子里多了几分审视:“那可巧了,我想问问,这有问题,问题出在哪里,你们又是奉了谁的命?”   男子笑笑,转身指挥众人更加利索的收拾东西,冷冰冰的丢下一句:“无可奉告。”   袖桃拼命的拦,也拦不住,很快店内便被洗劫一空。   郁清梨堵在门口,张开双臂,冷冷的看着那男人,声音大了许多,充满力量:“这空口白牙,上下那么一碰是简单,我倒是想问问大人,究竟奉了谁的命!”   男人不予理会,直接叫身边的人将郁清梨架起,随后出了铺子。   也不知江煦之就怎么就得知了这件事,他带着古川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归来时,身后跟着原先被抬起的东西。   江煦之命人将东西摆回原位,郁清梨瞧见他衣角有一处撕碎的痕迹,明显打斗过,那不安便更胜一筹。   迫使自己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谈笑风生一般,凑前问道:“你抢回来的?”   江煦之拍了拍身上的灰,语气略带傲气,笑着揉了揉郁清梨脑袋,“本将军需要抢?他们见我怕了,主动还我的。”   信了你的邪。   郁清梨伸手牵起他衣角一处沾灰的地方,替他拍干净了袍角,没再戳穿他,只是心里多了一丝感动。   “这件事,让我有点不安,我觉得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定是撕破了脸皮,只是,我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他们。”   江煦之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冲她道:“你别想太多,也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我会查清楚,马上年关了,好好准备年关,开开心心的一同过个新年,年一过,什么就都重新开始了。”   随后便带着人匆匆走了,一阵风似的。   看着店铺又重新归置整齐,只是有些东西乱了位置。   郁清梨寻思了起来。   那人也提起过江煦之,能和江煦之这么杠上的,说实话,除了宁王府,没别人了。   一定是天香阁这件事,如今他们算是彻底撕破这层脸皮,知道源头要从她这里除起。   *   这边江煦之去了宫里,并未直接去面圣,而是被宁奕找走。   到了殿内,宁奕同他说年后便要出征,江煦之并无什么太大反应,道了句:“这件事我知道。”   宁奕捏着桌角,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你不知道,瑾妃家里兄弟带的影卫,现如今不归你,且你还要再分一批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是还要削去影卫?”江煦之忽然站起身子,转身便要朝门外去:“我去见见陛下。”   “等等,”宁奕喊停了江煦之,冷声道:“父王说谁也不见。”   江煦之的身影背对着宁奕,他问道:“为何?”   “父王抱恙,太医说要静养。”   江煦之眼睫动了动,旋即转身看向宁奕:“既如此,陛下的旨意可在?”   宁奕背着手道:“出征那天自然会出现,既然是父皇下的旨,你,还是领命的好。”   江煦之顿了顿,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宁奕,他给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江煦之走近,看向他,试探道:“阿梨铺子今日招了官兵。”   宁奕眼睛眨也未眨,只是淡淡道:“哦?犯了什么事。”   江煦之见他仍旧那副神情,点了点头,回了句:“没什么,年关后再见。”   旋即阔步出了宫殿。   知道江煦之走出了殿内,宁奕才忽然转过身子,瞧着江煦之的身影,久久没回过神。   他错了吗?   现如今陛下身体抱恙,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而今他谁也信不过,况且江煦之的性格那么刚强,若是知道他用了些不光彩的法子,叫陛下再也没办法下床,难免不会记恨与他,为了所谓的忠义而对他动手。   若是陛下身体再康健些,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动手了,也许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还能保他,甚至将江煦之完全收归自己,同他诉衷肠,说自己这些年的恐慌,担惊受怕,让他舍弃那些忠义之理。   可是天不遂人愿,没时间给他们细细倾诉,而今深宫高围,兄弟父子都能互相厮杀,踩着白骨堆往上爬。   他既然生在帝王家,注定孤独。   谁也没错。   *   宁王府。   宁王笑着冲对面的白孝丁敬酒:“素来欣赏白王的胆量,不留在大昭过完年关再走?”   白孝丁的眼神有意无意扫过顾采薇,眼神中带着好不避视的深意,伸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这才笑回道:“不了,那是你们的年,我得为年关之时的事做准备,这样才会攻他个措手不及,若是真单打独斗,我还真没胜算,宁王就不必再强留了。”   此话一出,众人心领神会。   宁王哈哈大笑,同白孝丁碰杯:“好,那便祝我们,旗开得胜。”   *   得知郁清梨铺子遭遇一事后,容齐傍晚便赶到了铺子,彼时铺子已经回复如常,只是不再似往日一般,人潮拥挤,今日门庭冷落了许多。   成衣铺子也连着受到了损失。   容齐坐到椅子上,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竹雕兔子,放到桌上,看向郁清梨:“你还好吗?”   郁清梨笑回:“容王这是送温暖来了?”   容齐自嘲一笑:“只怕这温暖,郁姑娘不肯要。”   郁清梨拿起那只兔子把玩道:“容王今日来,是有事?”   容齐见她玩着兔子,先是说起了兔子:“路上来时,看了一匠人摊铺,这东西精巧,在大昭反而不受欢迎,众人似乎司空见惯,并不在享乐上多花分毫的工夫。”   郁清梨面色暗淡了两分,叹了口气道:“是啊,如今这里条条框框,压在人的身上,莫说是享乐,喘口气的工夫都难得。”   随即笑着放下手中的兔子,替他斟了杯茶。   顺着这话,容齐挡住了郁清梨倒水的茶壶道:“既然如此,我也要回大昭了,近日没少听到传闻,郁姑娘若是想要更好的发展,我觉得... ...”   郁清梨放茶壶的手一顿,她明白容齐的后话是什么意思。   容齐道:“上次看了郁姑娘的才能,我觉得大昭这里并不适合你的发展,根深蒂固的思想如同枷锁,已经束缚了百年,岂能朝夕之间就被撼动?你撼不动那棵大树的,反而乌君国才是更适合郁姑娘发展的土壤,我相信,在乌君国,您会很快的成长,壮大,拥有更适合您的一番事业。”   这话对于郁清梨来说,确实是不小的诱惑。   容齐见郁清梨眼神闪烁,乘胜追击,道:“原本我并无这种想法,您是人才,大昭地广物博,也许这里就是你大放异彩的地方,可是直到我一点一点了解了大昭,了解了永乐郡主推行的观念,我突然觉得,这里并不适合您,若是郁姑娘愿意,三日后... ...”   “她不愿意!”江煦之忽然出现在门边,走过去急忙拦在郁清梨身前,冷眼瞪向容齐道:“这里是阿梨的家,这里有她的家人,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她不会走的,我也不会,放她走,能人比比皆是,容王还是另寻知音吧。”   容齐站起身子,同江煦之对视许久,半晌笑道:“郁姑娘,等你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国庆假期就结束啦!大家国庆过的怎么样 第59章   待容齐走后, 江煦之忽然身后迫使郁清梨看向自己,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在犹豫是吗?”   “你对大昭失去信念了是吗?”   “不要躲我, 我看到了你的闪烁, 对, 我不好,我有千般不好,我以前很糟糕, 可是阿梨, 这一次, 你留下来,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好, 你不要听进去... ...”   “煦之——”郁清梨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喊江煦之,声音柔和, 不带半点尖锐, 她看着江煦之的眼睛回道:“不是你不好, 也不是大昭不好,只是——这么久了, 我没有那么坚定的想法, 一定能让大昭变好了。”   “生如蝼蚁, 不过是贱命一条, 他宁王府,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就死, 我只是觉得,前路漫长,似乎早就违背了最开始的信念。”   江煦之的手动了动,两人目视彼此,静静看了许久,半晌,江煦之忽然松开了郁清梨肩膀,放下了手,无力的耷拉下来。   他转过身子,道:“是我不好,若我从一开始就保护好你,让你免受太多的苦,也许就不会这么糟糕,也不会让你失去信念,但是你信我,年后,年后我还你一个,不一样的大昭。”   郁清梨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说一定走,再说了,不过是拓展我的商业王国,你干嘛那么激动,不要想那么多啦。”   她走到江煦之身边,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   江煦之却笑不出来,他转过身子,看向郁清梨,言辞恳切:“我不想听这种安慰的话,我想要真心话。”   郁清梨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真心话就是,我梨某人,只想发财,哈哈哈哈,快走快走,别挡我路。”   *   东郊的竹林外,江煦之坐在晓青衣对面。   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着,一言不发。   “你从来到现在,有一个时辰了,一直喝闷酒,也不言语。”晓青衣让小童撤了酒水,江煦之也未曾恼怒,放下杯盏后看向晓青衣。   “先生能算天上地下,却唯独算不得人间情爱。”   晓青衣笑着捋了捋胡须:“哦?有心事?”   江煦之将酒杯横放,转着玩,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以前是不是,有点过了头的盲目?”   “看来这世间情爱,还真是比异域蛊毒要毒,你既然这般纠结,何不去问问她心里的想法?”   江煦之忽然按停了酒杯,有些郁闷道:“问了,并不与我说实话。”   “那是你功夫没下到家,她与寻常女儿家不一样,你若真心实意,那就把你十二分的真心实意剖给她看,兴许,她也就不走了。”   江煦之半信半疑的抬起眼睛,狐疑的看了眼晓青衣斩钉截铁的神情,道:“当真?”   晓青衣取走他手下的酒杯,心疼道:“可别将我这八宝琉璃杯摔坏了,我已经同你泄密许多,剩下的,便要你自己争取了。”   待江煦之走后,晓青衣身边的小童走上前,伸手送上一方锦盒,又将大氅给晓青衣系上,道:“先生,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晓青衣笑笑,将锦盒中的笔墨纸砚拿出,在上面写了整整一页的字,这才合上,笑道:“走吧。”   这门一锁,再未开过,桌面上的纸页随风摇摆,却被镇纸,紧紧的压的严实。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我来啦,我来啦(打着圈跑过来) 第60章   江煦之回了长陵街, 瞧见铺子闭了门,一问府中下人,听说回了江府。   说是二姑娘找她, 差人接了去, 江煦之吩咐备马。   心想, 他们女儿家大抵是有心事要议,也好,他也好几日没回去, 这段时间来, 整日忙的脚不离地, 到时候叫江息溪一同劝劝她。   到时候还有婶婶念着,许就断了离京的心思。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断了那小人的贼心, 他冲身边的古川招招手,说道:“在这之前, 我有事要你帮我做。”   古川附耳过去, 听完以后, 脸瞧瞧红了,犹豫道:“这, 这不好吧。”   江煦之狐目微挑, “他想要, 我赠他千千万, 如何不好?再说,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有这效果。”   “这,这,哎,那我去了。”   *   郁清梨坐在桌边, 一口一口吃着蛋花酒酿,同江息溪说小话,只见江息溪面颊绯红一片,怯生生的,一点不同往日:“一来二去,我们,我们... ...”   郁清梨放下勺子,接去下人送的帕子仔细擦了擦嘴,这才抬眼看她,问道:“可曾私下里商量过提亲一事?”   江息溪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去吃圆子,声音柔柔清冽:“说过,说,若是我愿意,年关之前便可。”   郁清梨略略惊讶:“需,需这么早,如此匆忙吗?看了七皇子,真是紧张着你,你呢,你如何想?”   江息溪见郁清梨问的着急模样,笑回:“我,我也不知,心里烦的厉害,乱成一团,谁也没说,只同你说了,他——来过几次江府,惹的二婶倒是着急的不行,想将四妹塞去,我母亲才不让他们那边来呢,明明说了是找我大哥哥。”   郁清梨笑话她:“瞧瞧,嘴上说着一团乱麻,心里却不见得,必是,甜的发齁吧。”   “谁,谁让你打趣我了,算了,不同你说我,没意思,我便问你,你同我哥哥呢?这嫂子,你是做还是不做了?”   一旦问题转到旁人身上,江息溪反而明白了起来,直截了当。   郁清梨一愣,现如今身边人都默认她与江煦之好事将成,只等江煦之提亲。   她自小丧母丧父,若是提亲,便是同郁氏提,心里装着事,便没吭声。   一是关于容齐的提议,二则,事情渐渐走到尾声,她不知,不知这场梦,什么时候就突然结束了。   她不知道,她的选择最终会不会影响事情结局,那本书当初只是囫囵个扫了通篇,犹记得未曾有过江煦之的最后结局,现今她若是真的大梦一场,江煦之是不是最后落了个百年孤独的下场。   又或者,取代了她的,终归是原主,如此,便是毁了江煦之一生。   见她不言语,江息溪急了,忙站起身走到郁清梨面前,问道:“你怎么不吭声了?你不喜欢我兄长,你不想嫁与他?”   门外,原本急匆匆的步子忽然停了,他止住要行礼的下人,示意他们别出声,各忙各的。   郁清梨被问住,又不知如何作答,只回:“我,我也不知。”   “这有什么不知的,这种事不是很好想么?你们两情相越,你又是三婶婶的血亲侄女,加之我兄长整个大昭难寻第二个如此风神俊逸的,你还想,你还想再看看别家儿郎不成?”江息溪问道。   郁清梨一着急,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不是这样。”   门外的人忽而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翘如钩月,眉眼清明带着柔情,如蜜酿。   郁清梨回过味儿后,反将江息溪一军:“你还敢说我,你不也是乱的一团麻。你不懂我,我同你不一样,我考量的事情多着呢,一不像你,有嫡女名头,二不像你,生母庇佑,若是大夫人瞧不上我,我便是有一百个愿意,也是不能的。”   “不可能。”   门外的人本只想做墙外君子,未曾想,率先没憋住,愣头青一般,直直冲了进来,待人已进屋,才发现自己莽撞,却不肯罢休。   重复一遍道:“不可能。”   倒是没了往日凌厉口吻,多了些青涩少年意味。   他看向郁清梨,“我母亲那边,我去说服,你若是日后,日后不想与他们住一块,咱们就去嘉印府。你若是觉得嘉印府不够敞亮,那我就在后面修建水榭亭台,再加一院子。你喜欢吃柿子,那我,就给你种一片柿子林,总归,只要你一个首肯,其余千难万险,我破。”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也实打实叫郁清梨的心尖儿乱了乱,如吹皱的春水,化作满腔柔情。   她绞着衣摆,容齐的话打动她,并非是因为一句轻飘飘的拓展事业,更多的,是她复盘了这本文中,作者后面的部分,她知道后面作者已经全部崩盘,近乎烂尾,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步路,就走完全部。   算下章节,她也快要走到尾声了,若是真就此成婚,某日一觉睡醒,她忽然不在这个世界,一睁眼,是原先熟悉的地方。   江煦之要如何?他如何接受那一个郁清梨,也只有一个,她走了才能结束。   她走了,到时候随意寻个理由,要么客死他乡,要么再也不回,那样,才好两下相宜,也不叫谁惦念。   江煦之见她低头不语,走上前,靠近了些:“你便是告诉我,你愿不愿意?你若是不想开口,那就点头。你若是没想好,那我给你时间,但是,你先不要同他走,我快出征了,你等到春天,等我春天回来,我再听你一句答案,你若是春天还没想好,那我们就夏天,夏天再商量,夏天若是不行,没关系,还有秋天、冬天,若是四季你还没想好,那就来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年。”   江息溪有些不明白,“什么?什么要走?谁要走?”   郁清梨不想叫江息溪再盘问,便笑道:“没什么,只是随口一说,既没旁的事,姑母还在等我过去吃饭,我先去了。”   郁清梨如落跑的贼人一般,落荒而逃,江煦之看着她的背影,丝毫不知郁清梨心中的想法,一时间,苦味上心,难得的再憋了一回,眉心攀上如夜般的郁色。   *   见江煦之走神,江息溪不明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事都怨你,往年伤透了她的心,现在好,收不回了,你倒是后悔了,真是这辈子难得见你这样。”   江煦之没说话,却见古川挪着步子站在门外,恭敬道:“主子,有事同您禀报。”   无他,江煦之只能暂且收了心思,走到门边,见古川同他道:“刚才有附隐去城郊,发现先生走了。”   江煦之蹙眉:“走了?”   古川点头,确信无疑道:“是,走了,不过留了这个,主子,您看看。”   江煦之展开那纸页,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眉头越锁越深,越锁越深,半晌才将它卷起,送回古川手中:“你收好,放起来。”   随即大步迈出圆子,江息溪还没从刚才的情况缓过来,见江煦之这头又要走,忙问:“你不留家中吃饭吗?”   声音自江煦之背影落出:“不吃了,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抱大腿,哭唧唧):你喜欢吃柿子,我给你种一片柿子林!   阿梨(扒拉):你这弄得我像负心汉,麻烦起来嗦话! 第61章   晓青衣走了, 江煦之知道这一别便不会再见。   他不愿意留下,江煦之也不强求,只是晓青衣留下的信息, 叫他看完后心里竟是有些发寒。   古川看江煦之面色不对, 替他掖了掖衣袍:“主子, 您说,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江煦之口中呼出冷气:“不管是不是真的,天, 终归要变了, 回去吧。”   -   因着临近年关, 郁清梨直接没回铺子,带了几件换洗衣裳,在江府连住了半个月, 江息溪隔三差五去找她,说一些他们之间的悄悄话。   郁氏看到两人关系如此好, 难得高兴。   新年那天, 老夫人给每个小辈准备了丰厚的压岁钱。   也不知郁氏就从哪里听出了郁清梨要去乌君国的消息, 郁清梨避而不谈,郁氏不肯罢休。   “你家在大昭, 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现下钱不够你用, 还是地方不够你住, 怎么就这么昏了头?”   郁氏是第一个不同意, 她膝下无儿女,就这么一个侄女在身边,她一走,郁氏身边就真没什么体己人了。   在郁氏心里,乌君国是苦寒之地, 贫瘠至极。   她这辈子都没出过大昭,自然也不同意郁清梨去太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在自己眼前护着方能心安。   郁清梨笑着给她剥干果,郁氏不肯接,心内有气,转过去不看她。   “当初接你来,原想着你若是能有事可做,也是好的,能断了对那头的心思,现在可好,做着做着想往外头跑,山高海阔,我是管不住你了,等我百年,去了阴曹地府,自然要跟你娘参你一本... ...”   说着说着,心里酸涩不已,不肯再说。   见此景,郁清梨心里也难受,笑着拍了拍郁氏的肩膀,伸手将那剥好的干果送到她掌心,心里犯了难,只能以退为进道:“还在商议呢,再说了,容王邀我去,又不是我被宫里派去的,自然不会受苦。”   郁氏一把丢了她的干果,道:“不管受不受苦,我总归不同意,你若真走,我就当没你这么个侄女。”   见郁氏说了狠话,郁清梨叹了口气,笑着抱住郁氏的胳膊:“不走不走。”   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可是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生。   真真实实的一生。   -   “夫人,前院开饭了,老夫人说喊郁姑娘一并去。”   郁氏开口想要推辞,怕郁清梨不习惯与他们同席,却听郁清梨笑回:“马上就来。”   “咱们在这边吃就是,不去前面挤了。”   郁清梨笑道:“老祖宗肯抬举我,哪有驳她好意的道理?”   郁氏见她现在成长了许多,心里不免感喟,伸手挽着她的胳膊,感慨万千:“你还记得刚来江家的时候吗?”   郁清梨一顿,笑道:“怎么突然说起那时候。”   那时候简直就是叫她双脚抠地的黑历史,尽管是原主,那些错事都与她无关,但是在这个躯壳中,原先的错事就是由这具身体做的。   笑道:“记得,搅的府中不得安宁,长陵街别人还说,是我气走了表哥,叫他没招。”   郁氏笑:“看你现在这样,倒是放心许多,老祖宗也接纳你,对着外人,只说你是我们府里的姑娘,张嘴就是,清梨啊,我们江家的姑娘能差哪里去。”   郁清梨听出郁氏口中骄傲的味道,不免也高兴:“若不是老祖宗肯照顾,和姑母你一直不顾众人的反对,将我留在江家,现在我保不齐在崇南老宅被怎么欺负。”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厅。   菜已上齐,丫头候着。   大红色的桌布缀着金丝穗子,看起来格外庄重,菜式丰富。   江煦之风尘仆仆回来,直奔正厅。   这些日子,他也鲜少回嘉印府,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以前江煦之看着郁清梨都恨不得躲着走,现下不仅不躲,还拼了命的往前靠,甚至偶尔出神都是瞧着郁姑娘。   只怕喜事将近,众人都将郁清梨当半个娘子伺候着。   江家惯于食不言,寝不语。   寂然饭毕,众人说天冷,起个炉子一起闲聊闲聊,闭上门也舒服。   忽然前院来了信,说宫里有人来了,便是冲着江煦之的。   一家子紧忙去迎宫中人。   皇上身边的贴身宫人也没说什么,只说陛下传召镇远将军,要现在就去。   既如此,古川只能急忙去正厅拿起方方沾些暖气的大氅,给江煦之披上,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荆氏叹了口气:“才吃完饭,脚还没歇足,又要走。”   老夫人笑:“好事,瞧着陛下器重我们哥儿,回去吧,外头冷,晚上做些丰富的,等他一道回来吃。”   结果到了晚上,却没见人回来。   等了许久,宫里送信,说将军今晚恐怕要留宿宫中,这种事情不少见,年少时,他与宁奕关系亲和,留宿宫内也长有的事。   众人便自吃自的,吃完就散了。   -   郁清梨回了屋中嫌冷,乌龟似的缩紧被子中,袖桃给她掖被角还觉不够,袖桃笑道:“我的姑娘哎,你都两层被子还觉得不够呐?夫人就是怕你冷,还叮嘱嬷嬷把垫被晒了好几次,翻来覆去晒,全是新棉。”   郁清梨缩着脖子,嘟囔道:“我还想要一个暖炉。”   袖桃将东西给她摆好,郁清梨才闭着眼睛睡去。   袖桃见郁清梨闭了眼,怕吵了她,蹑手蹑脚替她带上了门,去了偏房。   屋内安静下来,外头是风呜呜的刮着,萧索清冷。   郁清梨闭着眼睛,室内呼吸平稳。   一阵风吹开了门扉,郁清梨闭着眼睛没动,睡意沉沉,她嘟囔道:“袖桃,鼻子冷。”   门缓缓关上了。   郁清梨脖子缩得更狠,双手抱在一起。   有脚步走到了床边,忽然站定。   “阿梨——”说话的人声音低哑,如鼓点砸在鼓面上,略显惆怅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也要渐渐走到尾声啦,自知这本都是不足,但是感谢大家一直没有说重话,总是收到太多的爱,有很多朋友评论留言,才给了我一直坚持下去勇气,(才不是梁静茹给的勇气,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因为状态的原因,也断更过几次,一度想弃掉,但是觉得,故事有头有尾,总要一个圆满。   那么阿梨和柿子的故事终于快要结束,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立式cp!我宣布。 第62章   郁清梨的睁开眼睛, 霎时清醒,有些惊喜:“你,你不是今晚要留宿宫中吗?”   却等不来江煦之的回答, 只见江煦之站在她床边, 就那么看着她, 好像要把她看进心里。   郁清梨觉得不对劲,强撑坐起,发觉两人的周遭环境, 急忙抱住被子, 掩住素净的亵衣。   磕磕巴巴道:“你, 你怎么了?”   江煦之笑笑,替她将露在外面的脚掩住,才缓缓坐在床边看向她:“是不是很意外。”   郁清梨红了耳根子:“外, 外男,私闯女眷... ...”   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江煦之环胸靠着床杆, 笑着看向她, 那架势一副, 继续编,我看你编。   郁清梨不说话, 将脸埋在膝盖间, 被子盖住了脑袋。   江煦之笑出声, 郁清梨吓了一跳, 作势要捂他嘴:“你别笑,别笑,招来了袖桃就说不清了。”   江煦之任由她捂着自己的嘴,喉结滚动,嘴唇一张一合, 声音小了许多:“我若就是存心想招来呢?”   目光漆黑如夜,闪着微光,定定的看着郁清梨因为惊慌羞红的脸颊。   郁清梨脸颊滚烫,红晕宛若火烧云,掌心的薄唇开始变的烫手,她忙收回,眼睛看向别处,斥道:“胡说什么。”   江煦之见她不好意思,也就没再继续,只是倚着床杆,摆正视线,目视前方,道:“有点想见你,就悄悄回来了,一会儿便要回去了。”   郁清梨疑惑:“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这么匆忙的回来,再回去?不过一夜的功夫,你怎么好似要不回来了似的。”   江煦之笑,认真的回答她:“的确有些紧要。”   郁清梨抱紧被子,缩了缩,偏头看向江煦之削瘦锋利的下颌:“你明日再去也不迟,夜已经深了,今晚没你在家吃饭,晚饭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怎么高兴。”   江煦之偏头看向她,目光紧紧的定在她巴掌大的脸上,问道:“那你呢?”   郁清梨一愣,“什么?”   “没我,你呢,高兴吗?”   郁清梨笑出声:“我有什么不高兴,吃得饱,饭菜也好,不过算起来,确实比中午要冷清。”   江煦之听到后面一句话,忽然有些高兴,他低声道:“听到你这样说,我反而有些高兴。”   旋即偏过头,从怀中摸索着什么,再一摸,掏出系着红绳的半块玉佩,墨色的玉,入水中晕开的墨迹,掺杂着死死白玉。   他牵过郁清梨的手,将墨玉放进她的掌心,然后喊了一声郁清梨的名字:“阿梨... ...”   郁清梨头一回看到江煦之这么认真,吓了一跳,见他情绪不对,伸手拽住他要收回的袖口,蹙眉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今晚很奇怪,好像在同我们告别。”   江煦之笑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我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这是我的平安符,小时候身体不好,母亲去庙里求了块墨玉,前些日子我请人帮忙分成两块,工匠手很巧,一点没有损坏,现在我们一人一半,我把这东西送你,不是平白送你。”   “除了这块墨玉,我身上没有从小就跟随的信物,现在我将它,当成... ...”他顿了顿,狠心一般道:“当成定情信物交给你,你可要收好。”   郁清梨险些将那玉掉地上,她问道:“你把护身玉佩给我,还碎成两半?”   江煦之楞了一下,蹙眉看向她:“你,你没有别的话想说?”   郁清梨急忙扑腾,跪在被子上,伸手朝向他:“快把你另一块玉佩给我看看,快点快点,你怎么护身玉佩就这么碎成两半了?”   江煦之忽然笑出声,凑近她,轻佻道:“你在担心我?”   郁清梨白了他一眼,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谁担心你?到时候大夫人看到,又要不高兴。”   江煦之伸手攥住她的手:“我问过住持了,住持说我已经过了那个年岁,不必惊慌,日后自有通玄真人庇佑。”   郁清梨将信将疑:“真的?”   江煦之点头,直勾勾的看着她,笑意略显骚包:“真的。”   郁清梨果真被迷的五迷三道,好似史书上记载成册的昏君,竟然当真嘿嘿的傻笑。   “不对,这我不能要。”笑着笑着,郁清梨忽然反应过来。   江煦之蹙眉道:“为什么?”   郁清梨红着脸,将玉牌塞回江煦之手中:“这是定情信物,与我有什么关系?”   江煦之扯回她的手:“与你没关系,那同谁有关?总归我交给你了,等我再回京,你若是同那容齐走了,我就单枪匹马杀去乌君国抢人,他们乌君国多目无王法,才敢娶别人的小娘子。”   郁清梨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羞的无地自容:“你胡说什么,谁是你小娘子?再说,你去哪儿,年关将近,便是再有事,也不如年大。”   江煦之叹了口气:“我要去边关了,我将这东西交给你,是想有个理由留住你,此番一去,最少一两月,我怕时间太久,等我回来,你早去了乌君国。你瞧他欢喜,只怕到时候我再去抢人也是来不及。”   郁清梨顿住:“新年也来不及过么?”   江煦之站起身,听到门外渐渐有了走路声,自觉回来太久,负手立于中央,道:“是,所以你不能跑掉,你拿着我的护身符,要乖乖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娶你,便是你心有他,也要等我回来,同我讲明白,不然我不放你走。”   见他要走,郁清梨急忙喊住他:“可,可,老夫人和大夫人他们都不知道,你就这么走了,走了的话... ...”   “来不及了,明日会有宫人来下旨,再回来,就是你已经长了一岁了,阿梨,等我。”   -   这一仗,一打便是三月有余,江煦之仍未归京。   年关过了以后,生活反而变得安静下来,郁清梨时常在铺子里走神,一走神,等到回过神时,已经将近天黑。   她到底拒绝了容齐,容齐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早已料想到这个结局,只是有些可惜,感叹道:“或许缘分未够。”   其实要她说,也不是缘分够不够的问题,只是她答应了江煦之,要等他回来。   言而无信,总归不好。   况且,江煦之尚且欠她一枚戒指,她告诉江煦之了,在她家,他们那娶亲是要有钻戒的。   江煦之笑的好不快活,问她戒指是什么,郁清梨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无名指,对他说,是一个铁圈,上面有一颗很大很闪亮的珠子,这是圈住对方的意思。   颀长的身影立在中央,江煦之笑的更骚包了,他从来没这么笑过,还不忘冲郁清梨眨了眨眼睛:“自然给你戒指。”   偏偏郁清梨没出息。   她想,等到天气转暖,四月份,江煦之应该就能回来了吧,她连要穿的喜服上面绣什么都想好了,有时候太寂寞,也会写很多孩子的名字,叫江爱梨?不行,不好听... ...   今日依旧皱眉沉思,到底叫什么才好。   偶尔会怨恨自己当初语文课不好好听讲,导致现在十分没文化,根本想不出什么名字听上去高深莫测。   就在这个空当,江府下人传来了消息。   郁清梨的笔生生折成两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4 18:36:34~2020-10-16 18:1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官废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七皇子, 探子回报!”、   琉璃瓦,朱红色的高墙内,阴沉沉的大殿, 一副颓靡之态。   “如何?”宁奕背着手, 疑顿片刻后问道。   “将军被堵上九峰山, 逼去山头,突厥大肆进攻,左右包抄, 影卫带去的粮草将要尽绝, 一万兵马全部堵在山腰, 上不去下不来。”   “宁王怎么说?可有要增援的意思?”宁奕背着手,眉心郁结。   “宁王说现下还不打紧,要精兵等到紧要关头才送去。”   “去他妈的!现下还不紧急什么时候紧急?仅剩煦之一人才叫紧急?我去找他!”   “听说宁王病了, 谁也不见。”   这话说完,那汇报的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打量着宁奕的面色, 宁奕的面色越发难看, 他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忽抬手, 一把抽走眼前将士腰间的佩刀。   那将士作势伸手去拦, 吓得紧闭双目, 半晌没有半点疼痛袭来, 一睁眼,只见宁奕已经冲出了宫门。   将士咽了口唾沫,连忙跟上去道:“殿下可万万使不得啊!”   宁奕衣角将那将士踹倒在地,猩红双目瞪视着他,剑锋直指他颅顶道:“再敢拦我一下, 我叫你人头落地。”   随即一把撞下巡卫将士,飞身上马,不管不顾驾马冲出北午门。   到了宁王府,那看门将士似是早知宁奕所来何意,笑着将话不紧不慢告知:“殿下来的可真是不凑巧,宁王染了风寒,大夫说今日不宜见客。”   这是早已预备好了由头推辞。   宁奕翻身下马,剑毫不迟疑地砍向回话人,那利刃堪堪削去那人半截头发,只听扑通一声,那看门狗竟是跪倒在地,大声求饶。   宁奕怒目斜视,严声道:“开门!”   -   待他进了园子,却瞧见了借口病重不能见客的宁王正笑眯眯地拿着送食小棍逗着鸟雀,嘴中吹哨,头也不回笑盈盈道:“来了?”   “你现下不派兵,何时派兵!你就不怕我告诉父皇?”   “殿下怎得这般着急?现下正是九子夺嫡,陛下病重,哪还有心思顾得了他江煦之死没死?再说了,要算起来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到时候只怕陛下要被殿下您给气死。”   “你!”宁奕气急,那剑直指宁王,宁王不紧不慢的拍去手上碎屑,笑盈盈的扭身看向他,眼神漠然,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随后轻蔑一笑:“殿下想出气?那来。”   “你以为我不敢!!”   “不,相反的,我觉得殿下敢,敢的很,但是今日我若是死了,届时不指殿下出不去,恐怕江煦之也无法活着回来。”   “你!你在威胁我?”   “不敢,我实在帮殿下,您想啊,现下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不若一条路走到黑,只管灭了江煦之。眼下他还不打紧,但是等到他羽翼已成,您猜——他会不会是第二个我?咱姑且另当别论,您又如何保证,靠着你们兄弟情一辈子他听命与你?亲兄弟还明算账,更何况你们之间只有这稀薄的情谊。”   这话越说越叫宁奕手抖,他的剑缓缓的落了下去。   宁王趁机靠近,伸手揽过他肩膀拍了拍,笑道:“靠谁都靠不住,不如将权利把握在自己手中,殿下您说呢?”   -   郁清梨得知江煦之被困在山上的消息,心里慌的厉害。   她记得书中当初的情况明明是突厥被包抄,为何现在会变成江煦之被包抄,她思来想去,最后在床上睡不着,独自披上大氅带上了门。   袖桃被吵醒,看着郁清梨蹑手蹑脚的带上门,心下一惊,连忙跟上,却见郁清梨坐在凉亭中,仰头痴痴的看着月亮。   袖桃心里难受得紧,好不容易二人冰释前嫌,有了进展,老天不开眼。   郁清梨坐在亭中,呆呆的倚着栏杆,蹙眉想的头涨疼,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胆大的想法,会不会江煦之告诉过宁奕,然后——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渐渐成形,到最后竟然疯狂生长,就像春日的野草,无边无际。   她想,不能再坐以待毙。   那手掐着栏杆,掐到骨节发白。   她不是不知道书中原先宁奕的最后走向,娶了顾采薇,既然能娶顾采薇,那么原先,他们就一定是有关联的。   只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稍稍打断了这一步。   -   天方初亮,郁清梨就已经等在里皇子殿门外,斗篷的帽子将头遮得严严实实,有将士疑惑看着斗篷下的矮瘦男子道:“你是什么人,找七皇子何事?”   郁清梨压着嗓子低声回:“七皇子的门客,就说我有玄武配,七皇子便知是谁。”   宁奕早间醒来面色青黑,昨儿夜里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做噩梦,一会是江煦之的剑指在他头顶上,一会是他杀了江煦之,总归梦里都是厮杀,最后那脸变成了宁王。   听闻通报的人说有门客,宁奕冷笑一声:“什么人都敢干起门客的营生,不见。”   又听将士说:“听说有玄武配。”   宁奕手一顿,没听清一般,而后忙道:“喊进来,你们就当谁也没见过,若是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吧?”   那人忙点头:“只说殿下一直在屋内。”   宁奕挥了挥手,带郁清梨低着头进了屋,宁奕忙嘱咐人关上门,然后面色古怪的看了眼郁清梨,故作轻松的笑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去看了苏顺仪?”   郁清梨并不同他兜弯子,眼神定定,凝视着宁奕的双目道:“七皇子,我且问你。”   一听郁清梨这次不再如往常一般宁奕的喊他,只觉得心内不妙,摸着鼻尖干笑:“怎么这么严肃?”   郁清梨问:“江煦之要包抄的消息是不是你送出去的?你是不是和突厥勾结了?他们是不是说这一仗赢了到时候拥你为王?”   这话来的利如刀锋,且不遮不掩,宁奕竟是被问的哑口无言,他笑:“怎么会?煦之是我好兄弟,我怎会害他?清梨,你今日有些奇怪,你别急,我很快增派援手——”   “增派援手?只怕你早设计好叫他死在九峰山,七皇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宁王做着什么交易,若是,你今日应了,我们这朋友一场,算是没有白交,你若是不肯放我走,那你就将我杀了,左右我的命不金贵。”   宁奕面色僵了僵,笑道:“清梨,你说话好不讲道理,我杀你做什么?不是我做的事我哪里能应?再说,宁王同我有何干系?”   郁清梨看他还在装,也不着急“七皇子,我同你直说了吧,今日来,我也不是为了逼着叫你应下你和宁王那些肮脏勾当来的,我是给你看些东西,让你瞧瞧宁王的皮下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只见郁清梨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本册子,狠狠甩在宁奕脚边,恶狠狠道:“去年八月,春城,宁王勾结盐商,开始大肆提价,这件事您不会不明白吧?”   “去年九月,宁王强占良田和大宅,构陷御史大人,您也知情。”   “十月,随州失火,为陛下盖的避暑山庄一把火被烧了,然后国库拨银千万两,最后修葺的山庄竟然不敌风雨,说是宫里材料库额宫人贪图银两,买了坏的木材,您也知情。”   “十一月,封地异姓王前来朝拜... ...”   郁清梨不断控诉着宁王的恶行,宁奕的眼睛越垂越低,直至最后不敢看向郁清梨,这些事情里他知道的太多,没有一件他能脱掉,只是知道的越多,包庇的越多,他最后整个人已经处在泥潭里,他成了宁王的同类。   郁清梨不动声色观察宁奕的变化,看到宁奕偶尔惊慌失措的,言辞闪烁时,觉得就是现在,乘胜追击道:“你觉得宁王能帮你?你觉得其他皇子都有自己的党羽,你没有,你觉得陛下心里没你,不爱你,你觉得江煦之总有一天背叛你,那么多人,你独独信花言巧语的宁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放松警惕,答应了和他的第一次合作,你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满身泥垢,洗脱不掉,厝火积薪,总有一天必定自焚。”   “七皇子,煦之现在在九峰山,卫的是谁的国?杀的是谁的敌,不妨你我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陛下现今身子日益病重,几位皇子中,煦之或许没说过,但是他站的永远是您的身后,你也无需忌惮他日益渐丰的势力,他选中的影卫无一不是为您在做准备,或许他没有告诉过您,但是其中他对你的用心程度,还望七皇子摸摸良心,用心想一想。”   宁奕的头死死沉着,始终一言不发,任凭郁清梨控诉,良久,才缓缓抬头,那眼珠子宛若木头,一动不动,半晌低低笑了一声,无限苍凉,而后一甩袖,背身转过去:“今日郁姑娘所说的话,本殿权作没听见,若是再有下回,别怪我不念情分,请回吧。”   这一句话叫郁清梨的步子生生晃了晃,险些到倒地,她原想着,宁奕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只要抓住他的愧疚,就能扭转乾坤,可是她没想到,这乾坤竟然,扭不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往日情分,我竟是想不到,殿下竟是如此这般重情谊,病了,都病了,你的心病了!整个大昭,都病了!”   她说道最后,眼中通红一片,半晌喃喃道:“你低头看看你满手的血,你的心竟都叫狗吃了。”   这话一说完,郁清梨不等宁奕喊人,率先转了身,带着决绝的勇气,宫人打开宫门,一袭红衣逶迤在长阶下,她一走一笑,眼泪扑簌簌的朝着地上掉。   宫墙深深,红衣斗篷没在了一片圣洁的白雪中,清清浅浅的脚印绵延至长陵街,长陵街那头,等着的是江家下人和家人,他们殷殷期盼和焦躁的等待中。   郁清梨缓缓倒在不过尺把开外的雪地里。 第64章   是夜, 周围风声飒飒,灌进从木里发出鬼泣狼嚎的异动。   “将军,这一次, 恐怕真的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帐篷外驻扎的营地上, 一袭低低的男声自郁郁葱葱的林子里传来出来, 古川手里拿着仅剩的干饼送到江煦之面前。   江煦之思绪凝重,缓缓掀开眼皮环视周围伤重将士,面上肃穆庄重, 他自地上拿起水袋, 仰头饮了一口烈酒, 酒水顺着脖颈溢下,抬手一把擦去,而后道:“但有一线生机, 我都会将你们带出去。”   “就算带不出去,我们也不能自暴自弃, 你们记得, 你们都是大昭的精锐兵士, 是大昭的脸面,是叫别国有所忌惮的精兵。今日是一万对十万, 就算明日, 他们突厥带来了百万, 我们也要拿出千千万的气势!旁人不管我们没关系, 但是我们不能轻贱了自己,你们但有遗言的,写在冬衣上。”   “明日,我前路,子言带左路, 附隐右路,古川断后,只要有一个人能冲出去,都不要忘了带上大家的遗言,若是能出去,去江府,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安置金。”   这一句话似乎是昭示着他们后面的境地,在场的所有人缓缓站起身子,有人拿起身边印着昭的军旗,缓缓的舞了起来,在一片篝火明灭中,九尺男儿各个哭的泣不成声。   江煦之扬唇笑,若无其事的又饮了口酒,笑道:“怎么?这么哭,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怎么了,不许哭,男儿在父母膝前哭,洞房前哭,唯独战场上,都不许哭。”   一句话,只教众人强忍难受,缓缓露出白牙,眼尾晕着红,眼中全是雾气。   江煦之忽然惆怅,他转过身去,又喝了一口酒,心里却想到了郁清梨,这战场上的境况她必然已经知道,只是不知,她可吃的好,睡得好。   从怀中摸出一个圆环,莫名笑了,她总说她们以前那个地方,成亲是要拿钻戒的,可是这戒做出来了,钻还没找到,竟然就要在这里倒下,真是有些不甘心。   抬手又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手在刀锋边缘狠狠的拉出一道口子,眼睛眨也没眨,就在帕子上写着什么,只是那血晕的太快,很快连成了一片。   古川看着干着急,去问有没有能写信件的东西。   有一男子颤颤抬手:“我娘子给了一只描眉笔,将军不介意,拿去写信。”   江煦之故作轻松的笑道:“好家伙,不早说,叫我倒是生拉出一道血口,回去扣你半月俸禄。”   因为对回去后的期盼,惹的众人又笑出了声,回去,回去别说扣半月,一年都行。   江煦之捏着那短短的眉笔在血迹晕开的地方郑重地提笔写道:“阿梨,我还是第一次给你提笔书信,说来惭愧,耽误你那么多年,一直什么都没能给你,终于要给你撑起一片天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种时候,现在竟有几分懊悔,没让你同他一起去乌君国了... ...”   他手在信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仿佛写的缓,这夜就会变长,他的思念就会带去京都,送到郁清梨的耳边。   “此生一诺,不得践,唯愿你长喜乐,逢安康,觅......”最后几个字,却是如何也舍不得下手,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下都是枯骨一堆,怎么还要耽误人家姑娘?寞了,抬笔写下:“觅得好儿郎。”   附隐拍了拍古川的肩膀,从江煦之身后走来,将刚烧的热水放到一旁的岩石上,故作轻松道:“主子在给郁姑娘写信?”   江煦之也没遮掩,耳尖却红了红:“叫她别惦记我,毕竟耽误了半辈子,非要认着本将军算什么本事?”   于是悄悄将戒环裹进了帕子里,装作无意的丢进古川怀里:“明日你断后,想尽办法带兄弟冲出去,别忘了将我这信送到她手中,免得再苦苦等我。”   说这话时,江煦之的思绪飘的很远眼睛越过崇山峻岭,滩涂荒漠,最终朝向一个方向,终于眷恋满足的笑了,眼中含着柔柔笑意。   古川却将东西塞回江煦之手中:“这事属下可做不好,我就是想来和主子商讨,我带前路,您率后路冲出去,可能性也大一些。”   江煦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严声道:“战场上需得你让我让?若你还听我的,就想进办法将他们带出去,大昭要留下影卫的种,不能全部断在这里。现下是突厥,明日呢?就不会有别的倭寇了吗?”   -   一轮月挂在天边,郁清梨蜷着膝盖缩在凉亭上,看着清冷的月,一言不发。   袖桃看着直抹眼泪,忽听见郁清梨唤她,忙走过去,强颜欢笑道:“主子怎得了?”   “今日月亮圆,你去温壶酒,陪我喝两杯吧?”   若是往日,袖桃必定要推脱,今日她却没有,笑着回:“是,姑娘。”   眼泪却在眼眶打转,一回头,哭的情难自已,那声音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抽抽噎噎,只得加快步子跑去了东厨。   郁清梨看着渐去的背影,而后缓缓下了停了,在黑夜中朝着小门走去。   门外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拴在树旁,郁清梨利落的解了马缰,而后毫不犹豫跨上了骏马,“驾”的一声,马蹄哒哒,扬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   这一去,生死不知,可是郁清梨一点也不怕,她只知道,若是江煦之死在战场上,那才叫可怕,所以,她要拼尽全力。   去他身边。   生不能同寝,便求死后同眠。   总归她是要走的。   -   郁清梨几番绕路,这一赶,赶了三天,到了九峰山附近,只见难民私下逃窜,有妇人喊住郁清梨:“姑娘,你切不可再往前去,一过这江,你就到九峰山了,前头再打仗,乱的很。”   郁清梨却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她知道,她和江煦之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于是问了妇人哪条江,如何去,那妇人只觉得郁清梨脑子有问题,摇了摇头。   待问清怎么走,郁清梨就丢了马,那马自己转身便跑了,她顾不得马,花了银子同身边的难民买了身衣服。   找了个草丛将自己一身裙装换成了男儿模样。   有路她不能走,尽是些崎岖的山脚,郁清梨不敢后望,就像极限运动里的攀岩,可是距离九峰山还是太远了,但是那边的战况多么惨烈郁清梨看的清清楚楚,狼烟四起,山头一处火,一处烟,隐隐约约的嘶吼声,传到她耳膜,心惊肉跳,心里不断的祈祷,叫江煦之平安。   这一夜,爬的精疲力尽,她从怀中摸出麻饼,随随丢进口中吃了两口,又摸出昨夜里做的小块方糖,防止自己没力气落下去,现在是夜里,那战声已经停了她不知道是江煦之那边出事了,还是他又守住一夜。   待糖含化了,这才找了个隐蔽陡峭的露台躺下,修整片刻,又将自己的脚伸出去,怕睡过去,半夜时分,山林中冷的厉害,郁清梨哆嗦抖醒时脚已经麻木,她试图站起来,只觉得脚底钻心的麻,如千万蚁蚀。   她咬牙,狠狠的踩到地上,片刻后,酸麻恢复,郁清梨在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裹住了蹭破的掌心,绑紧后继续攀上了陡峭的悬崖。   将近早上天亮,郁清梨又不能再爬,她已经距离九峰山很近很近了,没有人知道,在山的背后又一个女子躲在后面。   她甚至能听到突厥在山洞里的狞笑。   她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人出来了,郁清梨不敢动,她脚踩在突出来的岩石块上,手死死攀着岩壁。   “你说他们还能熬多久?”有一突厥笑道。   那人口齿不清的回道:“等今晚去突袭,土司说他们的粮草已经没了,今晚是最好的时机,趁着他们睡的沉的时候端了他们。宁王送信来,说不会增派援手,只等我们自己速战速决。”   “你说,他们自己人还弄自己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等收了九峰山,就去收东洲,听说大昭的美人儿,个顶个的艳绝。”   “你个王八玩意儿,哈哈哈哈哈哈,去洗个澡?”   “不去,现下去那边,卡着境儿,万一被他们遇到,脖子就掉了。”   “怕什么,我们只管再游回来就是。”   “你自己去,我继续回去吃点东西。”   等到声音渐渐小去,郁清梨缓缓的从那边挪到另一头,她听到他们说水。   这山上的水,是在哪里,郁清梨觉得,这是一条能将她送去江煦之身边的路。   末了,小心翼翼的攀到了刚才两人站着的位置,却看到了一众巡卫的突厥,两忙缩进树丛中,待部队过去,她在地上缓步前移,整个人都在树后,也不管荆棘挂破衣衫。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谁!谁在那儿!”   -   郁清梨的心跳瞬间停止,她想到有可能死在这半路上,却没想到,要死在眼看着就要到了江煦之身边的路上。   她从怀中摸出短刀,这刀今日要么扎在对方脖子上,要么就扎在她自己身上,总要有一个见了血。   那手哆嗦的厉害。   忽然听人哈哈大笑,“一只野兔叫你疑神疑鬼,走吧走吧,我们去摆草垛,今晚就拦住他们的去路,这会儿刚好全是枯木,不烧死也能呛死。”   “那上峰的兄弟怎么办?”   “首领说了,损失一半总比放过他们一万好,这件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若是回去了,土司必定重重有赏。”   郁清梨脊背冒出冷汗,她哆嗦着收回刀,小心翼翼的挪动着。   很快穿过了一片森林,终于在她快要倒下的时候,听到了一片潺潺水声。   手中的刀缩进了袖子中,抬手扯掉了头上扎着的头巾,满头浓密青黑的发随着动作垂下来。   那边的突厥听到声音,原本去拿刀的手在看到郁清梨的时候停了下来,忽然溢出怪异的笑,缓缓朝着郁清梨游了过来。   郁清梨攥紧袖刀,下水后朝着男人游了过去。   男人抬手勾起郁清梨的下巴,郁清梨故做娇羞媚态垂下了眼睫,那男人淫、笑道:“你是新来的姑娘?”   这话郁清梨知道什么意思,营中有军妓。   她羞怯的点点头。   男人兴奋起来,伸手摸了摸郁清梨光洁的脸颊,掌心粗粝的如同粘满沙石,郁清梨忍住厌恶,强撑笑意,   男人的手已经缓缓勾起郁清梨腰间的腰带,郁清梨咬紧牙关,屏气凝神,右手的刀微微扬起,忽然,猛一抬左手,吓得男人登即抬手接,郁清梨右手起。   手起刀落,电光火石间,血脉喷薄,喷洒了她满脸浓稠腥厚的血浆,星星点点,遍布她脏污的脸上,像一个巨大的面罩,将她罩起。   男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抬手费力的去捂住脖颈,口中一口血呕了出来。   那溪水缓缓的将人推动着,朝下游游去,清澈的溪水里渗入死死血线,郁清梨尚未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神,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也许一直都是江煦之推着她走,她缓缓的将到送回腰间,然后洗净了脸,爬上了岸。   只要再迈过这条小路,她就能到江煦之身边,纵使不能并肩作战。   那巨大的信仰,使她忘却所有疼痛,日夜思念中,才叫她推向这里,江煦之是归港,是明灯,是信仰。 第65章   郁清梨看到江煦之时, 恍惚如隔世。   端方青年,满身贵气,一身金色的铠甲, 灼的她眼眶发热。   嗓子如压巨石, 忽然低低的唤了声:“煦之。”   千言万语兜兜转转如缱绻呢喃, 像猫窝在怀中撒娇一般。   眼泪瞬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止也止不住。   江煦之正在仰头喝水, 凉水顺着喉结向怀中落, 喝完随意的擦了擦。   似乎有感应一般, 忽然扭头,越过人群,于千万人中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娟秀脸颊。   手中水袋啪嗒落地, 水顺着袋口缓缓流出,渗进了土壤中, 浸湿里半片土地, 与血渍混成一团。   他似是尚未清醒, 又惊于这是否是一场混沌的梦中,步子却缓缓挪动着, 渐渐靠近郁清梨。   步子不敢很快, 他怕太早清醒过来。   郁清梨也走向他, 就在数米外, 郁清梨忽然跑了起来,周围的将士纷纷让路,万众瞩目下,她奔向他,像新娘奔向新郎。   郁清梨扑过来一把抱住江煦之的脖颈, 腿/缠在他腰间,眼泪落的厉害,流进江煦之脖颈间,滚烫的灼烧着皮肤。   他的喉结耸动,嗓音喑哑,干燥的如同一根经年累月的弦:“清梨,是你么?是你来了么?这场梦,来的真是好,我很久没有梦到你。”   这么久的时间,江煦之混混沌沌的做过许多场梦。   唯独梦里没有郁清梨,每一场都是浴血厮杀的战役,他害怕,害怕梦里脏了郁清梨雪白裙裾,又怕——惊了她。   郁清梨吸着鼻子,喘的上气不接下去,嘴唇贴在江煦之耳边,哽咽道:“我来了,我来了。”   她的手颤抖着抱紧江煦之,用尽了全力。   江煦之忽然顿住,当寒意侵袭后,他忽然意识道,这不是梦,真实的冷,真实的郁清梨,她的发丝摩挲他皮肤,会痒,她的芬芳侵入鼻腔,会心悸。   他的笑意渐敛,忽然看向郁清梨,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尚且温润的脸庞忽然变得极为严肃,他问:“只有你一个人?”   郁清梨点点头,脸上还挂着莹润的泪珠子,江煦之忽然面色更暗,他蹙眉冷声道:“你怎么来的?”   郁清梨回身指了指来时路道:“那边的水,刚好山下他们在忙着堆——”   说道这,急急止住,道:“我很想你。”   可是江煦之的面色越发严肃,他气急,全身绷得笔挺:“你不知道这边危险重重?!我吩咐的人呢?他们就这么让你出来?三婶婶呢!”   郁清梨呜呜噎噎,有些委屈,她以江煦之会开心,可是并没有,江煦之骂的凶,郁清梨怕的厉害,耷拉着脑袋,鼻子一抽一抽,像个仓鼠。   江煦之气急,周围的军士们看着,谁也不敢上前,说一句情。   除却生死无大事,这战场多凶险他们都知道,郁清梨这么一来,累赘另当别论,这可是江煦之的心尖尖儿,看着江煦之那青筋骤起的脖颈,众人便知,他是真怒了。   江煦之不想叫人看了笑话,一把扯起郁清梨手腕,将她拽着带进了帐篷内。   一进帐篷,郁清梨眼泪落的更厉害,江煦之背过身子不看她,郁清梨伸手去抱,两人就像闹脾气的小孩,江煦之扯开她,她继续抱,江煦之再扯开,郁清梨再去抱,最后两人都累了,江煦之扯开她自己退远。   也不看她,冷声道:“你知道不知道,你今日一来,就是有去无回?你是想陪我死在这里么!”   郁清梨掩面痛哭,抽噎的不成样子,又是委屈又是想念:“我只是很想你,很想见见你。”   “我不值得你这么奔赴,你怎么来的,我等会找古川怎么帮你送回去,也好,你们两个趁着夜回去,回去谁也别来,我会叫古川看住你,别任性,叫我不放心。”   江煦之说话毫不留情面,冷的厉害,郁清梨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热的,心冷的要命。   她不依不挠,伸手去牵江煦之手,江煦之狠狠甩开她,转过身子,眼神冷漠至极,吐出的字更伤人:“郁清梨,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这么多年,你看我半点对你好吗?你一直这么苦苦追来,算什么?女儿家就这么不要脸面?”   郁清梨低下头,抿唇一言不发,半晌,靠了过去,然后缓缓伸出手,拉住了江煦之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抬头道:“你可以骂我,凶我,但是不能伤我,不许说你不爱我,我知道你都是气话,我不吃这一套,寻常姑娘会被骂走,我就是来同你赴死的。”   郁清梨缓缓的贴近江煦之,抱住了他的腰,江煦之感受着怀里少女的柔荑芳香,那紧绷的身子终于动了动,长叹一口气,将她楼进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低低道:“阿梨,我要怎么拿你是好?”   他怎么舍得伤她,能狠心说出那些话,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的满心满心,都是他的阿梨,爱哭爱笑,伶牙俐齿的阿梨。   郁清梨缩在他怀里,低低回道:“我贪图这一刻,所以你不要赶我走,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爱意汹涌的拦不住,像融化了的糖,在胸口肆意蔓延,你别拦我,你只回应我。”   “好。”江煦之的手紧了紧,他亲吻郁清梨的发鬓,脸颊,额头,像是把前面那么些年的吻全部吻回来一般。   他暗自下决心:“我一定要叫你周全。”   -   郁清梨告诉江煦之,今晚就会有火烧上山,眼下正是枯木成堆的时候,最容易引发火灾。   就算火势蔓延不上来,也会浓烟叫他们呛死。   这群人太过于凶狠,是想用火炙烤,将他们烤熟。   江煦之吩咐众将士将自己打湿,再从军营的被单中扯下来棉絮沾满水,掩住口鼻。   他一只手举着旗帜,一只手牵着郁清梨,眼光灼灼,比篝火还要亮眼。   他问:“你怕不怕?”   其实这句话是废话,江煦之知道,他是自己怕,他怕他的阿梨就这么在这里陪他殒身。   他这辈子怕的事不多,当年是老侯爷,而今是阿梨。   郁清梨笑着将他冰冷的手牵的更紧,目光清亮,斩钉截铁道:“不怕,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你也不要怕。”   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终于被郁清梨看了个透彻。   他的倔强,骄傲,冷漠,脆弱,一切的一切,郁清梨看的清清楚楚。   纵有铁甲护体,这个男儿面向自己心爱的姑娘时,也像一只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腹。   听到这一句话,江煦之忽然觉得,自己何其有幸,遇到郁清梨。   他攥紧旗帜,偏头看向郁清梨,眸子中是越过岁月的沉淀与温柔,他说:“纵不能白头,一起厮杀,我也是无憾了,阿梨,若是我能回去,我一定许你风光大嫁,十里红妆。”   “好。”   -   这场火终于在夜半的时候起来了,山下浓烟滚滚,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是郁清梨穿着江煦之的铠甲,被人流裹挟着走,这群将军自愿组成包围的堡垒,护送郁清梨。   他们说:“郁姑娘,我们这群人,命都是主子给的,现在救你,就是在还主子恩情,您若是平安无虞,我们死的其所。”   每个人的心都很沉重。   终于冲到山下的时候,厮杀正式开始。   郁清梨从电影中看过各种血腥打斗的场面,或残肢断骸四处纷飞,或血浆四溢,又或者,尸体成堆。   可是都没有眼前的景象来的骇人,她不能叫,不能慌,身上的铠甲很重。   她躲在草丛后。   江煦之说,等到天亮,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是好是坏。   临走时,她问江煦之要了一把短刀和他的一缕青丝。   江煦之看了郁清梨片刻,他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没说话,利落的将头盔摘下,削了最长的一缕青丝,交到郁清梨掌心中,伸手还像往日一般无二的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容中,无尽悲凉。   郁清梨一把削断自己的头发,将两措头发绑到一起,放进了江煦之胸前的衣襟上,她掌心隔着布料贴在江煦之的心口,她说:“我很感谢那个作者,让我有了这么一遭,遇到你,能让我吹一辈子。”   旋即踮起脚,一枚轻柔似羽的吻落在江煦之唇上,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入江煦之唇上,他舔了舔,又苦又涩。   -   七皇子来时,是在战火最烈的之际。   江煦之带人冲下了山,他们围城一团,奋力厮杀。   有人被推进火堆中,成了巨大的火球,那突厥将死之际不死心,伸手拽住影卫,二人坠落悬崖。   “小心!”子言忽然冲古川喊道。   “噗哧”一声。 第66章   终   —   那利刃扎进突厥的身体时, 突厥自己似乎都没想起来,会背后受敌,他缓缓扭头, 想要看清是谁。   郁清梨不知何时冲了出来。   她抬腿给中刀的突厥膝盖窝狠狠一踹, 突厥直挺挺砸了下去, 郁清梨连忙退后,冲古川不好意思憨笑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我不会杀人。”   古川:“.. ...”   他瞧着挺厉害的。   郁清梨继续缩进草堆里, 这时, 山上的突厥闻信也冲了下来, 原本略有胜算的仗开始变的凶险异常,郁清梨只觉得山体都在晃动。   人越来越多,本就体力不知的影卫一个接连一个倒下去。   郁清梨看着不断被刀刺的影卫, 眼泪不停的流,她甚至恨自己, 为何不能上阵杀敌。   郁清梨观察队形, 忽然发现江煦之背后有一人缓缓靠了过去, 她瞪大眼睛,连忙大喝:“回头!”   江煦之猛一偏头, 后背中了一刀, 他踉跄一下, 手起刀落。   郁清梨心骤停, 有突厥注意到了她,伸手将她从草后面拽了出来,忽然,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山底传了下来。   郁清梨心如死灰,江煦之朝她冲了过来。   那突厥被一刀封喉, 根本想不到江煦之身手如此之快。   郁清梨攥着短刀,对江煦之道:“我们今天可能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江煦之攥住她的手,却不见惊慌,甚至笑的越发风骚了。   -   郁清梨真的已经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谁知冲上来的竟然是宁奕一干人等。   宁奕带来的人正是当初从江煦之手中夺走的影卫,众人来不及行礼,皆全身投入了厮杀中。   江煦之同宁奕相视一笑,郁清梨发现不对劲,好像并没有两人心生龃龉的感觉。   一场仗,在天空露出鱼肚白时,结束了。   目之所及,尸横遍野。   长/枪上的红缨随着寒风飘扬,扎在影卫尸首上的短剑一支一支被拔下,众人眼含泪水,蹲下身子,将每一位战士双目合上,念了句:“我们赢了。”   他们的血已经流干了,身体是冷的,可是他们知道,那颗永远不灭的心,会一直热下去。   江煦之吩咐众人清理战场,将自己人好好的埋了,埋在九峰山。   自己也快速的去分尸体,郁清梨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众人清理,心中悲凉无限。   用这么多人命,换一个家国平安,这场年关,他们再也不能团圆。   等到骄阳重回头顶,战场已经清理完毕,江煦之点燃了火把,一把火烧了了成堆的突厥尸体。   他站在熊熊火光前,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郁清梨突然从这个向来桀骜不驯的男人背影里,读出了寂寞与悲凉。   她走到江煦之身边,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的陪着他。   归城的途中,郁清梨同江煦之同坐一马,心里却又许多话要说,宁奕也不言语,江煦之也不言语,所有人都很沉默,她吞下了好奇。   连夜加急回到大昭时,江家人已经疯了。   尤其是郁氏,哭的险些晕过去。   当在军队中看到郁清梨时,险些冲上去揪住郁清梨,狠狠训斥一顿。   又是担心又是难过。   结果得知郁清梨竟然还杀了人,又骄傲了许多,不仅郁氏,就连荆氏,看着郁清梨也生出了别样的眼神,刮目相看。   郁清梨坐在桌子正中央,与江煦之同席。   却见江煦之站起身子,先是冲荆氏鞠了一躬,又冲着郁氏和江越鞠了一躬,吓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江煦之这是唱哪一出。   郁清梨红着脸垂下了头,她还没做好准备,但是既然江煦之这么着急,她也不介意就是了。   “阿梨没有爹娘,现今只有您二位亲人,我想纳亲... ...”   室内原先还在窃窃私语的声音,突然消失,众人瞪大了眼睛。   好像是应该按照这么个发展轨迹,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郁氏动静最大,她猛的放下碗筷,站起身子,走到门边,想起什么,又走了回去,安静坐到椅子上,缓了半天。   再睁眼时,眼眶蓄泪:“你,你当真?”   江煦之无比郑重的点了点头。   -   他们的大婚之日定在三日后。   成婚前夕,郁清梨终究没忍住,还是去找了江煦之,问关于这次战役一事。   江煦之告诉她,原本就是同宁奕,不,现在应当称呼为太子,同太子商量好的计谋。   她问:“那他和宁王的那些事,你知道吗?”   江煦之没说话,室内好一阵沉默。   郁清梨忽然明白,他们失去过坚定不移的信任。   尽管后来宁王一家无一幸免,可是纵使铲除再多的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也许最后一刻,宁奕还是动摇过。   好在,他悬崖勒马。   江煦之替她拢紧披在身上的轻裘,笑道:“明天就是新娘子了,不必想太多,好好准备你的,等我去接你。”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贴在郁清梨脸上,叫郁清梨莫名发酸,她回握住江煦之的手,目光无比郑重地看向他,道:“若是,以后我不见了... ... ”   江煦之眉头拧的很深,他凝视着郁清梨的双眸,影影绰绰的烛火中,照的他眼底一片深意,室内昏沉,只听他哑着嗓子道,“你不会不见。”   郁清梨笑着将他手攥到自己掌心中,抬眼对上江煦之的双目,尽量用轻松的口吻:“我只是说万一。”   江煦之脑海中涌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他极力剔除那个念头,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让它发生。”   郁清梨没招了,笑着说,“很多事情都是阴差阳错,它不会问你愿不愿意的,假若我有一天突然消失了。”   江煦之忽然低头,咬住了她的唇,郁清梨只觉得唇面一凉,她没说话,任由江煦之轻轻咬在她唇上,泄愤一般。   他的呼吸很轻,混着檀香,窜进郁清梨鼻腔中,鼻尖有点痒。   她犹豫了片刻,缓缓抱住江煦之的后背,任由这个吻从最开始恼极了,带着惩罚意味辗转成耳鬓厮磨。   她想,是的,耳病厮磨。   后来这件事,谁也没有再提。   郁清梨站在他房中,莫名不想走,她怕的东西太多了,怕今夜,怕明天,怕日子不够长。   江煦之将她轻裘上的帽子替她戴上,又系紧了丝带,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我送你回去,我们徒步走回去可好?”   郁清梨声音哽咽,低头道:“嗯。”   长夜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寂寂无言,郁清梨静静感受着从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她眼睛酸涩的快睁不开。   后来,快到门口时,江煦之忽然掰正了她的身子,冲她道:“你别怕万一,纵然有万一。”   “你等我用前程交换,奔赴你。”   -   转眼间就又是一年冬天,宁奕与江息溪的婚礼也在月前完了,日子又回到最开始的安宁。   郁清梨因为风寒瘫在床上不肯起,袖桃端着汤药,拍了拍郁清梨:“可不管,您要是不喝,回头将军回来拿我们问罪,到时候您不护着,还帮着将军。”   郁清梨缩进被子中,连连求饶:“那药太苦了,好袖桃,乖袖桃,你去倒掉,我这次保证能装的很认真,很像,装出才喝完药皱巴巴的模样,你去找古川玩会儿吧。”   袖桃才不理会,将药端着送到床边道:“将军可是叮嘱过了,你若不喝,再把你送去晓青衣先生那边,给你送回去!”   瞧,在嘉印府的这些日子,旁的没学会,江煦之的奸猾学的是有模有样。   不止袖桃,郁清梨很是不明白,怎么?老奸巨猾也会传染?   郁清梨:“... ... ”   她一骨碌坐起来,端着药捏着鼻子喝了个精光,只要不回去,什么都好说。   喝完药,就见江煦之正笑倚门框,懒洋洋的看着她,眸子温润至极,笑意也风骚至极。   凛冬时节,炭火盆劈啪作响。   瑞雪兆丰年,来年又是好时节。   作者有话要说:  表小姐终于被拖拖拉拉的我结束啦!首先我要撒个花,为我寄几,为大家,(鞠躬)   其实表小姐中后时期崩的一塌糊涂,尽管前面其实也不好。但是后面的糟糕不是一句两句能表达,大纲没有,全靠自己放飞自我,狗都追不上(苦笑)   不过还好,总算写完啦,给表小姐一个开始和结尾。   总是开玩笑,第一本,祭天啦,现在看来,的确是祭天了,但是有段时间写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每天一睁眼,看评论,看收藏,睡觉之前,看评论,看收藏,发现大家都好有梗,也很友善,特别开心。   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真的很感谢很感谢,(再次鞠躬)   特别感谢几位朋友,我其实一直觉得我这样的配不上大家陪伴至尾(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巴巴的偷偷看大家的留言)   嗨呀,我说的好混乱(捂脸)   别人一句话就能说完,我要整出这么一大段,但是故事都已经到结尾了,请容许我占几页的作话页面我太想和你们多说一点了(旁白:你以为你前面作话是没有怎么的?)嘤——好吧,我啰嗦了。   如果正文我也是作话这样能写这么多,恐怕我不会为了更新头秃(认真脸:我真的快成秃驴,不是,秃鱼——嘴瓢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准备退后后侯爷他打脸啦,(你问我为啥把名字写的这么全?当然是为了涨收)然后再准备教资,其实辞职有一段时间了,算算,今年我辞职三家公司了,淦!第一家是我去年就在上班的公司,第二家工作不开心,加上距离太远,辞了,第三家,公司蛮好的,做的东西也还不错,但是因为不想做本职工作了,继续辞职。   哈哈哈哈哈,借用别人评价我的一句话,虎,真的是虎,虎的不行,做事全凭开心,不计后果,导致每次的后果都蛮惨淡的,于是这段时间的日子就是,天昏地暗,头昏脑胀。   不对,我偏题了,不知不觉是不是又占了一页?呜呜呜,肥肠抱歉。   那我最后留一句。   生活在继续,我也在继续,你要天天开心,如果开心很难,那就祝你平安。   我们再见,再见。 第67章   郁清梨生的那天, 江煦之不在府中,他趁着外勤的空档正在替她找她口中所说的青葡萄。   昨儿半夜郁清梨哭的好不伤心,比上次在九峰山见到他哭的还要伤心。   清风徐来,江煦之站在十字路口万分怅然。   古川挠着脑袋, 如此兴师动众, 差遣这么多影卫, 只是为了找青葡萄, 场面有点不对劲。   一帮五大三粗的壮汉, 腰间佩刀, 走到摊铺前, 不忘说句:“你们别怕, 我是好人, 我要青葡萄。”   商贩手抬桌子,不敢轻举妄动, 同面前的一群官爷面面相觑:“... ...”   非常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看着面前一群战战兢兢的小商贩,任凭古川怎么缓和气氛, “没事没事, 我们就是来买些东西, 你们忙你们的。”   愣没人敢走。   商贩为了以示清明,特地抱着自家的水果,一字排开, 站到江煦之面前,用着摆摊时的口才,极力推荐主打水果,还要攀附亲近,说自己在郁掌柜的铺子买了好些化妆品, 郁掌柜真是不错。   男摊贩不明所以,看着女摊贩说的口若悬河。   他们附和道:“俺也是。”   “... ...”空气似乎凝结了,女装和化妆品关他们什么事?   江煦之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他单手扶额,极力敛下平日的冷气,笑的和善,道:“你们有酸的水果吗?”   众人茫然,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我们是良民,怎么可能会用酸水果来坑蒙拐骗?”   江煦之摇摇晃晃,古川一把扶住他忙解释:“我们将军要的就是酸水果。”   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神交涉中一个结论:好啊,钓鱼执法!   又是一阵摇头。   江煦之似乎已经预知到自己回去被口笔伐诛的模样。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没买到酸葡萄!!!   江家老少现在格外宝贝郁清梨,江赐宝更是直接被郁清梨招安,做了小弟,全府上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好。   郁清梨孕吐不严重,但是只要一醒,就要央着他聊天。   比如:半夜问他,为什么自己睡床上?猪却要睡猪圈,为什么猪不能睡床上。   江煦之两眼一黑,得,祖宗又开始闹腾了。   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她会拽着江煦之问:你有没有听过哪咤的故事?   江煦睡的天昏地暗,强撑着睁开两条缝,梦游一般回没有,她就莫名奇妙落泪,说他不爱她。   吓得江煦之急忙撑起,瞪大眼睛,说:“你说给我听!”   郁清梨抽抽噎噎,梨花带雨:“万一我要是生出哪咤,怎么办?”   江煦之虽然不知道哪咤是什么,但是听得出郁清梨的口气似乎很排斥哪咤,忙道:“没事!不会生出的哪吒的!”   郁清梨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呜呜呜呜,我生不出哪咤,你说我生不出哪咤!”   江煦之对于郁清梨性情大变这件事繁复斟酌很久,考虑到底要不要问问荆氏,但又怕他们觉得郁清梨有问题,思索再三,旁敲侧击的多加探听。   谁知道荆氏很认真的道:“她只这样?那比我当年可好多了。”   江煦之,卒。   等到江煦之集齐了整个大昭中鲜少能卖出去的酸水果回了府中时,结果听到荆氏说,产婆都进屋了,找他半天找不到。   江煦之提着两手满满当当的水果,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造了很多孽,壁如,上辈子也欺负过郁清梨。   江煦之泪眼含春,江息溪挺着个肚子不忘过来踩一脚。   抬眼瞟着他手中提的各种酸枣,青苹果,酸橘... ...   就连还沾着春泥的西绿柿他也没放过,慢吞吞道:“你留着嫂子明年生的时候再拿出来吧。”   江煦之要不是看她挺着个大肚子挺不容易,就要上手削她了,最后只能给牙都合不拢的宁奕一记白眼,将东西重重放宁奕脚边道:“赏你的。”   宁奕就摆出天子的架子:“你这样,信不信我叫你去地牢一日游?哎哟哟——我就是开玩笑,轻点轻点。”   江息溪手拧着宁奕的耳朵,忽然也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产房内,也恰在此时传出一阵婴孩的啼哭。   生于初春。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送上,要的团子有啦!虽然只是哭声(超小声)嘛,蚊子虽小,却也是肉,对吧,哭声虽小,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