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见了三位狗男主,我就要去远航 作者:明桂载酒   作品简评:   路游游作为小说时空剧情扮演者,一直兢兢业业地走着任务,直到十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她终于被投放到其中一个世界去养老。谁知养老生活伴随着一系列的修罗场,这些世界的男主挨个觉醒,当路游游不再走剧情、不再喜欢他们之后,他们开始了追妻火葬场……   本文语言清隽,温馨可爱,娓娓道来一个修罗场中绝地求生的故事,刺激好玩,推荐阅读。 ============================== 第1章   “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人?就那么喜欢顾燕鸣吗,害得我姐姐自杀!我姐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周嘉年绝对扒了你的皮!”   眼前的少年来势汹汹,一副好皮相因怒气而显得阴狠狰狞。   他指着她鼻子骂,对她扬起手臂。   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落下来,她身后两个保镖赶紧将少年架开:“周少爷,顾先生叮嘱我们待在路小姐身边,求您别让我们为难。”   少年厌恶地盯着她:“真不知道你这个贱人给顾燕鸣灌了什么迷魂药!”   说完像是多看她一眼都嫌脏,甩身走了。   周围闪光灯和咔擦声蜂拥而上,路游游这才发现周围有媒体,将自己的狼狈样子都拍下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他妈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完成十个世界的任务,功成身退,要被系统随机送进一个世界潇洒余生吗?   怎么一睁眼传送到这里来了?   两个保镖转过身,对她道:“路小姐,请。”   路游游脑子嗡嗡响,还没回过神,已经被推搡塞进了一辆黑色车子里。   车子朝山下疾驰,路游游仔细回忆着刚刚少年指着她鼻子骂的话。   “顾燕鸣”、“周嘉年”。   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猛然涌现在她脑海中。   ……   路游游是个小说角色扮演者,有些古早文年久失修,关键人物面容模糊,就会专门把她这样的工作人员送进来走一遍原剧情。   这是她所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是一篇古早替身文。   她是女主路倪,是个孤儿。三年前对顾燕鸣一见钟情,死心塌地跟在顾燕鸣身边三年。   这三年来并不好过,顾燕鸣身边那些上流圈子的人嘲讽她高攀,出身不富裕,上不了台面。而顾燕鸣本人虽然将她放在身边,但也并不见得有多在意她,无非是当做随手养了只可怜的小猫。   但她因为对顾燕鸣一往情深,默默忍受了这些,从不对顾燕鸣说,甚至数次为顾燕鸣以身犯险。   直到她后来得知,顾燕鸣之所以将她带回家,只是因为她拉大提琴时,举手投足间有几分白月光的影子。   顾燕鸣车子里放着的那个小铁盒子,她第一次碰的时候,顾燕鸣神情冰冷,原来那与他年少时期的白月光有关。   以及,周家大小姐周诗雅回国后,跟在顾燕鸣身边的管家每每看到她时,欲言又止、唏嘘惋惜的神情是为什么。   原来周家大小姐就是那个顾燕鸣不能提的白月光。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看她像看笑话。   ……   眼下就是刚刚爆发了一场冲突。   白月光自杀了,顾燕鸣去了医院,白月光的弟弟愤怒地冲上山,当着媒体的面,肆无忌惮地羞辱她。   白月光有周家人,有周嘉年护着,她不过是个孤儿,能有谁护着?   ……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世界的剧情,路游游还含着一口老血,不知道自己怎么又会回到这个已经走完了剧情的世界。   这个世界一直都在虐她这个女主也就算了,最令路游游介意的是,最后女主的身世都没有交代清楚。   前文有过一些铺垫,比如说“她长得有些像周家人”、“白月光周诗雅的千金身份还有待确凿”这样的线索。   但毕竟是古早文,后面作者可能写着写着就忘了,直接没有再提了。   然而路游游的任务只是按照原剧情走完情节,填补烂尾不是她的职责范围。   不然好歹走完剧情前,能给女主一个好点的身份。   最最关键的是,如果只是顾燕鸣这边的纠葛,还算好的了。   路游游当时刚从自己的主世界因为心脏病死去,又穷又苦,为了早早完成十个世界的任务,得到系统所给的财产奖励,还向系统申请了“身兼数职”。   ——也就是在一个世界同时完成两本书的任务。   她在顾燕鸣这边扮演着路倪的角色,又在大学里走着另一本以宋家小少爷宋初白为男主的剧情。   这两本书本来就是系列文,顾燕鸣这本书的女主叫路倪,宋初白这本书的女主叫路鹿,是路倪养父的女儿,长得略微和路倪有点像——   能不像吗,都是路游游演的。   系统再怎么变脸,都有路游游的原脸的影响在。路倪的脸就是路游游的脸,而路鹿的脸是在路倪的脸的基础上按照原文增加了一些“婴儿肥”、“泪痣”诸如此类的元素。   两人性格大相径庭。   路倪隐忍内敛,早熟懂事,而路鹿明媚乐观,不知社会险恶。   总之非常考验路游游的演技。   宋初白那本书的剧情倒是没有替身白月光这么多狗血,而单单只是一本女主追夫的剧情。   路鹿性格开朗阳光,追求宋初白多年,又是送早餐又是送感冒药的,但宋初白这座冰山却始终融化不了,直到原文进度的百分之九十,宋初白还在高冷,对路鹿爱理不理的。   而现在,宋初白那边的剧情还只走到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路游游正在对他死缠烂打,被他身边的朋友泼冷水嘲笑的时候。   这怎么搞?   路游游都已经喜滋滋地做好了“退休计划”了,难不成又要被重新踢回来上岗吗?   重新被顾燕鸣和宋初白虐一遍?   路游游要疯了。   她怀疑系统是故意针对自己这个劳模。   ……   可能是感知到她的怨念,系统总算是有响应了,说:“的确是出了点问题,传送失误,原本应该传送到这个世界的五十年之后,但没想到时间点弄错了。”   “这也能弄错?!”路游游有点丧气地问:“那这个世界的任务还需要做吗?”   系统道:“不需要了,这本书需要走的剧情你已经走过一遍了,现在你虽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但按照之前承诺你的,你可以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听从你自己的意愿活着。”   路游游心情这才好了点。   不需要走任务,谁还管顾燕鸣宋初白和白月光那一家子人,她不可得搭个飞机随便去哪儿,想干嘛干嘛?   还当个鬼的替身,送个鬼的感冒药,远走高飞管你是谁。   “作为补偿。”系统继续道:“还奖励了你一个新身份,并且对你的身体进行了健康强化。”   路游游问:“什么新身份?”   系统说:“曲家正在寻找的十年前救下曲老爷子的救命恩人。”   路游游的丧气立刻一扫而光。   这个世界她再清楚不过,顾家、宋家、曲家这三家是原文里最顶端的豪门世家。不管路游游是不是周家的真千金,都无所谓了。   因为在曲家面前,白月光所在的周家根本形同蝼蚁,不值一提。   路游游惊喜地问:“那什么时候会被曲家找到呢?”   系统道:“正在努力留下线索,就看曲家什么时候根据线索找到你了。”   路游游也不急,反正系统奖励的无数金钱房产已经放入了她的个人芯卡中。作为一个曾经病怏怏的穷鬼,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一整套退休计划——首先,离开这里后就去吃路边摊,唱KTV。   没错,路边摊。   就是这么没志气。   还在自己主世界的时候路游游整天待在医院,闻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根本没机会吃遍美食。   而开始扮演各类女主的时候,更是吃不成,原书里没有描写过的事,她就不能去做。   路游游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心中开始对新生活充满希冀。   *   就在她这样自我安慰的时候,车子在一幢别墅外停了下来。   坐在前面的保镖忽然接到了电话,看样子电话那头应该是顾燕鸣,否则他不会表情一变,立刻下车毕恭毕敬地接了。   这个世界的男主顾燕鸣从小顺风顺水,是个张扬肆意的天之骄子。他眼高于顶,自信爆棚,从不顾及别人感受。因而全文前百分之九十,路游游没少受委屈。   就拿刚刚的事来说,他接到一通电话,赶去了医院。   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受到自杀要挟,他的心理活动原书倒是有描写,他之所以匆匆赶去医院,其实只是因为有人手上捏了商业上的一点把柄,他得去处理。   后来他得知周嘉年对路游游的羞辱,神情冷得可怕,还发了周家好大的火,挖了好大个坑让周家跳,弄得周诗雅与周嘉年偃旗息鼓了好几个月。   但女主和旁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旁人只觉得他真正在意的是白月光,女主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令白月光妒忌的工具,就连女主自己都这么以为。   正因如此,顾燕鸣将女主越推越远。   要不是原剧情非得HE,路游游觉得就这么个狗男主,哪里HE得了?   不过管他呢,反正自己要走了。   路游游心中拿定了主意,下了车。   *   现在是冬末,空气是一团揉皱了的沥青色,温度低得可怕。   一下车,她立刻抱起手臂哆嗦了下。   路游游现在身上虽然的确是有财产十几亿,但是连件多余的衣服也没有。   离开这里肯定是要离开的,可先进去收拾下行李也不急,反正按照原文顾燕鸣处理医院的事情去了,要到明天晚上才回来,她时间充裕得很。   而且她还要去一趟S大,以路鹿的名义办理退学手续,不然凭空消失了个人,学校八成要报警了。   顾家别墅很漂亮,不过路游游早就看习惯了,因而没什么感慨。   她刚进门,那打完电话的保镖小跑过来,将电话递给了她,低声道:“是顾先生。”   路游游“嗯”了一声,伸手接过电话。   保镖看着她,却愣了一下。   不知怎么他感觉路小姐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一时之间他说不上来。   没等保镖想明白,路游游朝着壁炉那边走去。   电话里传来一个磁沉的男声,声线偏低,偏沉:“怎么打电话给你没人接?”   “手机没电了。”路游游声音透着点哭后的沙哑:“周小姐呢,没事吧?”   现在路倪这本书的剧情进展到一半,女主还不知道自己当着别人的替身。   顾燕鸣不答,反而兴趣盎然地嗤笑:“怎么,吃醋了?”   路游游心中非常的一言难尽,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点事要处理,明天晚上。”   路游游确定了时间,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她可不希望跑路的时候刚好撞见顾燕鸣:“嗯。”   顾燕鸣道:“我去医院是因为——”   话没说完,他似乎又觉得没必要解释这么多。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地,仿佛是随口一提,“明晚我想吃燕鱼羹。”   “好。”   听听,这王八羔子说的是人话吗?   前脚赶去见白月光,后脚打电话来想吃她做的燕鱼羹。   不过现在不用跟着剧情走,总算可以摆脱顾燕鸣和宋初白这两个狗男主了。   路游游心里兴奋到血液沸腾,计划着明天就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后要去哪座岛实现自己的退休计划,买几套别墅买几个帅气小酒保。   却对电话那头温情脉脉道:“那我等你回来。”   而别墅门口的保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才忽然恍然大悟哪里隐隐不对劲了——   以前接到顾燕鸣的电话,路小姐都会快步走到一边,急匆匆地接起,脸上的表情很生动。   可今天却怎么,眼皮子爱掀不掀的? 第2章   顾燕鸣挂掉电话,病房的门被推开,助理走进来,说:“顾总,幸好周少带去的那些媒体的新闻还没发出来,我已经处理掉了。”   顾燕鸣“嗯”了一声。   他转过身,瞥了被两个保镖摁在椅子上的周嘉年一眼,脸色陡然阴了下来。   他穿着马甲白衬衣,缓缓踱步过来,阴影在周嘉年头顶盖住。   “没多大点本事,还敢阳奉阴违?周嘉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们姐弟俩无论怎么闹,但不准出现在路倪面前?”   周嘉年头被摁着,抬不起来,涨得面红耳赤,从牙缝里挤出字:“顾二哥,我说的有错吗,她就是不知廉耻——”   话还没说完,顾燕鸣旁边的保镖拎起他的衣领,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周嘉年脑袋偏了过去,嘴角流血。   顾燕鸣冷飕飕地盯着他:“周嘉年,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让周家好过。”   顾燕鸣这个二世祖平时一贯眼高于顶的,真的发作起来,却阴晴不定宛如混世魔王,叫人心头发怵。   周嘉年认识他已经十几年了,最知道他这样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周嘉年心中发怵,顾不上去舔嘴角的血,声音已经弱了八分:“二哥我错了,我姐姐自杀,我能不着急吗,她是我亲姐姐,有血缘关系的!我自然就一时冲动了!”   “而且我也没对她做出什么来,只是骂了两句。”   “你倒是从小什么事都不问青红皂白护着你姐姐。”顾燕鸣不耐烦道:“既然是你亲姐姐,你就拦着点,以后别为这档子事来烦我。”   两边的保镖揪得周嘉年的手臂生疼,他忙狼狈地应了:“我,我知道了。”   顾燕鸣低头睨了他一眼,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脸,不轻不重地,像是威胁:“还有你,再有下次,别怪我不顾年旧情。”   周嘉年不敢吭声,幸好顾燕鸣似乎还有事。顾燕鸣走到门边,拎起长风衣外套抖了抖,挽在手上,也没交代接下来拿周嘉年怎么办,那两个保镖仍扭着周嘉年,而顾燕鸣已经转身走了。   等这二世祖走了,周嘉年悄悄松了口气,对身后两个保镖怒道:“放开我。”   那两个保镖不理会他,留下来的助理对他道:“周少,要知道祸从口出,你就庆幸你今天没对路小姐说别的什么话吧。”   要是路倪从周嘉年口里知道替身的事,现在周嘉年绝对不是只被教训一番这么简单。   助理说完也走了,房间里留下不吭声的保镖和被摁在椅子上的周嘉年。   周嘉年嚼着助理的话,冷汗涔涔起来。   他本来以为顾燕鸣对那女人并不上心的,毕竟整个圈子都说那女人只是他姐姐的替身。   但他姐姐回国以后,却多次被顾燕鸣拒之于千里之外。   顾燕鸣一时之间不能原谅他姐姐,是正常的,毕竟当年是他姐姐以为顾燕鸣无法继承财产,抛下这位顾二少找顾大少去了。   可现在他姐姐连自杀这一出都闹出来了,顾燕鸣来了医院,却也连他姐姐的病房都没进去。   刚才看顾燕鸣给那女人打电话的态度,难不成顾燕鸣真的对那女人上心了?还不准人对那女人透露替身的事情。   周嘉年被自己脑中的想法惊悚得可以。怎么可能,那女人出身那样糟糕,是个孤儿,连个正儿八经的家都没有,怎么可能比得上他姐姐周诗雅?顾燕鸣顶多只是玩玩而已吧。   或许是顾燕鸣对他姐姐当年背叛的事还余怒未消?   *   顾燕鸣走进电梯之前,听见护士站传来支零破碎的一些议论。周诗雅被送进医院时昏迷不醒,医院里头许多护士瞧见了,自然难免闲言碎语。   助理匆匆追上来。   顾燕鸣瞥了他一眼:“处理掉。”   助理忙道:“顾先生放心,医院的事情绝对不会传出去。”   顾燕鸣双手插兜,点了点头。   助理端详着他的神色,揣测着他变幻莫测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那路小姐那边……您在滑雪场一言不发就来了医院,她恐怕难免有点伤心,要不要送点礼物?”   顾燕鸣漫不经心道:“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助理眼珠子瞟了他两眼,不知怎么说,半天才委婉道:“只是打个电话安慰一下,有用吗?”   “怎么没用?”顾燕鸣皱眉瞪了他一眼:“那可是我主动亲自打过去的电话,时长三分钟。”   助理赶紧赔笑,“那就好,肯定没问题了。”   毕竟路小姐对顾总爱得死心塌地。   其实一开始助理也以为路倪是为了钱才留在顾燕鸣身边,但一年前的车祸中,她为了护住顾燕鸣,糟了很大的罪,助理这才相信,原来路倪是真的为了顾燕鸣的人。   虽然顾燕鸣身边那群上流圈子的公子哥儿都觉得路小姐家世不如周大小姐,但出身同样一般的助理倒是觉得,或许路小姐才是最适合顾先生的那个人。   毕竟,全世界谁都可能离开顾总,但路倪不可能。   助理提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顾总,路小姐的养父这几天快生日了,要送礼物过去吗?”   走出电梯前,顾燕鸣理了理领带:“嗯,你看着办。”   *   顾燕鸣离开医院,医院六楼vip病房走廊的护士才敢抓住最后一点时间悄悄议论刚才那个话题。   “刚才离开的是顾家二少没错吧,听说他年少时期为了病房那位差点和自己大哥打起来了,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病房那位大小姐出国八年回来,出了事来医院,第一个赶来的还是他!”   “刚刚被推进icu的脸色苍白的那位就是周大小姐?刚刚换药时瞅了一眼,和媒体上的周家人长得不怎么像啊……”   “胡说什么呢?”   “还是说顾家二少吧,听说周大小姐回国后,他为了令周小姐吃醋,身边留了个女人——本来只是合约关系,可没想到那女人贪图顾家的钱财,竟然死缠烂打赖在他身边不走了!”   “嘁,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穷疯了吧?”   路游游上了别墅二楼,进自己的房间,给手机充电,开机,刚收拾了几件临时穿的衣服进行李箱,手机就响起来了。   电话号码肯定是要换的,但路游游看着亮起的屏幕上的“瑶瑶”两字,还是拿过来接了。   她记得在这个世界,瑶瑶是她“路倪”的好朋友,性格很直爽。一年前两人同时毕业,进医院实习,但路倪因为和顾燕鸣一起发生了一桩车祸,护住顾燕鸣时右手手腕受伤,至今还没完全恢复,顾燕鸣也就不允许她回到医院去。   电话一接通,路游游就听到了这么一段医院小护士们的谈论。   路游游愣了一下。   按理说正儿八经的医院哪里有护士这么八卦,但这个世界是建立在古早文的基础上,最基本的逻辑就是没有逻辑,所以这也很正常了。   而电话那边林瑶已经义愤填膺地开口了:“阿倪你听听,外面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今天周诗雅住进了我们医院,顾二少来探望她,足足待了三个小时——”   话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这么说会让路倪伤心,于是又急匆匆闭上了嘴。   路游游笑了一下,说:“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   “谢什么啊。”林瑶越想越为路游游不值得:“凭什么说你配不上他,顾二少除了有钱有身家还有什么?去年要不是因为他,现在你早就有大好的前途了。”   “为了他断送了工作不说,还要受这么多的侮辱。太憋屈了,气死我了,你给我忘了那王八蛋,离开他!”   林瑶忿忿不平,但也知道这话就是说说而已,她以前也劝过,但路倪没有顾燕鸣不能活,根本离不开,放不了手。   可万万没想到,电话那头却道:“嗯,我也这么觉得,我正在收拾行李。”   林瑶:……   ???   林瑶捂着手机,不敢置信:“你认真的?”   路游游叠了两件衣服进行李箱,道:“是的,不打算和他那圈子里的人掺和了。”   林瑶还是不信,反而叹了口气,越发对路倪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又来。”   她觉得路倪就算离开,也和以前一样,没过两天就会回到顾燕鸣身边。殊不知这样反而越会让顾燕鸣把她吃得死死的。   *   顾燕鸣倨傲自大,极少主动给路游游打电话,三年来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原文描写了顾燕鸣动心的几个瞬间,从路游游的视角来看,压根看不出顾燕鸣喜欢她。   所以路游游估计顾燕鸣在明晚回来之前,不会再打电话找自己,她便一身轻松地将手机卡取下来,折成两半,丢进了卧室的垃圾桶里。   这三年来,路游游过的是真的苦。   她本人有点轻微的花粉过敏,但是住进这别墅的第一天,就发现院子里种满了郁金香。   不用问别的人,就知道为什么。   原文有描写过,顾燕鸣年少时期心中还住着那位白月光的时候,郁金香是白月光最喜欢的花。   这三年来上流圈子的一些顾燕鸣的朋友偶尔拿“野草”上不了台面,哪里比得上“郁金香”来嘲讽她,还以为她听不懂。   嘲笑她的次数可不止一次两次。   周诗雅出身名门,从小被养得娇贵,看人的眼神都是用睇的。   而他们口中的路倪,没见过世面,连护照也没有,第一次陪顾燕鸣出国,护照和签证还是赵展这个助理给办的。   原书给的路倪出场的第一个场面,路游游记忆很深刻,当时她还在打工,一件廉价的白色长裙,白色帆布鞋。   她刚开始很爱笑,笑起来还有酒窝,但刚把她带回家,并不喜欢她,只是把她当替身的顾燕鸣却不喜欢她笑。   于是渐渐地她也很少笑了。   路游游花粉过敏不至于打喷嚏,只是四五月容易眼圈发红。   可头两年,顾燕鸣可能是真的没对她上心过,竟然从来都不曾发现。   顾燕鸣真的对她态度有所转变,还是始于一年前那场车祸。但路游游自己觉得很可笑,必须要用性命相护才换来一场爱情,这迟来的爱情还有意义吗?   不过不管她觉得有没有意义,原文是觉得有意义的。哪怕顾燕鸣接了白月光的电话就离开滑雪场,将她一人丢在那里、狼狈地面对周嘉年的嘲讽和媒体的议论,遵循原文的她还是要对顾燕鸣死心塌地、爱入骨髓。   不过现在好了,不必再当这该死的替身了。   顾燕鸣这人离经叛道,狂妄自傲,很难喜欢上谁,现在趁着剧情还没过半,他还没完全喜欢上自己,自己刚好及时抽身,一别两宽。   路游游越想越觉得浑身轻松,哼着歌去浴室泡了个澡。 第3章   翌日路游游拎着一个逛街的手提袋,里面只装了两件临时穿的衣服,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了顾燕鸣的别墅。   她现在有钱了,等安顿好,肯定是全部买新的,彻底和这两桩任务划清界限。   路游游打了辆出租车,抵达S大,先让系统和往常一样帮她抹掉监控,改变容貌,换成路鹿的样子,然后再从容地走进宿舍。   一人分饰两角路游游已经玩得很转了。   顾燕鸣白天要去公司,忙得很,几乎不会回别墅,所以白天待在别墅里或者拉大提琴、或者看书的只是路游游从系统兑换来的自己的道具人。   这种道具人也算是路游游自己本人的投影,普通人基本上不会识破,而一旦顾燕鸣回来,她就会立马把自己切换回去。   路鹿这里同理,她自己一间宿舍,晚上打水洗澡、在走廊和人打招呼的都是路游游的工具人。   也只有白天遇见宋初白以及其他重要角色,有重要剧情要走的时候,才是路游游本人。   但现在既然决定脱离剧情,一走了之了,路游游也就懒得花那个钱找系统兑换自己的道具人了。   此时此刻还没回来的顾燕鸣还不知道,别墅里空无一人,他的路倪彻底离开了他。   *   路游游在宿舍里休息了下,本来正在收拾东西,找到证件去办理退学手续,但一抬头看见课表,手上的动作又顿了一下。   她觉得就这样退学未免有点可惜,S大这种在这个世界TOP前几的学校,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考上的。   而且既然她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来,总得读完大学的吧。   现在退学,难不成要换个身份重新考一遍吗。   路游游忍不住走到镜子前,端详了下自己镜子里的脸。   路倪的脸——也就是她自己本身的脸,是漂亮而精致动人的。   而路鹿比路倪要小上三岁,现在才十九岁,念大二,系统给加了一点软软的婴儿肥,眼梢上翘,添了颗泪痣,也就更添了几分青春明媚的气息。   皮肤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都白到发光,但身高却比先前的一米七要矮上三公分。   且发型也不一样,作为路倪的自己是波浪栗色长发,无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而路鹿就是简单的披肩漆黑长发,有一些柔软的刘海。   也就那么一点相似,其实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   也就是说如果路倪彻底消失,她以路鹿活着的话,顾燕鸣是根本找不到她的。   顾燕鸣找不到她那就好说了。   宋初白这里剧情才进展到百分之三十,她没记错的话,直到剧情到百分之九十宋初白才表露出喜欢上她的迹象。   那么现在她及时收手,宋初白压根不会再搭理她啊。   路游游越想越觉得可行。   除此之外路倪消失了不要紧,反正她本身就是个孤儿,但如果路鹿也消失了,路鹿还健在的老父亲肯定会很难过。   路游游扮演路平生的两个女儿这么多年,多少也有点感情。   也不太想看到这位老父亲已经五十多了,皱纹爬得眼角到处都是,还要承受两个女儿齐齐消失的痛苦。   她抚摸了下自己的脸蛋,兴高采烈地决定之后就以路鹿的身份生活了。   先继续待在S大上课,然后等待曲家人找到自己。   做好决定的路游游立刻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   S大的食堂是一绝,比外面的馆子还好吃,路游游立刻食指大动,而且这会儿刚好是中午,应该正好是食堂人多的时候。   路游游立刻套上大衣出门了。   她还在自己主世界的时候没吃过什么好吃的,可能是执念吧,就对好吃的格外固执。   S大食堂其实有很多她喜欢吃的东西,比如说红烧狮子头,但是不知道原文作者是对蔬菜有什么执着,描写路倪和路鹿最喜欢吃的都是绿色蔬菜,一个是西兰花,一个是白萝卜,都不太喜欢吃肉,所以路游游之前必须遵循原著,一口都不敢多吃。   现在总算可以放飞自我,路游游欢天喜地拿着饭卡直奔食堂窗口。   靠窗的位置那边正坐着几个高高大大的帅哥。   其中坐在最靠窗的位置的,穿白色针织毛衣的少年长相漂亮逼人,气质偏冷,眉眼漆黑,他靠在椅子上,左手支颐着下巴,懒洋洋地翻着几页纸。   正是宋初白。   路游游还没进食堂,从外面就看见了,因为作为路鹿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围绕着宋初白转的。   但是现在不用了,也不用遭受他身边那些人的白眼,光是想想路游游都觉得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宋初白这人与顾燕鸣的性格又有本质的不同了。   顾燕鸣看起来二世祖,狠厉倨傲,自信爆棚,像个邪魅的反派。但可能是因为出身于和谐家庭的缘故,他的三观还算是正常的、正直的。   可这位有着明艳漂亮长相的少年,看起来是个清冷美人,但实则心机深沉,甚至心狠手辣,病娇得一批,剧情后面争家产的那一部分陷害剧情当时惊呆路游游。   顾燕鸣的不悦是在脸上的,而这少年心情越是糟糕,脸上越是笑得好看。   但总的来说路游游觉得还是顾燕鸣更惹不起。   因为顾燕鸣现在已经掌权顾家了,而宋初白还是宋家的一个没实质性权利的小少爷。   而且最重要的是,顾燕鸣那边剧情进展得多很多,已经有了喜欢自己的迹象,而宋初白这边对待自己根本还弃之如敝履。   宋初白旁边另一个脱了外套,大冬天不怕死只穿着一件卫衣的男生正对宋初白道:“初哥,你帮我把实验也做了吧,我爷爷最近一直揪我的错,想来想去我也只能找你帮忙了。”   宋初白眼皮子也不掀,但看起来极温和:“嗯。”   坐在卫衣男旁边另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纨绔的男生视线落在食堂门口,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迅速拍了下身边的人。   卫衣男:“怎么了?拍我干嘛?”   纨绔男打趣般讥讽道:“瞧,那位追求宋初白追得要死要活的鹿鹿妹妹又来了!”   “啧,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卫衣男摸着下巴,也朝那边看去。   纨绔男生叫赵一昇,他扭过头对宋初白道:“初白,我就说了你不用自己去打饭吧,这位妹妹不可能缺席哪怕一天的,不过不知道今天有什么事情耽误了,竟然足足迟到了十分钟。”   宋初白难得掀起眼帘看了眼,淡淡道:“不理会就是了。”   赵一昇闭了嘴,脸上却笑意盎然,耸了耸肩膀:“可惜咱们初哥不可能喜欢她,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真是怕了她了,她今天要是还来纠缠,我就——”   话还没说完,他口里的“还来纠缠”的路游游两眼放光地从几人身边的过道擦肩而过。   她径直飞奔朝着窗口去了。   从头到尾像是没看见过他们一样。   “……”   空气沉默了五秒钟。   “她今天怎么了?宋初白,她没看到你?”赵一昇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收回视线。   他觉得匪夷所思。   宋初白视线落在那几页纸上,不知是不是赵一昇的错觉,落地窗外的光影落在宋初白脸上,令他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但可能的确是赵一昇的错觉。   因为宋初白马上就微笑了起来,抬头看向路游游,轻声道:“不来纠缠不是很好吗?” 第4章   S大一共十二个食堂,湖边的这个食堂最好吃,比起米其林餐厅也毫不逊色,当然,价格也贵得一骑绝尘。   原文中路鹿家境一般,花钱一贯能省则省,其实很少来这个食堂。   但自打开始追宋初白之后,这姑娘活得像个骑士,一腔勇气向前。   因为偶然得知宋初白有胃疼的毛病,为了照顾他的胃,她每天眼睛亮晶晶地来这食堂提前打包好宋小少爷喜欢吃的食物,无论宋初白是在实验室还是在学生会,她都风雨无阻地送过去。   S大甚至本市别的高校追求宋初白的女孩子不在少数,但追得这样撞了南墙心也不死、朝气蓬勃洒脱无畏的,还真只有她独一份。   路游游走路鹿剧情的时候感觉非常难熬,因为要做的苦力实在是太多了,这简直就是追夫七十二集!相比之下还不如在顾燕鸣那边花粉过敏呢。   做苦力也就罢了,最难熬的是眼睁睁看着买好的饭菜被宋初白身边的人嘲讽地丢进垃圾桶里,嗅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红烧肉的香气,心里的蝴蝶都快飞出来了,却一口都不能碰。   路游游当时的心情就是:谢邀,已疯。   而现在,终于可以神清气爽大快朵颐。   她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充满仪式感地在心中感激了一下这个世界上的美食,随后欢快地开动。   吃相斯文好看,但美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减少。   幸福得想要落泪。   赵一昇筷子在餐盘里挑挑拣拣,差点伸到对面的盘子里去,他注意力全落在路鹿身上。   他皱着眉,匪夷所思地盯着路鹿看——但随即看到路鹿坐下去的位置非常角落,几乎是距离宋初白和自己一行人能有多远有多远。他明白了。   他嗤笑一声,半是讥讽半是似笑非笑地说:“这丫头在学着欲擒故纵呢!真能折腾。”   卫楠玩着手机:“小女孩,花样真多。”抬起头见赵一昇还在兴致盎然地朝那边看,他无语道:“吃你的饭啊,这么操心干什么?反正她再怎么蹦跶,咱们初哥高岭之花又不会喜欢她。”   赵一昇:“我就是想打个赌,赌她这样能撑多少天。”   卫楠:“这还用说吗,撑死了一周。下周末院系舞会,她们化学系一学妹告诉我半个月前鹿鹿妹妹就开始打听初哥的号码牌了,如果打听到了,她那么喜欢初哥,能忍住不去?”   赵一昇扬眉,问:“初白,你说呢?”   宋初白看了两人一眼,漫不经心,事不关己:“无聊。”   *   路游游美滋滋地吃了个八分饱后,开始放慢速度,一边吃饭一边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讯息,其中有一条是路父发过来的微信,问她姐姐路倪怎么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接电话。   路游游正思索怎么回,系统对她提示道:“曲家人今天回国了。”   路游游问:“曲家人的这段关系是不是只能加到路倪身上?”   系统说:“对,路鹿从小在本市长大,是本地人,父亲路平生的信息很详细。而路倪在十三岁被领养之前在偏远地区生活过一段时间。曲家老爷子救命恩人的这段关系,只能加在路倪十三岁之前。”   曲家在两本原文中都只是背景板,只知道其财力雄厚,与顾宋两家不相上下,主要势力都在海外,很神秘。   路游游对曲家还挺好奇的,并没有打算放弃这段关系。   那么,还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路倪消失。   想了想,她回复路父的微信:“爸,她好像换了手机号,应该是忘了告诉您了,这不是快到您生日了吗,姐姐肯定会提前回来的。”   路父好像这才放下了心,回复:“你多吃点,让你姐也多吃点,你们都太瘦了。”   路倪丢了医院工作的事,路父还不知道,路父很关心路倪,但毕竟是养女,而且已经长大了,怕邻居说闲话,于是他也不便让路倪多回来看看他。   但对待路鹿这个亲生女儿,路父就随意多了,有些父亲叮嘱路倪的话,不便说,就会让路鹿带到。   两本原文里路鹿与路倪关系亲如姐妹,但幸好由于各自为女主的缘故,几乎没什么同在一个场景里的重要戏码,否则路游游这一人分饰两角还真够累的。   路游游回:“嗯嗯。”   路父那边正在输入了半天,然后摸索着回了个“举着一杯茶夕阳无限好”的表情包。   路游游不禁有些感慨。   路父是个普通的中学教师,有些古板,但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对两个孩子很好很好。收养路倪的时候路母还健在,路母离世后,路父却也没想过抛弃路倪。   而对于路游游来说,便是这位老父亲给了自己双倍的爱。   他和路游游原来世界那个因为知道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就将她抛弃的父亲截然不同,他是路游游经历过这么多世界里,最好的一位父亲。   路游游记得原文里后期有段剧情,是路倪好不容易决心离开顾燕鸣,可路父却在这个时候患上了肺癌,需要大笔钱治疗,于是路倪不得不回到顾燕鸣的身边,求他救救路父。原文这个时候也刚好是路鹿醒悟的时候,决心放弃喜欢了那么久的宋初白。   这种剧情路游游一定不会让它再出现,她要买套别墅,让操劳了大半辈子的路父在晚年好好享一下福,并及时去医院体检。   *   下午刚好有课,路游游去校内的移动营业部办了张新的卡,抱着课本去上通识课。   她在后排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掏出路倪的手机,放入新卡,给路父发短信过去。路父很高兴,短信里面又叮嘱了她几句,还是刚刚对路鹿说的那些话。   路游游笑眯眯的,又以路倪的身份和路父聊了两句。   刚下课,外面一阵闹哄哄,忽然有个女生进来,得知八卦兴奋地说:“校花沈菱菱带人把周漾玥堵了,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路游游抬头,认出这女生是和她一个系的孙曼。   她身后一排有人激动地问:“发生了什么?这俩人一直不对付,怎么突然矛盾激化了?”   路游游捏着笔在纸上算题,心想,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宋初白了。   哪本书都少不了配角,如果说顾燕鸣那本书的女配是白月光的话,这本书的女配恐怕更多,学校一大堆人对宋家小公子趋之若鹜。而沈菱菱和周漾玥又是其中戏份最多的两个,这周漾玥和周家人还有一些亲戚关系。   孙曼耸耸肩,道:“还不是下周末舞会的事情。沈菱菱打听了一圈,也没问出来宋初白的号码牌落在了谁手上。这阵子周漾玥又格外得意,沈菱菱觉得八成是落在了周漾玥手里。”   路游游的笔尖登时一顿。   舞会的号码牌。   她刚回到这个世界,差点忘了这件烫手山芋。   下周末的舞会是院系里组织的,抽中相同号码牌的人戴着面具跳舞。以往宋初白根本不凑这个热闹,然而今年他当选学生会会长,这样的场合不得不参加。   可想而知,整个S大的女生都疯了。   但谁都不知道,上周刚好抽中宋初白的相同数字的,是路游游。   好歹是女主,这种剧情不落在女主身上,怎么推动剧情?   路游游身后的程铛忽然注意到路鹿也在这里,抬头朝孙曼示意了眼。   孙曼视线落在路鹿脸上,由上到下微妙地打量了一眼。路鹿低头写字,穿浅灰色针织衫,虽然看不出来身材,但星眸清透,柔软黑发下露出来的耳垂瓷白动人,有种干净纯粹,鲜活明亮的美丽。   上回沈菱菱当选校花,但沈菱菱、周漾玥那些人的票数真假掺半,有多少是买水军刷的还不可知。而路鹿的票数居然也紧随其后。   都是普通家庭,就路鹿生了一张好脸蛋,孙曼心中不太舒服。   她瞥了路游游一眼,话里有话道:“别说了,这种事和我们这种阶层有什么关系,沈菱菱和周漾玥都是两家的千金大小姐,多少有点希望,不像有的人,根本和宋初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在做梦。”   路鹿家境不好,这令她的美丽包裹在一件清贫的旧衣服里,变得平凡。她喜欢宋初白也是丢人现眼,宋初白这种出身的人永远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这两人一贯爱讽刺女主,以前路游游没少挨这人的阴阳怪气。她要是走剧情的话,听了孙曼这话,还指不定得露出一点被刺伤的神色。   但现在路游游不用走剧情了。   她朝后一靠,转了转手中的笔,抬眸看向孙曼,好笑地说:“你在说你自己?”   她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安慰:“你也很好,不要太妄自菲薄了。”   孙曼气得说不出话来。   路游游不写题了,站起来收拾东西。   阶梯教室窗子是打开的,风吹过来,路游游理了理散乱的刘海,露出来的额头白皙精致。   孙曼看着她,更气了。   路游游抬起头,见她还站在一边,对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让开吗?”   见孙曼吃瘪,程铛笑起来,对路游游道:“对了,路鹿,班上要求填写一个家庭联系方式和联系住址,我刚好带着表,你不如填写一下。”   程铛是化学系的班委。   这是一句讽刺,因为全化学系都知道路鹿家境一般,这样的家境,自然不可能住哪怕好一点的地段,可能住到五环开外了。   路游游懒得理她们,但是程铛倒是提醒了她,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个地方住,最好是换个安静的地方,老路有严重的失眠症。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回去就去买房。   程铛将表格拿了出来,孙曼满眼讽刺。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变得拘束的路鹿,却没想到,路鹿捡起笔,弯下腰,在纸张上笔走游龙两下,随后道了声谢,便拿起大衣走了。   孙曼讥笑一声,低头去看她写的是哪里。   却见到纸上的地址是风华庭。   “这是哪里?”孙曼问。   程铛诧异道:“市里最好的一个地段,价格很贵,几千万一套起步。”   两人同时翻了个白眼,都觉得路鹿编也不编个真点儿的。   孙曼怂恿道:“你去和辅导员说一下,家访的时候带上你们几个班委,到时候一起去路鹿家,杀她个措手不及,看她还怎么装。”   *   路游游抱着课本下了楼,打开手机,点开学校论坛登录上去。   她新注册了一个号,发了个帖:《不小心抽中了学生会会长宋初白对应的号码牌,低价拍卖,有意的联系我》。   随后干脆利落地关机。   这个烫手山芋就这么甩出去了。   路游游欢快地打算待会儿没课后,再去学校外面撸个串。能吃能喝没有心脏病不用走剧情的人生真是太幸福啦。   *   而与此同时,操场上,篮球擦过绿化带,赵一昇抹了把汗,走到旁边往躺椅上一坐。   旁边本来正在欢呼加油的女生忽然纷纷骚动起来,拿着手机兴奋地说什么,他没听清。   他歪向一边坐着,左手撑着膝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学校论坛。   刚看了一眼,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急匆匆叫卫楠来看:“居然有人抽中了宋初白的号码牌,还转卖?抽中的怕是位哥们儿吧?”   “初哥那颜值,就算是哥们儿抽中了恐怕也不愿意转卖吧?”卫楠匪夷所思道:“这是什么神人,居然不为绝色所动?我查一下ip。” 第5章   顾燕鸣并没有限制路倪的行踪,路倪偶尔也会出去看展或是医学上的研讨会,因此路游游清晨出门的时候,管家和保镖都没有多想。见她只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子,以为她是去逛街了。   但天黑了,路游游还没回来。   管家觉得不对劲,拿不定主意,将电话打给了顾燕鸣的助理赵展。   赵展看了眼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顾燕鸣,捂着手机悄然退后两步,走到一边蹙眉:“你去路小姐的房间看看,看是不是忘记带手机了。”   过了会儿管家回来了,惊慌失措道:“路小姐衣柜少了两套当下穿的衣服,电话卡被折了扔在垃圾桶里,该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赵展顿时眉头拧得更紧了,心道了声“不省事”。现在这样闹,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顾总在滑雪场将她撇下去医院的事?周诗雅闹是因为有周家的底气在,路倪有什么?她这样作一回,只怕要将顾总本就不多的耐心耗光。   到时候只怕后悔莫及的是她自己。   真是不聪明。要想进一步走进顾总的心,她就应该好好待在别墅,做她的燕云羹。   管家没跟顾燕鸣多久,心脏吊得老高,怕责罚:“路小姐离开顾总的别墅,应该也没地方可去,顶多是回家或者去她那个朋友那里,要不我让保镖将她找回来?”   “放心吧。”赵展看了眼顾燕鸣的身影,抬步追上去,没太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说:“她会主动回来的。”   顾燕鸣已经踏进了家门,还没走进大厅,顾父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他脑门上掷去,顾燕鸣皱眉,朝左边移了一步,镶了蓝田玉边的瓷茶杯摔在大门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热水砸了一整个门框,混成水珠淌下来,差点殃及无辜的助理,赵展连忙退后一步站在门外,低下头,左手握右手,大气也不敢出。   要紧的事情来了。   顾燕鸣面无表情看了眼地上的瓷杯碎片,不耐烦地转身便要走。   顾父在他身后指着他骂道:“你看看你惹的祸害!当年是你非要跟你哥争,现在争到手了又不要人家!周家人昨天上门哭哭啼啼了一下午,说周诗雅为你自杀!叫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您不如亲自去问问周家,周诗雅是为的什么回的国。”顾燕鸣嗤笑一声,倒是顿住了脚步,双手插在皮大衣兜里,散漫地站着:“您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周家人上门哭,您闭门谢客不就是了?”   顾父被他这副样子给激怒,怒指着他:“到底两家人是有点交情的,即便现在周家远不如我们,但也不能让外面乱嚼舌根子,说我顾家还没走出几代呢,就抛下了旧交情。”   顾燕帧事不关己,无所谓地站在一边,懒洋洋地看着墙上的壁画:“爸,您骂完了吗?骂完了让大哥去娶了人家不就是了?”   顾父瞪着他,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你怎么说话的,我看真是我和你妈把你纵容惯了——”   话还没说完,顾燕鸣回头看了眼赵展,见赵展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对他道:“你说。”   赵展只好顶着压力,上前在他耳朵旁边对他说了路倪的事情。   本以为顾燕鸣会面不改色,毕竟先前路倪也离开过两次,那两次顾燕鸣根本无所谓,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赵展以为,即便一年前路倪救了顾燕鸣之后,顾燕鸣对路倪终于有点上心了,但也不至于在心里给她腾出来多少位置。   顾燕鸣这样傲慢的人,能有多喜欢谁?   可万万没想到,他说完之后,顾燕鸣浑身的气压显而易见地压了下来,剑眉下一双眼像是拧了水,阴晴不定。   赵展心中一个咯噔。   几秒后这种压人的气场才退去。顾燕鸣满眼写着不耐烦,嗤笑一声,“又来这一套?昨天还说等我回去,敢情已经酝酿着要闹了。”   赵展思索了下说:“要不我去找路小姐解释一下?”   “你敢?”顾燕鸣厉声。   他转身就朝楼上走,他宽肩窄腰,黑色皮风衣下马甲衬衣,显得腿格外的长,没几步就上了楼。   顾父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在他身后怒道:“兔崽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赵展看着顾父满头大汗,连忙对顾父点头哈腰了一下,才匆匆跟着顾燕鸣上去。   顾燕鸣踏进房间,摔上门之前,扯了扯领带,不耐烦地对赵展说:“今晚不回去了,让她冷静几天,然后送个两百万的包过去。”   赵展忙不迭点头。   顾燕鸣又道:“送包时告诉她,我从不哄人,想清楚了就回来,不要再有下一次。”   *   而此时此刻的路游游正撸完串,强忍住再去KTV高歌n曲的冲动,欢快地奔向风华庭售楼部,觉得天气是多么的晴朗,风儿是多么的喧嚣!   一般情况下普通的房产交易即便是全款,至少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办理完手续,然而作为完成了十个世界任务功成身退的优秀退役人员路游游,在系统那里的权限是相当大的。只要不改变主要人物,像房产交易这些系统完全可以帮她篡改后台。   因此路游游心念一动,系统已经让风华庭交楼名单那里有了她的名字。   当然,买房的钱是真的给了售楼部的,从路游游系统账户上划掉的。   路游游买了湖边第八层楼,三百平大复式,落地窗光可鉴人,视野绝佳。地产中心态度极好,将一切准备妥当,钥匙给了她,并贴心地问她尊贵的业主什么时候搬家,可以提供服务。   路游游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尊贵的业主本人不如就今晚住进来叭!   路父在学校里有教职工房,只有周末才回来,现在刚好不在家,路游游决定先斩后奏,先搬了再说。   物业去帮忙搬家去了,路游游脱掉外套,顺着湖边遛弯消食。   往前跑远,夜深人静,忽然见到远处湖边树下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照着另一个膝盖弯踹了一脚,然后抢过手机和钱包就飞快逃走。被踹了一脚的那人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狗现在:我从不哄人。(; ̄Д ̄)   一个月以后:呜呜呜呜哇哇哇老婆回来吧呜呜呜呜啊啊啊TTTTTATTTTT 第6章   路游游心中咯噔一声,这么贵的地段也有人抢劫?   她飞奔几步,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猛然朝快要跑到车库那边的那个影子掷了过去。   路游游经历过好几个古代世界,骑射再不行也被锻炼出来了,这么近的距离,她准头还是不错的。   只听车库那边“滴”地一声,找到了一辆宝蓝色车正要开车门开走的贼惨叫了一声。   贼捂着血流不止的后脑勺跑了,路游游飞奔过去捡起车钥匙。   这具身体好久不运动,有些生疏,路游游回到被抢的那人身边:“你还好吗,我只拿回来了车钥匙,钱包和手机没抢回来。”   话还没说完,她猛然觉得不对,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的少年分明像是心脏病发作的样子,路游游对此再了解不过。   她神情一凛,迅速将人掰开放在地上躺直,太昏暗了什么也看不清,她摸索着摸了一下心跳。但好在可能只是一时发作,还没等路游游开始实施抢救手段,这少年的呼吸和脉搏便已经慢慢恢复平稳了。   路游游松了口气,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来,正要伸手将少年拉起来。   她登时一愣。   “怎么是你?!”   周嘉年唇色苍白地抬头,只见来人逆光,脖颈旁有一圈瓷釉般的光影。   周嘉年眯了眯眼,有气无力地骂,“是你?路倪的妹妹,你出现在这里干什么,你姐姐不知廉耻,你也——”   路游游顿时后悔救了他,扭头就走。   “喂。”周嘉年咬了咬牙,半天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扶着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怒道:“你就这么走了?”   路游游看着周嘉年右脸上的五指印,没好气道:“不然呢,你等着我在你左脸上再来一个巴掌?”   突然发生这件事,路游游才想起来原文中似乎提过一笔,周嘉年的确有心脏病,只不过周嘉年在原文中也不算什么主要角色,便没有重点描写。   周嘉年暴躁道:“老子手机被抢了,你他妈好歹帮我报个警打个120!”   路游游侧眸看周嘉年,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周嘉年盯着她的手,嚣张之色退了个七七八八。开什么玩笑,他刚刚亲眼看见她一块石头把那人砸得血如柱流!   周嘉年整个气势都弱了八分:“对,对不起,鹿姐姐,刚刚谢谢你,你手机能不能——”   路游游微微一笑,才走回去,将自己手机抛给周嘉年。   周嘉年匆匆联系了家里的管家,把情况说了下,暴躁地朝那边吼:“快点过来!老子走不动路!”   路游游在旁边抱着手臂看着他,端详着他俊俏的脸,心底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可能因为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周嘉年和路倪是亲姐弟,所以眼前这少年的长相和自己有那么两分相似。这么离得近了,心平气和的时候,路游游就能感觉到一种来自于血缘的天生的牵引。   “看什么看?”周嘉年掀眼皮道:“看小爷我长得帅?”   路游游实在是看他太不爽了,舔了舔后槽牙,问:“你为什么那么护着你姐姐?”   周嘉年先是奇怪昨天滑雪场的新闻明明都被封锁了,路鹿怎么会知道,随即立马想到可能是路倪打电话回家哭诉了,他声音里立刻带了点儿对路倪的不屑。   “能不护着吗,我姐姐从小走丢了,十三岁的时候才被找回来,以前吃了很多苦,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泥,我不护她谁护她?”   吃了很多苦……路游游嘲讽地想,谁能比路倪吃过更多苦?   那个时候她刚刚来到第一个世界,接的任务就是路倪,路鹿那边的任务暂时还有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替着,她没有接手。她是完整地经历了路倪的人生的。   从小生活在最苦不堪言的地方,被人贩子毒打,辗转了几个家庭,因为长得漂亮,遭受的不能言语的噩梦更多,直到十三岁那年被路父收养,才脱离苦海。   而她真正的人生却被周诗雅给冒领了。   或许这个角色在创作者笔下只是用来谈一场虐恋的工具,竟然连一个完整的身世的来龙去脉都没有给她好好收场。   路游游抬起眼,看向周嘉年:“既然是十三岁才找回来的,那么,假如你姐姐另有其人呢?”   现在你们周家人的宠爱,你不顾一切的偏袒和保护,本来应该属于路倪。   如果没有弄错人,或许替身的事也不会存在。   周嘉年不明所以,奇怪地问:“你胡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路游游忽然感觉到来源于路倪心里的刺痛。   原文形容过,路倪其实很羡慕路鹿,因为路鹿有家。而路父再怎么对路倪好,但那种客气感还是存在的。   纸片人罢了,何必矫情?   路游游垂下眼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手机还给我,我走了。”   周嘉年皱着眉将手机还给她,却微微愣了一下。   路灯刚好落在路鹿的眼尾处,她的泪痣和卷翘的睫毛上细微的动作仿佛都被放大,像莹白的脸上落了只勾人的蝴蝶。   路鹿好像没有路倪那么讨人厌。   周嘉年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这个念头后,这个念头居然不自觉地盘桓在他心头。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自觉地盯着路游游快步离开的背影,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   宋初白独自住在一个别墅区,这个别墅区有些年头了,价格并不算贵。周围的生活设施还算方便,但地段不行,距离S大有些远,也没那么安全。   托了这个的福,宋家人并不爱来。   他翻身下车。门卫大爷见他将自行车锁在楼下的空地里,对他道:“回来啦?”   门卫大爷很爱和他说几句,因为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有礼貌的男孩子实在是很少见。   宋初白温和地笑了笑:“嗯,明天上午学校没课,就回来住一晚。”   他快步上楼。   踹开玄关处摞在地上的书和CD,他将外套挂起来,只穿一件短袖,走到厨房吧台前,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咬开瓶盖,偏头扔了,一口饮下去,才解了渴。   还没坐下来休息片刻,裤兜里的手机忽而开始震动,他擦了下汗,掏出来瞥了眼,“宋耿”的名字一跳一跳,震动像是催命的魔咒。   盯着看了三秒钟后,宋初白接起。   那边手指敲着方向盘,不耐烦地嚷道:“怎么这么久才接?我有事找你,你住哪儿来着,下来接我一趟。”   宋初白面无表情道:“D区20栋三楼,你不是已经来过几次了吗?”   “找不着啊,下来接!”那边烦躁地挂了电话。   宋初白将剩余的矿泉水一口饮尽,手臂线条绷紧,捏扁扔进垃圾桶里,抓着钥匙下楼了。   门很快被打开,宋初白领着宋耿进来了。   宋耿长得很高大,拳头很有力量,穿黑色西装,解开两颗扣子,身上还有几分萎靡的红酒味道,一看就是刚应酬完,从酒局上下来,他笑嘻嘻地环顾一圈:“一个人住,你这里倒还挺干净。”   “请了阿姨经常打扫。”宋初白平静地说。   “哟,怎么还换指纹锁了呢。”宋耿盯着门,阴阳怪气地说:“怕我来?你长大了,我不会再揍你了,小时候打骂也是因为关切你啊。”   宋初白没吭声。   他单手撑墙,低头换鞋,一抬眼,宋耿鞋也没换,已经径直进了客厅。   宋初白皱眉:“换鞋。”   宋耿解开西装扣子,不耐烦道:“我是你亲老子,还不能穿着鞋进你家的门了?你的规矩由我来教,不是你来教我规矩。”   他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去,往茶几上扔了一叠文件,“看看。汇星这个项目收购不能出错,你大伯二伯姑姑那边全都盯着呢,出一点疏漏,这群人他妈的会把我咬得血都不剩。收购倒不是难事,我在彗星那边有认识的人,就是老爷子年纪越大越抠门,三开头的数字都不愿意拿出来,你看有什么办法?”   宋初白站在玄关处一动也不动,他短袖汗湿,勾勒出上半身精悍的肌肉,发丝贴在英俊的额头上,落在宋耿眼里像只讨债的俊鬼。   宋初白:“换鞋。”   “换你麻痹的鞋。”宋耿心头暴戾因子莫名暴起,站起来盯了他两秒:“你什么时候敢命令我了?”   宋初白平静地看着他。   宋耿这才发现这少年竟然已经如此高挑,他忍了忍,站起来朝玄关走,嘴里发出一声哼笑:“这事儿搞不定我没机会继承遗产,你这个私生子可就更没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帮也得帮!”   宋初白没理他,走到茶几上拿起文件快速翻阅。   宋耿换了鞋,双手插兜,环顾房间,瞥见墙上的相框,走了过去。   他忽然道:“怪不得你要搬出来,原来是为了放你妈的照片,这照片真好看,还有几分大明星的风采。可你妈都死了十几年了,放照片干什么,直接放牌位啊。”   身后发出一声炸裂一般的巨响。   宋耿惊了一下,迅速回头。   宋初白将茶几踹翻了,冷冷盯着他:“你他妈还有完没完?”   宋耿抬起双手,反而露出一个舒坦的笑容:“好好好,亲父子俩不要剑拔弩张的。”   宋初白将资料丢在他怀里:“这是谁查的资料?你的总经理助理?辞了吧。收购消息散布出去后,汇星内部已经分裂成了四股,对外经济交易部掌握一些百万以上的客户,想要独立出去,技术部不支持,人事部是汇星的元老,一群和稀泥的。你找到汇星交易部一个叫李勇的人,去和他做一笔买客户的交易,然后泄露给技术部,很快汇星就会四分五散,等内部出事,股价最低的时候你再收购。”   宋耿思索片刻,觉得可行,双手一拍,道:“你去读物理系真是可惜了。”   宋初白见他还站在墙上的照片前,双眼如同淬了冷冰:“以后这种事打电话就行,不要再来找我。”   宋耿道:“你对别人都温和有礼,怎么唯独对你亲生父亲这么冷漠呢?”   宋初白笑得很好看:“你配吗?”   宋耿耸耸肩膀,走了。   他走了片刻后,宋初白将茶几扶好,走过去将他穿过的拖鞋扔进垃圾桶里,拎着下楼去丢了,门卫见他下来,笑眯眯地对他打招呼:“小宋,家里来亲戚啦?”   宋初白笑道:“算不上亲戚。”   随后上楼,打湿抹布将墙上的照片反复擦拭。   擦拭完十遍后,他将抹布放回厨房,表情平静地回到卧室去洗澡。   赵一昇的微信就是这时候发过来的。   他发了一大堆,中间还夹杂着表情包,宋初白没有细看,只看了后面他发过来的一个论坛链接以及最后一句话。   【你的舞会对应的号码牌已经炒到五万块了,路鹿这学妹疯了,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也不用这样吧!】   舞会号码牌?   宋初白皱了皱眉,下腹裹着浴巾,擦着微湿的头发走到桌前打开电脑。   电脑前几天没关,正停留在邮箱的页面。里面一大堆邮件宋初白这边显示已读,但他加了一个代码,让这些邮件在对方那边还显示“未读”。   发件人全都是“M路鹿”,这两年来一天一封,里面的内容或关心,或随便写几句,或抄网上的无聊的笑话段子。没有一天间断的。   宋初白一直觉得很无聊,直到现在也是。他神情没有波澜,但还是下意识点开收件箱。   持续了七百三十天的无聊的垃圾邮件,就在昨天开始,中断了。   已经中断了两天。 第7章   宋初白莫名有点烦躁。窗外闪过一声雷,忽然下起了大雨。   他关掉邮件网页,起身又去厨房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下去,转身靠在吧台上,单手回复赵一昇:“什么舞会号码牌?”   赵一昇知道他懒得看微信,把电话打过来,又解释了一遍,并说:“我就是好奇,她真舍得不去这舞会?这丫头八成是猜到我和卫楠会忍不住查ip,才这么高调的转卖,欲擒故纵的戏码未免玩得太溜了。”   宋初白没吭声。   赵一昇还在摸着下巴琢磨:“不得不说,她还挺聪明,这么一来,还真让你注意到她了。本来以前你压根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宋初白突然截断他的话:“你报告写完了?这么闲。”   赵一昇不好意思起来,厚颜无耻地笑道:“那倒没有,不过这不是有初白你嘛。”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感觉宋初白语气有点呛,问:“发生什么了,该不会是那狗娘养的又来了吧?”   宋初白:“已经走了。”   赵一昇怒道:“这逼到底想干什么?!现在想起你了,想利用你帮他争家产,当年干什么吃的去了?要不咱雇人套麻布袋子揍这狗娘养的一顿吧,初哥你就说干不干?或者要不你干脆再搬一次家吧,反正你家老爷子给你的资产再买几套房子也绰绰有余。”   “算了。”宋初白抬手按了按眉心,淡淡道:“换了地方也一样。对了,你家在德国有生意,你帮我找个人,这个人很重要,能让宋家变天。你安排回国的时候,踪迹不要让旁人知道。”   “什么人?”赵一昇说:“听着呢。”   交代完赵一昇事情,宋初白随手捻起冰箱上一枚图钉,朝右手边墙壁上的木板掷去,“哗”地一下破风,正中靶心。   他若有所思了会儿,走到窗边去拉上窗帘。   就这么一会儿,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宋初白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看了眼。   这两年路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他的手机号,但也并不打扰,只是每逢下雨天都会发一条带笑脸的短信,提醒他带伞出门。   一开始宋初白以为是垃圾短信,没有空开手去拉黑,这才没管。后来这短信却派上了几次用场,令他再没淋过雨,而且每次的叮嘱都不一样,宋初白这才想起来可能不是机械的人工讯息,便随手查了一下电话号码。   他以为她可能和S大别的花枝招展的女生一样,坚持不了几天也就消停了,可没想到两年来坚持得像是从不停歇的向日葵。   时间一久,也就在宋初白这里成了习惯。   可今晚外面下这么大的雨,竟然却没有新的短信信息。   宋初白脸上没什么情绪,只大雨砸在玻璃窗上,砸得噼里啪啦的响,燥得不行。   *   路游游正式在这个世界过上了退休生活,她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好好体验不用走剧情的随心所欲的日子。   这几天她没有再给宋初白送过哪怕一次早餐,也没再联系顾燕鸣身边的人哪怕一次。   早睡早起锻炼身体,然后做一切以前住在医院的时候没办法做的事情,尝美食、去逛美术展。   路游游甚至想去爬山蹦极,她以前可从来没自由地做过极限运动,不过这两天一直下雨,路游游也没办法尝太多新鲜,她没课的时候就窝在宿舍里看《海绵宝宝》。   可能因为这是个小说世界,有些东西虽然是建立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但是却大变了样。这里面的海绵宝宝是个类似于七龙珠之类的热血格斗片,不仅如此,还有爱情元素大杂烩。   路游游看着海绵宝宝宝宝顶着膨胀的肱二头肌,抱紧派大星嘴里喊着依萍的台词“我的刺呢?我丢了我的刺!”   路游游抱着薯片,笑得都快裂开了。   来她寝室借东西的同系女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路游游,一副“不过是动画片而已有什么好笑的笑点未免也太低了”的眼神。   路游游没办法跟她分享这个笑点,因为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这种动画片再正常不过。   女生借了她的饭卡,说:“你以前没看过吗?觉得好看的话,还有《名打铁师柯南》、《全职矮手》你都可以看一下。”   路游游被戳中奇怪的笑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谢谢。”   虽然在这个世界已经待过一次了,但的确没看过,因为原书作者从来没有描写过两个女主看这些无聊的动漫。   路游游擦掉笑出来的泪花,就接到了林瑶打过来的电话,问她姐姐路倪是不是换号了,怎么电话打不通。   路游游把路倪的新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林瑶。   林瑶又打到路倪的手机上。   路游游便再次接起来一遍。   林瑶得知她还真的已经离开了顾燕鸣的别墅四天,内心满是震惊和困惑,想叫她出去聚餐。   路游游想了想,就答应了,既然因为曲家的缘故,路倪不能消失,那么就该怎样还是怎样。   林瑶算是路倪最要好的朋友,见面肯定是要见面的。再说她从十个世界回来后,也想这位老朋友了。   她换成自己原先的模样,两人很快就在皇城KTV见了面。   林瑶看着服务生不停送过来的零食,以及坐在真皮沙发上兴奋地摆弄话筒的路倪。闪烁的红蓝光束落在路倪身上,路倪皮肤白皙,娇靥秀美,长发微卷,披着流转的光华,她嘴角噙着笑,哪里看得出来半分从顾家离开后的失意和难过?   别说憔悴了,她简直比先前看起来更精神更明艳了。   林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路倪喜欢顾燕鸣喜欢得要命,不是真的爱入骨髓,一年前也不会以命相护。   林瑶看在眼里心疼。   虽然她一直都在劝路倪,和顾燕鸣在一起会很难,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她心里也知道,要让路倪放手,除非清空她对顾燕鸣全部的记忆。   可现在,难不成是真的决定放手吗?虽然这次顾燕鸣在滑雪场丢下她,的确令人生气,但是比起一年前顾燕鸣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时候,现在顾燕鸣心里分明多少已经有了点她的位置——她却要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林瑶搞不清楚路倪的想法,惊愕地说:“你是来真的?真从顾燕鸣身边离开了?不回去了?”   路游游第八遍回答道:“是真的,不回去了。”   林瑶喃喃:“可是你那么爱他——”   路游游在心里叹了口气,可能是她演技太好的原因,见过她的人,都以为,没了顾燕鸣,路倪绝对活不下去。林瑶亲眼看着她浮浮沉沉这三年,会不敢置信也正常。   路游游试着去想自己演路倪的时候,是什么想法。   “太累了啊。”   她心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累,即便后来顾燕鸣一点点喜欢上她了,可是和这种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人相处起来,还是比在路鹿那边做一百件苦力活儿更累。   路游游道:“太累了,于是就放弃了,人总不能挂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瑶看着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路游游惊了一下,她最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好了。   她赶紧拿出纸张,坐过去,捧起她的脸,轻柔地给她擦掉泪水:“你哭什么?”说罢拿起话筒,一把揽过林瑶的肩膀:“来,唱歌。”   林瑶推开话筒,揉着眼睛说:“你现在是这么说,但我就怕你到时候没骨气,他一个电话你就回去了。”   路游游连忙保证道:“不会,绝对不。”   林瑶愁苦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担心。   路游游哭笑不得,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林瑶,自己真的不会再和顾燕鸣有什么瓜葛了。   *   路游游怕路上不安全,送林瑶回去。林瑶家境还行,住在地段很贵的中心城区,虽然比不上顾家那种一点新闻就满城风雨,但也算是大富之家。她却肯和路倪这个孤儿做朋友。   路游游转过身,将路倪的手机又关了机,这个手机号码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已经傍晚了,今天没下雨,反而有点燥热,正是高峰期,车流正在堵着。路游游和林瑶玩了一下午,心情还不错,走在马路牙子上,掏出一只新手机,打算搜索一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身后忽然嘀地一声车喇叭声,路游游没注意,那辆车却靠右过来。   “路小姐。”   路游游回头,就见顾燕鸣的助理赵展降下了车窗,微微皱着眉,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倒是在路游游的意料之中,她琢磨着顾燕鸣迟早要派人来找自己。   不仅是因为按照剧情顾燕鸣这会儿对自己动了一点心。更是因为,上次顾燕鸣打电话回来,自己亲口说的等他回来,却一转身就离家出走了。   顾燕鸣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恨不得把自己捏在掌心,根本受不了自己没有那么疯狂地爱他。   在他眼里,自己就该爱他爱得飞蛾扑火一般,明知他去了医院可能是去看望了周诗雅,却仍然因为害怕他离开自己,而死死抓住他。   赵展对司机叮嘱了两句,拎着一个奢侈品袋子下了车,隐隐看得到里面的盒子,光是盒子和袋子就这么精致,价格应该非常贵。   他上下打量了路倪一眼,发现路倪看起来并没有很憔悴,反而很——吃好睡好、春风满面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有些诧异。   他对路游游道:“四天了,你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顾总的耐心恐怕要耗尽。”   这四天失去了路倪的踪迹,不过赵展以为是因为,路倪躲在路家,关起门来舔舐伤口的缘故。   路游游简直要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气笑:“为什么要回去,我和顾燕鸣签了什么必须待在他身边的契约吗?没有吧。我爱在哪儿在哪儿,以后都不回去了。”   赵展诧异抬眉。   路倪很少语气这样冲的说话。   不过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她看起来软,但到底是个孤儿,摸爬滚打过的,生气的时候硬一点也无可厚非。   “你我都知道,你这是气话。”赵展瞥她一眼,说:“路小姐,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路游游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赵展两步绕到她面前,将袋子一递,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还有一份礼物,是给你的养父的。顾总已经给了你台阶下,你这就回去吧,否则到时候后悔莫及的是你自己。”   路游游觉得顾燕鸣这个助理简直是油盐不进。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不回去了,我离开顾燕鸣身边了,这两句话很难听懂吗?”   赵展心里根本不信,反而还想叹气,还逞能呢,明明根本离不开顾总,非得闹这一通,女人啊。   “你难不成非得顾总亲自来哄吗?”赵展皱眉道,“路小姐,我和你一样的出身,我以助理的身份劝你一句——”   话还没说完,路游游忽然摊开手,对他道:“我不和你说了,我直接和顾燕鸣说,你手机给我。”   赵展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认为路游游这是下了这个台阶了。   只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所以还非得装作是顾总亲自请她回去的。这性格,倒是比先前沉默温柔的性子要生动得多。   他似笑非笑了一下,这笑容有点讥讽,将手机拿出来,放在路游游手上。   电话过了会儿才被接通,顾燕鸣似乎并没有在忙,他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事?”   路游游开口了:“是我。”   “哦?”顾燕鸣冷冷道,知道是赵展将包送到了。   路游游捏着手机,看了赵展一眼,说:“我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赵展看着路游游这平静的表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电话已经接通了,他肯定不敢去截,只能站在一边,左手握着右手,紧紧盯着路游游。   电话那头的顾燕鸣坐到沙发上,懒洋洋地朝身后一靠,玩着怀表,啪地打开,又啪嗒盖上。   他磁沉的声音不冷不热,透着一股子不耐烦:“路倪,闹够了就回来,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去哄你。”   可话音还未落下,却传来路倪的声音:“回不去了。”   顾燕鸣的眉梢拧起:“什么?”   电话那边声音继续伴随着车流声传来:“我是说,顾燕鸣,我们分手吧。”   空气倏然寂静了。 第8章   片刻后。   顾燕鸣眼皮子都没掀,冷冷嘲讽道:“分手?你忘了是你非要待在我身边?我打开别墅的门,让你不想待了随时可以走,是你说永远不会离开?现在你这又是作哪门子的脾气?”   先前路倪的确爱惨了他,他说的都是路游游做过的事,路游游还按照剧情给他煲汤熨衣服做燕云羹,陪在他身边经历这三年来每一次顾家产业变动。   他给路游游的卡路游游都没有动过,偶然刷一次卡也只是给他买西装买领带。   这一点路游游无法反驳,但是她为自己这三年作为路倪对顾燕鸣的付出感到悲哀,也更为顾燕鸣身边的人的眼里的她感到悲哀。在那些人眼里,她傻乎乎的当着别人的替身还不自知,还期待顾燕鸣有朝一日会真的爱上她。   路游游下定决心,至少在自己的世界,给这三年划上一个句号。   她冷静地说:“那是以前,现在我不爱你了。”   顾燕鸣嗤笑,并不相信,忍着怒火:“别闹了,再给你三天时间,清醒了自己回来。”   说完他不听路游游要说什么,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秦洲坐在沙发的一边,光听顾燕鸣说的话就能猜出对话内容。   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轻笑一声,对好友道:“走了就走了呗,长得又没多相似,现在正主早回来了,你还管一个替身干什么。如果是想让诗雅吃醋的话,上次故意攀上来炒作的那个明星就很不错。”   话还没说完,却见顾燕鸣脸色不太好,像是可以拧出水来。   顾燕鸣冷冷对他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再提‘替身’这两个字。”   秦洲仔细揣摩着他的心思,脸上露出一个迟疑的表情:“不是吧,你该不是来真的吧,那就是个孤儿——”   “闭嘴。”顾燕鸣站起来,将桌上半瓶红酒扔进垃圾桶,对管家道:“送客。”   他又想起等了四天都还没吃上的燕云羹,脸色更臭了。   马路边。   赵展接过电话,冷汗涔涔。   顾总让他来带人回去,他却让人用他的手机说了“分手”这两个字,如果回头路倪还不回去,还要继续闹,顾总怕是要拿他开刀了。   赵展看向路倪,本以为她说完刚刚那些话,眼圈会红,可谁知她很无所谓的样子,对自己道了声谢,也没拿礼物袋子,抬脚就走。   不知怎么,赵展心中一个咯噔。   他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路倪好像是真的打算放手了。   但随即赵展就觉得不可能,她那么爱顾燕鸣。   赵展忍不住快步跟上去:“路小姐,如果你是介怀于医院的事情的话,我可以帮顾总解释一下。他待在医院是处理别的事情去了,虽然周小姐闹出自杀,但是他连进去看一眼都没有。如果你是吃醋的话大可不必。”   听得出来他语气依然有点高高在上。路游游心中讽刺。   是不是以前路倪真的太爱顾燕鸣了,导致她明明这么清清楚楚地说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是真的要离开顾燕鸣?   她又不可能去对他们解释,以前我对你好只是在演戏,只是在走剧本,现在没有剧本限制了,我打算去过我自己的人生了。   她头一偏,瞅了赵展一眼:“刚才你对我说的一句话我送给你。”   赵展下意识问:“什么?”   路游游道:“人要懂得适可而止。我对你,对顾燕鸣都说清楚了,你就别追上来继续解释了。”   路游游觉得这会儿顾燕鸣未必有多喜欢她,至少她从原文里是没看出来的。顾燕鸣发怒只是因为不悦于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等自己再应付几次,顾燕鸣彻底发了怒,她和顾燕鸣之间也就完了。   赵展心头一梗,路游游已经走远了。   赵展立在原地片刻,转身朝车子的方向走,手里握着的手机忽而响起来,是顾燕鸣的来电,他心脏一下子提得老高,赶紧接了起来。   “你怎么办事的?”   赵展额头上直冒冷汗,解释道:“刚刚我将打包好了的包送到路小姐手上,可路小姐——”   顾燕鸣并不打算听他的解释,电话里面语气隐隐听得出几分不耐烦:“查一下她现在的手机号码,住哪里,接触过什么人,是不是谁和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周嘉年那小子又在找死。”   顾燕鸣最后一句话语气宛如结了一层冰霜,像是假如这事儿和周嘉年有关,他便要将周嘉年挫骨扬灰。   赵展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再买十个包送过去,她再不收剁了你。”   说完顾燕鸣挂断电话。   赵展却反应过来了。   路倪那么爱顾燕鸣,没道理忽然闹着要分手,她看起来虽然平静,但可能是哀莫大于心死。   会不会是因为她知道了,一开始顾燕鸣将她留在身边,只是因为她在酒吧拉大提琴的样子,光影流转间有几分似那个人呢。   原来如此,她应当是知道了。   赵展看向路游游的背影,简直头疼,但随即又有些怜悯,爱了这样一场,突然得知自己只是个替身,换谁都受不了。   那么便且先给她几天时间吧,等想通了,或许顾总再去哄哄,她也就回来了。   *   接下来这几天顾燕鸣和他的人没有再来找路游游,路游游乐得一身轻松。   她本来想以路倪的身份,把房子的事情对路父摊牌,就说是几个月前中了彩票。   但随即想到路倪到底只是路父的养女,路倪买的房,路父不能完全安心住下。再加上之前房产证上也写了是路鹿的名字。于是她最后是以路鹿的身份说的。   路平生那边震惊得五雷轰顶,跟着路游游过来看了房子,才发现女儿已经先斩后奏地把家都给搬了,之前那小公寓里也没什么太多的家具,搬家搬的大多数都是路平生那十几箱子的书。   路平生满脸恍惚,感觉像做梦一样,转过身去立马要告诉路倪,路游游忙不迭跑到厕所用路倪的手机接电话,听着电话那头路平生激动的声音,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等他生日的时候自己会回来看他。   这事儿真要描述起来字数太多,姑且略过不提。   下午的时候路平生没有课,出去了一趟。   他回来的时候路游游就觉得他脸色有点不对劲,但是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却又不说。   他手里拿着一张报告单,已经被揉皱了。   不会是体检报告吧——路游游吓了一跳,但是原书这会儿路父身体还很健朗啊。   她赶紧站了起来,给他倒了杯水:“爸,歇会儿,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你身体检查出什么了吧,你可千万不能瞒着,这不是已经有钱了吗。”   “不不不,你别多想,爸爸身体很好。”路平生连忙道,可他脸色比得知有了新房子时更加恍惚。   他抬眼看了路鹿一眼,说:“你姐——”   话还没说完,他觉得这事儿还没水落石出之前,对路鹿说也没用,平白无故让路鹿担心,于是又改口道:“没什么,就是出门办理社保,突然惦记你姐了,最近老是打电话,她还没回来看过我。”   说完他把纸张叠了三叠,转身回房间了。   路游游给他准备的房间在一楼,给自己两个身份准备的两个房间在二楼。   路父回房间以后,路游游问系统:“我爸身体没问题吧?”   系统去扫描了下,说:“没问题。”   路游游放下了心,没问题就好,只要不是路父身体出了问题,出了其他任何事路游游都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在走剧情的时候,路游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路父日渐衰弱,那滋味路游游真的再也不愿想起。   *   S大活动多得很,这周是篮球周,一周连着七天各大院系都有篮球比赛。   往日路游游必须关注这种篮球赛的比赛时间,因为宋初白会参加比赛,她作为女主必须是人群中加油的声音最嘹亮的一个,双眼最亮若星辰的一个。   但反正现在也不用走剧情了,路游游就压根没必要记得宋初白上场的每一场时间。   她按照自己的兴趣,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去了也因为宋初白那一场场外观众爆满,太挤了,而转身走到别的场地看别的系打篮球。   路鹿长得漂亮,其实在S大是很显眼的,除了家境一般不如校花沈菱菱、周家的周漾玥之外,其实她是公认的相貌最美的,她的漂亮很外放,长发披肩,白皙夺目,双腿笔直修长,杏眸清澈。   但全校都知道她死吊在宋初白一棵树上,否则向她表白的早就排到对面的Z大去了。   因此她之前每场篮球赛去看宋初白的时候,其实也有很多人在看她,无论男生女生。   这一连几天,她竟反常地没有出现在宋初白的篮球场,立刻就有很多人发现了。   随后又有人发现,不止如此,每天早上她也没再飞奔到食堂或者校外,蹲守在宋初白的必经之路或是寝室楼下,给宋初白送早餐了。   图书馆她也没再特地在物理系开会的时候,悄悄蹲在外面等了。   但是她照例光芒四射,看不出来失恋的样子。   于是很多人纷纷得出一个结论——   她这是欲擒故纵呢,还是求而不得终于放弃了宋初白?   如果是后者的话,S大一堆相貌身家也就比宋初白差那么一点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甚至有人在论坛上公开喊话,喊路鹿回头是岸,看看S大的好男孩子们叭!   路游游把《海绵宝宝》看完了,开始看《名打铁师柯南》,还没听到这些话。   但这些号称要撬墙角的话,却是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宋初白和赵一昇他们的耳中。 第9章   男生更衣室旁边就是一个大的洗澡间。有的楼栋有时候停水的时候,就有些男生会过来洗澡。   此时洗澡间热气腾腾,因为并不隔音,有一些污言秽语传了过来。   “要说腿,还是路鹿比沈菱菱的好看,去年夏天穿裙子的时候,两条腿又长又直又白,看一眼都销魂。”   “她最近还真的不追着学生会会长跑了啊?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吗?”   “不知道,但是早点清醒也好,她这种女人就是不清醒,宋初白那种身家的人即便能看上她,也不过是玩玩而已……”   卫楠刚打完篮球,满头大汗热得不行,正耸拉着眼皮子站在喷洒下被水流冲,猛然听见这几个男生将话题拐上了宋初白身上,他抬起头,厉声道:“谁给你们的狗胆子在背后议论初哥啊,找死?”   那几个男生没想到澡堂子里还有宋初白的人,连忙讪讪地噤声了。   卫楠见他们不再说话,隔空比了个拳头,这才消停。   几人继续冲澡,可没料一瞬间的功夫,澡堂天花板的灯闪烁两下,忽然“啪”地黑暗一片。花洒下的热水倏然转凉,变成了冰凉的水从头上冲下来。   这可是一月份的冬天。   寒冷瞬间刺骨。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两个男生嚎叫了两声,冻得发抖:“发生什么了,热水阀被哪个王八蛋关了?!”   “我他妈泡沫还没冲完!”   卫楠好在已经洗完了,赶紧裹着浴巾去隔壁更衣室。   他估计八成是人为关掉了热水总阀,心头腾地升起怒火,要出去揪人,谁知一进更衣室,吓了一跳,出声:“初哥,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更衣室灯光不算亮,受到隔壁影响,光晕一明一暗地闪烁,宋初白穿白色兜帽运动服和黑色长裤,正踩在台阶上,漫不经心地系鞋带。他的面孔因为逆着光,叫人看不太真切,只觉鼻梁俊挺,灯光在那里打下一道轮廓分明的亮线。   宋初白抬头看他一眼,说:“才过来。”   卫楠擦着头发走过来,指了指隔壁澡堂:“刚刚那两人嘴贱,遭报应了吧,灯泡莫名其妙坏掉了。”   宋初白以前从来不在意别人在背后议论他什么,恶劣的话他都不管,自然也懒得搭理刚刚那两个人。虽然更衣室只有宋初白一个人,但卫楠压根没想什么。   他愁眉苦脸道:“你等等我,老张让我今天傍晚交报告,你不是也要去一趟实验楼吗,一块儿?万一老张又对我的报告指手画脚,你在旁边帮着我啊——”   话没说完他端详着宋初白的脸色:“初哥,怎么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宋初白笑了笑:“怎么会,你快点。”   *   路游游正在实验楼,化学系也到了期末交报告的时间。   幸好路游游穿进来的时候,发现第一回目的自己已经把报告做完了,就放在寝室的书桌上,不然以她经历十个世界回来的记忆力,可能还真没办法在短短几天内做完一系列的报告。   化学系的导师是个头发白了一大半的老教授,让交完报告的路游游顺便去二楼器材室,帮他取两个新的器材来。   从导师办公室离开,路游游听见路上两个男生谈论自己不追宋初白了的事。   她觉得这样也不错,当时追的时候全校都知道,现在不追了,全校也要都知道,才好为自己正名,免得以后有小帅哥追自己,挡了自己的姻缘。   路游游还没真正谈过一场属于自己的恋爱呢,她面带笑容,脚步欢快起来。   路游游下楼去取资料,遇到了一点麻烦。   器材室里坐着两个学生会物资部的人,是周漾玥与孙曼。   周漾玥拿着化妆镜正对着窗户补粉,孙曼则在录入物资。   见到路游游进来,周漾玥从小镜子后瞟她一眼,鼻腔里顿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路鹿,你在这里干什么?”   孙曼也抬头,立刻一唱一和地笑了:“这不是写家庭住址住在风华庭的那位吗?”   路游游顿时头疼,她已经不走剧情了,但是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有人还在走剧情。   周漾玥是周家的人,是周嘉年的堂妹,在学校里一向与路鹿不对付。   周漾玥和沈菱菱,再加上路鹿,是S大男生谈论最多的三个漂亮女生。   而孙曼就是上次阶梯教室被自己怼了的那个,平时总跟在周漾玥身后,像是跟班。   路游游不去理会嘲讽,递给她一张资料单,“你好,麻烦取几样物资给我,我们系教授要。”   周漾玥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朝下瞥了眼她的资料单,嘲讽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你还来我们这里要物资?要得到吗?让你们教授派别人来吧。”   原剧情里按照路鹿的性格,少不了要和周漾玥争锋相对两句,但路游游看周漾玥像是看一个沉浸在自己剧情里的配角,心中十分的一言难尽。   要不到算了。   路游游没有多搭理她,拿起资料单,转身就走。   忽然门被敲了两下,声音干净好听:“打扰了。”   有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抱着一箱物资走进来,见到路游游,立刻笑了笑:“路鹿,怎么站在这儿,是来取物资的吗?”   这男生长得很帅,五官英挺,但和宋初白那类明艳漂亮、精致清冷的类型不是一个挂的。他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路游游因为太久没见到了,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这是路鹿这个世界的男二号,名字叫邴辞。 第一回目的时候路游游对他还蛮有好感,主要是因为,和宋初白前期的冷脸、后期的病娇比起来,路游游觉得任何一个雄性生物都要温和得多。   路游游记起来他好像才是物资部门的部长,立刻点点头,把资料单递给他:“麻烦帮我取一下。”   邴辞本来在隔壁办公室,听见周漾玥的话,才特意过来解围的。   他含笑点了点头,立刻去取物资去了:“跟我来,稍等一下。”   路游游一勾嘴唇,瞟了周漾玥一眼,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周漾玥对邴辞还挺有好感,脸都黑了。   她盯着路游游的背影,刻意扬起声音道:“对了,路鹿,你听说宋初白的号码牌被沈菱菱高价买到手了吗?”话里有话地提醒邴辞路鹿追宋初白追得全校人尽皆知。   邴辞闻言抬眸看了路游游一眼,见她蹲在一边,拉了张凳子给她。   路游游毫无顾忌地坐下来。   原来是沈菱菱买的?   她通过二手网站转出去的,并不知道花大价钱买下的就是沈菱菱。   路游游心说真是有钱没处使。一个和宋初白跳舞的机会罢了,有那么值钱吗?   她“哦”了一声,坐在凳子上支颐着下巴,看邴辞蹲在旁边找物资,漫不经心地说:“然后呢,关我什么事?你没听见流言说我已经放弃追宋初白了吗?你怎么还把我当做竞争对手?”   她这话说完,不知道为什么沈菱菱和孙曼都没有再说话。   物资室一瞬间死寂得呼吸可闻,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   路游游回头,对上宋初白一双漆黑的眼。   宋初白单手插兜,站在门口,他长着一张非常精致优越的面孔,喉结漂亮,睫毛落满走廊灯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神情淡漠,眼眸沉沉,定定地看着路游游。   但路游游一回头,他的视线随即便扫了过去。   仿佛只是刚好从路游游身上掠过而已。   路游游被当场抓包,顿时有点尴尬。   但很快她自行缓解了这种尴尬,反正现在剧情才进展到百分之三十,宋初白又没喜欢她,她说放弃就放弃,有什么好可耻的?就像是她买一块肉,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难道就不准中途退场了吗?他宋初白被倒追了两年又没亏。   她理直气壮地收回了视线。   还是周漾玥迅速站起来,惊喜地问宋初白:“会长,你怎么来了?”   卫楠从宋初白身后跟进来,摸了摸鼻尖,看了宋初白一眼,这才道:“我们也是来取我们系物资的。”   “这是资料单。”   宋初白捏着资料单没有动作,卫楠只好主动从他垂着的手中取出,递给周漾玥。   变成宋初白他们来取物资,周漾玥和孙曼可就积极多了,赶紧进去找。   邴辞已经帮路游游取了出来,一些新的烧杯和其他的玻璃器皿,放在一个纸箱子里,对路游游道:“你们教授让你把物资送到哪里?”   路游游站了起来:“对面实验室。”   邴辞看了宋初白一眼,对路游游笑道:“走吧。”   路游游过去抬了抬他手中的纸箱子,邴辞略微卸了点儿力道让她抬,路游游立刻感觉到了重量。   邴辞道:“你一个人过去估计得累得够呛,你们教授也是随便抓壮丁,居然抓了个女孩子,走吧,我送你过去。”   路游游这才点了点头,和他一道走了。   两人走后。   卫楠先瞥了眼宋初白的脸色,宋初白靠墙垂着眸,看不出来是喜是怒。   周漾玥看在眼里,倒是有点高兴,这很正常,反正他又不喜欢路鹿,就算路鹿转移了目标,他也无所谓吧。   卫楠挑拣着物资,则忍不住往路鹿和邴辞的背影看了眼,心中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上次擦肩而过也就罢了,路鹿以前见到宋初白整个眼眸像是立刻被点亮了一样,现在却连声招呼也不打? 第10章   路游游和邴辞一块儿下了楼。   楼外刚好在下雨,狂风将树木吹得东倒西歪,几个学生冲进来躲雨,差点撞到路游游身上。   邴辞抱起箱子腾不开手,及时转身,用手臂挡了一下人,泥水溅到他裤腿上。   路游游看着他笑眯眯起来。   邴辞莫名有点脸红:“笑什么?”   路游游耸了耸肩:“没什么,你还挺有绅士风度的。”   邴辞就是那种传统的贴心男二,女主哭他递纸巾,女主缺钱他想办法偷偷地筹,奈何在剧本里永远转不了正。路游游已经经历过第一回目,对他的感觉就像是见到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   刚才那几个学生猛然冲上来,路游游瞳孔猛缩,但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邴辞会替自己挡一下。   果不其然。   路游游觉得很有趣。   虽然这个世界的剧情两边跑很棘手,有周家那种烦人的存在,但是却也有路父和邴辞这样温暖的存在。   随机抽到这个世界过退休生活也有好处,至少好过去一个全新的、一个人也不认识的世界。   邴辞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心跳莫名有些快。   并且,他不知道这已经是他第二周目为她心跳。   他忽然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眼。   宋初白正单手插兜,站在楼梯拐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只觉他脸上失去了学生会会长一贯的温和。   邴辞蹙眉,又低眸不安地看了眼路游游。   路游游正掏出手机搜待会儿晚饭吃什么,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   邴辞稍稍放下了心,勾起唇角:“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饭店,有新鲜的时令竹笋,晚上带你过去吃?”   只见路游游眼睛一瞬间都亮起来了,说是全身的细胞沸腾了也不为过,侧头看他:“小竹笋炒肉?!”   在主世界的时候她身体各项功能都不好,从来没吃过竹笋这种不好消化的东西。   邴辞愣了一下,他记得她不喜欢吃肉,每次在食堂看见她,她餐盘里全都是素菜。   但还没等他多想,路游游立刻一口应承下来:“好,去去去!”   邴辞有种看到了一点希望的感觉,他心中激动,但舔了舔虎牙,竭力按捺住。   不过仍是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盎然。   他快步走过去将箱子放在教学楼柱子底下的一块干燥的地面上,腼腆地道:“那我去买把伞,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接你。”   路游游把他当老朋友,没有和他争这些有的没的,抱着胳膊站到角落:“好,搞快点,我饿了。”   *   卫楠抱着箱子走到楼梯拐角,差点一下子撞上宋初白的背:“初哥你干什么,走啊,下雨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   卫楠立刻皱眉,把箱子往旁边一放,对宋初白道:“绝壁故意的,路鹿知道你要下来所以故意和别人说说笑笑,初哥,你说现在的女孩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话没说完,忽然感觉身边的人气压极低。   卫楠忍不住问:“初哥,怎么了?”   宋初白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事,走吧。”   “哦。”卫楠又重新抱起箱子,宋初白单手插兜朝楼下走了几步。   不知道是不是卫楠的错觉,宋初白一向漠然,看起来温和但实际上对什么都事不关己、漫不经心。正因如此他的情绪总没什么波澜起伏,犹如旋涡,看不到底。   但此刻他情绪有种掩饰不住的燥意。   走了两步他豁然顿住脚步,薄唇抿起,伸手:“车钥匙给我。”   楼下有学校最大的教师车库,前几天赵一昇将车子停那里了。   卫楠没反应过来,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   一抬眼宋初白已经消失了。   *   不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车子溅起雨水,抢在邴辞前面,猛然在楼下刹车。   路游游抬眼看去。   车窗降下来,宋初白手肘搭在车窗上,右手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路游游怀疑他是觉得自己挡在这里挡路了,连忙蹲下去抱起箱子,退后两步。   宋初白:“……”   “来了来了,器材要是淋坏了就不好了。”卫楠最先抱着箱子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跳上去。   雨越下越大,周漾玥和孙曼刚好从楼上下来,惊喜地问:“楠哥,能不能载我们去宿舍楼,雨太大了。”   卫楠倒是无所谓,朝她们招了招手:“来吧,反正是赵一昇的车。”   几人都坐了上去,车子却没有开动。   宋初白握着方向盘,视线目不斜视地落在前面,却没有动作。隔了片刻,他似是漫不经心,又朝那边瞥了眼。   路游游正踮起脚望超市那边的方向。   远远地看见邴辞举着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伞跑过来,她招了招手。   宋初白皱眉。   卫楠莫名感觉宋初白心情不太好。   他也没搞懂是什么原因,但见到路游游一个人待在那里,他探出头去对路游游道:“路鹿学妹,你去哪儿?载你一程。”   路游游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虽然宋初白身边的人经常笑话她忠贞不渝、再倒追一百年也融化不了宋初白这块冰山,但是好歹是同一所学校的学长,卫楠这个人还是挺照顾女生的。   路游游立刻摆摆手,道:“没事,你们走吧,我有伞了。”   她干嘛自讨没趣?按照剧情进度,现在宋初白不只不喜欢她还很讨厌她,等下她一上去,宋初白就冷冰冰地撂车子不开了怎么办?   她话刚说完,邴辞就回来了。   车子里几人只见邴辞抱起箱子,路鹿撑开伞,两人有说有笑一块儿走了。   女生对女生最是敏感,周漾玥很快惊愕地对孙曼道:“她怎么——她是不是和邴辞谈恋爱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楠心头莫名有几分替宋初白不爽,就像是身后的小跟屁虫忽然跟着别人了一样。   他皱眉回过头道:“说什么呢,说两句话就叫谈恋爱?两位,别乱八卦。”   以前有几次突然下大雨,宋初白和他们一块儿在实验室做实验,路鹿忽然就探头探脑古灵精怪地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把伞。   宋初白每次对她都是冷淡地拒绝,让她自己回去,但等下了楼,却又会发现她抱着伞蹲在下面——就是这栋实验楼,她刚刚站的柱子角落。   两年了,虽然宋初白对路鹿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但路鹿总笑盈盈的,从不死心。   可刚刚却别提追着宋初白叽叽喳喳了,她就连看宋初白一眼都没有。   卫楠其实搞不懂宋初白的心思,他扭头去看身边宋初白的脸色,小声提醒:“初哥,开车啊。”   宋初白眉头压得很低,冷冷盯着不远处走远的两道身影。   他忽然推开车门,撂下一车子人走了:“你送她们回去吧。”   *   路游游已经和邴辞撑着伞快走到了对面的实验楼,不知怎么,她忽然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   刚好就瞅到宋初白摔车门便走。   路游游睁大了眼睛。   沃日,还真撂车不走了?   至于吗,刚刚她不是已经保持距离了吗?这男主这会儿已经讨厌她成这样了? 第11章   路父的生日路游游照例是用道具人陪他过的。   因为道具人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吃完晚饭路游游就让道具人路倪借口还有事,先离开。   路游游把自己的道具人送出门,捶了捶酸胀的肩颈,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退休了还要一人分饰两角,实在是够累的。   但两边又都不能消失,她问了问系统有没有什么办法。   系统道:“等有别的员工退休了,并被投放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可以将其中一个身份交给别的员工了。”   路游游这才松了口气,到时候可以交出一个身份就好了。   两个女儿都在,路父就不至于伤心。   到时候换了个人待在路鹿的身体里,路父可能会发现,但是系统有专门针对这种事情的修补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种修补卡还挺贵,路游游不打算给路鹿世界的其他人用。   其他人,包括宋初白,冷心冷情的,到时候可能都发现不了路鹿换人了吧。   发现了也无所谓,管他呢。   为了方便,这两天路游游又依样画葫芦,从系统里刷卡,在风华庭别的楼栋又买了一套复式别墅,这回用的是路倪的名字。   她去办理完手续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街道拐角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似乎是在跟着她一样。   路游游皱了皱眉,以为是顾燕鸣派来跟着她的人。   谁知系统道:“你来时顾燕鸣的人已经跟过你了,现在这辆不是。”   路游游反应过来:“曲家?”   “对。”系统说:“曲老爷子病了一场,开始找当年的救命恩人,想要分配遗产,我留下了一些线索,现在曲家的人已经找过来了,你只需要当做不知道,继续做你的事,等他们找上门来报恩就行了。”   路游游放下心来,笑道:“谢谢你,统统。”   系统:“请不要肉麻。”   周嘉年也在S大读大二,但不知道是因为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还是因为上次心脏病突发,还在家里疗养,这几天几乎没有在学校看到他。   这天路游游看到他单手插兜步履匆匆地迎面走来,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心事重重的样子。   路游游对他不太感兴趣,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边玩手机边走。她穿米色长风衣,走起来带风,黑发被吹拂到耳后,容颜白皙秀丽,比以前多了几分随心所欲的懒散风情。   穿衣风格也变了点,之前多穿可爱的百褶裙,现在慵懒毛衣牛仔裤长靴居多。   周嘉年反而有话要说,特地停下脚步,皱眉道:“喂。”   路游游瞟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喂,你不理我?”周嘉年莫名火大,瞪了她背影好半天,气得快步追上去扣住她的肩膀:“我问你,那天晚上的事情,你没和别人说吧?”   路游游体能远比他好,一闪就躲开了,教训道:“跟谁学的?别动手动脚!什么事?”   周嘉年觉得她训斥得未免太过自然了,看着她,心底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你怎么跟我哥似的?”   路游游懒得搭理他,问:“你指你被抢劫的一拳头砸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事?”   “老子才没有爬不起来,我那是——”周嘉年轻而易举地被点燃怒火,暴躁无比,他瞥了路游游一眼,见路鹿果然没有和学校里的人说他有心脏病的事情,他才放下了心。   “算你讲义气。”周嘉年不知怎么,脱口而出道:“我请你吃饭。”   路游游莫名其妙地看了周嘉年一眼。   周嘉年不自在地瞥开视线。   路游游收回视线。   路鹿和周嘉年实在不是两个有交集的人,甚至原剧情后面周漾玥各种针对路鹿,周嘉年这个堂哥还帮忙出头。   就算前几天她见义勇为了一回,周嘉年这种暴躁炮灰小反派也不必上赶着请她吃饭吧。   “我没时间。”她加快脚步:“改天吧。”   周嘉年本来的确是有话要说的,想和她说下路倪的事,但不知怎么瞧见她这敷衍的态度,心里一时之间非常不是滋味,直接把重点给搞忘了。   他在路游游身后阴阳怪气道:“哦,你在追宋初白,连和我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路游游:?   有病?   但转眼路游游就知道周嘉年拦着自己,是想说什么事了。   *   晚上路父给她路倪的手机打了通电话,让她过去一趟之前的老房子。   电话里路父心神不宁地说,她的亲生父母其实前几天就找来了,但是他怕她受到刺激,所以今天才敢跟她说。   现在她的亲生父母想要见她一面。   说是九年前,他们带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去医院测验DNA,但是那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医院采周诗雅的DNA时,采成了同在一所医院抽血的路倪的。   所以他们真正应该找到的人,是她。   路游游立刻想起来,九年前,也就是自己十三岁的时候,路父刚收养自己,带浑身脏兮兮的自己去医院处理伤口,在那里她遇见过同样十三岁的周诗雅。   路游游:“……”   原书没有说,但是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弄错的。   可这个弄错,当时是人为,还是不小心呢?原剧情里没有这一段,路游游也无法得知。   她换成路倪的样子,打了个车过去,一路上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的蝴蝶翅膀把哪儿煽动了。难不成是上次巧合之下对周嘉年多说了两句,导致周嘉年细想之下觉得不对,回周家多了句嘴,让周父周母去查了下?   第一回目时她一直跟着剧情走,和周家人的交集,在路倪这本书的世界里可以说很多。   但都是一些噩梦一般的剧情。   因为周诗雅回国后,一直不死心,千方百计挽回顾燕鸣。   而周家人作为周诗雅的后盾,自然是挨个来找过她。   周嘉年是周家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冲动最不懂事的,周诗雅回国当天,他便散播出去路倪攀顾燕鸣这根高枝,只是为了钱的谣言。   这直接导致路倪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名声尽毁,好一段时间不能出门。   顾燕鸣大发雷霆,恶狠狠地整了周嘉年一顿,周嘉年被整得鼻青脸肿,这才老实了三个月。   可随后就是周诗雅自杀,周嘉年一时没控制住,再次冲过来对路倪多番羞辱。   周家还有个大哥,名叫周嘉森,如今二十七,比顾燕鸣大两岁,年少时与顾家两位一起长大,也算有点情分。   他不便出面,但也没少在背后对付路倪。   三个月前他还冷冰冰地给过路倪一笔钱,让路倪识趣点自己从顾燕鸣身边滚开。   当然,当时“爱”顾燕鸣“爱”得死心塌地的路游游没收。   周父则是去顾家找顾燕鸣的父亲多次哭诉,以当年的旧情逼迫顾燕鸣娶周诗雅。   原书里顾燕鸣每次回家都要与顾父争吵,父子俩非常不对盘,有一定原因是因为这个。   顾父虽然也不怎么愿意周诗雅进顾家,但总比路倪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孤儿好。   而周母,也曾找过路倪,当然比上面三个男人要软和得多,她用苦肉计,又是眼泪又是下跪,求路倪将人还给她女儿。   对于路游游而言,如果周家人不是路倪的家人的话,这一切可能也就简单多了。   对她而言,最恶心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看着周家这一家人,为了一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去想尽办法欺负他们真正的女儿。   所以现在——   即便周家终于不再被蒙在鼓子里,想要认回她,她也恶心得无法回头。   不过路游游还是非常好奇。   周家人已经对她连番羞辱过,这时候猛然发现她就是真正的当年那个孩子,他们是什么心情,会有什么颜面来面对她。   因此路游游下了出租车后,便朝着之前路父所住的老小区走去。   她打算见这一家人一面。   *   楼底下正停着一辆宝蓝色的SUV,一个穿西装的冷峻男人抱着手臂靠在车前,远远看着很是高大,像是成人冷静版的周嘉年。听见有声音,他缓缓回过头来。   目光与路游游冷淡的视线交汇。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复杂无比。 第12章   这几天周家闹翻了天,家里的佣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似乎是发生了一件意外,全家上下气氛凝重。   周父从医院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夫人与周小姐轮流在房间里落泪。佣人们人心惶惶,也不敢多说话。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前几天周嘉年回家时,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句“姐姐当年是怎么找回来的?应该没有弄错的可能性吧?”   当时周嘉年这话一说,还被周母骂了一顿,说他姐姐从小过的那么辛苦,他倒好,锦衣玉食的,却不学无术,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全家人都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但就跟麻线团开了个头一样,事情一旦有了个细微的开口,真相很有可能就在某一瞬间剥茧抽丝。   周父派人去接周诗雅出院时,不知怎么想的,随手派人去找了个医生,悄悄地给周诗雅做了一下血型检测,并重新做了下DNA鉴定。   结果,就这么一鉴定,出问题了。   周诗雅无论是血型还是DNA鉴定都显示她完全不可能是周家的女儿。   几天以来,周家人仰马翻。   已经接手周家事业的周嘉森还算冷静,立马派人去调查找回周诗雅那一年的全部资料,重新开始找寻仍流落在外的真正的妹妹。   而周母则已经以泪洗面了。换了谁谁都不能接受,十三岁那年好不容易将她找回来,因为想要补偿她这些年在外面吃的苦头,全家人几乎是像宠公主一样宠着她,可谁知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却又发现,真正的亲生女儿压根没有找回来!   那么真正的周家女儿流落在外,又是吃了多少苦?   这件事他们原本想瞒着周诗雅,毕竟周诗雅刚刚出院,再受到什么刺激,恐怕会精神不稳定。   但奈何周父的脾气暴躁,回来便气得破口大骂,况且周嘉年也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主。   于是短短两日,纸便已经包不住火了。   周诗雅这几日脸色煞白,晕过去了几次。今天来路家,本不打算让她一起来,但她哭着说想见见路倪,于是终究还是带她一起过来了。   周嘉森回想着这几日家里陡然发生的这些变故,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十分荒谬。   而最最荒谬和戏剧性的是,这一次终于找对了人。可是发现找到的周家真正的千金居然是路倪——他们全家先前都为了周诗雅去极尽刁难的人。   这一次应该绝对不会错了,不仅有了DNA鉴定为证据,还通过路父调查了路倪被他收养之前的那十三年的经历,可以推断出路倪走丢的地点、走失时所穿戴的衣物,一切都与他当年痛失的那个妹妹的信息相吻合。   而且,资料上显示的路倪那十三年的颠沛流离,可比周诗雅要过得苦得多。   周嘉森心情很复杂。   他看了路游游许久,才道:“走吧,上楼吧。”   路父之前带着两个孩子在这老旧小区生活了九年,小区人口密集,难免脏乱差。   电梯里张贴的全是小广告,头顶的灯光泛黄且刺眼,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烁着,年久失修。   周嘉森抬手挡了下眼睛,眉峰微蹙:“你以前就住这里?”   路游游瞥他一眼,讥嘲道:“不然呢。”   周嘉森没再说话,但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路游游十分不喜欢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的目光,电梯门一开就快步出去,走在前面。   路父在走廊里等着,见到路倪连忙迎过来,似乎是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但看到路倪身后的周嘉森,又闭上了嘴。   路游游嘴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爸?”   路父终于忍不住将她拉到一边,对她低声道:“你亲生父母要不要留下来吃饭?你第一次见到他们,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才是!都怪我,前不久搬家了,临时也没准备什么食材……”   路游游笑了,随意地摇了摇头:“不用做饭了,他们不会在这里吃的。”   “那不行,我还是下去买菜吧。”路父身上还穿着围裙,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擦,就急匆匆地下楼了。   路游游拦不住他,只好随他去了。   她和周鸣森一块儿进了屋子,周家一大家子人正等着。   她一进去,屋子里面的人全都抬起头,视线落在她身上。   气氛一时之间蔓延着凝重与僵硬。   还是路游游扫了坐在沙发上的周母和周诗雅一眼,先开了口:“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她走到一边,将手上的包随手扔在单人沙发上,然后懒散地陷了进去,拿起一个橘子很自然地开始剥,边看了眼立在窗户边上的周父,与对面神色尴尬的周嘉年。   她穿浅灰色针织长裙,长卷发披在肩上,身段婀娜,白肤红唇。   美倒是美得让人触目惊心,令人目光微微凝滞。   但是实在太不礼貌了。   竟叫一屋子的人看着她吃橘子。   周父脸上有点不悦,扫了眼堆满乱七八糟家具的屋子:“你以前就住这里?”   路游游微微有些烦了:“怎么一个两个都问这个问题,这里是不能住人?”   周母瞪了周父一眼,转过脸来看路游游,眼圈立刻红了:“你养父应该跟你说了……当年的事情,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我们,是医院弄错了,当然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们也是有非常大的责任的……”   路游游视线从周母的脸上移到她的手上,周诗雅坐在一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不说话,周母正握着周诗雅的手。   周母鼓起很大的勇气,才问:“我们觉得很亏欠你,想要补偿,你能和我们回家吗?”   路游游想也没想:“不用了。”   这话令屋子里的人脸色都猛然一变。   周嘉年最先按捺不住,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你生活那么艰难——”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想起路倪生活艰难,有一大部分原因可能都是他们周家人造成的,他心里梗了一下,忽然有点难受起来,将话咽了回去。   周诗雅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周母心疼地搂了搂她的肩膀。   路游游靠在沙发上,支颐着下巴,看了过去,笑了一声:“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我位置被你占了九年,都还没哭呢。”   周诗雅愕然抬头看她。   周母眼圈一红,连忙道:“小倪,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是诗雅的错,你怪她干什么?到时候你回家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周家就当有两个女儿,也不是养不起……”   路游游不耐烦地打断她:“我说了我不会回去,您聋了?”   周父忍着怒气:“路倪,你怎么说话的?”   屋子里的人都略微有些惊讶,这屋子里除了周父之外,其他人都和先前的路倪有过接触。路倪的性格有些忍气吞声,一直都占据下风,可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他们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路倪从小生活的环境十分恶劣,可能引不上台面,但无论怎样都是周家的女儿,所以一定得带回去,好好培养,兴许还来得及。   而她与顾燕鸣那档子事——总之也是一笔烂账,他们打算等路倪回家后,再慢慢梳理这件事。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路倪被亲生父母找到,应该会是激动的,或许还会有点怯懦,毕竟也算是从孤儿的身份回到豪门了。   再不济,可能因为之前和他们一家人有些龃龉,而对这件事感到有些排斥。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周嘉森觉得自己这位亲妹妹可能是在叛逆,沉稳地开口对她道:“路倪,不要任性,你为了你的未来想想,周家能给你提供的条件,远要比你的养父能提供的好得多。他一个普通的教师,月薪五六千,住在这样的五六十平两室两厅的小房子里,还要你和他的亲女儿挤一个房间,能给你提供什么资源?”   路游游实在是后悔今天来这一趟了。   这家人实在是高高在上得可以。原书里面路倪从头到尾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反而是一种好处,这样就不必恶心到。   她没等周嘉森说完,就站起来下逐客令:“我还有点事,要回我的住处一趟,就不送你们了。”   周父为她的不懂礼节而恼火,正要发作,周母赶紧站起来道:“好,好,那回周家的事情咱们过几天再说,你住哪儿,我们先送你回去。”   他们也知道这段时间路倪好像是和顾燕鸣闹了脾气,已经不住在顾燕鸣那里了。   路游游皱眉:“我自己回就可以了。”   周嘉年心头一急,站起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妈也是关心你。”   路母估计路游游这阵子是在外面租房子,租的房子环境能好到哪里去,女孩子脸皮薄不愿意让他们看见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赶紧打圆场道:“算了算了,嘉年你不要吵。”   路游游转身下楼,给还在菜市场挑菜的路父打了个电话。   周家这一大家子人看来是瞧不上这顿饭了,所以也不用做。   下去之后,周母擦拭了下眼角,看起来像是还有话要对路游游说,但路游游却像是懒得再多说一句话一样,拦了辆的士就飞快地走了。   留下周家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周嘉年看着路游游远去的背影,心情焦灼,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将周诗雅找回来时,他们一家因为觉得愧疚,所以这些年拼命对周诗雅补偿,甚至他自己也做出很多伤害了路倪的事情。   但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错的,反而是加诸在他亲姐姐身上的匕首?   他有些没精打采。   周诗雅却适时抬起苍白的脸,说了一句:“还是送路倪回去吧,这会儿天色有点晚了,一个女孩子路上不安全。她不让我们跟着,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很担心她的安全。”   周父也铁青着脸点了点头,不容置喙道:“走吧,嘉森你去开车。”   在他眼里看来,目前路倪没有工作,又不待在顾燕鸣身边,能住在哪里?如果是住在什么混乱的地方,和不三不四的人为伍,那么路平生这个养父不管,他这个亲生父亲必须将她安全带回周家。   这一场会面,所有周家人心情都不太好。   周诗雅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眼周嘉森绷紧的下颌线,又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周嘉年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周家两辆车,跟在路游游的出租车后,一路朝着市中心开去。   然后……   就开到了风华庭。   这里临湖,风景独美,是公寓式豪宅中,整个市价格最高的地段。   周家人全都愣了一下。   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路倪会住在这么贵的地方。   忽然又见一栋楼底下停了十辆迈巴赫,一队穿黑色西装的人站在那里等着。   最后面那辆迈巴赫的车牌号周父和周嘉森同时觉得非常眼熟,但一时之间没有记起来。   正在他们疑惑的时候,路游游也非常疑惑。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问系统:“这是?”   系统安抚道:“曲家人,别怂。”   曲家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找路倪,估计也该这个时候找到了。   路游游领悟过来,顿时屁颠屁颠朝那边走。   中间一辆车子的车门忽然被打开,踏下来一只程亮的皮鞋。   天色昏暗,路游游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   还没等她看清,那个身影背后站的一队黑色西装的保镖忽然齐齐朝自己鞠了个躬:“路小姐。”   路游游惊得站在原地——这排场未免也太大了吧?!   周家一家五口人坐在车子里,也齐齐震惊得宛如被雷劈。   ?!   周父和周嘉森同时记起来这车牌号是谁家的了,圈子里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财富滔天的曲家人。 第13章   周家人内心满是硕大的问号。   比如说路倪怎么会住这种豪宅,她养父不是只是一个普通中学教师吗,即便只是租,也租不起这种地方啊。   除非她和顾燕鸣没有彻底断,这里是顾燕鸣的私人公寓。   但这都不是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她怎么会认识曲家人?   曲家这些年虽然将业务重心大多都转移去了海外,但在圈内依然是和顾家、宋家齐名的高不可攀的存在,甚至由于其低调的作风,比那两家更具几分神秘色彩,圈内无数人想要与之结交的心思蠢蠢欲动。   周嘉森皱眉道:“前些天公司倒是收到了曲家老爷子生日宴的请柬,但只是一张银色的单人请柬。”   圈内的请柬有不成文的规矩,金色代表可以带舞伴或是带家人前去,而银色代表只是单人邀约。   换句话说,就是周家在圈内的地位还不够格,曲家给面子下这张请柬,只因为周嘉森算是后起之秀,只邀请他一个人。   但现在却这么大的排场来接路倪?   一家人看着路倪的身影上了曲家的车,被曲家接走。   周诗雅按下心中那点微妙的嫉妒:“曲老爷子身边不是有个陪护吗?会不会路倪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当过曲老爷子的陪护?”   可一个陪护能被曲家人用这么大阵仗来请?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然而他们也不可能去问曲家。而刚才又和路倪不欢而散,只怕这会儿打电话过去问,路倪也不会接,何况一路跟着路倪来到这里,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因此周家一家人只能将震惊与好奇暂时咽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全都在想路倪的事情,周父回家之后就直接上楼进书房与周嘉森商量事情了。   周嘉年上楼打游戏,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而周母虽然握着周诗雅的手,但垂着头时不时叹气。   周诗雅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待在周家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路倪夺走。   *   路游游在系统这里默了一下曲家的人物关系谱,得知曲老爷子基本上已经半隐退了,曲家旁支很多,但目前的核心主要是掌权曲家的这一系。   现在亲自来接的年轻男人正是核心人物之一,是曲老爷子的大孙子,名叫曲问骅。   曲问骅话并不多,俊朗的面孔下礼貌而温和,白色衬衫下透着一股禁欲的力量感。   他简要向路游游说明来意之后,便绅士地扶着车门顶,让路游游上了车。   路游游上了车后,适当地演了下戏,轻声“啊”了一下,震惊道:“我并不知道那时候在乡下救的就是曲老爷子。”   “没关系。”曲问骅笑了一下,从后视镜中看了路游游一眼:“正是因为不知,所以路小姐您当时的救助才显得尤为可贵,说明您是个不图名利的人。”   不得不说这人说话尤为真诚,路游游都快被夸得脸红了。   曲问骅道:“老爷子目前住在疗养的别墅里,因为时日无多,所以希望最后这段日子路小姐您能经常去看看他。”   路游游自然说没问题。   车子很快在一幢占地面积极大的中式庭院前停下来。   曲问骅下车,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游游一下车,就有点被眼前的庭院给惊呆了,在这种地方建长廊回亭,恐怕几个亿都不够。系统给她找的这个靠山真是深得她意。   她跟着曲问骅进去,踩在小石路上,正要上一座拱桥,忽然听见有佣人急匆匆地道:“小少爷,外面风大,咱们赶紧回去吧。”   那两个佣人正在追赶一个人。   那个人摇着轮椅,疯了一般地朝着这边赶来。   但是被挡在拱桥下,他只能焦灼的止住。   轮椅上是个约摸十八九岁的俊俏少年,眼神如锋刃,犀利慑人,锋芒毕露,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运筹帷幄的气度。但当他视线落在路游游身上时,他眼眶慢慢地红了。   那一眼,仿佛一眼万年,那一眼,仿佛生死轮回,他死死地盯着路游游。   整个跟自带BGM似的。   路游游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什么拍摄现场。   少年痛彻心扉地注视着路游游,启唇:“你,还记得孤吗?”   路游游:?   说完少年就剧烈咳嗽起来。   曲问骅一脸不忍直视,转头对路游游解释道:“这是我弟弟,名叫曲问野,这段时间也住在别墅里疗养。”   “他前段时间脑袋撞了一下,撞坏了脑袋,经常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路小姐不要在意,以后来探望老爷子时,我都会派人接您,您见到他直接绕着走便可以。”   少年曲问野紧握轮椅,怒目盯向曲问骅:“大胆,竟敢杜撰孤有病,把他拖下去砍了!”   两个佣人看向曲问骅,一脸不知所措。   见他二人不动,小少爷更怒:“废物,这点事都办不成,可以死了。”   曲问骅很淡定地道:“小少爷在胡言乱语,医生今天来过了吗。”   两个佣人连忙道:“来过了。”   曲问野点头:“你们两个先把小少爷送回房间。”   两个佣人推着曲问野就要走,曲问野神情阴鸷,猛然将他们一把推开:“你们敢!冲撞九五之尊可是死罪!”   路游游:……   什么情况?好蛋疼啊。一进来就碰到人家的家事。   她从系统那里知道曲问骅有个弟弟,年仅十九,是整个曲家最众星拱月、捧在手心里的人物。   但没听说过这个弟弟生了什么病。   现在知道了,八成是脑子有病。   路游游不禁用怜悯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可曲问野被她用这种眼神一看,好像咳得更厉害了,似乎快吐出血来。   曲问骅干脆带着路游游绕道走了另一条路。   路上,路游游忍不住问:“你弟弟这种情况多久了?”   曲问骅叹了口气:“大约有半个月了吧,前段时间疯得更厉害,将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摔了,一直说自己是九皇子,十五岁驰骋疆场,弱冠之年便即了皇位,还问我们这是什么朝代。这两天病情还算好一点了……”   曲问骅看了路游游一眼,没有说的是,前两天曲问野看到了路游游的照片之后,病情才稳定下来。   倒是不再不停地追问朝代了,而是追问孤的皇后在何处。   路游游同情地点点头。   不再问了。   曲老爷子清醒着,路游游陪了他一大晚上。   她和曲老爷子相处融洽,一晚上关系便十分亲近。   当天晚上曲老爷子挽留,路游游就在曲家住下了。   深夜的时候院子里又闹出了些动静,那位小少爷发了疯要见她。   但是鉴于他已经在路游游面前发过一次疯,曲问骅怕闹出什么事来,好歹路游游也是曲老爷子请来的客人,便拦着没让路游游见到。   翌日路游游陪曲老爷子吃完早饭,才被曲问骅亲自送回家。   路游游在曲家待的倒是心情不错,毕竟她也从来没有过爷爷,曲老爷子对她很和蔼慈祥,让她心里暖融融的。   曲问骅为人也不错,相处轻松愉快,照顾周到,昨晚还专门让佣人去买了给路游游穿的睡衣。   唯一令她遗憾的就是曲问野,好端端的俊俏少年,怎么说脑子坏了就坏了。   曲问骅将车子开到风华庭,拉开车门,护着路游游下了车。   他微笑着对路游游道:“下周末我再来接你,你再去陪陪我爷爷好吗?”   路游游没有犹豫就飞快同意了:“ok。”   待曲问骅走后,路游游朝小区里面走,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路游游接通,那边却没说话。   路游游皱了皱眉,以为是推销,又往前走了两步,一抬头,却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顾燕鸣。   路游游:……   这种被抓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顾燕鸣穿黑色大衣,浅灰色围巾,看起来一夜未换,有些发皱。他立在一辆黑色车子旁,视线从曲问骅开走的车子上收回来。   远远地他的眼神仿佛淬了冷冰,脸上混杂着一些说不清的,被他竭力按捺住的不显露出来的怒意和焦灼。   “路倪,这就是你不回家的理由?”电话里的嗓音沉沉的,冷如寒冰。   *   而此时此刻,曲家正人仰马翻。   曲家小少爷扶着轮椅,努力想要站起来:“她只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如果她记起来,她会知道她曾有多爱孤。孤要去找她,不许任何人接近她。”   众佣人一边安抚着他:“爱的,爱的,路小姐肯定爱您。”   一边纷纷在心里想: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路游游:有病? 第14章   顾燕鸣挂掉手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盯着路游游,脸色发沉。   清晨的冷雾将他周身衬得更加强势。   赵展看了眼被顾燕鸣冷冷丢在车子上的精致的项链礼盒,正要小声提醒,但顾燕鸣已经手指紧紧捏着手机,大步流星朝路游游那边走去。   这几天的事情传到顾燕鸣耳朵里,顾燕鸣脸色阴晴不定,别墅里气压极低,没人敢多嘴一句。先前顾燕鸣也问过路倪想不想找到亲生父母,但路倪说不想,顾燕鸣才中止了调查。但没想到路倪却忽然被周家找到。   当然赵展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发生了周家和曲家这么大的两件事情,路倪完全没有要和顾燕鸣说的意思。   本以为最多三天,路倪想清楚了,撒完了那股气,就会主动回来。谁知道,整整三天了,她音讯全无。如果加上先前一周的话,她已经离开顾燕鸣整整十天。   这十天里,别说是主动回别墅了,就连一个电话也没打回来。   这完全不是以前柔弱似水,爱顾燕鸣爱到骨子里的路倪会做出来的事情。   实在是出乎赵展意料之外。   而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顾燕鸣对此的反应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顾燕鸣手底下的人查到了路倪的新号码,顾燕鸣拨打过去,结果还没接通,就被直接拉黑了。   顾燕鸣脸都黑了。   他顺风顺水了这些年,还从来没有人敢拉黑过他的号码。   赵展和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而今天一来,又亲眼目睹曲家大少将路倪送回来。顾燕鸣身上的寒意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路游游见躲不开,索性也没躲。   顾燕鸣吹了一晚的寒风,脸上仿佛都结了一层霜。   他盯着路游游被风吹得微微有些乱的发,脸色虽然难看,但仍下意识脱下大衣,一抖,要披到她身上。   路游游现在要是走剧情的话,应该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但路游游现在不用走剧情,她自然是一偏头,利落地躲开了,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顾燕鸣手指在空中僵了一下,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抬手便将大衣揉成一团,狠狠扔进了绿化带旁边的垃圾桶。   他盯着路游游,似在隐忍:“曲问骅为什么送你回来,你有手有脚打不到车吗?”   “大清早的去哪里打车?”路游游真是服了:“你还让人查了我的新号码?”   顾燕鸣如墨双眼冷刻,忍着妒火:“你们在车子上聊了什么?”   “你昨晚睡在曲家?我让你随便睡在别人家了吗?”   “你们今天还一起吃的早饭?!”   “早饭好吃吗?”   路游游:……   她问一句,他跟炮仗似的要炮轰十句。   路游游觉得和顾燕鸣没法沟通了,将肩上的包提了下,面无表情地就要上楼。   顾燕鸣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她的脸。晨雾和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陌生。   眼圈没有像以前一样发红,神情没有露出以前一样的委屈。   见到他等了一夜皱巴巴的围巾,没有任何心疼。   没有变得憔悴,也没有质问旧事。   她见到自己,宛如见到一个陌生人一般。   如果这副狠心的样子全然是演技的话,那么她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顾燕鸣转身盯着路倪,忽然快步跟上她的背影:“你钱包呢?”   “干什么?”路游游莫名其妙。   她将钱包掏出来,可还没等掏钱扔到顾燕鸣身上,顾燕鸣已经将钱包快速抽走。   这几日顾燕鸣发现别墅里她许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包括他送给她的戒指、项链等物,甚至装裱了两人照片的画框,以及以前她缠着他去定制的陶瓷杯。   顾燕鸣打从心里根本不信路倪是真的要离开。   她以前生气生狠了,又不是没有露出过这种心灰意冷,要离开他身边的表情。   但最后她从没离开过。   但之前她两次离家出走,都会收拾掉一些东西一起带走,比如说那两只陶瓷杯,比如说有他们共同回忆的东西,比如说放在钱包里的他的照片。   路游游:“钱包送你了,我走了,别再来找我。”   这钱包还是之前路倪用的那一个,路游游收拾东西时带出来了,还给顾燕鸣也无所谓,反正里面也没什么。   她转身要走,可一下子被顾燕鸣攥住了手腕,他手指修长有力,还带有滚烫霸道的力量:“别动。”   顾燕鸣修长手指快速在钱包里翻了两下,低头扫了一眼,本就难看的脸色陡然变得更加阴雨欲来。   什么也没有。   竟然什么也没有。   这钱包里本来有他的照片的,但是路游游将钱包带走了,却将他照片扔了。   可以他的自尊心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路倪将他照片扔哪里了。   他攥着她的手腕。   路游游挣脱不了,拉扯之下,反而被顾燕鸣带得更贴近他的身体。   顾燕鸣衬衣袖子被路游游撕扯得拽起,露出手腕上一块名表。   清晨没人,晨雾茫茫,路游游怒道:“放开我,不是说好了分手吗?你顾燕鸣也要死缠烂打?”   路游游知道这句话最能激怒顾燕鸣。   顾燕鸣盯着路游游,一瞬间脸色万分难看,漆墨的眸子里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放开了路游游的手。   路游游立刻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顾燕鸣强忍着怒意,在她身后声音像是浸了冰,语气充满不耐烦:“我和周诗雅没关系,年少时做的一些事情,只不过是为了气我大哥。”   “你应当知道,那时候我在与我大哥争顾家。”   路游游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略微有些诧异,因为顾燕鸣这人自大惯了,从不屑于解释,他忽然解释这么一句,路游游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我上次说的话是认真的。”   “什么话?”   “分手。”路游游头也没回:“别再来找我,你的事我也不在乎了。”   说完路游游快速上了楼。   楼底下空气一时之间冷得可怕,赵展看着顾燕鸣攥着钱包立在那里许久,片刻后顾燕鸣从兜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支,走过来脸上神情仿佛揉了一团冰块。   “顾总,回去吗?还是追上去?”赵展问得小心翼翼。   问完他也知道,以顾燕鸣的骄傲,到这里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顾燕鸣朝着楼上看了眼,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他已经解释了,为什么路倪还这样?莫非生气的原因还有别的?   顾燕鸣心头怒火翻腾,但其中却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不安。   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失去掌控。   “您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呢。”赵展又提醒了句。   顾燕鸣烦躁地瞥了眼后座的礼物,单手摸出手机,拨通路倪的号码。   他冷冷道:“有件东西,你下来——”   话还没说完便传来挂断的声音。   接着再打过去,就是您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   这个号码也被路倪拉黑了。   顾燕鸣脸色瞬间可以拧出水来。在这种低气压下,赵展简直觉得呼吸都困难。   “要不用我的手机试试?”   赵展话音还没落下,顾燕鸣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难看:“什么意思?她没把你拉黑?”   赵展:……   赵展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叫你多嘴。   但顾燕鸣还是狠狠地将烟摁灭了,扔进垃圾桶,转身对他不耐烦地伸出手:“手机。”   赵展连忙将自个儿手机掏出来。   顾燕鸣用他的手机飞快地拨打了路倪的新号码。   这回还没拨通,就传来打不通的声音。   顾燕鸣嗤笑一声,脸色莫名好了点,得意地道:“你也被拉黑了。”   赵展:……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啊?   “去开车。”顾燕鸣将礼物揣进兜里,快走几步,走到楼底下门卫那里,与门卫说了两句,又回来了。回来时手是空的。   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过几天是不是有个曲老爷子的生日宴?”   “对。”赵展点了火,发动车子:“您不是说懒得去,把请柬扔了吗?”   “要去。”顾燕鸣往后座一靠,皮笑肉不笑:“得打消某些人对我的人的主意才行。” 第15章   路游游昨晚也接到了曲老爷子亲手给的请柬。   这种宴会名义上叫做生日宴,但参加的全是一些上流圈子的人,和商业宴会差不多。   参加的名门小姐从服饰到配包,全都是各种奢侈品,少不了一番争奇斗艳。   路游游估计,这场生日宴上曲老爷子可能要向圈内人介绍她,那么她的晚礼服和配饰上自然不能拖后腿。   可这一时半会儿要想弄来超季高定已经来不及了。   路游游本打算让系统帮帮忙的,谁知前脚进门,后脚分别有曲问骅和顾燕鸣的人送来了东西。   从配饰到高定长裙到高跟鞋,两套风格不同,但不分伯仲。   路游游倒是没有对顾燕鸣送晚礼服这件事感到诧异,毕竟顾燕鸣这本书的剧情这会儿已经走得比宋初白那边多得多了,他对自己还是有点儿感情在的,肯定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自己真的要离开他。   但同样的,顾燕鸣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从不会为任何事情低头。他现在还不相信自己已经不爱他了,等他相信了,他肯定率先冷漠放手。   路游游反而有些诧异曲问骅的细心——送来晚礼服也就罢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腰围等尺寸的?   曲问骅同样也送去了晚礼服这事儿,自然瞒不过顾燕鸣这边。   赵展汇报的时候对顾燕鸣说:“顾总,曲家大少对路小姐挺好的,但看样子他对路小姐好,也就只是因为路小姐是曲家的救命恩人。同样的,路小姐对曲家大少也非常礼貌生疏,并没有看出什么暧昧。”   顾燕鸣冷着一张脸,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我当然知道。”   要不是知道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逾距的行为,他现在还能冷静地待在这里?   赵展想了想,劝道:“路小姐这次虽然生了很大的气,以至于离家出走,但想必晚礼服她还是会穿您送过去的,说到底,您还是得多哄哄,她或许是挤压了太久的委屈,这次一次性释放出来了。”   “她就是惯的。”顾燕鸣冷冷道,但表情到底舒坦了点儿:“她不是上次看电影时说喜欢一个角色房间里的那副画吗?你想办法弄来。”   赵展也记起来了,之前路倪提过一句,说好看,他正开车门听见了。   赵展看着长桌后的顾燕鸣,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以为顾先生很快便会耐心殆尽,但路小姐闹了这么久,顾先生却比他想象中的还有耐心一些。   赵展有一丝丝说不出来的讶异,提醒道:“那好像是那部电影导演的私藏,恐怕价值不菲。”   “哪里来的价值不菲,不过多向顾氏讨要一份投资罢了。”顾燕鸣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别废话,去弄来。”   “好的。”   赵展走后,顾燕鸣坐在办公桌后,低下头,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他觉得路倪应当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还是在生气,像以前一样,哄哄就好了。   顶多是多哄几次。   像赵展说的,路倪即便再生气,但这次晚礼服她必定还是会穿他送过去的。在他和曲问骅之间,路倪不可能舍得让他下不来台阶。   他心里这么笃定着。   但同时却又有一丝丝的无法捕捉到的燥意。   他回想着清晨在路倪家楼下,攥住路倪手腕时,路倪的眼神,记忆里,路倪还是第一次用这么漠然冷淡的眼神看他。   顾燕鸣眉头微微蹙起,忽略掉心头一逝而过的不安的预感。   *   高定晚礼服是有了,但还缺少一些化妆品,衣柜里全都是路鹿的衣服,没什么路倪的。   再加上从顾燕鸣那里出来时有什么都没带,路游游便打算出去逛逛。   于是拎上包包,卷了下头发,踩着高跟鞋出门了。   她正要进商场,忽然听见马路对面传来一阵骚乱。   一辆黑色的车急促地停在马路对面,引得后面的车流谩骂不已。接着,一辆轮椅从那辆黑色的车子里出来了,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摇着轮椅,急匆匆地朝着自己这边冲过来。   他无视车流,无视按喇叭声,无视交通规则,死死盯着这边,朝着这边奔过来,跟逃亡一样。   有两辆车子差点撞上他,幸好被从车子里冲出来的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个拦住了。   等人近了,看清楚是谁之后,路游游瞬间蛋疼。   “曲二少,你怎么在这里?你找我吗?”马路上交通已经被这个疯子祸害得乱成一团,差点发生车祸。想想也知道曲家不可能放发病的曲问野出来,想必他是单独跑出来的。   路游游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认识他。   路游游视线从混乱的马路上收回,落到少年身上。   她怔了一下。   曲问野看着她,眼眶居然红了。   他穿着病号服,头发凌乱,手指被轮椅勒出几条红痕,还是用上次在曲家那种带着BGM的三分痛彻心扉三分思念如狂四分不知所措的调色盘眼神盯着自己。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曲问野眼睛红通通,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一样。   路游游抱起手臂,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   白天来看,曲家这位二少长相更俊得逼人了,不同于宋初白的那种漂亮,也不同于顾燕鸣的那种英俊,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疯疯癫癫的气质。   路游游仔细在脑海中搜刮了一下这两本书的剧情,确认自己第一回目的时候,绝对没有见过这位。   别的世界倒是有类似的皇帝之类的,但那位小皇帝也不是个瘸子啊。何况,在理论范畴内,只有路游游可以在这些小世界穿越,绝对没有角色可以跨越他们自身的小世界的。   “没有,抱歉。”   曲问野失魂落魄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苦笑:“也好。”   路游游问:“我和你之前有什么关系吗?”   曲问野看着她,浓黑睫毛颤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对话完这两句,曲问野看起来正常多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对路游游解释道:“我可能是脑子出了点问题,不太记得在现代发生的事情,残留的记忆全都是一些奇怪的东西,路小姐,吓到你了吗?”   路游游表示理解,并给他打气:“加油,现在医术那么发达,您会早日康复的。”   曲问野又用那种定定的目光看着她。   “那你可以带着我在这里逛逛吗?我对这里——”   话还没说完,路游游赶紧打断:“我还有事,要不让您家保镖陪着您逛逛?”   曲问野眼睛又红了:“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很快曲家的保镖也追了上来,路游游礼貌地道:“那再见。”   她转身就走。   可还没迈出一步,裙子猛然被死死攥住了。   曲问野见她扭回头看过来,连忙埋下头,一声不吭,但就是手指紧紧地攥着路游游的裙子:“别抛下我。”   商场周围的人全朝着两人看来。   路游游:……   这他妈怎么回事啊?演苦情剧呢?!   她莫名其妙就成了负心人?   路游游把曲问野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曲问野脸色白了白,又一根根地攥上去。   好不容易那些保镖过来了,曲问野的手被路游游扯掉的一瞬间,路游游撒腿就跑。   那些保镖气喘吁吁,将曲问野围住:“少爷,赶紧回去吧。”   “滚开。”曲问野盯着路游游的背影,怒道,抬起眸子来,眼神如冷刀,犀利吓人。   保镖心中咯噔之际,曲问野已经摇着轮椅,踉跄着追了上去——   然后作为一个坐轮椅的残废,就被挡在了自动扶梯下面。   曲问野:…… 第16章   路游游走进一家首饰店。柜员见走进来的年轻女人白皙肌肤宛若凝脂,柔软长卷发披在肩上,大衣下的黑色丝绒长裙气质非凡,顿时迎了过来:“小姐,想看点什么?”   路游游:“你忙你的吧,我先随便看看。”   柜员忙说好,路游游这才得以专心挑选自己喜欢的首饰。   天气好的时候,逛街挑选自己喜欢的、好看的首饰衣物也是路游游退休计划中的一环。   她还在扮演女主的时候,整天不得不围着那些狗男主转。原书里压根没有逛街、涂指甲、美发、打扮自己、让自己赏心悦目的描写,路游游便没法去做。   顾燕鸣倒是出手大方,每次从国外开会回来都会送她一些钻戒项链等,但直男审美可想而知,虽然价格令人咂舌,但不是红宝石、就是祖母绿,设计夸张到让路游游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偏偏顾燕鸣这个狗子还自我感觉良好得不行。路游游都不需要怎么演,他就得意扬眉,觉得路倪已经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相比之下倒是宋初白后期送的一些东西精致小巧,和他人一样冷淡,比较符合路游游的审美。   不一会儿,路游游就看中了一条纯银手环。   设计简洁大方,将皮肤衬得很白。看下面的介绍也是限量款,国内只有这么一款。   不过就是档次不够高。   不知道到时候配曲问骅送来的那件晚礼服,曲家大少会不会嫌弃她买几万块的便宜货。   路游游对柜员道:“这个,请帮我——”   话还没说完,柜员却殷勤地箭步朝着刚进店的另一个女人走去,简直恨不得帮对方把手提袋拎过去:“周小姐,汪小姐,您二位已经很久没来了,我都想您二位了!”   路游游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一回过头,只见正是周诗雅和她的一位朋友。   周诗雅出院以后唇色苍白,显得楚楚可怜。   她这朋友倒是红唇艳丽、戴着墨镜,趾高气扬。   跟在两人后的还有拎着包陪着逛街的周嘉年。   周嘉年见到路游游,一愣,表情顿时有点复杂。   他忽然将手上的两个手提袋快速塞进周诗雅的手里,随后双手插兜。周诗雅怔了下,但周嘉年已经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将姐姐找回来的时候,他才十岁。当时被找回来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躲在周母身后不敢出来,眼神惊恐。周嘉年一直忘不了那一幕,他觉得周诗雅吃了很多苦,所以这么多年才不顾一切地保护周诗雅。   包括周诗雅逛街,作为一个好弟弟,他也是有求必应。即便觉得无聊、不耐烦,但也跟着拎包。   可猛然撞见路倪,他心里一刺。   陡然想起来自己这么多年都保护错了对象。   现在路倪才是他亲姐姐的关系已经挑明,路倪看到他还陪着周诗雅她们出来逛街,她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难过?   周嘉年有些暴躁,突然非常后悔答应陪周诗雅出来逛街。   周嘉年的细微变化只有周诗雅注意到了,周诗雅心头有些不安,正要说什么,但她身旁的汪怡荷用戴皮手套的手指拨了拨墨镜,睨了路游游一眼,已经先开了口:“是你,路倪,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游游眯起眼睛:“你是?”   她是真的不怎么记得这种出场不多的配角了。   汪怡荷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登时怒道:“至于吗,被顾燕鸣抛弃后,你脑子难不成坏掉了?我看你故意的吧?”   周诗雅立马拽住她:“好了好了小荷,别说了。”随即担忧地看向路游游:“路小姐,小荷说话有点冲,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熟悉的语气,这熟悉的一唱一和。   路游游心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倒是记起来这是谁。   这本书里白月光身边少不了为她抱不平的人。都觉得当年明明顾燕鸣年少时追的是周诗雅,可为什么等周诗雅回国之后,顾燕鸣身边的人却变成了路倪。   周诗雅身边的人,乃至圈子里的大多数人都认为,顾燕鸣是在利用路倪让周诗雅吃醋。路倪只是周诗雅的一个替身。   汪怡荷就是周诗雅身边的这群打抱不平的朋友之一。   路游游不想和她计较,毕竟哪本书都少不了炮灰女配,路游游现在又不是路倪,也不会在乎纸片人说什么。   路游游“哦”了一声,转过身去对柜员道:“帮我包起来。”   汪怡荷却走到她身边,点了点玻璃柜:“包起来给我。”   柜员为难地道:“这条手链是限量款,只有这一条了。”   汪怡荷冷笑道:“那又怎样?”   柜员连忙看向路游游,求救道:“路小姐,您看,汪小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您能不能……”   柜员又不知道路倪是谁,而周家和汪家在圈内都有点地位,好歹是经常出现在商业财经版面的人物。柜员自然不想得罪她俩。   路游游顿觉索然无趣,就连看这条手链都没那么喜欢了。   她皱眉道:“算了,不要了,让给你。”   汪怡荷见她宛如让出一条垃圾的神情,心里却更不痛快了,阴阳怪气道:“路小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顾燕鸣本来喜欢的就是我们诗雅,你只不过是顾燕鸣用来让诗雅吃醋的工具,你还没出现之前,顾燕鸣就在和他大哥争夺诗雅了。你来买首饰打扮得再好看有什么用?顾燕鸣又不会多看你一眼……”   路游游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周嘉年脸色却陡然难看起来:“汪怡荷,你能不能闭嘴?!”   周诗雅愣住。汪怡荷也懵了一下:“周嘉年,你怎么回事?”   周嘉年走过来,劈手夺过柜员手中刚包好的手链,塞进路游游手里,“你拿好。”   路游游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他则烦躁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丢在柜台上:“刷这张卡。”   周诗雅看了眼路游游,咬着下唇。   汪怡荷不知道周家发生了什么事,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宛如见到天方夜谭。谁都知道从小到大周嘉年都是最护着周诗雅的,谁欺负周诗雅他能和谁拼命。   她惊愕道:“周嘉年,你搞什么,她抢走了你姐姐最喜欢的人!”   周嘉年横了她一眼,显得有点凶:“你他妈再造谣,连朋友也没得做。”   汪怡荷咬了咬牙,还要说什么,周诗雅脸色已然发白,连忙打圆场:“算了,不过是一条手链,小荷,路小姐喜欢就送给她,没事的。”   周嘉年拧了拧眉,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周诗雅,本来就是路倪先看中了,姐姐这话倒是说得好,什么叫“送给她,没事的”,像是多宽宏大量似的。   如果放在以前,周嘉年根本听不出这话有什么问题。   但此时此刻他莫名觉得路倪受了委屈。   从小被他护到大的周诗雅看起来也没那么顺眼了。   被这么闹了一通,路游游倒足了胃口,哪里还想要这条手链。   她将包装扔回柜台,转身就走。   “路倪——”周嘉年跟了两步,张了张嘴巴,想和她说两句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口。   汪怡荷忍不住又趁乱拿起柜台上那条手链。   几人正在僵持之际。   店门口忽然传来轮椅推进来的声音,接着便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推着轮椅进来。   轮椅上穿着病号服的人神情冷峻,只见到路游游时表情柔和一点,目不斜视地摇着轮椅朝路游游过去。   曲家虽然一切事务都是曲问骅在打理,但曲家二少曲问野在这个圈子里,也是无人不晓。经理都赶紧迎了出来。   “这附近所有的产业是不是都是我们家的?”曲问野忽然问。   经理把柜员挤到一边,点头哈腰道:“是是是,不知道您突然来是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曲问野盯着周诗雅那边三个人,对身边的保镖道:“那么你去底下立一个牌子,这三个人与狗不得入内。”   汪怡荷:……   周诗雅:……   周嘉年:……   所有人:……?   路游游:……   不是,这疯子怎么忽然就抢起了霸总的戏份。   曲问野又转头看向路游游,用几分含怨的眼神盯着她:“你一个女人,和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路游游:……   周嘉年和周诗雅以及汪怡荷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路游游身上,震惊无比,一时之间三张脸都精彩纷呈。   等等,路倪不是和顾燕鸣吗?   那现在曲家二少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在抢人?   曲家和顾家抢人?   抢路倪?就她? 第17章   汪怡荷家里做点儿珠宝首饰的生意, 就连周家都比不上,更别说去和圈内巨鳄曲家比了。夸张点儿说,她家那点儿小产业就像是一只蚂蚁, 分分钟能被曲家摁死。   现在甭管曲家二少和路倪是什么关系, 也甭问曲家二少能不能插手曲家的家业。   曲问野这个人, 都是汪怡荷得罪不起的。   汪怡荷顿时就慌了啊, 赶紧换了张嘴脸:“不不不,刚才和路小姐开玩笑呢。这手链我的确喜欢, 但本来就是路小姐先看上的嘛,也应该由路小姐带走。”   周诗雅:“……”   汪怡荷顾不上去理会好友的表情, 几步上前,将手链从包装盒里取出来,往路游游手上戴, 脸上挂着的笑容简直真诚到令人拍手叫绝:“这手链真好看,我配不上的, 只有路小姐这么漂亮才配得上。”   哦豁, 还是个演技不错的纸片人。   路游游虽然已经对这手链失去了兴致,但便宜不占王八蛋,白捡来的不要钱谁不要?   她也不忸怩, 轻飘飘地顺手就收下了:“谢谢。”   汪怡荷稍稍松了口气, 转过身, 正要和曲问野解释两句,博一下好感。   谁知一抬头,曲问野幽暗的视线却落在她握着路倪手腕的那只手上。   汪怡荷:“……”   她后脖颈一凉, 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松开了手。   本以为汪怡荷非常识时务地主动道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周诗雅和周嘉年虽然没什么动作,但心底巨石也悄悄落地,毕竟曲家真要找起麻烦来,他们周家也根本不够看的。   可谁知曲问野满意地看着手链落入路游游的手上后,随即便抬起头看向他们三人。   三个人心中一咯噔。   果不其然,曲家二少这个穿着病号服的狗东西,看起来撞坏了脑袋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记性却是好得很。   他眉头一皱,说怒就怒:“这三个人怎么还在这里?来人,把他们拖出去。”   拖你妹拖,三个人纷纷怀疑自己和曲家二少不在一个朝代。   曲问野身后的几个壮汉保镖围过去,面无表情,气势汹汹,对三个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三位立刻离开这里。”   玻璃门外经过的人纷纷看来。   周诗雅脸色发白,汪怡荷脸上挂着的笑容非常勉强,而周嘉年只觉丢脸,敢怒不敢言,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冲上去和曲问野打一架。   曲问野显然无法理解自己都说“拖出去”了,几个“侍卫”的“拖”还能如此磨蹭,他觉得在路游游面前丢了颜面,表情不由得阴鸷起来,看起来比周嘉年还要生气:“没用的废物。”   “哗——”地一下,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剑。   拔剑的姿势相当干脆利落,还真跟在千军万马中厮杀过似的。   一道银光闪过,众人悚然失惊。   汪怡荷差点尖叫起来。   接着就发现曲问野手中的只是一把仿真度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具剑。   被他轻轻一捏,竟然断了,咔擦两半砸在地上。   众人视线随着断掉的玩具剑落在地上:“……”   空气静默了三秒钟。   路游游鼓着腮帮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努力憋住不笑出来。   曲问野脸都青了,把手里的剑柄又咔擦一下折成两半狠狠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曲问骅呢,让他提头来见,他把孤的剑弄哪里去了?!”   眼看着曲家小少爷又要发疯,一名保镖求救性的视线落在了路游游身上。   路游游强忍着笑,走了过去在轮椅旁蹲下。   别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经理在旁边悄悄抹冷汗,她还敢走过去,经理觉得她真是不怕死。   可谁知路游游拍了拍曲问野的腿,对他笑了一下,曲问野的表情就由阴鸷暴怒转为稍稍冷静下来,继而甚至有点委屈:“你想说什么?”   众人简直一阵窒息。   不是说曲家二少从常春藤回来,帅气俊朗人中之龙吗,看起来不是这样啊,看起来完全就像是被路游游迷得七荤八素的昏君啊。   还是说一场车祸不仅摔伤了腿,还把脑子给彻底整坏了?   路游游:“没必要在门口立牌子,太侮辱人了,曲二少您不想再让他们来,直接通知下去,让这一片产业的人记住他们的脸,以后不让来买东西不就成了吗?”   曲问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有道理。”   汪怡荷和周诗雅、周嘉年多少松了口气。   要不是路游游劝了一下,曲家二少这看起来脑子压根不清醒的货,恐怕真能做出“他们与狗不得入内”这种事。   到时候汪家与周家恐怕要成为整个圈子的笑柄。   就只是曲家这一片产业经营着很多全国唯一的奢侈品,只怕以后各种宴会场合,这些品牌都要拒绝为周诗雅和汪怡荷提供服务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这口气彻底松懈下来,就听曲问野又认真地道:“可她们不能进来,她们不是还有许多朋友可以进来代为购买么?这样一来法令也不够严正。”   曲问野还真的思索了下,拍了下轮椅,道:“不如日后让认识这三人的人都不许进来了吧,一定要做到法令如山。”   众人:……   法令如山你妈卖批啊。   这何止是脑子撞坏了,简直失了智。   等汪怡荷三人从大厦里出来,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一场冲突起源于汪怡荷与路游游争夺一条破手链了。   他们被那位疯疯癫癫的曲家二少折腾得够呛,出来之前,还真的被保镖拉着去做了信息采集,以后和他们相关的人都没办法进入曲家的这一片商业中心了。   三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尤其是汪怡荷。   她是帮周诗雅出头,才莫名其妙得罪了曲家二少。早知道如此,她何必出这个头?   她戴上墨镜,回头看了眼整片商业中心,还不知道回去怎么和父母以及汪氏交代,杀了路游游的心思都有了:“路倪一个孤儿,什么时候攀上的曲家人?”   周诗雅哪里回答得出来她这个问题,心中也正匪夷所思:“不知道,倒是前几天见到她上了曲家的车……”   周嘉年皱起眉,瞪了汪怡荷一眼:“别孤儿孤儿的叫,你算老几?”   说完他也不去管汪怡荷的表情,把车钥匙往周诗雅怀里一扔:“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回去。”   扭头就走了。   汪怡荷:???   汪怡荷一把将墨镜摘下来,怒道:“你弟弟今天怎么了?失心疯了?被曲问野针对关我屁事?他这是在怪我不该多管你的闲事?”   周诗雅看着周嘉年远去的背影,笑得很勉强:“他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别多想,和你没关系。”   汪怡荷忍着怒气,也转身走了。   周诗雅立在原地,转头朝着出来的方向看了眼,脸色沉了下来。   *   这三人走后,曲问骅正在赶来的路上。   经理和柜员以前是不认识路游游,但经过今天曲问野这么一闹,简直全都将路游游的脸刻骨铭心,恨不得将柜台掏空,所有路游游喜欢的全都捧到路游游手上。   路游游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是曲问骅。   还没接起来,曲问野便摇着轮椅飞快到她面前,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手机,叫人看出了几分委屈:“谁打来的?曲问骅吗?这么开心?刚才还和野男人拉拉扯扯的,现在又和曲问骅这狗东西打电话。”   说完他像是想来夺路游游的手机。   但路游游快速退了一步,无语地看着他:“曲二少,你不也是男的吗?你这不算拉拉扯扯?”   曲问野:“他们与孤能一样吗?孤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就是孤的太子妃——”   话还没说完,路游游灵光一闪,拿着手机机智地闪进了女洗手间。   曲问野气得想跟上来,不过看样子他虽然撞坏了脑袋,但还知道这是女人如厕的地方,何况有台阶,轮椅也上不来,他只得被丢在了外面,气得闷着头一言不发。   路游游在洗手间里接通了曲问骅的电话。   好在曲家还算有个正常人,沟通起来比较方便。   路游游喘了口气:“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现在才接起来。”   “没关系,我也没有等很久。”曲问骅在电话里仍然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先问了路游游晚礼服是否合适,才轻笑一声,解释道:“今天我弟弟例行被保镖送去医院检查,没想到半路上他竟然威胁保镖停了车,我想他应当是看到你了,所以才这么激动。”   “不过路小姐你放心,我已经在路上了,很快来将他领回去。”   路游游百思不得其解:“他以前见过我吗,为什么一直追着我?”   曲问骅道:“医生对此的解释是精神错乱,可能是当时他刚好看到了你的照片,所以在想象中与你发生过什么。给你带来的不便,真的非常抱歉。”   路游游理解地点点头,说:“他这种情况还能好转吗?”   年纪轻轻的就成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   曲问骅叹了口气:“只能尽力治疗了。”   路游游:“他今天还掏出来一柄玩具剑。”   曲问骅似乎是在电话那边卡了下壳,随后一言难尽地道:“原本那是一柄真剑,他出车祸之后在一场拍卖会上见到了,非说是他的,老爷子疼爱他,只好为他买了下来。但为了防止他用那柄剑伤害到自己,我悄悄让人替换成了一把玩具剑。”   “对不起,没有吓到你吧?”   路游游摇摇头,说:“不过我瞧着他除了有轻微的臆想症,朝代混乱之外,其他的思维行为倒是与常人无异。”   曲问骅道:“没错,所以我想请路小姐您帮我个忙,请你不要歧视他,也不要把他当傻子看待,把他当正常人就好。他比起半个月前已经有所缓解了,现在能接受他处于一个和平的现代了。”   比起上次的确已经好多了,就连“孤”都纠正成了“我”。   路游游连忙道:“放心吧,我不会歧视他的。”   本来人家出了车祸,发生了一场天灾人祸,就已经很惨了。   “那就好。”曲问骅在电话那边微笑道:“我很快过来,你等等我。”   路游游点点头,带着些微对曲问野的怜悯,从洗手间走出来。   结果就看到曲问野眼睛发红地盯着她:“歧视?”   路游游迅速道:“我没有!”   曲问野脸上表情像是极力忍耐些什么,他双手攥着裤子,看起来像是条被抛弃的狼犬一样,想说些什么又怕吓跑她,最后盯着路游游,一字一顿道:“我没疯。”   路游游脸上的表情诚恳得不能再诚恳:“我相信,您没疯。”   怕他不信,路游游又找补了句:“随时掏出一把剑也只是您的个人爱好,我理解的。”   曲问野:……   曲问野神色变幻莫测,变来变去,像是憋得五脏六腑郁卒不已,简直快要内伤,最后只能跳过这个话题,“算了,等你记起来你就会知道……”   说着他把手举了起来。虽然没有刻意去示意路游游去看他的手,但他把手摊在路游游面前,路游游很难不去注意他的手。   接着路游游就发现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条细微的被道具剑划出来的伤口。   见路游游注意到了,曲问野神情一凛,将病号蓝条纹服的袖子拉了拉,盖住那道伤口,非常爷们儿地别开脸,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   路游游:“……”   可不是吗?   得赶紧去医院啊,再不去就愈合了。   见路游游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曲问野感到心里一阵郁卒。   她失忆了,或许是转世。总之不记得他了。   现在连他受伤了她也不在乎了。   曲问野短发凌乱,皮肤苍白,郁郁寡欢地看着路游游之际。   曲问骅总算来了。   曲问骅穿西装,剪裁精致,勾勒出顶级身材,禁欲又从容,惹得远处商店里的小姑娘心跳不已。   路游游见他来,就松了口气:“你总算来了,可以把你弟弟交给你了。”   “实在抱歉,公司有点事,这才抽开身。”曲问骅歉意地笑笑:“路小姐,你接下来去哪儿,我送你回去。”   路游游道:“不了,下午我要去学校。”   这几天翘了好几节课,路游游也该去学校上上课了,好歹给之后接替路鹿身份的人混个毕业证。   见曲问骅一怔,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道:“我有个妹妹在S大,我去看她。”   曲问骅点点头:“没关系,我顺路。”   路游游见他坚持,只好道:“那行吧。”   曲问野看了眼路游游,又瞪了眼曲问骅,插不上话,脸色难看,对曲问骅冷笑道:“你下午不是要回一趟老宅吗?这叫顺路?欺君之罪……”   又来了。   路游游在心里快笑疯了,面上还绷着,毕竟答应了曲问骅不能表露出任何歧视。   不过她右脸颊上还是露出了个小酒窝。   曲问骅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很淡定地没理曲问野,扭头对保镖道:“将小少爷送回去,这次再出意外,直接去人事部领辞退通知吧。”   曲问野丢了剑,又坐着轮椅,尽管眼神恨得滴血,但仍非常悲怆地被塞进了车子。   曲问骅载着路游游去了S大,路游游上车时,他还俯身给路游游系了安全带,车内干净,散发着柠檬与松柏交杂的冷香,有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这个人实在是绅士无比。路游游走剧情的时候整天绕着一群狗男人转,压根没谈过自己的恋爱,很难不心猿意马起来。   但很快她就晃了晃脑袋,将这念头抛诸脑后。   曲问骅能掌控偌大曲家,能是什么清白的人物?自己和他多接近,被玩死可能都不知道是怎么被玩死的。   还不如等有人接替路鹿的身份之后,去认识几个小酒保呢。   再不济邴辞也比他单纯点。   路游游到学校正是正中午。   曲问骅这人很上道,上次在风华庭,因为是豪宅的缘故,所以多带几辆车去接路游游,充分给了路游游礼遇。   但这次是送路游游进大学,为了避免给路游游惹来麻烦,只在街角便停了车。   “老爷子的生日宴当天来接你,我在你家楼下等。”曲问骅给路游游拉开车门,微笑道:“女士有迟到的权利,没关系。”   路游游笑着说了声“好”,便朝着S大走去。   曲问骅靠在车上,抱起手臂目送她远去。   冬日正午的阳光宛如光晕,从树叶间隙撒下来,落在她白到发光的脖颈皮肤上,地上的影子随着她远去的步伐,时长时短。   曲问骅弯了弯唇角,拉开车门上车,点火发动车子,随手摸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他对电话那边道:“老爷子生日宴的邀请名单拟好了是吗,加几个人。”   电话那边似乎不解。   曲问骅单手开车,将车子从街角漂了出去,淡淡道:“与其让路倪的父母道听途说老爷子认路倪为干女儿,不如让他们来宴会上,亲眼所见。那脸色一定很好看。”   *   路游游照例先随便进了一栋教学楼的卫生间,切换成路鹿,再让系统将监控等全都抹掉,然后才以路鹿的身份回了一趟宿舍。   她两天没回学校了,所以听到宿舍走道上议论的今晚的S大舞会,竟然一时片刻没想起来。反应了一下才记起来,自己的号码牌已经卖给了校花沈菱菱。   显而易见沈菱菱拥有了和宋初白对应的号码牌,这件事她已经得意洋洋地散布到全校都知道了。   走在过道上都听到有两个打水的女生在说:“沈菱菱那高兴疯了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宋初白和她在一起了呢,只是买到一次舞会的号码牌而已,至于吗?”   “说起来还不知道是谁卖的,宋初白的号码牌,能狠心卖出去的肯定是个男生。”   路游游:……   那两个女生又道:“不过想想还是有点伤心,去年的舞会宋初白没有参加,今年好不容易参加一次,号码牌竟然落在了沈菱菱手上。沈菱菱还挺漂亮的,如果今晚他们真的跳舞了,会不会就直接在一起了?”   路游游心想,那敢情好啊!剧情完全跑偏,再没有后顾之忧。   另一个女生立马道:“那路鹿和周漾玥得哭死了!”   路游游:……   胡说八道什么呢。   路游游一边听着她们闲聊,一边朝自己寝室走过去。她们看到路鹿走过去,连忙噤声,像是生怕刺激到她一样。   路游游心里哭笑不得,脸上配合地露出个“你们别议论我了,我失恋了失魂落魄还不行吗”的表情,推门进了寝室。   路鹿的手机也落在寝室。   她打开抽屉,将手机充电,开机,立马便进来了一条短信。   是今天凌晨3:00发来的。   看得出来是发件人辗转反侧煎熬了一整晚手心里全是汗水最后鼓起勇气发过来的短信。   “舞会我多了一张号码牌,能邀请你去吗?——邴辞”   似乎是见她一直没回。   就刚刚发来的,又有一条短信。   “如果你有事不能去也没关系。——邴辞”   路游游立刻忍俊不禁地笑了。   舞会怎么可能会突然多出一张号码牌?第一回目的时候邴辞可没多出来。   想邀请人跳舞就直说嘛,现在的青春期大男孩真是……   *   与此同时,学校靠湖的赵一昇的私人别墅内。   赵一昇与卫楠正一左一右地捏着游戏手柄在打游戏,时不时发出惋惜的叫声,宋初白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地掷飞镖。   黑色的飞镖稳而准的飞向图靶,大部分正中靶心,可却时不时掉了几枚。   如果不是飞镖撞击图靶时会出声的话,宋初白这个人几乎安静冷淡得要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赵一昇往后瞅了眼,忍不住推了推卫楠的肩膀,借着游戏声,小声道:“他居然有几枚没掷中。”   卫楠回头看了眼,也觉得令人震惊。   “他怎么了?”赵一昇问:“这几天心情好像烦躁得一批,谁招他惹他了?”   这几天宋耿也没来作死啊。   卫楠忍不住又朝后面看了眼,见宋初白正掏出手机看了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完又把手机塞了回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掷出去的飞镖又掉了一个。   卫楠:“不知道啊……”   赵一昇耸耸肩,对宋初白喊道:“你是不想去舞会吗,不想去就不去呗,别心烦意乱啊,来打游戏!”   宋初白没理会他二人,侧脸冷淡。   卫楠不知怎么莫名想起前几天下雨在实验楼下那事儿,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宋初白:十五天了,手机短信和微信一条来自她的收件信息都没有。正常吗?   路游游:哈哈哈这可太正常了,给你发短信?做梦。 第18章   路游游其实还没正儿八经地参加过这种面具舞会。   第一回目的时候, 路鹿抽中了宋初白的号码牌,内心满是激动,连续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在舞会开始之前, 还去多打了一份工, 就为了买一件漂亮点的舞会上可以穿的裙子。   在路游游的眼里看来, 这种行为有点傻。   但也可以理解。   因为喜欢一个人都是这样的, 怀揣着满腔的忐忑与热忱,想无私地对一个人好, 却偶尔又贪婪地有一些小欲望,想让那个人多看自己一眼。   然而路鹿花了大半个月攒钱买下的裙子, 刚走进舞会池子里,就被周漾玥和沈菱菱那一帮人嘲笑了。好像不富裕是原罪,穿不起奢侈品就不可以参加这种舞会似的。   不过路鹿上大学以来, 被她们明里暗里奚落的次数已经很多了,因此路鹿并没有多在意。   她真正在意的是为什么舞会已经开始了, 宋初白还没来。   是因为听说舞伴是自己, 感到烦躁,所以不来了吗?   但好在这段剧情里宋初白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一会儿,舞会开始没过多久之后, 他便来了——因为原书完全没有描写宋初白当时的心理, 所以路游游也无从得知, 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为什么竟然来了?   虽然宋初白来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总之, 第一回目的时候他到底来了。   路游游这才不至于成为被嘲笑的对象。   可这支舞最后还是没跳成。   这整本书里,宋初白与她之间的舞都没跳成。   谁知道原书作者怎么想的,可能是为了促进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发展,竟然在这里安排了一个情节。   宋初白的手正从裤兜里伸出来,对路游游进行邀约的时候,旁边陡然发生了混乱,有两个男生喝了点酒,为了争夺校花沈菱菱打起来了,其中一个男生抄起椅子砸人的时候,不小心砸中了舞池天花板的玻璃吊灯。   玻璃吊灯瞬间砸了下来。   接下来的剧情还用多说吗,路游游往前一扑,把宋初白推开了,自己胳膊倒是划伤了好几条。完全是不怕死的救人方法,要是不幸砸中了脑袋,或者被玻璃划伤了脸,那完全就是毁容级别的了。   当时宋初白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可置信,一贯冷静的漆黑双眼都瞳孔地震了。   路游游觉得他八成是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内心满是羞耻。   所以这场舞会路游游还真非去不可。   虽然她不用强制性地走剧情了,但不管怎么说宋初白也算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之一,要是发生什么大的意外,世界线会不会崩溃还是个问题。   而提前改变这场混乱也不太可行。因为原书里发生冲突的两个男生没有姓名,第一回目时正处于混乱中,路游游也没看清楚他们的脸,也没办法提前阻止他们进舞会会场。   现在要么就是在舞会开始后盯着点儿,哪里发生骚乱立马让邴辞帮忙前去控制住,从源头干脆不让这件事发生。   要么就是在吊灯砸下来的时候,让别人去把宋初白推开。   ——路游游觉得这个人选落在校花沈菱菱身上就很好!   要是沈菱菱和宋初白在一块儿了,互相看对眼儿了,那么之后很多需要自己出马的剧情应该会直接消失,岂不是一劳永逸?!   反正谁爱救谁救,路游游是不想掺和了。   路游游看了眼时间,舞会八点开始,现在才七点,还有的是时间。   到时候提前十五分钟换上裙子风衣和高跟鞋就ok了。   她给邴辞发了条“好”的短信后,洗了个苹果坐在床边慢慢吃,一边继续看《全职矮手》,悠闲得宛如一条咸鱼。   谁知还不到十分钟,邴辞就已经到了楼下。   邴辞是学生会物资部部长,在S大虽然不如宋初白,但也非常有人气,楼底下立马就传来了一些沸腾声。   路游游听见骚动走到窗户边上,便见香樟树和路灯下立着个高个子人影,邴辞身上的白衬衣明显刚熨过,他推着一辆自行车,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发短信。   路游游的手机随即便响了起来。   路游游接起来吓了一跳:“你也太快了吧,才十分钟。”   S大这么大的范围,从男生宿舍那边骑自行车过来都不止二十分钟。   邴辞笑了笑,没说自己一直在附近等她的消息。   他挥开面前的冬末春初的细小的飞虫,握紧了手机,抬头看过来:“那我先回去,三十分钟后再过来?”   “算了算了,跑来跑去怪累的。”路游游道:“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下去。”   邴辞这才有空擦了下额头的汗:“好,你慢慢来,不急。”   路游游化了个淡妆,挑选出一条浅银色的吊带裙和大衣,将头发扎成丸子头,踩上高跟鞋,拿上包便下去了。   女生宿舍楼底下见邴辞接的人是她,都惊了,脸上的表情非常难以形容。   路游游经过宿舍楼一楼过道,听见两个女生道:“她真的不追宋初白了?喜欢了两年,说不追就不追了?宋初白会怎么想?”   “宋初白能怎么想?追校草的人多了去了,校草才不会在意她。不过路鹿现在是要和邴辞一块儿参加舞会?”   其中一个女生不无嫉妒地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为什么她不追宋初白了,立马就有物资部部长这样的人接盘?羡慕啊。”   “邴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道路鹿不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还跟个痴情男配一样。”   路游游脚下差点一滑,看向邴辞,有点尴尬。   但原书里路人的议论声一向很大,她都已经习惯了。   反而邴辞跟听不见那些对他的讽刺似的,专心致志在台阶下等着她。   等她走过去,邴辞将车把上搭着的外套递给她,视线移开,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耳根略红地道:“会有点儿冷,你搭在腿上吧。” 第19章   S大的舞会规模很大, 远远地便看见礼堂那边灯火通明,横幅从两棵苍绿色的香樟之间横贯拉起,有许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走在林荫道上, 说说笑笑地朝礼堂走去。   路游游坐在邴辞的自行车后座上, 一只手拢着大衣, 一只手按在膝盖上的男士夹克和包包上。   这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   她不同于平时的清汤寡水, 化了淡妆后的脸蛋美得惊心动魄。   邴辞的外套宽大,罩住她裙子下的整双修长莹白的腿, 一只属于男生的袖子垂落下来,将她一手可握的脚踝半遮半掩, 惹人遐想。   走在林荫道上的人纷纷驻足,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惊讶于路鹿居然难得化妆了,还是该惊讶于她居然坐在学生会物资部部长邴辞的自行车后座上。   由于是面具舞会, 进入舞池之后需要互相寻找,因此男生女生入口不同。   男生的入门口就在礼堂正门口, 而女生的入门口则在礼堂背后靠近体育场的那道门。   邴辞将自行车停在了后门的香樟树下, 将路游游扶下来,递给她一张号码牌,笑道:“你先从这里进去, 待会儿开始后我来找你。”   “好。”路游游接过入场的号码牌。   她将外套还给邴辞, 提起裙角朝着台阶上走去。   邴辞看着她的背影, 将外套塞进自行车框内,左手扶着车把,右手不知不觉已经攥成了拳在身后。   他深吸了口气, 像是给自己鼓了把气,才转身朝着正门走去。   路游游挑选了一张最简单的银色面具。   其实说是面具舞会,但这面具根本罩不住什么,随便一眼就看出了谁是谁。   她脱了大衣,挽在手上走进去,摇曳的灯光下,一大片人的视线立刻朝她投来。   路鹿以前的穿着一直都很简单,包括第一回目参加这场舞会时穿的也是一条白色的长裙。   路游游其实并不喜欢那样的小白花装扮。   她知道自己好看,即便是被系统改成路鹿的脸之后,美丽程度弱化了百分之二十也好看。   可惜她本身没有活过二十岁,所有的精致美丽全都宛如一株脆弱的玫瑰,过早地凋零在了医院的消毒气味里。   非常妖艳贱货地讲一句,享受生活就是要享受这种与生俱来的漂亮。   S大的众人还完全没见过她的这一面。鸦发盘起,耳畔松散两缕,银色面罩露出漂亮双眼,右眼睫下浅浅一颗泪痣格外诱人。银色长裙,精致锁骨,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灯影阴翳下,她长腿笔直修长,皮肤白皙得夺目。   这是路鹿?路鹿什么时候脱离清汤寡水,竟美得这么夺目了?   别说一众男性生物了,就连举着红酒酒杯的周漾玥与孙曼、程铛等人都迟迟没回过神。   孙曼顿时去看周漾玥的脸色。   周漾玥的脸色果然立刻就拉了下来。   这种场合女生池这边谁不是精心打扮?   沈菱菱挑选了快半个月的衣服,最近都没怎么在学校出现。   周漾玥堵着他父亲从国外定制了一条项链,试图让自己的脖颈看起来更修长动人。她甚至还缠着她刚出院的堂姐周诗雅帮忙参考过意见,   但路鹿一出现,很明显的,就连不远处的周嘉年这种整天打游戏的姐控的视线都落过去了。   程铛看了眼周漾玥的脸色,赶紧说了句:“路鹿,外套放这边。”   路游游笑着走过去,她睫毛格外浓密纤长,笑起来眼尾的泪痣便更加灵动起来,美艳性感:“谢谢啊。”   “谢什么,都是同一个系的。”大美人就这么走了过来,程铛神色却倏然僵硬起来。   因为随着路鹿一过来,大部分的男生视线随着她移动,都落到这个角落里来了。   周漾玥精心打扮过了倒是还好,顶多被比下去。可她和孙曼这种路人长相的,便立马被衬得灰头土脸,连丫鬟也不如了。   程铛再次看了眼周漾玥。周漾玥虽然抱着手臂满脸不耐烦,可不知是出于公众场合还是怎样,她竟然憋住了火,什么也没说。   这要放在之前,周漾玥早就发作了。难道是因为号码牌落在了沈菱菱手上,所以她现在把沈菱菱当成头号敌人,反而不那么针对路鹿了?   真是傻得可以,程铛扯起嘴角。   程铛等路游游挂好大衣后,迎了上去,低头欣赏地看着路游游身上的V领长裙,不由得惊叹道:“路鹿,你在哪里买的啊,真好看,一定很贵吧?”   一旁的孙曼和周漾玥本来注意力都落在路游游脸上,听她这么一开口,顿时都朝着路游游身上的裙子看去。   灯光下银色长裙宛如水光潋滟,看起来绝非之前路鹿所穿的那种实惠的普通货。   孙曼眼神晃了一下,闪过一瞬间的惊艳,但回过神来立马切了一声:“买不起牌子货就别穿呗,还穿高仿,不嫌丢人?”   路游游抬头看她:“你眼睛是钛合金鉴定仪?你怎么就知道是高仿?”   孙曼立马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向她:“住五环老居民区的人能买得起几万块的裙子?”   “先不说我住哪里,即便我住老居民区,难道就不能买贵的买好看的?”路游游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思维:“还是说你自个儿买东西时,需要提供房产证才能买?不提供柜姐就将你乱棍打出去?”   孙曼被哽了一下,脸上显而易见地蹭蹭来了怒气。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什么五环老居民区?”周嘉年穿深蓝色西装,还打了领结,头发用发胶梳起,他本来长得就挺美少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看起来倒是还挺人五人六的。   他拿着一块蛋糕走过来,莫名其妙地看向路鹿,问:“你不是早就已经搬到了风华庭了吗?”   他也是在周嘉森调查到路倪资料之后才知道,路鹿那天晚上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一块儿,原来是已经搬过去了。   周嘉年这话一说,孙曼和程铛震惊地看向路游游。   周嘉年这句话每个字她们都听得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宛如在人头顶劈了一道。   “那里不是全市最贵的地段,你怎么会搬过去?”孙曼心里发着虚。上次见路鹿在家访资料上填写地址,她们还嘲讽路鹿打肿脸充胖子来着。   程铛也完全不信,但她抿着唇看着路游游没说话。   路游游觉得很没意思:“我住哪里还需要向你们通传一声不成?你俩太平洋的警察啊?”   孙曼道:“不是,就是关心一下——”   周嘉年也看孙曼和程铛两人烦得很,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俩一眼,“你俩谁啊,嗡嗡嗡嗡的,吵死了。我家就住那附近,我能不知道吗?你这是在质疑我?”   他从查到的资料上知道路家是中了彩票,忽然成了暴发户,才搬到那边的。   但这话他跟这俩人说他是闲得蛋疼吗,还让这两人继续编排路鹿……和路倪?   孙曼一下子脸色都白了。   周家虽然比不上宋家,但周嘉年也算家世很不错了。所以她和程铛才一直跟着周嘉年的堂妹周漾玥当跟班,无非周漾玥时不时送她们一些过季的奢侈品。   从周嘉年口里说出来的这话,她们的确没办法反驳。   但孙曼怀疑是不是因为周嘉年喜欢路鹿,所以才为路鹿睁着眼睛说瞎话。   “哥。”周漾玥瞪向周嘉年,心里窝着火,这堂哥干嘛呢,不是明明很讨厌路家吗?以前明明在学校里和路鹿都没什么交集,现在突然维护起路鹿,是不是失心疯了?   “你今天是吃了枪药了?好端端的怼我朋友?”   “喝你的红酒,别被人当枪使还蠢不自知。”周嘉年把她手里的红酒往她嘴里一灌,瞥了眼程铛。   程铛心中一个咯噔,悄悄退了两步,竭力不引人注意。   周漾玥厌恶地看了路游游一眼,还想抱怨什么,但她视线忽然落在路游游的手腕上,倏然就噤声了。   那手链的牌子她认识,五六万一条,价格倒是其次,主要是小众设计,有价无市,每条都是孤品,不可能有仿版。   路鹿住哪里能瞎掰,但手腕上的手链却是明晃晃的做不了假。   五六万对大学生而言可算是很大一笔钱了,就算是她也不会随随便便花在一条手链上。毕竟主要有钱的还是周嘉年他们家,她们家只是分一杯羹。   又有人过来攀谈,路游游敷衍了两句就打算朝着舞池中央去找人了。   就她立在这里这么一会儿,方才来找周漾玥预先邀舞的男生都排队找她去了。   周漾玥看着她,脸色很不好看,被从头到尾压了风头也就罢了,孙曼这个蠢货又哪壶不提开哪壶,非得提什么高仿房子被周嘉年上赶着打脸。一来二去几分钟连带着她也像个笑话。   她想了半天,才赶紧趁着路游游彻底离开之前,拿出了点儿谈资:“对了,曲家老爷子下周生日宴,今天给我们家送请柬了。”   孙曼和程铛,以及周围的人全都愕然,注意力登时被周漾玥给吸引过去了。   “曲家?哪个曲家?”   “就是前几个月刚回国的那个曲家?几乎全国的奢侈品线下渠道都是他们家的。”   “那种生日宴能去的人岂不是全都是非富即贵?”   提起这事儿周嘉年也觉得奇怪。   在商厦里曲家二少很明显对他和周诗雅、汪怡荷两人很厌恶。   可为什么转头曲家大少就邀请他们周家全家去生日宴?   他没说白天被曲家疯疯癫癫的二少拿剑砍那事儿,周漾玥也就不知道。   路游游也有些意外,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漾玥睨了路游游一眼,兀自得意,提高声音道:“那可不是,还是金色的请柬,请我们周家上上下下全都去。”   周围发出惊呼声,顿时有人围了过去,想套近乎。   路游游同情地看了周漾玥一眼,虽然不知道曲问骅要做什么,但是想来曲问骅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她转身走了。   舞会还没开始,迎面就见到邴辞也正寻找自己,他白衬衣束进黑色西装裤里,个子很高,虽然戴了张深蓝色面具,但站在人群中还是鹤立鸡群,很好认。   他一眼认出路游游,脸上不由自主挂起笑容,拨开人群朝这边走过来。   角落里许多人等待着舞会开始,但不知道为什么,距离开始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宋初白还迟迟没来。   他作为学生会会长,要和高价买到他的号码牌的沈菱菱跳第一支舞,作为开舞的。   沈菱菱拿着号码牌,提着裙角站在灯光中心,她穿一袭粉红鱼尾裙,今天打扮惊艳,但脸上却笑得很勉强。   她频频朝正门口看去,但陆续有男生进来,却唯独没看到宋初白的身影。   *   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路灯升起,落在别墅前一片光晕。   “啪”飞镖已经被宋初白扔没了,他最后看了眼手机,终于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往沙发上一扔,面无表情地走到冰箱前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赵一昇与卫楠一个穿骚气的燕尾服,一个照常穿明黄色兜帽卫衣,已经关掉游戏机,摸了钥匙打算出门。   临走前卫楠忍不住看向他:“初哥,你真不去啊。”   那今晚多没意思啊,估计整个S大的女生都要败兴而归。   赵一昇搭着卫楠的肩膀,一边对着玄关处的落地镜往自己头上抹发胶,一边翻了翻手机,道:“网上到处都已经传开了,今晚是你和沈菱菱跳第一支舞,她买了你的号码牌,你不去她和谁跳啊?”   宋初白瞥了他一眼,拧开盖,仰头灌了一口,从兜里摸出张47号的号码牌,隔空丢给赵一昇。   赵一昇连忙松开卫楠的肩膀,双手接住,看了眼手心里的东西,“卧槽”一声,“你给我了?那可是校花啊!”   赵一昇乐了,甚至有点激动,看向卫楠:“我能和校花跳今晚的第一支舞了?!”   卫楠拍了拍他的脸:“别犯傻,即便跳了沈菱菱那心高气傲的也不会看上你。”   卫楠看着宋初白拿着矿泉水,转身像是要回房间的样子,忽然灵光一闪,道:“对了,路鹿好像也去了,我刚才在论坛上刷到她的图了!”   赵一昇把号码牌农民揣在手心里:“她不是都把号码牌高价卖了吗?还怎么去?”   “那就不知道了。”卫楠看向宋初白的背影,音量抬高了几分,道:“但刚刚看到有人po了她坐在物资部那部长——那小子叫啥来着,邴辞,对,有人po了她坐在邴辞的自行车后座笑的照片。她今晚穿银色长裙,那叫一个惊艳,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化妆。”   宋初白的背影顿住了。   过了五秒钟。   他忽然转过身来。   他皱起眉,四处看了看,像是在找东西。   卫楠“咦”了一声:“初哥,你在找什么?”   宋初白抬起头,镇定道:“我好像有东西落在舞会会堂那边,得去一趟。”   卫楠抱起手臂靠在赵一昇身上,笑起来:“落了什么东西啊,我们帮你带回来不就是了嘛?”   宋初白不理他,径直朝二楼房间走去,眉眼冷淡:“我去换衣服,三分钟,你别废话,去把车子开出来。” 第20章   路游游琢磨着怎么和邴辞说一下待会儿舞池可能会出现混乱的事。   她拉着邴辞到角落, 从五颜六色的酒杯架上挑了一杯浓度较低的樱桃饮料果酒和一杯浓度有点高的余味浓郁的红酒, 在手中晃了晃, 确定前者度数不高, 才递给邴辞。   “先干一杯吧, 你喝这个,我喝这个。”   邴辞怔了一下。   他忽然在路游游嘴唇即将碰到杯沿之前,迅速将她手中的红酒夺了过来, 和他自己手中的交换。   路游游手中一空,一头雾水地看他:?   邴辞皱眉:“我记得你酒精过敏。”   的确有这档子事,因为路鹿的人设是不会喝酒的,所以之前按照剧情, 路游游在新生聚餐的第一天,就在对导师敬酒时说酒精过敏,以茶代酒。   但是现在不用走剧情了, 她的目标就是好吃好喝,怎么可能不尝尝这一口?   只不过当时新生聚餐她和邴辞还不认识, 还算是第一次见面, 邴辞怎么会立刻记住的?   路游游微微抬着头,看着邴辞, 眼睛慢慢眨了一下。   邴辞立刻就反应过来,耳根的红色猛然在灯光下变深了:“我没有——”   路游游笑道:“我没有酒精过敏, 喝一点没关系的,那时候是为了应付那些师兄不停敬酒嘛。”   “那也是……不经常喝的话,还是别喝了, 对胃不好,喝点果酒饮料就行了。”邴辞抓着红酒杯,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喝了一口。   结果一口还没喝完,猛然呛了起来。   白衬衣将本来就发红的一张俊脸衬得更加通红。   路游游笑着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托腮靠在流水台上瞅着他:“看起来不经常喝的人是你。”   这本书里男二邴辞的家庭背景很单纯,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医院的主治医生,父母都自律而严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男孩子自然无论家教还是修养都无可挑剔,干净挺拔,岩岩若松。   原书给他的镜头其实并不是很多。   所以路游游之所以将果酒递给他,并非是从原书得知他不胜酒力,而仅仅是由于相处过一回目之后,已经对这个活生生的人有所了解。   换言之,她可是为了他好。   但没想到竟然又和第一回目一样,他又劈手将自己手中的酒夺过去。   最后呛得不行。   路游游笑得乐不可支。   邴辞转过身去,将酒杯放下,有些懊恼地用纸巾擦了下嘴角,回过头来对路游游道:“抱歉。”   见路游游还在笑,他脸色红欲滴血。   路游游看他这样,实在没好意思告诉他这已经是他第二回目这样了。   舞会还没开始,两人站在灯光暗处,位置本很角落,怎奈一个帅哥一个美女,即便是披着麻布袋子也引人注目。   更何况大家还看着部长邴辞俊脸发红,似乎有点热,将衬衣袖子折了起来,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路鹿浅笑言兮,灯光阴翳之处,五官明艳生动。   大家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怎么回事,路鹿真的不追宋初白了吗?   周漾玥看了生气,忍不住横了路游游一眼。   结果一转头,看见周嘉年端着红酒杯,也盯着那边看,脸色有些发黑。   周漾玥:……   “哥,谁招你惹你了?”周漾玥感到莫名其妙。   “管好你自己。”周嘉年瞥了周漾玥一眼,忽然来气:“对了,你他妈往日里有事没事老找路鹿麻烦干什么?找了麻烦又往我头上推锅,给我拉仇恨。”   周漾玥觉得她哥是没事找事,委屈起来:“你心情不好找我麻烦干什么呀?你和堂姐不喜欢路倪,我不喜欢路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路鹿是路倪的妹妹,你就算对她有好感,你能过了姐姐那一关?别忘了路倪抢了姐姐的……”   谁知话还没说完,周嘉年跟猫被踩了尾巴似的,登时炸毛:“你有病啊,什么好感不好感的?”   周漾玥反问:“难道不是吗?那你刚刚帮她说话干什么?”   周嘉年怒气冲冲:“关你什么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话说到一半,周嘉年瞪了她一眼,不说了。   “是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全家你最聪明。”   周漾玥在心里骂了句这位堂哥憨批。   平时横得跟二世祖一样,对身边的女生凶得要命,结果临了二十岁了脑子还跟板砖一样,连恋爱是什么都搅和不清楚。   她懒得搭理周嘉年,扭着腰走了。   周嘉年还不服气,大有把她拽回来、辩论三百回合的冲动。   周漾玥在路鹿那边不痛快,举着红酒杯朝沈菱菱走过去:“你要不随便找个人跳开场的第一支舞得了,再等下去恐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沈菱菱握着高价买来的47号,又朝门口看了一眼,脸色很不好看,冷笑:“周漾玥,你自己被路鹿比下去,就来我这里找存在感?有用么你?”   周漾玥仍旧笑意款款。她和沈菱菱常年不对付,恩怨结得可比路鹿要深多了,见沈菱菱脸色难看,可比见路鹿摔跟头有趣得多。   *   周嘉年没兴趣看堂妹和沈菱菱你来我往,视线仍落在路游游身上。   见路游游和邴辞又说了什么,邴辞点点头,路游游笑了起来。   他实在忍不住,走了过去。   “酒都不会喝。”周嘉年开口就是嘲讽,单手插兜,举着酒杯,当着邴辞和路游游的面,一口饮尽。   酒杯一翻,一滴不剩。   随后看向路游游,眉眼上挑,透出些得意。   邴辞皱眉看向他。   路游游看着周嘉年脸色一如既往地比正常人苍白一些,觉得无语,虽然她不知道周嘉年心脏病到哪一个程度了,原书也没说,但既然有这毛病,这少年怎么总不好好待着,老是四处掺和。   她也怕邴辞被周嘉年挑衅,又多喝酒,便立即直起身子,微微挡在邴辞前,怼了回去:“就你能喝。”   周嘉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邴辞一眼,怒道:“你护着他干什么?你们在交往啊?”   邴辞怔了一下,低眸看向路游游,忽然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但似乎意识到不太妥,又连忙抿唇按捺住。   周嘉年更恼火了,恨不得把他脸挠花。   路游游打岔道:“不然还护着你啊?你们周家人整天找路倪麻烦……”   提起路倪,周嘉年脸上显而易见地焦虑起来,倒是沉默了几秒。   片刻后他提起了正经事情,沉声问:“路鹿,我问你,路倪平时都喜欢什么东西?”   路游游看向他:“什么喜欢什么?”   周嘉年难得耐心道:“就是比如说喜欢的吃的、喝的、玩的,有没有对什么有特别的喜好?”   路游游愣了愣,心头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站在路倪的角度,从来没想过要和周家人和解,一瞬间都没想过。   但她现在面对周嘉年很微妙——周嘉年居然私下里向别人打听路倪的喜好?   那么其实是不是代表着,如果没有那场阴差阳错的错误的话,路倪也应该拥有一段好的人生?   拥有凡事都顺着她的父母,拥有哥哥送过来的最好的资源,拥有弟弟不问青红皂白的保护?   她“本可以”拥有这些。   但事已至此,现在这段人生是路游游在过,她没必要纠结那么多。   路游游不愿意告诉周嘉年这些东西,轻飘飘地道:“打听这些干什么?是听说路倪中了彩票,买了新房子,想分一杯羹?”   果不其然,她话还没说完呢,周嘉年这个暴躁性子一点就炸:“几千万而已,周家看不上好吗?!”   周嘉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把红酒杯往流水台上一磕,转身就走了。   路游游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对系统道:“这位弟弟还是太天真了,要是周家真的知道了我有多少财产,恐怕抱的就不是顾家的大腿了,立马要来找我。”   系统说:“是的,话说你有决定好,要拿这笔钱做点什么吗?”   系统给的奖励财产是无穷无尽的,宛如一个黑洞,路游游即便再怎么挥霍,花十辈子也花不完。   前阵子路游游就对系统提过这事儿,想干点什么。   不然就像是一个富裕的财主守着金山银山眼睁睁看着它们腐烂一样,没什么意义。   路游游说:“开公司怎么样?”   建立个路氏什么的,一方面帮助一下这个世界对路游游施过善心的人,比如说路父、邴辞、林瑶等。   一方面也能培养点自己的事业,以后万一顾燕鸣实在不肯放手,就甩出市值比顾氏还要高的路氏女总裁身份,给顾父几十个亿,逼迫顾父让他儿子放手。   当然,应该是不会出现这么一幕的,顾燕鸣这人傲慢到和“不甘罢休”完全沾不上边。   但路游游仍被自己的想法乐到了。   只是她对开公司这方面丝毫不了解。   系统说:“随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想好了和我说,我来处理。”   路游游立刻感动了:“统统,还是相处了十个世界的老朋友好。”   系统:“滚呐,请不要肉麻。”   *   路游游心思拉回正事儿上,她在舞池里扫了一圈,在沈菱菱身边的男生多不胜数,完全分辨不清到底是哪两位可能发生冲突。   她和邴辞说了这事儿,没具体说为什么,只让邴辞盯着点儿。   邴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觉得路游游一本正经说凭着直觉的样子很好玩儿,不由得笑了下。不过他对她的话一向很重视,立刻走过去同组织这场舞会的学生会副会长交代了几句。   学生会副会长正在沈菱菱那边,他刚接到了赵一昇电话,说快来了,是车子在路上忽然抛锚,耽搁了会儿。   此时距离计划好的舞会才刚开始五分钟,还不算迟到。   沈菱菱脸色显而易见地瞬间由阴转晴,变得笑盈盈起来,她瞥了眼周漾玥:“今天第一支舞,我跳定了。”   周漾玥表情一变。   没想到宋初白还真的来了,竟又让沈菱菱这女人得意了起来。   接连在路游游和沈菱菱两头吃了灰,周漾玥脸上颜色很不好看。   沈菱菱站在舞池中央灯光之下,按着裙摆,举起一只高脚杯与身边的人说着话,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写着得意。   周围也有不少女生听见了方才那话,朝她投来艳羡的目光。   她则浓墨重彩地睨了路游游一眼,眼神里带着春风得意的钩子。   就在这时,会堂正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几乎宛如飓风过境,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边投过去——   明明舞会还没开始,但气氛却仿佛一瞬间燃烧起来,空气里布满了激动的因子。   路游游也看了过去。   原来是宋初白和赵一昇他们出现在了门口。   舞池灯光闪烁摇曳,外面月色高挂,他们出现时逆着光,只能见到三道高挑的影子。   不得不说路鹿这本书中宋初白能做男主还是有道理的。   每一本书的作者肯定是将最优越的外表和气质全都赋予了男主,原书作者也不例外。他一出现,漂亮精致的面孔在明暗交界线还未完全出来,便已令人感到一种逼人的偏冷气质。   比起赵一昇花里胡哨的燕尾服,卫楠完全不加修饰的卫衣,他同邴辞一样穿了简单的白衬衣长裤。   不同之处可能只在于他的袖口处有两颗冷质袖口,比邴辞多出几分生人勿近的冷。   他戴着浅银色面具,没什么情绪,或者说情绪很淡。   让他看起来像是立在阴影里,而邴辞这样的人立在太阳照射下。   要说路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宋初白的,原书也没有太多心理描写,但路游游演绎这个人物的时候,觉得应该是一见钟情。   她与宋初白的第一次相遇,刚好就是在学校后山那里,撞见了宋初白与他父亲宋耿之间的对话。   当时宋初白对于大家而言,像是冰山山巅之上的一块很遥远的、很圣洁、捉摸不透的寒冰一样。   但她居然看见宋耿扇了宋初白一巴掌。   彼时,宋初白嘴角溢血,眼神阴鸷,偏头看过来。   她吓得倒退几步,逃走之后,隔着墙,拿起软水管,冲了宋耿一身。   宋耿找不到罪魁祸首,骂骂咧咧地走了。   之后路游游按照原剧情,从头到尾都帮宋初白隐瞒着。   而其他人,诸如校花沈菱菱之流,对此一无所知。   路游游其实很怀疑,如果知道宋初白母亲的来历,并且宋初白极有可能半点家产都分不到、甚至被宋家扫地出门的话,S大的女生还会不会这么追逐他。   但不管怎样,沈菱菱应该是真心喜欢宋初白的吧?   ——路游游心说。   只见此时此刻,沈菱菱整张脸宛如被点亮一样,立马迎了上去。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舞会开始之前的推杯换盏、谈笑阔论,那么当宋初白这个舞会主角一出现,全场声贝顿时达到了扰民的程度。   学生会副会长站上台去致辞,而下面根本没人听他慷慨陈词。   落在沈菱菱身上的若有若无的羡慕目光一时之间直接乘以十倍。   到处都是议论声:“我还以为宋初白不会来呢,结果来了。”   “大约是得知对应的舞伴是沈菱菱,所以才来的吧,你看看如果高价买到那张号码牌的是个土肥圆,他会不会来。”   “怎么这么说?宋初白可不是看脸的人。”   前者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万万没想到他第一次参加舞会,居然是和沈菱菱一块儿,可见他还是对沈菱菱有些好感的,路鹿和周漾玥她们大概率是没希望了。”   一边的路游游:……   隔了老远的邴辞看了她一眼:……   路游游再次:……   怎么好端端地吃着瓜,动不动吃到自己身上?   路游游忍不住想躲到角落里去。   众目之下,沈菱菱脸上神采闪耀。   宋初白一行人走进来。   沈菱菱虽然迎上去,但也有着自己的腼腆的,于是最后几步还是停了下来,脸上挂着笑容,拎起裙摆等待着宋初白朝自己走过来。   可不知怎么,她视线一直落在宋初白脸上,但宋初白眉眼漆黑,清冷视线却像是越过她,看她身后的方向似的。   沈菱菱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她顾不上什么,踩着高跟鞋,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去。   众人见宋初白这支舞与沈菱菱跳是终成定局,纷纷惋叹,可谁知眼瞅着沈菱菱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站在宋初白身边的赵一昇拉到一边。   赵一昇忽然掏出号码牌,惊喜道:“好巧,我也是47号!”   沈菱菱:“……”   沈菱菱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47,脸色遽变。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令舞池众人一愣,很早之前沈菱菱就放出话,说她高价买到了宋初白的号码牌了,让其他人不要打主意,可这是——?   那她买到的是什么玩意儿?!买到的是赵一昇?   那宋初白手里的号码牌到底是多少?   路游游才是惊呆了,不是,这号码牌明明是从她手里寄出去的,她最知道47号和宋初白手里的号码是一对。   正在全场错愕,再次宛如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之际。   路游游忽然又感觉四周渐渐静了下来。   ?   她莫名其妙地抬头,然后就看见身前的人纷纷像退潮一样让道。   众目睽睽之下,宋初白单手插兜,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   ……   走近了就能感觉到宋初白身高对自己形成了压迫。   舞池灯光摇曳,明暗落在他脸上不停变换,他额发下白皙额头,清冷双眼,漂亮的一张面孔没什么表情。   路游游这一瞬心里非常惊愕。   “怎么回事?”她在心里问系统:“他走到我面前干什么?路过?还是来找茬?剧情明明才进行到百分之三十,我在他心中应该还是个路人甲才对。”   系统表示……它一个AI对人类眼里的扇形图解读不出来。   四下俱静,路游游一下子变成了人群目光中心。   宋初白垂眸,淡淡看着她。   路游游被周围人盯得发虚,眨了一下眼。   宋初白许久没说话。路游游觉得谁和他比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的话,绝对比不过他。就在路游游快忍不住先开口说话时,他才开口。   语气仿佛是来打个招呼寒暄一下似的,他定定地注视着路游游,问:“你是几号?”   路游游下意识掏出自己号码牌,邴辞已经快步走了回来,按住她的手,站在她身前回视宋初白:“她和我都是89号。”   言下之意就是路游游是他的舞伴。   宋初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抬眸看邴辞一眼,他银色面具下眉骨下阴翳,灯光仿佛落不到。   他微笑起来,温和地道:“我在问她,没有问你。”   邴辞皱眉:“你有什么事吗?”   宋初白平静道:“你父亲的SCI已经刊登了吗?”   邴辞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空气里倏然暗潮涌动。   原书里没有提过的事情路游游就不知道,她看着邴辞的脸色,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顿时急忙问系统:“发生什么了?邴辞的父亲出什么问题了吗?”   但问也是白问,系统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是基于原书的,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原书只相当于冰山露出来的那个角。   宋初白视线又落回路游游身上,右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号码牌,他修长手指将号码牌一翻,袖口银光微微闪耀,号码牌正面翻上来。   宋初白低眸看了眼:“哦,好巧,我也是89号。”   路游游:……???   一对号码牌只有两张,神他妈好巧。   路游游只觉得一瞬间周围目光万箭穿心,齐齐冷飕飕射来——   比方才落在沈菱菱身上的目光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来后到。”路游游立刻挤出笑容,道:“学长,可能你的号码牌是工作人员弄错了,没关系,我不会强求你和我跳舞。”   说完她也不去管宋初白的表情,立马拉着邴辞走开。   ……   所有人:……   ?   ??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虽然知道这阵子路鹿不再倒追宋初白了,但是学校里大多数人觉得,她要么是在欲擒故纵,要么就是在闹别扭。   退一万步讲,即便她真的放弃了、不追了,此时此刻宋初白明摆着主动邀舞,她也不可能就这样拒绝啊?!   整个舞池的人都错愕地看着路游游,觉得天方夜谭。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   宋初白掀眼,视线落在她身上,又扫了眼邴辞,最后视线落在她抓住邴辞手腕的那只手上。   宋初白脸上笑容淡了些。   虽然别人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但卫楠立马察觉到他情绪有点不对。   他立在那里,肩胛骨的燥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卫楠拍了下赵一昇的肩膀,赵一昇完全沉迷在要和沈菱菱跳舞的激动里,两手张开,从鬓边抚了过去,自认拽得二五八万,对沈菱菱提出邀约。   卫楠往赵一昇脑袋上一拍,抛下他自个儿走了过去。   众人见开场舞从沈菱菱和宋初白变成了沈菱菱和赵一昇,反而轰动的氛围消退了一些。   虽然赵一昇在S大也算有些人气,但毕竟和宋初白不在一个量级。   因此当沈菱菱面色难看地牵住赵一昇的手,下了舞池,站在灯光之下时,虽然有少数女生有些神伤,但大多数却是心中一松。   音乐缓缓流淌。   第一支舞开始了。   卫楠视线顺着宋初白看过去。   绚丽灯光下,邴辞鞠躬,一只手背在身后,对路游游微笑着伸出右手。   宋初白指骨攥着号码牌,片刻后塞回裤兜。   卫楠心中冒出个念头,忍不住低声问:“初哥,你是不是,有点在意她了?”   宋初白眉梢神经质地跳了一下,几秒之后,他攥着号码牌,指骨用力,轻笑起来:“怎么会,我没有。” 第21章   路游游让系统去查一下邴辞父亲的事。   系统是她在每个世界的助手, 虽然和她一样对每个世界的了解都只来源于原书内容, 但系统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但凡在网络数据中出现的,类似于邮件、监控录像之类的, 系统都可以直接查看。   当然, 系统毕竟不能手眼通天, 肯定也有监测不到的部分。比如说某个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街口小商贩聊了些什么、某个角色在家里说了句什么话。这些不会在网络数据里出现的东西, 系统这里自然也没有任何记录。   几乎只用了心念电转的时间, 系统就回来了,对她说:“邴辞父亲是另一所大学法学院的副院长, 前段时间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SCI一区发表了重要论文, 获得了很多称誉,他正在竞选副校长,这篇论文对他的仕途很重要。”   路游游不解:“所以呢?”   系统道:“然后查到同时期他一个海外账户上转出去三十万, 是以资助的名义帮助了一个研究生。”   路游游脑子转得很快:“宋初白这种人把每一条把柄都捏得精打细算的,不可能无的放矢,他是不是查到了些什么?”   这两者放在一起,可以衍生出无数的可能。   路游游忽然记起来原书后期邴家确实出了点事。   但当时原书感情线已经走到了结尾,自己正在走被宋家人绑架、以此来要挟宋初白的剧情, 忙得要命, 分不出心神去管邴辞那边出了什么事。   路游游当时看到原书那里, 还以为作者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排邴辞的去向——毕竟她被绑架了,邴辞不可能不出现,所以才非常草率地让他家中出事。   还一笔带过。   但现在看来,这居然还可能是个伏笔。   “有可能。”系统道:“但我暂时没查到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邴辞父亲的邮件全都很干净,不能妄下断言。”   路游游叹了口气:“统统,你在你们AI界有女孩子追吗?”   系统被她跳跃的思维噎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这就是原因。人家男主全都是智商很高,凡事尽在掌握。宋初白能知道的事情,你一个拥有大数据的AI却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   系统有点生气:“宋初白在宋家那么多年,有眼线,而且是个活人,能干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只是一堆数据,即便查到了这些,还能去找被邴辞父亲资助的那名学生谈话不成?我能对话的就只有你。”   话题彻底跑偏,路游游兴致盎然地问:“那你在你们AI界主动追过——”   系统冷酷地打断她:“没有,行了吗,闭嘴。”   第一回目的时候路游游并不关心这些人物在离开她的视线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也不太关心这些人的喜怒哀乐。   包括在她看来很熟悉的、宛如老朋友的邴辞。   因为关心了也没用啊。   原书剧情让她干什么她就只能干什么。她既改变不了剧情走向,也不能说原书中没有的台词。   但既然是第二回目了,说不定可以帮助这些人避开原有的、既定的命运。   路游游便问邴辞:“不要紧吧,宋初白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邴辞想了一下,说:“我父亲那边的确发生了点事,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等了解清楚了再告诉你。”   “好。”路游游想起原书后面邴辞家发生的似乎还是件大事,不免有些担忧:“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灯影昏暗,舞池低靡的歌曲嗓音在耳边流淌。这虽然不是路游游第一次和人跳舞,但却是两回目中邴辞的第一次。路游游很熟练,他反而脚步跟心跳一样都乱糟糟的。   他放在路游游腰间的手紧紧握成拳,低垂的眉眼清冽。   他听见路游游低声这么问,视线落在路游游脸上,忽然情不自禁弯起唇角。   路游游莫名其妙:“笑什么?”   邴辞浅浅地呼吸着,竭力不透出紧张:“没什么,就是……”   路游游抬头,他却不肯再说下去了。   话听到一半听不到后半句,跟看看到一半发现作者坑掉了似的,路游游很不爽,低下头,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他的脚,逼问:“到底什么?”   邴辞也没缩回脚,鞋面被她留了个浅浅的印子。   他看了路游游一眼,握成拳的那只手轻轻松展了下,又抬头看向别处,不大好意思地道:“没什么,就是我以为你会比较关心宋初白的事情。”   还以为你会和宋初白跳这支舞。   握着号码牌的手心都出了汗。   路游游:“他——”   话没说完,便听到远远地传来动静。   路游游神色一凛,第一反应是朝舞池中央的那盏最大的玻璃吊灯看过去。   原书中事故是第一支开场舞还没开始跳的时候发生的,而现在沈菱菱和赵一昇的第一支开场舞都已经跳完了。   并且路游游还让邴辞去找了学生会副会长,让人提前把中间那盏吊灯检查了一遍,一切都没有问题。   她都安心地以为这事故不会发生了。   可谁知此时此刻,角落里仍有两个男生打了起来。   就在宋初白附近。   宋初白不在第一回目的位置,他们也跟着变了位置,而且手中的道具都变了,从椅子变成了酒瓶子。   路游游:……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剧情节点都是要发生的是吧,无论如何都要闹出点事情来???   路游游立刻放开邴辞,朝那边走过去。   邴辞看了眼陡然变得空荡荡的怀里,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表情一变,也迅速大步流星跟过去。   情况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   那两个男生本来喝醉了在吵架,谁也没注意,只有学生会副会长皱着眉朝那边走,打算把两人拉开。   沈菱菱刚怒气冲冲地和赵一昇跳完了舞,正朝着宋初白那边走,似乎是打算邀请宋初白跳第二支舞。   而宋初白站在角落光线不明的地方,神情晦暗不清,对上路游游的视线。   结果其中一人忽然忽然愤怒得脸红脖子粗,抄起酒瓶子便朝着另一人砸了过去。   准头根本不准。   那酒瓶子越过对方,直奔宋初白的背影。   宋初白似乎是察觉到了破风而来的声音,端着酒杯,皱眉回头。   沈菱菱见此一幕,瞳孔猛然放大,差点尖叫失声。   路游游已经飞奔了过去,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飞快地按照系统瞬间跳出来的算好了的方向和角度,把沈菱菱往宋初白那边一推。   沈菱菱什么都不用做,这一瞬救下宋初白的就能变成她,也算是如她所愿。而且按照计算好的角度,沈菱菱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受伤,路游游肯定不会让女孩子受伤。   接下来按照路游游和系统所计划的,剧情肯定会完全发生改变,把沈菱菱推成女主,再也没路游游什么事。   路游游虽然是被失误传送来的,但是只要改变了女主角身份,接下来就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退休,也算是弥补系统的过失。   但。   万万没想到——   这0.00001秒的这一瞬。   一切都仿佛成了慢动作一般。   沈菱菱看也没看宋初白一眼,慌张之下往宋初白身后一躲,甚至双手猛然抓住宋初白的手臂,头钻到后面去,拿宋初白当了肉盾。   路游游:……   系统:……   ???   系统难得以光速骂了句脏话:“wm,她真的喜欢宋初白吗,原剧情确定不是用脚写的吗?”   那酒瓶子直直照着宋初白脸上飞去。   宋初白瞳孔猛缩,猛然偏过身。   路游游迫不得已,亲自上阵,她扯下脚下的高跟鞋,用力朝着酒瓶子掷去。   “砰——”两者在空中相撞。   酒瓶子还未触及宋初白之前,猛然被高跟鞋击碎。登时呈蜘蛛网般四分五裂,接着变成了碎片,在距离宋初白不到一米的空中,哗啦啦落在地上。   邴辞脸色遽变,及时将路游游往后一拉,然而路游游并没有受伤。   伴随着酒瓶子砸在地上变成碎片的巨响,整个舞池都惊吓得死寂一片,只有音乐还在继续流淌。   ……   宋初白最先反应过来。   他视线定定地落在路游游身上,眸光沉沉,充斥着惊讶和各种情绪,晦暗不清。   他忽然大步朝路游游走过来。   众人惊魂不定,等心脏稍稍平稳下来后,也立刻朝路游游看去。   几乎所有人刚刚都目睹了她徒手掷高跟鞋的那一幕。   视线不由得缓缓移动到她踩在左脚上的白皙光洁的赤着的右脚上。   所有人张着嘴巴,表情一时之间难以形容:“……”   路游游:……   系统:“完了,这也算是以某种方式彻底改变原剧情了……就只是不小心暴露你是大力水手了。”   路游游羞耻得脚趾挠地:“闭嘴。” 第22章   路游游救了宋初白, 所有人都看见了。   虽然这过程和这结果都并非路游游所愿, 但最终她还是救了宋初白。   突如其来的变故, 令所有人惊恐失声,脑子转动都变慢。   邴辞心脏狂跳,但很快反应过来, 迅速扶着路游游的肩膀, 上上下下打量她, 呼吸窒住:“你没被酒瓶子碎片伤到吧?”   路游游很羞耻,简直比第一回目的时候还羞耻。   她摇摇头:“没有。”   见路游游安全无恙, 邴辞松了口气。   第一回目的时候路游游救下宋初白,顶多被周围的人认为为了宋初白不顾一切。   但此时此刻, 众人看向她的眼里全是震惊和惊悚,隔空十一米,她居然用一只高跟鞋将酒瓶子砸了下来。   这是什么力道?   这是女子掷铅球世界冠军的力道!   这是带领S大掷铅球俱乐部走向世界的力道!   “扶着点桌子。”邴辞让路游游站稳,然后走过去捡起路游游的高跟鞋。   可这只高跟鞋已经被酒瓶子碎片巨大的冲击力给割破了, 掉下去时鞋跟也裂开了, 上面的皮质还夹着一些玻璃碎片, 完全不能穿了。   他正快步走回来, 宋初白已经大步流星走到路游游面前。   宋初白一言不发,蹲下去将鞋带解开, 随后踩在地上,将右鞋放在金鸡独立的路游游面前:“先踩上。”   邴辞动作一顿。   宋初白转过身对尚在张大嘴巴脑袋生锈的副会长道:“去会堂后面的仓库拿一双新的三十六码的女生运动鞋过来,还有短袜。”   副会长仍盯着地上的酒瓶子碎片惊魂失魄,呆若木鸡, 动也不动,卫楠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把副会长往仓库那边一推:“快去!”   路游游一直金鸡独立,摇摇晃晃也不是事,她只好先踩上宋初白的男士皮鞋:“谢谢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她救下宋初白,和她不再做女主的目的相违背,可她不救宋初白,这个小世界又有可能会崩掉。路游游只能选择救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不过不管怎样,至少没有像原剧情那样脑残地奋不顾身地朝宋初白扑过去了。   现在顶多算个见义勇为。   路游游安慰着自己。   系统:“就是这个‘勇’不是‘勇敢’的‘勇’,而是‘钢筋勇猛’的‘勇’。”   路游游:“……找死啊。”   邴辞拿着高跟鞋走了回来,周嘉年和卫楠等人也迅速围过来。   路游游接过自己的高跟鞋,忍不住看了邴辞一眼:“你没事吧?”   虽然刚才她离宋初白足足有十一米远,碎片应该是溅不过来的,但邴辞在她面前挡了一下,她还是担心邴辞被波及到。   “没事。”邴辞笑道,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背。   但刚一曲手,就发现弯曲得有点艰难。   路游游见他表情异样,顿时把他右边袖子一扯,果然就见破了条口,她把他袖子往上一捋,见他小臂上被浅浅划伤了一条。   不过好在隔着衣料,比较浅,只是微微渗出血来。   邴辞看着路游游,安慰道:“不是什么大问题。”   路游游叹了口气,点点头:“连累你了,待会儿还是去一趟医院吧,怕酒瓶子碎片会感染。”   宋初白视线落在他两人身上,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没吭声。   这么会儿功夫,舞池的人终于慢慢从惊魂不定中回过神来。   沈菱菱脸色苍白,被人扶着到一边,大多数女生捂着狂跳的心脏,试图冷静下来。   “你没事吧?”周嘉年匆匆挤进来,拽住路游游手臂,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他本来脸色就比一般人要白,几乎透明,这会儿唇色更淡了。   路游游感觉这家伙视线在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子上停留了一下,忍不住一脚踹过去:“看什么看?”   周嘉年见路游游没事,瞪了宋初白一眼:“你救他干什么,让他这张小白脸多留点疤会死啊?”   宋初白踩在地面上,但仍比周嘉年高出半头,他扫了周嘉年一眼,清冽双眼,凉飕飕的没什么表情。   他懒得理会周嘉年,转头对卫楠道:“去让赵一昇把人遣散,今天舞会就到此结束。你将刚刚两个打架的男生拎过来,看下是否受伤,受了伤就带去医院,明天让副会长上报给学院,以打架斗殴滋事处罚。”   卫楠点点头,神情却骤然一变,他忽然注意到宋初白脖子上淌下一道殷红的鲜血,紧张地拨开碍眼的周嘉年:“初哥,你的脸。”   方才实在太慌乱了,众人这才注意到,宋初白耳朵下方的侧脸被玻璃碎片划过了一道有些深的痕迹。   血液正顺着那道弧滑落到靠近下颌的位置,凉凉地顺着他脖颈淌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初白的五官的缘故,舞池明灭的光线变幻落在他脸上,这一幕有些惊心动魄。   宋初白瞳孔动了动,漂亮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   他抬手一摸。   摸到了一指尖的血。   路游游:……   原剧情中她舍己救人,手臂上划伤三道口子,包扎了半个多月。现在她只不过是没有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受伤的就转而变成宋初白了?   要是宋初白知道,会不会捶死不走剧情的自己?   宋初白倒是很淡定,司空见惯般捻了捻指尖,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下,随即将下颌的血擦干净。   不过痕迹有些深,擦掉后又迅速出血。   “去医院吧。”宋初白索性不擦了,看了眼一地狼藉的地面,对卫楠吩咐道:“让赵一昇再找两个细心点的人把地上的碎玻璃渣扫干净。”   “受伤了的人都过来,不管轻重,跟我去趟医院。”   *   这场舞会风波终于就这么结束。路游游心中松了口气,她回想了下原剧情,这场舞会结束后,路鹿这边至少要过两个月才会出现一个掉泳池的重要情节点,到时候能否躲过剧情还得到了那个节点再看。   不过不管怎样,这两个月里面自己又可以轻轻松松的了。   路游游打算也跟着一块儿去医院,主要是邴辞本来完全不会被牵扯到,完全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不陪他去一趟医院也过意不去。   再加上,宋初白是人群中心,他一受伤,所有人都叫着“会长”过来关心,但邴辞没那么多狗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去医院未免也太可怜了。   人群被副会长组织着陆续驱散开,赵一昇留下来善后,让男生们护送受到惊吓的女生回去。而卫楠去开车,载人去医院。方才那两个打架的男生鼻青脸肿,其中一个醉得不轻,也被人拖上了车。   路游游换上了副会长送来的鞋子,穿着平底鞋轻松多了,走出会场,将高跟鞋扔进了垃圾桶。   邴辞走在她身后,将大衣递给她。   从里面往外走的人群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   议论声一如既往地大——她救了宋初白,这么轰动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招议论?   “不是说不追会长了吗,不是说不喜欢了吗,怎么她又救了会长?”   “我真感觉现在的路鹿没那么喜欢宋初白了,从眼睛里都能看出来,不过人毕竟是感情动物,真的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肯定也做不到吧,多多少少还有些残念。”   “但全场都没人反应过来,就她反应那么快诶!这是得多时时刻刻关心着啊,说不喜欢完全是假的吧?!”   路游游:……   邴辞抿唇看了她一眼:……   路游游:……   宋初白和卫楠善完后,走在最后。卫楠抛着车钥匙,遥遥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路游游和邴辞:“这妹子可真勇猛,我第一次见这种情况。”   宋初白袖口微微沾了些血渍,他低头将袖口翻折起来,一言不发。   前面散场的人议论纷纷,声音自然也落到了卫楠和他耳中。   卫楠不禁扭头看了眼宋初白。不知道是不是卫楠的错觉,外面月色的阴翳落在宋初白的脸上,他虽右脸颊划伤了一道,血丝不断渗出来,但他看起来像是微微勾着唇角。   听见“没那么喜欢”几个字,他嘴角不耐烦地扯了下去。   但听见后面“时时刻刻关心着”,他的表情又情不自禁地变得愉悦起来。   卫楠怀疑自己看错了,皱眉:“你受伤了还在笑?”   宋初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有什么好笑的,你看错了。”   *   不过很快卫楠就见宋初白果然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了。   急诊大厅人有些多,几人待在一间空的病房里。那两个男生的女朋友也跟来了,在帮忙他们料理伤口,围着护士问。   病房就一个护士,因为看颜值,正弯着腰给宋初白侧脸上涂药。   卫楠紧张地问:“不会留疤吧?我们会长靠脸吃饭。”   护士“噗嗤”笑起来:“放心好了,不会的,就是这个白纱布得包扎两周,不要沾水,中途来换几次药,待会儿我给你写一下。”   卫楠松了口气。   护士给宋初白包扎好之后,见他手腕上也有两条比较轻的划痕,对卫楠道:“学生,我没空了,你们自己涂一下。”   宋初白面无表情。   隔着一层白帘。   邴辞坐在病床上,将袖子捋起来,护士太忙,给了些药,让路游游帮忙上。   邴辞轻轻“嘶”了一声,路游游问:“很疼。”   邴辞道:“不疼,你包扎为什么这么熟练?”   路游游笑了:“你知道我有个姐姐叫路倪吧,她从事的是医院的工作。”   接着帘子那边似乎是有一个跟过来的男生在抽烟。   路游游说了句什么。   邴辞过去把那人烟摁灭了。   那男生骂了句什么。   邴辞:“不许说脏话。”   声音从帘子那边传来。   宋初白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飘动的白色的帘子。   卫楠打开药,抽出棉签:“初哥,你手腕上要涂药吗?”   周漾玥不知什么时候和周嘉年一块儿跟了过来,见状,立马道:“我来!”   宋初白又看了眼帘子,最终没等到帘子掀开,他不耐地垂下眼:“我自己来。”   灯光落在他身上,他眉骨下一片阴翳。   他绷紧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又无可避免地透出一些燥意。可这一次,又有一些什么超出他预料之外的茫然。   他忽然扔下棉签,转身出了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大噶别急,剧情还没展开,这几个股人设还没有写出来,等全写出来了大家再看更喜欢谁也不急。   给大家捋一下,目前已经出场了的。   顾燕鸣,25(评论里为什么叫顾老狗啊???哈哈哈哈25岁就老了吗)   曲大少,27   曲二少,身体年龄20,古代年龄23   宋初白,20   邴辞,20,姓念bing   周嘉年,20虽然我知道完全没有人买这个股哈哈哈但还是列出来   系统   不知名小酒保   目前就是这些了。 第23章   从舞池出来时九点, 现下九点半, 医院外夜色已经深了。   卫楠肚子饿得咕咕叫, 见打架斗殴的那两个男生伤口还没处理好,他转身跟了出去。   宋初白立在角落里,身姿挺拔, 指尖捏着卡, 蹙着眉低头发短信。   树影幢幢, 落在他身上一身清黑,衬得他下颌处的纱布愈发清冷的白。   急诊室外面不少经过的人都朝他看过去。   卫楠几步走过去, 摸了摸后脑勺,问:“本来舞会到了这个点儿会有甜点的, 但现在全泡汤了,他们肯定都饿坏了,待会儿要不要带他们去吃顿饭?尤其是路鹿,她还救了你呢!”   宋初白将银卡塞回西装裤兜, 眉眼沉郁:“你看着安排, 医药费我已经结了。”   卫楠见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忍不住笑:“初哥, 你不会还在为路鹿和邴辞跳了那支舞耿耿于怀吧,我看路鹿压根就是口是心非, 当时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她……”   话没说完,注意到宋初白手机上的短信, 卫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你上次让赵一昇找的人被你二伯截胡了?”   宋初白将手机屏幕关掉,抬起头来:“嗯,刚收到的消息。”   卫楠脸色凝重起来,低声道:“赵一昇办事儿一直聪明利索,但这回怎么突然不靠谱?!”   宋初白:“算了,没事。把一个大活人从国外引渡回来,还要不让宋家的人察觉。为难他了。”   卫楠:“现在怎么办,你姑姑可不是什么吃了人肉还吐骨头的主儿,没了牵制她的筹码,她可不就更肆无忌惮了?!”   “谁说没有牵制她的筹码了?”宋初白扯起嘴角:“只是筹码不在我手中了而已。本来她就是宋家最受老爷子宠的,单凭这一件筹码,也没办法让她下台。这筹码放在我手里算是弃之可惜的鸡肋,但要是落到我二伯那边,反而说不定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先让他们鹬蚌相争吧。”   卫楠没太想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见他心中似乎早就有了别的打算,多少放下了心。   于是又轻声问:“对了,下个月你爷爷出院,你去吗?你家恐怕所有人争先恐后都要去吧?”   “去上赶着被骂私生子?”宋初白眼皮子掀了掀,看向绿化带外的车水马龙,“反正去和不去都一样,我就懒得回去了。”   卫楠看着他。   宋初白又道:“还有一件事。”   卫楠:“你说。”   “上次宋耿来找我,为了汇星的事,我让他去汇星交易部找一个叫李勇的人,恶意分裂汇星再低价收购。他这几日春风满面,肯定是已经尝到甜头了。可以收网了,你让之前养的记者把他私底下做的这些事情整理好数据,悄无声息地发到我二伯宋长柏那边。”   卫楠说:“你把你姑姑,你父亲——”见宋初白脸色不大好,他忙改口道:“你把他们的把柄都送到你二伯手里,这样的话岂不是到时候你二伯一家独大?”   “怕的就是他不一家独大。”宋初白右手缓缓捏着左手指骨,不知道在想什么,指骨发出轻微的声音:“看着这几人斗来斗去,斗了这么些年,没一个有用的,得斗到什么时候?他们势均力敌,所以谁都不敢先动弹。我帮他们挑出一个头羊,他们内部才会开始瓦解。”   “你心中有数就好。”卫楠双手插兜,松了口气。   他侧过头,见宋初白脸色仍然冷硬,因为路灯缘故,下颌淡青色的血管透着一股凉意。   卫楠忍不住换了个轻松点儿的话题,笑了一声:“真是没想到啊,那个沈菱菱。”   他当时正要朝宋初白走去,所以将一瞬间的事情经过全都看在眼里。   本来宋初白反应极快,已经侧过身可以躲开那个酒瓶子了,结果被扑过去的沈菱菱尖叫着一抓,被挡在沈菱菱身前,这才导致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沈菱菱喜欢宋初白这件事也是全校皆知,但没想到关键时刻把人当肉盾。   也是有点讽刺了。   宋初白倒是看得很通透,淡淡道:“本来便是如此。”   “皮囊,钱,家世,没有这些我什么也不是。”   卫楠一愣,看向宋初白。   但宋初白已经转身朝着医院里走了。   卫楠看着他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过段时间是不是你母亲的祭日?初哥,你有什么安排吗?”   宋耿大概是不会管宋初白母亲祭日的,他连她哪年去世的都不记得了。   宋初白母亲去世六年,但宋耿老是以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宋初白脚步没顿,道:“她不是爱钱吗?还是和去年一样,烧钱过去。”   急诊室旁边的病房里,受伤的几个人的伤口也全都处理完毕了。   周漾玥是被周嘉年带过来的,结果跟着过来了连宋初白的衣角也没摸到,而且周嘉年又一直抱着手臂盯着邴辞和路鹿那边、跟防狼一样瞪着邴辞,也没管她。   她心情很不好,靠在一边掏出化妆镜补妆。   路游游收拾着东西。病房墙上挂着电视机,正在放名叫《情浅浅雪蒙蒙》的剧,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刚看两眼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剧情还是那个剧情,但效果就相当于她那个世界的洪世贤和品如来演。   正好演到非常虐心的一幕,路过的护士眼泪汪汪,路游游一不小心狂笑出了声。   所有人忍不住看向她:“……”   正走回门口的宋初白:“……”   周嘉年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电视机:“这有什么好笑的?!这种家喻户晓的电视剧,你小时候没看过?”   路游游抬手揉了下脸,努力绷住表情:“哦,原来不该笑吗,抱歉。”   卫楠提议去吃晚饭,那两个酒醒了的男生和他们女朋友没有异议。周漾玥本来靠在墙上发着牢骚,听见这话忽然振奋起来,直起腰问:“会长也一块儿去吗?”   卫楠看了眼宋初白,说:“会长也去。”   宋初白单手插着裤兜,立在一边,没有否认。   大家都有些愕然,尤其是周漾玥。宋初白这种高岭之花连舞会都是第一次参加,更别说是和他们一起吃晚饭了。   周漾玥立刻兴奋起来,又开始悄悄补妆:“那我也去!”   路游游是最饿的一个,就没吃晚饭,饿到现在十点多了。   她有点儿不太想和宋初白出现在同一张饭桌,但卫楠家做的是酒店生意,其中一家七星级味道是一绝,平时这个点儿去还吃不到。听见卫楠说他家那间酒店都有什么菜色,她脸上不动声色,但肚子里越发觉得挠得慌。   反正左右吃顿饭而已,又不用走剧情。   路游游想了下,没能抵抗吃货的本能,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路游游和邴辞起身,周嘉年也立刻跟着出病房,怒道:“什么好吃到流口水?夸大其词呢?当小爷没吃过山珍海味吗?炫耀什么玩意儿?我也去!”   一行人在十人桌旁坐下来。   周漾玥很快就觉得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路游游是在场最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大吃大喝的一个,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周嘉年不停地说话对邴辞挑衅,邴辞把他当空气,只专心帮路游游移动一下菜碟。   那两个打架的男生开始想办法对宋初白套近乎,又是道歉又是煽情的,宋初白眉眼沉沉,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没有一个人注意力落在周漾玥身上,周漾玥对着化妆镜看了眼自己今天精致的妆容,心中很是不满,提议道:“光吃饭多没劲,要不一边吃一边来个真心话大冒险吧。”   其他人兴致寥寥,头都没抬。   就周嘉年瞥了她一眼:“无聊。”   周漾玥脸都黑了,忍不住向邴辞求助,“部长,你觉得呢?”   邴辞继续移菜碟。   周漾玥:“……”   支持她的反而是路游游,路游游兴致勃勃地抬起头:“怎么玩?”   路游游有点感兴趣,因为她没玩过。   她知道这是聚会经常玩的一种游戏,但在她的主世界,她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面对的都是医院的白墙壁。而在她经历的这十个世界,也没有过相关的剧情。   对于从没尝试过的东西,她宛如新手小白,有点跃跃欲试。   路游游一感兴趣,这游戏还真开始莫名其妙玩了起来。   周漾玥脸更黑了。   她将几碟菜移动到一边,将酒瓶子放在中间,转动起来。   她想转到她自己与宋初白,但万万没想到,酒瓶子第一个指向了邴辞。   周漾玥不太高兴。但见宋初白眉梢轻抬,她立刻来了主意,问邴辞:“部长,你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邴辞看了眼专心致志吃菜的路游游:“真心话吧。”   周漾玥笑了,故意问:“那我问了,你和路鹿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这话问得很微妙又暧昧,一般人都不会记得两年前发生的事,除非那场初见在记忆里留下了烙印。   邴辞想也没想:“开学之前,学校后山。”   吃到一半的路游游都愣住,放下筷子,讶然道:“等等,我们第一次见不是新生聚会吗?!”   原书里她和邴辞第一次见是新生聚会。而她的印象里,她第一次见到这个角色,毋庸置疑也是新生聚会,导师和几个学长非得让她喝酒,邴辞帮她挡了一下,然后呛到不行。   ——话说到这里,她也很好奇原书里为什么邴辞会喜欢上她。   原书里邴辞这个人物出场之后,便是为她遮风挡雨递纸巾安慰她的男二号存在。   一周目的时候路游游把这些人都当纸片人,也没有深究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但现在想想,邴辞这种人家境良好,即便对自己一见钟情也得有理由吧?   难不成比自己原来的脸降低百分之二十美貌度的脸蛋也这么祸害?害。   邴辞低下眉梢,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知为什么笑了一下,看向她,眉眼清冽:“的确是在后山。”   周漾玥看了眼路游游,又看了眼邴辞,随后瞟了眼宋初白。   宋初白垂着眸,面无表情,只灯光在睫毛下落下一片阴影,仿佛没有在听这边说什么。   周漾玥继续笑道:“这样看来,部长你的答案和路鹿的不吻合啊,算是你答错了,你得罚一杯。”   邴辞不置可否,倒了浅浅一杯,他刚要喝,路游游便把他杯子拿了过来,毫不犹豫道:“我替他喝吧。”   路游游酒量一向很好,而且卫楠家酒庄的酒不尝尝可惜了。   可忽然有人将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违和的一声轻响。   空气静了一秒,大家诧异地看过去。   “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说这话的是宋初白。   他冷冷抬眸,漆黑眸子盯着路游游夺过邴辞的杯子的手,那只手清瘦白皙,以前许多次递给他一把伞。   宋初白绷得很紧的自制力这一瞬似乎有些不作数。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连日以来,裹挟着焦躁与不耐的针,这一瞬从他心底密密麻麻地泛了出来。 第24章   路游游在心底问系统:“这个狗男主知道我穿三十六码也就算了, 毕竟脚的大小能一眼看出来, 但他怎么会知道我不胜酒力?我记得剧情的前百分之三十都是我倒追、他爱理不理的剧情啊!”   原书里大部分都是路鹿的视角。路游游确定前百分之三十里, 自己没有看到任何宋初白融化的迹象。   但他竟然了解自己不能喝酒这一点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很认真地分析道:“可能,他看你不顺眼,想暗鲨了你, 所以让人调查过你。”   路游游:……   路游游才不管他, 将高脚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笑眯眯看向他,道:“这就不关会长什么事了吧。”   周嘉年不喜欢邴辞, 但更讨厌宋初白。   邴辞好歹温柔有礼,与人为善, 宋初白则无论是微笑还是冷着脸,都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两者相比之下,周嘉年觉得显然是被路鹿追了两年的宋初白更具有威胁性。   周嘉年一秒决定立场, 眉梢嚣张上扬:“就是, 关你什么事?我们鹿姐号称千杯不醉。”   路游游被这位弟弟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皱眉往邴辞那边挪了挪, 离他远了一点。   卫楠虽然不知道宋初白到底在想什么,但他是宋初白的朋友, 自然站在宋初白这一边,他见不得连周嘉年这种货色也蹦出来怼宋初白,拉长了脸,把杯盏往桌子上一磕:“周嘉年, 又关你什么事?你自己的家事搞清楚了吗?”   宋初白和他们手下有人脉和信息网,周家那点真假千金的事情不难知道。   周漾玥懵了,转头去问周嘉年:“什么家事?你家出了什么事吗?”   “闭嘴。”周嘉年脸色很难看,盯着卫楠:“你们敢查我们家?”   路倪才是周家真正的女儿这件事,周家并没有对外言说。   周家的决策都是大哥周鸣森和周父来做。周嘉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决定暂时不对外公开,但也多少能明白点。现下路倪和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又不肯认周家,如果一旦公开,那么又让周诗雅如何自处?   虽然这样对路倪很不公平,但周嘉年也只能卡在喉咙里。   席间的气氛忽然变得针锋相对、暗流涌动起来,跟来吃饭的那两个男生及其女朋友都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打量宋初白等人。   周漾玥好不容易能和宋初白吃上一顿饭,实在气氛不愿意这么僵持下去,主动打破僵局:“来继续刚才的游戏吧,我来转一下酒瓶子啊。”   说着她便站起来转动酒瓶子。   这次她卯足了劲儿,终于把酒瓶子转得指向了宋初白。   宋初白低眸看了一眼酒瓶子。   周漾玥瞬间激动起来,赶紧趁机问:“会长,你也真心话吧,我的问题是,你喜欢什么类型?”   S大都想知道宋初白理想型到底是怎样的,但两年了居然没人能凑到他面前问出来。周漾玥觉得自己今天要是真的能套出话来,也算是S大女生中的英雄了。   不仅是周漾玥,就连那两个男生的女朋友都忍不住竖起耳朵。   宋初白定定看着路游游,眉弓下一片阴翳,却答非所问:“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谁都知道他意有所指。   卫楠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只觉得今晚宋初白意外的有些冲动,浑身散发着莫名其妙的燥意,简直有些不像他了。   这狗男人,真的好狗,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路游游立刻反唇相讥:“那我最讨厌冷着脸跟谁欠了他五百万一样的人!”   宋初白听到她的“讨厌”二字,脸色一变。   邴辞面色也有些不虞,冷冷盯着宋初白道:“宋初白,你又怎么知道是半途而废,而不是已经走到了终点才放弃的呢?追不到就放手,是别人的自由,你的讨厌与否,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是知道怎么尊重别人的话,就不会这样刺伤人。”   宋初白盯着邴辞,脸色顷刻间沉了下来:“是吗,听起来你很懂。”   他原本大多数时候脸上都是平静或者平和的,所有人还从没见过他脸色这样明晃晃地倏然结了一层冰。   灯光披在他头顶,他精致的面孔和黑沉沉的眸子冷得吓人。   一瞬间,好不容易被周漾玥花大力气缓和的气氛再次坠入冰下负二十度以下。   周嘉年盯了眼宋初白,又盯了眼邴辞,发现竟然自己插不进去嘴,不由得骂了句艹。   周漾玥本意是套出宋初白的理想型,结果没想到竟然变成了宋初白与邴辞的水火不容,心里也不由得生艹。   堂兄妹俩头顶全是草字头。   卫楠感到头疼,站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玩什么游戏,赶紧好吃好喝,我再让人继续上菜。”   那两个男生与他们女朋友头也不敢抬,飞快扒拉碗中的饭。   路游游也并没有不痛快,反而悄悄给邴辞竖了个大拇指,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就是这样!   原剧情里追了宋初白整整三年,才和宋初白HE,做各种任务真是累死她了!宋初白仗着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邴辞并没有回应她的大拇指,而是冷冷盯着宋初白,丝毫不退让。   邴辞向来令人感觉如沐春风,从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轻易生气,这还是周漾玥第一次见他英俊的脸冷下来。   周漾玥心里不由得再次骂了句艹,路鹿这小妖精。   就在邴辞转过头要对路游游说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他对路游游说了声抱歉,接起电话。   只听那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猛然一变:“我马上回来。”   路游游看向他:“怎么了?”   邴辞挂掉电话,拿起外套,对她道:“我家里发生了点事,我回去一趟,你继续吃,多吃点儿,现在是十点整。”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低声道:“我十点二十分之前回来,送你回家。”   路游游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很要紧的事情,连忙道:“没关系的啊,你先回去吧,不用再过来了,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邴辞看向她,眉眼松了下来,摇了摇头,注意到路游游面前的苹果汁已经喝完了,随手将自己这边还没开封的苹果汁放到她面前,低声道:“不行,太晚了,女生很危险,我不放心。”   路游游怔了一下,他已经走了。   随即路游游反应过来,这饭店附近就是W大,邴辞父亲所在的大学,应该也离邴辞家很近。五分钟回去一趟,二十分钟之内的确还能赶回来。   现在这顿饭才刚开始呢,邴辞都没吃几口,等他赶回来肯定都已经被吃得所剩无几了。   路游游感到惋惜,非常友爱地让服务员给自己两个透明打包盒子,打算打包点儿好吃的,待会儿给回来的邴辞。   可她提起筷子,就愣了一下。   她居然还不知道邴辞喜欢吃什么。   路游游问:“他喜欢什么菜来着?我刚才光顾着吃了。”   系统:“一个男二而已,原书也没介绍,我也不知道呢。”   路游游只好按照自己的喜好给邴辞夹了点儿菜,但是她最喜欢吃的那几道菜,她还想多吃点儿呢,舍不得全都夹给邴辞。   于是亿万富翁路游游非常吝啬地又从透明盒子里夹出来一些放入自己盘子里,并夹了几道自己不太喜欢的放进透明盒子里。   所有人目睹着她的吃货行为:……   路游游把盒子盖好,放在一边,继续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吃起来。   其他人不知不觉就忍不住盯着她看。主要是,她吃得实在是太过虔诚,就像是常年待在病房里没吃过好吃的美味的人一样。   就连周漾玥都有点不忍心黑她了。   怎么回事?路鹿原来是个美食主义者吗?   周嘉年见邴辞的座位空了,心中舒坦了一截,勾唇问:“邴辞十点二十能赶得回来吗?小心他放你鸽子,你给他留的菜到时候只能扔垃圾桶。”   路游游看了他一眼:“肯定能,吃慢点儿等等他。”   本来一顿饭也都得吃个三十多分钟。   周嘉年心中立刻又不舒坦了,“切。”   两人刚对话完,路游游一转过头,就看见从落座到现在一直没动过什么筷子的宋初白忽然冷着脸夹了好几筷子菜,大口吃起来。   卫楠都愣了:“初哥,你饿了?”   宋初白:“食不言寝不语。”   路游游本来才不管他吃的快还是慢,但只见他夹的菜全都是她最喜欢的那几道,他手指修长,指骨有力,一夹就是小半盘子。   饿死鬼投胎啊,跟我抢?路游游立马急了,抄起筷子就同他抢了起来。   等路游游记起来自己要吃慢点等邴辞的时候,这顿饭居然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了。   她打着饱嗝,而宋初白飞快站起来,抄起钱包,雷厉风行地起身去结账——   等宋初白冷着脸回来。   路游游发现,这顿饭居然只吃了十五分钟。   距离邴辞回来还有五分钟。   宋初白单手插兜,面无表情看她一眼:“走吧。”   路游游:……   作者有话要说:  顾狗怒气冲冲地抱着两百个包,被遗忘在角落。 第25章   电梯门“叮”地打开, 邴辞拎着外套, 狂奔回家中。   两百平复式公寓的防盗门一打开, 邴母系着围裙迎过来,笑着拉起他的手,道:“你怎么才回来, 让你爸和几个伯伯久等了, 快过去见见你爸的几位朋友。”   邴辞扶着门框, 喘着粗气,汗水从俊挺的额头上落下来.   他抬手抹了把眼窝的汗水, 抬眼朝客厅看去,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站直身子, 拎着外套的指骨缓缓攥紧,沉声问:“在电话里您不是说父亲摔了一跤吗,这就是他摔的一跤?这一招你们已经用过多少次了?!我居然还是信了。”   邴母笑容有些僵,凑过去将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对不起, 但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 早就跟你说过今晚有法院的那几位要来, 你居然不肯回家!我们有什么办法?不打电话说摔跤心脏病犯了晕倒了你会回来吗?你到时候想顺利进入最高法院, 现在就过去叫他们一声叔叔伯伯。”   “我说了我不稀罕通过这种途径,我学法律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进入最高法院。”邴辞的声音里含着怒意与疲倦。   “算了, 反正与你们说一万遍也没用。”邴辞转身便走。   邴母急忙拽住他胳膊,随即就发现他右手臂胳膊上的衬衣破开一道,渗出血迹来。   “你这里怎么了?”邴母皱眉问。   邴辞厌烦地扯出胳膊:“小事。”   邴母见已经绑了纱布,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便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是焦灼地继续道:“你现在来了又走,让你父亲怎么下台?你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你父亲想想,他正在竞选副院长,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背后有人支持!”   邴辞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汗水顺着他的喉结滚下来,玄关处灯光大亮,走廊上一片阴影,他刚好站在明暗交界线处。   他冷静地站了一会儿,抬步走进去:“刚好我也有事要问父亲。”   邴母没听到他这句话,脸色终于由愠转晴,挂上笑容,想去为他理一理衣领:“这就对了,待会儿那几位问起你的学业……”   话说到一半,她皱眉看了眼邴辞的衬衣手臂处,“你一向温和稳重,让人放心,怎么把袖子弄成这样?要不把外套穿上,叫人看见了……”   邴辞已经不着痕迹地躲开她抬起来的手,进去了。   饭桌上已经很明显酒过三巡。邴父正与几个分别是大学院长、法院院长的人谈笑。   见他过来,几个高官抬起头来,赞赏地看向他,对邴父道:“这就是你家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鹤立鸡群啊。”   “这身高,怕有一米八五了吧?听说还是S大法学系的?那可是全国最高学府了,前途无量啊。”   邴父视线落到邴辞割开的衬衣袖子上,眉头皱了一下,但仍旧笑着道:“哪里哪里,他就是从小想着读点法律,多帮助点人罢了。”   邴父站起来:“邴辞,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邴辞打断他道:“爸,我有点事情想问您,能不能上楼一趟。”他转向那几位院长,温和地笑了笑:“抱歉,是关于外公那边的一点急事。”   那几位倒也非常理解,对邴父道:“邴院长,你先去听听你家公子要说什么吧,我们叙旧也不急。”   邴父赔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儿子性格就是有点拧。”   “没事没事,老人的事情重要。”   邴父朝着邴辞走过来,背对着那些人,看了邴辞一眼,脸色阴沉下来。   *   二楼书房。   邴父关上房门,怒不可遏,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停在邴辞面前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让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脸色看的!你知道今天来家里吃饭的都是什么人吗?你明知道我在竞选副校长——”   “我还想问您想干什么?”邴辞抬起眼睛,沉声问:“之前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化学系的学长,您从他那里夺走了什么?!您说要资助他,究竟资助了他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穷苦的学生您不去资助,偏偏是他?!”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邴父脸色铁青:“我虽然是法学院副院长,但也是化学系的教授,我研究多年,在SCI一区发表重要论文,很奇怪吗?”   “可是,我问这个了吗?”邴辞直视着他,澄澈的眸子宛如能瞬间击穿人心。   邴父脸色变了一下,嘴唇抖了一下:“小辞……”   “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邴辞攥紧拳头,道:“那位学长虽然出身贫困,但为人很优秀,我请他吃过一顿饭,知道他完全是能往科研方向发展的顶尖人才。听说你要资助他,我还很高兴,但奇怪的是之后那位学长便直接放弃了科研这条路,找工作去了。”   “而几个月后,您便在竞选副校长的候选人中脱颖而出,遥遥领先。”   邴辞冷冷看着邴父:“我不愿怀疑您,但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书房静了半晌。   邴父脸色难看地转身朝着书桌走去,一屁股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冷静了些,抬头对邴辞道:“对,就是这样,但是有什么问题吗?!那位学生家里很穷,努力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三十万!他将一篇论文卖出去,获得了能活半辈子的三十万,很值得了!我又没有强迫他,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小辞,你活着不要太天真了,你父亲给了他那么大一笔钱,是在帮助他!是救了他!”   邴辞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注意您的措辞,是您买了他的人生,买了他的梦想,不是救了他。您是没有强迫他,压在他身上的是他的家境、他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要吃饭的弟弟妹妹、和病入膏肓的外婆。您只是给了他一根桥,然后将他推了下去!但是这样穷苦出身的人,就活该站在悬崖壁上,被您假惺惺地施以援手吗?!他没有选择,但你可以有选择!”   “那又怎样?”邴父怒火中烧:“你去告我啊,揭发我啊!”   邴辞咬着牙,没吭声。   邴父稍稍松了一口气:“你要进最高法院,我已经为你铺好路了,就只等着——”   “我会的。”邴辞抬起头看着他:“我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您最懂这些门道,想必手脚做得很干净,调查起来需要一点时间。我会搜集到证据,然后将选择权交给他手上。”   邴父不敢置信:“你——”   邴辞:“当然,我还是希望您自己主动承担责任,那样凭您的手段,顶多就是引咎辞职。不要留把柄在别人手上,过了这个坎,您才四十六,人生还长。”   邴父觉得他在开玩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说什么胡话?”   邴辞低眸看了眼自己渗出血迹的袖子,转身拉开书房的门出去:“我说的是不是胡话,您对我这么了解,心里应该很清楚,我去换下衣服,今晚不回来住了。”   邴父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一地,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压着声音:“滚。”   邴辞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吐出一口浊气。   邴辞的房间很大,但有三面墙都是从地面到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和大大小小的奖杯,落地窗的窗帘拉着,书桌上厚厚几摞法学相关的大头书。他学的是这个专业。旁边放着一些摄影器材。   另一面空白的墙上是一块白板,贴着一些计划。   但都不是他自己写上去的计划。   邴辞拉开衣橱,一排的白色衬衣,全是机械洗衣机里拿出来的香皂的味道,他随手取出一件换上,将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汗水落到右手手臂上,有些微微的蜇人,他皱了皱眉。   邴辞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想起那个他和路鹿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问题,微微失神。   第一次见,是在后山,她在院墙底下,他在教学楼四楼。   院墙那边有学生家长在骂人,还扇了谁一巴掌,那一巴掌很清脆,几乎是带着折辱的力度,连教学楼上都隐隐约约能听到。   被打的少年整个人站在阴影里,和阴影融为一体,不清楚身份。   他看见路鹿绕到院墙这一边来,果断地抓起地上的水管,朝对面冲水。   对面骂人,她脸上挂着笑,飞快跑了。   第二次见面也不是路鹿以为的新生聚会,而是学校外面的一条马路。下着大雨,她跑过去给谁送伞。   一群少年从音象厅里走出来,为首的人面孔漂亮,但神情冷淡。   没接她的伞,看都没看她一眼,走了。   她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当时邴辞就在公交车站,摘下耳机看向她。   之后见到她的大多数时候,她也都在追逐那个少年的途中。   开学一个多月以后,邴辞才知道,原来那人叫宋初白,她追宋初白的事情已经全校皆知了。   他将衣服整整齐齐熨过,书页规规矩矩压过,将扣子一丝不苟系到最上面一颗的时候,她在热烈的追求她想要的东西。他背负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梦想,懒得抵抗的时候,她在全校的嘲讽的目光下勇敢地一次又一次碰壁。   邴辞的人生被规划好了,很没有意思。   只有一个人是不在计划之内的意外。   只是当注视她久了,他开始产生了妒忌宋初白的情绪。   这是他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邴辞一开始很意外、不知所措,但随后就坦然了。因为他喜欢上她了。   压抑自己梦想的人,后来她就成了他的梦想。   如果她的梦想不是别人的话,该有多好。   邴辞抬起头来,镜子里的水珠从他下巴上滴落下去,他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水珠擦干,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拿起外套转身跑出去。   *   路游游一直打饱嗝,忍不住倒了杯热水猛地灌了一口,这才消停了。她穿上大衣走出饭店,看了眼飞快地溜走的那两个男生,以及剩下的宋初白和卫楠等人,她怀疑自己被套路了,但她没有证据。   她拎着给邴辞打包好的饭菜,左顾右盼,但没看到邴辞的身影出现。八成是家里有事耽搁了,她打电话催也不太好。   这会儿也不算晚,饭店外的马路上车水马龙的,打出租车很好打到,反正就算是自个儿回去她也绝对不上宋狗子的车。   周嘉年和周漾玥都在等周家的车,周嘉年走过来问她:“太晚了,要不你等会儿,待会儿我家司机把你送回去。”   路游游认识周嘉年那么久,觉得他总算说了句人话:“算了吧,不用了。   周嘉年不太高兴,瞥了眼一旁掏出车钥匙的宋初白:“那你要上宋初白的车?我说你是不是还没死心呐?你今晚还——”   “打住。”路游游离他远了一点。能少和周嘉年说话就少说话,多说一句都头疼。   周嘉年感觉很憋屈,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丧气。周漾玥则瞥了眼自己的堂哥,翻了个白眼。   饭店外有个很大的停车场,来时是卫楠开的车,但卫楠刚刚喝过了一点酒,因此回去的时候是宋初白开。   他走过去将车倒出来,很快便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马路边上。   和上次下雨的时候一样,车窗降下来,他手肘搭在车窗上,右手握着方向盘,朝路游游看来。   只是他眉宇间比上次似乎多了一些无法捕捉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夜色沉沉,路灯的光落下来,他侧脸的纱布雪白,令他有种难言的别扭感。   他看了路游游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去看着前面,似乎极不情愿地开口:“上来,送你回去,一个女孩子很危险。”   路游游心说呸,你不情愿送我,我还不情愿上你的车呢!   系统对她道:“是时候给你配个豪车了,你上次还说不要。”   路游游没理宋初白,对探出头的卫楠道:“你们走吧,我等下邴辞,他没来的话我出租车回去,不用会长费心了。”   宋初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下颌绷成一条线。   就在此时,远处开来一辆出租车,在宋初白的车子后面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邴辞从上面走下来,衬衣被风鼓了起来。   路游游惊愕地看向他,看了下手机,居然正好是10点19分。   邴辞看见她还在,脸上露出笑容,大步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曲二少正坐在轮椅上修补他的剑。 第26章   卫楠坐在车子副驾驶座, 探头看过去, 酒意都清醒了三分, 若有所思地说:“他还真跑回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晚邴院长在家里宴请法院的那几位,那他……”   宋初白:“不知天高地厚。”   声音如同冰封。   卫楠脖子僵了一僵。   夜幕漆黑, 灯光霓虹闪烁, 宋初白语气淡淡, 配上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卫楠有些讶然,在他印象里, 宋初白很懂得藏锋,张弛有度, 极少去评价别人,更别说是这样带着一点微妙的不耐烦和尖锐。   又一辆银色的宾利停了过来,周嘉年看了路游游,又皱眉看了眼邴辞, 想说些什么。   周漾玥先捅了他一下:“哥, 看什么看, 走了啊。”   “催什么催, 吵死了。”周嘉年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一扫的页面, 然后单手插兜,眼睛看着天,装作漫不经心地朝路游游凑过去,想说认识这么久连个微信都没有:“喂, 扫一下。”   路游游将打包盒递给邴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这顿饭不是卫楠请客吗?你转账给我干什么?”   不过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路游游吭哧吭哧点开收款一千块的二维码。   周嘉年顿时语塞,有点恼火,拿着手机怒道:“我是要加你好友啊!”   “嘀——”宋初白忽然面无表情地碰了下车喇叭。   邴辞看过去,宋初白冷眼对上他的视线。   路游游听见加好友,立马把手机缩了回去,表示不加:“这就算了吧。”   周嘉年看着她脸上的一脸“你这个弟弟”的嫌弃,有点被刺伤到,咬了咬牙,“不加算了,真当小爷我很想加你啊?我就是,就是想问问路倪的事情,问不到拉倒。”   说完怒气冲冲地甩手上车走了。   周嘉年和周漾玥上车扬长而去,饭店门口才终于清静不少。   只是当只剩下路游游、邴辞、宋初白、卫楠四个人时,一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像是变得更加稀薄起来。   邴辞将外套披在路游游身上,道:“我去叫车,你等一下。”   路游游点头道:“好。”   这里是热闹的商业街,虽然有点晚了,但出租车还是很好打到。   邴辞刚要转身去路边,路游游低头清理了下自己的包,轻声自言自语了句:“刚刚的苹果汁都没喝上一口,忘了带出来了。”   邴辞也发现了,她不仅是口味和以前发生了变化,而且现在还对吃的东西特别执着,吃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她整个人会舒展开来,变得鲜活许多。   邴辞便转身朝饭店走去:“我去拿一下。”   路游游愕然地拽住他:“算了,我就随口一嘀咕。”   邴辞立刻笑了:“一分钟。”   他个子高挑,大步流星,眨眼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路游游喜欢的苹果汁,一边走过来一边朝路游游晃了晃。   路游游眼睛亮了下,情不自禁笑起来,有点儿感动。虽然传送到这个时间线来完全是个错误,但这个时间线有认识的人,也没那么糟糕。   她接过苹果汁,打算晚上回去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喝,想想都很开心。   路游游注意到邴辞的衬衣换了件,随口问:“你回去换衣服了?家里没事吧。”   邴辞愣了下,笑了笑道:“小事,我去叫车。”   “好。”路游游刚答应,抬起头,就对上隔着一道车窗,宋初白的视线。   她眸子里划过一丝讶然,有些奇怪宋初白怎么还在这里。自己不是已经拒绝了上车了吗?他这么傲慢的一个人应该早就离开了才对。   路游游眼里的讶然一闪而逝,但仍然被宋初白和卫楠捕捉在眼里。   卫楠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一瞬间变成了移动的制冷空调。   宋初白握着方向盘,手指几不可察地用力,他半张脸在阴影里。   宋初白又说了一遍:“上车,送你们一起回去。”   路游游朝他看过去。   他视线定定落在路游游脸上,以及路游游身上披着的外套上。   路游游愣了一下。   宋初白的一双眸子宛如深不见的海。   邴辞已经叫到了出租车,朝路游游挥了挥手,路游游索性没理宋初白,朝着出租车那边走去。邴辞扶着车门,手掌挡在车顶上,她很快钻上车。   宋初白抿着唇,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在听到身后出租车门关上,发动机声音响起来的那一瞬,他脸上陡然间布满了霜寒。   他按住车门,似是想下去。   但卫楠及时阻止了他:“会长,你干什么,你下颌伤口……”   宋初白的伤势是最重的,下颌微微用力时,耳根下方便有血迹渗出来,浸染在雪白的纱布上。   冰凉的感觉划过,他皱眉从车前抽出两张纸巾,抬手擦了下,手指将纸巾捏成一团。   出租车的声音就这样消失了。   宋初白动作也一顿。   卫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后视镜里路游游彻底上了车,出租车掉了个头,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连个影子也看不见了。   宋初白盯着后视镜面无表情,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几缕碎发搭在他漂亮的额前。   他好半晌没动。   不知道是不是卫楠的错觉,这一瞬光影落在宋初白脸上,令他脸色晦暗不清,暗流涌动,明灭闪烁,清冷而孤独。   卫楠忍不住问:“要不要回医院去把伤口处理下?”   片刻后,宋初白抬手按了按眉心:“没事。”   卫楠看着宋初白,欲言又止。其实他觉得,初哥对路鹿也不是那么的……总之比他想象中的要……唉,他也说不上来。   反正这两年追初哥的人多了去了,家世好的、长相漂亮的、腿长的,一大把,但他和赵一昇老是拿路鹿打趣,也不是没有原因在里头的……   不仅是因为路鹿足够执着,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和赵一昇都觉得,路鹿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至于他和赵一昇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宋初白本人。   可能宋初白本人都没发现,他的视线会落在路鹿身上,但却看都不看一眼别的人。   卫楠提醒道:“初哥,不走吗,反正邴辞那小子没别的好,最大的优点就是绅士得很,路鹿会安全到家的。”   宋初白微微回过神来,脸色仍然冷淡,伸手去摸车钥匙。   卫楠瞧着他陷在阴影里的脸色,问:“你要不要找个机会单独问问她为什么忽然——”   “不用。”话还没说完便被宋初白打断,宋初白点火开车,一气呵成,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语气冰冷道:“我不在意。”   卫楠看了他一眼,心里叹了口气,只好靠回椅背上,两只手交叠闭上眼睛。   车子在路上疾驰,过了几个红绿灯。   下颌处冰凉一片,宋初白单手握住方向盘,抬起一只手揩了下。夜风灌进来,他摸了下被白纱布盖住的伤口。   第一次见她,他被宋耿一巴掌扇过来的好像也是这边的侧脸。当时他恨意滔天,眼神阴鸷地看过去,便见到她惊恐失色,恐惧而逃。   宋初白搞不清楚,路鹿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听到了宋耿骂他“野杂种”的话,怎么还会喜欢他——   同情?怜悯?抱着拯救他的心理?   这些都是他最不需要、也是最厌恶与憎恨的。   那天宋耿走后,她又绕回来,送给他冰块和伤药。他当时看也不看,径直走掉了。   而现在——   却变成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了。   宋初白看着前面的黑夜和川流不息的车流,瞳孔里闪过一瞬的茫然。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或许,今晚她在舞会上救下自己,可能确实只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自己。换了别的人,她也会救下。   “你觉得她是真的不再喜欢……”   卫楠抱着手臂差点睡着,冷不丁听见身边的人喃喃了一句。他惊醒,问:“什么?我没听清。”   “算了,没什么。”宋初白攥着方向盘,指骨用力,将一闪而逝的针扎般的心烦意乱的感觉按了下去。   “不会的。”他沉沉道。   不知道是不是说给自己听。 第27章   银色宾利车上。   周漾玥踹了高跟鞋, 对着小镜子顾影自怜。   周嘉年非常不爽地看了这位堂妹一眼:“你他妈粉不要洒在我家车子上了。”   周漾玥心情也非常不好, 这场舞会她期待了一整年, 可谁知道活生生被路鹿踩成了个配角。一整晚只有一些她瞧不上的歪瓜裂枣一直盯着她看,她瞧得上的宋初白卫楠等人都没正眼看她一眼。舞会后的一顿饭也白吃了。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小气鬼,路鹿让你给她扫一千块钱, 你都不扫, 你以为她会多看你一眼?”   周嘉年怔了一下:“她不加我好友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周漾玥:“——呃。”   周嘉年揉着下巴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看起来有点高兴,并且挺起腰杆子, 振作了点儿。   周漾玥:……   过了会儿周嘉年忽然问:“周漾玥,我问你一个问题。”   周漾玥有点心虚, 避开他的视线:“问。”   周嘉年攥着手机:“你觉得,比你大两三岁的姐姐会喜欢什么礼物?”   周漾玥问:“漂亮吗?”   周嘉年回忆了下路倪陷进沙发,光洁白皙长腿曲起,漫不经心剥桔子, 光影从旧居民楼的窗户落在她的卷发和脸上的那一瞬间, 情不自禁骄傲道:“非常漂亮。”   周漾玥问:“身材好吗?”   周嘉年哼笑一声:“废话, 当然好啊, 比你好一百倍!”   周漾玥忍住怒火,道:“那就送首饰和包啊, 往贵了送,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这些?再不济送些一米高的毛茸茸的布偶熊什么的。不过你是要送给诗雅姐吗?我记得她生日还有很长时间……”   “不是送给她。”周嘉年别开脸。   “不送给她你要送给谁?”周漾玥有些奇怪,但见周嘉年的表情有点微妙,她也懒得继续追问, 而是闲聊道:“不过说实话我还挺羡慕诗雅姐的,你们一家都对她那么好,尤其是你和周嘉森堂哥……”   周嘉年侧眸看向她。   周漾玥有些妒忌地道:“记得有一年她生日,周嘉森堂哥送她的那只万宝龙的钢笔吗,那支钢笔很漂亮,我也想要,于是伸手去摸,可不小心掉在地上沾了一下灰尘。她便立刻说不要了,她红了眼睛,你们一家都紧张得不得了,周嘉森堂哥又去买了十支给她……”   周漾玥说着这个话,周嘉年却不由自主地去想,周漾玥也算是二叔家的小公主了,就算地位不如周诗雅,但也算是被宠爱着长大——那么,路倪呢?   路倪每年生日的时候收到的礼物是什么?   路倪读书的时候有过哪怕名贵一点的钢笔吗?   路倪受到委屈的时候,有人为她出头吗?她是不是都只能忍在心里?   答案是“是。”   他们一家人因为顾燕鸣去找路倪的时候,路倪身边可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而她因为不想让路父担心,也从来没对路父提过这些事。   周嘉年这样想着想着,心里便有些抽疼。   路鹿不肯告诉他路倪都喜欢什么,对他态度也不好,看来也是知道他对路倪恶声恶气过了。   周嘉年心里一刺,看向车窗外,决定这几天还是私下去找路倪一趟。   哪怕路倪不肯原谅他呢,难道他就什么都不做吗?   *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已经差不多快十一点了。   路游游披着邴辞的外套下了车,邴辞走在她身边,两人走在大理石小路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在地上,时短时长,很快邴辞便将路游游送到了楼下。   虽然已经快逢春了,但是还是有些冷,尤其夜深了,呼吸之间都能呵出一口冷气。   路游游将身上的外套还给邴辞,催促道:“你快穿上吧,我马上就上去了。”   邴辞接过外套,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便当盒,路灯下,英挺的五官莫名有几分染红,他看着路游游:“嗯。”   路游游忽然意识到什么,邴辞该不会是第一次送女生回家吧。   她顿时眯起眼睛,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开玩笑地笑起来:“要上去坐坐吗?”   邴辞登时后退了一步。   路游游:……   这惊吓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邴辞看上去真的太年轻了,穿一身白衬衣,手臂上挽着黑色外套,扣子和以往一样扣到最上面一颗,在路灯下,黑发梢上还挂着些微的水珠,可能是在家中洗过一把脸。   他虽然俊脸发红,但看着路游游的眼睛却清冽透彻,蕴藏着温柔和认真。   路游游顿时不好意思没心没肺地逗他了,咳了下,问:“你家里真没事吧?”   邴辞想了下,道:“的确有点事,但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会解决的,解决了我会和你说。”   路游游问:“那你现在回家吗?早点回去吧。”   邴辞笑了:“嗯,晚安。”   路游游进楼里了,邴辞等她上去,亮起灯光后,驻足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衣上了车,对司机道:“去最近的酒店。”   *   接下来是周末,路鹿这边两天都没课,路游游也懒得去学校,宅在家里看了两天的动画片。   她买了些食材,自个儿做了一大堆好吃的,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第三天,她从系统这边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大约三个月后,就有一个编号为012的工作人员会来接替她其中的一个身份。   到时候她就不用身兼两职了。   路游游嚼着薯片,非常好奇地问:“那位012号,也和我一样,身上绑定了一个你这样的系统吗?”   系统说:“她之前做任务的时候,是有系统的,但现在没有了,只被奖励了和你一样的黑洞卡,里面有花不完的财产。”   路游游问:“为什么?”   系统道:“每个工作演员退休的时候,我们AI系统都会进行一次选择,可以跟随宿主一起退休,也可以继续待在主世界里,绑定下一个宿主。”   之前系统没和路游游说,路游游也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回事,不由得坐直了:“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系统解释道:“继续待在主世界的话,相当于作为一个AI,生命是无穷无止的,如果哪里出现问题,可以回厂修补。但选择跟随宿主一块儿退休的话,如果哪里代码出了问题,没有办法修补,也就是说每天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即将来的那位012号,她的系统应该是选择离开了她。”   路游游顿时卡住了:“你之前没和我说啊!”   系统笑了:“说了你不让我跟着一起退休怎么办。”   路游游登时有点伤感:“统统,万一你比我先报废怎么办?”   系统:“你这是在咒我系统。”   路游游也觉得自己有点乌鸦嘴,呸呸呸了三下,换了个问题问:“那万一你还没报废,我在这个世界的寿命就已经结束了怎么办。”   系统沉默了下,说:“我不会让你比我先死的。”   路游游虽然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但还是很感动:“统统……”   系统一如既往地骂她:“闭嘴,请不要肉麻。”   就在一人一机一边看电视一边吐槽的时候,路游游的手机响了。   打电话来的人是曲问骅,路游游对他挺有好感,立马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曲问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好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路小姐,最近天气不错,我的赛马场新进了几匹很不错的马,你想不想出来骑马?” 第28章   路游游自然答应了, 她都好久没骑过马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出去晒晒久违的冬日太阳也不错。   她的马术还是在第六个世界学的,那个世界的男主是个出身于冷宫的小皇子,刚认识的时候沉默寡言不怎么爱说话,后来剧情继续往前走就发现他有点疯疯癫癫的,可能是因为天生的头疼症动不动发作的缘故,谋夺皇位的一路上杀了好些人,总之不是什么正常人。   不过这狗皇帝倒是教会了路游游很多与骑射相关的东西,比如说投壶、马术之类的。   路游游四书五经一个字都没背下来,走剧情时全靠系统帮忙提醒。   倒是得益于他,练了一手准确无误的射箭, 砸小偷、砸酒瓶都小菜一碟。   就是时间隔得太长, 路游游几乎都已经忘记那小皇帝长啥样了。   她盘起头发,刚要换一身衣服过去,物业那边便忽然打来了电话, 说是有一幅画送到了门卫处,问她让不让送进来。   “画?什么画?”路游游打开最近的淘宝订单,没发现自己买了什么装饰品。   她以为是哪个商家送的赠品, 便随口道:“行,送上门吧。”   没一会儿穿着蓝色制服的几个工人运着一幅用玻璃框精致包装的名画从电梯出来了。   路游游穿着一身家居服, 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等着。   看见这幅画的一瞬间,她愣了一下。   “这不是阿波维奇的那幅雨中圆舞曲吗?!”路游游问系统:“我没看错吧,这是正品还是赝品?我怎么记得正品在几年前一场拍卖会上以五千多万的价格被一个导演买去了?”   路游游之所以对这幅画印象深刻, 是因为这幅画是路倪这边出现的一个重要情节。   一年前路倪和顾燕鸣那场车祸之后,一向忙得抽不开身的顾燕鸣竟然陪着路倪去看了场电影,那天路倪还挺开心的,看着电影里主人公房间的那幅画说自己很喜欢。   顾燕鸣当时看完电影匆匆就上飞机了,瞧起来压根没将路倪的话放在心上。   后来听说画不知道被谁买走了,路倪还有点伤心,又听说是落到了周诗雅手上,很有可能就是顾燕鸣送的。   于是剧情又虐了一波。   但后面剧情进展到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顾燕鸣某天冷不丁忽然送了路倪这幅画,还一脸得意地等着路游游惊喜地扑上去喊他“老公”。   误会这个时候才解除,原来周诗雅手上的那幅画是她自己为了制造误会买的赝品。   总之路倪这边的剧情就是这样,前期不断的误会,而一开始顾燕鸣又没有那么将路倪放在心上,也无所谓她会不会误会。   而等到他开始将路倪放在心上以后,他这个人又自傲自大,还是给了路倪不少委屈。   这么九曲十八弯的古早文剧情也亏了自己演。路游游真是佩服自己的敬业。   当时路游游有点感冒,演戏很不在状态,挤了两滴眼药水,才演出一脸的感动。   实际上——感动个锤锤。   是不是只要HE了,女主所受的委屈就能一笔勾销了?   而现在,路游游诧异地看着这幅提早出现的画。   系统检测了一番,道:“是正品,应该就是货真价实从导演手里高价买来的那幅。”   路游游更加愕然了:“顾燕鸣送来的?”   “路小姐。”顾燕鸣的助理赵展从电梯里出来,他一身西装,双手交握站在一边,对路游游说话的语气明显比上两次尊敬多了。   “你怎么又来了?”路游游对他丝毫不客气。   “这是顾先生让我送来的。”赵展毕恭毕敬地道:“他说之前看电影时您说喜欢,便高价买了下来。这是王导的私藏,价值不菲,您看是否喜欢。”   顾燕鸣的耐心实在有些超乎赵展的想象了。   上回在路倪楼下,顾燕鸣解释了之后还被路倪甩手离开,赵展就以为他会耐心殆尽了,可谁知顾燕鸣居然还让他费尽心力地搜罗来这幅名画送上门。   赵展猜不透顾燕鸣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这种助理最会看颜色,眼瞅着路倪在顾燕鸣心中的地位似乎比他想象的要高出一些,他的态度自然也卑躬了一些。   见路游游视线落在那幅画上,有一瞬的爱不释手划过,赵展觉得这事儿八成十拿九稳了。   顾先生都已经这么给台阶了,路小姐虽然委屈,但应该会到此为止,不再闹了吧——   可万万没想到,路游游转身就要关上门,态度仍然不屑一顾:“不喜欢,不要,拉回去。”   这幅画确实很惊艳,连路游游这种本身对艺术品没什么鉴赏能力的人都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对画面上鲜明的色彩和饱满的情感有所触动。   但她自己花钱买是一回事儿,顾燕鸣送过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赵展有些震惊,迅速上前一步:“您确定?顾先生特地搜罗来送给您的,可见他对您还是上心的。”   想起这几天顾燕鸣浑身散发着的黑气,顾氏的人全都遭了殃,赵展快要维持不住镇定。   他忍不住道:“恕我多嘴一句,顾先生的确有些喜欢您,但他也的确是个没有耐心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您也该下这步台阶了,您何不就此回去呢?”   系统:“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要不要放电闸电他。”   路游游:……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路游游虽然多少能理解一点顾燕鸣不能接受她忽然不爱他了的事实,但实在不想将时间耗在这上面:“我已经和顾燕鸣说了两次分手,你也都在场,你是听不懂吗?”   “为什么?”赵展惊愕地问。   “还能为什么?”路游游看起来几乎有点不耐烦:“很简单,我之前喜欢他的时候是脑袋被驴撞了,现在清醒了。”   “——”赵展呼吸都窒住,心里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翻江倒海。   这三年来他将路倪为顾总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如果非说顾总身边有谁最爱他的话——非路倪不可。   甚至一年前那次车祸之后,他觉得路倪为顾先生做什么都不奇怪。可是就这么一个连生命都愿意为顾先生付出的人,却忽然就说不再爱顾先生了。   清醒了。   别说顾燕鸣听了这话会有什么反应,就连他听了,也犹如遭了一记重锤,一时之间脑子嗡嗡响起来。   真的不爱了?   赵展心里揪起来,很想质疑,但看着眼前路倪如对待陌生人一般的眼神,又说不出话来。   路游游关上了门。   赵展意识到自己事情再一次办砸了,额头上冷汗慢慢渗出来。   这阵子顾燕鸣心情很不佳。去国外谈了一次合作,期间连轴转没有休息,导致胃疼。   赵展进去送药时他下意识喊了句“路倪”,结果见到是赵展,脸色瞬间阴晴不定起来:“你进来做什么。”   赵展只好放下药便退了出去。   顾燕鸣一向有胃疼的毛病,以往这种情况下,都是路倪煮好粥送给他的。   可现在路倪已经离家出走半个多月了。   昨天刚风尘仆仆地回国,顾燕鸣就来风华庭附近了一趟,但是在车子上没有下去。   赵展猜他是想找路小姐,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出于高傲的自尊心,导致他并没有下车,而是直接冷冷地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顾燕鸣在等路倪自己想清楚了回去。   然而,这次送来了名画,路倪也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怎么办?   赵展脑子里一百个火急火燎的问号。   但再怎么担心顾燕鸣会发火,他还是回去硬着头皮把这事儿说了。   办公室里。   玻璃框精致包装的名画又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顾燕鸣穿白衬衣黑马甲,神情冷冷地盯着这画,脸上风雨欲来:“她还是不要?”   赵展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是的,路小姐还说——”   “她还说什么了?”顾燕鸣是天之骄子,脸上情绪不屑隐藏,他鼻梁高挺,眉骨深邃,长着一副好面孔,但这英挺的面孔直接就沉了下来。   赵展吞吞吐吐,简直不太敢说。   一边来谈合作的秦洲看了眼顾燕鸣的脸色,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呗,还怕你们顾总吞了你不成?”   赵展这才道:“路小姐说,她之前喜欢您的时候是——”   “是什么?”   赵展战战兢兢道:“是脑子被驴撞了。”   “现在清醒了,不再爱您了。”   这几个字很清晰。   顾燕鸣下颌猛然绷紧。   秦洲都很讶异:“路倪真的这么说了?”   他见过路倪的次数不多,印象里路倪非常漂亮,但是比她的漂亮更引人夺目的是,她对顾燕鸣死心塌地。   如果不是她那么死心塌地,凭着她的漂亮,恐怕圈子里不少人会动贼心想顾燕鸣的撬墙角。   赵展点点头:“真的。”   办公室内的气氛猛然降低到零度以下。   顾燕鸣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散发着冷意,他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宛若一只挫败的雄狮。脸上恼火又焦躁。   秦洲看了他一眼,更加诧异。   这和圈子里以为的路倪只是个替身,似乎不太一样啊。   片刻后,顾燕鸣沉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恢复无所谓,冷笑道:“走就走了吧,我再去找她我不姓顾!我倒着走路!”   赵展看了眼旁边的画,忍不住问:“顾总,那这画呢,还送吗?”   “把画拿走。”   赵展又问:“那别墅里路小姐的房间,还留着吗,这半个月您一直让人每天都打扫,和以前一样……”   顾燕鸣英俊的脸上的不悦毫不掩饰,冷漠道:“留什么留?人都不回来了还留什么?让人给封了,把东西也全——算了,东西暂时不扔——看什么?”   他皱眉瞪向秦洲:“是因为有很值钱的东西,所以才暂时不动。”   秦洲笑着点头。   顾燕鸣莫名恼火。   赵展连忙垂下头,心说,唉,这下好了,无论路小姐是真的不打算回头了,还是还在等着顾总去哄她,都已经来不及了,顾燕鸣就是这么个人,连顾父和顾大少都没法让他顺服,想让他低头,比登天还难。   秦洲虽然笑着,但心里也唏嘘道,路倪这是一手的好牌全给毁了。   见顾燕鸣似乎决意和路倪一刀两断了,赵展松了口气,随后欲言又止:“对了,顾总还有件事。”   不过他觉得顾燕鸣既然已经不在意了,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道:“方才我去送画的时候,见路小姐似乎要和曲大少去赛马场骑马了,她专门换上了休闲服——”   话没说完,顾燕鸣脸上表情猛然青了。   “开车。”他脸上平静再也绷不住,穿上大衣外套,转身便拉开门往外走,走了两步甚至跑起来:“去赛马场。”   秦洲:“——呃。”   不姓顾?倒着走路? 第29章   路游游还没买车, 主要是她不会开, 在主世界的时候天天待在医院里, 哪里学过怎么开车?而之后历练的十个世界也没有考驾照的相关剧情。   路游游本打算在这个世界买辆车,然后考下驾照,但是看见路上车流,她心里又有点犯怵。虽然现在身体健康了、正常了,但心脏病时期还是遗留下来了一些心理问题。   如果找个司机天天在楼下等着她的话,她两个身份切换又觉得怪怪的。   因此一时半会儿也就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她换好休闲服,从侧门出去打了个出租车。   邴辞正抱着两箱苹果汁耐心地等在楼下。   门卫大叔拨了一串内线号码后,没人接听,便放下电话对他道:“家里没人接听呢,要不您给路鹿小姐打个电话, 让她下来一趟?”   “应该是在睡午觉, 让她多睡睡好了。”邴辞笑道:“我就不打扰了,这两箱东西先放在这里,等大叔您见到她下来, 告诉她就行了。”   “有点重。”邴辞抬了抬,用膝盖顶了下:“她一个小姑娘抬不动的,您到时候能帮她送上去吗?”   “行啊。”门卫大叔看着这年轻人, 觉得这年轻人笑起来的时候很元气,俊朗的眉眼让人情不自禁多看几眼。   “那我先走了。”邴辞将两箱子苹果汁移动到门卫处的角落里, 拿着外套打算走,忽然见到侧门处一道身影,正在弯腰钻进出租车。   邴辞愣了一下。   门卫见他朝那边看, 解释道:“那是路鹿小姐的姐姐,也住在这里,她们一家在这里有两套房子。她刚刚前脚出门了,好像正打算出去玩儿。”   邴辞点点头,路鹿有个姐姐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此前从来没见过。   将心里一闪而逝的错愕感挥开,他没有多想,转身离开了。   *   车上气氛沉沉,压得很低。   顾燕鸣虽然不说话,但是一脸的青青草原,让司机和赵展都不敢吭声。   顾燕鸣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暗蓝色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颗鸽子蛋大的祖母绿宝石戒指。   前几日在国外的拍卖会上看见了,他没有犹豫便买了下来。   原本以为送了那幅画过去,路倪会感动地跟着赵展回来。到时候等她回了家,再安排戒指的惊喜。   可谁知第一步就不成立。   顾燕鸣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包不要,名画不要,项链不要,她要什么。她还是在气他吗?可为什么又连“不爱了”这种狠心的话都能说出口。   赵展从副驾驶座上悄悄回头,看了眼顾燕鸣,视线又落到顾燕鸣手里的祖母绿宝石戒指上,忍不住道:“顾总您是打算送给路小姐吗?”   他知道这个,前几天顾燕鸣在国外拍卖场买下来的,名叫绿丝带之心,价值不比那名画便宜,也得几千万。   顾氏家大业大,但顾燕鸣本人其实并不挥霍。   他唯独在送路倪礼物这件事上面有着独特的固执,从不送便宜玩意儿。   顾燕鸣满脸的阴雨欲来,将暗蓝色盒子合上,塞回大衣口袋里,没好气地道:“不送她还送你啊?做梦呢,你看看你长的那磕碜样儿。”   “……”赵展哽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他委婉地道:“或许,路小姐并不喜欢这些呢?”   他刚刚送名画给路倪,发现路倪房子里的装修并不是很浮夸,没有多少奢侈的点缀,反而很简约大方。房子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审美,会不会路倪的审美压根不是这种夸张的价值几千万的名贵宝石?   顾燕鸣不乐意了,蹙眉瞥了他一眼:“你能比我更了解她?每次送这些的时候她明明都很羞涩,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赵展无话可说,转过头去。   车子眨眼停在曲家的赛马场外。   曲家的赛马场很大,有28万平方米,东边是入场和观礼台,白色设计感很西式化,西边是赛马跑道,再远处是野生的草场和放牧场,远远看去竟然一望无际。   顾家是这里的VIP,即便不是VIP,此时也没人敢拦顾燕鸣,只是匆匆打了内线电话告知了曲问骅身边的助理。   顾燕鸣冷着脸换上骑服,进入放牧场之后,就远远听到曲问骅笑起来的声音。   他沉着脸抬起眼,被日头的光刺了一下眼睛。   接着,便见到一望无际的放牧场上,栗色长发的女人穿着红色的骑装纵马而来,英姿飒爽,由鲜红的一点逐渐变得清晰。   她海藻般的卷发被风吹到后方,露出她光洁的额头。远远的,阳光亲吻在她脸上,能瞧见她漂亮的眼睛和挺翘的鼻梁,无一不闪耀夺目。   顾燕鸣有那么一瞬间,怔然了一下。   接着立刻反应过来:   路倪怎么会骑马的?   她以前在自己面前说不会的,她还有什么是自己不了解的?是曲问骅教会她的?   她还在笑——!   顾燕鸣盯了眼她,又盯了眼立在不远处,等着为路游游牵马的微笑着的曲问骅,脸上越来越阴云密布。怪不得不回来,原来都已经开始和老白脸一块儿骑马游玩了。   路游游还没注意到顾燕鸣的到来,她好久没骑过马,这回骑一会马,感受着冬日并不晒人的阳光,以及拂过发丝的微风,只觉得心情都变得暖融融起来。   她将马策到曲问骅身边。   曲问骅穿一身白色的骑装,肩膀上点缀着一些金色与殷红色,整个人英俊倜傥,白制服下的肌肉有力量感而又禁欲。他抬起一只手,绅士地将路游游从马上扶下来,笑着问:“感觉怎么样,今天天气还不错吧?”   路游游与他一道走过来,道:“真不错,对了,你弟弟呢,病情怎么样?”   曲问骅提起这个弟弟,摇了摇头:“又去了两次医院,没有太大的进展,医生说他自我认知仍旧错乱,精神方面没有好转,不过腿的方面他也在积极配合康复治疗,看来他还挺想让双腿尽快恢复。”   “不过——”曲问骅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古怪。   “怎么了?”路游游问。   曲问骅道:“他最近经常看那些什么《清浅浅雾蒙蒙》之类的家喻户晓的电视剧,就跟以前从来没看过似的。”   路游游:“……”   路游游几乎快要怀疑曲问野和自己一样是从别的世界穿过来的了,她刚要问什么,曲问骅似乎不希望她注意力过多放在曲问野身上,转而问:“你以前学过骑术吗?感觉你比一般人骑得都要好。”   资料里路倪并没有骑术的经验。   路游游也知道他的疑惑,笑着囫囵掩饰过去:“我天赋异禀。”   曲问骅笑了。   可能是因为曲家从国外回来的,祖上微微带了一点西方人的血脉,他的眼睛没有宋初白他们那么漆黑,而是稍带一些暗蓝色,看起来犹如平静壮阔的大海,令人沉迷。   他微笑道:“爷爷的生日宴就在后天了,下午五点,我去接你,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路游游听见吃的,表情就很愉悦:“好。”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走过来,快走到马场边上,才注意到顾燕鸣正立在那里,冷冷盯着他们,他穿一身暗绿色的骑装,手指按在袖子上,力道扭曲,几乎要将暗绿色制服上的金色扣子拧掉。   路游游:……   虽然明知道已经不用走剧情了,但每次被顾燕鸣撞见,都有种被抓奸的感觉。   曲问骅并不意外顾燕鸣在,反而笑了一下,单手插兜,带着路游游走过去:“顾少,好雅兴,今天专程来我们家的马场看看吗?”   顾燕鸣可以拧出水来的脸色掩饰都不掩饰,根本不与他寒暄,而是看向路游游,讽刺道:“你待在我身边三年,我还真不知道你会骑马。”   路游游将头发拨到耳后,故意气死狗男人:“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顾燕鸣看了眼她白皙的脖颈,又看了眼她身边的曲问骅,憋着一股子火,对曲问骅道:“曲大少,你什么意思,你明知道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曲问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既然是你的人,你就任由周家蹬鼻子上脸欺负她?”   路游游适时举起手,插了句话,对曲问骅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顾燕鸣一瞬间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烈日灼灼之下,他身上却仿佛全都是寒冰:“路倪,你认真的?”   系统道:“我觉得你必须给顾燕鸣下一剂猛药,他才不会继续追着你。”   “我也觉得。”路游游在心底道:“不然这狗男人啥时候才知道我真的不爱他了?”   “认真得不能再认真。”路游游这么斩钉截铁地对顾燕鸣说道。   然后侧过脸就环住曲问骅的手臂。   她声音没有故意变得轻柔,但就是透出来一种娇滴滴的风情:“问骅,我还想继续骑马,你陪我。”   曲问骅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讶异。   路游游快被自己尬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曲问骅低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从他眼里是自己光洁的脸蛋的倒影。   他忽而微微一笑,深海般的眼睛里有种令人溺水般的感觉:“行,要先喝杯橙汁吗,那边有鲜榨的。”   “——呃。”路游游觉得曲问骅反应还挺快,不去干自己的演员这一行可惜了,她回神:“好啊,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后面这句话虽然是说给顾燕鸣听,但也有三分真挚的夸赞在里头。   曲问骅笑了笑,对她低语:“今天目的就是让你尽兴,无论哪方面。”   两人走远了。顾燕鸣还立在那里。   赵展和两个工作人员牵着马过来,顾燕鸣转身上马,表情冷厉,但不知道是不是赵展的错觉,阳光下,顾燕鸣眼眶竟然微微发红。   赵展:……???   不过可能只是错觉,顾燕鸣揉了把脸,那种感觉很快便从他脸上消失了。   “曲问骅,我和你比一场。”顾燕鸣朗声道。   他死死盯着路游游挽着曲问骅的那只手,杀了曲问骅的心都有了。   *   不远处,刚和曲问骅的助理过来的宋初白走到看台那边。   宋初白穿一身白色休闲运动服,耳机线隐没在衣领处,他懒散地拿着一瓶可乐,低头从吸管里喝了一口,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遥遥朝马场上看去。   曲问骅助理道:“宋少,曲总恐怕还有点事,得过会儿才能来和您谈事情。”   “没关系,我等一会儿。”宋初白眯着眼睛朝远处那道马背上的红色身影看去,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那便是路鹿的姐姐?她父亲的养女?”   曲问骅助理道:“对,您此前应该没见过吧。”   宋初白眉心跳了一下,视线仍落在那边。   那人分明和路鹿截然不同,长得也完全不一样,如果站在一起明明白白就是两个人——但莫名让宋初白觉得,有种哪里相似、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宋初白盯着那三人的身影,心中莫名不大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宋初白、顾燕鸣、曲问骅三人组。   顾燕鸣最先开口:“老白脸,小白脸。”   曲问骅微笑:“你为什么要穿绿色的衣服?”   顾燕鸣:……   宋初白面无表情喝了口可乐:“两个老男人。”   顾燕鸣/曲问骅:…… 第30章   曲问骅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谈笑间点到即止, 分寸有礼, 不会让人感觉到哪怕有一点的不舒适,路游游与他交谈过后,对曲家的产业有了更多的了解。   曲家产业历史已经几百年了,早年做的是国内国外的古董贸易,几乎与所有的重要博物馆、艺术馆都曾有过贸易或捐赠往来。近几代以来涉猎范围逐渐扩大,生意越做越大,经营赛马场、高尔夫球场等各种高档娱乐场所不在话下。   到了曲老爷子这一代,是个恋旧的,想着落叶归根,于是这才回了国。   与之相比起来, 顾家则较为中式化, 和早期的军阀沾点儿关系,如今虽然改而从商,但势力根深这一点是变不了的, 在本土人脉一直很深广,遇水搭桥、逢山开路。   原书里唯一可以和这两家相提并论的就是宋家。   宋家同样家大业大,原本应该要更胜曲家一筹, 但其内部盘根错节,近些年来内斗颇多, 以至于脚步稍落一步。   路游游忍不住就想,自己能做点什么,上次和系统说的开公司的事情她还在思考。   那么多退休财产堆在一块儿没地儿花, 也实在是一件非常为难她胖虎的事。就算什么都不干,开个空壳公司也行,毕竟很多捐款慈善都必须要以公司的名义捐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公司名字取什么好呢。   路游游头顶冒出一个惊叹号,兴奋地问:“红烧肉公司?”   系统缓缓打出六个点,表示对这个公司的名字感到一言难尽。   路游游泄气了一点,想了下,又虚心地问:“游游十界公司,怎么样,会不会太中二了?”   “这个还行,中二就中二吧。”系统道:“管它呢。”   路游游得到了认可,高兴起来。   事实上她也只需要决定公司叫什么,接下来的全都是交给系统去办。   她在这儿脑内神游,落在远处的顾燕鸣的眼里,便是曲问骅说了什么,她侧耳倾听着,展颜微笑起来。   两人在白色遮阳伞下画面和谐。   顾燕鸣脸色越发的难看。   顾燕鸣很快便骑着马过来。   曲问骅抬头看了眼马背上的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橙汁交给一旁的人:“不知道顾少想比什么?”   顾燕鸣盯着路游游,吐出两个字:“随便。”   “这可不能随便。”曲问骅放下交叠的长腿,笑着站起来:“如果随便一比,顾少输了,不认怎么办?”   顾燕鸣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用力把动弹不停的马勒紧,这才扭头看曲问骅一眼,眉心毫不忌惮地蹙起:“我顾燕鸣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会不认?曲大,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待会儿输了要怎么办吧。”   他冷哼一声:“要不要提前将赛场的人全都遣开,免得看见你丢人的一幕。”   曲问骅没理会他的挑衅,笑了一下,道:“那便比障碍赛吧。”   顾燕鸣斜着扯起嘴角:“成。”   曲问骅摊开手,旁边立刻有人递上一双白色的皮手套。他将手套戴上,慢悠悠道:“筹码呢,顾少来比试,总不能不押上任何筹码吧。”   顾燕鸣:“我赢了,你滚开,让路倪和我说话,我若输了,最近宋家的汇星那个项目我们顾氏让你三个百分点。”   曲问骅笑着摇了摇头:“路倪不拿来做赌注。这样,是你非要比,你若输了,让我三个点,你若赢了,便免了你这一单赛马费。”   “——噗。”路游游拿着橙汁,咬着吸管惊呆了,曲问骅这不是明摆着抢钱吗,傻子才会逞一时之威风答应吧?   她心里这话还没想完呢,就听顾燕鸣铁青着脸道:“成交。”   路游游:“——”   不远处跟在后头的赵展:“……”   “我去取一匹赛马过来,你坐在这儿等一会儿。”曲问骅忍着笑,低头对路游游道:“你还没看过赛马吧,待会儿可以看一场精彩的了。”   “赶紧滚,废话怎么那么多。”顾燕鸣翻身下马,走到放橙汁的桌边。   有人为他拿来新鲜的冰冻鲜榨,他喝了一口,侧眸看了路游游一眼,如墨双眼冷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路游游也没搭理他,戴着墨镜,曲起一条纤细的长腿,懒洋洋地喝着橙汁吹着风。   顾燕鸣单手插进兜里,从路游游面前走过去。   仿佛是不经意,他兜里掉出来个暗蓝色的丝绒盒子。   掉在地上砸开来,露出里面的祖母绿宝石,在阳光下花纹繁复,色泽煞是好看。   动静很有点大,路游游难免低头去看了眼。   顾燕鸣眉头皱着,在太阳伞的另一侧躺椅上坐下,假装漫不经心道:“唔,前几天出国了一趟。”   见路游游低头瞧着,他得意勾唇:“好看吗?”   他就知道她一向最喜欢这些——   路游游毫不犹豫:“好丑。”   顾燕鸣:“……”   ?   ??   顾燕鸣猛地扭头盯着路游游,眼里错愕毫不作假。以前他送这些,她明明都很喜欢!   “以前都是昧着良心说喜欢。”路游游诚恳地解释道:“现在不喜欢你了,所以也不用假装喜欢这些东西了。我建议顾少您以后和谁在一起,可不要再送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了,哪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喜欢这种老奶奶眼花审美?”   空气静了两秒。   静得令人窒息。   远处的赵展惊得肝胆都在打颤。   路小姐说了什么——?顾先生都听到了些什么——?老奶奶审美——?   “不要算了,本来也就是随手带回来的玩意儿,你以为还专程买给你啊,呵。”顾燕鸣心里针扎一般,沉着脸扭回头,绿宝石仍丢在地上,没人敢过来动一下。   什么叫做现在不喜欢他了,不在意他了,所以也不用装出喜欢那些东西的样子了?   喜欢了三年,怎么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顾燕鸣无法忍受。   要不是见过车祸时路倪不顾一切扑上来的那一幕,要不是见过这三年来每次他胃疼,她都关心妥帖地亲手熬好粥——他几乎要以为,路倪当初真的是为了钱才待在他身边了!   当时没有钱,所以陪在他身边。而现在,有了曲家了,便果断地转身离开。   可他用了三年弄清楚,她并非那样的人。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顾燕鸣一边觉得路倪不可能不爱自己,一边又隐隐有种什么即将失去掌控的感觉。   他沉着脸,忽然开口:“你……”   路游游侧过头去,从墨镜后看了他一眼。   顾燕鸣眉眼揉了一团冰,但同时又有几分几不可察的茫然和担忧:“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比如说得了什么绝症,所以——”   路游游:……   系统:……   “噗哈哈哈哈!”路游游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点被戳了个稀巴烂。   顾燕鸣狠狠瞪着她,脸都黑了。   路游游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抬起墨镜抹了下眼角:“没有,我身体健康得很。”   顾燕鸣瞪着她。   路游游道:“这年头分个手不是很正常的吗?三年,时间够久了,我不爱你了也很正常吧?”   顾燕鸣盯着她,心中一刺,焦灼感再度袭来。   他五脏六腑拧成一团,仿佛有火在烧。   顾燕鸣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不远处曲问骅骑着马过来,有人过来告诉他障碍赛场已经布置好了,让他前去。   他扯了下领口,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再没看路游游一眼。   “行,今后分道扬镳,我会让人把你的东西收拾给你。”他冷漠地道:“你不要指望我再——”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见到看台那边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穿白色运动服,身形高挑,面孔漂亮惊人,这等好容貌十分罕见,更别论气质还鹤立鸡群。   等对方走近了,顾燕鸣认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似乎是宋家年纪最小的一位。   顾燕鸣皱了下眉,脚步下意识顿了下,然后就见那年轻男人虽然朝着这边走来,但视线却几不可察地扫了眼落在躺椅上还在悠悠然喝橙汁的路倪。   “……”   顾燕鸣心里:妈的。 第31章   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顾燕鸣戴上头盔, 与曲问骅一道进入了比赛场地。两匹骏马并肩, 一黑一白,马鬃飞扬,威风凛凛。   顾燕鸣坐在高大骏马上,勒着缰绳,微微俯身,还忍不住朝远处走到观赛太阳伞下的年轻漂亮的男人看了眼,问曲问骅:“宋家那位小的来这里干什么?”   曲问骅扶正头盔,将绷带一圈圈缠绕在手腕上,闲暇悠然的动作,浑然天成的绅士气派, 他顺着顾燕鸣的视线看了眼, 道:“和你一样,不请自来。”   顾燕鸣脸登时黑了:“路倪救了你们家老的,你们家老不死的想要报恩, 我可以理解,但请你和你弟弟都注意分寸。”   他这么说,显然是知道在商场里发生的事情了。   曲问骅有些意外他对路倪的上心程度, 讶然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不注意分寸又能怎样呢, 顾少,难不成你还能为了路倪和我们曲家拼个你死我活?”   顾燕鸣眯起眼睛盯着曲问骅:“你可以试试。”   曲问骅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宋五公子是我请来的, 谈一笔合作。”   他看了眼天:“宋家恐怕要变天了。”   这场比赛很精彩,两匹马末路狂奔,犹如两道流星般,不停地越过水沟、矮墙、多重棚栏等障碍物,纵身跃起时在空中划出俊逸的弧线。   顾燕鸣与曲问骅两人的气质截然相反,顾燕鸣一身暗绿色制服骑马装束,将腰线裹得英俊非凡,透着丝丝野性。他眸子里写满了想赢的狼性欲望,冲出去时又快又猛,浑然不计后果。   而曲问骅一身白色骑马装束,则儒雅得多,骑在高大的白色骏马上看起来有种无与伦比的高贵气质。相比起来,他要淡定优雅得多,方寸不乱地追了上去。   看台上的工作人员都看呆了,两人的助理也忍不住走到终点线等着。   换了任何观众来看这一幕,都绝对是热血沸腾的精彩一幕,甚至如果是女性观众的话,会忍不住为马背上的男性荷尔蒙尖叫。   但——   此时此刻的路游游却不自在地用长发挡着脸,将墨镜往脸上遮了遮,注意力根本不在赛场的那两人身上。   之前还在走剧情的时候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原书中,路倪根本不会在路鹿那边的重要角色面前出现。同样的,路鹿和路倪这边的重要角色也几乎没有交集。   可没想到,现在一旦不走剧情了,居然会以路倪的身份碰到宋初白。   如果被发现是一个人,该是多么诡异的事情,主角的三观受到毁灭性打击的话——这个世界不会崩掉吧?!   宋初白走过来,将手里的文件搁在桌上,拉了把躺椅在距离路游游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来。旁边立马有工作人员送来橙汁,他将耳机线摘下来,塞进衣服兜里,回过头温和地笑了笑:“谢谢,放这里吧。”   他喝了口橙汁,然后偏过头,漆黑的眼睛打量路游游一眼:“姐姐,你好。”   这声淡淡的、没什么温度、但又非常温和的姐姐差点没让路游游一口橙汁喷出来。   “你好。”她将滑到鼻尖上的墨镜往上推了推,瞥了宋初白一眼,视线很快落回赛场上,假装注意力压根不在他身上:“你是——?”   “我是宋初白,路鹿的同学。她应该有对你提起过我。好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你和路鹿……”宋初白视线落在路游游脸上,顿了下,道:“给人的感觉还挺像的。”   路游游“哦”了一声。   她看了宋初白一眼,以姐姐的口吻:“她在学校还算用功吗?没受到什么委屈吧?”   “她——”宋初白不知道在想什么,垂下眸去看着橙汁玻璃杯,漆黑的眼睫有阳光落在上面,但眼神则晦暗不清。   片刻后他道:“她很好。她受了些委屈,我很抱歉。”   路游游一怔,愕然地望了他一眼。   路游游:“他什么意思?”   系统:“AI怎么会懂人类的感情。”   宋初白则抬头,目光落在路游游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的手指上,眉梢轻跳一下,蹙眉问道:“姐姐,你很紧张?”   路游游心说,我紧张个屁,活生生的两个人,哪怕给人感觉再像,谁能想到是一个人?能想到的那恐怕也不是正常人,而是精神出了点毛病!   这么一想,路游游脊背顿时硬了点儿,道:“看赛马啊,当然紧张。”   她双眼紧紧盯着赛马场。   宋初白不再说话了,又看了她两眼,眉宇间似乎拧着几分琢磨与思考。   还好很快顾燕鸣和曲问骅便从赛场上下来。   这场比赛本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奈何被宋初白打了个岔,路游游压根啥也没注意到,她心想宋初白还是挺牛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杵在这里那双静沉沉的眸子便让人感觉到压力。   赢的是顾燕鸣,他卯足了劲儿要赢这场比赛,比赛一开始便箭一般飞驰了出去,曲问骅追势很猛,步步咬紧,但最后还是输了半寸。   顾燕鸣翻身下马,步履轻快地回来了,瞥了路游游一眼,脸上明显比比赛之前得意多了。   场外有女员工忍不住尖叫起来。   虽然没有太多看众,但顾燕鸣仍微微一笑,张开手臂向所有人骄傲示意。   路游游:……   路游游翻了个白眼。   顾燕鸣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路游游。   可——却见路游游看也没看他,和他擦肩而过,冲着曲问骅去了。   顾燕鸣:……   曲问骅从马背上下来,将手中缰绳和马匹交给工作人员,见路游游过来,忽然抬起手。路游游视线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就见他手上被缰绳割破了一个口子。   路游游:?   曲问骅垂下头,低语,低沉的声音宛如挠在人耳尖:“做戏做全套。”   路游游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捧起他的手,紧张地道:“嗨呀,你手背被缰绳勒破了。”   曲问骅含笑看着她:“没关系,小伤。”   “那怎么行?!”路游游怒道,拉着他往太阳伞下走:“创可贴呢,我帮你贴一下。”   顾燕鸣脸上的神情顷刻间阴云密布,瞬间冰冻起来,他铁青着脸盯着路游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初白靠在躺椅上,抱着手臂,却也不知道为什么皱了皱眉。不过路鹿姐姐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旁边立刻有人递过来创可贴,路游游摘下墨镜,挂在领口上,聚精会神地撕开,给曲问骅的手指贴上。   曲问骅瞧着她这模样,像只机灵的小松鼠,觉得怪好玩儿的,忍不住笑道:“继续?”   路游游小声道:“你够了啊,我怕顾燕鸣要杀人了。”   曲问骅抬头看顾燕鸣一眼。   宋初白适时走了过来,对曲问骅道:“曲先生,有空吗,谈谈?”   曲问骅的确和宋初白有点儿正经事,点点头,道:“这边请。”   他对路游游笑道:“小路,你先逛一会儿,我这边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称呼陡然从“路小姐”变成了“小路”,路游游半天没反应过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骑马装束,道:“好,我先去换衣服,这一身有点热。”   *   赛马场看台后有曲家的酒店产业,曲问骅的助理将路游游带到一间总统套房,路游游关上门,在浴室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吹干头发出来。   曲家的这酒店虽然是专门做赛马场的生意,不算正儿八经的酒店行业,但想必楼下的餐厅也非常美味。路游游忍不住逛了过去。   她刚走进餐厅,点了一点吃的,坐下来开始吃喝,就见顾燕鸣也坐在不远处。这餐厅是私人餐厅,本来就不大,除了她和顾燕鸣就只有厨师。   顾燕鸣似乎比她先来,不知道时候已经在那儿了。   顾燕鸣虽然赢了这场赛马,但脸上神情看起来并不好看,他坐在那里,脸色沉沉,见路游游走进来,他也只是瞥了一眼。   路游游不管他,先吃自己的。   顾燕鸣心中反复想起路倪给曲问骅贴创可贴的那一幕,脸色愈来愈难看。   到底为什么——他盯着路游游的侧影。那一天分明一切都正常,她还说要等他回来,做燕云羹给他。然而,等他回来,她就已经抽身离开了。   她没有苦衷,没有外界压力逼迫她离开他——他已经调查过了。   她就只是要离开他。   送包、送画、送戒指都不管用,她还说戒指丑。   难不成她说的不爱,是真的不爱了——?   顾燕鸣沉默着,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冷静了会儿,端着盘子走到路游游对面坐下。   路游游专心吃喝,并不看他。   顾燕鸣忽然捂着胃,脸色发白道:“路倪,我胃疼。”   路游游在心里问:“他真的胃疼?”   系统毫不犹豫地揭穿:“我扫描了下,他好得很。”   路游游:“这狗男人。”   路游游目不斜视,甚至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顾燕鸣的眼睛跟着路游游转,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真的胃疼。”   路游游这才抬眸看他一眼,皱眉问:“所以?”   “以前胃疼的时候,你都会给我熬粥。”顾燕鸣努力让自己放下所有的尊严,压低声音轻声道。   路游游眼皮子都懒得抬,道:“让赵展给你去买。”   “我手指也破了!”顾燕鸣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虚弱地将划破的手递到路游游面前,那口子看起来比曲问骅的那道要大一点。   路游游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咽下最后一口,放下刀叉,转身就走了。   “路倪,你——”顾燕鸣还垂着眸子,低声道。   结果话没说完,就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脸色一变,登时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当他咬牙回过头去,只能看见路游游毫不犹豫的离开的身影。   ……   路游游走了许久许久。   厨师忍不住想来收盘子,但看顾燕鸣阴郁的脸色,又犹豫着不敢靠近。   顾燕鸣久久地坐在原位置,感觉哪里都空荡荡的,他左手抵在胃的位置,虽然胃病并没有发作,可他仍有哪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第32章   话说汪怡荷那边。   打从商场回来后汪怡荷便郁闷得不得了。   曲家二少曲问野这个人脑子看起来不太清醒的样子, 当时说了那话后, 汪怡荷以为他只是在路倪面前显示他的厉害, 回头忘了这事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没想到这半个月以来,她和周诗雅无论去哪个奢侈品专柜——但凡和曲家有关,竟然连一步也不许被踏入!   曲问野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   这也就罢了,连带着认识她们的人也一并被曲家拉入了黑名单。   这半个月以来频频有汪家的亲朋好友打电话或是登门拜访来问,疑惑为什么在曲家各大产业,包括赛马场、高尔夫球场等的vip全都被取消了,再也去不了。   汪怡荷这才知道,曲家二少居然是来真的。   汪怡荷愤怒之余,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路倪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待在顾燕鸣身边?   就算如圈子里的流言所说, 顾燕鸣是拿她来气诗雅、令诗雅吃醋, 那为什么偏偏是她?   要知道,她和周诗雅长得全无相似之处,就算要找替身, 也该找个和周诗雅长得像的吧?   现在好了,她离开顾燕鸣身边了,汪怡荷本以为她会过回以前无依无靠的日子, 可却没想到又有了曲家二少为她撑腰。   曲家二少这是看上她了?看上她了也不至于为她到这个地步吧?!   她和周诗雅也算是圈子里的名媛,认识的人常年在曲家的各种娱乐场所消费, 每年流水少说九位数,曲家说不要这笔利润就不要啦?   汪怡荷看着家里的公司在被曲家切断了上流供货之后,明显受到影响, 父亲和大哥忙得焦头烂额,心里有些慌慌的。   心慌的同时,还有一丝微妙的嫉妒。   她也打听了下,得知曲家二少见过路倪的次数并不算多,没见过几次,肯定不可能是为了路倪的内涵什么的,而且路倪是个孤儿,也没什么身家背景,八成就是为了路倪那张脸。   汪怡荷回想着路倪的容貌,的确是明眸皓齿,美得张扬,但是自己——也没差到哪里去吧?自己妆后也是风情十足,不输给大部分的小明星。   既然曲二少是个看脸的。那么路倪可以,她也可以。   这样想着,汪怡荷就让家里的司机驱车去了趟医院,她得知曲问野车祸之后经常过来做康复训练。在这所医院不只是有很大概率碰见曲问野,还很有可能碰见曲家大少曲问骅,汪怡荷私心里是不怎么喜欢姐弟恋的,心里想着如果能和曲问骅搭上线就更好了。   路上她打了通电话给周诗雅。   “顾燕鸣还没有联系你吗?”汪怡荷以为路倪是被顾燕鸣赶出去的。   顾燕鸣年少时和他大哥顾泸西反着来,争过周诗雅,圈内人人都觉得周诗雅是他的白月光。   至于一个路倪,不过是这三年里顾燕鸣玩玩而已。   现在他让路倪离开,下一步肯定就是要把周诗雅追回去。   周诗雅没有告诉汪怡荷,其实自己回国以来,顾燕鸣压根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甚至上次自己连自杀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他不仅不给眼神,还对周父和周嘉森施压,让自己一家再也不要在他和路倪面前蹦跶。   为此周嘉年还被打了一巴掌。   周家觉得这事儿很掉脸,根本不对外说出去。   她只有立刻变脸,声音里透着鼻音,佯装生气道:“能不能不要和我提他,我说了,我不想让他和他大哥兄弟反目,所以即便喜欢他,我也——我也不会回头的。”   “你傻呀。”汪怡荷气不打一处来,道:“他大哥顾泸西自打两年前在轮船上出了点儿事之后,顾家就全都是顾燕鸣的了。现在顾泸西一直待在国外没回来,也不会再成为你和顾燕鸣之间的阻碍了,你总不能因为兄弟俩都喜欢你,你就一个也不要吧。”   周诗雅叹了口气:“小荷,等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你就知道了,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想要让他好的。”   “你就是太善良了!”汪怡荷简直怒其不争。   但这么一通电话,倒是叫她对周诗雅的怒气散了点。   她家最近这一系列灾祸,都是因为她上次在商场里为周诗雅出头而导致的。出了头也就算了,周诗雅那个弟弟还跟吃错了药一样吼了她一顿,导致她和周诗雅之间发生了龃龉,直到这两天周诗雅给她送来新款耳环,她的气才消了一点。   现在她见周诗雅这么善良,她反而不好继续责怪了。   她问:“明天曲老爷子的生日宴,你们家收到了什么邀请函?”   “金色的。”周诗雅道。   “奇怪了,我们家也是金色的,一家都可以去。”   周诗雅有些担忧:“会不会又是曲家二少故意的,想让我们过去了给我们脸色看?”   “你真的想多了。”汪怡荷立刻笑道:“且不说曲家现在是曲问骅在掌权,曲问野刚车祸恢复不久,压根没什么实权,就说曲老爷子那里,他会允许最宝贝的孙子带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孤儿进门?恐怕这生日宴曲问野都不敢带路倪过去!”   周诗雅:“这倒也是。”   “所以就别担心了,即便路倪去了,也和我们这个圈子格格不入。”汪怡荷掏出化妆镜看了眼,心里又道,何况,如果今天顺利的话,曲家二少那种看脸的也许会对她更感兴趣呢。   周诗雅这边发生了什么,路游游是不知道的。   总归这篇古早文里,周诗雅作为“白月光”,肯定是戏很多的。   但路游游也不太在意。   周诗雅唯一能伤害到路倪的,就是不断地在路倪和顾燕鸣之间制造各种误会。   可不走剧情了的路游游连顾燕鸣都不在乎了,难道还能在乎这些误会和闲言碎语吗?   路游游正在家里,兴高采烈地给曲问骅送来的晚礼服和项链搭配各种耳环和手链,这种奇迹暖暖变装真人版的游戏都够她玩上一整天。   除此之外,系统给她找了个代理人。   据系统说这人是它用大数据猎聘来的,是个外国人,常青藤名校毕业,履历非常精彩,绝对能把路游游名下各种财产打理得妥妥帖帖。   本来这样的人才已经在国外财产无数,完全没必要来国内为路游游打工。   但系统一直通过邮件以路游游的名义与对方联系,在邮件中将全世界各行各业的利弊前景分析得精彩绝伦,无论什么数据分析都能在0.001秒内给出,从不出错。   对方觉得路游游简直是神一般的人物,被路游游的魅力折服,这才欣然前来。   最新的邮件里,代理人用英文将路游游夸得独一无二:“老板,真想见见您到底是一位怎样优秀的女性。”   路游游被夸得脸都红了,问系统:“他今天就可以开始工作吗?刚好,有件事要做。”   系统立刻心领神会:“曲家生日宴开始前的慈善会?”   这圈子里的生日宴怎么可能只是生日宴那么单纯?大多都是借着生日的名义,举行的各种商业宴会。各种名流聚在一块儿觥筹交错,进行商业合作或者会谈。   曲家在发邀请函之前就已经散出消息,要成立一个爱心基金。   虽然已经明确说了这个爱心基金只由曲家自个儿承担,但圈内无数想要巴结曲家的,又怎么可能不掏点钱出来?   于是这场生日宴之前,恐怕圈内有头有脸的和曲家有所结交的,都已经暗搓搓地互相攀比谁财力更足了。   为了答谢这些人,届时到了生日宴上,曲家会公布慈善参与者名单。   路游游的路倪这个身份在这个圈内一直都是边缘者。   还在顾燕鸣身边的时候,被圈子里的人认为是“替身”、“白穷美”、“孤儿”。现在离开顾燕鸣身边了,情况也没多大改变。甚至没了顾燕鸣护着,连汪怡荷之流都能踩她一脚了。   即便有了曲家这个靠山——但路游游心里很清楚,圈子里的人提起她,依然会在她的名字前面带个“曲家”。   所以必须得以自己的名义和实力站起来,成为除了顾、曲、宋之外的第四家才行。   反正都是来这个世界退休的,青山绿水隐居也是退休,玩一把大的、改变剧情也是退休,何不选择后者?刺激一点?   路游游一边盘头发,一边兴致勃勃地道:“对,阿统你真懂我,你让他看看曲家名单上掏钱第一名是谁。我们也不掏多了,免得像个暴发户,我们就掏第一名的三倍。”   系统看着她选耳环,道:“最左边的蓝海人鱼小花环好看。”   路游游试了下系统建议的耳环。   系统道:“那我就这么给他发邮件了啊。”   路游游:“好。”   片刻后邮件就响了起来,代理人那边惊呆了,可能是觉得——老板资产到底有多少,一出手就是三倍,未免太惊人了。他反复确认了后面的零。   路游游:“你回他,美女老板有钱任性。”   系统笑了下。   路游游戴好耳环,风姿绰约地走到笔记本电脑前,瞄了眼,顿时窒息:“等等,注册公司怎么是红烧肉公司?这不是已经否决了吗?”   而且注册时间还在十七天之前,也就是她刚来这个世界退休的第一天。   其实系统第一天就给她打理好了?那后面还问她的意见干什么?   系统耸肩道:“我估计你就想用这个名字,既然是退休嘛,随性一点,咱们那么多钱,谁还敢笑话不成?”   马上红烧肉就要变成本世界驰名商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太舒服不双更了,明天继续,大家晚安。   汪怡荷:既然路倪可以,我也可以,难道我一个堂堂汪家二小姐还不配吗?   曲问野:十块钱三把钥匙你配几把。 第33章   给曲问野做复健的医院非常头疼。   因为这位二少爷在那场车祸当中, 不只是脚踝骨折了, 还撞伤了脑袋, 按照神经科医生的说法就是神经出现了错乱,出现了各种被害妄想症的症状——比如说他躺在病床上眯起眼睛打盹,护士想给他换一瓶药水,可还没靠近他,他便立马惊醒,抽出随身携带的那把剑来,往床上一插,冷冰冰地盯着护士,直到小护士战战兢兢地换完药水,跑出病房。   在他的记忆里, 他似乎曾经生活在一个遍地都是危机陷阱、尔虞我诈, 一不小心便会掉了性命的地方。   因此即便通过半个月的治疗,他虽逐渐能够理解他所置身的这个现代世界是怎么运转的——这里没有阶级、没有深宫、没有战乱。他也能够正常和人说二十一世纪的话,但却仍然在睡梦中都充满了警觉, 并且还时不时就头疼症发作,每逢烦躁的时候都头疼欲裂。   曲问骅与曲问野虽然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的,但两人关系一向还行。   曲问骅生母去世得早, 曲父过了六年后才续了弦,生下了曲问野, 但怎奈生下曲问野之后,曲问野的生母也病逝了。连续遭受了两重打击,曲父如今在国外养老, 干脆不回来了。   曲老爷子病重时,曲问骅早早继承家业,曲问野还是个在国外读书的失去母亲的少年。所以曲问骅作为大哥,对曲问野这个弟弟虽然疏离,但总归还是诸多照顾的。   半个多月前的那场车祸纯属是一场意外。令曲问骅想要深究的是,曲问野醒过来后性情大变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对路倪反应很大?   ——为什么偏偏是路倪。   要知道,在这之前,曲问野一直在国外,连见都没见过路倪一面。   不得不说,这是令曲问骅对路倪产生兴趣的第一个原因。   随即了解到路倪与顾燕鸣之间的那些事,路倪与周家的那些事。曲问骅当天以为在风华庭接到的会是一个眼睛哭得红肿、楚楚可怜的漂亮女人,但没想到,恰恰相反,这位路小姐看起来洒脱得不能再洒脱,仿佛资料上的那个“对顾燕鸣一往情深、柔弱菟丝花”的人压根只是她演出来的一样。   没错,演戏。这是那天载着路倪前往曲家,从后视镜里观察路倪时,曲问骅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   当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念头有些荒诞,路倪有什么必要非得扮演一个对顾燕鸣死心塌地的人整整三年呢。   所以他才觉得路倪复杂而神秘。   这是他对路倪产生兴趣的第二个原因。   曲问骅一向对一切事物游刃有余,这还是他头一回对谁产生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所以才会有了主动邀请骑马这件事。   而此时的曲问骅还不知道,这种好奇心与探究欲,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在曲问野提出生日宴前要由他去接路倪时,心头虽然莫名其妙闪过了一丝不那么痛快的情绪,但还是答应了。   曲问野终于出院。   他皱着眉,不大舒服地拽了拽西装衬衣上的领结,碰了下自己很短的略有些凌乱的漆黑短发,将一柄长剑插在轮椅后,摇着轮椅离开病房。   这阵子曲家的保镖对他这样已经习以为常。   大少将二少的剑换成玩具剑之后,二少一度要和大少拼命,但怎奈家里的保镖全都是听命于大少的,再加上二少的骨折的腿伤筋动骨一百天,站也站不起来,所以二少只能用恨意滔天的视线瞪着大少,却一时片刻拿大少没有办法。   最后采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大少将那柄据说是古董的长剑还给了二少,但同时让工艺人将长剑的刀鞘给焊了起来,令人再也拔不出。   剑虽然拔不出了,但到底是回到了二少的手上,二少这才消停了。   曲问野带着他的剑,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兴冲冲地要去找路游游。   路上他沉吟片刻,问:“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卖木头与刻刀,可亲手雕刻的那种?”   保镖惊了一下,因为这是这半个月以来曲二少说的最正常的一句话!   他车祸醒来之后其实几乎不与人交流,除了在看到路小姐时会发疯之外,其他时间自闭又孤僻,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曲问野不耐烦:“这点小事都不知道?”   保镖连忙道:“知道,知道,有几家手工店都可以做这个。”   曲问野吩咐道:“去一趟。”   保镖问:“您是想做点什么,做点手工礼物带给路小姐吗?其实现在的女孩子都不喜欢这些了——”保镖知道二少的脑袋被撞得与现代有点格格不入,委婉提醒道:“不、不如送首饰、包、高跟鞋之类的。”   他说完就缩了缩脖子,等着曲问野拔剑。   但没想到曲问野只是沉默了下,低声道:“但她以前很喜欢我做的那些小玩意儿的。”   保镖不知所措,心说您这疯得够彻底的,敢情都脑补出一整部剧情了啊,路小姐以前见都没见过您,哪里来的很喜欢您做的木雕小玩意儿。   “那便去一趟上次孤得到剑的地方。”曲问野道。   保镖明白过来曲问野说的是能买到古董的地方。   送点古董什么的倒也不错,至少值钱,路小姐应该不会嫌弃。   两个保镖正跟着曲问野往前走,忽然迎面走来的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脚底下一崴,轻呼一声便往旁边一倒。   这一幕实在是猝不及防。   而且两个保镖认出来这是汪二小姐,她脸色苍白,正往医院里进,像是刚哭过,柔弱地跌了一跤。   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总不能把她一把拽开吧——就这么犹豫了一晃神的功夫,她便即将跌入轮椅上的曲二少的怀里。   两个保镖登时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个圈子里以前对曲问骅和曲问野投怀送抱的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这一幕也实在是太刻意了些。   可谁知下一秒,曲二少仿佛会功夫一样,瞬间摇着轮椅横移出一米远。   身形仿佛有了残影。   随后他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睨过来。   “砰——”地一下,穿着高跟鞋身姿摇曳的汪小姐脸朝地,砸出了个人形坑。   空气静了两秒。   两个保镖和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光听那声音,都能感觉到那一下摔得有多重。   曲问野却目不斜视,摇着轮椅径直往前走了。   这里是医院正门,曲问野即将上车,周围的人自然不是人人都认识曲家二少的,立刻有普通人上前去扶起汪怡荷,用谴责的视线看着曲问野:“这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这样?瞎了吗?”   汪怡荷目瞪口呆,也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她以为,自己摔过去,再怎么曲问野也会扶一下。他们曲家学的不是西方礼仪吗?这哪里有半点西方人的绅士风度了?!他和他哥怎么截然相反?!   汪怡荷手肘火辣辣的疼,原本脸上的苍白是装出来的,这下真疼到唇上没有血色了。   两个保镖都有点窒息。   但见周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赶紧将周围的人驱散开:“看什么看,不过是跌了一跤罢了,与我们二少无关。”   汪怡荷还一句话都没和曲问野说上呢,她急得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手肘,追上去在车边道:“二少,我有事找你。”   曲问野很不耐烦,狠狠拧眉。   他坐在车子里,阴雨的天气,他那张苍白的脸仿佛也布满了阴郁。   汪怡荷看着他,下半句话顷刻竟被扼杀在了喉咙里。   曲问野吐出一个字:“说。”   可汪怡荷脸色却比刚才更白,准备好的求情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她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以前是见过曲问野的,他和他哥哥曲问骅一样,温文尔雅,绅士和煦,甚至要比不动声色的曲问骅更加开朗一些。   可现在的曲问野,不仅是车祸后性情大变,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更让人心底涌出一种悚然的恐惧感——   他像是想杀了自己。   汪怡荷承认今天自己来医院故意摔这一跤有些丢人,但是为了家里,她也不得不来求这个情。如果成功了,曲家二少兴许也会像对待路倪那样对待自己呢,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是有些丢脸罢了。   这事儿放在曲大少身上,曲大少即便不会亲手来扶,也会让身边的人扶一下,至少面子上不会让她太难看。   而这事儿如果是放在顾燕鸣那在圈子里数一数二的桀骜不驯的人身上,顾燕鸣兴许会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走掉。但也都——   都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想要杀了自己。   不是。   什么杀不杀的?这他妈是法制的二十一世纪。   汪怡荷一边为自己涌出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但一边看着曲问野那一双厌倦而烦躁的眼睛,仍是浑身寒毛直竖,背后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她很确定,刚刚曲问野就是想杀了她,即便,这是在文明社会。   保镖也匆匆赶了上来,见汪怡荷愣着,赶紧提醒道:“汪小姐,您不是有话要对我们二少说吗?”   保镖将轮椅收起来,将轮椅上的长剑双手递给曲问野。   曲问野那过剑,脸上神色像是缓和了一点:“到底有什么事?”   汪怡荷回过神来,立在车门旁:“曲二少,我能不能上车说话?”   她抚摸着手肘,方才摔了一跤,手肘火辣辣的疼。   曲问野这才看了她一眼,忽然启唇:“丑,年纪轻轻的皮肤就憔悴成这样了,眼睫上还有苍蝇脚一样的东西,别肖想孤了。”   汪怡荷:……   汪怡荷快气死了。   害怕是一回事,被曲问野气死是另一回事。   她这相貌谁不多看一眼?即便称不上什么绝色,也是大美人一名,许多娱乐圈的小明星都没她好看。出门时还特地化了妆,夹了眼睫毛,曲问野居然管这个叫苍蝇脚?!真是脑子有毛病!   汪怡荷脸都绿了,强忍着,扶着车门笑道:“我今天摔跤的确是为了引起二少的注意,但我没二少您说的那个意思,我是想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二少能不能高抬贵手,让上游工厂继续与我们汪氏合作——”   曲问野打断了她:“简单,不过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听见曲问野能不再针对她们家,汪怡荷松了一口气,但听见曲问野说要帮他做一件事,她又瞬间心脏吊了起来。   *   曲家生日宴在半山腰,旁边就是曲家的酒庄,浓郁的馥郁香气从酒庄传来,显示出曲家雄厚的财力。前来赴宴的人都为能受到曲家邀请而荣幸之至。圈内的名媛们无一不是踩着高跟,穿高定晚礼服,精致无比。   曲问骅待在山庄上的总统套房里,翻看着捐款名单,略诧异地蹙起眉。   “这位Holden是谁?”   落款是您的好友,Holden。   听起来像是男人的名字。但因为前面没有加任何前缀,也不知道是霍尔顿先生,还是霍尔顿夫人。   助理道:“不知道,这人是匿名捐助的款项,而且出手阔绰,一出手就直接是盛家的三倍。”   “查一查。”曲问骅没再多说。这阔绰程度,令他都微微注意了起来。   *   周家是抵达得最早的那一批,因为这还是有史以来周家第一次接到曲家的金色邀请函,无论曲家是出于什么给的这张邀请函,都足够周家在自己的那个圈子里扬眉吐气。周家还哪里敢不早早前来?兴许能提前见到曲大少,交谈两句呢?   因此两辆豪车车门打开,周父、周母、周嘉森、周诗雅,以及周漾玥及其父母都来了。   周漾玥小心翼翼瞧了眼堂姐,见周诗雅一身白色长裙,清秀出众,脖颈上的项链也漂亮大方,情不自禁生出一些羡慕的心理。   她虽然在S大还能张牙舞爪,但在这种名媛云集的场合,她到底是有些露怯的。   可反观堂姐,习以为常,姿态优雅。   “堂哥怎么没来?”周漾玥环顾一圈,有些诧异。   “他不太舒服。”周诗雅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解释道。   一旁的周嘉森皱眉道:“别管他了,他就是小孩子脾气。”   这段时间周嘉年与家里的关系有些僵硬,他似乎觉得很对不起路倪,于是一门心思想让路倪回周家。   然而若是路倪要回周家,周诗雅便没了容身之地,已经疼爱了周诗雅十多年的周父和周母自然左右为难。   周嘉年与周母吵了一架,心里憋着气,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周漾玥不知道其中原因,只见到周诗雅下车时,被周嘉森小心翼翼扶了下,仿佛走红地毯一般,挽着周嘉森的胳膊踏上宴会的台阶。   周漾玥从小到大都很羡慕这位堂姐,要什么有什么,尽得全家人的宠爱。   她偷偷看着,跟在后面,有样学样地挺起胸,朝台阶上走去。   拍照的媒体是很多的,闪光灯晃得眼睛疼。   但周漾玥竭力对着镜头摆出最动人的一面。   过两天等照片流出,她又可以在学校炫耀一把了。尤其是上次压了她风头的路鹿,指不定得羡慕死。要知道区区一所S大的学生舞会和曲家的生日宴可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路鹿做梦也无法来到这样的场合。   周漾玥这样想着,脚步越发地慢,想多走会儿红毯。   周诗雅回头瞥了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不太喜欢堂妹的小家子气,只是脸上笑容仍然温柔款款,不可挑剔。   周嘉森穿一身银色的西装,高大冷峻,也是闪光灯集中对准的对象。   他扭头看了眼。   周诗雅知道他在看什么,低声道:“哥哥,路倪似乎没来。”   周嘉森收回视线,眉峰微蹙,没吭声。   周诗雅道:“曲二少应该是很喜欢她的,在商场里那样维护她,上回派了十辆车子让人去接她的应该也是曲二少,怎么会没带她来?”   周嘉森心情复杂,想起路倪受过的苦,以及现在的叛逆,有些心烦:“谁让她不回家?”   “倘若回家了,虽然我们周家远不如曲家,但至少也能让她身份没那么难堪,去让曲老爷子通融通融,说不定能名正言顺地和曲二少一块儿来。现在呢,顶着孤儿的身份,曲二少怎么会带她来,带她来被曲老爷子骂一顿吗——”   谁知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住。他侧着头,视线诧异地落在不远处徐徐开来地几辆迈巴赫上。   曲家独一无二的车牌号。   曲家二少虽坐在轮椅上,但一身黑色西装,衣领处银色高定胸针,黑发漆目,雪肤淡唇,比之前见过的数次更多了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拥有过生杀予夺权利的上位者气息。   他伸出手,从车子里扶出一个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套银色露肩的鱼尾长裙,腰线盈盈一握,裙下摇曳生姿,上面用银色丝线点缀着无数星光,在闪光灯照过去的一瞬间,波光粼粼,细碎光芒亮起,仙气逼人。   周诗雅和所有人走在红地毯上的人的视线下意识朝那边投过去,有人登时愕然出声:“那裙子——”   那裙子,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是许多人竞相争夺的设计大师的名作,却被曲大少买走。   接着,车上的人右手提着裙摆,彻底下了车来。   她长发盘起,露出天鹅一样优雅白皙的脖颈,白皙耳垂的美人鱼耳环与长裙交相映辉。   寒风拂在她脸上,她那张脸美得具有侵略性。   “……是路倪。”周诗雅几乎有些失声。   周嘉森眉心也猛然一跳,这种场合,曲二少还真的带她来了。   为什么,难道就不怕曲老爷子责怪吗?这个圈子里从来讲究门当户对。   兄妹二人震惊到顿住脚步,视线盯着那边,表情管理都忘了。   周诗雅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路倪身上可能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不只是他们二人,红毯上所有人几乎都忍不住看过去。   汪怡荷也同样在红毯上,距离路游游和曲问野的距离更近,几乎能感受到那种直逼而来的美。   她喉咙动了动,忽然发现自己说和路倪长得差不多,实在是高抬自己了。   只是——   路倪今晚不同样也化了妆吗?   汪怡荷视线下意识落在路游游漆黑浓密的眼睫毛上。   然后就见不远处的曲二少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路游游,由衷地道:“你眼睫很美,这是这里女子所研究出来的什么新的秘法吗?”   汪怡荷:……   你妈的,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   汪怡荷:所以她的就不是苍蝇腿?   顾燕鸣:qslqswlqswl(居然没穿我送的那一套晚礼服)   宋初白:……你送的那一身绿色的珠光宝气的能穿吗?   曲问骅:我审美的确不错。   邴辞:路鹿怎么两天没接电话也没来学校了qaq 第34章   媒体眼中的惊艳难掩, 但没忘了正事,很快过来先和曲问野打招呼:“曲二少,曲老先生的七十大寿生日宴,您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曲家在城南那块地皮, 能透露一下有什么建设计划吗?”   曲家和媒体关系一向不错。这些被曲问骅邀请来的媒体大多数也算是认识曲问野了。曲问野以往和曲问骅一样,都会笑着和他们说两句,他们也会很有分寸,不会问什么太过的问题,即便偶有不太熟练的问错了话, 曲问野也会温和地解围。   可谁知今天的曲问野却好像有点异样。   闪光灯照在他脸上时, 他苍白的脸上很明显涌起一股暴躁。   他抬手就要将怼到眼皮子底下的摄像头打掉。   挤在最前面的两个媒体人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但就在这时路游游攥了下他的手腕,他抬起头看路游游一眼,眼底浮现出的戾气就好像水波一样轻而易举地消失了,他皱着眉,不悦道:“问题太多了。”   媒体一阵尴尬。   路游游笑着替他道:“曲二先生病情正在恢复当中,这些问题大家还是留着生日宴结束之后再问吧。”   曲问野看着她,脸色立刻变好了起来。   媒体人觉得一阵窒息。   以前那个风度翩翩的曲家小公子呢,难不成车祸之后撞伤脑袋的那些传言是真的?现在看起来盛气凌人,完全没有以前的和煦。   但几家媒体也顺其自然地顺着台阶下,将话题引到了路游游身上:“是路倪啊, 你可以去当明星了, 镜头里真的好漂亮啊。”   路倪以前出现的最多的就是顾燕鸣的花边新闻上,尽管顾燕鸣对媒体防得很紧,但奈何不住这些经验丰富的新闻人掘地三尺。更何况那边还有周诗雅和周家主动报个小料什么的。   于是在整个圈子和媒体那边, 路倪的形象都有点惨,人人都觉得她爱惨了顾燕鸣,但顾燕鸣却不怎么把她当回事,顾燕鸣喜欢的是年少气盛时期和他大哥争夺过的周诗雅。   但现在看起来,怎么完全不是那回事?   路游游笑道:“谢谢你的夸奖,不过不要拍到我的死角就好啦。”   刚才说话的那家媒体笑起来:“怎么会,路小姐真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他们终于感觉到心底除了惊艳之外的那点异样由何而来了。   今晚的路倪身上看不出半分和顾燕鸣分手后的负面影响,她鸦发盘起,在闪光灯下仿佛披了一层朦胧的光泽,谈笑起来落落大方,神采奕奕,圈内的那些流言蜚语直接不攻自破。   “那位就是顾二少身边有名的路小姐吗,她看起来不像是死心塌地爱着顾燕鸣啊,你看她脸上哪里有半分伤心,反倒是顾燕鸣,最近却好像情绪不佳,听说顾氏上上下下最近都胆战心惊。”   “对啊,奇怪,不是说她被顾燕鸣不屑一顾吗?怎么看起来像是她更不屑一顾一点?”   “还有说她是周家小姐影子的,可怎么那位周家小姐看起来——”   不少人下意识地去打量前面的周诗雅,纷纷在心中比较起来。   这一比较,便立刻觉察些不对劲起来。   就连周漾玥都发现了一点问题。她盯着路倪,惊艳得许久说不出话来,直到看着路倪走过去。   她才忍不住对周诗雅问:“那就是——路倪?”   她以前没怎么见过路倪,毕竟她的圈子更小,若不是被周诗雅一家带着,恐怕来不了这样的场合。她只从周嘉年、周诗雅以及汪怡荷嘴里听说过路倪,所以对路倪的认知就是堂姐的替身。   既然是替身,她就下意识地以为相当于低配版的堂姐了,所以一直很瞧不起。   可今天近距离真正见到,她喉咙动了下,掩饰住眼里的最纯粹的羡慕,喃喃道:“不会啊,堂姐,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影子啊,你们完全不像啊,你是她的低配还差不多——呃。”   周诗雅瞪了她一眼,抿着唇,脸色很难看。   周漾玥这么一说,旁边有人听到了,这才反应过来那些流言的违和感在哪里。   是了,她们以前没怎么真正见到路倪,顾燕鸣将她保护得还算很好,她们看见她大多都是从新闻上,或者名媛富太太们的嘴里的一些绯闻。   直到今夜亲眼见到,才发现与其说路倪是替身,倒不如说周家那位才更像个低配版。   周围纷纷议论起来。   周漾玥一向口无遮拦,左右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仓皇捂嘴。   堂姐妹二人一言不发地盯着路游游与曲问野一同走进去。   周母亦是华服出席,在路游游路过她身边时,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张口欲言,但路游游却好像没看到她一样,连个眼神都没给。周母顷刻间眼圈便红了:“她不认我,她不认我们……”   周诗雅连忙转过身去安慰,小声道:“妈妈,周围很多媒体,不要被人拍到了,别伤心了,没了路倪,还有我呢。”   周母看着周诗雅,心底多少欣慰了点,两个女儿到底有一个是懂事的,但就是——   她看了眼周诗雅,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已经走远了的路倪。   不比不知道,真的比较起来才发现,路倪到底继承了自己的所有优点,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比周诗雅高出一截。   周母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抱着手里养了十几年的一件漂亮的花瓶不愿意撒手,但眼睁睁地看着明明属于自己的一块更美丽的璞玉越走越远,心情又复杂起来。   她难免心烦意乱起来,轻轻推开周诗雅:“顾少怎么还没来找你?”   周诗雅将周母的动作看在眼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心底有如针扎。   周嘉年这样也就罢了,一向护着自己的周母居然也渐渐开始这样了。   “我知道我处处不如小倪,要不,妈妈,你把她找回来,我可以搬出去,只要以后还能见到家人就行了。”周诗雅咬着唇,轻声说。   周母方才动摇的心立刻又愧疚起来,拍了下她的手,小声道:“说什么呀。”   母女俩在这里小声说话,周父却忍不住走到周嘉森身边,问:“曲二少难不成是认真的?怎么还真的带她来这里了?而且怎么听说她身上的晚礼服是曲家大少送的?”   这些对周父和周嘉森而言都有些无法理解。   他们这个圈子里门当户对一向森严。   顾燕鸣可能是真的喜欢上路倪,而不要周诗雅,也就算了,他们可以理解为顾燕鸣叛逆不羁。但曲二少和曲大少这又是哪一出?   周嘉森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曲家一向口风严谨,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   周父盯着曲问野和路游游的背影,若有所思。   *   曲老爷子的晚宴,圈内几乎能来的人都来了。   一向最巴结曲家的、在这次捐款中砸出几千万的盛家的晚辈几乎都来了。宋家来的是宋耿和宋如华,也就是宋初白的父亲和姑姑。   这些人是人群中心,来了之后便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前去举杯寒暄。一圈明星也找准时机围了过去。   路游游在下车时的红毯上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是因为同来的一拨刚好是汪怡荷、周家等这一拨处于圈子边缘的。   而她和曲问野进入宴会正厅之后,虽然落在身上的目光也持续不断,但到底是少了很多。   毕竟有盛家老太太、宋家的宋耿和宋如华在这里,众人只恨找不到话题在他们面前插上话,看美人的心思就少了很多。   不过人群中还是夹杂着一些话语:“曲二少身边那位是路倪吗,她不就是那个对顾燕鸣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死心塌地,路游游数了下,今晚自己一共听到了十三次“死心塌地”,八次“一往情深”。   她对系统吐槽道:“这个圈子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八卦?”   系统:“你在这个世界和顾燕鸣分别是男女主,落在你身上的视线肯定比别人多很多。”   路游游环顾一圈,发现没有看到宋初白,稍稍松了口气,还在路倪身份的时候,还是能不见到这个人就不见到的好。   她刚收回视线,就发现曲问野捏着轮椅扶手,用那种看红杏的不满的眼神看着她。   路游游:“……”   曲问野幽幽道:“你虽然到处拈花惹草,但皇帝肚里能撑船,我不怪你,可以后你绝对不要再见姓顾的了。”   路游游虽然心里觉得他有病,但车祸后脑袋出问题了这又不能怪他,而且这小少爷还蛮可爱的,刚刚在车上瞟了两眼路游游穿着高跟鞋的脚丫子,居然莫名其妙脸上绯红了起来,路游游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但决定把他当做智商只有十岁看待,不那么与他计较。   于是路游游抿了口酒,笑道:“好啊。”   反正本来她就是绕开顾燕鸣走。   曲问野不太敢相信路游游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   他盯着路游游看了一会儿,忽然垂下眼睫羞赧的笑了下。   他笑的时候有种纯净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又和邴辞的那种干净青柏感不同,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摄夺感,仿佛本来什么都是他的,于是他做什么都肆无忌惮:“我便知道,即使换了个地方,你忘了我,但你对我还是——”   路游游刚对曲问野有一点改观,就立刻额头冒出三条黑线:“你再说这种骚话,我真的走了。”   曲问野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角,笑了:“好吧。”   他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路游游有些好奇,曲问野又要送什么,难不成另一把玩具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她就立刻头皮发麻起来。   “保证你喜欢。”曲问野勾起一抹笑容,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   宴会还没开始,曲问野给她准备礼物去了,让她在原地等一会儿,他摇着轮椅离开。   路游游也不在意,举着酒杯走到角落,打算在宴会“比有钱之送礼”环节开始之前,用曲家酒店的美食填填肚子。   周围宴会的觥筹交错突然有了个很明显的停顿。   路游游朝入口处瞥了眼,果然,是顾燕鸣来了。他今天穿较为随意的黑色长大衣,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鼻梁高挺,眉骨深邃。但天之骄子就是天之骄子,即便没有特地换成什么礼服,可依然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方才围着盛家老太太和宋家那两位的一部分人纷纷举杯朝顾燕鸣走去。   盛家老太太和宋家两位也不介意,毕竟曲顾宋三家本身就是平起平坐,如今顾燕鸣已经一手揽了顾家大部分事业,身价可能比他们几位还要高许多。   盛老太太眯起眼睛道:“顾家那孩子在事业上头脑着实不错,就是在感情上,眼光似乎不怎么样……”   她有意无意瞥了眼角落里吃蛋糕的路游游。   宋如华知道盛老太太是有意想给她自个儿的孙女盛莺韵和顾燕鸣牵个线,所以才说这话。   宋如华聪明得很,得到了点儿内情,曲家带路倪来这晚宴,怕不只是让她作为曲二少的女伴出场。   待会儿若是给她认个什么身份,那咖位可立刻要比盛老太太的孙女盛莺韵高出许多。   什么配不配的,怕是要比她孙女配得多。   盛老太太说这话,待会儿也不怕自打脸。   宋如华摇晃着红酒杯,回以笑容,并没接腔。   倒是宋耿接了个腔:“小辈嘛,年轻的时候任由他们胡闹,等真的到了结婚的年纪,身边的莺莺燕燕自然也就没了。”   说着话,他扭过头去看路游游一眼。   他视线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路游游感受到视线,回头瞄了一眼,见到是宋耿,立刻转过头。   “我觉得吃蛋糕的胃口都倒尽了。”她对系统道。   系统了然道:“那就待会儿再吃。”   宋耿是宋初白的父亲,但是所作所为并不配做个父亲,说是人渣也不为过。在宋初白那本书里,他算是一个小小的反派,虽然后期被亲儿子整得很惨,但前期一直很惹人厌。原书暗示过他有暴力倾向,虽然没有具体写过什么情节,但路游游猜这一点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宋耿这一扭头,倒让站在盛老太太旁边的盛文看向了路游游,他登时被惊艳了下。   他的视线从路游游修长的脖颈上一路流连往下,忍不住口干舌燥地喝了口红酒:“奶奶,我过去一趟。”   *   顾燕鸣正被一群人围着,从进门开始,他便神情冷漠,没有看路游游一眼。   跟在他身后帮忙挡酒的赵展心里倒是有些琢磨不透了。   前些天他本以为顾总耐心要殆尽,可谁知顾总却杀去了赛马场。   这让赵展觉得,莫非顾燕鸣在意路倪远比看起来的要多得多?   但不知道被拒收戒指、离开赛马场后,在曲家赛马场后面的酒店发生了什么,这两日顾总浑身布满阴霾,一个关于路倪的字竟也不让提了。   是再次吃了闭门羹,于是彻底冷下脸来,不管路倪死活了?   赵展看了眼不远处的路游游,小心翼翼地揣测着顾燕鸣的心理,觉得也是时候到顾燕鸣的极限了。一而再再而三去碰壁,这可不是顾总会干出来的事情。   顾燕鸣推掉寒暄,迈着长腿走到角落里,面孔一直是冷沉如水的。   还没进宴会门之前,他便在车上见到了媒体发布的红毯照片。   路倪穿的是曲问骅送去的那一身。   她穿的是别的男人送去的那一身。   周围还议论纷纷,说的都是什么——“路倪看起来神采奕奕,好像并没那么喜欢顾少啊。”   顾燕鸣浑身生出没由来的烦躁。   他知道上次在赛马场后面的酒店,路倪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要与他一刀两断,可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决绝。   但是,顾燕鸣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求过人,他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放下尊严去找路倪。一刀两断便一刀两断,他顾燕鸣又不缺女人。   到时候可别哭着回来求他。   顾燕鸣冷冷地想,修长指骨用力,抬眼看向了不远处旋转楼梯上,扶着曲老爷子下来的曲问骅。心里生出一股子尖锐。   *   “路倪小姐。”   路游游被叫了一声,她转过头去,就见一个略有些陌生的面孔笑吟吟地朝自己走来。被系统提醒了下,她才记起来这人是盛家的盛文,一个吊儿郎当的花心大萝卜。   盛文手里拿着一杯明显度数很高的酒。   这点度数也想灌醉她?以前走剧情时的醉都是在演戏好吗?不过路游游也没打算喝,这种角色她不想扯上关系。   盛文朝路游游走过去的时候,宴会上许多人都注意到了。   不少人心里都带着等着看路游游出丑的心理。   因为盛文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纨绔,见美女就忍不住撩拨两句。   他过去对路倪倒酒,能安什么好心?   有人小声道:“曲老爷子八成是不会管吧,曲二少将人带来宴会,到底经过他同意了吗?”   周嘉森见状,忍不住抬步想要过去。   周父一把按住了他,低声道:“盛家我们家可惹不起。”   “可曲二少好像方才被人推着上楼去了,现在不在,路倪她……”   周父低声道:“别冲动,顶多也就是被盛文多灌几杯酒罢了,曲大少不会让宴会上的宾客有事的。”   顾燕鸣撩起眼皮子,沉沉看向那边。   赵展在身后道:“顾总,路小姐好像有麻烦了。”   “她自找的,我可不会管她,谁让她——”顾燕鸣话还没说完,就见盛文笑吟吟拿过去的居然是一杯在圈内号称迷药的一杯倒雪野玛丽。   应当是他自己特意带进来调戏迷晕那些小明星的酒。   居然把那些伎俩放在路倪身上。   他登时勃然变色,大步流星朝那边走过去。   赵展:……   于是盛文只是走到了路游游面前,还没将这杯酒递出去,这杯酒便被顾燕鸣猛然夺走,“啪”地一下磕在桌子上,红色的酒水溅了出来。   本来就没打算理盛文的路游游:……   霸总男主,您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顾燕鸣转过身,盯向盛文:“盛文,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   盛文脸色变了变。   “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宴会上所有人见到顾燕鸣维护路倪的这一幕,脸上都露出诧异。   等等,流言里不是说——路倪对顾少求而不得,辗转反侧,以至于死缠烂打吗?   怎么这看起来好像死缠烂打的是顾少啊???   盛老太太心里一咯噔,生怕与顾燕鸣结下仇怨,连忙走了过来,打圆场道:“小文可能是拿错了酒。”   顾燕鸣直接将那杯酒往盛文脸上一泼:“拿错了酒?宴会上根本没有这种酒,是他自己带进来的吧。”   盛文眼睛一闭,躲过红酒,攥紧了拳头:“顾少,你——”   盛文的话音还未落下,那边曲问骅与曲老爷子也走了过来。   曲老爷子看了盛文一眼。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解围,替盛文说两句的时候。   曲老爷子拐杖一敲:“宴会不是由着你胡闹的地方,盛文,你滚出去!”   他转脸看向路倪,脸上表情一秒变慈祥,握起路游游的手:“小倪,别委屈,老头子给你撑腰。”   曲问骅盯着盛文,表情也不大愉悦,对身后的人道:“愣着干什么,逐客。”   ……   空气陡然死寂了足足三分钟。   ……   所有人:……???   周嘉森与周父周母:???   居然、居然是维护路倪?曲老爷子是什么人,居然维护她?!   就连顾燕鸣也万分愕然,看了曲老爷子一眼。   路游游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甚至本来就打算开溜、不接那杯酒,可突然之间就变成整个宴会目光的中心,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里都有一行字:   惊了,这是什么祸水?   路游游:……   周嘉森和周父吸了口气,试图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曲二少和曲大少对路倪青睐有加也就算了,毕竟路倪长得还好看,可曲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对路倪跟对什么宝贝一样?   还没等宴会的众人反应过来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摇曳的舞步音乐戛然而止,音响发出一阵巨大的噪音,这噪音猛然刮在所有人的耳膜上,导致所有人不得不抬头朝演讲台那边看去。   然后就在所有人的一头雾水中,演讲台上方的巨幕缓缓落下来。   上面出现的似乎是正在拍摄的一段视频。   视频有些摇晃。   但第一句就让全场众人哗然一片。   “小荷,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虽然路倪才是周家的亲生女儿,我只是个被他们错认了的,但现在在周家,我爸我妈都是只将我看作亲女儿的,反而还很嫌弃她。上次我们去找过路倪了,但我一哭,他们就心软了,所以我永远都会是周家的人……”   周父率先悚然失惊:“是小雅。”   别说他认出来了,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说话的正是正在与汪怡荷说话的周诗雅。   亲生女儿、错认、嫌弃?   整个宴会仰头看着那块幕布,只觉得手中的瓜都惊掉了。   再次什么也没做就一瞬间变成人群中心的路游游:“……我一块蛋糕还没吃完,就快被视线扎成刺猬了。”   系统:……   *   十分钟前,进入内场的周诗雅举着酒杯去找汪怡荷,想问问汪怡荷在电话里说的去找曲问野求情之后的情况。   谁知平日里和她亲如姐妹、在电话里还为她愤愤不平的汪怡荷,却看到她就脸色拉了下来,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周诗雅心中一个咯噔。   当时曲问野让保镖将她们赶出去,并吩咐下去让曲家的各大奢侈品店、娱乐场所等取消了她们的会员资格,其实不只是汪怡荷受到了影响,周诗雅受到的影响更大。   她回到周家,周父听说此事之后,暴跳如雷,怒骂她与周嘉年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整天出去惹事生非。   她在家里红了眼圈,有周母护着,这事儿才过去了。   周诗雅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自从发现她并非周家的亲生女儿之后,周父和大哥周嘉森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全家人因为愧疚,将她宠入骨子里。   而现在的周父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责骂她。   大哥周嘉森虽然对她还是很好,但似乎每次对她好,都会想起别的什么人似的,忍不住收回一点对她的好——前几日在准备参加曲家生日宴的晚礼服时,大哥居然还另外准备了一套别的尺寸。   虽然周嘉森没说那是为路倪准备的,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丢在了房间里,没有送出去,但周诗雅心中仍然如同卡了根刺般。   因而不只是汪怡荷想尽早解决得罪曲问野的这件事,周诗雅也同样迫切。   只是,她习惯了将汪怡荷当枪使,先等汪怡荷去探探曲问野那边的口风再说。   但不知道汪怡荷这是怎么了,电话里还好好的,宴会上见到忽然就翻脸。   难不成有人和她说了什么?   周诗雅猛然受了个冷脸,心中也不大悦,但还是追了过去。   宴会三楼有许多休息室,汪怡荷似乎是站得累了,去休息室歇会儿。   周诗雅一推开门进去,便见到她立在窗边抽烟,缭绕的烟雾下一张红唇,眉头不悦地皱着。   “怎么了,小荷,谁惹你不高兴了?”周诗雅笑着款款走过去。   汪怡荷扭头盯着她,看着周诗雅这张纯净无暇的脸,又想起曲二少的话,心中像是扎了根刺般,不太舒服。   “我问你,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吧?”   周诗雅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这个,便道:“刚好十年了。”   是了,周诗雅刚来到周家,第一个认识的玩伴便是汪怡荷。她刚来时怯生生的,十分惹人可怜,不只是周家全家上下都怜惜她,汪怡荷和哥哥汪怡朝也全都非常护着她,尤其是汪怡朝,甚至对周诗雅比对待自己亲妹妹汪怡荷都要好。   汪怡荷为了维护这个闺中好友,做过不少蠢事,包括并不限于为了她见到路倪一次,便讥讽路倪一次。   但曲二少的那句话让汪怡荷想通了一些事情。   是啊,这本来就是周诗雅与路倪之间的事情,她为什么要掺和进去,以至于汪家受到这么大损失?   这也就罢了,结果现在来找曲二少求情的也是她,当众摔跤丢人的也是她?   那周诗雅呢——   她怎么好像总是在各种事情中全身而退?   汪怡荷视线冷冰冰的。   周诗雅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听人挑拨了什么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对我不高兴的就直接说好不好,我可以解释。”   “那这呢?”汪怡荷拿出来的是一份DNA鉴定。   周诗雅脸色猛然一变,伸手去抢,可汪怡荷比她高出一些,且气势凌人,抬手便躲了过去:“你再不告诉我实话,我就把这东西拿到楼下宴会上。”   “小荷你——”   汪怡荷道:“你连和我都不说实话?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   周诗雅看着她手里那张摇摇欲坠,几乎快要被风吹下窗户的纸,心脏狂跳。   她是不相信汪怡荷会背叛她的,毕竟认识了十年了。   她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汪怡荷不耐烦道:“外面没人,现在人都在底下宴会上呢。”   “我说,不过小荷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周诗雅红了眼圈,这才开口:“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路倪才是周家的亲生女儿,我只是个被他们错认了的……”   见汪怡荷目露震惊,周诗雅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可是,现在在周家,我爸我妈都是只将我看作亲女儿的,反而还很嫌弃她……”   周诗雅说着话,汪怡荷心里却越来越惊骇,不,她是真没想到——她万万没想到周诗雅竟然并不是周家的千金!   曲二少让她拿着这纸张来找周诗雅谈话,她虽然不明所以,但为了汪家,还是照做了,反正不过就是和周诗雅吵一架罢了。   结果没想到却诓得周诗雅亲口说出这番话来。   汪怡荷呆呆地将DNA翻了过来——上面只有一个标题,内容却是空白的。   可曲二少图什么呢?特地让她来这间房。   汪怡荷下意识抬头看去。   然后脸色便唰地一下白了,她惊愕地发现不远处书架上的针孔摄像机。   作者有话要说:  曲问野:宫斗小能手在此,蚊子一次消灭。   系统/曲问骅/顾燕鸣: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我还是太光明磊落了。   系统:我们之间混进来了个没脑子的古早霸总。   曲问骅:+1   —— 第35章   周诗雅见汪怡荷脸色发白,只以为她是在嫌弃自己非周家千金的身份, 便愈发着急地攥紧她的手腕, 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周家人错认我十多年,对我已经产生深厚的感情了,压根就没有想把路倪认回来!所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没有变,这事你不说出去, 没人会知道。你这DNA鉴定哪里来的?是不是嘉年……”   周家人对周诗雅一如既往, 就只有周嘉年最近态度非常奇怪,周诗雅下意识地便想到了可能是周嘉年, 是他将放在家里保险箱的那张DNA鉴定拿出去了。   周诗雅不由得咬了咬牙。   汪怡荷下意识地又看了眼书架上的那针孔摄像机, 慢慢从脊背发凉的状态回过神来。她知道, 自己和周诗雅都掉进陷阱里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现在自己已经算是背叛周诗雅这个多年好友了,再怎么样周诗雅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如果现在收场,曲二少那边必定也交代不过去。   自己鸡飞蛋打两头空。   倒还不如,索性踩在周诗雅的尸体上, 踏过去。   反正这么些年, 周诗雅也没少利用自己, 就当做是利息。   汪怡荷看着周诗雅,心情复杂,略微镇定了下来,继续问:“怪不得上回周嘉年的态度那么冲。那周伯伯周伯母怎么想的, 如果路倪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话,他们居然不想着认回来?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事?”   周诗雅见汪怡荷冷静下来,松了口气:“我家人你也知道的,爱慕虚荣,攀权附势,当时见到路倪和顾燕鸣分手,养父又住在老居民楼里,当时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可能就因为这个吧,他们并没有很执着地要让路倪回来。”   “……这样啊。”汪怡荷其实十分想捂住周诗雅的嘴,让她别说了。   ……   此时此刻,宴会上。   所有人死一般的寂静,看着那放大的巨幕,宛如看了一场模糊的小电影。   小电影画质虽然模糊,内容却很劲爆。   匪夷所思。   周家人真是叫人匪夷所思。找到了亲生女儿却不认回来,反而还任由一个假的鸠占鹊巢。   真让人一言难尽。   宴会门口的记者最先反应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不顾门口保镖阻拦,冲进去对周家那几个人狂拍一通。   曲家的保镖一向很森严,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仿佛放水,竟然让他们进来了。   周母无地自容,都快急哭了:“她在说什么啊,这种场合,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周漾玥则震惊地捧着手里的瓜,甚至恨不得再回味一遍堂姐说的话——所以她压根不是她堂姐?路倪才是?!   而周父感受到周围的宾客落在自己一家身上的看戏的视线,脸色非常的难看,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周诗雅,仿佛恨不得冲上楼去撕烂她的嘴。   “什么叫‘爱慕虚荣,攀权附势’?养她这么多年,她就是这么对她闺蜜说咱们的?真是养出了只白眼狼!”周父对周嘉森低吼道。   周嘉森脸色同样也一阵青一阵白,父母光知道急,急有什么用?今晚来赴宴的几乎是大半个圈子的人!周家的丑事就这么由周诗雅公布于众,这些人全都在看他们的笑话,日后周家的生意怎么办?少不了要受各种打压。   他头一回这么心力交瘁过。   他硬着头皮,顶着所有人吃瓜看好戏的视线,快步走到曲问骅面前:“曲总,能不能让人将这玩意儿快点关掉?今晚是老爷子的生日宴,您也不想让我家的家务事耽搁了吧?”   “的确是我管束不力,竟然发生这种事。”曲问骅皱眉:“Jason,非常抱歉。”   周嘉森忙道:“那请赶紧关了吧。”   “可我并不知道摄像头在哪里,令妹在哪间房说话,这样,你别急。”曲问骅一边劝人别急,一边悠悠然地道:“我已经让人一间房一间房去找了。”   周嘉森:……   可去你妈的吧。曲家山庄红酒庄几百间房,这他妈得找到什么时候?   周嘉森深吸一口气,用焦灼的目光看向旁边的路游游。   路游游捧着小蛋糕和小叉子,压力山大:“你看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这是谁干出来的?你该不会以为连曲大少都不知道,我却知道吧?”   曲问骅将路游游往身后拉了拉,对周嘉森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看周先生似乎脸色不太好,不如先找个房间休息下,我们山庄这边总共有328个房间,让服务生带您去挑一间。”   周嘉森:……   周嘉森心里的粗口差点就爆了出来。   顾燕鸣也是看戏的人中的一员,不过他对周家这么点芝麻大小的事不太感兴趣,他视线扫了眼曲问骅将路游游往身后拽的那只手,眸色发沉。   顾燕鸣刚想走过去,结果,忽然从大屏幕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只见仍在继续播放的闺蜜の私谈.avi模糊小电影上,汪怡荷一脸复杂地继续问周诗雅:“那么,顾燕鸣那件事呢,这上面你没骗我吧?”   宴会上众人的视线登时就朝着顾燕鸣齐刷刷投来。   顾燕鸣脸色登时黑了,顾不上这是宴会场合,勃然大怒道:“看什么,我说了有一百遍吧,我和周小姐没关系。”   他脸上像结了一团冰,以至于没什么人敢再明目张胆地看向他,但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大喊刺激。   顾燕鸣扯了扯领口,狠狠盯了眼周父一眼,要不是周家祖上和顾父有过一点关系,他真是整死他们八百遍也不嫌多。   他沉声道:“以后谁再提替身的事,就是和整个顾家作对。”   这事也是当时年少时期的他混账。   那时他大约十七八岁,他大哥顾泸西喜欢周诗雅,他在和他大哥争夺家产。明明他处处都比顾泸西胜出一筹,但家里人却处处偏袒的都是他大哥。他便故意去追周诗雅恶心顾泸西。   他种下郁金香,还将周诗雅送的盒子丢在顾泸西会开的车子里,故意让顾泸西咽不下饭。   喜欢。   他才没有喜欢过周诗雅。   但他把路倪带回来留在身边的时候,他也并不喜欢路倪。他甚至有点嫌她烦,所以院子里遗留的郁金香他懒得除掉,车子里的玩意儿被路倪看见了,他也无所谓。离开便离开了,伤心便伤心了,反正他也不在乎。   可没想到,这一天还真的到来了,路倪真的离开了。   她站在别人身边。   顾燕鸣下意识侧头,隔着宴会许多人的人头,朝那个人看去。那个人今夜妆容精致,言笑晏晏,依然漂亮动人,却不再站在他身边了。   他忽然感到一阵空茫,说不上来的没处落脚的感觉。   茫然过后,顾燕鸣心中一刺,这算什么?他反而喜欢上路倪了?   怎么可能?   顾燕鸣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他阴晴不定地盯着手上的红酒杯——他也就是觉得她做的粥好喝而已,他顶多是因为这个对她比对别人更上心,怎么可能喜欢上她。   他绝对不可能是爱上她了。   绝不可能。   众人见到顾燕鸣脸色风雨欲来,宋耿最先笑道:“对对对,谣言止于智者,大家今后可不要再造燕鸣和周小姐的谣了,这不是败坏二人清誉吗?”   结果他话音还未落下,大屏幕上的小电影里犹豫了许久的周诗雅便对汪怡荷吞吞吐吐地开口了:“顾燕鸣……他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当年是我对不起他,选择了他大哥,我可能没法回头了。但你要相信我,他绝对是因为我才将路倪留在身边……”   顾燕鸣:……   众人:……   周父和周嘉森:……   路游游:……   一种淡淡的尴尬蔓延在了整个宴会上。   顾燕鸣立在那里,一张英俊的面孔铁青无比,捏着红酒杯的指骨几乎攥出青筋,浑身上下写满了一个“淦”字。   他下意识便急匆匆去看路游游的脸色,但路游游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继续边吃小蛋糕边看电影,一副吃瓜吃得兴奋的样子……   顾燕鸣脸色更加难看。不得不说,尽管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一瞬他心中仍感觉被谁当头给了一记闷棍。   她为什么可以这样兴奋……   *   众目睽睽之下。   以为与汪怡荷说清楚了,汪怡荷会替她保守秘密的周诗雅也终于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她先看见了汪怡荷手里那张其实是空白的纸——   她心中迅速咯噔一下:“怎么回事?你拿的不是我的DNA鉴定?”   她伸手便去抢。   汪怡荷觉得都到这会儿了,曲二少想录的话估计都已经录完了,便索性将烟头一掐,一脸复杂地将纸递给了她。   周诗雅将纸抢过来,看清楚上面什么也没有后,脸色在一刹那间红橙黄绿青蓝紫,最后定在了刹白上。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抬头,在房间里寻找着。   然后就找到了右侧方书架上的摄像头,那摄像头非常隐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周诗雅上前一步,心脏狂跳,脸色变来变去:……   然后,她在小电影中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家这波虐完了。   路游游:今晚的小蛋糕真美味嘻嘻嘻,还有小电影看。   别人都陆续上分了,顾狗还在挣扎于喜不喜欢,hetui,我看他是没救了。   尽快回校园那边的线。让小辞和小宋来上分。 第36章   周诗雅晕了。   留下一堆烂摊子,和在宴会上无地自容的周家其他人。   周父感受着周围的人嘲讽和看好戏的目光, 血压直线上涨, 差点也晕厥过去。   幸好周漾玥还算镇定, 一把将他扶住。   周漾玥都觉得很丢人,幸好她只是他们家的亲戚。   她扶着周父,忍不住小声道:“大伯,为什么你们不将路倪认回来啊?”   她觉得这很奇怪啊, 正常人知道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多年以来娇生贵养着的却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都应该痛哭自责地将亲生女儿接回来吗?   怎么居然过了这么久大伯家还没什么动静?还试图掩盖这件事?就连她家都不知道……   “你以为是我们不让她回来吗?是她太叛逆,不愿意认我们!”周父压抑着火气, 咬牙道。   周漾玥不太相信:“那你们要把真正的堂姐接回来, 总得有点表示吧?”   “什么表示?”   周漾玥道:“至少先让诗雅姐搬出周家吧?不然你们什么都不做, 就指望路倪回来?”   周母六神无主,垂泪道:“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什么她们就不能和睦相处呢?反正周家两个都养得起!”   周漾玥为周母的言论感到一阵窒息:“大伯母,你搞清楚呀, 对于路倪而言, 周诗雅是抢了她父母、哥哥、弟弟、十多年人生的那个人, 你想让她就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周诗雅共处?!未免太天真、也太残忍了吧。而且之后会发生多少纠纷你们想过吗,周诗雅能容得下她,指不定要在你们瞧不见的地方欺负她。换了我,我也不回去!”   谁还不是小公主, 干什么非要回去受欺负,况且路倪看起来有曲家护着,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周父和周母听见她的话,都是一愣。   周母嚅动了下嘴唇,小声说:“可诗雅又不是什么善妒的人,怎么会欺负……”   周漾玥一脸的一言难尽,简直懒得再说。   经此一役,她也算是看清楚周诗雅这个堂姐了。周诗雅还不是什么善妒的人?那以前“路倪是替身”、“路倪处处不如她”的那些言论是谁放出去的?导致她这个没见过路倪的人都对路倪没什么好感。   “你闭嘴,你还在为她说话,她害惨我们家了。”周父先截断周母的话:“都是你妇人之仁。”   周母脸色煞白,不敢再说话了。   这场晚宴,原本是周家千载难逢的机会,举家前来,想在曲老爷子面前混个脸熟,即便不能和曲家搭上线,宴会上这么多名流,也可以结交一番,创造出很多机遇来了。   谁知全被周诗雅给毁了。   他们举家成了被人笑话的小丑,仿佛脸上都涂满了油漆一般。   周父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吩咐家里的司机去找周诗雅,就转身带着周母想要离开这场宴会。   谁知还没走,就有人举着酒杯过来:“哟,周总,这么早就要走?待会儿曲老爷子的蛋糕不吃一块吗?慈善会名单也没公布呢。”   明知故问。   周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又不能翻脸,因为这宴会上能来的都是圈内名人,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赔笑道:“不胜酒力,只能先退了,改日再和曲老爷子道歉。”   周围的人似笑非笑:“你女儿今晚可为我们提供了非常精彩的助兴啊。”   周父气得打哆嗦,在心里把周诗雅骂得狗血淋头。   *   今晚闹了这么一通,像是个笑话。   但宴会上这个圈子的人也意识到,什么替身,什么影子,根本不存在,那些恐怕只是有心人放出去的谣言。   今夜的路倪发光夺目,远胜周诗雅百倍。无需别人佐证,这一谣言就不攻自破。   说周诗雅是她的仿冒品还差不多。   而顾燕鸣与路倪之间,或许的确曾有些牵扯不断的旧事。   但如今的路倪宛如脱胎换骨。   她一整夜,看都没看顾燕鸣一眼。   路游游感受到了被洗白的感觉,也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   “我得好好谢谢曲二少。”她对系统道:“他真是洗白小能手,今晚这一出,我身上什么‘替身’标签,周诗雅身上的‘白月光’标签,全都摘下来了。”   就周诗雅在那小视频里自打脸的那样儿,谁还能相信替身这一说?   系统:“而且这事儿还真得借着周诗雅的嘴亲口说,换了别人来说,都没这效果。”   路游游笑了:“是的。”   她现在高兴得一批。爽,总算不用再听那些叽叽歪歪的“路倪对顾燕鸣死缠烂打,而顾燕鸣只是把她当替身”的废话了。   曲问骅忽然对她伸出手,问:“准备好了吗?”   路游游明白今晚的重头戏来了,伸出手,将指尖轻轻搭在曲问骅的手上。   曲问骅带着她走到台上。   所有人的视线看了过来,包括冷沉着一张脸的顾燕鸣。   “关于路小姐的身份,我爷爷还有几句话要说。”曲问骅一身银色西装,剪裁精致,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浑身充满禁欲优雅的感觉。   四下忽然静了下来,众人看着曲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去,不知道曲家要宣布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忍不住落在路倪脸上,又落在曲问骅脸上,继而落在曲老爷子脸上,猜疑纷纷。   今晚他们也看出来了,曲老爷子好像对路倪格外青睐——所有人酸溜溜地想,也不知道路倪是哪来的这么好的运气。   曲老爷子点点头,道:“说几句话,第一,如大家所见,路小姐与顾少已经分手了,我老爷子不赶新潮,但也懂一个道理,前任嘛,就该各自随风,万望大家以后不要再造谣一些难听的话了。否则这不是小倪一个人的事,也是我们曲家的事。”   这意思就是对圈内众人敲打,日后不想再听见众人造谣路倪是别人的替身的事,否则好自为之。   底下的人没想到曲老爷子居然能护着路倪到这个份上,心中更加震惊万分。   顾燕鸣的脸色都可以拧出水来了。他没想到曲老爷子居然也来掺和。   如果这话是曲问骅在这里说,他大可以直接砸场子,但现在是曲老爷子——比他高了两辈分的人在这里说这些指桑骂槐的话。   顾燕鸣直接冷着脸,转身就离席了。   见他径直走掉,底下的人松了口气。   盛老太太羡慕嫉妒地看了眼路游游,不知道这人哪里捡来的运气,能被曲老爷子这么维护。   她对旁边的孙女盛莺韵低声道:“让你平时好好讨好曲老爷子,你不去多走动走动,看人家,年纪轻轻的就讨了老爷子的欢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维护她。刚刚你哥还被顾燕鸣泼了杯红酒,你们这小辈没有一个争气的。”   盛莺韵皱眉看向路游游:“她什么手段,这么厉害?长得还算漂亮,能让曲家两个孙子喜欢也正常,但曲老爷子这——”   台上的曲老爷子话还没说完,他拄着拐杖,扫视了一眼众人,接着道:“第二,路小姐的确与周家有血缘关系,但周家似乎不肯认,没关系,那么我曲家便认下小倪,我的遗产也有她的一份。”   路游游听到这话,才微感讶然,忍不住看了曲老爷子一眼。   遗产?这的确是她没想到的,曲问骅也没和她说这个,但看旁边曲问骅脸色平静的样子,似乎并不意外,也就是说曲家早就做好了决定?   路游游忽然有点负疚感:“完了,但我并不需要这么多财产啊,我自己的都已经花不完了。”   系统:“重要的不是有多少钱,而是遗产继承人的这个身份。”   果然,曲老爷子轻描淡写的这几句话,犹如火星滚进了油锅,登时引起了哗然大波。   盛老太和盛莺韵脸色都变了。   曲家认下路倪?!还有遗产?   这比他们想象的什么曲二少与路倪交往要更加令人震惊!   要知道曲家对于整个圈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庞大的财富,在圈内不可撼动。   而路倪如果拥有和曲问骅、曲问野同等的财产的话,那么路倪——   有人匆匆在心里计算了下富豪排名,失声道:“那么路小姐应该要算是女性富豪第一名了。”   所有人:……   这他妈。   怎么叫人不眼红?   眼睛都快滴血了!   怎、怎么就忽然——   虽然已经走出了宴会大门,但还未上车,仍能听到正厅里传来的声音的周家人:“……”   周嘉森表情惊愕,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从喉咙里卡出来。   周父踉跄了一下,悲从中来,对周嘉森道:“现在去对你妹妹道歉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路游游:来不及,我远航去了 第37章   这场晚宴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   各人心理不再赘述。   总之非常可笑的是,经此一役, 路游游感觉到了这个圈子对她前所未有的友好。   以前这些名媛提起她路倪的这个身份都是讥讽, 然而现在因为“遗产继承人”这个身份, 这些人却全都恨不得凑到她面前敬一杯酒,吹捧的话要多天花乱坠就有多天花乱坠。   半小时前还觉得她和那些小明星小艺人一样可以调戏的盛文现在压根不敢看她。   至于周家人,成了今晚的笑柄,早就赶紧溜了。   晚宴结束之前, 还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事情,那便是曲家公布的参与慈善的名单。所有人原本都以为慈善第一名会是盛家, 毕竟谁都知道最近因为一块地皮项目的事情, 盛家完全成了曲家的狗腿子。   然而,万万没想到横里杀出来一匹新的黑马。   是个陌生的名字, 霍尔顿。   因为没有前缀, 宴会上众人自然而然地以为是霍尔顿先生。   代表他前来参加晚宴的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外国人, 说着一口优雅的中文。   这件事可不算是小事,就跟棋盘上忽然出现一颗新的、财力雄厚的、叫众人完全不了解的新势力一样。   这么多年来圈子里的阶层几乎已经定了,曲顾宋三家树大根深,别的几乎没有能与他们抗衡的。盛家今晚要拿第一的事情在圈内人尽皆知, 但是这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名字强势露面, 敢和盛家抢头筹, 意味着什么?   是想要跻身圈子的新贵吗?   底下的人不由得议论纷纷,然而却从那位外国代表口里挖掘不出更多关于霍尔顿的信息。   最气坏了的莫过于盛家。   盛老太太脸色难看,立刻让身边的人去查。   好好的生日宴,生出这么许多插曲, 等宴会散场时,圈内众人其实压根不记得今夜喝了什么酒、曲问骅曲大少致辞了什么了。   就只记得周家的丑事、跻身圈内单身新贵的路倪小姐、神秘杀出的霍尔顿先生。   路游游反正是神清气爽,也算是为路倪这个角色出了一口恶气。就是随之而来的各种人的巴结让她应付得怪累的。   晚宴结束后,曲问野送路游游回去。   车祸之后的曲二少很明显性情大变。   以前他在这种宴会场所应付自如、游刃有余,但现在他多待一秒都只觉吵闹,头疼欲裂,于是一直推着轮椅待在半山腰的凉亭上。   等散场见到路游游时,他脸色才好看得多。   他举起手递给路游游一个木头做的小东西。   路游游拿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雕兔子,凉亭地上还有一堆木屑,被月光照得发白,看来曲问野不在宴会上待着,是来这里雕这个了。   “送给你。”曲问野洋洋得意道,在月光下一脸等待夸赞的表情。   这小兔子刻得还真的挺像,两只前爪抬起,两只后爪蹬地,两只眼睛圆滚滚,透着一股机灵的萌感。   路游游接过来,忍不住笑了:“没想到曲二少还是个手艺人。”   曲问野咳了咳,竭力不让脸上的自得之色更明显。   经过今晚之后,路游游自然是对曲问野大有改观,也不再嫌弃他脑子有毛病了,管他性情如何呢,到现在为止,他都帮过路游游两次了,已经被路游游列入了朋友的范畴。   路游游将木雕兔子塞进自己的手提包里,从保镖手里接过曲问野的轮椅,笑道:“上车吧,曲少,今晚的事真的谢谢你了。”   曲问野眼睁睁看着她把他送的木雕兔子和化妆镜小粉饼什么的放在一块儿,却登时怒道:“你怎么就把孤送的东西放在那里?!”   路游游一头雾水:“那不然放哪里?”   曲问野:“那可是御赐,要是被你那一堆粉粉罐罐沾上怎么办!”   路游游心说,又来了,她把木雕小兔子从包里掏出来,举起手:“那不然我扔了。”   曲问野登时一拍轮椅,急得目眦欲裂:“你敢!”   路游游想笑,又把木雕塞回包里,安抚道:“行吧,那我回去就放电视机上面供奉起来。”   曲问野委屈巴拉的表情这才好转一点:“你别骗我,不许回去就扔了。”   路游游和保镖一块儿将他扶上车,路游游看了眼曲问野还在打着石膏的腿,问:“曲二少,你这脚上的石膏什么时候能拆?”   曲问野坐到车后座,看着路游游坐上来:“还有两个月。”   路游游算了下时间,也的确差不多了,距离曲问野出车祸已经快过去了一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话是对的。   司机将车子开了出去。   路游游降下车窗,将盘了一晚上扯得脑瓜子疼的头发松了松,主动对曲问野道:“那到时候请你去你家赛马场骑马。”   曲问野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下:“就怕来不及。”   路游游没听懂:“什么?”   “没什么,喝这个,好好喝。”曲问野献宝一样地从后座掏出一瓶什么东西来,还神秘兮兮地捂了半天,他露出笑容,把手一拿开,路游游看见是一瓶百事可乐。   他兴致冲冲地把可乐打开,让路游游看里面冒出来的气。   路游游:“……”   路游游已经懒得吐槽他车祸之后的种种脑子有坑的行为了,说了声“谢了”,就接过了可乐,喝了一口。   车子外面有风吹进来,现在刚刚初春,还有些寒冷,但路游游身上披着外套,也不觉得冷,她今天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曲问野半晌没说话,只是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她。曲问野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疯疯癫癫,而是静得像深山里传出来悠远亘古的钟声,安宁、寂静、又黯然,叫人猜不透。   路游游转过头去,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路游游微微睁大眼睛,觉得他像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曲问野张了张嘴,似乎犹豫了下。   过了会儿当路游游按捺不住要主动问时,他望着路游游,冷不丁道:“我心悦你,我想娶你。”   路游游直接一口可乐喷了出来。前面听着两人对话的司机也差点没一下子撞上山壁。   曲问野淡定地抹了把脸,用手帕将可乐擦掉。   路游游完全无法理解曲问野的脑回路,这是在就地求婚?   不是,这么随便的吗?   她和他才认识多久啊?而且这个世界的两篇文里,也完全没有曲家二少喜欢上路倪的剧情啊!他不喜欢路倪,难不成他喜欢的是她路游游?   路游游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不行,我不能嫁给你。”   曲问野表情一变:“为什么?”   路游游十分委婉地对他道:“是这样的,要结婚呢,得两个人两情相悦才行。”   曲问野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逐渐涌出三分怒气三分不知所措四分茫然,最后哀伤地看着路游游,了然道:“你不爱我。”   他一脸认真,路游游却感到啼笑皆非,强忍住笑意:“我不爱你,曲二少,我才认识你不到一个月。”   “那认识久了呢?”   “也不会。”   曲问野沉默了会儿,眼眶居然慢慢红了,他抓住一边轮椅的把手,指骨发白,像是强行压抑着些什么。   明明是非常难过的场景,但放在他身上,路游游不知怎么就想笑,大概是心底仍觉得曲问野在说胡话,等他脑子治好了,他就不会把今晚说的这话当真。   但路游游还是十分尊重地憋住没笑。   眼看着车子已经驶入了小区内,快要抵达楼下。   曲问野看起来伤心极了,垂头丧气地坐着,问:“为什么?”   路游游看着他车祸后略显苍白的脸色,对他道:“我喜欢健康的、有肌肉的男人。”   好歹可以督促他多多锻炼,早日康复吧。   曲问野不再说话,目送路游游下车进楼。   路游游走出好远了,车门还开着,他眼圈发红,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的背影。   曲家的司机忍不住出声提醒:“二少,回去吗?”   “回吧。”曲问野垂下眼睛。   *   路游游回到才发现门卫送来两箱子苹果汁,门卫对她道:“路小姐,这是你妹妹的一个朋友送来的,让我转交给你妹妹,这两天我实在没看见你妹妹,她去哪儿了?一直搁我那儿也不是事,只好先交给你了。”   路游游只好笑道:“给我吧,路鹿去旅游了,等回来我给她。”   门卫松了口气,这才转身进电梯走了。   路游游看了眼脚下的箱子,一下子就猜到了应该是邴辞送来的,她会心一笑。这两天学校也没什么重要的专业课,而且路倪这边的事情比较多,她就没去学校。   路游游转身进了家,将苹果汁抱进去,掏出路鹿的手机来。   这只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一打开就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   路游游给邴辞回拨过去,但打了两遍那边都是无法接通。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了,路游游估计他可能关机睡觉了,便也没多想,转身去浴室卸妆。   卸完妆路游游还连夜赶了篇路鹿这边的论文。   当然一大半全都是系统帮她自动生成的。   *   与此同时,宋耿与宋如华参加完晚宴回到宋家老宅。宋耿喝多了酒,从车上下来时一身酒气,醉醺醺地东倒西歪,被两个佣人扶住。宋如华皱了皱眉,十分嫌弃地盯了他一眼,踩着高跟扭着腰径直往里走。   “老爷子居然还提前出院了?真不知道大半夜的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有什么话电话里说不就行?刚参加完曲家的生日宴,还要来这边应付。”宋如华对身边的一位保镖低声抱怨道。   那保镖嘘了一声,低声道:“三叔还在后面呢。”   宋如华回头睨了宋耿一眼,脸上全是瞧不起:“草包一个罢了。”   宋耿听见了她的“草包”二字,倒也没生气,东倒西歪地勉强站稳,嗤笑一声:“真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最宠你,也不瞅瞅你在外面这副嘴脸!说起来兄妹四个明明我最孝顺,老爷子却总是偏袒你!”   “因为你没用,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经手的稍微有点儿成果的生意,背后都是你家那个野杂种在经手。”宋如华毫不犹豫地唾道:“三哥,你也不嫌丢脸。”   宋耿立马怒了,额头青筋暴起:“你——”   “吵什么?!”里面猛然传来宋家二伯宋成安的怒喝声,“还不赶快进来!”   宋如华冷哼了一声,挎着包包进去了,宋耿忍住怒火,解开两颗扣子,竭力站稳,也跟着进去了。   进去之后两人心中咯噔一声,发现阵仗还挺大。   老宅正厅餐桌旁坐着老爷子,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一看就是刚从医院出来,正拄着拐杖,阴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有罪要发问。   地上已经摔碎了好几个瓷碗。   而旁边分别坐着二伯宋成安和宋初白。   桌子上摆着一堆饭菜,看起来已经冷掉了,毫无颜色。   宋成安盯着他们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文件袋。   宋耿心中立马察觉到不妙,可汇星那件事不是已经按照宋初白的方法办好了吗,怎么老爷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他酒意登时清醒了三分,立马扭头看向一边的宋初白。   然而宋初白端着一碗白米饭,正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信号来。   宋耿心里骂了句兔崽子,又急忙扭头去看老爷子,急忙道:“爸,怎么了?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如华表情也不太妙,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撒娇道:“爸爸,大半夜的怎么忽然出院,也不和大家说一声,有没有受凉?谁去接你的,二哥吗?怎么不叫上我啊,曲家的生日宴哪里有您出院重要?”   “四妹惯会撒娇的。”宋成安冷笑一声。   宋如华抬眸盯了他一眼,对他这副抓住什么把柄、小人得志的样子感到怒气冲冲,但心中又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二哥,有话快说,卖什么关子。”   宋成安打开其中一份文件袋,猛然往餐桌上扔了一沓照片。   照片上有两人正在接洽,其中一个是德国人,另一个是宋如华。   宋如华脸色猛然就变了。   宋老爷子阴沉沉地抬眼,看着宋如华:“宋家这么多产业还不够你贪的,你竟然吃里扒外?!我说怪不得前年德国那桩生意怎么会失败,导致宋家亏损这么多,原来是你联合了外人在捣鬼!”   “我没有,这是陷害!”宋如华反应很快,立刻就道。   宋成安嗤笑一声:“四妹,你还狡辩呢,人证前不久回国了,已经全都说了。你要见一面亲口对峙吗,我已经把他送酒店去了,别问是哪家酒店,反正咱爸已经亲自见过了。”   宋如华顿时面如土色。   宋耿在一边看热闹,还没等他勾起唇角,宋成安立马转向他:“还有你,你这次汇星办的什么事?你知不知道那个李勇压根不靠谱,恶意收购的事情已经被记者捅出去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价钱才拦截下来吗?!”   宋耿完全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大脑足足当机了了三秒钟,看向宋老爷子的脸色,他酒意彻底吓清醒了,脸色唰地一白。他反应过来哪里出了问题,登时去看宋初白,怒道:“你这杂种,都是你——”   宋初白抱着碗,继续夹起一口青菜,抬眼,一头雾水道:“父亲,关我什么事,汇星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参与?而且我早就搬出去了。”   宋耿怒不可遏,但酒精令他脑子一片混乱,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宋初白。   宋初白叹了口气,对宋老爷子道:“我爸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以后这种事不如交给二伯。”   宋成安意外地看了眼这小狐狸,但对他的话没什么意见,便转脸瞪向宋耿:“你还有脸把罪过推到你儿子身上,宋耿,你还要不要脸?!”   宋耿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掀桌子。   “行了!”老爷子喝道,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砸,满脸怒容地抬眸:“宋耿,宋如华,你们都给我闭门思过,公司的事情先让成安去做。”   宋如华惊呆了,宋耿更是脸色一变:“不行,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   “这还是小事吗?!”老爷子一拐杖把他打跪了下去:“如华吃里扒外,你宋耿就纯粹一废物!”   客厅里一片狼藉,佣人都不敢出来,直到老爷子高血压差点气得发作,被宋成安匆匆送回医院后,佣人们才敢出来打扫地上的碎瓷碗。   都上楼了,客厅里就只剩下宋初白一个人,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吃着已经凉掉了的饭。   宋家老宅的佣人们并不怕他,都知道他母亲是个三流演员,还没进宋家的门,就生下了他。虽然宋耿就只有他一个,他也算不上真的私生子,但到底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宋耿和现任妻子是发现生不出来了,才在六年前把他带回这个家里来。   佣人们不怎么客气,上前把宋初白手里的碗筷夺走,阴阳怪气道:“小少爷,饭菜已经凉了,我们去热一下,凉的你就别吃了,怕生病。”   说着就把桌子上的饭菜都收走了。   宋初白盯着空荡荡的桌面沉默了三秒,一声不吭,拿起外套站起来,打算走。   但还没走出宋家大门,就被一个从二楼跑下来的佣人匆匆拦住,对他道:“宋耿先生让你上去。”   宋初白抬眼看了眼二楼,抬步上了楼。   现在转身就走也可以,但宋耿迟早要找来的,还不如今晚让他把事情解决了。   宋初白上了楼之后,随即佣人就听到“啪”地杯子摔碎的声音。   *   翌日,路游游换回路鹿的模样,去了一趟学校。   路上,她将路倪的手机关机,路倪这边的手机自然是短信和电话都快爆炸了,全都是一些名媛的奉承和邀约。   昨夜生日宴路倪可谓一战成名。   路游游觉得还挺乐呵,让系统从这些名媛中挑选出几个长得漂亮的:“漂亮的可以去见见。”   系统有点无语:“漂亮的又怎样,都是女人。”   路游游拎着路鹿的帆布包,兴高采烈道:“女人也不妨碍我欣赏美貌啊,难不成只能欣赏狗男人?听美人奉承我,多高兴啊。”   性别被设定成男性的AI系统听到“狗男人”三个字,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路上路游游又给邴辞打了通电话,但是仍旧没人接。   路游游有些担心出了什么事,但随即就觉得自己是多想。   怎么会出事。原书里他家里那件事都已经是快结局时——也就是一年后的事情了,总不会提前这么早发生吧。   路游游上完课,没看见周漾玥和她身边的那群小姐妹,应该是昨晚的刺激过大,导致今天周漾玥没来学校。但是周家真假千金的事情已经传到S大了,正是今天课间一些女孩子津津乐道的话题。   话题围绕着“听说了吗,周漾玥的那位堂姐……”   路游游没兴趣听她们讨论她这个当事人,拎起包,去实验楼交论文了。   傍晚,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没找到她们系里导师,办公室里有个助理对她道:“导师可能去实验室了,不然你去实验室找找?”   路游游看了眼手里的论文,想着不能白跑一趟,又找去了实验室。   她进了导师经常待的一间实验室,绕着实验台找了一圈。结果导师没找到,却见到一个坐在地上,撕开旁边的碘酒和棉签包装,慢慢往脖子上涂药的身影。   宋初白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色很淡,显出一些苍白。窗帘飘动,光影落在他脸上,照得斑驳。   路游游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斑驳,而是他脸上和脖子上的淤青,路游游登时愣了一下。   而宋初白见到是她,眉心跳了一下,下意识抓起地上的药水就打算走。   门口忽然传来门卫的声音:“里面有人吗?都这么晚了应该没人吧。”   路游游电光火石地预感到不太妙,连忙大喊了句“有人”,扭头就急忙往实验室门口走。   一旦遇见宋初白,不是在强制发生剧情,就是在发生剧情的路上。   但果不其然,还没等她和宋初白冲到实验室门口,外面忽然有值日的门卫将实验室“咔哒”一声锁上了,宛如聋子一般,一下子就走远了。   路游游:……   路游游猛地推了把门,门微丝不动,她不由得心里骂了句。   但路鹿和宋初白被锁在实验室里共处一晚,是两个月后的剧情,怎么会提前这么久?!而且原文里宋初白只是发烧,脸上并没伤口,现在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发生了什么?   而且,如果说剧情会提前发生的话,那么邴辞那边……?   还没等她掏出手机,系统就对她道:“你快看下新闻页面,邴辞的父亲引咎辞职,闹得还挺大。” 第38章   路游游赶紧点开手机, 网上果然已经腥风血雨。   邴辞的父亲是重点大学的副院长, 拿钱买通自己研究生的第一著作权、学术造假这事, 不可谓不是一件大事儿。虽然看得出来邴辞父亲后台也挺硬、关系网遍布,已经在竭力控制舆论。但他从学校引咎辞职这事儿一传出来,罪名就已经坐实了。   现在网上全都是骂的。   路游游立刻点开了几个热门的微博看了一下, 发现此时外界对这件事的说法众说纷纭。   有说是这位副院长的儿子亲自举报的,可怕,防狼不如防子。   有说是竞争对手拉下马的。   也有说是这位副院长自己良心发现,主动承认,引咎辞职的。   总之都是一些难听的话,吵来吵去也没见谁给出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   路游游这一刻才真的意识到,现在自己所待在的这个世界,因为自己不再走剧情的缘故,究竟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自己的蝴蝶翅膀究竟有多强。   仅仅是因为自己和邴辞跳了那支舞,宋初白对邴辞多说了一句话,就导致邴辞家里的事情提前一年发生。   但值得庆幸的是, 她的蝴蝶翅膀虽然没有将事情完全往好的方向扭转,但也没有恶化这件事。   一回目的时候邴辞家里几乎到了快要家破人亡、名声扫地的地步,应该是因为,当时邴辞的父亲是被竞争对手举报的,对方有备而来,直接一连串的操作,让邴家永不得翻身。   而这回W大对邴辞父亲的处罚比第一回目时要轻一些, 只是丢了官职,造成的后果也没有一回目的时候那么严重,可能是邴辞父亲主动承认的缘故。   可不管怎么样,邴辞在这两次中都被连累得身陷囹圄。   如果是一回目的路游游的话,可能内心没什么太大的触动,因为一切对于她而言,只是走一场任务而已。   但当这二回目,路游游却真正有了参与这个世界的感觉——喜欢苹果汁的是她,而不是她必须要扮演的路鹿,邴辞送苹果汁的也是她,只因为她的一个小喜好就增添了全新的剧情。   这个世界不再是强行运转的纸片世界那么简单了。   所以这一次路游游要担心邴辞得多。   她关掉微博页面,又转回S大的学校论坛,看本校有没有骂邴辞的坏话什么的,可以让系统帮忙全都删除。   系统道:“堵不如疏,越是删除网上的人越发认为邴辞父亲一个副院长就能只手遮天,到时候只怕闹得更大,还是任其发展吧,网上的人金鱼记忆,过几天事情就会消散了。”   “也是。”路游游只好收回了手。   宋初白检查完窗户,发现窗户也从里面打不开,转过头来,视线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扫了眼,忽然冷淡地道:“有什么好看的,种下了什么因,就会结出什么果,邴家出事是早晚的事。”   这话的确是这个理,现在邴辞父亲出事也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听着怎么那么毫无人情味呢。   路游游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宋初白,没好气地道:“会长自己没有同学之间的友爱,还不准别人有了?”   宋初白微微皱起眉头:“你对我这么呛干什么,早在舞会的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他了。”   路游游抬头看着宋初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的确是漂亮精致,但莫名显得毫无生气,差点被他气笑了:“你那是提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威胁!”   “是吗?”宋初白盯着她手里握着的手机,还停留在论坛搜索邴辞的页面,没由来地心情一阵糟糕透顶:“你觉得是威胁?为什么?我做过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会随便威胁别人。”   路游游登时哑口无言。   的确,她是知道后期宋初白怎么面冷心黑,把宋家得罪过他的人整得很惨。   但学校里的人都不知道,路鹿也不应该知道。   现在,在所有人面前的宋初白除了长相过分优越外,几乎没什么缺点,一如那天舞会上发生的意外,他三言两语便将混乱的场面稳定了下来。在大家心里,他是一个温和的、负责的、能力很强的、无可挑剔的学生会会长。   “还是说你觉得我这种人只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宋初白垂着眸,音量忽然很低,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但由于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下俱静,只有风刮过窗户的声音,路游游还是听见了。   路游游愣了愣。   私生子的事情,在这所学校里,除了宋初白身边的那两人,就只有撞见过宋初白与宋耿在后山发生的那一幕的路鹿知道。   路游游想起来,自己的确撞见过很多次宋初白狼狈的一幕,包括这次。   他这种人,什么都藏起来一个人处理,可偏偏最大的不堪、公布出来就会让他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的狼狈和不堪,总是被自己看见了。   路游游之前走剧情的时候,所能看到的是,在自己孜孜不倦送早餐、送伞、早晚短信问候、宛如向日葵一样围着宋初白转了整整三年后,某一天,宋初白这座冰山忽然消融了。   她压根揣摩不透宋初白到底在想什么,也就一直懒得揣摩了,反正一个纸片人而已。   但这一瞬,路游游忽然有点微妙地揣摩到了宋初白前期在想什么。   黄昏的光影从窗户照进来。   宋初白看着她,忽然静了静,说了声“抱歉”。   沉默了下,他对路游游道:“吓到你了。”   见路游游视线落在他脖颈上的淤青上,他不吭声,放了瓶可乐在路游游面前,然后背过身去,拎着药袋子回到刚刚的实验台旁边。他席地而坐,继续涂药,淡淡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路游游回过神来:“来送论文,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宋初白沉默不语。   路游游也没管他,兀自匆匆低头去翻动路鹿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却发现不知道该打给谁来从外面开门,放自己出去。   路鹿倒是和隔壁几个寝室的女生关系还不错,但叫那些人来,保证明天她和宋初白待在一个实验室里的事情就传遍全校!到时候指不定事实得歪曲成什么版本——可能就和原书一样歪曲成两人在实验室里发生了点什么了。   路父和邴辞都不行,后者这会儿正处于漩涡中心,不能让他专门为自己的事情跑一趟。   宋初白抬头看了一眼,见路游游似乎准备打电话叫人,眉梢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路游游没翻到人,感觉到宋初白的视线,忍不住抬眸看了眼。   宋初白飞快低下头去,用棉签蘸取酒精,假装若无其事。   路游游不由得觉得他是不是太轻松了?别的书里发生这种事情,男生还不得拿肩膀撞一下门什么的?他不撞门也就算了,怎么连电话都不打个?现在哪里还有人不带手机的?   “会长,你手机呢,打个电话给你朋友。”路游游忍不住道:“让他们随便谁来一趟找门卫要钥匙放我们出去。”   “唔。”宋初白的手伸进裤兜,按了旁边的键,拿出来把黑屏给路游游看了眼,淡淡道:“没电,关机了。”   路游游:“充电器呢??!”   “没带。”宋初白抬眼看了眼她:“谁会随身带一个充电器在身上?”   路游游:……   路游游觉得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只好在自己手机里继续翻找,最后翻来翻去,半天竟然只找到周嘉年和周漾玥这俩人可以差使。   想了想,她把电话给周漾玥拨打了过去。   周漾玥喜欢宋初白,肯定比她更不想她和宋初白共处实验室的流言传出去。   果然,电话一打通,周漾玥那边听见是她,本以为她是对周家的事情落井下石的,差点要挂掉。   但等路游游一说明情况后,周漾玥在电话那边瞬间化身尖叫鸡:“路鹿,你给我等着,你不要对会长做什么,我立刻马上就来!”   周漾玥的尖叫穿破手机,路游游迫不得已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耳朵远了一点。   “她愿意来?”宋初白垂着眸,棉签按在手肘处,顿了一下,忽然没由来地心烦意乱。   路游游松了口气:“当然。”   宋初白不说话了。   周漾玥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路游游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距离宋初白远远的。   实验室里陷入了寂静之中。   其实宋初白不说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路游游也能猜得到,宋初白真正的身世没几个人知道,至少在外面还是风光的,大家都以为他是宋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所以能让他脖颈淤青的必定只有他亲生父亲宋耿了。   应该是宋家又发生了点什么事情,他和宋耿互殴了一顿。   没错,互殴。   路游游对于宋初白的童年了解得其实也不多,就只知道他生下来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和他母亲待在一块儿。十一岁那年才回宋家,但这个时候宋家并没认他。直到十四岁时,宋耿发现无法受伤之后无法再生育,这才把他拎回了宋家老宅,让他认祖归宗。   至于十一岁到十四岁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原书也没有提。毕竟原书寥寥二十多万字也不可能把宋初白少年时期每一天的人生经历都写出来。   路游游所知道的他的唯一弱点是有深海恐惧症。   他不会游泳,会溺水。   路游游没再多想,反正宋初白这人在原书里就已经顶着一张干净面孔把宋家快玩死了,现在也用不着自己瞎操什么心,自己避开他还来不及。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二十来分钟,光影缓缓流淌,窗外光线慢慢由橙黄变得暗淡。   周漾玥终于来了。   周漾玥恼怒的声音和门卫的抱怨在门外传来时,路游游如释重负,立刻朝门口冲去。她还是头一回觉得周漾玥可爱。   宋初白戴上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又将灰色卫衣的拉链拉到最上,戴上卫衣帽子,单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他立在后面,看着路游游毫不犹豫朝门口奔去的身影,他不明白自己连日以来心烦意乱、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但又找不到令人难受的来源的心情到底是为什么。但这一瞬,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周漾玥在门口朝里看,有些诧异于宋初白突然把脸捂得这么严实:“会长?”   宋初白没理,朝着门口走过去。   路游游已经站到了走廊上,她掏出手机,打算将电话屏幕关掉。   但z开头的周漾玥上一个就是s开头的宋初白。   她手指一不小心划到了。   然后猝不及防的,实验室里就传出来苹果自带的铃声,从宋初白口袋里发出来。   空气一下子僵僵的。   路游游看着宋初白:……?   宋初白:……   宋初白回过神来,淡定地取出手机看了眼,略显惊诧:“大约又自动开机了吧。”   路游游:……   作者有话要说:  路游游:信你个龟。 第39章   “周漾玥, 谢谢了, 改天请你吃饭。”   实验室的门一开, 路游游就跑了,她急着去看看邴辞那边的事情进展如何。而且把和宋初白单独相处的机会留给周漾玥再好不过,说不定还能把女主更换掉, 到时候这种强制性剧情也就不会再落在自己身上。   “她今天怎么——”周漾玥奇怪路鹿有这千载难逢的和宋初白独处的机会居然不要,而且竟然还拱手让给自己?!周漾玥回头瞅了她的背影一眼,简直觉得现如今的路鹿是让人越看越顺眼了。   “会长,你晚饭吃了没?”周漾玥回过头,脸上刚浮现出一丝羞涩,就发现宋初白的视线却越过了自己的头顶,正注视着已经跑远了的路鹿的背影。   走廊上的光昏暗,阴翳浮动,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眉峰蹙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间一双清冷的眼睛暗了暗。   周漾玥抬头看着他,他一直注视着走廊尽头。   周漾玥忍不住出声问:“会长, 你的脸……”   宋初白:“没什么,过敏。”   周漾玥咂咂嘴巴,心里失望地说可惜了,大老远的抛过来一趟连高岭之花的那张精致俊脸也没瞅到,她注意到实验室的台子上有一份白色的论文,快步走过去拿起来,惊呼一声:“路鹿的论文落在这里了。”   宋初白视线这才从走廊尽头收回来。   他偏过头, 伸手:“给我。”   周漾玥想着他刚才盯着路鹿背影的那眼神,不太乐意,故意将论文背在身后,笑着道:“我和路鹿一个系,我帮她带过去给教授吧,很方便的。”   “你真的会上交吗,还是会扔掉?”宋初白走过去。   宋初白面无表情,周漾玥心里不开心,这话怎么说得跟她天天欺负路鹿似的?但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两句,宋初白却像是失了平日里的耐心与温和,一伸手,直接把论文抽走了。   周漾玥愣了愣,还没想明白宋初白不是一向最烦和女生沾上关系吗,现在又是怎么了。宋初白却已经走了。   *   路游游出实验室后就给邴辞打了通电话,但打过去对方却正在通话中,路游游只得挂了。可刚挂电话就立刻响起来,原来方才邴辞也正在给她打,两人岔了。   电话一接通,路游游就问:“你现在在哪儿,没事吧?”   邴辞愣了愣,随后笑起来,轻轻地问:“你担心我?”   邴辞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路游游想说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是个人都会担心好吗,这不挺正常的吗。   但路游游随即立刻想起自己以前是怎么对他的,因为他只是个男配的缘故,在原书中他始终不变初心地在自己需要的时候默默递纸巾递肩膀,全都是他跟个工具人一样在为自己做事情,而完全没有自己关心他的剧情。   那么对于邴辞而言,原来自己对他说一句“你没事吧”都珍贵而难得。   虽然这是强行走剧情的锅,不是路游游的锅,但路游游还是不禁有些惭愧。   她立刻道:“当然担心,上次你说要解决的事情,原来就是这件事?你早该告诉我,不然还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路游游飞快地朝校门口走,打算拦辆的士:“你现在在哪儿?”   “这种事……”电话那边邴辞的声音充满了自嘲:“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跟你说,我其实很怕你会……”邴辞话没说完,转移了话题:“我听见你在打车,你去哪儿?”   路游游道:“过去找你啊,你送了我两箱苹果汁,我还没答谢呢,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邴辞笑了起来:“谢谢,但这些恶心的事儿……”   “这些恶心的事儿不想让我知道是吧?”路游游拿着手机,站在街边,心里有一瞬地为这个纸片人感到柔软。   她知道邴辞心里在想什么,原剧情里邴辞从不麻烦别人,包括家里出事这件事,他甚至没和自己提起过。他在自己面前出现时永远都是清冽温和,干干净净的,以至于一回目的自己也压根瞧不出来他即将遭受什么变故。   其实二回目的自己都差点没瞧出来,他说解决了再和自己说,自己也就没在意了。   “但你其实可以和我说的。”路游游想了想,说道:“现在网上腥风血雨的,学校里也全都是流言蜚语,你家里正面临一大堆调查,你压力肯定很大,如果你不好和别人说,你可以和我说——总不能从头到尾全是你帮我吧。”   电话那边的邴辞喉结动了动。   他似乎压根没有想到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在他连带着被学校里的人用有色眼镜议论纷纷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一边。   事实上很多事情邴辞都没想到。他没想到她会答应他跳那支舞,没想到那天暴雨倾盆的时候,她会答应和他吃饭,他没想到她在追逐了两年宋初白之后,眼睛里终于看见了一点点他的影子。   这让他心中极力压抑的某些东西忽然如火苗一下子蹿出来,连日以来沉重的心情似乎也只因为她这一句话就拨云见日,他心中泛起一些受宠若惊、不大敢置信的隐秘情绪,甚至还有些浅浅的欢喜。   路游游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不知道他在听没有,不由得又问了句:“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儿。”   “你别动。”电话那头道:“等我来找你。”   邴辞这几天没有回家,但在校门口找到路游游时,他穿黑色外套,额发被下出租车时的风吹起,露出英俊额头,看起来仍然很清爽精神,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落拓的痕迹。   两人见了面,找了个地方撸串儿,校门外美食街小店门口木茶几长板凳,邴辞看起来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但倒挺适应,没有废话,扯了张纸巾将两张长板凳擦了擦,让路游游坐下,他坐下泡筷子。   路游游以为他是被赶出家门的,把另一双筷子递给他,惊愕地问:“这件事以后,你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怎么办?”   邴辞笑了:“反正本来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现在无非更僵一点罢了。”   路游游也不好评价这件事。   她对邴辞的家庭的印象其实并不完全来源于原书一笔带过的介绍“父亲是副院长,母亲是主治医生”,而是更多来源于邴辞本人,她一直以为他这种干净挺拔的人物,必定是出身于良好的家庭。但没想到其实水火不容。   路游游想起论坛上那些开扒邴辞本人的一些恶言恶语,闷闷地叮嘱道:“那你这几天别上网了。”   “我已经看过了。”见路游游看过来,邴辞安慰道:“别担心,我没关系,不认识我的人是怎么说的,我也不太在乎,认识我的人要是因为这件事怀疑我和我父亲同流合污,或者生出别的什么看法,那正好了,淘汰掉一批不需要结交的朋友。”   路游游听他这么说,宽慰许多。   邴辞见她搓了搓手,道:“别想我的事了——你吃不吃烤红薯?”   冬末初春,美食街旁边的小巷子有人推着烤箱,上面堆着一层层的烤红薯,看起来热气腾腾。   路游游注意力很快被转移,飞快看向卖烤红薯的,咽了下道:“吃。”   邴辞笑了一下,瞅了眼兜里仅剩的零钱,起身去买了一个过来。   路游游问:“你不来一个?”   “吃吧,我看你吃。”   “好吧。”路游游估计邴辞是不喜欢吃,倒也不客气,那红薯很烫,她把两只手缩回袖子里,打算接过来。   “等一下,别心急,你先吃那个。”邴辞用下巴点了一下桌上已经被老板娘送过来的烤串儿。   路游游脚趾头挠地,感觉自己像个迫不及待的吃货:“好。”   邴辞看着她,笑了声。   他飞快地把红薯上半的皮给剥了,在冷风里敞了会儿,递给路游游。   路游游连忙放下烤串儿,接过红薯,香喷喷地吃了口,感觉胃里和心里都很满足。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烦心事,比如说走剧情的时候被路倪那圈子里的名媛嘲笑的时候,一遍又一遍被宋初白泼冷水的时候,但所有的烦心事对她而言吃点好吃的就能解决了。   所以一回目时对路游游而言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走剧情,而是不能大吃大喝。   她吃掉了一小半,问:“那你现在住哪儿?”   邴辞脱了外套,将袖子撸起来,他小臂线条修长,拿起旁边的串儿泡在火锅里:“最近都住酒店里。”   “一直住酒店也不是回事儿……”路游游想了想:“你要不要住到我家里来?”   邴辞涮牛肉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他呆呆地看着路游游,几秒后耳根红了起来,勉强镇定下来:“不太方便吧。”   路游游乐不可支:“你想什么呢,我是说我姐的房子——”   “她最近去旅游了,人不在家。”路游游扯了个理由:“你可以先住一阵。”   邴辞反应慢半拍:“哦……”   见路游游边吃红薯还边在笑,他耳根上的红色几乎染到了脸上来。   正在这时,路游游忽然从角落里那一桌听到了“邴辞”的名字,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就听不远处的那一桌两个面相看起来较老——像是S大的研究生的两个鸡窝头男生正拿着手机议论。   “这种人真是学术界的耻辱,还买咱们研究生的成果呢,有钱了不起啊。”   “这他儿子照片,听说在我们学校法律系读,法律系的分那么高,几乎是全国第一高的分数,他儿子该不会也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看起来倒是仪表堂堂的,还一身名牌,脚上那鞋子一万多你看见了没?总感觉这一家人还可以深查……”   这个世界的定律就是路人议论的声音永远那么大。   路游游听了这些话都有些恼火,但邴辞却没什么反应。   见路游游不悦皱眉,邴辞又捞了两串牛肉往她碗里放:“随他们去吧,堵住这俩人的嘴巴,还有下俩人的嘴巴,管他呢,等过阵子这事儿也就淡了。这种后果我预料到了,但的确是我父亲做错了事情,他应该受到惩罚,我没及时发现并阻止,也有过错,现在这点议论没什么。”   “你倒是宽心。”路游游问:“那你去律所的事情会受到影响吗?”   “不会的。”邴辞看着她笑了笑,道:“放心吧,影响不到这么多的。”   路游游放心了点儿,点点头继续吃,但他们两人刚刚发出的动静好像被那一桌的两个鸡窝头听见了,那两鸡窝头频频朝这边看来,似乎是在拿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对比邴辞。   其中一人嘴里嘀咕着:“怎么感觉那人就像是副院长的儿子啊?”   邴辞眉峰蹙起,对路游游道:“等我两分钟。”   “怎么了?”路游游抬头,就见邴辞起身去斜对面的精品店里,站到一排鸭舌帽货架前随意取了顶,戴在头上往下压了压,去结账。   路游游心里叹了口气,这阵子邴辞在学校恐怕是得难熬了。   那两人视线很快移到了路游游身上,发现一旁的女生耳垂白皙,竟然光看一个背影便觉得正面应当非常漂亮。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番。   “美女,你是S大的吧?那就是我们的学妹啊。”路游游一抬头,两人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满脸堆肉,脸上的笑容猥琐又兴奋,让路游游忽然食不下咽。   她放下筷子,皱眉问:“干什么?”   系统叹息了一声:“这俩人完蛋了。”   走剧情时也就罢了,路游游不能动手,但一旦不走剧情了,路游游的力气之大,随随便便就能拧掉其中一人的手腕。   毕竟是能徒手拿石头把小偷后脑勺掷流血的人。   “不如拼个桌,一起吃?你男朋友是最近网上很火的副院长的儿子吧,就那种小白脸能给你带来什么——”其中一人的手放上路游游的肩膀,猛然发现她有点眼熟,惊喜地道:“这不是那个本科化学系系花?”   他那张放大的脸凑得这么近,路游游恶心得不得了,抬手就扣住他的手腕。   但还没等她一个过肩摔。这胖子的脑袋就猛然被一个力道朝后重重一拽,胖子痛得尖叫一声,慌忙去扒拉身后的手,一侧身,露出邴辞冷得可怕的脸。   连路游游都没反应过来,邴辞已经抡起拳头,一拳狠狠地揍在了胖子脑门上。胖子脸上的横肉像飞出去一般,震荡在空中。眼镜框都直接飞出老远。邴辞扭着他的手腕,他嚎叫一声摔在地上。   路游游从没见过邴辞打架,简直惊呆了。   另一个人见状,转身就跑。   被邴辞拎了回来,揍翻在地上,这人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撞到哪儿了,一下子鼻血就出来了,他也趁机用膝盖顶了邴辞的脚踝一下,那一下似乎很重。   店里老板急匆匆冲出来:“再打架我报警了!”   路游游看着邴辞的脸色,觉得不太妙,连忙喊了声:“邴辞,好了!”   邴辞顿了下,但脸上仍带着发火的怒意,一脚踹上刚才胖子碰他的那只手。   路游游这才心慌起来,不得不冒着被波及的危险,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旁边拽。   邴辞看了路游游一眼,这才冷静了点儿:“还好吗?”   路游游赶紧道:“没事,真没事。”   邴辞视线落在她脖颈处的皮肤上,表情仍发冷。   老板已经走到远处哆嗦着手开始报警了。   路游游连忙对系统道:“你快帮忙把监控抹掉。”   邴辞蹲下去,拍了拍地上那胖子的脸,表情冷寒:“拼个桌,一起吃?你也配?当心祸从口出。”   那两人连忙求饶。   路游游呆呆地看着邴辞,她从没见过邴辞这一面,她印象里邴辞扣子总是系到最上面一颗,温和清冽,眉眼带笑,连他打架的样子都让人无法想象。   但这一瞬她发现自己从原剧情里了解的邴辞实在太过纸片,就连他光鲜家庭下所发生的一些蛀虫般的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比起旁人的打架而言——比如说一回目时路游游见到过宋初白揍人,那种慢慢将人踩在脚下一点点让脚下的人绝望时的面无表情实在令人脊背发寒——邴辞则打架起来也像个好学生,规规矩矩地脱外套、按步骤来。   路游游回过神来,看了眼正在打电话的小店老板,迅速拉着邴辞跑了。   邴辞匆匆抓起自己的外套,看了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又看了眼路游游,心跳得有些快,虽然忍不住笑,但看路游游的表情,他又有些不安。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吓到你了?我是怕——怕这一次不教训得狠一点,这两人会惦记上你,哪次你一个人出来吃撞上他们怎么办?”   他腿长,大步走就行了,路游游跑得气喘吁吁,不想说话。   两人很快进了学校里,在一栋教学楼下,眼看着那两人也没追上来,路游游松开邴辞的手腕。   邴辞手指几不可察地攥了下,手心里有一些汗。   路游游扶着膝盖喘了会儿气。   邴辞拍了拍她的背,担忧地问:“没事吧?”   路游游缓了口气,直起腰来:“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生气、不会和任何人发脾气呢。”   邴辞拍了拍外套上沾的灰,委屈道:“是那两个人先动手的。”   “我怎么看见明明是你一言不发就一拳头抡——”路游游这才猛然反应过来邴辞说的“动手”是那人先对她动手动脚。   “算了。”路游游是个护短的人,也懒得管那么多了,视线向下看了眼他的脚踝:“你刚才好像被踹到了,有没有青?”   邴辞眼睫一颤,忽然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盎然,定定地看着路游游。   但见路游游瞪着他,他又竭力将笑容绷住:“脚踝没关系。”   路游游:“那就好。”   邴辞看着她,忽然鼓起勇气将右手袖子捋起来,递过去给她看,小心翼翼地问:“但手上好像紫了一块,要不要买药涂一下?”   路游游低头看了眼:“……就这么一小块,不用了吧……”   “好。”邴辞也不坚持,笑着将外套穿上。   但路游游反而有些不忍心了,好歹人家是为你打架……   “算了。”她道:“走吧,去我寝室附近,我寝室有跌打损伤的药。”   邴辞忽然发现示弱装可怜似乎对路游游有点用处,他扶了扶鸭舌帽帽檐,又道:“涂完药后可以再吃个夜宵吗?”   路游游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邴辞快速扭开头,摸了摸肚子:“刚才似乎没吃饱呢。”   路游游只得道:“好吧,吃夜宵。”   邴辞嘴角忍不住上翘。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下,他看了眼身边的路游游,耳根慢慢爬上一丝红色。   *   卫楠和赵一昇回到湖边别墅时,见到宋初白正坐在吧台旁边的躺椅上,身体后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地抛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金属色的东西。旁边的吧台上还放着一份白色的文件。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盖子合起来的小镜子。吧台上的是一篇论文。   “这不是路鹿的论文吗?”赵一昇竭力让自己忽视他脖颈上的淤青,立刻凑过去,打算拿起来。   他手还没碰到,就被宋初白“倏”地抽走。   宋初白将小镜子收了起来,塞回裤兜里,拿着论文站起来,淡淡道:“嗯,她落在实验室了。”   见他起身穿外套往外走,卫楠问:“初哥,干嘛去,晚上不是要去见你二伯?”   宋初白道:“论文估计很快要交,我给她送过去。”   “急什么,这会儿都七点多了,教授早就不在学校了,她再怎么着急也得明早交去了,你现在过去干什么?”   “半小时。”宋初白一边穿外套一边道:“不耽误事情。”   卫楠耸了耸肩膀:“好吧。”   卫楠不拦了,赵一昇却非常不解,从冰箱里拿出瓶啤酒灌了口,盯着宋初白,疑惑地问:“你干嘛得亲自送过去?随便拦个学生让人带过去不就得了?”   宋初白翻了下衣领,回头看他一眼:“也不是特意送过去,刚好去女生楼附近有点事。”   赵一昇直起腰:“我帮你去送啊,我开车。”   宋初白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脸黑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赵一昇:???   目送宋初白戴上鸭舌帽和墨镜出去推自行车了,赵一昇满头问号地转脸看向卫楠。   卫楠趴在吧台上喝啤酒,脸上似笑非笑。   宋初白很少去女生楼下,因为会引起围观,但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看不太清楚人,而且他将兜帽衫的帽子拉到头顶,戴上口罩。除了个子高挑,让迎面走来的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外,并没什么人发现是他。   宋初白拿着论文,单手骑着自行车过去,几缕碎发被风吹在额前,他心中充斥了一种描述不清的焦躁感,宛如哪里少了点什么,但具体到底少了什么,却又形容不出来。   或许将论文还给她,能让他知道。   宋初白将自行车停在女生楼不远处,拿着论文走过去。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他脚步一顿。   大约距离他二三十米的地方,女生宿舍楼附近的花坛旁,路游游和一个男生坐在那里。路游游背对着这边,只能看见路灯昏黄的光披在她长发头顶,她微微低下头去,将什么药水抹在那男生的手背上。   那男生露出脸,原来又是邴辞。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照着落在地上,初春的细小飞虫旋绕。   宋初白漆黑的眼注视着那边,沉默站着,高挑颀长的身影立在路灯下,但路灯仿佛照不到他。   他捏着论文,一张面孔掩在口罩和黑暗夜色里,面无表情。   他忽然攥紧了裤兜里的那枚小镜子。她以前也是这样对他——后山那次他没理会她,冷冰冰地扭头走了,三个月后他与宋耿发生冲突,在湖边又遇到她一次,她看着他懒洋洋地坐在木椅上给手臂涂药,脚步忽然停下来,从包里翻出一枚圆形的小镜子,扔给他:“会长,脸上也有一点。”   可现在呢。   迎面走来不知道哪个系的教授,手里牵着一条狗。   那狗看见宋初白戴着帽子和脸上的口罩,剧烈叫起来。   宋初白忽然退后两步,有些狼狈地转身走进了黑暗里。   他越走越快,摘掉脸上的口罩,雪白脖颈上的淤青越发明显,他神情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处发泄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混乱情绪。   他头顶的路灯去照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此时的曲二少和顾狗分别在做什么。   曲二少反正是在疯狂做俯卧撑练肌肉。   第二天的宋初白:回来捡自行车:) 第40章   邴辞一开始就没申请过宿舍, 现在想要申请, 一时半会儿也申请不下来。   路游游觉得他一直住酒店也不是个事儿, 提出把他带回路父的那套房子住几天,反正路父工作日都会待在教职工宿舍不回来。   邴辞明知道自己应该拒绝,自己即便不住酒店, 也有其他朋友家里可以去,去一个女孩子家里总归是不太好的。   尤其是她并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朋友。   可此时她竟然在给他涂药。   这是以前他从没想过的事情。   他僵直着身体,垂眸看着昏黄光晕在路游游头顶和耳垂上洒下阴影,耳朵里是细小飞虫轻微的嗡嗡声和风刮过的声音,鼻尖缭绕着淡淡的药香味。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从耳根到英俊的脸颊都开始发热,心里仿佛有什么要跳出来。   于是那话到了嘴边,便又数次被他汹涌的私心给掩了回去。   变成了“好啊,谢谢, 作为报答,你想吃山楂糕吗?”   “什么糕?山楂糕?”路游游立马宛如嗅到肉的小狗,警觉地抬起头:“好吃吗?”   “好吃。”邴辞暗自想, 送山楂糕时可以多见一次,她如果喜欢的话,搞不好还要央求他教她做。   这样至少可以多见五次以上。   邴辞笑起来:“我外婆的家乡盛产山里红,冰糖葫芦还不是山楂最好吃的吃法,还有将山楂晒成干,裹上雪汁一样的冰水冻起来的,等冻好了之后就是一整块酸酸甜甜的果冻。一边泡温泉一边吃, 你肯定喜欢。”   他看着路游游,故意说得能有多美味就有多美味。   路游游听得心驰神往,口水都快掉下来了,把棉签放在一边,专注地讨论吃的:“市面上有卖的吗?”   邴辞别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市面上应该没有卖的,我外婆的独门做法。”   “那你说干什么啊,平白无故惹人嘴馋。”路游游舔了舔嘴唇,味蕾被勾得痒痒的:“说得那么美味,我不信,不然你让你外婆给我做一次吧。”   “这倒没问题。”邴辞看着她,笑道:“山楂十月份上市,刚采摘下来的会很新鲜,今年国庆节你要不要和我去我外婆那边玩儿,那边田园风光很漂亮。”   路游游却忽然沉默了。   现在才三月份,最迟也就五六月份的时候,就会有新的人来接手她其中的一个身份了。等到时候十月份和邴辞去吃山楂糕的还能是自己吗?   本来有人来接手,让路游游不再连轴转,路游游是一万个开心、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因为虽然已经走过了一周目,但路游游一直都是把包括邴辞的这些人当做纸片人看待的,抽身离开的时候自然没心没肺,不会有任何舍不得。   但是当这二周目,不再走剧情的时候,路游游却渐渐地有了活在这个世界的实质感。   邴辞给她送苹果汁、曲二少替她出头教训周家人,宋初白莫名其妙地主动邀请她跳舞、顾燕鸣掏出那颗根本没在原书中出现的审美奇葩的祖母绿宝石——这些都不是纸片人行为。   这些人在她心中的印象越来越立体、鲜明。   如果自己不再是路鹿,路鹿的躯壳里变成另一个人。十月份的时候另一个人去和眼前这个路灯下笑容英俊的男孩去吃他说的那些好吃的。   路游游想了想那副情形,他们在那里采摘山楂,言笑晏晏,而自己抱着膝盖坐在大房子里,想象起来竟然有些孤独。   “怎么了?”邴辞问:“国庆有别的计划吗?”   “没有。”路游游摇了摇头,笑起来:“好啊,没问题。”   邴辞看着她,眼里闪着细碎的温柔的光,站起来,外套搭在手臂上:“那我送你回去吧。”   *   宋初白从宋成安那里回来,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赵一昇正儿八经起来,神情也颇有几分凝重,他开着车,车子一路经过红绿灯和车流,宋初白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车窗外,大桥霓虹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衬得斑驳。   赵一昇看了眼他,谈起正事:“怎么样?”   宋初白回过神来,右手慢慢捏着左手指骨,若有所思:“宋成安在和曲问骅合作,虽然没明说,但我感觉他最近要有动作了。”   “和曲大少合作?”赵一昇哼笑了声:“你二伯也不怕步子跨得那么大扯到蛋?!曲问骅的精明程度可不是他能占到什么便宜的!他想借曲大少的手打压宋家另外三位,但也不问问看曲问骅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怎么会凭空帮他。”   “他是急了。”宋初白忽然转移了话题:“老爷子的诊断书和治疗方案一直瞒着,但看近来老爷子的动作,应该是时间不多了。”   “这么快?”赵一昇拧紧了眉头,忧心忡忡起来。   宋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宋家就已经分崩离析了,明面上暗地里小动作不断。这要真的猝不及防老爷子一朝归西了,只怕争家产会愈演愈烈,到时候人身安全都是个问题。   “所以也怪不得你先下手为强,你们那一家豺狼虎豹!弄死人不偿命!”   宋初白问:“上次让你帮忙查的借名股份相关人员的名单呢?”   赵一昇将车子漂移进地下车库:“唉我的小少爷,你们家老爷子防得那么严实,这一时半会儿怎么查得出来?我家有几个技术好手,但也没到那么手眼通天的程度啊。”   宋初白:“那就不用查了。”   赵一昇熄火的手顿住:“怎么?”   宋初白扬了扬手里的另一份文件,笑了:“你以为我上次去找曲问骅是干嘛的?”   赵一昇反应过来,松了口气,跟着宋初白进别墅,随即抱怨道:“曲问骅这个老狐狸,你们宋家内斗一番,油水全被他捞去了。”   宋初白没接他的话,拿着文件起身去了二楼的房间里的保险箱,将保险箱盖上后去洗澡。   这套房子他经常待在这里,有自己的房间,不过如非必要,他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老别墅那边去。他喜欢一个人待着。   所以卫楠从外面买完东西回来,见到宋初白居然还在这里,略微有些诧异。   “初哥,你今晚不回去了吗——你看什么?”   宋初白面前的桌子上散乱丢着几百张照片,旁边放着一个文件袋,卫楠看了眼,是下午副会长送过来的去年的S大的校庆活动的照片。   他递给宋初白一瓶矿泉水,道:“哦,对了,忘了说了,副会长让你挑十张出来,放在今年的校庆宣传网页上。他建议你最好选三张以上你的正脸或者侧脸照片,这样校庆会比较有人气。”   宋初白却没吭声,他低头看着那些照片,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目光停滞了下,像是在发呆。   赵一昇从楼上擦着头发走下来,问卫楠:“他在看什么?”   对啊,我在看什么。宋初白心说。   卫楠循着他的视线落在他面前的那几张照片上,目光不由得也怔了下。   那几张被宋初白翻出来的照片上,有的宋初白只有一个模糊的侧影,有的宋初白甚至是站在颁奖台上,但无一例外的,都拍摄到了路鹿。   人群中的路鹿,视线一直是追随着宋初白的,或者侧着头,或者难受地仰着头。镜头拉得最近的那张照片,她眼眸清亮如许,眼里像有星星。   宋初白看着这些照片,抿了抿唇,忽然问:“修学旅行化学系是被和什么系分在一起?”   卫楠愣了下:“好像是天文系。”   “这件事是赵一昇安排的?”宋初白扭头去看赵一昇:“你是组织部部长对吧,你把化学系和我们系安排成一组,至于天文系,另外安排吧。”   “啊?为什么?”赵一昇擦着头发走过来,整个人都有点匪夷所思:“化学系可是有最缠人的周漾玥,要是和她们系安排到一起,整个修学旅行都得听一路的叽叽喳喳,不得安宁了。”   “没有为什么。”宋初白见他视线落在照片上,忽然站了起来,飞快地将照片收了起来,从中抽走了五张,塞进自己裤兜里。   他动作很快,但赵一昇眼尖,已经看见了,忍不住问:“你是因为喜——”   “我没有。”宋初白重重打断,看起来像是有几分心烦意乱:“就只是非得两个系一组,还不如和她的系一组。”   “但你可以选择不去。”赵一昇嘀咕道:“修学旅行又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计入学分的项目。”   宋初白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揣着照片抬步往楼上走:“你以为我这个学生会会长吃白饭的吗?这种活动当然要亲力亲为。”   “……”赵一昇道:“你前两年就没去,你前两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话还没说完,被卫楠往嘴里塞了个苹果:“好了,别多嘴了。”   赵一昇将苹果拿出来,啃了两口:“搞不懂宋初白最近在想什么。”   *   路游游从班级群里接到修学旅行的通知时,立刻就兴奋地整理起衣物来,宛如即将春游的小学生。   她还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因为原书宋初白就不是个会去参加这些活动的人,所以自然没有相关剧情。想必这次宋初白也不会参与。   周家经过宴会的事之后,在圈内名声扫地,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路游游听说周家这两天似乎闹得不可开交,周父让周诗雅在家里闭门思过,不得外出,并决心找到她本身的父母,打算将她送回去。   这些消息还是从周漾玥七嘴八舌和旁边人说话中知道的,当然,路游游对周家没那么关心,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两天曲大少和曲二少分别打了两通电话,邀请路游游下周去曲家吃饭,至于顾燕鸣,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两天没再出现。   总之路倪这边暂时风平浪静。   修学旅行才三天,路游游打算去玩一趟。   路游游收拾好小箱子,从电梯上下去。她自己住在15楼,邴辞住在路父那边的13楼,如果不刻意找,还是几乎碰不到的。   这会儿才早上七点,路游游也就没特意去敲邴辞的门,而是直接下楼了。   结果刚刚下单元楼,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宽大休闲毛衣的身影在楼下晨跑,额头的短发被风吹起。   这么好的习惯?居然一大清早开始晨跑?   路游游记得今天邴辞不用去律所,明明可以多睡会儿。   她疑惑地拖着箱子走过去,刚要打招呼,就见邴辞的身影从楼下跑过去,然后又倒退回来,再重新跑了过去……如此往复。   路游游:?   猛然听见动静,邴辞立刻回过头来,惊喜地道:“好巧,我刚刚晨跑经过这里。”   路游游:……   还真是好巧呢。   对上路游游“你确定是刚好经过这里吗”的视线,邴辞不知怎么耳根微微的红了起来。   他不擅长撒谎,于是挠了挠后脑勺,立刻转移话题道:“一起出门吃早餐吗?然后送你去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要开始和小辞battle了。 第41章   初春的风寒冷生雾, 绿化带上覆盖过白霜的地方已经渐渐冒出了嫩芽, 天气日益变暖, 路游游也脱掉了大衣外套,穿上了厚一点的针织衫。她长发梳成马尾,让整个人看起来漂亮而朝气。   邴辞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 微微低头看着她,他将袖子捋起来,小臂线条介于少年气与成熟男人之间,看起来英俊清爽。   两人在小区外的早餐店坐着吃早饭时,十分引人注目,惹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   路游游将筷子掰开,好奇地问:“你今天不是不用去律所吗?”   邴辞笑着道:“嗯,临时有事。”   邴辞早就已经去律所实习了,还是国内著名顶尖的第一所, 原书描写他成绩相当优异,路游游有点好奇是怎么个优异法,便问:“那你在学校彻底没课了吗?”   “大三的学分很早之前就修满了, 之前你在学校见到我,我是在修双学位,天文和摄影,这个你知道的。”   路游游惊呼:“学分早就修满了的事情我可不知道!”   邴辞笑了笑,将面条拌好递给她:“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我想尽早把双学位也修完,这样就可以早点拿到学位了。”   路游游觉得他真是很厉害,比原文写出来了的部分还要厉害得多。原文写出来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路游游再一次认识到这些人物是鲜活的。他有着他自己的坚定地目标和理想。   相比之下,路游游觉得连论文都要系统帮忙写的自己宛如一条咸鱼,她惭愧了几秒钟,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为什么这么赶,是毕业后有什么计划吗?”   邴辞卷了卷碗里的面条,又放下来,笑了下:“我家里那摊浑水你是知道的,我父母给我安排了很多的计划,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尽快和家里划清关系,去做自己梦想的事情。那事情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也不太清晰,但已经清晰了的事情的确有一件。”   路游游抬起眼,下意识问:“是什么?”   邴辞看着她,在清晨的薄雾下,眼梢稍微有一丝异色,那模样像是怀揣着什么不能言说的宝藏的少年,盯着路游游看了几眼,他又偏过头去,轻声道:“秘密。”   路游游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说嘛。”   邴辞道:“以后再说。”   路游游“切”了一声。   邴辞笑了一下,问:“你呢?你似乎还没说过,你想做些什么?”   “我才没有什么当大律师之类的大理想呢。”路游游懒洋洋地把面条卷巴卷巴,吃到快见了底:“我就想吃遍最好吃的东西,身体健康地活下去,每天开开心心,没心没肺。”   邴辞问:“你小时候生过什么病吗?”   路游游卡了下壳,才道:“那倒没有。”   邴辞不由得皱眉道:“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不能吃的?你得和我说才行,改天陪你去体检吧,万事以身体为大,有句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路游游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   对于路游游来说,在自己的主世界身体器官衰竭死去之后,再身处这些世界,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一直在演戏,喜怒哀乐不是自己的,想吃的想看的也都不是发自内心的。   所以她也从没和别人提及过自己“真正的”过去,也没人关心过她“真正的”过去。   这还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让路游游觉得很好,心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一点除了吃到美食之外的开心,还涌出一些无端的柔软和委屈来。   因为以前会关心她的人,都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她那个主世界了。   自从路游游开始走上修补剧情这条路以来,除了系统就没人关系过她了。   “怎么了?”邴辞见到她笑,还是忧心忡忡。   路游游摇了摇头,她刚刚一瞬间觉得邴辞关切的样子很像她在主世界认识的一个人。   但那念头一闪而逝,却又很快消失了。   毕竟隔得太久远了,她现在对于最开始自己的父母亲人已经几乎快要遗忘了。   吃完早饭,等了半天没等到出租车,刚好来了一辆比较空的公交车,路游游就拉着邴辞上了。   两人本来并排坐在一块儿,行李放在一边,路游游刚从兜里摸出耳机线打算听歌,结果过来一位奶奶,说有点晕车,想坐靠窗的位置,问路游游能不能和她换个位置。   路游游和邴辞连忙站了起来,路游游往外挪了个位置,邴辞则坐到老奶奶原先的位置去了。   邴辞坐在前面,频频回头。   过了会儿见又有人上车,他赶紧起身让了位置,走到路游游身边去站着,拉着吊环。   “怎么了?”路游游摘掉耳机问。中年大叔没必要让位置吧。   “没事。”邴辞道:“就是想站一会儿。”   路游游笑了,递给他一只耳机。   公交车晃晃悠悠,偶尔有人上车,路游游身体会稍微往前倾一下,邴辞下意识抬手挡一下。   一站一站的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邴辞就立在路游游身边,笔直这么站了一路。   清晨湿润的风从车窗吹进来,夹带着几分即将到来的春日的气息,拂在他英俊的脸上。   他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歌声,掌心里有些细微的汗。   邴辞垂眼注视着路游游乌黑的发顶,认真地想,这是最好的一个春日的开端。   *   路游游回了学校才发现自己论文已经被交上去了。   她不可思议地找到周漾玥:“我的论文你帮我交的?”   周漾玥正翘着手指,涂着指甲油,发誓要在修学旅行上一鸣惊人,闻言不耐烦地问:“什么论文?”   “哦,是——”周漾玥猛然回神,脸不红心也不跳地道:“没错,就是我帮你交的,路鹿,你怎么丢三落四的。”   让路鹿知道是宋初白帮她交的那还得了,指不定得死灰复燃,这可不行。情敌的一切苗头都必须扼杀在摇篮。   路游游狐疑地看着周漾玥,怀疑周漾玥竟然能有这好心,她不把自己的论文丢掉就算好的了。但既然已经交了,路游游也没什么好说的:“谢谢啊。”   周漾玥哼了一声,猛然又听到前面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周家最近的事情,她愤怒地冲过去:“说什么啊,有本事大点声说!周嘉年没来上学关你们屁事,管好你们自己!”   路游游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周嘉年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倒也是,周诗雅在宴会上颜面丢尽,此时周家恐怕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周嘉年心情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修学旅行一向是两个系一起,路游游拉着行李和几个女生一块儿到了机场时才知道,今年她们系居然是被安排和宋初白那个系一起。   宋初白那个系无论哪个年级都帅哥一大堆,路游游身边的女生全都沸腾起来了。   路游游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在机场没见到宋初白,也就稍稍放下了心。   飞机时间并不长,一个多小时的旅程。   路游游心中充满了期待,值机的时候特意早早排队,选了靠窗的位置。   虽然前去旅行的两百多个人航班是分散的,但同一架飞机上,却有几十个认识的本校的学生。   路游游上飞机之后就开始期待自己身边会坐下哪个可爱的女孩子,到时候好相携一起游玩。   但没想到上飞机十来分钟后,飞机没起飞,旁边的位置也空着。   路游游早上起得太早了,忍不住戴上深蓝色的眼罩先睡一会儿。   这一睡,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路游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已经在天上了,嗡鸣声慢慢抵达耳中,她脑袋沉甸甸的,脖子却不怎么酸——   好像是有人托住了她的脑袋。   路游游吓了一跳,猛然回神,立刻摘下眼罩,往右一退,朝左看去。   坐在她身边的人慢吞吞收回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他今天穿得也很休闲,白色兜帽衫,阳光和浮云从小格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他半张面孔上,一时让人分不清是风景更好看还是他更夺目——不是宋初白还能是谁。   路游游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一个“淦”字来形容。   原书中宋初白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他没时间,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处心积虑对付宋家那一群豺狼虎豹上。   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自己做梦还是他崩人设了?!   路游游忍不住问系统:“你怎么不提醒我?”   系统不知怎么幽幽道:“你早上是觉得邴辞像谁?算了,没什么。”   “啊?”路游游反应不过来AI的脑回路。   路游游视线往后,飞机上所有同校的同学都在用艳羡的视线看着她,不只是同校的,还有两个同去齐舟岛的外国人也发出一声:“Fuck,look that guy。”   路游游:……   宋初白淡淡看着她。   路游游惊悚地盯着宋初白:“你怎么坐我身边?我身边原本的人呢?!”   “你身边原本的人就是我。”宋初白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从裤兜里摸出护照和机票,两根手指头夹着往她面前一递,看她一眼:“这是我的机票。”   路游游姑且不去问为什么宋初白也会来参加她期待已久的修学旅行,她无法理解地问:“但两个系应该不在一个航班,为什么你会在我们系的航班上?”   “这就要问赵一昇了。”宋初白表情平静地将机票夹回护照里:“我们系满了,所以我被排了出来。”   路游游心中真是日了狗了,宋初白是学生会长,把谁排出来,都不会把他排出来好吗?谁敢?   但现在她也懒得去质问,万一真的是巧合,她质问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路游游不知道宋初白要干什么。   她抱着飞机上的毯子,盯着宋初白。   宋初白也扭过头,淡淡看着她,光影落在他脸上,他看起来似乎有哪里和平日不大一样。但路游游又形容不出来这种不一样。   他只是看着路游游,沉默地不说话。   路游游忍不住朝飞机后看了眼,发现还有两三个压根没人坐的空位置,她顿时一喜,解开安全带,扶着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想出去。   宋初白脸色微微一变,忽然抬起了膝盖。   他腿很长,不收回来路游游无法出去。   路游游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轻踹了他膝盖一脚:“收脚,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要换位置。”   宋初白垂着眸,他睫毛很长,垂着的时候更加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抿了抿唇,淡淡道:“不能这样坐一会儿吗?或者我和你一起换。”   路游游怒道:“我和你坐一块儿会被人议论,我才不想被人议论。”   宋初白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喜不怒:“你一直站着,才会被更多人议论。”   路游游抬眼看去,果然大部分人都看过来了,空姐也推着小车朝这边走来,欲要问她有什么需要的。   路游游只得坐了回去,顺便问空姐要了小杯橙汁。   路游游对宋初白和顾燕鸣这些原书男主也称不上讨厌,毕竟本来就是走剧情,她只把他们当纸片人,虽然追他那两年辛苦了点儿、受气了点儿,但她退休后有大笔钱和健康的身体作为补偿,因而自己也没亏什么。   她之所以不想挨着宋初白,是因为不想被动卷入剧情当中。   再者就是,宋初白这样的人实在太显眼,走到哪里都是人群视线中心,她和他多接触,到时候又要被动地被学校里的人议论。   但飞机上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路游游只好闭上眼睛,戴上耳机。   她感觉宋初白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她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自己仿佛也在沉思,浑身散发着些许的混乱气息,只是被他竭力抑制。   宋初白动作很轻,接下来路游游虽然没再睡着,但也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一路无话,飞机降落。   ……   飞机停稳后,大家纷纷站起来拿行李,路游游是第一个率先站起来的,她想赶紧下飞机,远离宋初白。   行李箱扔上去的时候倒是好扔,可拿下来的时候却怎么够也够不着。   路游游刚打算脱鞋踩上座椅去拿,宋初白伸出手,轻轻松松地就单手给她拎下来了。   没有什么能形容路游游这一瞬心里的震惊。   “他发什么疯了?居然主动帮我。”她问系统。   系统不理她。   路游游:……???   路游游哪里能容许宋初白替自己拿行李,这样自己岂不是欠他人情?她飞快伸手去夺:“放开,我自己来。”   宋初白脸上神情动了动,撒了手,结果路游游一下子没拿稳,行李箱砸在宋初白脚上。   路游游:“……”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故意报复。   宋初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路游游:“……”   “跟上来。”宋初白不由分说地将她行李箱拎下了飞机。   这个世界和路游游所待的那个世界大同小异,在路游游那边叫济州岛,这边则叫齐舟岛。   路游游以前患心脏病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什么好看的景色,现在突然能和一大群年轻学生出来玩,她出机场后,看着天际飞过的飞鸟,心情一阵雀跃,很快就忘了在飞机上的事情。   宋初白去和当地的地接说话,说着外文,周围女生全都两眼发光地看着他。   路游游也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但注意力很快就兴奋地转移到蓝色的异国天空、和看不懂的路标上。   飞机上温度有些高,她将毛衣脱了下来,缠在腰上,只穿一件白色T恤,风吹过来,她长长的黑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宋初白就是在这时回过头来。   阳光洒在路游游脸上,路游游手忙脚乱地把头发拨到耳后。   她一抬眸,倏然对上宋初白的视线。   路游游怔了一下,下意识要扭头看向别处。宋初白却先恍然回神一般,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匆匆移开目光。   *   一辆大巴车载着众人去了酒店。   车上宋初白倒是没再跟上来了,他到底是学生会会长,有正事要做,过来修学旅行的人分成几个大组,有的组里面出了点事情,他过去解决。   到了酒店里面,路游游和平日里比较熟悉的一个女生选了一间房。大老远的就听见周漾玥的抱怨声:“不是说会长也来了吗,人呢,压根没看见。”   路游游放下行李,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气。   虽然在宋初白那里发生了点意外,但路游游的好心情并没有被破坏,她躺了会儿,就兴冲冲地和室友研究起来下午从景区回来,吃什么好。   下午一群人去环岛。   路游游戴着遮阳帽,和同学们上了轮船,吹着海风,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轮船将他们载上一座干净的岛屿,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垒起来的石块,风景令人心旷神怡。   周围的人很快三三两两走过去买冰激凌。   路游游也趁机去买了一个华夫冰激凌。   在上岸的地方开着一家家小店,店门口摆放着一辆辆颜色饱和度极高的自行车,几乎全都是双人脚踏的,旁边摞着头盔。路游游这才知道这边最大的项目就是骑自行车环岛。   她拿着冰激凌和室友一块儿走了过去。   那边已经聚集着许多人。   原来是宋初白在那里帮忙当翻译,身边围着一群女生甚至男生是想和他一块儿骑一辆自行车。   路游游对宋初白没什么兴致,但对环岛很有兴趣,这些全都是她以前没尝试过的新鲜东西。她走到另外稍微远点的一家小店,打算自己租一辆单人的,慢慢吃着冰激凌环岛。   但还没等她挤上去与老板说话,只听那边一阵骚动。   宋初白拨开人群走过来了。   路游游旁边也正走过来一个本地男生,高大干净,对老板说了句什么,又扭过头来对路游游笑着说了句什么。   然后就把其中一个头盔往路游游头上戴。   路游游听不懂,笑着接住,急忙问系统:“这人叽哩哇啦说什么?”   系统:“他说,美女,一块儿骑吧,这环岛路线很长,还有坡,很累的。”   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宋初白面无表情地把她手上捧着的头盔拿走,道:“听不懂么?他说你一看就很菜,没体力,不想和你一块儿骑,给你一个头盔安慰你一下。”   路游游:……   系统:……   那男生见宋初白来了,打量了宋初白两眼,宋初白不知道冷冷对他说了句什么,他飞快跑了。   路游游打断不理这个狗男人,转头就去单人自行车那边,挑了一辆粉色的单人自行车,对系统道:“你帮我翻译一下,我要问老板这个怎么租,怎么说?”   系统很快就翻译了一下。   路游游记在心里,刚结结巴巴地要对老板说出来。   那老板就说了句什么。   系统很快帮路游游翻译:“老板说,这个一百二十元人民币三小时,问你要不要换零钱。”   一边的宋初白走过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对她翻译:“老板说,这个自行车和你八字不合,他劝你找一辆双人的。”   路游游:……   系统:……   你妈的,什么狗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顾燕鸣:支持我的hands up好吗。 第42章   还八字不合, 路游游看宋初白全家八字都和自行车不合!   路游游问系统:“‘不用找了’怎么说?”   系统回答之后, 路游游径直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人民币百元大钞, 递给老板, 对老板说了句‘谢谢,不用找了’,然后看也没看宋初白一眼,推着粉红色的单人自行车扭头就走。   推着走出很远后,她才将单人自行车停在一边。   干净略带潮湿的海风从左侧吹来,将她头发吹向蔚蓝的天空。   她停稳自行车,将头发压了压, 戴上粉色的头盔。   宋初白扭头看了她背影一眼。   后面许多人都眼睁睁看着宋初白扭头看着路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感觉会长似乎心情不错,干净锐利的阳光跳跃在他面孔上, 他微微眯了眯眼。   片刻后,他才回过头来, 眉梢轻轻上挑, 用外文问老板:“那个女孩的自行车是好的吗?车链全都检查过了吗?”   老板一把拦住身后盯着宋初白看的脸色发红的店内帮工小妹, 忙道:“是好的, 是好的,全都上过保险,很安全,尽管骑好了。”   宋初白略一点头,从钱包里抽出纸币递给老板, 笑了下:“租一辆和她一样的单人车。”   路游游吭哧吭哧地一个人踩着单人自行车。   围绕着岛屿的是一整条洁净平坦的白色长路,左侧深蓝礁石上洁白海鸥展翼飞翔,右侧一连串的咖啡屋或是田园风光。   她舒服地深吸一口气,感到心旷神怡。   S大很多学生也三三两两地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大多数人都是选择两人骑一辆脚踏车。   不过因为路游游戴着头盔的缘故,没多少人转头来看她的脸。   因而她一个人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混迹其中并不突兀。   宋初白骑着一辆银色的自行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同样混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   赵一晟安顿好了自己那组的人,见宋初白在前面,于是和卫楠两人蹬着双人自行车飞快地过去。   “我说要要一人一辆,卫楠非要和我同一辆,真他妈gay,没看见那些人都看着我们吗?”赵一晟把着自行车龙头,抱怨道。   “看你个屁。”卫楠扶着他的腰,长腿必须蜷缩得厉害,才不至于卡到地面上:“那些人明明都在看初哥。”   宋初白没说话,海风灌进他衣服里,将他大号兜帽衫吹了起来。   卫楠看了他一眼:“很久没看到你心情这么好了。”   “还行。”宋初白用力踩了两下,长腿在地上一顿,自行车便停了下来,他随手在路边买了个华夫冰激凌,然后单手骑车,重新回到洁白平坦的长路上:“感觉这样的日子像偷来的。”   卫楠耸了耸肩:“你从不吃甜的。”   宋初白看了眼手里的冰激凌:“偶尔尝尝也不错。”   “那倒是。”卫楠扭头往回看:“喂,后面的朋友——不要随便拍照,肖像权懂不懂——!”   后面有两个本地女孩拿着拍立得疯狂地对宋初白拍照,见他们回头,用当地语言惊叫一声,调转自行车飞快地跑了。   卫楠双腿在地上乱蹬,催促赵一昇掉头:“赶紧的,不知道她们乱拍了什么,宋如华可不是省油的灯,一张照片就能惹出是非!”   两人骑着自行车掉头,很快就将照片买回来了。   见买回来的十几张照片里没什么稀奇的,就只是几张花痴角度的宋初白的背影,卫楠松了口气。   宋初白看了眼,视线则凝了一下。   他忽然从中抽出两张。   这两张的角度有些妙,他的视线刚好朝前方几十米的路鹿看去,其他人的身影都拍得模糊,唯独他和她还算清晰,乍一看上去,仿佛这条长长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宋初白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若无其事地将这两张塞进衣服兜里。   “你干嘛?”卫楠和赵一晟没看出来这两张有什么特别的。   宋初白:“什么干什么?”   “你藏照片。”   宋初白面无表情:“本来就是我的照片,见风景不错随手留着罢了。”   他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宋初白的确很少过这样的闲散日子,整个人放松下来,只专心朝前踩着自行车,什么也不想。   因而路程快过半时,猛然接到一通电话,他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看了眼,脸上神色变了变。   过了会儿卫楠他们追上来了,他已经挂了电话。   卫楠和赵一晟见他脸色不再平静,那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令人生寒。   “怎么了?”赵一晟忙问。   宋初白道:“老爷子今天又发作了一次,彻底昏迷不醒了。”   卫楠愕然:“你上次回宋家,你们家老爷子不会还骂人骂得精神气十足吗,医生也说至少还有几个月!”   宋初白点了下头。   卫楠和赵一晟细思恐极,脸色都是一变:“谁那么心急?你二伯还是——”   “消息被封锁了,谁干的还不知道。”宋初白摇了摇头:“老爷子恐怕撑不过这十来天了。”   “那你现在得立马回去!”赵一晟立刻掏出手机要订机票。   宋初白阻止了他:“别多此一举。”   赵一晟:“怎么?”   宋初白道:“我现在回去不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吗?再说了,这会儿回去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先等着看吧,看这趟浑水能有多乱。”   卫楠和赵一晟站在宋初白这边,其实就是相当于站了队,卫家和赵家将夺位之争押在了年纪最轻的宋初白身上。发生了这样一场意外,卫楠和赵一晟脸色看起来比宋初白还要难看。   本来是一场竞争,结果现在宋家那群人中,竟有人可怕到开始控制人命了。   也不知道现在国内情况到底怎样。   两人也不骑自行车了,开始往回走,站到海边分别去打电话。   轮渡下午五点半返航。出租自行车的地方要求下午五点之前,租用自行车的人将自行车还回去。   所以下午四点的时候,环岛还只环了一半的人开始急了,也顾不上再看风景,拼命往前骑。怕赶不上轮渡。   路游游一开始忙着拍照,骑得也很慢,是掉在最后面的那一拨。   看了眼时间,她懊恼时间不够,也怕到时候自己赶不上,于是收起手机,拿着从店里买的咖啡,火急火燎地往停自行车的方向冲。   宋初白仍不远不近地骑在距离她几十米的后面,见状,单脚撑地停下来。   现下刚好是傍晚,夕阳如橙洒在海面上,海浪拍打,海鸥翻飞。   他遥遥看着不远处的路游游手忙脚乱,咖啡没喝两口就扔了,还抓紧最后时间朝着海面上拍了几张照片。   他垂下眸,给地接打电话:“最后一班轮渡是几点?”   “最后一班是六点半,但您们之前订的不是五点半那一班吗?”   宋初白问:“能不能协调一下,再借一艘轮船,我这边想六点半再回。”   地接急了:“可——”   宋初白:“能者多劳,付双倍的钱给你。”   路游游这边急匆匆将咖啡狂灌了两口,踩上自行车继续上路,忽然没骑两步,手机震动了下,班群里发来消息。   说是统一通知,回去的时间推迟到了六点半,让大家不必急,慢慢来,注意安全。   路游游瞬间松了口气。   她左右看了看,是不是和她一样掉队的人太多了,所以学生会那边干脆推迟了时间?   她放松下来,算了下时间,继续慢悠悠地吹着风往前骑。   还顺便拍了几张夕阳的照片。   第一天的修学旅行就这么结束了,路游游兴冲冲地拍了好多照片,回到酒店后趴在床上翻看着,挑选了几张自认为最好看的发给路父的微信。   给路父发照片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主世界的亲人,问系统:“你说我主世界认识的人是不是早就已经去世了?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   路游游刚绑定任务系统的时候,得知她在这些世界所经历的时间是真的时间,也就是说她现在即便能再回到自己的主世界,可能已经是自己主世界的几百年以后了。   即便回去,也物是人非。   系统顿了下,道:“或许吧。”   系统问她:“怎么了,想家了?”   “那倒没有。”路游游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过去这么久,我连主世界的亲人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也不存在想不想。”   系统沉默了半天,似乎是在想该说什么,过了半天,它道:“摸摸头。”   “——”路游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伤感对于路游游这种人来说不超过三秒钟。   *   第二天白天依然是一整天的行程,晚上,她被窗户外陆续亮起的一些夜宵店给吸引去了目光。她撒了足足一分钟的娇,才求得室友和她一块儿出去吃宵夜。   室友道:“十点多了,要不多叫几个人壮壮胆?”   “行。”路游游想也没想:“这一层我们系还有谁?”   这一层还有周漾玥和另外几个同系的女生。   门被推开,周漾玥拿着卷发棒卷着头发,压根理也不理,冷哼一声:“精致女孩才不吃烧烤。”   但随即听见路游游要去,她立刻跳起来换衣服:“不行,等等我!”   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运气很差,连宋初白的面都没见到,但从别人嘴里听见,昨天下午环岛的时候路游游却和宋初白说话了。   她一边穿鞋一边嘀咕道:“就怕路鹿晚上去吃个夜宵也能碰见宋初白,到时候又擦出点什么火花来,防患于未然,我得去盯着!”   路游游心中对周漾玥这么强烈的胜负欲感到好笑又无语,真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欢宋初白,还仅仅只是为了和自己争。   夜宵点了六人份的烤肉和烧菜,其中一半都进了路游游肚子里。   路游游吃得心满意足,直打饱嗝。   周漾玥虽然嘴里说着精致女孩才不吃夜宵,但最后也吃得嘴角流油。   这一顿夜宵下来,周漾玥又看路鹿顺眼不少。不管怎样来说,至少要比整天矫揉造作的沈菱菱强多了。   回去的时候十一点出头。   夜早就已经深了,头顶零星几颗星星,海边的路上路灯隔很远才有一盏,周围都是黑的。几个人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往回走。   周漾玥看着不远处的几个拎着酒瓶子的流浪汉,忍不住往路游游身边挤,抱怨道:“都是你要出来,大半夜的,感觉好危险。”   路游游气不打一处来:“是你非得跟上来的。”   其他女生也往路游游身上挤:“路鹿力气大,不怕,但是路鹿你要不先捡块石头吧。”   路游游两只胳膊都被扒拉住,快被挤成肉饼。   她有点生无可恋。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亮起一束远比手机光亮要强得多的手电筒的光。   那光轻轻晃了晃,落在路游游脚步前面。   一瞬间将这周围都照亮了。   路游游和几个人悚然失惊,镇定了下,才大着胆子往回看。   几个人紧紧抓着她的肩膀。   就见宋初白拿着手电筒,从坡道上走下来。   只有一束光的黑夜中,海浪拍打着海岸,他黑发微湿,换了另外一件白色休闲服,这么看上去有几分清隽,走近来时,他漂亮的面孔从黑暗中亮起来,好看的人,总是自带一种气场。   虽然没人出声,但路游游能从紧紧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指上,感到自己身边几个包括周漾玥在内的女生的激动。   宋初白打着手电筒走过来,视线淡淡落在路游游脸上。   路游游看着他,有些惊愕,抬头看了眼他走下来的地方,是个便利店。他手中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了几瓶冷饮和几个瓶子。   宋初白这才开口:“天黑了,危险,不要在外面乱跑,走吧。”   会长发话了,虽然很温和,但却是教训的语气,路游游身边几个女生不敢再多看了,赶紧往前走:“走走走。”   周漾玥本想上去说话,但宋初白视线落到她脸上,蹙着眉,下巴抬了抬,示意她也赶紧走。   周漾玥顿时语塞,好不高兴地扭身往前走。   路游游生怕自己落单,赶紧几步追上她们。   然而宋初白冷冷清清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路鹿。”   路游游顿时加快脚步。   宋初白看着她逃也似的动作,心中一闪而逝的不太舒坦,他抿了抿唇,大步流星走过去。   宋初白从手中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递给她,冷冷道:“驱蚊药,这里靠海,很潮湿,夜间偶尔会有一些爬虫。”   路游游没接,她扭过头去奇怪地看了宋初白一眼。   宋初白不知为什么,眉目清冷,别开了头。   路游游心中感到非常的不妙。   如果说在飞机上坐在一块儿只是巧合的话,那么此时的路游游是真的搞不清楚宋初白在想些什么了。   明明剧情才进展到百分之三十,他明明对自己不应该有任何情绪。一开始舞会邀约,路游游以为他是针对邴辞,但现在邴辞都不在,他为什么还是做出让人读不懂的事情?   路游游诧异地问:“会长,你不会专门出来送我的吧?”   宋初白语气淡淡,说:“别想多了,这里几个女生,我就非得是在意你安全,特地送你回去?”   路游游道:“对啊,我想也是啊!”   在剧情只进展百分之三十的基础上,宋初白就不该对她多看一眼啊。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这话,宋初白脸色却有点难看起来。   “药收下。”宋初白下意识看向别处,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不耐烦地将驱虫药白色瓶子塞在她手上,情绪看起来有点低落:“走吧。”   海风吹来,深夜,四下无人,静谧一片,眼看着周漾玥她们越走越远,路游游赶紧追上去。   宋初白站在原地,攥了攥手里的白色瓶子,转过头看她。   最后将瓶子扔回袋子里,沉默地跟上去。   路游游往前走,手机响起来,接到了来自邴辞的电话。   昨晚邴辞也打来过一通电话,大致问了她当地风景怎么样,还交代她当地酒店都有驱虫的药物,让她找酒店要一份。   和邴辞聊天很愉快,他会不知不觉引出话题,没一会儿就困了,就到了路游游的睡觉时间,他便主动让路游游挂掉电话。   邴辞让路游游觉得很愉快,他是路游游最喜欢的纸片人角色之一,或许因为这个,路游游愿意和他多靠近。   但路游游其实也有些迷茫,当她不走剧情了,其他人是否还在走剧情?邴辞喜欢的,是否只是之前自己所扮演的路鹿?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略乱,捋不清自己该怎么对待他的感情。   但见到他的电话,路游游还是下意识地放松起来。   她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打算接通。   可就在她要划上接通键时,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宋初白忽然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挡在路游游面前,他手中的手电筒垂向地面,周围的光变得暗淡,他垂着眸,盯着路游游,脸上的神情从所未有的——像是压抑了许久的茫然混乱情绪,终于压抑不住了。   头顶零星几颗星光。   “不能不接电话吗?”宋初白突然开口。   “呃——?”路游游还没反应过来,宋初白攥住她手腕,将电话给挂了。   路游游顿时怒从心起:“你干什么?你有什么权利挂我电话?”   宋初白指骨用力,攥着垂在了身侧。   他低头注视着路游游脸上的神情,那不再带有一丝心悦之意的神情,而是皱着眉、瞪着他、陌生成了实质的锥心的箭的神情。   他忽然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针扎般的心烦意乱究竟从何而来、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给别人打电话、给别人擦药、给别人笑。   宋初白轻轻眨了下眼,看向她手里紧紧捏着的手机,顶着“邴辞”两个字的电话继续锲而不舍地亮起,他心中的失去感在这一瞬忽然剧烈燃烧起来,令他整个人都不对劲。   宋初白喉结动了动:“不可以不要朝他走过去吗?”   静谧一片。   海风吹过来。   路游游怒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宋初白心里仿佛有一只手,揪着他的胃,拧了拧,又带走了什么一块。   “我不清楚。”宋初白漆黑眼睫半垂着,脸上的表情挣扎,有愤怒,有刺伤,更多的是茫然,夜风吹拂着他的眼睛和短发:“但这也是我人生到目前为止,我头一次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路游游沉了口气,冷静了下,抬眸对他说:“会长,你不喜欢我的,你是因为邴辞而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你现在不希望我接他电话,只是因为——”   “不是的。”宋初白打断了她:“不是的。”   路游游震惊地看着他。   路游游:“可我不喜欢你了,你觉得是半途而废也好,觉得是……”   “无所谓。”宋初白脸上仍有那么一瞬流露出刺痛的神色。   片刻后,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定了定心神。   夜色中,他立在这条长马路的白线上,手电筒亮着光。   他低头注视着路游游,缓缓道:“如果你当初可以肆无忌惮地朝我走过来,那么我现在也可以朝你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站顾狗的hands up,结果评论里纷纷hands down   为顾狗默哀一分钟。 第43章   空气一时之间静了半晌。   裹挟着潮湿咸味的夜风将路游游长发吹得乱七八糟, 路游游静立不动, 给惊的。   她看原书时, 都是站在自己视角的, 所以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觉得剧情只进展到百分之三十的宋初白这边是最好脱离剧情的。   因为他那么难追。   他就像是自己必须长途跋涉才能看到身影的人,他对自己时而温和、时而冷淡,总之根本看不出喜欢自己。即便自己放弃,他的反应也应该是嗤之以鼻、少了一桩麻烦。   甚至,由于身世的原因,他内在的性格比傲慢自大的顾燕鸣还要更加尖锐, 完全不可能低头。   但现在,怎么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反而变得越来越棘手?   就好像一切都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一样。   路游游皱眉:“你想干什么我现在都不在乎。”   宋初白看着她,开口。他的语调沉沉的, 甚至稍显冷淡,但仔细听去会发现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艰难:“我一直没问,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路游游:“没有误会。”   宋初白闻言身体微微一僵, 他的下颌瞬间绷紧, 眉宇间一片燥意, 语调发沉:“那到底为什么?你喜欢上别人了?邴辞?”   “我放弃与否是我自己的权利,和邴辞无关。”   宋初白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却半晌没发出声音,他盯着路游游的眼睛仿佛被海风吹得潮湿, 蒙上了一层黑漆漆的雾。   路游游还能说什么,路游游选择转身就跑。这大半夜的,谁知道修学旅行的其他人会不会查房什么的,到时候要有人发现她和这狗男主单独在外,又是牵扯不清。   她攥着闪烁不停的手机,敷衍道:“太晚了,我要回酒店睡觉去了,追会长的人那么多,会长没必要非得给我送这一瓶驱虫药。”   说完路游游就后退一步。   宋初白完全能看出她的敷衍,他盯着她的动作,拿手电筒的手下意识便抬了一下,像是下意识想要抓住和挽留她一般。   然而迟了,路游游很果决,在他这个动作做出之前,路游游的黑发已然在夜色中飞舞,迫不及待从他身边离开掉了。   宋初白有那么片刻定定地立在原地,半晌没动,他身侧的塑料袋被海风吹得呼呼作响。他盯着路游游的背影,喉咙里和心里仿佛都堵住了一块。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下坡路上,身影越来越远。   他一张俊美的脸阴寒中掺杂着刺伤与茫然。   宋初白静了半晌,才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路游游也听到宋初白跟来了,但他却没再上前,只是手电筒的光始终落在自己身前半步。路游游不曾回头,用跑的,很快就抵达了酒店。   *   律所,邴辞这边电话一直没打通,心脏瞬间吊了起来,他抬头皱眉看了眼时间,这边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时差一小时,她那边是晚上十一点半。这个时间点路游游平时不会在睡觉,会不会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   邴辞抄起手机走到落地窗边,飞快拨通了化学系一个男生的电话,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后,那男生道:“我前女友好像和路鹿一个楼层,我让她去看一下。”   邴辞:“麻烦了,你尽快。”   过了会儿路游游的房间有人敲门,室友看了眼正在浴室洗澡的路游游,对拿着电话前来问的女生笑道:“没事,路鹿在洗澡呢。”话还没说完,室友忍不住八卦两句:“你知道我们刚刚在外面吃夜宵,回来时碰见谁了?”   邴辞微微松了口气,但听着那边的对话,不知怎么眉梢轻轻跳了一下。   果不其然。   “我们碰见会长了!他拿着手电筒一路送我们回来的!”   “哇靠,你们怎么这么好的运气?”   “哈哈,他不知道和路鹿说了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主动和女生说话,艾玛……”   过了会儿电话里传来声音:“师兄,路鹿没事,你要让她接电话吗?”   邴辞沉默了下,看着大厦落地窗外闪烁的灯火:“不用了,别和她说,我就只是方才电话没打通,有点担心她的安全,没事就行——等等,她房间里有驱虫药吗?没出现什么爬虫吧?”   那女生问了下路游游的室友,来回话:“没有,放心吧。”   “哦。”邴辞道:“水土不服呢?”   “也没有,路鹿挺适应的。”   邴辞挂了电话,转身回到桌边,随手拿起打电话之前正在翻看的档案,但档案上的铅字却忽然犹如密密麻麻的小虫,怎么也钻不入他眼中。   事务所的白炽灯在他英挺的眼窝处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他竭力定了定心神,然而仍不由自主地拧了拧眉。   他忽然放下白衬衣的袖子,三下两下将几张纸收入文件夹中,拎起外套拿着手机往外走。   旁边同样加班的人赶紧抬头:“哟,邴公子,去哪儿呢?家境好就是好,走到哪里都有特权啊。”   这家律师事务所在全国首屈一指,邴辞一进来就跟了老大向律。原本他专业水平优越,还是最高学府S大法律系出身,众人没话可说。但这段时间他的家事传得沸沸扬扬,有几个同期进来的便开始阴阳怪气。   邴辞不予理会,冷淡地转过头去,对另一个人道:“苏哥,明天我有点事,去不了了,你明天和向律师说一下。”   姓苏的前辈有点为难:“这次当事人有点难缠,你逻辑缜密,是我们这个项目当中最优秀的一个,你得帮忙啊,不然回头向律又要发飙。”   邴辞道:“那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整理好了,放在桌上,你明天带过去就行了。”   姓苏的前辈这才点了点头:“那就行,那你不怕我抢了你这几天的功劳?”   “请随意。”邴辞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律所。   他一边走一边飞快地订了张机票,夜间寒风吹来,他订完票,抖了下外套穿上。   *   路游游在海边脸上被吹了一脸的盐粒子,匆匆洗完澡出来,打算给邴辞回电话过去,室友才告诉她对方已经来过电话了。难不成有什么要紧事?路游游愣了下,发了条微信过去。   修学旅行的第三天,路游游足足睡了一整个上午,一方面是前两天玩累了,另一方面是怕出门又撞上宋初白,现在的宋初白实在让她猜不透。   但是到了下午,眼看着第四天就要回去了,路游游还是忍不住穿上轻便的衣服和几个女生出去逛了。   第三天众人有些分散,随意去干什么,只要晚上回来就行。   路游游为了避开宋初白,先去周漾玥那里打听了一通宋初白今天带领众人去哪里,得知宋初白似乎要代表S大去见一个教授之后,她放松了下来,这总不可能碰到了吧?   而且想着宋初白畏水,路游游特地鸡贼地选择了海上项目。   防火防盗防会长。   沙滩上阳光很好,可以说是碧浪晴空。周漾玥和一行女生不知怎么也跟来了,周漾玥穿着性感的草莓泳衣,躺在躺椅上抹防晒霜,还时不时打量路游游一眼。见路游游只是穿运动便装,并没穿比基尼,她放下了心。   只靠一张脸,路鹿还不至于艳压她吧?这样想着,她又将纤细的白腿翘起来,做了几个伸展动作。   但没料路游游走到沙滩边上,将长发扎成马尾,露出白皙脖颈时,仍是一大波人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漾玥瞬间气馁,捶了下躺椅,拿着一杯橙汁扭着腰走了过来。   “你又不会游泳,来海边干什么?”   路游游当然会游泳,不仅会,技术还好得很,要不然在一些古代世界里掉下悬崖、坠入大海、假死的剧情怎么挣扎求生?!   但路鹿的确不会,开学时游泳部招新,她就说过她不会。   路游游诧异地看了周漾玥一眼:“你怎么总把我的事情记得那么牢?你到底是暗恋我还是暗恋宋初白?”   周漾玥差点一口橙汁呛出来:“你搞笑吗?我只是怕你到时候出什么问题,别人第一时间怀疑是我在搞鬼。”   她一脸便秘地盯着路游游,路游游已经笑着跑开了。   海上有个项目,是身上系上安全带与绳索,背上吊着滑翔翼,腰前的绳索连接着游艇。游艇在海面上乘风破浪,人会被滑翔翼吊着飞上天空。宛如鸟儿一样,会有种自由而刺激的感觉。   路游游很早之前就对这种项目跃跃欲试,她一到海边,就兴奋地找上了这个项目的收费地,付了三百块钱,然后期待地等待水手来给自己绑安全带。   这个项目倒是很安全,算是海面飞行项目,几乎不会触碰到水,周漾玥咬着吸管喝着橙汁,看了她两眼,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走回躺椅上,双腿一跷,躺下了。   周漾玥其实也有点想玩,但她今天穿了比基尼,又怕走光。   她忍不住瞪了路游游一眼,早知道要玩这个,也不提前和她说一声让她也穿便装。   路游游很快就飞了起来。   她俯瞰着蔚蓝的大海、沙滩上蚂蚁一样的人群、远处岛屿上的树木,只能激动地和系统分享自己快乐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玩这些刺激的项目,有健康的身体真好啊。”   系统笑了:“以后的时间多的是呢,不着急。”   系统话音刚落,忽然声音一变,道:“我怎么觉得沈菱菱神色有点不对劲?”   “啊?”路游游俯看下去,但沙滩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群,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沈菱菱就站在岸边一艘船的旁边,她抱着手臂,眯起眼睛打量天上的路鹿,对身边的女生朋友道:“你觉得那根绳子突然断掉,上面的人会怎么样?”   那女生吓了一跳:“啊?太危险了吧,掉下来虽然是海面,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路鹿不是不会游泳吗?肯定会呛水的啊。”   “开个玩笑嘛。”沈菱菱笑了,睨了不远处一眼:“反正那边有救生员。”   女生朋友不敢苟同地看着她:“你还在为舞会没和宋初白跳成舞的事情生气?”   沈菱菱冷笑:“那件事能不怪路鹿吗?我分明感觉她推了我一把,你们却都没看见,就连宋初白也不耐烦地让我别造谣。当然,我是没什么事,但最后我舞也没有跳成,路鹿却在舞会上大出风头。”   她话音刚落,她身边的女生就注意到海面上有点不对劲,本来一共五艘小游艇,忽然其中一辆仿佛失了控般,朝着拽着路游游的那辆驰去,在海面上激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此时此刻沙滩上风平浪静,除了忽然直起腰、眯着眼睛看去的周漾玥,谁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   仍飞在空中的路游游脸色却随着系统的话变了:“你是说沈菱菱让人做了手脚。”   “对。”系统匆忙道:“我刚刚将拽着你的这艘游艇的速度猛然操纵快了,所以接下来你会有种加速感,会离海面更近一点。但是那个从另外一艘游艇上跳上来的水手我控制不了,他恐怕要将绳子割断——”   路游游也猛然注意到了身底下的动静,她无力吐槽道:“沈菱菱这是还在走剧情还是怎样?但原剧情里没这一波啊?”   沈菱菱在原剧情里就是宋初白这个世界的小反派,数次陷害过路鹿,但是这个手段还是出乎路游游的意料之外。   “让她割断绳子吧,顶多就是掉进海里,反正我会游泳。”   系统恨铁不成钢:“你以为高空掉进海里不会疼吗?我把游艇控制到最快了,尽全力让你距离海面只剩十米,这个高度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谢谢。”路游游被游艇拽着,距离海面越来越近,果然见拽着她的那辆游艇上的水手惊慌失措,因为发现电子控制的游艇忽然速度越来越快,不受控制。   就在两艘船挨得极近的时候,“刺啦——”绳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断了。   海面没有监控,那水手飞快操纵着游艇转头。   一瞬间,路游游从十米高的海面掉了下来,距离岸边还有四五十米的距离,几乎是深水区了。沙滩上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尖叫一声:“救生员呢?有人掉下去了!”   但本来海滩上有七八个救生员,此时不知怎么却只剩下两个,仓皇朝这边跑来。   周漾玥尖叫得更厉害,她注意到沈菱菱站在那边抱着手臂,忽然想到了方才隐隐约约地听到的什么“只是开个玩笑”,猛然冲过去,照着脸就给了沈菱菱一巴掌:“你有病啊?这种玩笑也能开?路鹿不会游泳,会死人的啊!”   沈菱菱也抓住她的头发:“你有空管管你自己吧,上次你羞辱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海滩上混乱一片。   路游游一下子坠入海中,她憋着气,镇定地打算游回去。   可能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她的鞋子被水草缠住了。   路游游蹬了蹬,水下没有阻力,鞋子蹬不掉,她不得不猛吸一口气,潜水进去,在水下将鞋子费力地脱掉。   然而这一幕落在沙滩上众人的眼里,惊悚极了,就是路鹿一瞬间从海面上消失不见了。   大海的气泡咕噜咕噜在路游游耳旁升起。   她只隐隐约约听见叫喊声、尖叫声、还有慌张的奔跑声。   这声音中夹杂着比较含糊的惊恐音调的“会长”两个字。   路游游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宋初白也掉进海里了?原书中舞会结束不久后有个剧情,是畏水的宋初白掉进泳池——具体情节路游游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自己当时放空了泳池的水,拼命救了他。这个时间点早就过去了,路游游以为这个剧情早就被自己跳过了。   总之这样非常错乱地想着,她已经脱掉了鞋子,费力地朝着沙滩边上游去。   就在这时,水面忽然被巨大的冲力搅动,白色泡泡升腾而起,有人拨开水,宛如一道利箭,朝她游了过来。   那游泳的姿势相当专业,甚至像专业的游泳运动员,比路游游这个半路出家的专业多了。   路游游以为是救生员,也朝那边游过去。   然而往前几米,被那人猛然抓住肩膀,带着往岸边游时,却猝不及防地发现这人是宋初白。他漆黑的发丝贴在白皙额头上,脸色难看,扣住路游游肩膀的手令路游游感到生疼,烈日晴空下,他宛如一只水鬼。   路游游心中的震惊宛如惊天骇浪。   宋初白在原文中的设定明明是有深水恐惧症,他明明从不下水,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会游泳,很快就到了岸边。   路游游浑身湿透,筋疲力竭,猛地喘了几口气,拎了下身上的海水,一摸脸,全是盐粒子。   “上来了上来了!”众人纷纷惊惶地围过来:“没事吧?没事吧?会长?”   “会长从不会游泳的,怎么竟然?”   宋初白扶着地面,脸色很糟糕,嘴唇惨白,他摇了摇头,正要站起来,颀长的身影却一下子倒了下去。   路游游好不容易站稳,被他这么一砸,差点直接砸在地上扑街。   她手忙脚乱接住,也一阵惊慌,但幸好很快卫楠他们就匆匆赶来了。   路游游掐了下宋初白的人中,宋初白倒是没有呛水,但不知道为什么晕了过去。卫楠神色很是紧张,匆忙将人送到了最近的医疗中心。   赵一昇留在海滩边善后,被从海中救出来的路游游也一并被带着去了医疗中心。   *   走廊上,当地医生简单给路游游检查了下,确定她没什么事之后,就进病房去了。   路游游坐在铁长椅上,浑身湿漉漉的,顾不上去想整沈菱菱的事情,心里还在为浮出海面时的那一幕不可思议。   卫楠捧着一杯热茶走过来,递给她一块浴巾:“先擦一下,待会儿我找人送你回酒店,今天也是巧了,幸好我们见完教授之后来了海边一趟,刚好碰上了这场意外,不然你可能要呛水了。”   路游游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释自己会游泳,以前不会都是装的。算了,不管怎么说,的确算宋初白救了她。她接过热茶捧着,忍不住道:“他——”   “哦。”卫楠看了眼病房,道:“他没事,不是溺水,就是晕了过去。”   路游游无法理解这个说辞:“我记忆中宋初白不会水,在学生会那里的资料也是不会游泳,但刚刚他怎么还比救生员先到?”   卫楠耸了耸肩膀:“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初哥以前小时候拿过少年组奖牌。”   这一点原文完全没有。就像是邴辞光鲜亮丽的家庭之下的实际情况一样,路游游看着卫楠,隐隐约约意识到这又是原书那冰山一角之下的庞大的没有写出来的东西。   她擦着头发,不知道该不该问,一方面觉得这可能是宋初白的隐私,况且她要和宋初白撇清关系,何必多此一举地问,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想知道在原书呈现出来的那么一小块之下,这些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没有开口,卫楠往后一靠,双手插兜,看向病房,却忍不住多说几句。   昨天晚上宋初白回来时神色很难看,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猜到可能和路鹿有关。这阵子他将宋初白的心烦意乱看在眼里,便忍不住对路鹿开了口。   他道:“你追过初哥,但你可能不太清楚,初哥在宋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们宋家……”卫楠不知道怎么形容,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他们宋家人很多,每个人都有点一言难尽”。   路游游心说,宋家的事我可能比你还清楚。   卫楠想了想,继续道:“初哥十一岁时被姜阿姨带着回了宋家,不过没有回老宅,当时是回的宋耿——也就是他父亲的公寓那里。他母亲有点疯,竟然想和宋耿复合,想用孩子来牵制宋耿,但没想到宋耿那家伙压根就是个畜生,并不在乎什么血脉,给了一点钱,将他们母子丢在那里不闻不问。”   “宋耿具体有多畜生我不想多说。”卫楠道:“总之,十一岁之前初哥算是在渔村长大的,游泳很厉害的,还拿过少年组的冠军,但十一岁到十四岁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   “那时候他母亲见没办法用他来维持和宋耿的关系,虽然非常失望,但仍然继续把他丢在宋耿身边,不闻不问,每次见面了,说的话就是车轱辘让他想办法从宋家捞一笔钱,多找宋耿要零花钱,攒够一笔足够生活的钱后,就带他走……姜阿姨是那么承诺初哥的。”   这一段是原书里路游游视角里没有的剧情,她讶然地看向卫楠。   她见宋初白一直将他母亲的照片好好保留着,以为宋初白至少有个对他很好很好的母亲的。   卫楠道:“但在宋家想捞出一点钱来,很难,尤其当时初哥只有十二三岁。有一次他跟着宋耿回宋家老宅,被几个大他十来岁的堂兄弟盯上了,那群人把他关在水库里淹了三天。后来怎么出来了我不知道,他也从不和我们说,但那之后,初哥就畏水了……”卫楠说着忍不住攥起了拳头,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总之,宋耿就是个畜生。”   路游游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   她一直都知道原书给每个人的一个微小的设定都不是平白无故的。比如说邴辞不会喝酒,原来是因为家中那样的情况,从小被父母强加压力,勒令他放弃自己的梦想。但原来宋初白深水恐惧症的设定,背后竟也有缘由。   她忽然越来越感觉这个世界的真实。   她所见到的是原书给这些人物呈现出来的一面,但在未呈现出来的那片冰山之下,远远有更多的东西她未曾知道。   卫楠转过脸看向她,欲言又止:“他救了你,你待会儿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我会的。”路游游警觉道:“但是没有什么他救了我,我就必须要继续追他的道德绑架吧?”   卫楠笑了:“没有。”   卫楠忽然又低声道:“我感觉初哥,呃,宋初白可能——”他想说会长可能喜欢上你了,但又不知道这话由自己说出来是否合适,他还想问问路鹿为什么忽然不追宋初白了,但又觉得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也没什么立场问。   于是卫楠又悻悻然闭上了嘴。   路游游问:“那宋初白母亲是怎么……”   “空难死的。”卫楠提起宋初白母亲,倒是并没什么尊敬之意,语气淡淡:“她当时答应初哥,让初哥在宋家待三年,攒够钱给她,她就会来带他走,但是最后十四岁的初哥真的从宋耿那里弄来一笔钱给了她,她却头也不回地就一个人走了。走的那晚那趟航班就出了事故,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   三年。   路游游豁然明白了,为什么原书中,自己追了宋初白三年,宋初白这高岭之花忽然便融化了。   当时的路游游站在自己的视角,只觉得毫无道理,为什么是三年?刚好追了三年,宋初白态度有一天便发生了变化,看自己的眼神也温柔了,仿佛将自己纳入了他的羽翼之下。那么那三年里,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舞会聚餐那晚,那一句半途而废,是对自己说的,还是——   ……   刚从海里出来,浑身无力,让路游游脑子有点晕。   她只觉得宋初白这个人乱得很,她一时之间还没理清楚思绪,身边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路游游一抬头,就见混乱嘈杂的走廊上,邴辞汗水从俊挺的额头上落下来,他提着外套,手里还拿着护照,衣领微乱,大步流星地匆匆赶来。   路游游惊了一下,下意识要站起来,但双腿刚从海里出来,还发着软,于是只能浑身湿漉漉地看着他:“你怎么来啦?”   昨晚发微信,邴辞压根没说要来的话。   邴辞扶住她,见她没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蹲下来,将她手里的浴巾接过去,给她擦了擦头发:“我刚下飞机,就听周漾玥那边打来电话,说你掉海里了。”   “这事儿一言难尽,回头和你说,不过我没事。”路游游打了个喷嚏。   邴辞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抬头看着她,又垂下眸,继续给她擦头发。   他外套上有着淡淡的木质清香。   擦完头发,邴辞道:“手。”   路游游抬起手,他开始给她擦手臂上的水。   路游游看着他,慢半拍地问:“不是,你怎么突然来了?我出发来修学旅行前,你不是和我说律所有项目?”   邴辞忽然看向卫楠,皱眉:“你很闲吗?去帮忙换条浴巾,然后找间有暖气的病房好吗?”   卫楠倒是没想到这点,见路游游瑟瑟发抖,他倒也没多说话,转身去了。   路游游又问:“律所那边怎么办?你该不会没请假就来了吧?”   邴辞没说话,只是单膝点地在她面前,沉默地一点点帮她擦身上的水,抬着漆黑的眸看着她。   路游游不知怎么,感觉一向温和的邴辞好像有点生气。   这怒气非常浅,也或许是被他极力压抑住,只从他发白的指骨上透露些许。这怒气中,仿佛还带着一些害怕失去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顾燕鸣:路倪不会真的不要离开我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没有人投我吧?不会吧不会吧?   (曲二少还在身残志坚俯卧撑 第44章   换了间有暖气的病房, 路游游总算不再继续哆嗦。中途邴辞打了通电话, 没过一会儿就有两个学生帮忙把她的衣服送来, 路游游在单人病房里冲了个澡, 将身上的盐粒子冲掉,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这才感觉暖和起来。   邴辞正蹲在地上,将她换下来的鞋子上面的水草扯下来。他个子很高,白衬衣袖子捋起,蹲在那里也显得高挑。   让他给自己做这些,路游游眼皮子一跳, 内心的羞耻程度不亚于“被人帮忙洗衣服”。   她赶紧走过去,把脏兮兮的鞋子随手扔进一个塑料袋里,往身后一藏:“没事,不用管了, 我先带回去,晚上回酒店再说。”   邴辞站起来, 看着她, 微微叹了口气。   “怎, 怎么了?”路游游莫名有点心虚。   可能因为邴辞一向温和清冽的缘故, 方才却露出那样焦灼而后怕、甚至有些严肃的神情,这让她陡生一种被家长抓到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的感觉。   “我又不是故意的。”路游游赶紧先发制人地委屈上了:“我就是去玩个海上项目,谁知道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意外。”   邴辞看着她,眉梢松了松,有些无奈地说:“我又没怪你, 不过这事儿你别管了,回酒店后捂着被子好好睡一觉,待会儿我去买些预防感冒的药,你睡前冲一包。”   路游游自知理亏,让人担心了,乖乖地“哦”了一声。   邴辞想叮嘱她很多事情,但又怕她嫌自己烦,最后什么也没说,找护士借了个吹风机,递给路游游:“把头发吹干,不然出去要感冒了。”   路游游把半干的头发捋到耳后,趿拉着鞋,转过身去吹头发。   邴辞掏出一双棉质运动袜递给她:“帮你拿衣服的那两个女生没找到你袜子塞行李箱哪儿了,我刚刚出去买了一双。”   女生的袜子小小的,在邴辞的手里,尽管外面有塑料包装,但也只是小小柔软一团。   路游游特别不好意思,赶紧接了过来。   她接过去,邴辞匆匆侧头看向别处,耳根也莫名有点红。   宋初白输过液后,醒了过来。卫楠过来找路游游,问她能不能过去一趟。路游游心里想着,不管怎么说宋初白也算救了她一回,而且有些事情必须得说清楚,于是就跟着卫楠过去了。   邴辞在她身后默默地将她换下来的衣服鞋子收拾了下,装进袋子里,随后出医院了一趟。   方才海面上的混乱发生之后,沙滩上的人在短短半小时之内少了很多。   周漾玥已经报了警,但这毕竟是在异国他乡,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证据。   警方来了之后,只有周漾玥那边单方面指控沈菱菱,然而周漾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被警方当做她是胡搅蛮缠。   邴辞过去找了下监控,发现无论是游艇上还是沙滩边上,的确都没有监控。   不过他的视线很快落到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送矿泉水的货车上,他脸色发沉,飞奔过去,联系到货车司机,要到了货车的黑匣子。   医院这边。   路游游进去时,宋初白正坐在雪白的病床边沿,垂着眸,唇色看起来有些病态的发白,他没有挂针的右手拿着一条毛巾,慢吞吞地擦着漆黑短发上的海水。   水珠从他发梢上滴落,他抬起头来,看向走进来的路游游。   “你没事吧?”宋初白开了口,他皱了皱眉:“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路游游有些意外,路鹿不会游泳的事情除了班上周漾玥那几个曾经试图把她推下泳池的女生知道,再就没什么人知道了。宋初白之所以知道,应该是翻过她社团报名表。   不过无论宋初白是出于什么原因去了解她,路游游也不太想知道。   她胡诌了个理由:“暑假的时候去学过。”   病房里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宋初白点了点头,淡淡道:“挺好。”   “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谢会长救了我。”路游游倒了杯水,走过去,放在他床头边上。   宋初白注视着她的动作,见她即便走近,也离自己有至少一米的距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用谢。”宋初白嘴硬道,冷冷找补了句:“就算不是你,任何一个人落水了,我也会救。”   路游游耸耸肩,非常想说自己压根无所谓,你爱救谁赶紧救去。   但好歹宋初白刚救了自己,她也懒得去刺激宋初白。   “你没事就行,那我走了,卫楠在外面,你有事叫护士。”路游游神情很淡然,转身朝病房外走。   这就走了吗。   宋初白冷冷道:“你回去后吃两片感冒药,冲个热水澡。”   “不劳会长费心。”   宋初白不由自主攥住了床单,指骨用力到发青。   他抬头盯着她的背影,彻底失去什么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他救了她,但她对待他的态度依然很淡。与其说是想方设法地避开他,倒还不如说是像个陌生人一样,漠不关心,只是礼节性地进来问候一下。   宋初白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从所未有的惶然。   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挂着药水的铁架子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是脚步声。   路游游还没走到门边,手腕就猛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   她惊了一下,回过头来。   宋初白将针管猛地扯了,走到她面前。   他攥着她的手腕,低着头盯着她的眼睛幽深不见底,压抑着各种混乱的情绪。   宋初白的声音沉沉的,或许是刚从海水里出来的原因,还有些哑:“为什么,你以前明明——”   “都过去了。”路游游蹙眉道。   宋初白神情一刺,死死盯着她:“怎么能说过去就过去?你单方面说都过去了就过去了?”   路游游觉得宋初白这话非常的可笑。   她本来没有生气,更因为宋初白救了自己,而想向他道谢,但此时路游游有些忍无可忍。她已经辛辛苦苦走过一遍剧情了。即便是在这一回目,她跟在宋初白身后的那两年也是真实存在的,不管怎么说也为宋初白做了那么多事情。   她自认没什么对不住宋初白的,即便不是演戏,花了两年去追逐一个人,大多数人也会累的。   她重重抽出自己的手腕:“我辛辛苦苦跟在你身后的时候,你不是根本不接受吗?!我觉得我不追了,会长你应该高兴才对。即便不是我,换了任何人,花了漫长的时间去喜欢一个人,而得不到任何回应,也都会很疲惫的。会长,没有人会一直在你身后等你的。当时那么多人嘲讽我——”   看见宋初白脸色有种不正常的虚弱的白,路游游皱了皱眉,忽然懒得去诉苦,道:“算了,现在说这些完全没意义,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宋初白身影晃了下,沙哑冷质的声音在路游游身后响起:“对不起。”   路游游愣了一下,但脚步没停。   手腕再一次被抓住,宋初白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吭声,只是垂着头,眼底神色晦暗不清,执拗地不愿让她走。   然而最终路游游还是走了。   以前像向日葵一样围着宋初白的她已经下线了,现在她要去过自己的人生。   路游游离开之后,宋初白扶着墙,不知站了多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彻底失去什么的感觉令他心中被死死攥住,好像破了一块,开始漏风,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只是很茫然。   他冰凉的手指神经质地动了动。   这一瞬他清晰地知道,唯一喜欢着自己的人,被自己弄丢了。   自欺欺人没有用。没有人会在原地等自己。   宋初白很后悔。   后悔到有那么一瞬脸上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一向伪装起来的冰封也尽数无力地卸掉,只剩下狼狈与茫然。   这两年来她朝他奔赴而来,每次见到他眼睛都会亮起来,里面仿佛有星星。她蹲守在实验楼下,见到他就立刻跳起来,揉一揉困倦的双眼,跟着他跑。她送伞、送药,送一切她可以为他做到的。   可这两年他是怎么做的?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或者冷冰冰地让她滚。   她当时一定很难过。   于是某一天,手机里的短信不再多出第七百二十三条。   她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终于彻底放弃了他,并与他背道而驰。   病房里有风吹进来,死寂一片。   宋初白喉咙滚动,瞳孔里一片茫然与刺痛,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到了这一步。   后山那天,他其实第一眼就看到她了。   但她每次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每次出现,就多知晓一点他的身世。   宋家那些人用私生子来指摘他,宋老爷子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他妈承诺带他走也只是为了从宋家骗一笔钱。就连卫楠与赵一晟跟在他身后,也仅仅只是为了等着他夺取宋家继承权之后,从他身上分一杯羹。   那么她,又凭什么会是真心对他呢。   他觉得她的喜欢不是同情就是怜悯,或者是抱着一颗圣母心,想要来救赎他。   而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一点。   她会不会觉得这样很好玩?她会不会等他真的慢慢陷进去以后,便立刻抽身离开,然后讥讽他像个傻子一样尝到了一点好,就那么轻易地陷进去?   宋初白不确定,或者说害怕。   他恶意地冷冰冰的,想看看她到底能坚持多久,到底能对他好到什么程度,到底是真是假,到底会不会随时走开。   然后就这样,他迟了一步,伤害了她。   他就这样失去了唯一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   直到这一刻,宋初白才发现,他心里有种什么被活生生撕下去的感觉。   是他亲手把她赶跑了。   *   路游游离开病房时,病房里没有丝毫动静,宋初白没再追出来。路游游松了口气,在心中问系统:“沈菱菱做的手脚,有没有办法找到证据?”   沈菱菱也该受到教训了,否则这样的事恐怕不会只发生一次。   系统道:“你从海里被捞起来,我就查了一圈,沙滩上没有监控,但是我查到远处甲板上地一辆货车的黑匣子好像拍到了一点东西。”   路游游倒了杯水喝:“什么颜色的货车,我待会儿去一趟。”   系统:“你不用去了,我看邴辞好像已经去过了。”   路游游一愣。   路游游收拾好东西出去,刚走出几步,就见到邴辞正在走廊那边等自己。   他立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单手插在兜里,身上挺括的外套略沾了些沙,显得微凌乱,但这并不妨碍他宽肩长腿吸引了许多走廊上的人多看一眼。   他眉尖微微蹙着,因为逆着光的缘故,半张脸看不太清,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游游走了过去。   “邴辞。”她喊了声。   邴辞背影僵了一下。   路游游让了让两个护士,继续抬步朝他走过去。   邴辞额发被窗户渗进来的海风轻轻吹动。   他喉结滚动一下,慢慢回过头来。   他看着她,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显而易见地轻松了些,甚至是如释重负。   路游游有些愕然,问:“怎么了?”   “没什么。”邴辞抿了抿唇,他盯着路游游,心里的一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慢慢落地,他忽然拨开人群,快步朝路游游走过来。   “饿了吗,想吃什么,先回酒店,我去买。”   邴辞不说路游游还不觉得,他一说,路游游立刻感觉饿了。   她摸了摸肚子,有点不好意思:“中午没吃多少。”   邴辞看着她,心里的那点不安终于消散些许。   他眼眸里漾起些许笑意,抬手揉了揉路游游的头:“那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他什么也不会说,但他其实也很害怕失去。   怕她去了那间病房,就和以前一样,再也看不见他了。 第45章   路游游晚上和邴辞去吃饭, 把这几天没吃到的全都吃遍, 修学旅行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他俩是和所有人一起回去的。   上飞机之前, 沈菱菱没有特意在路游游面前出现, 但是经过海关时,沈菱菱身后两个男生费力地帮她拉着行李箱,她一袭长裙,不耐烦地抱着手臂站在前面,远远地看了路游游一眼。   邴辞去买饮料去了。路游游坐在候机室的铁椅子上,正拿着手机充电。路游游察觉她的视线,掀起眼皮子不冷不热地回视了她一眼, 对她勾了下唇。   沈菱菱立刻冷笑一下,那眼神有恃无恐。   路游游还没说什么,不远处的周漾玥倒是一肚子火。她把小镜子一合,扭着腰走到路游游身边, 把沈菱菱的视线瞪了回去,恼怒道:“还真以为她算老几呢?!不就仗着自己是沈家的宝贝女儿吗, 当谁没有个身份似的!”   周漾玥说这话其实是虚张声势了, 毕竟真的有钱的、跻身这个圈子里的是周家, 而她只是周嘉年与周嘉森的堂妹。   但路游游好整以暇地抬头看她一眼, 笑了一下,非常好心地没有揭穿她,还在她身边小鸡啄米点点头:“没错,当谁没有个身份似的呢。”   周漾玥低头瞥了一眼路鹿,怎么一下子觉得路鹿又变得顺眼了那么一丢丢……?路鹿自从不追宋初白了、不和她抢了以后, 真是令人瞧着喜爱许多。   周漾玥觉得路鹿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真是太小白兔了,自己要不提醒她两句,她可能被沈菱菱玩死了还在替沈菱菱数钱,周漾玥冷冷道:“笑什么笑?你还不知道呢吧,你掉水这事儿绝对和沈菱菱有关,和她没关系我把头剁下来,我劝你防着她点儿。”   路游游佯作诧异,吓得握紧了手机,逗她:“可……这件事不是只是场意外吗?你怎么知道和她有关系?”   “我的天哪,你是什么品种的傻白甜?”周漾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这个海上项目属于安全项目,几千个人上去都没出什么问题,怎么就偏偏你身上出了事故?你就不能用脑子想想,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你?!能有谁害你呢?”   路游游惊愕地看着她:“你——”   周漾玥一愣,陡然发现,也是啊,她的嫌疑也很大啊,她立刻气红了脸:“不是我!”   见路游游不信,她气急败坏地辩解了起来:“要是我陷害你的话,我能跑这里来贼喊捉贼?”   路游游憋着笑,看着她。   周漾玥快气死了:“我说了是沈菱菱就是沈菱菱,你不信拉倒。”   路游游点了点头,郑重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周漾玥心里舒坦了点儿:“路鹿,我看你也别忍气吞声,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没有会长救你,就你这旱鸭子指不定淹死了,你不是有你姐吗——她这段时间和曲家走得那么近,你回去和你姐说下,说不定你姐能让曲家想办法治治沈菱菱呢。”   路游游点头道:“你放心,这事儿回去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周漾玥这才舒了一口气。她和沈菱菱是多年的老对手,比起看路鹿吃瘪,看沈菱菱倒霉可爽多了。再者,人命关天的事,她沈大小姐这次实在是太过火了。虽然旁边有救生员,但万一救生员来得不及时怎么办,这可不是好玩的。   不过她看了路游游一眼,还是非常恨铁不成钢,甚至忍不住戳戳路游游的脑袋。   路游游心里则知道沈菱菱之所以有恃无恐的原因,恐怕并不完全是因为她沈家的家世。   昨晚邴辞将黑匣子拿回来之后,在隔壁房间查了一晚上。他虽然让路游游别管这事儿,但路游游通过系统知道了黑匣子里的内容。   黑匣子里的确有证据。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证据搜查出来,只能以故意伤害罪起诉那割绳子的水手。却没有直接证据能表明沈菱菱教唆过那水手。而那水手早先就有过案底,也不是什么清白的人,现在再次犯了事,路游游没什么大碍,那水手也就是再被关个一两年,想必他也不在乎。   如果还要证明沈菱菱与这事儿有关联的话,法庭上是需要更多证据的。邴辞昨晚打了几通电话,去想办法找证据去了。   路游游这边也积极地让系统帮忙查找着。但可能当时她是临时去参加了那个水上项目,沈菱菱虽然有害她的心思,但干这事儿,也是临时起意,沈菱菱是在沙滩上联系的那水手,因而没有留下任何电话联系痕迹,以至于这指控证据非常难找。   邴辞说突破口之一是先等待着,一旦沈菱菱与那水手或者水手周围的人有了转账记录,这事情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路游游也并不着急,沈菱菱的确是该教训的,但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并没有受什么伤,报复回去这事儿在她这里也就没那么十万火急。反而是邴辞比她要在意得多,一晚上没合眼,今早在酒店楼下见到沈菱菱时,他神情冷冰冰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阴霾,路游游很少见到他露出那种冷得可怕的神情。   路游游回过神来。   就见邴辞很快拿着两杯饮料快步走回来。大片的阳光从候机室的落地窗折射进来,落在邴辞身上,他身上仿佛披着一层光,不过他这次似乎来得急匆匆,也没带多余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身。   路游游视线落在他身上,心中不由得有些歉意。   邴辞到底是男生,没注意这些细节,他把热的一杯递给她,问:“今早起来感觉怎么样,没打喷嚏吗?”   “没有,我身体好得很,掉一次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路游游欢脱地比了一下胳膊。   邴辞笑了一下,拎起她的行李,道:“走吧,回去之后也不用急着去学校,先在家里休息两天。”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身后的视线,他蹙眉回过头去,迎上了沈菱菱远远地看过来的视线。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挡在路游游面前,神情冷冷地回视沈菱菱。   沈菱菱心里则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邴辞会跑过来,也没想到邴辞昨天会直接找到了一部分证据。   或者说,她光以为沙滩上没有监控,但完全没想到远处甲板旁停着的货车上会有黑匣子这种东西。她没想到邴辞是法律系的高材生,敏锐度远胜出旁人许多倍。   她的确憎恶路鹿在舞会上出尽了风头,想给路鹿点好果子吃,但她只不过是让路鹿掉下水,吃点苦头,又不会死人,即便没有救生员,沙滩上不还有那么多游泳好手吗,能出什么事?   但邴辞的反应却让她不安起来。   她光以为邴辞暗恋路鹿,但没想到邴辞像是想要亲手将她送进监狱里去的样子。   这一切都超乎沈菱菱的预计范围内。她心里隐隐有些惶恐不安,但竭力强装镇定。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家里应当可以摆平的吧?   一众学生很快上了飞机,一共分为两批,一批下午的航班,一批晚上的航班。邴辞自己买了张机票,和路游游一块从下午的航班回去。   路游游没再看见宋初白,只看见赵一晟在组织学生。   但等她在飞机上坐好,系上安全带,邴辞帮她放好行李之后,她抬起头,还是看见宋初白上了她这一趟航班。他走在所有学生最后面,确认所有人上了之后,才上来。   因为昨天宋初白救人那一幕,今天落在他身上的女生的视线更多了,但他面无表情。他除了唇色还是略显发白之外,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路过路游游这一排时,眼神甚至都没落在路游游身上一下。   仿佛一切都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他面孔精致,气质偏冷,眉眼漆黑,眼皮子也不掀一下,只是眼底有一片青色,稍显倦怠。   路游游反而松了口气。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宋初白自尊心也很强,他所有的喜欢必定是建立在自己喜欢他之上,如果自己不喜欢他了,他必定会及时收手。况且他还有家产要夺,恐怕也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在这边的剧情应该是被自己亲手斩断了?   路游游顿时喜滋滋,这边断了,就剩下顾燕鸣那边了。   好说好说。   那边应该更容易。   正在路游游喝着橙汁,打算戴上眼罩,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放好行李的宋初白忽然扭头朝这边走来。   路游游:——沃日?   拒绝了还来?这不符合他的人设。   邴辞坐在路游游身边,靠走道,正检查路游游的安全带,见宋初白走过来,他眉梢蹙起,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不过宋初白看也没看路游游一眼,他立定在邴辞面前,冷冷盯着邴辞,像是来找邴辞的。   两人在狭窄的飞机过道,面对面,剑拔弩张,空气中都隐隐有火星沫子。   飞机里同程的S大众人却纷纷兴奋了,视线唰唰唰地过来,眼神里都带着八卦的气息,同样是一米八几的大帅哥,一个长相精致漂亮,一个英俊帅气,足以脑补出一大堆豪取强夺的故事,只是这故事的女主居然是路鹿,让人羡慕嫉妒恨,非常不愿意接受。   邴辞率先开口:“有何贵干?”   宋初白冷冷扯了下嘴角,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的银色的像是U盘一样的东西,丢给他。   邴辞皱眉:“这什么东西?”   “你缺的东西,人给你提着了,里面有视频,有点血腥,后半段你就别看了。”宋初白拼命忍住想要讥嘲的心情,但视线几不可察地扫过两人坐在一起的座位,他心里还是狠狠一刺,冷冷低声开口:“毕竟像你这种正直的好学生……”   路游游在心中惊讶地问系统:“U盘里装的是——”   系统点点头:“那动手的水手昨晚好像被揍得断了两条腿,然后招供了,宋初白下手有点狠,让那人上半身没事,还给录了个招认沈菱菱的视频。有了这个视频,虽然不能成为法庭上的主要证据,但也比按照步骤调查快很多。”   路游游的重点放在“两条腿”上,问:“等等!两条腿都被打断了,那怎么上厕所……?”   “是的。”系统有点无语路游游跑偏的注意力:“这毕竟是法治社会,也就只有宋初白这种狠人会这么干了。不过对付沈菱菱那种人,以狠制狠,倒也没问题。”   路游游怕了,确实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宋家弄得天翻地覆,夺权之后脚踩众人的狠人。   宋初白转身回到座位上,他没有看路游游一眼,似乎是在极力克制些什么。   飞机很快起飞,阳光从小窗口照进来,只照亮了他半张脸。   他另外半张面孔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觉得他得无所谓——他的确失去了她,他很后悔,但事已至此,他必须往前,否则一味沉浸在已经失去了的宛如被谁当头打了一棍的闷痛之中,没有人会拉他起来。这样的蠢事他十四岁已经干过一次,再也不想重回地狱。   想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的人没有谁,但想将他踩进去的人却多得是。   他必须得无所谓,即便是装。   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闭上眼,竭力不去任何与路鹿有关的事情。   然而飞机起飞了,在这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宋初白听着耳边的嗡鸣,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是飞机的嗡鸣还是他自己耳朵里传来的嗡鸣。   这一瞬,他感觉他本就一无所有的人生好像变得更加空荡荡了。   ……   *   快要下飞机的时候,信号通了,路游游打开手机看了眼,准备查一下天气,然而刚打开搜索页面,今天最大的新闻就以各种方式——跳出来的网页、短信,铺天盖地地传送到了她眼前。   《宋氏董事长宋启瑜于今日下午四点零三分去世,医院水泄不通。》   《宋启瑜去世,宋氏集团地动山摇!》   ——宋老爷子没了。   路游游低头看着新闻,瞳孔猛缩了一下,一瞬间几乎有些怀疑是假新闻。   很快周围就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显然飞机落地后,飞机上的人打开手机,接通信号后第一时间也收到了这条新闻。   宋老爷子去世得很突然,就发生在飞机在高空的这一个多小时中。路游游记得这件事在一回目的时候,发生在剧情百分之七十的地方,但怎么现在就发生了?足足提前了快半年的时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接下来宋初白有一场硬仗要打,这六年来他布了很久的局,宋老爷子一走,他的局终于开始进入到最后关节。   中间具体都发生了什么路游游的视角不完全清楚,她只知道宋初白这几年来让宋家窝里反,他反而置身事外,悄无声息地弄走了宋耿所有的股份,再加上部分笼络来的借名股份,以及老爷子转入他名下的部分股份,他一夜之间成了宋家最大的股东之一。   而紧接着这个剧情后面的,就是宋如华和宋成安他们反应过来,怒不可遏。   还有走到穷途末路的宋耿,绑架了自己,用自己来要挟宋初白。   最后宋耿被宋初白亲手送进了监狱,在监狱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耿出来就半残了。总之宋初白的病娇剧情全都体现在原书的后半段。   路游游一瞬间回想起这一连环的事情,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现在自己可以说和宋初白并没什么关系,后续的绑架事情应该就没有了吧?   宋初白没了软肋,后面宋耿那一串人反扑,剧情又该怎么发展呢。   ……   路游游觉得多想也无益,邴辞看完了新闻,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将手机收了起来。   飞机上的人并不知道宋家内部这么多年都在内斗,纷纷扭头去看宋初白,只见宋初白下了飞机后就匆匆朝医院赶,还纷纷叹息。   周漾玥坐在不远处,也心情复杂地道:“宋老爷子怎么说去世就去世了,前段时间在新闻上见到他,他身体看起来还很硬朗啊,人死如灯灭,会长肯定很难过,唉。”   路游游:……   你想多了,真的。   邴辞拎着路游游的行李:“我送你回去。”   “好啊。”路游游走在他身边,问:“宋初白给的U盘里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吗?”   “虽然非法取证手段在司法上目前是不合法化的。”邴辞心情有些复杂,低眸看着路游游:“但的确也能起到一定作用,有了这东西,沈菱菱估计那边招架不住几天。”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   邴辞侧眸看着路游游,路游游还捧着上飞机前他给她买的那杯橙汁,正低头小小地抿了一口,邴辞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喉咙滚了滚,忽然又沉默了起来。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可耻地认同了他父亲“不择手段往上爬,一定要获得更多权利”的话,如果他只是成为一名律师,如果他坚守他那些所谓的正义,很多时候他或许根本没办法保护她。   可他想保护她,像是保护一个腼腆热忱的梦想一样。   *   路游游和邴辞回到风华庭。   路上,路倪的账号接到了曲大少发来的微信,说她电话打不通,问她明天可否去陪曲老爷子吃饭,以及告诉她,曲问野三四天没见她,跑她家楼下去了。   路游游心中:……   她刚要回复,曲大少忽然又充满疑惑地发来一句:“对了,这些天他一直在练俯卧撑,劝也不听,不知道是为什么,医生说目前他还是不适合太多消耗的运动,希望你见了他劝劝他。”   始作俑者路游游心虚地回复:“……好。”   见见曲二少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路游游对他的印象就是神经病时不时发作的二傻子,但路游游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楼下看见两辆车。   分别是顾燕鸣和曲家的车。   顾燕鸣穿一身黑色风衣,短发特地梳起来,露出英挺的额头,在傍晚的余晖下身材高大,他来之前特地换了身衣服,但是仍装作三分随意七分漫不经心,十分仿佛偶然路过这里地单手插兜立在楼下,拿着手机给路倪的手机打电话——   他当然打不通,路游游已经把路倪的手机关机了。   宴会结束之后,顾燕鸣已经四天没见过路倪了,他每打一个电话,路倪就拉黑一个。至今为止已经拉黑了七十九个。   顾燕鸣觉得自己耐心实在是好,电话打不通,实在想见她,便再一次委曲求全地来她楼下找她了。   然而路倪似乎不在家,按门铃没反应。   顾燕鸣眉梢这才拧了起来。   他问完门卫回来,满脸的阴霾。第一反应就是路倪为了躲着他,可能出国了。   她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吗?   顾燕鸣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远处摇着轮椅的曲问野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门卫怎么说,她不在家?”   顾燕鸣看曲问野不顺眼,准确的说是看曲问骅和曲问野这兄弟俩全都不顺眼,帮路倪出头他没什么意见,但好端端的兄弟俩全都跑出来和他抢女人。一开始还以为曲问骅是最大的威胁,结果在宴会上发现曲问野这臭小子比曲问骅不逞多让。   曲问骅对路倪抱着什么心思还未可知。   但曲问野这脑子有坑的,对路倪肯定是有非分之心没跑了。   顾燕鸣“哈”地笑了一声,嗤笑道:“曲二少,你自己过去问啊,哦,我忘了你腿瘸了,有台阶,你上不去。”   曲问野握着轮椅,掀起眼皮子,猛然如利剑一般看向他。   顾燕鸣又笑了起来:“怎么了,又是要杀了我,这句话翻来覆去,你不嫌烦?”   “孤没同你开玩笑。”曲问野怒道:“她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出事了?她父亲也说不知道——我记得她在私塾还有个妹妹,不如去问问——”   “那是学校,白痴。”顾燕鸣对曲问野露出讥讽的神情,他盯着曲问野轮椅后面插着的剑,吐槽道:“你们曲家的人都喜欢天天带着一把剑,傻得像是歌剧院卖票的cospy的吗?”   “渴死不累是什么?”曲问野听不懂,但直觉顾燕鸣是在辱骂自己,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很阴鸷:“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找死?”   顾燕鸣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车祸真的将你脑子撞坏了,感觉你这里有点……”他指了指脑袋。   曲问野握住轮椅把手的手用力发青,努力从嘴里憋出一句最近学会的这个朝代骂人的话:“大胆智障。”   顾燕鸣冷笑:“你这脑残。”   不远处路游游和邴辞看着这两人互骂。   路游游:……   邴辞:……   邴辞拉着行李,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小心翼翼地问路游游:“这二位,是来找你姐姐的?”   路游游羞耻得脚趾挠地,非常不想承认这二位是路倪的朋友,含糊道:“好像是的,别管了,我们上楼吧。”   顾燕鸣和曲问野就站在楼栋下,要想过去,肯定要经过他们面前,何况他们的车子还停在那里,直接将可以绕过去的路都堵死了。   路游游垂下头,将黑色长发拨了拨,努力将脸多遮一点,走路的姿势也变得别扭一点、不同于路倪一点。虽然根本不会有正常人会猜到路鹿和路倪是同一个人,但上次她以路倪的身份见过宋初白之后,不知怎么她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生怕这些狗男主有什么光环之类的。   总之接手的她身份的012快点来吧!   路游游心里刚想完这个,系统就道:“012好像已经在路上了,我这边得到通知,她三天后来。”   “这么快——?!”路游游猝不及防。   她还想多问几句,但那边顾燕鸣忽然扭过头,看了过来。   顾燕鸣的视线登时落在了她身上,忽然蹙起了眉:“路倪的妹妹?”   路游游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顾燕鸣觉得有点奇怪,他不是没见过路倪的妹妹,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见的只是照片的缘故,感觉并非同一个人,但今天突然在小区楼下见到,忽然有种很莫名的,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一旁的曲问野见顾燕鸣看过来,也缓缓朝这边看过来。   路游游心里顿时绷到了极点——顾燕鸣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还能应付,但如果再加上一个曲二少……曲二少本身就脑子不正常,总感觉他比别人更容易想到路鹿和路倪是一个人。   路游游一紧张,仓促抓住邴辞的衣服。   邴辞正拉着行李往前走,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她。   路游游也抬头看向他。   邴辞感觉到路游游的紧张,刚想开口问怎么了。   路游游忽然转身,脸往他怀里一埋。   邴辞……?????!!!!   邴辞整个人呼吸都窒住了,心跳好像一瞬间高达了一分钟三四百下,他脑子里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见了,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他只能听见路游游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他手里的行李箱没握住,一下子砸到他的脚,他也感觉不到痛,整个人都呆呆的。   路游游抓着他衣服,小声提出了个请求:“别问为什么,你能不能现在立刻马上抱着我上去,别让他们看见我的脸。”   反正别让她走路,走路姿势也危险。   “嗯,啊,呃,抱抱抱你——对,抱、抱你——”邴辞的脸色瞬间红欲滴血成了河豚,结结巴巴道。   就在这时,顾燕鸣走了过来,曲问野也皱着眉摇着轮椅过来了。 第46章   邴辞打横抱起了路游游。   也许对她而言, 只是为了躲避这两个人,想也没想之下撞进他怀里。   但这一瞬, 对邴辞而言,却许多年后仍然能分毫不差地记起来。   他是第一次抱女孩子,浑身僵硬得像机器人, 完全不得章法,视线也不太敢往下看, 只觉得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了一般。渐渐从高楼上落下去的夕阳,轻轻吹在额前的风,手心里的汗水, 触碰到的柔软的针织毛衣,鼻尖属于女孩子的清香, 以及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还将脸埋在了他怀里, 这令他大脑更加一片空白。   邴辞觉得路鹿肯定要听见他的心跳声了。   他有点慌,但心跳这种事, 他又没办法控制。   于是邴辞的脸色只能越来越红。   他定了定神, 问眼前两位:“请问有什么事吗?”   顾燕鸣蹙着眉, 视线一直落在路鹿身上, 路倪这个妹妹和她不同,有着一头柔顺而长的黑发,看起来也更像是学生一些,她此刻被这个年轻学生抱着,将脸埋在这个年轻学生怀里,而这个年轻学生的脸色通红, 难不成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顾燕鸣忍不住想,真他妈会玩,现在的年轻孩子可比他们会玩多了。   好好地走在路上忽然往男人怀里一跳。   呵,路倪就不会像她妹妹这样不矜持,她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认识三年了她可从来没突然跳到他怀里过。   顾燕鸣方才心底涌起的那种奇怪的感觉便这么消散了很多。   但同时他打量了邴辞两眼,心里又莫名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见顾燕鸣视线一直在自己和路鹿之间来回打量,邴辞按捺下心底微妙的不悦,道:“路鹿脸上有点过敏,不好意思见人。”   “哦。”顾燕鸣收回心底那点酸意,心想,虽然路倪这三年来没对他撒过娇,但是每次他回来,路倪都会给他准备暖胃的粥,他们比眼前这一对也不逞多让。顾燕鸣冷静地开口:“路鹿,你姐姐应该和你提起过我。”   他紧接着要问路鹿知不知道她姐姐的去向,谁料路鹿从邴辞怀里抬了下头,瞥了他一眼,开口了:“啊?您是?我姐姐好像没对我说过您。”   顾燕鸣要说的话登时卡壳——   曲问野:“噗。”   “怎么可能没提过?!”顾燕鸣的重点一下子歪了,脸色勃然变了,抓狂道:“姓顾,名燕鸣,大名鼎鼎的顾燕鸣,你姐姐从没提起过我?!当然你姐姐也可能没有直接告诉你我名字过,但她肯定一脸向往地和你提起过她喜欢的人,或者让你叫姐夫。”   路游游摇摇头,语气充满了疑惑:“没有呢。”   “………………”顾燕鸣心里宛如被捅了一刀,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曲问野的面,一时之间他的脸色红绿青蓝紫,不过他不太相信路鹿这小女孩的话,挥了挥手镇定下来,不耐烦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姐姐肯定提过,只不过你不记得了。”   邴辞皱眉问:“我们得上楼了,二位是有什么话要带到给路倪姐吗?”   这时候赵展匆匆过来在顾燕鸣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什么,顾燕鸣眉梢蹙得更厉害了,他刚刚吩咐赵展查了下,但赵展说没查到路倪的任何出国记录,这说明路倪还在国内——可能就只是为了避开他。   顾燕鸣心里更加心烦意乱,掀起眼皮子看了邴辞一眼,转而看向路游游,对路游游道:“路鹿,你帮我带句话给你姐。”   路游游:“什么话?”   顾燕鸣咳了一下,双手插在长风衣兜里,看向别处,皮鞋在地上踹了踹跟前的小石块,镇定地道:“你告诉她,我最近经常来楼下接楚小姐。”   “楚小姐?”路游游一愣,这不是和她住同一栋单元楼的一个小明星吗?   “对。”顾燕鸣不自然地扭开头,道:“你帮我看看你姐姐的反应,然后一个表情不放过地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都给你买,想买包买飞机都行。”   路游游一言难尽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曲问野又在旁边冷嘲热讽地“噗”了一声,顾燕鸣低头看了坐在轮椅上的他一眼,冷笑一下,“你懂什么?”便没再理会。   邴辞抱着路游游上楼去了,临走之前他忍不住扭头看了曲问野一眼。   虽然方才一直都是站着的拽得二五八万的这个在讲话,这个坐在轮椅上的除了嘲笑了两声,就半天没开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给邴辞的感觉,反而是坐在轮椅上这个更有攻击性。   他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怀里的路鹿,唇色略淡,皮肤白到苍白,眼睛微微眯起,薄而狭长的眼睛里深不见底,复杂晦暗,仿佛若有所思着些什么,完全叫人猜不透。   邴辞回过头去时,正对上他的视线。   他懒洋洋地支起眼皮子,回视了自己一眼,唇角不知为什么嘲讽地勾起。   邴辞眉心一跳,还未能理解他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曲问野便已经转过轮椅,很快上了车。   虽然在楼底下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但路游游还是很快回了家,她站在家门口,从邴辞手里接过行李,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她觉得顾燕鸣那里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方才曲问野一直盯着她、落在她耳根上的视线却令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曲小少爷脑子有坑,说不定联想得要比常人多一些,看来明天还是得以路倪的身份去一趟曲家,陪曲老爷子吃饭,顺便打消一下曲问野可能会有的奇怪的顾虑。   不管怎么样,至少在012到来之前,不能掉链子。   只是路游游有一点不明白——   她问系统:“宋初白和顾燕鸣分别是这两个世界的男主,会略微有一点男主光环,看我另一个身份的眼神有点奇怪,这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连曲问野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曲小少爷在这两个世界明明都是几乎没怎么出场的背景板。”   系统道:“这也令我很奇怪,更奇怪的是,别的人都能检测到身份的来龙去脉,就只有曲问野在两个月前出了车祸之后,在我这里呈现出来的信息就很混乱。”   路游游联想到曲问野的性情大变,冒出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想法:“会不会真正的曲二少车祸之后,魂魄就被别人取代了,现在是一个和我一样穿进来的。他也是一个任务工作者?”   “在概率上,这一可能非常低。”系统道:“所有的任务工作者都有编号,如果他真实身份也和你一样,那么我这边绝对可以检测到他的编号。”   “奇怪。”路游游在心底喃喃道。   刚才曲问野若有所思盯着她看时,她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曲问野非常像很早之前她认识的谁。   但由于路游游和系统都是经历十个世界的工作者,每从一个世界回到光脑那边之后,都会清除一点记忆,以免记忆堆叠过多,去下一个世界时会出现混乱——主要也是为了防止工作者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感情,赖着不肯被回收,所以清除的最多的就是感情记忆。   因此路游游现在对另外九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一点剧情记忆、学习记忆。   而对于那些世界里面的各色的人的音容相貌,则完全没印象了。   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如果不是记忆从光脑那边慢慢加载回来,她可能脑子也比较空白。   路游游决定下次多观察观察曲二少,看能不能勾起什么回忆。   当然,也有可能一切都只是她莫名其妙的感觉和胡乱猜测,曲二少可能就只是单纯地脑子被撞坏了呢。   总之路游游总算结束了修学旅行,打算先好好休息一下。   邴辞站在门口,蹲下来把她行李箱上的托运签撕下来,耳根仍然有余韵的红未能褪去,镇定了下,对她道:“进去吧,泡个澡,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路游游掏出钥匙开门,侧头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你不问问我刚刚为什么会那么做?”   邴辞没有问,他直觉是可能和她姐姐路倪有关,但的确也猜不透为什么路鹿不想在刚才那两人面前露脸、走路。   为什么——难道是不想被认出来?但是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邴辞正要深思下去,路游游本来还游刃有余,但一看他的神情,心里却一咯噔。   ——不是吧,邴辞不是男主,应该没有男主光环才对,他总不该也联想到什么吧。   可看他这神情……   路游游赶紧飞快地转移邴辞的注意力:“其实,我只是找个借口抱你。”   邴辞刚要开口,耳朵里就猝不及防地跳进来路游游这话,他嘴里顿时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你——”   路游游踢开行李箱,行李箱四个滚轮在光滑的地面上滚了一下,轻轻撞在墙上,发出极轻的“砰”的一声。   路游游朝邴辞走近两步:“你有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呢?”   邴辞低头看着路游游,只觉得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的心脏再一次狂跳起来,他手足无措地后退几步,耳根顿时红欲滴血:“为为为,为什么。”   路游游将他逼到墙边,单手撑上他身后的墙。   他低头愕然地看着路游游。   路游游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你猜。”   邴辞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红。   路游游抬手按了他身后的电梯,笑着道:“快下去吧,你也好好休息,学校见。”   说完路游游转身回屋。   好险。   路游游背靠着防盗门,心惊肉跳地呼出一口气。   而邴辞立在原地,呆呆的。   他身后侧的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他脑子里只剩下了刚刚路游游那两句话,反复缠绕在他耳畔,让他呼吸都漏了几秒。   他红着脸。   他方才脑子里分析什么来着?完全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曲二少:啧啧啧,看不出来么小子?你怀里这个和我一样似乎是个借了壳子的。   后来知道借壳子的就是路路的曲二少:……妈的你给我放开抱着她的手(泪水缓缓滑落.jpg)   曲大少明天登场。走的是后发制人觉醒路线。 第47章   曲问野接触路倪的那个妹妹时, 能够感觉到一点微妙的同类人的气息,这种“同类人”指的是魂魄与壳子不完全贴合的一种隐隐的感觉。   比如说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不能很好地彻底融入这具身体当中,时不时头疼得厉害,或者长时间地陷入困倦, 经常能够感觉到这具身体对自己的排斥。   他不知道路倪的那个妹妹是不是和他一样的情况, 但他的确能微妙地感觉到, 她那躯体并非她真实的躯体。   当然,这和他没关系。   只要路倪这个妹妹对路倪没有什么威胁,管她是从哪一个小世界来的?   曲问野对别人的闲事完全没兴趣。   他兴冲冲地将轮椅推到落地镜前,将白衬衣上的领结摆正,随后皱着眉低下头去捣鼓窄袖口上的袖口,这种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遍还是不适应。   一旁照顾他起居的护工见了,忙笑着道:“小少爷这一身真帅, 路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当真?”曲问野仰起脸,眼里闪过几丝期待。   护工赶紧拍马屁:“可不嘛,我还没见过比小少爷更帅的人, 那些上头条的男明星哪里及我们小少爷的半分?”   谁料曲问野的脸色立刻变了, 怒道:“孤可不要路路为孤现在的这身皮囊吸引。”   “是是是, 能看上您有趣的灵魂,那自然是最好的。”护工脸上的笑容维持得有点僵硬,简直想照着曲问野摇着轮椅转过身去的后脑勺来一棍,心想,路小姐对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呐, 在说这话之前你先想想你这皮囊能不能吸引得住路小姐吧……   曲问野不确定地看了眼自己,摇着轮椅过去,将衣帽间的玻璃“刷拉”拉开。   随即就皱了皱眉。   原本的曲问野整天穿得都是什么衣服?不是黑色西装就是白色西装,单调至极!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什么能让自己玉树临风,让路倪眼前一亮的来。   就在他认真地琢磨要不要画几张图让这里的成衣铺师傅给自己定制一下的时候,曲问骅刚好来他的别墅里取东西。   听见了他和护工的对话,曲问骅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眉头都蹙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曲问骅叩了三下门,皱眉道:“你回国已经半年了,现在腿也已好得差不多,过半个月可以去拆掉石膏,也该着手接触公司事务了。”   这话曲问骅已经说过不止一遍,曲问野回过头去,睨了他一眼,和之前一样无视了他。   长兄如父,若不是曲问野是他弟弟,而他俩的父母又去得早,曲问骅实在不想管他。   曲问骅感到头疼,匆匆取了东西就出门上车,上车之前让人把曲问野身边的护工叫了下来,问了几句话。   护工道:“二少腿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而且因为这阵子经藏锻炼的缘故,身体也健朗不少,但脑子里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哦,提起路小姐的事,他就比较正常,您派来的人都被他遣出去搜集路小姐从小到大的照片和奇闻趣事去了。前几天他把一个人拎回来打了一顿,因为据说那人在和路小姐读一所中学时,抢过路小姐的橡皮。”   曲问骅:“……”这叫正常?   护工又道:“他晚上还经常睡不着,头疼做噩梦,放路小姐的声音也会好一点。这阵子医生每天都会过来一趟,但是在精神治疗方面,仍然没能有什么进展。”   曲问骅拧着眉,摆了摆手:“行,让医生继续看着。”   护工欲言又止,对他道:“大少,您要不要出面把路小姐接过来住一阵子呢,或许朝夕相处能对二少的病情有所帮助呢。”   曲问骅自然知道这应当对曲问野的病情有所辅助,退一万步讲,即便没什么帮助,也至少能给医生多提供一些研究方案。他是曲问野的哥哥,理应帮他促成这件事。   但不知为什么,他脑子里回想起路倪那天骑马时海藻般的卷发被风吹到后方的那一幕,听到“朝夕相处”这个词,心中莫名涌起一些微妙的不舒服。   “这件事以后再说。”曲问骅敛住心头那点奇怪的感觉,淡淡道:“他的病情还得靠他自己克服,路小姐是救命恩人,又不是可以召之即来的护工,人家也有人家自己的事。”   护工愣了下,忙道:“是。”   曲问骅走后,楼下的园艺师和护工聊了两句,见护工愣头愣脑,对曲家一无所知,忍不住对护工透露道:“你刚才那个建议,就算曲大少答应了,曲老爷子也不会答应!”   护工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这不也是为了曲二少好?”   “一开始曲老爷子不是想把路小姐认成女儿吗?但后来却又没认了,转而变成了分给她遗产。你知道为什么吗?”   护工老实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在那天曲先生从赛马场回来之后,曲老爷子让人去查了下曲先生做什么去了,为什么心情很好,然后老爷子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护工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老爷子心底里打的主意可能是,是想促成路小姐和曲大先生?但这不可能吧,不是说门不当户不对吗,即便老爷子挺喜欢那位路小姐,但曲大先生年纪轻轻掌控着整个曲家,多优秀多厉害的人物,怎么着也得联联姻什么的吧?”   “还联姻?嘿。”园艺师乐了,道:“你是新来的你不知道,曲大少今年二十七了,但从没和任何女人传出过绯闻,外面的人还以为是曲家手段厉害,把他身边的女人的消息都按住了!但只有我们这些在曲家工作了十几年的人才知道,曲大少那是长这么大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   护工惊了。这话换个说法,那不就是二十七岁的处男吗?!难不成生理有什么毛病?   他赶紧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敢继续听园艺师的八卦。   “老爷子这几年急得不得了,一开始以为曲大少是同性恋,甚至还主动往他那边塞人,你别说咱们老爷子还开明得很,白皮肤的塞过,本土清秀小美人也塞过,但曲大先生脸都黑了,他一向待人温和,还很少见他这么大发雷霆,怒斥老爷子‘荒唐’。”   护工无法理解:“那,那不是同性恋,又不是哪里有障碍,好好地怎么就母胎单身二十七年呢?曲大先生这样的人,往哪里放都是鹤立鸡群的,英俊的外表就不说了,光是他这身家,这在生意场上几乎没败过的手段战绩……”   园艺师两手一拍:“这就不知道了,这也是我们这群老员工心中的未解之谜啊。”   “但是老爷子的眼光总比我们要精的多,他既然有意要促成曲大先生与路小姐,肯定是看出点什么来了。”   ……   这边,被津津有味议论着的曲问骅正坐在车上,刚翻看完近两日宋家陡生的变故。   此时宋家一片混乱,股价大跌,许多人慌张得不行,纷纷抛售。   他反而让手底下人的人,分散购入。   助理对他这一措施很是担忧,就怕宋老爷子这一去,宋家撑不起来,股市蒸发,那么曲问骅砸进去的这些钱就全都打了水漂。   但是见曲问骅不容置喙的样子,又不由得想起宋家小公子那天来找过曲先生,或许私底下做过什么交易也未可知,便提心吊胆地按照曲问骅说的去做了。   这些事情暂且不提,总之现在宋家一片风雨飘摇,除开曲家和顾家,其他底下的蚂蚁也妄想漂浮撼大树,从宋家上啃下一块肉来。   而除此之外,曲问骅最近也忙于另外一件事。   宴会结束之后,他就让人去查了下横空出世的那位霍尔顿,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这位不知道是霍尔顿小姐还是霍尔顿先生的人,最近投资的几个项目,全都是他刚好也很感兴趣的方向。而且对方的很多思维方式也和他非常相似。   这令曲问骅对于对方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果非得着手去查对方到底是谁,花大力气查的话,也不是没可能查得到。但对方既然隐藏了真实姓名,那么必定就有对方的目的。   曲问骅饶有兴致,反而让去查的人收了手,打算看看对方下一步的商业手段再说。   *   路游游也算是有一阵子没见到曲家人了。   上次曲老爷子在生日宴上公开维护她,她还没能好好道谢,这次既然是和曲家人在一块儿的私人聚餐,她也就没怎么特地打扮,穿着平日里的毛衣长靴也就去了。   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来路倪喜欢吃日料,曲问骅邀请她见面的地方是一家有名的私人日料会馆。   这个喜好当然是原书为路倪设定的喜好,而并非路游游自己的喜好,不过路游游这种吃货什么都不忌口,吃日料她也挺开心的,于是还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几分钟到。   外面暴雨倾盆,日料店被包了场,一个人也没有,竹编里散发出来的泛黄的灯光一圈圈晕散开来,让整个环境更加清幽。   侍应生将她引上二楼,让她先在包厢里等一会儿。   路游游刚落座,就听见有人上台阶的声音,似乎是曲问骅吩咐侍应生的声音,他的声音一向很有辨识度,宛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自带一股从容。   虽然说自己是客人,但好歹是曲家人请自己吃饭,自己怎么说也该出去接一下。   路游游便起身打算出去。   但就在这时,电闪雷鸣之际,“啪”地一下,头顶和脚边的灯忽然都黑了,不知道是雨太大了电力不够,还是保险闸跳闸。接着就听见侍应生匆匆下楼的声音,有人喊了声“停电了。”   系统道:“好像就是因为雨下太大停电了,有人去修了,你别怕。”   “我不怕。”路游游摸出手机给自己照明,摸了摸肚子:“就是有点无语,不能等到吃完再停电吗,现在停电岂不是要往后推迟吃饭的时间。”   系统:“……”   路游游从包厢出走廊,用手机晃了晃,见几个侍应生匆匆去大厅找经理启动备用电机去了,她手机一晃,刚好照亮走廊上不远处的曲问骅,他穿一身白衬衣,黑色西装挽在手上,宽肩长腿,肩胛骨有力,身影非常高大。   “曲先生?”路游游朝着他走近几步。   手机的光亮在黑漆漆一片中发出微弱的光,只能勉强照亮走廊。   路游游很快就发现了曲问骅的不对劲,他平日里一向对什么都游刃有余,淡定从容,就连面对顾燕鸣的挑衅也能大度处置。   但这会儿他却立在原地不动,像是迈不动脚一样,仔细看去,脸色还略有些发白。   而且见到是她来,曲问骅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路游游很快走到他面前:“好像是停电了,你怎么停在这里不走,包厢就在前面。”   “路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看来反而是我们迟到了。”曲问骅笑了笑,蔚蓝色的眼睛和平日里一样沉稳温和,像是在竭力装作镇定。   见路游游看着他,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但是接连不断的轰隆雷声还是让他浑身看起来很紧绷。   忽然外面又一道闪电劈过来,他宽大的肩膀登时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路游游反应过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怕打雷?”   曲问骅的耳朵一僵。   这副场景在路游游看来,简直不符合曲问骅的人设,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在生意场上玩死人不偿命,在赛马场上优雅得宛如中世纪骑兵的偏西式的禁欲系男人——竟然会怕打雷。   给路游游的感觉就像是什么平日里无所不能、贴心温暖的大金毛,在雷雨夜忽然耸拉起耳朵瑟缩成一团一样。   她用手机照了下,看着曲问骅尴尬起来的神情,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得太明显。   曲问骅也看着她,低声解释道:“因为我有位亲人是在这样的雨夜去世的,我当时也在车上,可能对当时一道雷劈下来,看见我母亲被车子压扁的样子,那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我的确——这些年都没能克服。”   路游游顿时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因为……”   “没事。”曲问骅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但路小姐来了,见到熟人,让我放松不少。是我得谢谢路小姐才对。”   路游游对曲问骅和曲问野这兄弟俩的身世不太清楚,从系统那里得到的也是年幼失去亲人这样的简短的信息。   但没想过他可能亲眼见过亲人的尸体在他面前被雨水冲刷得冰凉。   路游游现在见到曲问骅虽然浑身紧绷,却仍温和有礼,教养非凡。这才意识到曲问骅这种人身上的这种气度不是一日两日就可练成的,他还没到十岁就被曲老爷子带在身边作为继承人培养,其中艰辛估计也从没人知道。   路游游叹了口气,对他道:“估计电来还得等一会儿呢,我们先去包厢吧。”   “好。”曲问骅道。   路游游转身拿着手机带路,但身后却没动静。   她不由得回过头去。   曲问骅没动。   曲问骅用那双略带一些暗蓝色的犹如平静壮阔的大海的眼睛看着她,神情里略带了些懊恼,哑声对她道:“路小姐,我迈不动脚。”   路游游这回没笑话他了,反而伸出一只手给他:“我是活人。”   “曲先生,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牵着我。”   曲问骅低眸看向她的这只手,喉结动了动,他牵上去。他宽大的掌心里立刻传来一阵温热,路游游的手和他的比起来,很小,很软,但是温度却比他冰凉的手要高出许多倍。   路游游用手机照着明,带着曲问骅回了包厢。   方才电闪雷鸣之际,周围的侍应生匆匆跑掉,曲问骅独自一人站在长长的黑漆漆的走廊上,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充斥着曾经的看着母亲的尸体扭曲在自己面前的噩梦。他浑身僵硬,冰凉,迈不动脚,但此刻被路游游牵着,他却又能跟着她往前走了。   曲问骅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了眼前面的路小姐仿佛发光的背影。   心底忽然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二十七年来他非常忙碌,曲问野尚未长大成人,曲家所有的事务全都压在他头上,老爷子对他要求极为严苛,他分身乏术,必须同时处理很多件事情,所以那些员工在私底下非议他是无性恋人,二十多年了也没谈过恋爱,其实也不是杜撰,毕竟他是真的还没感受过爱情来到。   但他此时——   曲问骅抬手按了下自己心口,对于此时自己的感觉感到莫名其妙。   *   电路很快被日料店的员工修好。   终于亮起来的时候,路游游和曲问骅盘腿坐在包厢里,曲问骅脸上的神情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从容自若地整理了下袖口和领带,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曲问野和曲老爷子一块儿来的,因为老爷子身体不好,路上折返回去拿了下随身携带的药,这才耽搁了会儿。   曲问野扶着拐杖一进来,见到路游游,眼睛就立刻一亮。   他现在骨折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勉强能走路,但是脚上的石膏还没拆。   他迅速把拐杖一扔,一瘸一拐地想走到路游游身边的位置坐下。   曲问骅见此,眉梢下意识地蹙了蹙。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蹙眉,察觉这一点后,他匆匆抬手,将眉梢按平,烦躁地喝了口茶。   等等,为什么要烦躁。   结果曲问野还没去到那个位置,曲老爷子看了曲问野一眼,忽然捡起拐杖,一拐杖打在曲问野的腰上:“小野,你坐我这边来。”   “……”曲问野捂着腰,回过头怒目而视。   要不是这老不死的是他这个壳子的爷爷,他现在绝对拔剑了。   他冷着脸坐到老爷子旁边。   不过这样倒是还可以和路游游面对面,他面如寒霜的脸上立刻又绽放了一朵花:“我这两天去你楼下找你,见到你妹妹了,但没见到你。”   听见他见到“路鹿”,路游游不自在地微微直起脊背,给老爷子倒了杯茶,问他:“哦,曲二少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曲问野眼睛贼亮地盯着她:“你上次说喜欢有腹肌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又被旁边的曲老爷子在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曲问骅也突然拧起了眉。   曲问野火冒三丈,瞪向曲老爷子:“你三番五次打搅我是要做什么?”   老爷子对于这小孙子车祸康复之后性情大变、对自己没有往日那么尊重,已经习以为常。他对曲问野训斥道:“这里还有别人呢,小野,你不要口无遮拦。”   曲问野心里憋着火,但是碍于路游游在,又不敢发作。   很快就上菜了,曲老爷子慈祥地堆起笑容,和路游游拉起了家常。   曲问骅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一边安静吃饭,没说话。   曲问野则斜着眼睛睨起老爷子起来,不知道为何这老东西一直问路倪一些诸如“你喜欢的男孩子是什么样的”、“你觉得先成家好还是先立业好”这样的老土问题,让曲问野怀疑曲老爷子是要做媒人,也就是现在拉皮条的意思。   难不成是给自己和她做媒?!不然还能有谁?   曲问野一激灵,登时振奋起来,正襟危坐,也不打断曲老爷子了,而是耳根发红地盯着路游游看。   路游游:……   这一家子真的让她压力好大。   路游游和曲老爷子正边吃边聊着天,忽然,匆匆进来一个侍应生,对他们道:“曲总,顾先生忽然来了,我们已经说了您包了场,但他带着保镖进来,我们也不敢拦啊。”   “我去一趟。”曲问骅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包厢的帘子就猛然被顾燕鸣掀开。   曲问野趁机悄悄重心不稳地用膝盖站起来,把几盘子菜倒了一半进路游游的碗里,用一双干净的筷子压了压,眼睛亮晶晶地对她小声道:“快吃!”   路游游看着矮桌上立刻空了一半的菜色:……   我看你这是为难我胖虎。   曲老爷子看了顾燕鸣一眼:“这是家常饭,顾小辈,你来恐怕不合适吧。”   顾燕鸣则低头一扫,见这仿佛相亲的架势,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怎么,曲爷爷不欢迎我吗?”   曲家与顾家不分伯仲,一向关系还行,井水不犯河水,也不可能撕破脸。   曲老爷子虽然眉心隐隐有了怒气,但还是哼笑了一声:“算了,燕鸣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吃个便饭吧。”   顾燕鸣视线这才落到路游游身上,英挺的眉眼间隐隐带了几分焦灼和怒意,他掩饰都不掩饰,脸上带着寒意。   他一直以为,路倪离开,要么是因为伤心委屈了,要么就是在试探他的真心,但这都已经两个月了,她丝毫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反而还和曲家人单独吃上了饭——   她难道不知道曲老爷子有意要将她许配给曲问骅?   还是说,她知道,但她也倾心于曲问骅?   顾燕鸣心底捎着一把火。   甚至恨不得直接攥住路倪的手腕,将她带走。   但碍于曲老爷子在场,他到底没这么做。而且这些日子他也渐渐明白了一点,他的强势,似乎让现在的路倪很反感。他越是肆无忌惮地这么做,恐怕越会将她推远。   “大家愣着干什么,吃啊。”顾燕鸣盯着路游游,笑了:“不要因为我来,破坏了气氛。”   曲问骅坐在路游游左边,曲老爷子和曲问野则坐在路游游对面。   顾燕鸣径直走向路游游的右手边打算坐下来。   然而还没走过去,曲问野冷不丁将石膏腿伸出来。   顾燕鸣被这么一绊,差点没摔个趔趄,他狼狈站稳,怒目看向曲问野。   曲问野先抬头惊愕地看向他,随即对路游游控诉道:“顾燕鸣踩我。”   曲问野眼眶都红了。   路游游:……   曲老爷子和曲问骅没看清怎么回事,皱眉看顾燕鸣一眼:“顾先生,玩这种小把戏大可不必了吧,幼年一起玩耍时你就喜欢欺负小野,现在长大了怎么还这副德行?”   顾燕鸣:???   顾燕鸣:……   作者有话要说:  顾燕鸣:心里有一万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曲问野:路路你听,他在心里骂我!   顾燕鸣:………………   路游游看着曲问野笑了:噗。   曲问野争宠+1   曲问骅: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点不舒服。   邴辞:排楼上,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点不舒服。   宋初白:排楼上,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点不舒服,而且想扔飞镖。   系统:害,习惯就好。 第48章   顾燕鸣牙龈都要咬得出血, 狠狠瞪向曲问野。   见路游游也抬起头朝他看来, 他赶紧对路游游道:“我没有!”   路游游对顾燕鸣的话不敢苟同, 顾燕鸣还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她波澜不惊地看了顾燕鸣一眼。   顾燕鸣:……   眼见着顾燕鸣就要发火, 曲问野揉了揉绑着石膏的腿,叹了口气, 非常大度地摆了摆手,只是说话的语气仍幽幽的:“算了, 想必顾燕鸣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的腿……”   “腿没事吧?”路游游顺着他的话道:“要不要去医院复查下?”   曲问野立刻高兴起来,神情多了几分璀璨, 望着路游游:“没事,就只是踩了一下, 不碍事的。”   路游游又看向顾燕鸣,对顾燕鸣的认知再次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眼里写着“看看人家曲二少多宽宏大量替你解围,你一个二十五岁的老男人有什么好欺负人家小少爷的。”   “……”顾燕鸣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他视线落在路游游身上,又落在曲问野身上,最后落在路游游面前堆起来的那一大盘子上,有种想要掀桌子的欲望。   但奈何曲老爷子在这里,他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小不忍则乱大谋”, 才铁青着脸在曲问骅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曲老爷子道:“好了, 来者是客,问野你也不要多计较了。”   顾燕鸣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侧眸看了路游游一眼, 她还是老样子,侧脸白皙沉静,离开他以后,没有任何难过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过得不好的痕迹。   其实这种状态最满意的应该是顾燕鸣,他当初将路倪带回别墅时,曾居高临下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对她说过一句。   “是你非要跟我回来的,那么以后你便住这间房吧。等有一天你想走了,我也不拦着,还会给你很大一笔钱,你不会亏。只有一个要求,离开的时候,不要死缠烂打。”   路倪当时愣了愣,慢慢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是觉得他不爱她,把她留在身边不过可有可无。可她从来不是会将委屈表达出来的人,于是那天虽然眼圈红了,但还是乖巧地应了声“好。”   他脸色冷淡,甚至还有点不耐烦,进去就上楼回书房了,而她咬着苍白的唇,慢慢地将她的行李从台阶上拎上去。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和今天一样是全城倾盆的暴雨。   那天顾燕鸣将路倪带回来,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也或许是一刹那的鬼迷心窍。   他看见她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拉大提琴赚取学费,被两个顾客拉扯欺负,他只是随手一救,结果她便喜欢上他了。   再之后他每次去的时候,都能注意到她眼底雀跃的光芒。   于是他像是随手捡回来一只野猫一样,将她捡了回来。   可将这只小猫带回家之前,他却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对待这段关系。   他只是觉得很不耐烦——   为什么等他从书房出来,他捡回来的落魄小野猫还是浑身雨水,正光着脚蹲在冰凉的地板上,忐忑地试图把地毯上她弄脏的地方擦掉。明明房间里让人给她买了一大堆衣服,她洗完澡却仍不知道换上,还是穿着她原先又薄又冷的衣服。   顾燕鸣那天对佣人发了火:“她不知道拖鞋放在哪里,你们也不知道吗?要全都是吃白饭的趁早滚蛋!”   佣人吓得全部噤声。   他一扭头,看见她脸色冻得发白,心底无名火起,也对她发了火:“你是哑巴吗?非得等我下来装可怜?”   顾燕鸣一开始的确是很不喜欢路倪的。   她像是柔弱无骨的菟丝花,任人怎么欺负都没反应。别墅里的佣人对她不好,她也从不提起,还是顾燕鸣自己有一次发现有佣人偷她房间里的东西,恼火地将人换了一批。   她性格像是一只温顺的猫,外面的小明星故意炒和顾燕鸣的绯闻,她也只会默默咽在肚子里。甚至后来周诗雅回国,周家人三番五次欺负她,她也从没主动让顾燕鸣为她出头。   顾燕鸣嫌恶这种软弱的性格。   但是能怎么办,捡回来了就捡回来了。   再怎么样也是养了这么久的猫,如果放出去,她会没有生存能力。   她离不开他的。   顾燕鸣一直认为,这三年里,他来去自如。反而是她,深深陷入这段关系里。   可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路倪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他身边。   而等他让赵展几次找过去,甚至自己也给了她几次台阶下,她仍没有任何想回来的迹象。   她将自己送过去的名画丢回来,那明明是她自己说过喜欢的。   她说自己送的祖母绿宝石丑,以前她明明也很喜欢,都欣然接受。   还是说,当她不再爱他了,便也不再爱屋及乌。   自己即便是胃疼,她也头也不回。   顾燕鸣回想着这些,脸色渐渐沉下来。   如今她变得张牙舞爪,不再柔弱,这的确是顾燕鸣想要的,但她却也变得不再多看他一眼。   而自己这么上赶着,他也挺匪夷所思的。   几次了?   他今天本就不该来,与曲问野这个废物置气。但打听到曲老爷子可能有意撮合路倪和曲问骅时,他还是忍不住转身就开车,踩下离合飙车过来了,下来时一身雨水。   他顾燕鸣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就非得来找路倪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习惯成自然?她给他做了三年的粥,忽然有朝一日不做了,他才这么无所适从?   但这几日赵展见他在公司里经常发火,也特地让底下的人去搜罗了一下,看有没有做云羹做得与路倪味道相差无几的厨师——还真让赵展给找到了。做出来的味道顾燕鸣尝过了,的确不比路倪做得差,甚至是因为专业厨师的缘故,色泽芬芳上还要更甚一筹。   但是他心底仍空荡荡的。   他意识到,好像并不是这一碗粥的缘故。   顾燕鸣心烦意乱起来,像是有一团乱麻在心中,而他抓不住头绪,他盯着路游游,狠狠地拧起了眉。   “……”路游游感觉脸都要被他盯穿了,但路游游不仅不回视他一眼,还举起一个空盘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顾燕鸣不知道她是在逃避自己,还是压根不想看到自己,总之她这个动作不那么让人愉快。顾燕鸣收回视线,装作随意提起:“对了,前几天在楼下见到了路小姐的妹妹。”   他以前都叫她路倪,现在改成叫“路小姐”,生疏意味不言而喻。   顾燕鸣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能是一瞬的空白?或是一瞬的难过?但,都没有,路游游继续抓紧时间吃喝,好半晌才分心看了他一眼,仿佛才想起来似的,道:“哦,对,我妹妹还和我说了点顾先生的八卦。”   顾燕鸣没有用“路小姐”激将到路游游,反而被路游游一句冷淡疏离的“顾先生”给狠狠刺了下心肺。   曲·路游游捧场王·问野给路游游夹了一筷子菜,飞快地用新学来的词问:“牛逼,什么八卦,快说!”   顾燕鸣沉着脸瞪了他一眼。   路游游用异常八卦的语气:“就是顾先生最近经常去我们小区接楚小姐的事情啊,害,楚小姐本人温柔又漂亮,实在羡慕顾先生好福气。”   曲问野捧哏道:“顾大哥你什么时候同楚小姐结婚,别忘了发一张请帖来曲家。”   顾燕鸣脸色铁青,眉眼沉沉的几乎和外面的暴雨没什么区别。他盯了曲问野一眼,这脑残怎么两副面孔?人前“顾大哥”,人后“大胆智障”?   但比起曲问野的故意呛他,路游游的态度更加令他心中一刺。他定定地看着路游游,脸上的神情阴云密布,仿佛冰冻。可路游游似乎并不在意他怎么想,只是一心一意想与他撇清关系,视线落都不落到他这边来一瞬。   难不成真的毫不在意?   顾燕鸣心情烦郁,盯着眼前的碗筷,一筷子都没动。   他忽然冷笑一声,讽刺地道:“我和楚小姐才认识多久,再怎么快也及不上曲大少与路小姐,恐怕两位的教堂选在哪里,老爷子都选好了吧?!”   路游游刚喝了一口茶,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怎么就莫名其妙扯到自己和曲问骅?   她看向曲问骅,等曲问骅出声阻止顾燕鸣气得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   谁知一直坐在一边看着路游游的曲问骅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他对顾燕鸣拧眉道:“不要随便毁路小姐清誉。”   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名喉结滚了滚,他湛蓝色的眼神里出现一刹那的空白,也不知是什么,总之那神色很难形容,他忽然侧头去问老爷子:“爷爷,您真的——”   路游游:……   ?   ??   什么情况啊,居然还“愣了一下”,曲大少你压根不是会愣住的人设啊,您不是该立马拧眉呵斥顾燕鸣不要胡说,或者微笑着三言两语将顾燕鸣劝退吗?   老爷子还没说话,曲问野立刻怒了,扭头看向曲老爷子,手指曲问骅:“敢情你打算给他说亲,而不是我?!”   曲老爷子眉梢拧起,将桌子一拍:“这都什么和什么,都给我闭嘴!一顿好好的饭被你们搞成这样!燕鸣,我看你今天是专门来搅局的吧,你是小辈,难道我这老头子你也全然不放在眼里了吗?”   顾燕鸣冷笑:“不是吗,老爷子将消息都散了出去,能是为什么,还不是给我敲警钟?但是你问过路倪愿意了吗。何况她是我的人——”   曲问野立刻将矛头对准他,眉眼阴晴不定:“什么你的人,你不要太放肆!”   顾燕鸣忍无可忍:“即便不是我的人,也和你曲二少没什么关系吧,你夹的菜还是你自己留着带进棺材吧,路倪她不吃!”   他看曲问野总在给路倪夹菜已经很不爽了,忽然抬手将路游游面前的那一盘子曲问野夹的菜,一翻手腕,冷冷地给倒了,自己换了双干净的筷子,脸上布满阴霾地重新夹起来。   这曲问野怎么能忍,登时伸长了筷子去与他抢:“你大胆!”   顾燕鸣冷笑一下,曲问野迅速用筷子拦住他的筷子。   场面顿时无比修罗。   路游游简直头疼:“……”   而曲问骅还沉浸在刚刚那句要给他和路游游“说亲”里,不知道为什么,悄悄掀起眼皮,看了路游游一眼。   路游游:“……”   ???   最稳重的曲大少你凑什么热闹?   正在这时,在曲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曲问野与顾燕鸣筷子打斗得不分上下之际,顾燕鸣筷子上夹起来的一块烤肉被曲问野一戳,径直横飞了出去。   油滴在空中的动作仿佛放慢,准确无误地砸中曲问骅身上的白衬衣。   “啪”,油星子一下子溅上曲问骅英俊的脸上,烤肉从曲问骅的衣服上翻滚掉到他西装裤上,所经之处,沾了一片油。   曲问骅脸上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了,他扫了一眼顾燕鸣和曲问野,怒道:“够了。”   “抱歉,失礼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对老爷子道:“我先去换身衣服。”   这顿饭局老爷子的确是有意撮合曲问骅。这孩子已经二十七了还单身,没谈过恋爱,实在是他操心的一件大事,眼看着他半截身子都快入黄土了,竟然还没看到这个大孙子开窍,简直去了黄泉也不瞑目。   但没想到先是被曲问野插一手,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曲老爷子要邀请路倪的事情,让曲问骅给路倪发的邀请短信里加上了他。这也就罢了,等吃完饭,曲老爷子是打算让曲问骅送路倪回去,晚上住在曲家,顺便给两个年轻小辈制造制造机会的,但没想到全被不速之客顾燕鸣给打搅了。   现在闹成这样,一顿饭都吃不完,哪里还有晚上制造机会那事儿?   曲老爷子快气死了,恨不得一拐杖将曲问野与顾燕鸣先后敲晕。   “算了,这顿饭就吃到这里吧。”曲老爷子看也不看顾燕鸣一眼,对外面的保镖道:“送客。”   “今晚多谢款待。”顾燕鸣冷笑一声,脸色也很难看,走了出去。   他一走,曲问野看向曲老爷子的眼神就很阴鸷,刚要开口逼问为什么不经过他同意,就给曲问骅和路倪强行安排姻缘,就被曲老爷子照着后脑勺猛地拍了一巴掌。   他脸差点被一巴掌拍进碗里去。   “你凑什么热闹?”曲老爷子骂道。   这小孙子的确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可是这些年来他完全不成气候,曲家的事业全都压在曲问骅一个人身上,曲老爷子很难给他好脸色。   曲问野眼冒金星地从碗里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想要杀人。   然而曲老爷子和路游游都已经离开了包厢。   路游游吃饱倒是吃饱了,但她估计这几个人都没吃饱,尤其是顾燕鸣,从坐下来到离开,压根一筷子都没放进嘴里过。她心中对曲老爷子想要撮合她和曲问骅的想法很能理解,老人嘛,总是希望早点见到晚辈成家,但她有点无奈。   这和她主世界的相亲局有什么区别?   她对曲老爷子笑着道:“爷爷,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曲老爷子被保镖搀扶着,看着她,有些愧疚:“今晚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小路,不好意思啊。”   “哪里的话。”路游游忙道:“您先上车吧,今晚我就不去您家了,改天再去看您。”   曲老爷子点点头,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被顾燕鸣一搅合,这孩子晚上哪里还有心情去他家陪他?   这顾燕鸣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他面前竟没半点尊敬——曲老爷子铁青着脸,对顾家印象直直坠至零分以下。   曲问野留在包厢里,冷静了会儿,半晌才神情黯然地慢慢地摇着轮椅往外走。   门口跟着他来的保镖连忙上来推他的轮椅,忍不住小声问:“小少爷,我听见里面好像吵起来了,发生了什么?”   曲问野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倾盆,脸上的表情阴郁不定,神色风雨欲来,低声道:“我本以为那老头子是想将她许配给我,虽然现在她记不起我,也不喜欢我,但能正儿八经成亲一次,哪怕最终仍没成亲成功,能得到她一次答应,也很好。”   他声音几乎低到了保镖快要听不见,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可能只是喃喃自语:“其实我明白我和她的缘分已经尽了。”   “她在这里孤零零一个人,没人护着我不放心。最好的就是能推一个良人到她面前。曲问骅这狗东西虽然正儿八经了点儿,但为人还算不错。我应该促成方才老爷子说的事的……但那样我心里又像是有千百只虫子在啃咬一般。”   曲问野低着声,沉沉道:“我真不甘心。”   保镖也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当他车祸之后的癔症又犯了,径直推着他朝电梯走。   *   路游游走进洗手间,将嘴唇上的口红卸掉,用湿纸巾擦了擦嘴,在心里对系统道:“怎么感觉曲大少今晚的态度有点奇怪?他爷爷强行拉郎配cp,他竟然不驳斥。”   系统道:“可能太震惊了没反应过来?”   路游游觉得也是,至今为止除了曲问野这个车祸之后脑子就有点问题的,其他人和她有关系,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原剧情的缘故。   就算是周嘉年对路鹿有一丢丢的喜欢,那也是原文中可见端倪的。   但是曲问骅在原文中出场都没出场过几次,更是和路倪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和路倪有感情线?   路游游很有自知之明,她可不认为自己这副咸鱼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能让谁看上。   她洗完手,刚要转身出去。   就见外面走廊的墙壁上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长风衣被穿堂风吹得轻微晃动,银色的金属袖口微微反射光线。   因为灯光有点暗的缘故,顾燕鸣半张脸在阴影里,露出来的被照亮的那半张脸微微拧着眉,神情与平时有些不同,竟没平素的张扬与不屑,而是带着几分凝重与复杂。   他朝路游游看来一眼,如墨双眼冷刻。   他直起身,开了口:“路倪,我们谈谈。”   路游游没有排斥与他谈谈,今天顾燕鸣会找来,说明他还没死心。迟早要好好谈谈的,不如今天谈了,免得夜长梦多。   “好。”路游游抱起胳膊。   今天下着暴雨,二楼走廊光线昏暗,冷风吹进来,实在有些冷。   顾燕鸣其实第一反应就是脱下外套,和以前一样冷冷地劈头盖脸丢到路倪身上,责怪她又在装可怜,出门不知道多穿几件吗。   但是此时他下意识要做出这个举动时,他却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路倪的神情。   她是被风吹得有些冷,但眼神随意,似乎没怎么落在他身上,而只是等着他开口。   顾燕鸣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并没有在乎他是否关心他。   顾燕鸣心里忽然前所未有的空茫,并升腾起不同于往日的怒火。   他以前发火单纯是因为怒气,但此时此刻这种怒气又夹杂着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烦躁。   路倪离开之后,他的所作所为对于路倪而言,都好像是打进了一团棉花里。   路倪不在乎他了。   所以连带着也不在乎他到底要干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顾燕鸣还是将风衣脱了下来,递给路游游。   路游游察觉到了顾燕鸣的一点变化,心底略微有些惊诧——第一次,他脱衣服扔过来的举动不是丢过来,不耐烦地道“穿上”,而是沉默地递过来。   路游游自然是拒绝:“我不需要,谢谢顾先生了。”   顾燕鸣咬了下后牙根,闭了闭眼,将外套扔在一边。   他冷静片刻,看向路游游,开口道:“你要怎样才肯回来?”   “这话是我记错了吗,你已经问了不止一遍了,而我已经给过了你答复,还是说你只是想再听一遍。”   路游游看着顾燕鸣的眼睛,很平静地重复:“我不会再回去了,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围着你转,我希望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如果实在是不小心遇见了,也能生疏一点,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   顾燕鸣想要平静,可他平静不了。   他脑子里回想起以前路倪在他身边的一幕幕。   回想起她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一个他和小明星的假新闻,晚上在他书房看书的时候,背对着他,悄悄抹眼泪。他不耐烦地走过去,“又怎么了?”   她没说,但是隔天他从管家那里知道她看到了新闻。   于是他忙里偷空,从国外挑了一串项链让助理飞回去亲手给她。她当时还很喜欢的,也不说他送的项链丑,也不和他闹别扭了。   可现在呢——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我不会再回去了。”   他不是聋子,他每一遍都听在耳朵里,扎在心里。   但他就是不愿意相信。   穿堂风凶猛地刮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仿佛浇在了顾燕鸣身上,走廊上几乎没人,安静得令人窒息。   “原因呢?”顾燕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路游游:“原因就是我不爱你了。”   对,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我不爱你了。”   顾燕鸣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东西碎掉了,他可能终于相信了她是真的不再爱他了。他攥着拳,眼里怒气磅礴,脸上宛如结了一层冰霜,理智的那根弦紧紧绷着,又问了一句:“原因呢?”   为什么不爱了。   为什么在他爱上她之后——   等等。   顾燕鸣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怒意变为惊愕。   他爱上她了……?   不,绝不会,他只是养了一只金丝雀。   可是这一瞬他心里为什么这么宛如被插了一刀的失落。   不,不可能。   顾燕鸣脸上神情变化纷呈。   路游游没有理会他脸上的神色变化:“没有原因,如果非要问原因的话,就是想要和你一刀两断,然后过自己的生活。何况,三年已经够了,你一开始不是也说过,我随时可以离开吗,为什么到了现在,纠缠的变成你了呢?”   最后这句话宛如最狠的刀子,剜进顾燕鸣的心脏,转了几圈。   是他在纠缠。   他在她眼里现在变成了纠缠。   顾燕鸣脸色一瞬白了起来,他死死盯着路游游,然而路游游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下楼了。   顾燕鸣能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融入了噼里啪啦的大雨里,然后,响起曲问骅的声音。   她上了曲问骅的车,应该会被曲问骅安全送到家。   他心里难以抑制地疼了起来。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路倪离开了,路倪她跑了。   而死缠烂打的变成了他。   是啊,他为什么明知尊严碎了一地,仍三番五次地来找路倪?   这压根不是他会做的事!   车子在路上狂飙。冲刷开大雨,车速快得惊人。   顾燕鸣发泄般地将车子丢在了别墅院子里,撞上别墅里的树。   里面的管家听到声音,吓了个半死,急忙出来迎接,顾燕鸣身上一身的雨水,额发贴着英俊的额头,他神色冷得可怕,推开这些人进了别墅。   他想将路倪的所有东西扔掉,从此就按照她所说的桥归桥路归路!谁还能离不开谁不成?!   “赵展呢?”顾燕鸣全身散发着寒气。   “他说刚接到了消息,您大哥顾泸西从国外回来了,他去联络董事会去了。”   顾燕鸣现在完全听不进这些事情,一身水地朝楼上走:“让他赶紧回来把路倪的东西都清走!”   他大步走进路倪以前住的房间,刷拉打开玻璃衣柜。   然而,哪里有什么可清的?   别墅里空荡荡的,路倪离开之后,他便也很少回来了,现在这些东西仍旧放在这里,却宛如死物一般,上面连一些她的气息也没有了。   “扔扔扔——全都要扔掉吗?”管家哆嗦着道:“那我来吧?”   他刚想伸手去碰。   去被顾燕鸣猛然阻止。   顾燕鸣沉着声:“都出去,让我静一会儿。”   顾燕鸣单手抵着胃,觉得哪里都空荡荡的,哪里都在渗着冷风,哪里都难受。   他去想了想往后再无她的漫长的日子,忽然一瞬间感觉到这种难受变成了痛楚,说是一种折磨也不为过。   这一瞬,顾燕鸣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终于承认,是他死缠烂打,是他动了心,是他不想放过她。   可还能怎么办呢?   她已经走了。   顾燕鸣喉咙酸涩,一拳砸在了墙上。   ……   赵展很快匆匆赶来,推开门进来时,就见到顾燕鸣坐在之前路倪的床上,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垂着头,窗帘没有拉开,他的神情陷在阴影里,令人看不清,显得很颓靡。   “顾总。”赵展小心翼翼地道,他还是头一回见到顾燕鸣如此。   顾燕鸣没吭声,闭了闭眼,厌倦地抬头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快滚。”   这段日子,其实赵展也琢磨到了顾燕鸣的心思,他嘴上说着压根不在乎路小姐,但或许,他早就已经对她上心了。   赵展心中其实也很惊讶,他从没想过顾燕鸣这种人居然能三番五次地低头求人,还每次都在路小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赵展心里有了主意,从身后拿出几本书来,对顾燕鸣低声道:“顾总,您要不要看看这几本书呢?”   “让你滚你没听见吗?”顾燕鸣登时勃然大怒,将他推出了门,还看书,看个鬼的书——他现在想杀人!   赵展忙不迭跑了,书落了一地。   顾燕鸣的心情烦躁无比,一脚将地上的书踹开,他转身回房,打算关门,忽然,他视线瞥到了地上那几本书。   《渣男自救手册》、《离婚后他后悔了》、《追妻108式》。   “渣男,我渣你他妈的——”顾燕鸣火冒三丈,抄起一本书朝着赵展的背影砸去,但还没砸出去,他骂人的话戛然而止,他咬着牙,见四下无人,随手捡起来打开了其中一本。   翻开一看,几个字眼跃然纸上。   挽回措施:“往肚子捅刀子”、“自杀”、“车祸”、“失明”   “什么玩意儿?”他愤怒地将书往地上一砸。   别墅里一片死寂,都不敢上前来了。   他叉着腰,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地上的书看了三秒,他忽然往左右前后分别看了看,没人,他舔了舔后槽牙,忽然蹲下去将几本书飞快地捡了起来,塞进外套里。   他揣着书面无表情地回了房间。 第49章   路游游也从系统这里得到了顾燕鸣的大哥顾泸西回国的消息。   顾燕鸣和顾泸西并非一个妈生的, 在原文中这俩人的关系水火不容。   其实顾家家大业大, 兄弟俩平分家产就得了,也没有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况且顾燕鸣和宋初白不一样。顾燕鸣因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 从小要什么有什么, 所以并不是很在乎那么多家产。   他之所以和顾泸西之间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这事儿还得从顾父从小的偏心说起。当然, 都是一些小事儿,比如说记得顾泸西的生日,却不记得顾燕鸣的;重要的场合特地带顾泸西去, 却不带顾燕鸣去;顾泸西小病小痛就赶紧紧张地送医院去, 而顾燕鸣发烧到三十九度多也不来看一眼。   这些事情如果放在宋初白身上,宋初白可能甚至还觉得这个父亲不错,至少比宋耿要好多了。   但是在这本书里,顾燕鸣出生便是天之骄子,却受不了父亲这样的偏袒,更何况一点一滴累积起来, 他父亲还数次辱骂他的母亲。于是他和他父亲的关系极差,与他大哥顾泸西之间也是从小计较到大, 不是打架就是争斗。斗的事物大到女人,小到一辆玩具车。   周诗雅“替身”这事儿就是这么来的。   那都是还没有认识路倪之前的事情了。   如果说顾燕鸣只是为了和顾泸西争夺的话,那么顾泸西则是真正的喜欢周诗雅,真正地把周诗雅当做心头的白月光。   ——至少在原文中是这样描述的。   但后来,顾泸西争夺继承人的身份没争赢顾燕鸣,周诗雅立刻便离开了顾泸西, 顾泸西可能是因此被伤透了心,一直待在国外一直没回来。   现在突然回来,还能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前段日子曲家生日宴上,周家颜面扫地,周诗雅被当众奚落那事儿。   他这次回来,恐怕是要当周诗雅的黑骑士了。   路游游啃着苹果,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这些情节,提醒了下自己得注意点儿。   顾泸西要帮周诗雅报仇的话,肯定得对自己下手,现在剧情线已经崩得一塌糊涂了,也不好推测他会针对自己做什么。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注意着点儿就是了。   大不了不出门。   路游游这三天都没出门,中间邴辞送了黑森林蛋糕和肉酱烤披萨来,两人一块儿吃了顿饭。等路游游回过神来,邴辞已经把垃圾都打包好,准备拎下去了。   她连下楼扔垃圾都不用。   她也没去学校,反正快期末了,也没课,至于这学期的期末考试,等012来就交给012了。   路游游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赶紧把路鹿的身份交出去,但这一天真的要来了,她心里却又滋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舍不得……   她原该退休到这个世界的五十年后,但没想到光脑那边出了差错,把她送到这个时间线来了。正因如此,她还是被这两本书的剧情线纠缠着。顾燕鸣和宋初白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她猛然消失,他们必定会找她。   所以路游游是计划着一点点脱离剧情,让他们彻底不会再找自己之后,自己再远走高飞,找个地方度假去。   然而计划却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这段时间不走剧情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邴辞对自己很好,温柔得不像话,这些天还特地为自己搜查好了修学旅行时沈菱菱作案的证据。   周漾玥好像也变得比走剧情时可爱了。   除此之外还有待自己宛如待亲孙女的曲老爷子,脑子有坑神神叨叨的曲二少和怕打雷的曲大少。   ……   这些鲜活的人,是路游游不再走剧情之后,仍然对路游游很好的人。   路游游虽然没心没肺,但这十个世界、几百年来她都只有一个系统陪在身边可以唠嗑唠嗑,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虽然口头上说得很洒脱,但说不孤单,却是假的。   他们让路游游感觉不再孤单。   路游游其实有些舍不得他们了。   这也是为什么路游游现在差不多已经解决掉了宋初白和顾燕鸣那边的剧情之后,仍还没有离开的原因。   不过可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吧。   其中一个身份总得交手的,不然自己也不可能演一辈子,很耗费精力的。   路游游就是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和邴辞在家里吃这顿饭的。   她快要离开,而邴辞却不知道。   所有人都不知道。   因此邴辞拎着垃圾,站在玄关处换鞋打算下楼时,路游游看了他几眼,心里泛起了一些酸涩的情绪,可能是这阵子都快习惯邴辞经常在身边了,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筷子,跟了过去,从他手中拎过来一袋子垃圾,对他道:“走吧,一块儿下楼倒吧。”   邴辞白衬衣袖子挽起,小臂线条干净好看,他扶了换鞋子的路游游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路游游一眼。   因为认识久了,他也知道路鹿有点懒,平时吃完饭都是直接趴到沙发上的,怎么突然毫无理由地跟他一块儿下去倒垃圾。   “没什么。”路游游笑着催促他快开门,道:“就是想着下次见得是后天去学校见了,送送你。”   邴辞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他走出门去,还回过来看着路游游。   路游游转身关好门,拿着钥匙走过去按了电梯,抬头对上邴辞的视线,立刻笑了:“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两人进了电梯,邴辞莫名其妙耳根有点红。主要是,以前路鹿都不会说‘送送他’这种话的。而且后天见面,也才间隔两天。以前不是他不想办法找机会在学校撞见她的话,她从来都不会想起来联系他吗?   他今天来送披萨,也是找个借口来看看她,见面时间距离这么短,他其实都有点怕她嫌他烦了。   但结果没想到她觉得得后天才见面,于是下楼送他——   邴辞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起来,但又不大好意思,于是竭力把嘴角压平了。   下楼接过路游游手里的垃圾,将垃圾扔进垃圾桶后,他对路游游道:“好了,快上去吧,过三十分钟再睡个午觉。”   修学旅行回来后邴辞就搬出去了,他自己租好了公寓,再说一直住在路鹿姐姐家,也不是很方便的事情。   路游游点点头,走回到楼底下的台阶上,又转过身去,见邴辞还没转身,也还没走。正午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将他英俊干净的脸上和脖子上照得宛如刷了一层白釉。他清朗的双眼看着自己,脸上带着笑容。   路游游对他挥了挥手:“再见。”   邴辞笑了:“后天见。”   路游游又定定地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进楼了。   邴辞看着她进电梯后,才耳根带着几分红,转身离开。   *   012是当天晚上到的。   它因为在这个世界没有身体,所以暂时是以一团光雾的形态出现。路游游本来以为会见到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但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的小男孩,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黑色软软的头发——路游游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拿过系统给自己的资料看了眼。   “我的系统说你在那些小世界里扮演的是《三千种酷刑》、《他终其一生都没爱上她》、《我是你的杀父仇人》虐心虐身虐到吐血虐到体无完肤的BE的女主角!女主角?你确定你演的是女主?”   012腼腆地笑了笑:“对,没错,我都演的女主角,因为这些世界难度比你的要大,而且结局里我不是全家死就是短手短脚做人彘,再加上我是男生反串女主,所以每个世界的任务积分要更高,我只经历了三个世界就退休了。”   路游游甘拜下风:“兄弟,是个狠人。”   系统:“……何止狠,看来演技还比你好,反串可不是一般人能演的。”   因为同为任务工作者的缘故,两人很快就亲密了起来。012的系统没有选择跟随他,跑回主世界去了,但是012来到这个世界,也可以听见路游游的系统的声音。   当初路鹿这个身体是系统为路游游的身体数据分析了一番后,向光脑那边申请的,和路游游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系统扫描了下012,道:“光脑那边怎么派了你来?你和路鹿的身体匹配度连百分之十都没有。”   012苦恼道:“实不相瞒,最近退休的有五个人,其他几个一听说这边时间线搞错了,还在原文剧情当中,就不愿意来了,把我推出来了。”   “没事,你来这个世界也挺好的,还有我罩着你。”路游游笑眯眯道:“妹妹。”   012:……   012先钻进路鹿的躯壳试了下,发现走路特别僵硬,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毕竟他和路鹿这具身体匹配度没那么高,还需要一段时间融合。   路游游趁着他融合的时间,和他凑在一块儿看名打铁师柯南,一起哈哈大笑,并给他介绍了下这个世界两本书的大致剧情。   听到顾燕鸣滑雪场把她丢下,去医院,012高呼:“卧槽,什么傻吊?”   路游游简直对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再满意不过了,顺口问了下他那边的剧情。012滔滔不绝起来:“我那边也就那样,一开场我就被卖妓院,然后吃了颗丹药就变成了炉鼎体质,然后就遇见几个男主,就开始做……”   路游游:“好了,脖子以下的我们就不要说了。”   说着说着两人都义愤填膺地骂起来,这都什么气死人的古早文?   系统笑了一声,提醒路游游:“十二点多了,先睡吧,明天再起来和这位新朋友聊也不晚。”   “咦——”012忽然有些奇怪地道:“游游姐,你的系统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系统顿时一愣。   路游游也讶然了一下,问:“是不是在光脑那边咱们见过?你听见过我家统统的声音?”   “我总共才回过光脑那边三次,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应该没见过你,不是在光脑那边见过。”012咬着手指苦恼地想了想,“真的感觉很耳熟,像是在主世界——哦,我想起来了——”   他刚要说话,不知为什么像是被电了一下一样,猛地一哆嗦,声音也戛然而止。   路游游奇怪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没,没什么,我又忘了。”012懊恼道:“就是那种一瞬间以为想起来了,但下一秒又忘了的感觉,你懂吧,对了,哪个房间是我的?”   路游游有点无奈,不过也没多想,带他去他的房间,道:“你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行。”012冲她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游游姐晚安。”   他关上门回房,就听见路游游的系统在他脑子里,对他冷冰冰地道:“012,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不需要我教给你知道吧?”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012不能理解,有点怕这个系统,瑟缩了下肩膀,走到床边坐下,道:“我们做任务干这一行的都是身患绝症的,我刚刚就想起来了,我在主世界的时候和游游姐在同一家医院,我记得你的声音,挺有辨识度的,应该是见过你,但你——我记得你不是病人。”   系统:“不该说的别说,她都已经把主世界的事情忘了。”   “为什么?”012问。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因为他才经历了三个世界,而且都是古代,寿命也短,总共加起来也就一百多年吧。就这样他也已经很努力才能记住主世界的事情。而路游游经历了十个世界,已经六七百年了,关于主世界的记忆肯定早就渐渐消退了。   012一时之间有些心情复杂。   那这样的话,游游姐岂不是相当于流浪在这些世界里,甚至连亲人好友的记忆都没有?看着她好像挺爽的,但是细思之下,其实很寂寞。   “没有为什么,和你没关系,你在这个世界用路鹿的身份好好配合路游游就行。”系统:“你快睡吧,我回去陪她了。” 第50章   因为匹配度有点低的缘故, 012接手路鹿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 其实这反而让路游游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她又多了几天时间可以告个别。   曲老爷子因为上次的饭局被顾燕鸣搅合了,再加上又暴露了想要撮合路游游和曲问骅的心思,一时之间老脸有些没处挂, 这几天也不大好意思再邀请路游游去吃饭。   于是路游游打算把这最后几天都花在路鹿这边。   她让012先跟在她身边适应适应,刚好可以揣摩一下路鹿周围的人际关系什么的, 以免之后掉链子。   可这天早上,正在她打算收拾收拾去学校的时候, 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周嘉年在门外看起来有点局促, 他脸色一如既往地比正常人苍白一些, 今天不知怎么头发没有像之前那样很拽地向上梳起, 而是柔软地搭在额前。看起来倒是收敛了几分嚣张气焰。   他抱着个大盒子, 盒子上打了个蝴蝶结, 似乎是精心挑选的礼物, 正蹙着眉, 略有几分犹豫地抬起手,想要敲门。   但顿了顿, 他又缩回了手, 略有些紧张地看着路倪的家门。   自从上次学校的舞会结束后,路游游就没见过周嘉年了, 曲家生日宴后,周家名声扫地,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被勒令待在家里,修学旅行也没来。虽然中间发生了一大堆事情,在一篇文里可能过去了二十多章,但其实时间上也就不到一个月而已。   路游游估计他这段时间在家里,日子应该不太好过,眼睁睁看着从小护着的姐姐不是亲姐姐,而想要认回去的亲姐姐又和周家反目成仇。   他来,应该不是找路鹿的,而是来找路倪的,毕竟想要见到路鹿,去学校见就可以。   果不其然,三秒钟后,走廊上的电梯又开了,周母穿着香奈儿套装,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门外很快传来敲门声。   周母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小倪,你在家吗?”   012飘荡到门边:“这两位就是游游姐你这个身份的亲生母亲和弟弟?”   “就是这俩人,以路倪的身份我实在不想见这两位。”路游游皱起眉,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直接用内线给楼下的门卫和保安打电话:“我不是已经叮嘱过,不认识的人不要放上来吗?”   电话那边保安愣了愣,忙道:“抱歉,路小姐,我们立刻派人把他们送走。”   路游游“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周母没想到路倪明明在家里面,却出都不出来,还直接让保安上来赶人,她心中一酸楚,就直接在过道上哭了起来,扬起声音对屋子里道:“小倪,你好歹见妈妈一面。”   周嘉年见周母哭哭啼啼,不耐烦起来:“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得慢慢来吗,如果她不见我们,我们放下东西就走,妈,你哭有什么用,会让她更嫌我们烦的!”   两位保安不知所措,伸手去拽周母,但却被周母一下子甩手挣脱,他们也不敢拽得太狠了,怕出什么事儿,毕竟他们也只是拿钱干活儿的。   路游游听见周母“脆弱的”嚎啕大哭,烦不胜烦,看来是上次在路父的职工宿舍那边说得不够清楚,竟还让周母抱了什么希望,干脆这次一次性解决掉。   她走过去猛地打开门,抱起手臂靠在门框上:“在别人家门口吵吵嚷嚷真的很不道德,再有下次我就报警了。”   见她打开门,周嘉年眼里升起一些希望,保安也松了口气。   周母含泪看着她,眼眶通红,也顾不上去管她冷冰冰的态度,急忙上前去:“很久没见了,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   路游游让两个保安先下去,转脸看了周母一眼,对周母道:“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段时间我吃不好也睡不好,就是因为——”周母抹着眼泪还没哭诉完,就被路游游打断。   路游游笑了一声:“您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是因为生日宴上那事儿吧,周家的产业遭受了很多损失,所以您才来的。想让我高抬贵手就好好地求人,您这样一来就把自己放在道德高地上,您指望哪个傻子会心软呢。”   “小倪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周母不敢置信地看着路游游。   她甚至觉得上次在路父的职工公寓那里,眼前这孩子还好相处一点。   路游游其实已经替路倪给过他们机会了,毕竟孩子弄错这事儿,周家也并不想发生这种事儿。上次在职工公寓那里见面,假如他们但凡表现出了一点温情,一点儿愧疚,一点儿想要弥补的意思,事情都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他们没有。周父和周嘉森甚至因为路倪什么也没有,教养不够优秀,而嫌弃路倪。周嘉年还算好点儿的,至少想着补偿。而周母——周母在生日宴上居然还在因为周诗雅而提心吊胆,显然是还在把周诗雅当成她的心肝宝贝儿。   “看来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希望你们一家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周母惊愕得眼泪掉了下来:“小倪,你还想要怎样,诗雅在生日宴上出了那么大的丑,她爸爸发了好大的脾气,现在已经将她赶出家门了。她已经搬出了周家,这还不够吗?”   012飘荡在空中,一半的身体穿过周嘉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母:“这竟然是你这个身份的亲生母亲?不会是个反派吧?我怎么这么想吐。”   “您真是让人作呕。”路游游也忍不住对周母道:“在我看来,您比周修明和周嘉森还要更加令人恶心。他们还算是有原则的,一切为了周家的利益,眼看着周诗雅败坏了周家的名声,于是将她赶了出去。”   “但您呢,您又想要周诗雅那个鸠占鹊巢的,又想要我,两边都想要,说好听了是慈母心,说难听了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还有,别问我什么‘还不够吗’这种话,好像我是加害者,周诗雅才是受害者似的。您说这话您脸皮不烫吗?哦,算了,你们也都差不多,同样令人反感就别论高下了。”   路游游这些话好早就想说了,所有这种古早文里真假千金的情节,之所以纠缠不清必定是有周母这样一个拎不清的两边都想要的角色,偏偏这种角色还以为她自个儿才是最良善的,真让人一肚子火。   她的话一字一句打击在周母的心头,周母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脸色很快煞白了起来,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指着她“你你你”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周嘉年拎着礼物站在旁边,见母亲气成这样,眼看着就要昏厥过去,本来应该上前维护的,可偏偏他竟然无法反驳路倪姐姐的话。   是啊,如果在知道路倪才是他们亲人的第一天起,就认真努力地去补偿,送周诗雅回到她原先的位置,现在这一切又何至于此?   这段时间家中的气氛非常地糟糕,父亲与大哥生意受损,周家因为生日宴那一出,在圈子里也抬不起头来。以前还可以凭借着与顾家祖上有几分旧交,攀附着顾家一点,但现在可能他们家实在太丢人了吧,顾父都闭门不见了。   而顾燕鸣更不必说,没有因为周诗雅对他们打击报复都算手下留情了。   周父对周诗雅这二十多年来的疼爱几乎全都变成了恨意,恨她的愚蠢毁了他们一家。而周嘉森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也肉眼可见地对周诗雅冷淡了许多,就连周诗雅离开的那天,大哥都没送一下。   但如今这一切,也算是当初欺负路倪得到的报应吧。   周嘉年忍着心痛,将礼物拿到路游游面前,小声道:“路倪,这些礼物是我挑选了很久的,你能收下吗……”   路游游对他道:“周嘉年,你能拦着你家里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妨碍我的清净,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希望日后再无瓜葛。   周嘉年切实地感觉到心头有点难受,但是却也无可奈何,他咬了咬唇,只得道:“好,我答应你。”   路游游再没看周母一眼,摔上门进去了。   周嘉年看了眼捂着心脏靠在墙上还在哭的周母,心中一阵心烦,可又不知怎么办,叹了口气,扶着周母离开了。   *   发生了周嘉年和周母上门的这个小插曲,路游游拎着书包,从出租车上下来时,还有点低气压。   她整理了下手里的课表,对012介绍道:“圈起来的这几门课是一定会点名的,期末考试你最好不要挂科,一定要顺利毕业。”   “游游姐,不顺利毕业会怎样?”012在她身边飘来飘去,时不时捡起一块小石子,砸在迎面走来眼神乱瞟、落在路游游长腿上的中年男人脑门上。   “你敢让路平生伤心我就揍你。”路游游笑道。   012了然了,游游姐对路平生这个父亲有很深的感情。   他立刻应道:“好,放心吧。”   一人一阿飘正说着话,走进校门时,忽然猛地听见不远处一声尖叫!紧接着是“刺啦——”轮胎在地面上快速划过的仓促的刹车声和恶意的笑声。   周围的学生乱成一锅粥,纷纷躲进学校大门的铁门后。   铁门被冲进来的学生撞得哐当响,场面十分混乱。   “发生了什么?”012惊慌地飘到了路游游身后去。   路游游也快步挤进人群间,朝着学校外面看去。   S大巍峨的校门外,是一条两道种满法国梧桐的道路,平整而宽阔,再远处拐过去才是美食街之类的。这条校门前的长路算是S大的范围,平时没有车子能驶进来。   然而此时却有一辆刺眼的黄色的奔驰在长路上肆无忌惮地极速碾压,那速度几乎过了一百码,惊起雨后歇息在树上的麻雀和一地的泥水。   十分疯狂。   开车的人像是恨不得就在这里撞死谁一样,极速倒退,然后又朝着学校院墙外某一个方向恶狠狠碾过去。   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可怖的声音。   学生中已经有人害怕地打起了110。   路游游只见到那辆奔驰里的人一闪而逝的侧影,对方脸色铁青,眼中全是恨意。   系统:“是宋杨。”   宋杨是宋如华的儿子,也是宋初白的堂哥之一。   路游游很快反应过来,最近宋老爷子去世。宋家人仰马翻。   这会儿剧情应该进展得比原文快,宋初白应该是已经不择手段拿到了他想要的股份,彻底露出冷冰冰的狐狸尾巴,不用伪装成良善的样子了。   宋家另外几支前几天为了在董事会上拉选到足够的票数,还去争取他的投票权,但竟然没想到最后董事会上暴露出来,这么多年,所有的暗箱操作下来,宋初白才是股份最多的那个人。   宋家其他人先前虽然也没小瞧过他,但也万万没想到他会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将所有人玩得团团转,到最后坑所有人一把。   尤其是姑姑宋如华,多年前吸毒的事情直接败露,此时已经在被警方调查,名下的资产也冻结了起来,彻底无法与宋初白对抗。   宋杨这个人原文描述不多,但也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富三代,他忍受不了自己就这样被宋初白弄得家破人亡,这几日雇人杀了宋初白的心思都有了。   那么,方才险些被车子撞到的是——   路游游在人群中挤了挤,果然见到学校院墙外,闪身到垃圾桶后面的宋初白。几日不见,他清瘦许多,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已经被车子轮胎溅起来的雨水给沾满,十分狼狈。他发丝贴在精致的额头上,挂着汗水,抬眼冷冷看向奔驰车那边,眼里十分可怕。   “砰!”车子里的宋杨灌了口酒,一下子将宋初白身前的垃圾桶撞飞。   宋初白闪身一躲,三步两步跃上校墙,他站起身,立在院墙上,狂风吹来,他站得很稳,但那辆车继续朝他撞来,让他看起来摇摇欲坠。   铁门里一群爱慕宋初白的人惊呆了,甚至顾不上喊让会长快进来。   宋杨开着车子,再度疯狂地朝他开去,里面的人怀疑院墙会不会都要被撞倒塌了。   宋初白皱眉,对门口瑟缩成一团的门卫吼道:“别愣着,锁校门!”   上了年纪的门卫大叔压根没见过这种电影里的场面,双手直哆嗦,急匆匆拉着两个学生和他一起把铁门彻底锁上。   车子里的宋杨完全喝醉了,冷笑一声。   宋初白这才从高高的院墙跳了下来,他一进来,宋杨跟失去理智一样,调转车头,一车头撞上学校铁门。铁门发出令人生怵的“哐当”震天响。宋杨的奔驰车也被撞凹了进去。   宋初白走到铁门后,冷漠地看了宋杨一眼。   宋杨气得牙痒痒,降下车窗伸出头失去理智地破口大骂起来,声音尖锐到破音:“宋初白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白眼狼,你这个私——!”   宋初白一声不吭开始打电话。   后面的话被一队狂飙而来的车的引擎给掩盖。   前后不过几分钟。   这队车将奔驰车团团围住,从车上下来的穿黑色西装的保镖将宋杨钳制住,接着宋杨被扭送去警察局了。   发生了这样一幕,校门口的人惊魂未定。他们一直都知道会长是宋家的人,顾宋曲三家任谁一听都知道是豪门中顶尖的豪门。但这还是头一次,他们意识到“豪门”这二字中的凶险。   只有饱经大场面的路游游和012还算镇定。   路游游对系统道:“原文中没有这一幕,是不是因为我和宋初白不再有什么交集,所以绑架我的那些剧情变成了直接撞死宋初白的剧情?”   系统:“有可能。”   路游游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道义她应该提醒宋初白点什么,毕竟是和她搭档过的这个世界的男主,但由于这边的剧情已经脱轨了,接下来宋家那些人会干什么她也无法掌控。顶多是提醒一句“危险”,但这一点都不用她提醒,宋初白比她清醒警惕多了。   ——她甚至觉得今天这一幕会不会是宋初白故意刺激宋杨做出来的,可能在他的预料当中。   因为宋杨是宋家最蠢的一个,他现在当众酒驾杀人未遂,宋家想要捞他出来,就必定要和宋初白交换条件。   宋初白搞不好又可以借此把宋杨那一点点股份也拿到手。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不怪路游游这么想,因为原文中宋初白就对别人心狠手辣,对他自己也狠。   路游游遥遥看了眼宋初白,心里叹了口气,随着人潮转身往回走。   路上有学生议论纷纷:“那是宋初白的堂哥吗?”   “好像是的,出现在新闻上过。”   “太可怕了,豪门内斗到想杀人吗?昨天在新闻上看到会长好像是现在宋氏股份占比持有者最多的,就因为这个他堂哥就……?会不会是会长用了什么手段,不然为什么他能成为股份持有者最多的?”   “别乱说吧,会长不是那种人,你别把会长想得太心机了,他长那么好看,如果我是宋老爷子,我也把最多遗产留给他啊!”   听了一耳朵的路游游:……   “不过刚刚宋杨说的‘私什么’是什么,没听清。”   “我也没听清……”   宋初白挂掉手机,拨开周围围过来的学生,神色疲惫地朝学校里走了几步,下意识抬起头。   她穿一身浅灰色亮片针织衣,乌黑长发垂落在白皙脖颈上,她身影其实混杂在许多学生当中,但他一抬眼,视线还是第一瞬就落了过去。   灰蒙蒙的天就那么清朗了稍许。   身后伴随着警车呼啸而来的还有另一辆路虎车的刹车声。   奔跑过来的脚步声带着几分愤怒。   宋建楠扣住宋初白肩膀,恨不得一拳头挥过去:“宋初白,你就这么把你堂哥送局子里去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宋初白勾了下唇角,迅速收回视线,冷漠转身,扣住他手腕,狠狠放下,脸上结了一层冷霜:“不然?等着他撞死我?”   宋建楠是宋成安,也就是宋初白二伯的儿子,算是宋初白和宋杨两人的堂哥。   但很明显,宋建楠与宋杨有兄弟情分,而与宋初白这个半路回宋家的私生子毫无半点情分可言。   “我看你是在为当年的事情报复!现在宋家大半部分继承权都落到了你身上,你还不满意?你现在把宋杨送进去,宋氏股份又要狂跌。我劝你赶紧撤诉!”   宋建楠比宋杨还有那么点头脑,方才急匆匆赶来的路上,竟见到了宋初白的律师团开着车呼啸而过,也是前往警察局,就知道恐怕宋杨今天干出这事儿,有一部分原因是宋初白故意激怒他。   “不撤,别做梦了。”宋初白笑得很好看:“宋氏股份狂跌,我担心什么,宋家破产了我都不担心。”   宋建楠盯着宋初白,深刻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可怕。   ——他没有任何软肋,拿宋氏威胁他也没用。   他妈早就没了,他爸他又恨不得宋耿死,拿什么威胁他?竟然没有可以和他抗衡的筹码。   到底有谁,可以拿谁牵制到他?   “你是不是很害怕你私生子的身份公布于众?如果我说,你不撤诉,我就公布出去呢?”宋建楠紧紧盯着宋初白的双眼。   宋初白的眼里有什么一闪而逝,他笑了一下,甩开宋建楠:“你可以试试,看看你付出的会不会更多。”   宋建楠心里顿时恼火起来,不是‘私生子的身份’——这一点也无法掣肘住他。那么是什么,他在意的是什么?   宋初白转身就走。   宋建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转身出校门,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查下宋初白这两年来在学校里接触到的所有人。”   *   宋初白回到湖边别墅,又马不停蹄地安排了一系列事情,从宋老爷子去世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场硬仗,无数的明枪暗箭,与其等着,不如主动出击,现在已经倒了一个宋如华,宋杨也进去了。   接下来就是……   宋初白面无表情,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飞镖正中左上三十度的地方。二伯那一支,宋建楠和宋成安。   路游游这边照常上完了课。   收拾好课本往外走的时候,她右眼皮子跳了一下,心中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她对系统和012分析道:“原剧情中我是宋初白的软肋,所以才会被绑架,但现在已经没了我,宋初白彻底无法牵制,那么宋家那些人会怎么办?”   “我如果是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查一下宋初白这几年接触过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宋初白在乎的人或者东西找出来。实在没有再另说——那在这种基础上,他们肯定会发现这两年来我和宋初白接触频繁。我还是有点危险。”   系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能不会发生原剧情中的绑架事件,但也许他们会针对你做点别的,比如说试探下你是不是宋初白在乎的人之类的。”   系统不能查监控以外的东西,012自告奋勇道:“这样吧,我去跟踪下宋家的那几个人,看他们分别在干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游游姐。”   路游游却停住脚步,对012道:“不用了,看,已经来了。”   不远处,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单手插兜,对着抱着课本的路游游微微一笑,他立在教学楼下,引得无数女孩子争相看去,毕竟是和宋初白有着同一脉基因的人,虽然没有宋初白那么惹眼,但长相也差不到哪里去。   系统:“这是宋建楠,宋初白另一个堂哥,与早上的那开车的宋杨关系很好。”   “宋圈真乱。”路游游吐槽道。   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淳朴学生的样子,微微睁大眼睛,朝着宋建楠走了过去,好奇地问:“这位先生,您,找我?”   “没错,是叫路鹿是吗?路同学好,我是宋初白的堂哥,我找不到他经常待在哪里,听周围的同学说你和宋初白认识,还算熟,我想让你带个路。”宋建楠扶了扶金丝框眼镜,笑得温文尔雅。   “没问题。”路游游满脸写着“清纯傻白甜”,扬起笑容,但很快笑容又塌了下来:“但是会长很厌恶我的,我之前追过他,他特别憎恶我,把我送的东西全扔掉了,你要不还是换个人带你去见他吧。”   宋建楠想必已经将她和宋初白之间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不如照实说话。   宋建楠懊恼道:“你就帮我个忙吧,这样,你带个地儿就行,不让他碰见你。”   “好吧。”   路游游带着宋建楠朝湖边别墅那边走过去。   她带着他经过一个地下车库,解释道:“从这边会近一点。”   宋建楠跟在路游游身后。   012飘在路游游耳边道:“他在发短信,好像是发给宋初白。”   路游游在心里对系统和012道:“哦,宋建楠要试探,就让他试探,不让他发现宋初白根本不在乎我,只怕他还会再来,倒不如一次解决。”   现在就指望着宋初白能聪明点,收到了宋建楠的短信也不要跑过来。   宋初白应该不会来的。   路游游对于宋初白这个人的智商还是挺信任的。   虽然全无任何沟通,但是他应该能配合自己演完这场戏。   甚至可能反手坑宋建楠一把。   地下车库有点黑。今天本来就是阴天,阳光更是照不进来,光线昏暗。   路游游在心里数着“三、二、一”,刚数完,宋建楠忽然就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从一旁停着的不知哪辆车子里也下来几个保镖,团团将路游游围住。   其中一人道:“三少,车库里已经没人了,要将这小妞儿绑到别的地方去吗,还是就在这里等着五少来。”   宋建楠冷冷看了路游游一眼:“懒得去别的地方了,还要抹监控,费事,你们谁再打个电话给宋初白。”   说完他笑眯眯地看向路游游,拨通一个电话号码,对路游游笑道:“来,给你们会长求救,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路游游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杉菜尖叫一声:“你要绑架我???!”   宋建楠差点被她的尖叫给划破耳朵,心想,这女孩子怎么长这么漂亮,智商不太好的样子,自己的人都已经把她围住了,她才反应过来?难怪宋初白对她没兴趣,花瓶而已……   “对。”宋建楠不耐烦地将手机拿到嘴边,对电话那边道:“宋初白,听见了吗,我和路鹿在地下车库,你知道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吧,限你三分钟之内过来,把撤诉书也带过来——”   话还没说完,路游游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会长,救我!”   而电话那边冷漠地“哦,撕票吧”了一声,挂了。   宋建楠和一群保镖:……   宋建楠气得脸都青了,对身后一人道:“这就是你调查到的资料?!不是说宋初白在学校唯一可能有点好感的就是这丫头吗?”   那人脸色也很难看:“谁知道宋初白这小子怎么这么冷血,即便没有好感,也是个无辜女孩啊,难不成他真的非常厌恶这丫头……”   路游游“哇”地一声哭了,被保镖绑着,悲伤地看向宋建楠:“会长这个意思是不会来救我吗?我以前那么喜欢他,他每次都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呜呜呜我是不是要被你们撕票了,但我才二十岁,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路游游蹲下来啜泣,弄得宋建楠耳朵根子发麻的同时,都同情起她来。   “行了,别哭了!”宋建楠怒道。   车库外墙边,宋初白双手插兜靠在角落里的墙上,他黑发微湿,整张脸落在墙壁的阴影里。   跟着他贴在墙壁右侧的卫楠小心翼翼地试图去往车库里看一眼,被他一把拽回来,宋初白轻声“嘘”了一声,风将他额前短发轻轻拂动。他无声无息地勾起唇角。   “真会演。”宋初白头枕在双手上,靠着墙,抬头看着天,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卫楠头一回见宋初白稍微轻松一点的神情。   宋建楠足足在地下车库等了两个小时,等到保镖们双腿发软,蹲在地上的路鹿同学都快睡着了,也没见到宋初白来。   宋建楠终于愤怒地确认,宋初白可能恨不得这位路鹿去死吧。   毕竟宋家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家族,宋建楠的目的只是牵制住宋初白,也不会对无辜的人怎么样。   他轻踹了路游游一下,烦躁地道:“好了,你走吧。”   路游游抬起头:“啊?”   宋建楠恨铁不成钢,先带着一群保镖上了车,撤了。   几辆车子扬长而去,路游游在他们身后,才慢吞吞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012飘在她身边:“他们还会来找你吗?”   他主要担心的是到时候自己进了路鹿的壳子,被绑架的不会变成自己吧。   “有可能还回来。”路游游淡淡道:“除非宋初白那边再出一招。”   *   宋建楠坐在车子上翻看着底下的人提供的资料,火冒三丈,摔在一个人脑门上:“这就是你查到的宋初白可能喜欢那个叫路鹿的傻白甜?”   “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是第二号,您看下路鹿下面那一张。”保镖道:“据说宋初白舞会差点和这位一块儿跳舞,而且当时这位在修学旅行时陷害了路鹿,宋初白也没说什么。他和这位接触也挺多的。”   宋建楠扫了眼沈菱菱的名字。   他再一次拨打了宋初白的电话。   那边冷淡地问:“什么事?又绑架了谁?说了都和我没关系——”   宋建楠打断他:“你觉得沈菱菱这个女孩子怎么样?”   电话那头宋初白的气息几不可察地微乱了一下,很轻微很轻微,完全不易察觉,但宋建楠几乎开了扩音器,等着宋初白的反应,于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但是那边很快恢复平静:“不怎么样。”   宋建楠却兴奋起来,难不成宋初白的软肋真的是这个叫沈菱菱的?也是,宋初白这种人喜欢谁,必定不会表达出来,他说不定是为了保护沈菱菱,当时舞会才朝路鹿走过去。可惜路鹿原来只是靶子。   宋建楠冷笑一下,继续试探道:“是吗?不怎么样吗?可你好像对她很重视呢。”   “我重视她?呵。”电话那边不耐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再不说我就挂了。”   宋建楠耸耸肩膀:“我是想说,如果我今天绑架的是她呢。”   电话那边呼吸再一次几不可察地断了一下,这次宋初白明显比方才多了几分不稳定,他冷冷道:“沈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敢动沈菱菱的一根手指头,你不怕沈家动你?何况沈家的保镖也不是吃素的,你的人想靠近沈菱菱,恐怕没有靠近路鹿那么容易。”   “我怕什么?”宋建楠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被你逼到无路可走了。沈家的保镖虽然不是吃素的,但假如我一通电话打给沈菱菱,告诉她你是私生子的事,并告诉她我要对媒体宣布这件事。你猜她那么喜欢你,会不会立刻为了你主动来找我?”   “她主动来,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住她。”   “即便如你所言,你对她没兴趣,但这也是一条无辜女孩的性命。”   电话那边终于勃然大怒:“你别动沈菱菱,你想要的不就是撤诉?”   宋建楠握着手机,金丝框眼镜后的笑容终于深了。   bingo,找到了。   宋初白的软肋。   可现在,他想要的已经不只是撤诉了呢。   *   路游游从地下车库出来,回到寝室那边去,继续没事人一样对012介绍自己的楼栋。邴辞刚好打电话过来,问早上那事,她有没有事。   路游游自然说自己一直待在人群里,压根没看清楚怎么回事。   邴辞想了想,倒也没多说,对她道:“你在寝室吗,我现在过来,这段时间你上下学我都来接你。”   如今宋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邴辞想的是,宋初白的事情可能会连累到路游游。宋家那些人想要牵制住宋初白,第一反应应该就是调查宋初白身边的人。他心中有顾虑,怕说出来让路鹿惊慌,于是打电话期间已经在往路鹿寝室楼下赶了。   路游游其实也知道邴辞担忧什么,但她也没戳破,她心中还挺暖洋洋的。   刚好,路游游也有话想说。   她对邴辞道:“上次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想带我去游乐场来着?不如今晚去?”   一周目的时候,和宋初白没能得到的那支舞一样,邴辞也没能得到和她一块儿去游乐场。   既然快走了,就再完成这最后一件事。   邴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邴辞只是走在路上,差点踉跄了一下,他受宠若惊,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因为怕说更多,就要结巴起来。   他朝着她的楼栋飞奔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初白:烦死了,我没有去过游乐场。   曲问野:我也。   曲问骅: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太舒服。   顾燕鸣仍在手指着《渣男追妻手册》,眉梢蹙起,一字一字。   周嘉年:等等,才一个月为什么我落后进度这么多?!qaq(无疾而终的初恋)   统统:害,游乐场这种东西,我已经和她去腻了。 第51章   路游游和邴辞出校门的时候, 宋初白正站在天台上, 捏着一罐可乐,全都看见了。   这是一个阴天,从高处往下看,全然看不清楚底下的人的脸, 只能看见被风卷起来的梧桐叶子。   路游游正单肩背着一个小包,手里拿着一根橡皮筋, 一边朝校门口走,一边将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长发扎起。   但可能扎到一半皮圈忽然断了, 她脚步停了下来, 举起手中的东西给她身边的人看。   宋初白视线落在她身上, 只见她身边高高大大的男生转身去了校门口的小店, 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来。   路游游也跟着过去。   很快两人从小店里出来, 出来的时候, 她的马尾在白皙的脖颈上晃荡——原来邴辞是进去给她买皮筋去了。   邴辞说了什么, 路游游侧头看他, 点点头。   宋初白看不清他们两人的神情,但她想必是笑着的, 因为她走路的姿态都变得很轻快。   嫉妒吗。   怎么能不嫉妒呢。   他的确很想装作若无其事、无所谓。但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走向别人, 对别人笑,宋初白心里宛如扎了根刺, 这根刺时不时就会往深处刺一下,提醒他,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宋初白在这一瞬间甚至滋生出了一些夹带着痛苦的恨意, 恨她到底没那么喜欢他,恨她中途跑路,但也恨自己,好像是自己把一切都弄砸了。   但她那样的人,他配不上。   早日离开他这摊泥沼,他似乎还该为她庆幸。   卫楠过来的时候,路游游和邴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校外的出租车上。   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泄漏稍许,阳光虽然落在宋初白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但却在他眉弓下落下大片的阴翳。   卫楠顺着他的视线朝校门口看去,但什么也没看见,不由得纳闷儿地看了宋初白一眼:“初哥你看什么?”   “没什么。”宋初白收回视线。   卫楠扬了扬手里的发布会文稿:“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宋氏很快就要召开发布会,届时宋初白的律师团会代表他,对目前他掌控宋氏最多股份一事做出说明。   一是稳定近来宋氏狂跌的股票,二是最近外面一直猜测纷纷,对宋氏的形象很不利。   虽然宋初白想彻底扳倒宋家其他人,但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曲家与顾家、甚至还有许多小鱼小虾都想趁此机会啃下宋氏的一块骨头。   但是文稿上面不止有这些,还有关于宋初白身份的公开。   卫楠一直以为他对私生子的身份很忌讳,但没想到宋初白打算在这场发布会上主动借媒体的手彻底公布出去。   “非婚生子女,俗称私生子,我母亲在生下我时,的确与宋耿无婚姻关系。这件事是宋老爷子还在世时,我替老爷子办事,老爷子答应替我压下来,不让宋家那些人公布出去的。”宋初白淡淡道:“但现在老爷子不在了,这件事迟早会泄露出去,与其变成那些人来掣肘我的筹码,还不如由我先釜底抽薪。”   他也实在是厌烦透顶宋家那些人拿这个来威胁他了。   仿佛他出生即带着原罪一般。   “而且,宋建楠虽然没那么聪明,但也不至于蠢,等他回过神来,说不定还会找路鹿的麻烦。但是这张牌用在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刚好在这个时间点上自爆私生子的身份,宋建楠会更加认为,他是为了不让他们用‘私生子’一事威胁沈菱菱自投罗网。   只有这样豁出去,他们才会更加确定他的软肋是沈菱菱。   那么这段时间,在他将路障清理干净之前,暂时便不会有人将主意打到路鹿身上。   道理卫楠都懂,只是有点接受不了,但是见宋初白已经做好了决定,也只能不再多说。   宋初白拿着可乐瓶,转身下楼。   一转进楼道,很快就没有半点阳光照进来了。   卫楠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叹了口气。   这次事情,赵一晟极力反对宋初白将宋家的注意力引到沈菱菱身上。   这俩人各自有各自的立场。   按照宋初白的脾气,沈菱菱当时在修学旅行上差点害得路鹿溺水,宋初白即便不弄死沈菱菱,也要让她掉层皮,当时之所以留着人给邴辞慢慢处理,也是因为算到了有现在,还需要沈菱菱出来转移宋家的注意力。   初哥这人凡事都算计到极点,物尽其用,不得不说有时候也挺让人害怕的。   而赵一晟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从舞会之前就对沈菱菱有好感。   虽然最后赵一晟还是妥协,毕竟归根结底和宋初白绑在一起的是卫赵两家的利益,而非他们三个人,赵一晟只能妥协。   但这件事情过后,赵一晟恐怕要和宋初白生出隔阂了。   *   游乐场到了晚上还是灯火通明的。   路游游抱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邴辞一块儿来游乐场的想法,从下车到进游乐场的一路上,话格外多。   可能是她朝着邴辞笑的次数实在太多,邴辞都有点受宠若惊起来。   路游游对于玩的其实没有太大兴趣,她刚进游乐场,见到各种卖炸鸡、棉花糖的小摊就迈不动脚。   她也就是多看了几眼,等反应过来邴辞已经忍着笑,过去掏钱包了。   路游游顿时屁颠屁颠跟过去,从小挎包里掏出手机,兴冲冲道:“今晚我买单吧,我请你吃炸鸡、炸串、炸——”   飘荡在一边的012幽怨地道:“游游姐,我看你是想留一具肥胖的身体给我。”   路游游:“炸——呜。”   将路鹿的身体让出去,是路游游早就做好的决定,总部那边会派人过来,也是她主动申请的。明明当时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毫不犹豫、满心都是愉快,但为什么事到临头,心里却一直有点难受呢,像是即将失去些什么一样……   是因为什么?路父?   即便只有路倪的身份,他仍然是自己的父亲。   那么是S大的那群同学?其实路游游能记住的面孔都没有几张。   那难不成是宋初白?路游游吓了一跳,赶紧在心中摇摇头,这是什么鬼念头,难不成她还想再送三年早餐?   那么是身边的——   路游游下意识抬眸,看向邴辞。   这几天她心中的淡淡的愁绪是无孔不入的,侵蚀着她所有的细胞。比以前路游游在主世界离开父母去上学时的那种孤单感还要令人难受。   因为当时路游游知道,周末还可以回家,还可以见到父母。   但现在。   路游游知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邴辞帮自己将垃圾拎下去,再也没有送到家门口的苹果汁,再也不会有人无论自己发生什么事都第一时间赶来了。   路游游嘴角的笑容慢慢垮下来。   可她一向很洒脱,这一次也不应该例外。   或许自己只是不再走剧情之后,习惯身边有这么个人陪伴了。   没了自己,由012进入路鹿的身体,或许就少了原剧情的吸引,邴辞和宋初白都能恢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这其实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邴辞,他其实该认识更好的人,喜欢比自己所扮演的女主更好的人。   而自己是路鹿的姐姐,以后还是可以作为朋友与眼前的人见面。   路游游努力让自己别胡思乱想了。   她飞快地制止了邴辞掏钱的手,笑着对老板道:“老板娘,您还没开始炸吧,算了,我不要了。”   邴辞讶然地看向她:“怎么突然不想要了?”   “怕长胖。”路游游苦恼地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腰。就当为012积点德。   邴辞更加吃惊:“可你并不胖——”   话还没说完,路游游已经拽着他走了,“算了,反正不吃了。”   连最喜欢吃的都不吃了……邴辞看着路游游的背影,大步流星跟上去,他敏锐地察觉到路游游身上的一点点难过的情绪,但他细细回想了下,这阵子从修学旅行回来后,她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中,并没发生什么事。那会是因为什么而不开心?   其实前两天路游游忽然送他下楼,他也感觉很意外,她当时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彻底送别一个好友一样。   邴辞心里想,也许是他多心了。   但不知是不是他过于紧张,他心里仍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想去海洋馆吗?”邴辞绕到路游游前面,忽然从裤兜里摸出蓝色的长方形的票,在路游游面前扬了扬。他晚上穿的很随意,黑色套头卫衣和白色球鞋,但英俊面容十分惹眼,周围许多情侣中的女生忍不住频频看来。男生则是盯着路游游看。   路游游惊道:“你怎么会有票?”   这边海洋馆因为物种奇多,半保护半观赏,算是世界级的博物馆,票很难买。下午路游游约邴辞来游乐场的时候,就打开手机搜索了下,发现一天的游客量限制在100人以内,而今天的票显然早就已经卖完了。路游游没买到票,还挺扫兴。   “碰巧。”邴辞随意地笑了一下,拉着她往海洋馆那边走。   路游游才不信是碰巧。   她偷瞄了一眼邴辞手中的票,邴辞手里的竟然是两张纪念通行票?!   这海洋馆每年年庆的时候,都会发行十套限量的通行票。通行票一年有效期内随时都可以插队进去游玩,只要在海洋馆开馆时间内过去。   路游游忍不住抬头看了邴辞一眼。   看见这两张票,她就想起来了。原文中的确有个情节。   大约一年前,自己在物资室的时候,随口和身边的人说了句想去海洋馆,邴辞那天怎么排了一整天队的原文没有描述,但总之第二天他将两张票递给自己——   可还没开口说什么,自己就欣喜地付了钱给他,并拿着两张票去等宋初白去了。   那两张票最后当然是送给了另外两个女生,因为当时的宋初白压根还没正眼瞧自己。   至于现在邴辞手中的这两张年庆纪念票是怎么来的,原文则没多写了。   路游游只知道一周目的时候,自己和邴辞之间有个遗憾,就是他数次递给自己的海洋馆的票,最后都无疾而终。   现在,也算是在弥补这个遗憾吗?   邴辞将票递给工作人员,和路游游一块儿进去,见路游游一直抬头看他。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路游游挤出笑容,往前快步走了两步,驻足在一片彩色的游来游去的小鱼上。回过头,招呼邴辞快点过去。   晚上七八点,海洋馆游客不多,只有三三两两。   蓝色玻璃通道十分梦幻,两侧全是海底生物、礁石、珊瑚、巨大的白色的鱼。   邴辞看着路游游明显没有以前那么没心没肺的笑容,心底那种‘她正在对自己告别’的预感却又来了。   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邴辞觉得自己简直魔怔了。   但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假如他挽留的话,她是否会……   邴辞喉咙一紧,走了过去。 第52章   “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邴辞忍不住问。   路游游笑了, 觉得他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没有啊,能发生什么事?”   邴辞端详着她的脸。   蔚蓝色的灯光在路游游白皙的耳垂那里落下一小片阴影, 游来游去的小鱼落下的影子仿佛也在路游游脸上流动,令她的脸更显洁净白皙。而她带着笑意的一双眼睛清晰透亮, 和平日一样灵动非凡。   似乎没有什么要发生,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邴辞笑了笑,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可能是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   路游游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可能悄悄申请了国外的交换生什么的, 然后第二天忽然不告而别。”邴辞偏过头去,插在裤兜的指骨不易察觉地悄悄攥了起来, 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路鹿给他一种这种感觉,但是转念一想, 去国外交换分明是一件好事情, 对她的前途大有裨益,自己并没有立场干扰她的决定, 于是又赶紧道:“当然,我不是——”   “我没有要出国。”路游游笑着说。但一刹那她心里有些不可思议,邴辞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邴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看着路游游,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他问得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成群结队的鱼群发着光, 撞上两人身侧的玻璃。   路游游整个人都顿住。   系统提醒她道:“不要动摇, 路倪是你原来自己的身体,而路鹿这具光脑给的身体与你的吻合度只有百分之八十。继续待在路鹿的身体里,接下来的退休生活, 你还得一直吃止疼药。”   系统的话将路游游的理智拽了回来。   之前提过,每个人的灵魂都独一无二,只能与他自己那一具身体百分百融合,一旦进入别人的身体、或者光脑给的身体的话,就要承担着巨大的、撕裂般的、无法融合的痛楚。   路游游这具路鹿的身体已经是系统能为她从光脑那边弄来的吻合度最高的、高达百分之八十的身体,但就这样,还是远没有路倪这具原本就是路游游自己的壳子来得方便。   路游游还是得偶尔吃点无痛剂,并且定时和光脑那边联系,反馈路鹿这具身体的状况,有诸多麻烦。   除此之外,她之前刚回到这个世界时,上报上去的是路鹿这个身份,光脑派来的012也是接手这个身份,因此012和路鹿这个壳子还算有百分之十的匹配度。   但012和路倪的壳子几乎没有匹配度。   他能接手的,恐怕只有路鹿这个身份。   开弓没有回头箭。   路游游定了定神。   她对邴辞道:“不能。”   “砰、砰——”邴辞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差点漏跳一秒。   他屏住呼吸盯着路游游,脑子里冲出来一千个一万个想法,差点急促地抓住路游游的手腕,为什么不能?你要去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可他刚要开口,路游游就笑了,对他眨了眨眼:“你不记得了?明天是周末啦,我不去学校,大后天见吧。”   邴辞急促的呼吸好半晌才缓下来,他的心情宛如过山车,高高吊起的心脏这才慢慢放下,他彻底松了口气,看了路游游一眼,又好气又好笑:“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   路游游对他吐了吐舌头:“抱歉。”   两人从海洋馆出来,已经晚上八、九点左右,因为前两天刚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雨后落叶的清香。   不远处旋转木马上亮起的灯饰一圈一圈转动,像是五彩的星星。   这样浪漫的夜色,令路游游的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单纯感受着新鲜的空气。   两人朝着远处的观景台那边走去,忽然有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半大的少年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迎面而来。自行车车轮在下过雨的泥泞坑里卡了一下,猝不及防朝路游游这边倒来。   那少年似乎是这里打工的,惊慌道:“让开!姐姐!”   路游游登时跳开,但晚了一步。   邴辞猛然扶住她两边肩膀,把她往他右边一挪。   他单手将自行车扶了一把。   那少年差点就连人带车摔在地上狗啃式,这才勉强双腿够到地面,停住刹车,但前轮从泥坑里碾过去,已经溅了邴辞一身的泥。   少年快哭了,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邴辞问他:“有纸巾吗?”   路游游见邴辞一裤管的泥水,忙打开挎包找了找,但是没找到,那少年见状,忙跑到一边认识的小摊贩那边要了一包纸巾过来。   邴辞撕开纸巾包装,蹲下来,给路游游鞋子擦了擦。   路游游一愣,下意识缩回脚,邴辞这才顺手将自己裤管上的泥水胡乱擦了两下。   那少年还要道歉,邴辞对他温和道:“下次小心点就行了,这游乐场里小朋友很多。”   路游游反应过来,也冲少年笑了下:“没关系。”   那半大的少年这才如释重负地重新骑上自行车,火急火燎地走了。   两人走到观景台上,天空正好绽放了一连串的焰火,宛如流星一般不断滑落下来,照亮了大半个游乐场。   夜风将邴辞的黑色宽大的衣服吹得微微鼓起来,将路游游的长发也吹向一边。   邴辞双手插兜,忍不住攥了攥手指,手心里还带有路游游肩膀的余温。   他侧头看着路游游,视线不太敢落在她白皙的耳垂上,而是落在她仰起脸看着夜空上绽开的烟花的神情上。   路游游兴奋地盯着焰火,道:“好漂亮,你之前见过吗,喜欢吗?”   喜欢。   邴辞在心里答道。   怎么能不喜欢,已经喜欢好久了。   但她以前可能从来没注意到。   一年前他费尽心思弄来那两张票,单手插兜,看似十分随意地递到她手上,想问她要不要一起来时,她可能并不知道,他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已经全都是紧张的汗水了。   ——要不要一起去?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他当时还有些可笑地练习了几次,但是最后却仍没能说出口。   他的人生其实乏善可陈。家境不错,没有什么能谈的悲惨的过往,也并没有宋初白他们那么波澜壮阔的家世。   他每日衣服整整齐齐熨过,扣子一丝不苟系到最上面一颗,很没有意思地走在自己的轨道里。   甚至懒得抵抗被规划好了的未来。   这样的人生像是深蓝色的,从外面看起来像是无暇的玻璃瓶,然而从里面往外看,才方知沉重。   像他这样的人,在所有的故事里可能都只能是男配。   在遇见她之前,他的情绪很少起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身边的人只觉得他温和。   是在遇到她之后,他才体验过紧张、心跳飞快、甚至面红耳赤、生气、复杂的情绪。   她以前搭公交车来,他在路边看到她,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那一次他追了一站路,在公交车停下时,深呼吸一口气,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才上了车。只是公交车里人太多,摇摇晃晃,她看不见他。看不见也好,假如回头看见了,恐怕他要紧张起来。   ——这是他这种循规蹈矩的人第一次生出追车的想法。   他的许多冲动都为她而来。   他的人生好像也不再单调了。   这两个月以来,与她之间发生的事情都像是这一场美丽的焰火一般,出现在他生命里,令他不敢移开眼睛,惊喜到受宠若惊。   可能是太过珍惜。   邴辞时常想,会不会一觉起来她就消失了,亦或是恢复了以前那样,像是眼里再也看不到他一般。   邴辞看着路游游。   路游游侧过头,邴辞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   这时候夜空中绽开最后一朵烟花,流光溢彩。   邴辞宛如被抓到一般,喉结滚了滚,飞快地收回视线,假装自己一直在看夜空上的焰火。   他足足盯着夜空看了五秒钟,回答路游游刚才的问题:“喜欢。”   路游游无奈地对他道:“焰火早就已经放完了,你还在看什么?”   邴辞差点呛到,装作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下脖颈,耳根红彤彤地抬手捏了捏后脖颈:“就是脖子有点酸,我活动一下。”   路游游有点好笑,收回了视线。   “路鹿。”邴辞突然叫了一声。   路游游再次看向他。   邴辞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才开口。   “我认识一个小女孩,她好像不太会做饭,但喜欢吃,只要吃点好吃的就能把烦心事都忘了。”   夜风拂来,轻轻吹动邴辞额前的短发,他英俊的脸在焰火的余韵下看起来更加立体,他插在裤兜里的手似乎有点紧张,嘴唇也抿成一条支线,下颌轻轻地绷着。   路游游以为他要讲什么故事,好奇地看着他,吸了口一直拿在手上的饮料,八卦地听着:“然后呢。”   “然后我专门去学了下做饭,就是最近的事,我还没和她说。我想以后可以给她做很多好吃的,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很漂亮,力气很大,可能会招惹惦记她的人,因此我还得去学拳击——”   路游游听着,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   邴辞终于看向她,眼里仿佛倒映着远处的灯,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我只想对她一个人好,照顾她一辈子。”   他低低地望着路游游道:“或许她并不喜欢我。但如果,我一直等下去,她可以不嫌我烦吗?”   路游游终于一点点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   等等,表、表表表白?   ……   OMG   她对系统呐喊:“他这是对我表白了?!!”   系统:“呵呵,也许吧。”   012:“绝壁是啊。”   路游游含着一口饮料,忘了咽下去。她猝不及防,她惊悚万分。她接受过数不清的表白,但那都是在剧情中。   甚至那些男主表白之前,她就知道了他们的台词。   但这是头一次,她不知道对方的台词,对方就表白了的。这还是头一回她本人被表白。   当然可能邴辞仍然在走剧情,但路游游还是被前所未有的体验吓得一口饮料喷了出来。   “……”邴辞淡定地抹掉脸上的饮料。   方才还有点紧张,现在她这个反应,他好像更紧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股票们挨个出击,从邴辞开始。   曲二少:等等,我不是已经求嫁过了吗?   为什么我送木雕求嫁的时候,路路就以为我疯了,也没喷饮料,求喷饮料:)   (这孩子疯了(不是 第53章   路游游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邴辞的这番话。   如果是一回目的时候, 事事都有既定好的剧情指导,一切就简单多了。   剧情安排她去治愈宋初白, 她就风雨无阻地去追宋初白,剧情安排她从来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邴辞, 她就也没办法多看一眼。   但现在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这二回目的剧情该怎么走。她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做出什么决定,又会走向哪一个分岔口。   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做演员和做编剧的区别。   她心跳得很快,有紧张, 有震惊, 而更多的情绪是复杂。   老实说邴辞对她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并不想让他难过。   一开始刚回到这个世界,路游游习惯性地把他和这些人全都当做书中的人物, 用惯性思维去思考他们, 但随着剧情逐渐偏移,慢慢地, 路游游也对他们产生了自己的情感和感觉。   她在看到宋初白的堂哥宋建楠拿车疯狂撞宋初白时,心中生出了叹息的情绪,在看到顾燕鸣和曲问野斗嘴,也感到啼笑皆非。   这些都是属于她——路游游和这些人的记忆,而并非一周目在演戏。   那么她对邴辞有好感吗?路游游扪心自问, 是有的。   邴辞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干净向上的人, 几乎没人不会被他吸引。   但邴辞所有的喜欢应该全都是建立在路鹿身上的。   路鹿配得上邴辞,她成绩好、见义勇为、锲而不舍,有着许多美好的品质。   但路游游有什么呢, 路游游觉得自己就是个咸鱼,还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的咸鱼。   出生后不久就发现有心脏病,随着渐渐长大,身体各项机能便开始衰退,不得不常年躺在医院靠着药罐子生活,没怎么见过外面的太阳,甚至没怎么去过学校。最后几年她瘦的皮包骨,也不太敢照镜子。   更别说有谁会喜欢当时的她了。   她能够绑定系统,在十个世界游历一趟,也算是获得新生了。   光脑常年冷冰冰的,很没有人情味,给的无痛剂经常缺斤少两的。   但路游游得感谢它。   她学到的很多东西,包括骑射、一点擒拿术皮毛,都是在十个世界辗转学来的。别人经历十个世界,可能已经混成样样俱能的顶级大佬了,但她除了演技有长进,好像也没有什么有特别大的长进。   刚进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她甚至很慌乱,连复杂的人物关系都分不清楚,一上场就被扇了一巴掌,脑子里都是金星,被绑架时也不知所措,还是系统在她耳边念着剧情,告诉她该怎么反应。还好系统没骂她笨,不然她真的要无地自容。   就这样她也是足足混了十个世界,才混成现在这还算游刃有余的模样。   所以她觉得她现在要是借着演出来的路鹿的身份,答应邴辞的表白,是很不要脸的。   甚至那晚在海边,不拒绝宋初白,都很不要脸。   谁知道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会不会发现她以前的优秀都是演出来的,她本人其实除了漂亮以外,乏善可陈,就只是个濒临死亡时被迫上岗的员工——还是退休后连张优秀员工证都没有的、伪装成天鹅的小鸭子呢。   他们要分别问起路鹿和路倪的梦想是什么,路鹿能立即说“进科研所和宋初白”,路倪也能黯然神伤一下以前还没完成的医学梦想。   但脱离剧情的路游游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好好活着,一日三餐都吃好的,会不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路游游其实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些人物,虽然一开始的确做了远航计划,但渐渐地她也对身边这些人产生了许多感情。   就算最讨厌的经常被她喊做顾狗的顾燕鸣,其实她也没多讨厌他。   比起以前,要么一个人待在病房冷清清的、一整天没一个人和她说话,要么走剧情、凡事都身不由己,她还挺喜欢现在,隔三差五可以去一去曲大少的赛马场,和邴辞来一趟海洋馆的。   有了父亲,有了爷爷,还有了朋友。   还有了追求者。   还能参加各种舞会,美得被所有人盯着看。多炫酷。   但是现在她发现她可能还是得挑个时机离开。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世界没了她之后,少了剧情的强迫,这些人物能同样地也不再被剧情按着头走。   她先前还犹豫呢,但现在看来她这种犹豫挺自私的。   如果自己真要留在路鹿这边,难不成要摁着邴辞这么好的人一直因为原书影响,喜欢自己?   路游游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久到本来就不多的游客已经三三两两开始朝外走,那些卖棉花糖也开始收摊,她才终于斟酌着开口,对邴辞道:“其实她并非你想的那样,她对你的吸引力可能只是……”   路游游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该怎么告诉邴辞——你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你在一本书里是个纸片人,你被设定好了要喜欢这个叫路鹿的人。   你被设定好了必须围着我转,所以你才会喜欢我。   但是比起这种喜欢,我更希望你自由地活着。   等她慢慢改变剧情,让剧情全部脱离原先的轨道之后,原书设定对邴辞产生的影响应该会越来越少。   同样的,对其他人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少。   一开始包括邴辞宋初白顾燕鸣在内的这些人,可能还会因为剧情的缘故,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但时间久了以后,他们因为剧情而对她产生的爱情总会消失的。   邴辞这里,路鹿这个女主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也会越来越淡。那么总有一天,邴辞会按照他自己的意愿——真正的意愿,去完成他自己的梦想,去追求他自己喜欢的人,鲜活而自由地活着。   “……可能只是你想象中的。”   路游游抬起眸看向邴辞。   邴辞喉咙发紧,心脏直直坠落,指尖有点发凉地低眸看着路游游。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他便知道这是拒绝了。   路游游不忍心看他,偏开头去,接着说下去:“她不会嫌你烦的,但你不要等下去。她希望你找到更好的人。”   夜间的霓虹灯闪烁,挂在树上像是五颜六色的雪花,但是这个时候,项目陆续关闭,这些树上的挂灯也一棵树一棵树的熄灭了。   邴辞许久没说话,垂着鸦黑眼睫,眼里的光也暗淡了一点。   但是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他可能是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多少失魂落魄,而是重新笑起来。   “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他道。   路游游心中惊愕,侧眸看向他。   邴辞同样看了她一眼,眼里照映着那些树的霓虹灯,虽然彩灯一盏盏暗下去,但又有些新的照明的路灯升了起来。他眼里有些含义令路游游看不懂。   路游游刚想说话。   邴辞似乎是怕她说出更多,抬手就揉了揉她发顶:“但现在不说她——说你,你冷不冷,要不买点夜宵回家?”   夜里,四下无人,观景台上夜风拂动路游游的黑发,一片静谧。   路游游只有叹了口气,将被邴辞揉乱的长发梳理到耳后:“好啊。”   她率先下了观景台,邴辞双手插兜放慢脚步走在她身后,见她迫不及待地冲向卖夜宵的地方,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清朗如许,只是略带了些寂寥。   *   邴辞告白的事情催化了路游游想要快点交出身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具壳子里的人变成了012后,会更加脱离原书。会加速消除路鹿“女主角”这个身份对他们的影响。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然做了决定,多余的情绪就无意义。   因此接下来两天,她最后去见了一次路父,陪着路父吃完了一顿饭后,她便回到公寓里,加快速度帮助012和路鹿融合。   “我这里还存着好多没用完的无痛剂。”路游游盘膝坐在地板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让系统全都交给012,大方地道:“全都给你了。”   这些无痛剂相当于注入意识里的代码,可以帮助她们这些工作人员的灵魂和宿主的身体融合。   012吐槽道:“我退休来到这个世界时,向光脑申请了五百万瓶,估计用一辈子都用不完了。不过游游姐你真是幸运,你家统统帮你申请的壳子竟然有百分之八十的吻合度,这恐怕是数百个工作人员中最高的匹配度了吧!”   系统咳了声,012顿时没再说下去。   路游游有些惊讶:“我以为其他人的非本人的壳子都有这么高的匹配度,难道不是吗?我看到你和路鹿这个壳子只有百分之十的匹配度,我才惊讶呢。”   “你这是何不食肉糜!”012叹气道:“你要知道我自己的身体因为是男孩子,压根不能用。之后我经历的三个世界,我和那些光脑发给我的、按照原书生成的身体的匹配度,都只有百分之十几!我都已经习惯了,每晚我都要磕一瓶无痛剂——你看看你,你这么多无痛剂还压根没用吧,每个月才磕一次?!”   路游游问系统:“那我怎么那么走运,一申请就申请到了百分之八十匹配度的?”   系统道:“可能是把运气积攒下来留到现在了?”   路游游觉得系统这话有点怪,但又一下子找不出哪里怪来。难道它知道她以前运气不好?   她还没问出口,系统就对她道:“十一点半了,是不是要出去吃饭了?”   路游游不会做饭,这两天外卖也吃腻了,她打算出去酒店买点好吃的,打包回来,让012也用路鹿的身体吃点。   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路游游立刻把一闪而逝的疑惑抛诸脑后。   “好,下楼,012你给我在家里待着,先练习一下和我一样的姿势走路。”路游游去玄关处换鞋。   012打包票道:“我的演技你放心,绝对天衣无缝。”   路游游刚要开门,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望着周嘉年闪烁的名字,她皱了皱眉,周嘉年竟然不是打给路鹿,而是打给路倪?——是又有什么事吗?   但怕周嘉年有什么要紧事要讲,路游游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路倪,你最近——”   话没说完,路游游道:“没事我挂了啊。”   “有事有事。”周嘉年有点暴躁,但是想到对面是路倪,又急忙把脾气压了下去,他对路游游道:“是这样的,顾泸西回国了你知道吗?”   路游游靠在玄关墙壁上,点了点头,意识到那边看不到,她道:“嗯。”   “顾泸西以前喜欢周诗雅,这我就不多说了,你知道就行了。前段时间周诗雅因为生日宴会的事情,已经被我爸爸赶出家门了,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   “但是我觉得周诗雅有点不太对劲,她离开时和我们闹得很难看,眼神很可怕,觉得是你毁了她,她可能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于是我打听了下,果不其然,这阵子她搬进了顾泸西的别墅里……总之你注意着点儿顾泸西,我怕他对你干出什么事。”   “实在不行,你联系一下曲问骅和曲问野,让他们派人保护着你点儿。”   路游游在听说顾泸西回国时,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可能出自于她经历了各种剧情后的一种敏感。   而现在周嘉年说周诗雅已经和顾泸西搭上线了后,她就更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她挂掉电话,在心里问系统:“保镖公司联系好了吗?”   系统:“已经找好了,五十个人,三十个人最近都安排跟着路平生呢,还有二十个人会分别跟着你和012。”   路平生那边没事,路游游也就放心了。   至于自己这边,是没什么大碍的,经历了那么多绑架、车祸、跳海剧情,她的身手不说能当武打替身演员,至少也可以无恙脱身。   她可能还得感谢周嘉年这通电话,的确让她提高了警惕。   因为她一下楼,刚出小区,就隐隐感觉到了正在被尾随。 第54章   “顾泸西总不会在这里下手吧?”路游游环顾四周, 这会儿是大正午, 马路上车流如龙、到处都是行人不说, 这条主干道上也全都是监控。   但也说不定。   顾泸西这人的人设又疯又变态, 可能是因为出了事故瞎了一只眼, 导致他无法继承顾家, 他当时心理直接就扭曲了。再加上当年他出意外后,周诗雅又因为他失去了继承权而离开了他, 这直接让他扭曲的心理雪上加霜。   他刚开始可能的确是把周诗雅当白月光,但是后期他对周诗雅的心理非常复杂,又爱又恨,更多的是想从顾燕鸣手中夺回顾家、证明自己之类的极端想法。   路游游懒得去多回忆顾泸西和周诗雅在原书中的爱恨情仇。   反正对她来说都是危险分子。   系统:“主干道上有几辆车子全是他的人,最近的一辆尾号为K13,马上就要经过你的身边了,你先离马路边上远点。”   “几辆?”   “前后总共九辆,但是看不到里面有多少人。”   “这么多?”路游游惊了一下, 这至少派出了几十个人吧,顾泸西阵仗这么大?   她掏出化妆镜,若无其事补补妆。她从镜子里注意到那辆车子,顿时浑身绷紧, 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做好了准备, 就等着车子上跳下人。   但是,“嗖——”那几辆车子经过她身边时却并没有停留,车速都没变, 径直扬长开过去了。   而茶色车窗紧闭,也看不到里面的人。   路游游望着卷起车尘而去的几辆黑色车子,有点想骂人:“他到底什么时候下手?”   比起有蚊子咬自己,更令人烦躁的是这只蚊子叫嚣着在自己周围飞来飞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在自己身上。跟不定时炸弹一样让人不快。还不如早点对自己下手,让自己将其一巴掌打死。   虽然周嘉年在电话里叮嘱她知会曲问骅和曲问野一声,但这事路游游不太想让他们掺和进来。   一来是她是知道剧情的人,知道顾泸西迟早要来这一出,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贸贸然说顾燕鸣他哥很有可能要绑架自己,虽然他们也会相信并会做出措施,但谁知道顾泸西动手会是在三个月后还是一年后呢,如果一直不动手,岂不是显得自己有被害妄想症。   二来是顾泸西好歹是顾家的人,他虽然没有顾家的继承权,但是也拥有三分之一的财产,并且在海外拥有一定势力。顾家和曲家不分伯仲,万一因为自己而让两家产生什么恩怨,自己也无法自处。   反正有系统给自己找的保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路游游走到了酒店门口,被尾随的感觉还没有消散。   她进了酒店,吃完了饭,打包好剩下的打算带回去,出来之后朝着小区门口走去,这被尾随的感觉仍然还在。   路游游忍不住蹙起眉。   顾泸西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随即路游游想起一件事:“话说,原文中顾泸西对付我,是不是已经快结尾时的剧情了?”   系统:“对,大约在原文百分之九十五的位置。”   现在是因为自己和曲问野提前将周诗雅踢出局,避免了很多和顾燕鸣误会纠缠的情节,所以进度条才拉得飞快,导致顾泸西提前回国了。   那么,这是不是代表着,自己经历完顾泸西这个剧情之后,路倪这边的原文剧情就彻底结束了?   同理,宋初白那边也一样,自己先前两三次被动地卷入了原剧情,但是自己不停躲开宋初白,似乎也起了作用。中间少了很多情节。现在他那边的剧情也直接推动到了百分之九十处的“软肋”。   路游游心情顿时畅快起来。   这就相当于,她只剩下最后一关,把这一关通关,原剧情就彻底不会再影响到她。   “顾泸西的人可能比较谨慎,但我可等不及了。这样,我们留个漏洞让他们尽快动手。”路游游对系统道:“他那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可能到时候会将监控抹掉,你在他们的人抹掉之前,帮我备份一份。”   系统:“好,你小心点儿。”   于是路游游脚步一转,拎着打包盒,朝着一条通向菜市场的小路走去。   这条道也有监控,但是监控比较少,而且车子进不来,人少,算是一个适合下手的地方。果然,她一拐进去,身后不远处的街角的车子就停下来了,下来了几个人。   系统从保镖公司雇佣的那些保镖一直不远不近地开着车子跟着路游游,也立刻察觉到不对,迅速下车过来。   两拨人,加上路游游,即将狭路相逢在这条小路上。   路游游装作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径直拎着打包盒晃荡在身侧,玩着手机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在人即将碰到路游游的背之前,路游游雇佣的保镖冲了出来,而路游游也迅速一个过肩摔将人摔在地上。   “等等。”路游游数了数被保镖们围起来的人,登时察觉到不对。   怎么才七八个人?顾泸西派人来绑架自己,在明知道自己有保镖的情况下,只派了七八个人?   “完了。”路游游忽然知道顾泸西打的什么算盘了。与一回目的原剧情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真正打算绑架的恐怕不是自己。   一回目的时候,他之所以绑架自己,是为了利用自己要挟顾燕鸣。   而现在,他的目的并不是顾燕鸣,而是帮助周诗雅报复自己,那么,手段肯定也就变了。   在周诗雅眼里,让自己亲眼见到妹妹死,痛哭自责一辈子,肯定比绑架自己要快意得多。   他要绑架的是路鹿。   刚才经过九辆车,恐怕绝大多数车上都只有一个人,这是虚晃一招,让自己以为他动手目标是自己,从而调虎离山,转而让手下的人去路鹿那里。   绑架自己也就算了,自己警惕心高,绝对在他们的人将自己捆上车之前就能将他们制服,但是012现在正在融合期,被绑走了就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   “我们赶紧回去。”路游游顿时急切起来,对带头的保镖道:“你留下两个人将他们带去警察局,直接去警局,别的不用管,他们企图伤害我的监控,待会儿有人会发你邮箱。”   “其他人迅速跟我回去!”   然而,晚了,就在这时,路游游的手机响了起来,声音一声比一声带着恶意,来电显示是周诗雅。   *   路游游盯着周诗雅的来电显示,不用接也知道那边的嘴脸,她冷静了一下,直接摁掉了手机,然后让保镖飞快行动起来,一辆车先送自己回房子内,其他人全部追过去。   接着她很快联系上了012,012迅速可怜兮兮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游游姐,你让我别出门,但是你一直没回来,我担心你出什么事,就带着几个保镖说下楼看一下,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本来012也会点拳脚功夫,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拖走,但他还没彻底融合,没办法使上力,导致顾泸西派来的人,直接将012身后的十个保镖撂倒,就把他给带走了。   系统忍不住骂:“后腿全被你给扯了。”   012:“呜。”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路游游对012道:“你快点给我脱壳,我过去接替你。”   012还没来得及眼泪朦胧地道谢,路游游就越过那些无用的废话,问:“你能知道现在他们把你绑到了什么地方吗?”   012:“我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住了,但是闻到了一阵草木味道。”   路游游脸色有点难看,顾泸西的人带着路鹿上山了,带着她上山干什么?   路游游迅速将自己的壳子送回家,然后等012从路鹿的身体飘荡出来后,让系统将自己送进了路鹿的身体里。   她一进入路鹿的身体,就发现浑身一阵无力,应该是闻了什么药物,全身都被绳子给绑住了,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她挣扎了一下,右前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醒了?劝你不要挣扎,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你要是乖乖的,等你姐姐来,你就是安全的。”   周诗雅的声音倒是仍然和往日一样,有着一层温柔的伪装,乍一听还很好听。   路游游停住了动作,一声不吭,   系统对路游游道:“现在你所在的车子里一共有四个人,一个壮汉开车,副驾驶座上是周诗雅,你右边是一个穿西装的打手,能力很不错,你手脚都被捆住了,暂时挣脱不开,刚才他们给012摄入的应该是能令人昏迷的某种药物,会让你身体无力长达半小时。”   路游游问:“外面的情况呢?”   系统:“外面前后分别还有四辆车,一共九辆车,正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我们的保镖也在后面紧追不舍,大约差了两公里车程。”   012飘在旁边,愧疚地也不敢说话,一屁股坐在路游游右边的壮汉的脑袋上,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吗?”   路游游问:“你有没有办法制造出一点小车祸?”   012还没来得及回答,系统便道:“012太不靠谱了,我来吧,大概两公里后右侧有根架起来的电线,我让第一台车子的导航仪电流出点小问题。”   “好。”路游游深谙系统的尿性,叹了口气,叮嘱道:“你不要电死人了啊。”   系统看了眼一边的012,还真是想电一电人。   “……”不靠谱的同事012谨小慎微地缩成一团,弱弱地道:“其实我也可以的,我披上一件白衣服,保证把他们吓死。”   没有人理012,012又缩了回去。   副驾驶座上的周诗雅从后视镜中看着后排的路鹿,见她半点也不惊慌,反而镇定地坐在后排上一动不动,靠在真皮背垫上,仿佛去度假的,心中有些不爽,不由得冷冷道:“你这妹妹还真是淡定,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图人还是图财?”   路鹿被绑架上车之前,就被戴上了黑色眼罩,并没看见周诗雅。   路游游笑了一声,直接戳破:“不是周诗雅吗?”   周诗雅愣了一下。   路游游讽刺道:“不然还能是谁?能干出绑架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的,可不是我身边的正常人。而和我姐姐结了仇的又只有你一个。你图的不是财也不是人,就是单纯的心有不甘,嫉妒路倪。”   丧心病狂。周诗雅狠狠咬着这几个字,要不是坐在前面,她想亲手扇这丫头一巴掌。   “嫉妒?”周诗雅冷笑道:“我嫉妒她,我有什么好嫉妒她的?我能有人为我干出绑架你的事情,她能有吗?”   路游游觉得周诗雅的脑回路已经不正常了,居然还在骄傲有人为她绑架别人——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她闭上嘴巴,养精蓄锐,不和周诗雅说话了。   周诗雅反而眼里的恨意快要迸发出来:“你知不知道,是你姐姐毁了我的一切?!原本顾燕鸣就快要是我的了!他是我的了之后,顾家那么多财产便也有我的一部分!但是,全都是你姐姐破坏了这一切——她分明只是我的一个替身,怎么可以把我的东西全都夺走了——”   “顾燕鸣怎么可以在生日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不是,说她根本不是我的替身!”   路游游琢磨着周诗雅这是骗人骗己了太多年,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其实“替身”这个言论,一开始就是周诗雅回国后,散布出去的。她原以为回国之后,只需要向顾燕鸣表示出她回心转意,顾燕鸣就会迅速像当年那样追求她。可是没想到,顾燕鸣并没有,反而对她很厌恶,而且身边已经有了路倪。   与其说周诗雅是有多爱顾燕鸣、或者是有多不甘心顾燕鸣会爱上别人,不如说她只是——为了面子。   对,就只是为了她的面子。   她无法接受那种落差。以前顾燕鸣和顾泸西争抢她的时候,她在整个名媛圈赫赫有名,被捧成了姿容绝顶的白月光。但现在顾泸西待在国外不回来,顾燕鸣对她不屑一顾,她一下子跌落谷底。   但是当她散布出去“路倪只是她的替身”这件事之后,她又被重新高高捧了回来。   那段日子打听到路倪今天穿什么出去,她必定会提前一两天穿类似的衣服,去一些vip场所逛一圈。打听到路倪吃法餐,她必定会提前一阵子经常光顾那家店。   这么一来,圈内的人便几乎都信以为真,路倪只是周诗雅的替身了——看,路倪无论是爱吃的,还是穿戴,全都是模仿周诗雅。   周诗雅这人不爱顾燕鸣,也不爱顾泸西,甚至都不爱她自己。   而仅仅只是享受那种被名媛们追捧的感觉。   路游游这么一瞬间觉得她有点可悲。   “还有我父母,我哥,我弟弟,你知道自从生日宴后,他们对我有多糟糕吗,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周嘉森无论是出差还是去国外哪里,第一件事便是给我带礼物,然而现在呢,哥哥走进家里,把我当隐形人!更可恶的就是周嘉年,他甚至还对唯一对我有点疼爱的母亲挑拨离间,告诉母亲,路倪才是她亲女儿,她应该对路倪做出补偿!”   周诗雅指甲掐进真皮坐垫里,死死咬着牙:“全都是路倪夺走了这一切!”   路游游听得很无语,不由得反驳两句:“周小姐,你这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第一,本来周家那边,就是你鸠占鹊巢,分明是你占据了路倪的家人十几年,怎么就成她抢你的了?第二,生日宴之前,周家人不是还宠你宠得宝一样吗?只是生日宴上你自己——”   周诗雅更加恨了:“要不是因为曲二少设计陷害,我怎么会在生日宴上颜面全无!”   “……”   敢情全都是别人的错了?   012面对周诗雅这一番说辞,也呆若木鸡。   系统对路游游道:“好了,不要和她废话了。”   “我觉得我在面对一个杠精。”路游游脑门三条黑线,这下彻底不想和周诗雅争了,往背后一靠:“算了,你高兴就好。”   周诗雅冷笑:“不管怎样,现在你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我要让你姐姐眼睁睁看着你被推下山崖。”   路游游心中一咯噔,她现在知道二回目顾泸西的手段了。   竟然是想在山上制造出一场车子冲下山崖的车祸吗?   这样到时候路鹿和车子一同被摔个稀巴烂,倒的确可以毁掉所有证据。   就在这时,开在前面的几辆车子忽然连环碰了一下,周诗雅和路游游所在的这辆车子也差点追上前面车子的尾巴。   周诗雅整个人都很紧绷,顿时降下车窗探出头去看,怒道:“发生什么了?”   前面传话回来:“经过电线时,第一辆车忽然有点不受控制,出了点事故,导致后面连环追尾。”   周诗雅生怕是曲家或者顾燕鸣追了上来,整个人处于神经质边缘:“那就把第一辆车拖到一边,其他车子继续上山!”   拖延了这会儿功夫,后面狂飙而来的路游游的保镖更加近了,隐隐地几乎能听到车队狂飙而来的声音。   系统:“保镖距离这里只剩一公里,看来前面还得再制造点意外。”   路游游:“我来制造意外,我体力好像已经恢复了。”   012道:“但是你脚手被绑着,怎么动弹?”   路游游道:“我记忆中有个人教过我一点擒拿术,和挣脱这种普通绑绳的办法,但我忘了是谁了。反正幸好这绳子不是用手铐锁的,这种程度的绑绳我应该没问题,我试一下。”   系统叮嘱道:“你小心点儿,要不还是去了前面我想别的办法拖延时间,让保镖追上来——”   就在这时,从山上开下来一辆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车,车身流畅,从山上的雾气中缓缓驶下来,车轮胎上还沾着点儿山上的落叶和潮湿。   周诗雅抬眼,视线落到即将开过来的那车的车牌号上,登时血液一瞬间涌到了头皮顶上。   曲家的车牌号。   这是座荒山,山上只有零星一些伐木工。   曲家怎么会有人在这里?   好像是曲问野。   周诗雅现在最怕的就是曲问野,她脊背发凉,宛如见了鬼一般,迅速升起车窗,低声打电话催促前面的顾泸西派给她的人快走。   而曲问野正坐在车子后座,手里拿着刚从山上木工那里雕刻来的小玩意儿,曲家司机道:“二少,旁边好多车,怎么会这个时候上荒山?山上除了一些伐木工,什么也没有。”   曲问野有些奇怪地看了那车一眼,正好看到周诗雅。   周诗雅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前前后后簇拥着这么多车子——?   曲问野眼皮倦怠一抬,只在周诗雅迅速上升车窗时,看到了一眼后排的双眼被蒙起来的路鹿。   哦。   他了然了,周诗雅这是绑架了路鹿。   曲问野单手支颐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路鹿到底是路倪的妹妹,如果有什么事情,路倪好像会伤心。要不然打电话给上次在楼下见过的那小子,让他想办法救人?   曲问野拍了拍曲家司机的肩膀,正要说话,忽然眼皮子轻轻一跳。   周诗雅那车忽然发出“砰”地撞车一声。   他迅速侧过头,朝后方看去,只见周诗雅那车后排车窗半降下,路倪的妹妹路鹿就在刚刚擒住了那后排壮汉,用其脑袋撞开车门,跳了下来,将眼睛上的眼罩扯下,接着去抢方向盘。   路鹿的身手很利落,可不像个普通大学生。   迎面正呼啸而来一大队保镖。   但曲问野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眼皮子直跳,眼中犀利如刀,死死盯着那边——   她那擒拿术,明明是他教过以前那个人的,当时那个人只学了一点皮毛,还有些动作错误。   和现在的路鹿一模一样。   他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怎么回事,喉咙发紧,眼睛发红,生怕再发生和那一世一样的事情,迅速对司机道:“掉头,救人,快!” 第55章   在路游游和系统的拖延之下, 路游游的保镖也赶过来了, 迅速与周诗雅的这些人对峙。   原本这件事到了这里, 就算是快结束了——   虽然顾泸西绑架的是路鹿, 略微在路游游的意料之外, 但是她也算是做了两手准备。她安排的保镖的每一辆车里都装有黑匣子, 只要保镖追上来,拍到周诗雅挟持自己这一幕, 然后迅速带着自己撤离。周诗雅就完了。下半辈子与沈菱菱一同铁窗泪吧。   但是巧合之下出现在这里的曲问野,却让路游游的计划直接走向了另一条岔路。   日后路游游想起来,都觉得恐怕是天意弄人。   为什么说这话呢。   顾泸西原来派这些人手给周诗雅,虽然是在帮周诗雅报仇,但顾泸西难道不知道他是在害周诗雅吗?万一没能做到天衣无缝,那么周诗雅的人生可就全完蛋了。但顾泸西无论一回目还是二回目都任由周诗雅这么做了。   所以可见,顾泸西对于周诗雅当年的抛弃,恐怕是恨大于爱的。他或许是希望周诗雅跌落得再狠一点, 直到只能依靠他一个人、把他一个人当做救赎的时候,她就离不开他了。   所以对于绑架路鹿这件事,顾泸西是把他自己撇出去的,换句话说, 他并没有尽全力。   但是一旦曲问野出现在这场混乱中,那么事情便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顾泸西瞎了一只眼睛这么多年, 被顾燕鸣驱逐这么多年,‘夺回顾家’这件事宛如刻在他骨子里的魔怔了一样的疯狂的执念。   但是他怎么夺?没有可以和顾燕鸣抗衡的财力,也没有继承人的资格。   甚至顾燕鸣在圈内有诸多助力, 与曲家宋家关系都还行,而顾泸西什么也没有。   他要想得到,一定得孤注一掷。   原书中他是利用路倪来要挟,而这一次,曲问野为了路鹿出现在他视野当中,他立刻兴奋起来。   于是顾泸西思索片刻,眼里发出疯狂的光芒,策略立刻变了。   “先前交代你们配合周小姐就行,事后会给你们一大笔钱。但是现在不够了。你们必须抓到曲二少,控制住。抓不到曲问野,至少要抓到路鹿。不然你们也是跟了我几年的,知道你们家里人会是什么后果。”   路游游雇佣的这群保镖们只觉得周诗雅身后的那群人忽然变得不要命起来。   其中一个人还直接开车撞了过来。   两边原本是员工对员工,路游游这边必胜无疑。   但当一边是家人性命受到顾泸西威胁,一边只是受雇于保镖公司时——   一个顾泸西那边的人顶着满脑壳的血,完全连命也不要了,照着路游游脸上来了瓶迷药。   接下来路游游就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假如这天从山上下来的是曲问骅或者顾燕鸣,或许不会导向这一个结果,因为这两人熟知顾泸西,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万不会表现出为了路鹿可以付出生命的样子,反而会冷静下来思考很多,最后和路游游一起全身而退。   但是这天是曲问野。   曲问野此前根本不知道顾泸西这号人物,也并不知道,他曲家人的这个身份,反而会让顾泸西心态完全走向极端。   何况,曲问野见到路游游遭到绑架,一瞬间完全失去了理智。   *   十五分钟后,路游游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辆车上,这辆车后半部分停在山顶的平台上,前半部分悬空出去,正在空中吱呀吱呀地发出声响。山顶狂风大作,这辆车仿佛分分钟就会坠毁山崖,车毁人亡。   系统提醒道:“别动。”   “顾泸西那家伙。”系统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012也道:“简直丧心病狂。”   “别怕,不动就没事的,这车子没有外力,掉不下去。”系统道。   路游游哪里还敢动,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心惊肉跳地扭头,慢慢地、费力地朝后看去。   山顶的平台上,顾泸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亲自过来了。曲问野的人也到了。此时此刻,两边的人对峙,顾泸西的人离自己更近一点,拦住了曲问野的人。而周诗雅正被顾泸西底下的人拽住了,不让她冲过来将路游游推下去。   路游游心中真是日了狗了。   山上风很大,她几乎听不清顾泸西和曲问野在说什么。   只见曲问野死死攥着拳头,无法冷静,顾泸西说了什么,隐隐传过来破碎的“股份”二字。   曲问野毫不犹豫:“好,都给你。”   他扭头就签了字。   顾泸西有些讶异于曲问野居然能为路鹿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做到这一步。调查报告中不是说他有些喜欢路倪吗,这路鹿又不是路倪,甚至和路倪还没有血缘关系,只是路倪养父的女儿。像他这种人,应该压根不在乎路鹿的性命才对。   顾泸西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要顾燕鸣的性命。”   曲问野已然不耐烦了,盯着顾泸西的眼神仿佛要杀了他:“你先放了路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顾泸西:“可是我很难确保事后你们曲家会帮助我对付顾燕鸣啊,这样吧,你来当人质,想必你的性命对于曲家来说,要比那丫头重要多了。”   曲问野反而松了一口气:“我也答应你。”   周诗雅眼睁睁看着事情变成这样,不敢置信地扑到顾泸西面前,哭道:“曲问野的性命对我来说有什么用?泸西,我要的是路倪后悔和痛苦!她压根不在乎曲问野的性命!不可以放过路鹿!”   顾泸西皱了皱眉,让人把她拉走。   曲问野眉心狂跳,吼道:“别磨叽,快点换人质!”   这话路游游总算是听清楚了,她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着曲问野,心中惊恐万分地对系统道:“他疯了吗?他一个堂堂曲家继承人,为了我要主动来当人质?!”   即便曲问野为了路倪做出这事,也很疯狂,超乎路游游的想象。更别说曲问野还是为了路鹿——他跟路鹿除了上次在楼底下见了一面,就没有任何交集啊。   路游游简直快急死了,她之所以敢带保镖和周诗雅硬碰硬,是因为她压根死不了!路鹿这副身体就只是一副躯壳,即便有什么万一,直接去光脑那边再弄个匹配度高点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就行了!   但是曲问野有个三长两短,就是真的有三长两短。   但她吼不出来,她嘴巴被布巾塞住了。   顾泸西倒是说到做到,他的人很快将路游游从摇摇欲坠的车子里带了出来。   曲问野被人绑着推过去。   路游游一百个心急如焚,冲着曲问野吼道:“呜呜呜呜。”   曲问野,你别犯傻,我死不了的。   别人都没听懂她说什么,曲问野倒是听懂了。   曲问野漆黑眼睫轻轻一颤,眼里发红,神情看起来悲伤得有些可怕:“你骗我,你死过一次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第二遍。”   什么时候死过一遍?路游游没法问出来。   曲问野盯着路游游,自顾自地低声道:“其实没有今天这件事,也快到我的时间了。”   “但是我的木雕你不喜欢,我总得走之前再送你另一件礼物,让你没有后患才行。”   他这话说得路游游完全听不懂,电光火石之间路游游差点要想起来什么了,可是又被之前消除掉的部分记忆强行遏制住。这一刻路游游确信曲问野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人,但是她所有的情感记忆又全都被清空了!   她这一瞬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明明有一个人过去自己认识,但是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他对自己好还是不好。关于他的半点情感感受都没有了。也不记得他以前的面容,所以压根无法把他和谁对上号。   “让她站到我的人身后。”曲问野扭头,冲着顾泸西冷冷地道。   顾泸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问野的人和路游游的保镖很快上前,将路游游团团保护住,再不让顾泸西的人靠近半步。   曲问野回过头来看了路游游最后一眼,眼睛里承载着过多的情绪。   路游游心头焦灼如焚。   然而下一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一瞬完全没人会想到——曲问野忽然挣脱了身后绑住他的人,三下两下将绑住手的绳索解了,接着径直将几步之遥的顾泸西拽了过来,他力气大得出奇,完全不像是之前的斯文的曲二少会有的力气,而像是什么练武之人的力道。   他拽过顾泸西和周诗雅,两只手拎着,眨眼间就到了车子旁,将那两人塞进车子驾驶座里,接着自己也上去。   “啪”地一下摔上车门。   车子不堪重力,瞬间滚落下去。   足足过了好几秒,才猛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这一幕实在太过疯狂惊人,以至于所有人震惊得根本无法回过神来。   山顶鸟雀纷纷惊得飞起。   路游游第一个反应过来,她飞快地扑到山顶平台边上。   “报警,快!去山下找人!”   那解绳索的手段,她直到这一瞬才忽然从茫茫十世的浩瀚如大海般的记忆里捞起来了一点什么。是一个以前一直想送她木雕,但是没能送出去的人。   *   一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对急忙上前的曲问骅和路游游道:“曲二先生比较幸运,系了安全带,就是脑袋撞了一下,生命没有危险,过几天就能清醒了。”   曲问骅擦了把脸,松了口气。   医生又道:“而且还发现了件好事情,他之前车祸后脑袋里一直存在的那块阴影,好像因为这次事故终于消失了。”   “但……顾泸西先生和周诗雅小姐,不幸……” 第56章   此时场面一片混乱。   新闻媒体记者全都被拦在医院楼下, 只有警察被曲家的人允许上来。路游游因为担心曲问野的情况, 让012进入路鹿的身体, 跟着警察去做笔录。自己则以路倪的身份, 在医生出来后, 跟着曲问骅进病房。   她抱着双臂, 垂着头,全身都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医生说的曲问野脑袋里的阴影消失了, 是什么意思。   曲问骅偏头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在为这场绑架案后怕,便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温声道:“没事的,已经结束了,你妹妹不是被安全带回来了吗,问野也没什么事,至于这件事的后续, 我来处理。”   路游游没说话,她感觉仿佛有什么哽在嗓子眼。   她抬眼看向曲问骅,低声道:“对不起。”   虽然在山道上遇到曲问野完全是场意外,但是曲问骅的弟弟毕竟是被自己和‘曲问野’给牵扯进去的。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曲问骅以为路倪是过于紧张了, 按了按她的肩膀,试图给她传递过去一点暖意:“别太紧张了, 和我一起进病房看看曲问野,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路游游牙齿根儿都在打着颤, 她不怕什么绑架,但她意识到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事情,可能比绑架还要残酷。   曲问骅觉得可能是医院空调温度开得太低,转过头去对护士说了句:“麻烦把温度升起来。”   路游游低着头,忍着所有的情绪,跟着曲问骅进了病房。   病房是vip,非常大,曲问野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旁边的生命体征仪器显示一切正常。他安安静静地躺着,眼睛紧闭,被救护车推进医院时脸上沾了些血和汽油的脏污,现在已经被护士贴心地擦拭过了。因而他现在除了唇色和脸色都非常苍白之外,一张俊脸没有什么异样。身体上似乎正如医生所说,十分幸运地没有出什么大的损伤。   曲问骅见状,终于彻底松了口气:“我弟弟也算是福大命大,三个月内连出两次事故,都没危及性命。”   他这么说是为了让路游游轻松点儿的,路游游只好也对着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神情:“幸好曲二先生没事。”   “所以不要担心了。”曲问骅笑了笑,“我打个电话,你陪他坐一会儿。”   他走到窗户边上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顾泸西和周诗雅掉下山崖时就已当场死亡。当时他们连安全带也没系,虽然被推到医院来进行了抢救,但根本抢救无效。曲问骅已经去见过他们的尸体,可能是被曲问野粗暴胡乱塞进车子前座的缘故,直接受到了坠崖的冲击,摔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原本是一桩普通的绑架案,但却因为最后曲问野过于疯狂的举动,而让这件事变得很复杂。他仿佛为了替谁清路一般,为了确保他离开之后,顾泸西和周诗雅不会再做出任何今日一样的举动,便干脆利落地带着顾泸西和周诗雅玉石俱焚。   这是曲问骅完全无法理解的一环。   但现在重点不在于曲问野为什么要那么做,而在于,当时许多人都目击了当时那一幕。   曲问骅必须从中去周旋、封口,才能将曲问野变成正当防卫。   路游游刚在病床边上坐下,曲问野就短暂地醒过来了一瞬,他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是感觉到头疼,忍不住想抬手按一按额头,但是手上插着针管,路游游连忙按住他的手,对曲问骅道:“他醒了!”   曲问骅赶紧挂掉电话,快步走过来,低头看了眼曲问野,心中大石落地:“你感觉情况怎么样,医生说你至少还要几天才醒。”   曲问野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茫,但是眼里的温和倒是和曲问骅如出一辙,艰难又吃力地道:“就是头疼……哥,我这是出车祸了?”   曲问骅道:“也差不多吧,是出了点事故,你先躺着吧,等脑子恢复过来再说。”   曲问野视线又落到一旁的路游游脸上,有些好奇地问:“你是——?”   他乍然来了精神:“我去,我是晕了多久?哥,你连我嫂子都有了?嫂子好!嫂子你好漂亮!”   曲问野:“……”   路游游:“……”   曲问野忍不住转身按下按铃,把医生叫来,不敢置信地问:“他这是又一次失忆了?”   路游游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在听到医生说那句话时,就对此有了预感。但此刻见到曲问野完全变得和这三个月以来截然不同的眼神,她脑子里仍然像是被炮火轰了一下,一下子炸开了。   她很清楚,现在病床上的就是曲问野,但却不再是这三个月她认识的‘曲问野’。   而她认识的那个‘曲问野’,这个世界上可能就只有她知道,他来过,又消失了。   现在曲二少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曲家上上下下都会很高兴,路游游也应该为此而高兴,可她——她多少会感觉有点难受。   这种难受无关喜欢或者其他,就是单纯的在得知另一个世界有人为自己来过,但是在自己想起他之前,他却已经又消失了的愧疚感。   路游游冷静了一下,对系统道:“我想去光脑那边一趟,弄清楚之前的‘曲问野’到底是谁。”   系统道:“好,我帮你联系一下,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方便待会儿回去。”   “好。”路游游心里像是哽了一块什么。   因为,假如之前那个‘曲问野’真的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话,那么路游游很清楚他为之付出了什么。   曲二少的壳子与他的灵魂兼容度很低,那么这三个月他必定一直忍受着灵魂被躯壳排斥的痛楚,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见他的几次,他脸色就从没好过。   他又不是工作人员,也不会像自己和012一样有系统给的无痛剂。   除此之外,非工作人员穿梭小世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生命在这个世界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灵魂只能被不兼容的躯壳踢出去。   既无法在新世界长久待着,也回不去原先的世界,灵魂就是无处安身的孤魂野鬼,会直接灰飞烟灭。   此前光脑那边从来没人这么做过——也就是系统所说的,理论范畴内,绝对没有除了工作人员之外的人能在小世界之间穿越。再加上路游游和系统在另外九个世界的情感记忆又被一键还原过,所以当时路游游虽然有联想到以前自己可能认识过‘曲二少’,但是却都不太敢相信。   路游游现在回想起‘曲二少’见自己少得可怜的那几次,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就怕来不及。”   “我的木雕你不喜欢,我总得走之前再送你另一件礼物,让你没有后患才行。”   当时自己完全不理解是什么意思,而现在回想起来,像是一根根小刺扎在路游游心里。   医生替病床上的曲二少重新检查,曲问骅在一边继续联络相关人员,路游游走过去对他说想去隔壁看看已经做完笔录的路鹿,曲问骅立刻送她过去。   路游游待在路鹿的病房,等曲问骅和护士们都走了之后,才和床上的012说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来,闭上眼睛,让意识回光脑那边去一趟。   这还是她退休之后,第一次回光脑那边。   光脑这边和一座办公大厦没什么区别,但是因为平日里所有同事都出去做任务去了,因此这座大厦没什么人。路游游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生命舱,熟练地刷过了ID卡之后,转身去了最顶层的档案馆。   之前每完成一个世界的任务,为了不影响下一个世界的任务。感情记忆都要被清除一遍,只留下一些学会了的技能。   但是现在路游游已经退休了,所以支付一半的金币,还是能选择拿回来一个世界的记忆的。不过相对的,她也会有损失,她在退休世界的奖励可能就会因此而砍半,无限的金钱可能变成有限了。   路游游先找到存储自己记忆的档案域,然后从中检索了下“木雕”、“解绑”、“小皇帝”之类的关键词。   很快搜索页面就跳出第六个世界。   难不成‘曲问野’是来自第六个世界的?路游游努力想回想起来第六个世界都发生了什么,但脑海中却几乎一片空白,只有零星一些第六个世界的简略的剧情,而关于第六个世界的人的音容相貌、具体的事情都没有记忆。   她只记得大致是一个自己根据剧情辅佐一个来自冷宫的小皇子上位,最后却为小皇子而死的BE剧情。   路游游定了定神,打开这一卷的记忆。   很快就有什么走马观花一样的东西钻入她脑中。   路游游在那个世界叫路路,是一个出身罪臣之家、但是姿色十分不错的小宫女,被皇后抓住把柄之后,收为己用。当时宫内异状频出,太子屡次犯错之后,东宫之位岌岌可危。   皇后担心其他皇子会趁机夺权,于是派出几个心腹,分别去到几个皇子的身边当细作。   而路游游这个年纪最小的宫女,便刚好被派去了冷宫,照顾元熹年间年纪最小的一个皇子。   这个小皇子叫元烨,母亲是一杯鸩酒被赐了死的罪妃,于是他一出生就待在冷宫,常年无人问津。   路游游跟着剧情收拾包袱去冷宫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坐在台阶上,穿着单薄打了补丁的衣服,骨瘦如柴得不像是八岁小孩,从头到脚灰扑扑的和冷宫一样泛着青灰。他沉默寡言,瞪了路游游一眼就跑了。   冷宫枝头停着乌鸦,因为这边时不时就会死人,乌鸦等着啃噬尸体,到了晚上隔壁院子就有疯了的妃子咿咿呀呀的唱歌跳舞。总之非常吓人,但路游游还是安顿下来了。   一开始元烨当然不肯信任路游游,他虽然年纪小,但又不是傻的,很清楚皇后派这么个人来自己身边是为什么。于是屁大点小孩整天喜怒无常、翻脸无情,早上仰着脸喊好姐姐,晚上就踩着板凳在锅里下毒。   真的狗得一批。   路游游顺应剧情发展,该为他挡刀,就为他挡刀,该被他害得拉肚子,就被他的泻药害得拉肚子,整整和他一块儿在冷宫待了八年——整整八年!才取得这未来的狗皇帝的一丢丢信任。   路游游观看着这些记忆,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在冷宫这些年,路游游从元烨身上学到了射箭、投壶和一些擒拿术的皮毛。   元烨十六岁这一年,立下功劳,离开冷宫,开始谋夺皇位了,其实这个时候他本来有另一个选择,可以和路游游所扮演的女主姐姐逃出宫去,隐姓埋名,生活一辈子,但他不干,他还是有野心,还是要搞事情。   于是原书剧情就从这里开始发生分歧,不再风平浪静了。   路游游所扮演的路路是想离开宫的,她不想再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于是她趁着狗男主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她还是和男二号一起离开的。   甚至在宫外,元烨带兵来夺人,误会之下她还为男二划伤了元烨一刀。   结果可想而知,十六岁的小皇帝妒夫得一批,剧情立刻开始走向小黑屋的方向。   元烨将她绑了回去。   绑回去之后又开始了和之前冷宫没什么两样的情节。早上对她么么哒哭啼啼姐姐你不要离开我,晚上射下来男二试图救她出去的信鸽,脸色一变原地黑化。   总之经历了这么一段互虐情节之后。   元熹二十六年,元烨十九岁那年,带兵打赢了一场胜仗,眼看着即将登上皇位。   皇后埋下多年的怀疑因子终于起了作用,皇后来了一招挑拨离间。   女主这才得知当年自己全家被抄家,是因为元烨的母妃。   而元烨这边也搜查到了当时在冷宫中自己差点遇刺身亡与女主有关(的确与路游游有关,毕竟剧情中一开始她是皇后的人。)   两人之间分崩离析,彻底生出无法弥补的间隙。元烨试图送给她一只小木雕缓和,但是当时她刚得知路家与元烨母亲之间的仇恨,将那只木雕扔在了地上。   当年还在冷宫的时候,皇后就利用路路还活在世上的唯一的哥哥,逼她喝下了毒药,每年一次解药,并给了她另外一瓶药,逼迫她去下毒给元烨,但这么多年来路游游却仍然没给元烨下毒。   可元烨不知道她已经中毒了的事情,只以为她每年偷偷去见一次皇后,是还在与皇后有勾结,对她又爱又恨,且越来越不信任。   反正,就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剧情下,元熹二十七年的时候,元烨带兵外出,按照原计划应该是腊月初八回来,可那日大雪封城,有百姓冻死许多,三千多个百姓跪下求士兵们帮忙挖通河渠。   元烨那一日便留了下来,因为如此可以立下大功一件,早日取得朝廷中大臣的支持。   可是等第三日他匆匆赶回来时,见到的就已经只是女主的尸骨了,因为他迟回两日,错过了路游游毒发身亡还有最后机会挽救的那一日。   这本书剧情就这么BE了。   最后小皇帝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但是却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从路游游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的男主是真的狗,百分之八十的剧情都在狗,就只有当年在冷宫,晚上做噩梦浑身大汗、用小手揪着路游游的衣角不让她走,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她时;踩在板凳上撸起袖子给路游游下面时,不那么狗一点。   至于原文后面的旁白,小皇帝哭得撕心裂肺,说他之所以想往上爬,只是想要保护她,但没想到想为她得到的东西反而害死了她,云云,路游游就只能从原剧情里看到了。   第六个世界算是路游游经历完的最短的一个世界,只活了二十二岁就死了,离开那个世界回到光脑时她还一身轻松,因为每年去皇后那里千辛万苦求一次解药,所受到的屈辱可不是人熬的。   ……   她合上第六个世界的全部记忆,去光脑那边搜索了下元烨的魂魄。   没搜到。   什么都没搜到。   光脑是一团光雾,对她说:“007,你也不必露出这种表情,这人虽然是第二个主动放弃原来的世界来到我这里,请求去别的世界的。但在他去你退休世界之前,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顶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他是知道的,并且心甘情愿,他都不遗憾,你有什么好遗憾的。”   路游游不是遗憾,她只是——   心里有点酸楚。   路游游实在没查到任何元烨的魂魄的下落,看来他已经彻底消失了。   当时第六个世界的原剧情里,路游游看到旁白,说元烨是为了往上爬、能保护自己才千辛万苦去夺取皇位,她还不信。她心里吐槽这狗皇帝那么狗,怎么可能是为了自己,假的吧,明明就是他自己贪心那个位置。   但现在她信了。他明明在那个世界可以继续好好当他的皇帝的。但是现在他只活了三个月,还是自己压根记不起他来的三个月,他真不后悔?   他喜欢的如果只是那个世界的路路的话,那么为什么他可以来到这个世界认出她?   路游游喉咙哽了哽,转身从光脑处离开。   回到退休世界之后,路游游暂时没回到医院那边路倪的壳子里,而是先飘回了一趟家。   “小皇帝上次生日宴结束后是不是给了我一只小木雕?”路游游问。她当时还以为曲问野是车祸之后脑子受到刺激,觉得啼笑皆非,回来之后就随手将那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塞在角落不知道哪里:“你记得我放哪儿了吗?”   系统道:“好像是电视机后。”   路游游心中有些愧疚,在电视机后找到了那只小木雕。   她的记忆一恢复之后,她就发现这只兔子和第六个世界中元烨送给自己试图缓和的木雕相差无几,两只前爪抬起,两只后爪蹬地,透着一股机灵和憨厚。   上一次路游游完全没放在心上,也就没发现。   而这一次她发现木雕里面有张小纸条。   字迹歪歪扭扭,可能是元烨不习惯用这个世界的圆珠笔。   路路启:   这是我学会这里文字之后的第五十八天,来这世界之前我以为我能很快适应,但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一切还是超过了我理解的范畴,让我闹出了很多笑话。万望你不要笑我。   从宫中离开之后,我和一团光一样的玩意儿进行了交换,在交换中,我得知,冥冥之中有种叫做剧情的东西让人身不由己。虽然不太能完全明白,但是这个世界我听说了你与顾燕鸣的事后,我便猜你在这个世界似乎也一样被什么东西困缚着。   我希望竭尽所能,帮你尽快解开这根绳子,所以我让曲问骅邀请你去赛马场,他比顾燕鸣好得多,如果他能对你好,再好不过,我亦能放心。   如果哪天你发现曲问野宛如变了个人般,也不要难过,一切都是孤(划掉)我自己选择的,与你无尤。   ……   那一日,大雪盖城,我着实想赶回来,但不知为何,仿佛有什么力量拽着我,让我仍然留在城中,没能回去护住你。此生之痛,无法辩解,只能归咎于是我的过错,不求你谅解,只求你这一世风平浪静、平安顺遂。   元烨 甚歉   路游游看完信,慢慢地将信折好,塞了回去。木雕中的信十分隐蔽,要不是发生了这事,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人的初衷可能也是希望她不要看到。   路游游尽管努力想让自己尽量想一想这个世界狗男主的狗,但是事到如今,她还是忍不住擦了擦酸涩的眼睛。   不过她现在是灵魂脱体状态,流下眼泪来的是还睡在医院病房里沙发上的路倪。   “统统,为什么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路游游对系统道:“现在顾泸西的剧情是已经结束了,理论上我身上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原剧情,然后直接远走高飞就行,他们也应该在我的拒绝之下,和原剧情的结束之下,渐渐地和我没关系——但是,我眼皮子还是直跳。”   系统道:“先别多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路游游:“也是。”   她一直认为,这些世界的人喜欢她首先是受到剧情和设定的影响,其次是喜欢的也是她扮演的那个角色。   但是元烨显然打破了这一点。   那么这两个世界的人呢——?   路游游感到头疼。   她对于元烨这件事脑子里还是很乱,心理情绪很复杂,难过又愧疚,但也不可能一直丢路倪的身体在那儿,便先平复了心情,回到医院去。   刚一回去,睁开眼,就听见外面走廊上曲问骅的声音:“路鹿刚受到惊吓,需要静养,你们等一下。”   病床上的012:“游游姐,你可算醒了。”   路游游问:“曲问骅对谁说话?”   系统:“路鹿出事,宋初白和邴辞都来了。周嘉年和周漾玥还有你学校的几个同学也来了,不过因为他是周家人,被挡在医院楼下了。”   012登时坐了起来,信心十足道:“让他们进来吧,我练习了这么多天,我就不信还瞒不过一个狗男主和一个配角!” 第57章   012问路游游:“游游, 你还要见他们最后一面吗?”   “不见了。”路游游站起身, 看了眼病房门外,心情复杂地摇摇头,“该道别的已经彻底道别过了, 再见也没什么意义, 接下来路鹿这个身份就彻底交给你了。你帮我照顾好路平生。”   至于路游游自己——现在两边的剧情已经被她推到了百分之九十几的位置。   两本书的原剧情都已经快彻底结束了。   也就是说, 接下来,她应该再也不会被莫名其妙地卷入原剧情,强制性地发生“被关在实验室内”、“被反派害”之类的剧情。   这两本书的剧情提前结束后, 相信顾燕鸣、宋初白、邴辞以及其他人也都会得到好的影响, 虽然他们自己可能感觉不到, 但是冥冥之中控制着他们的那股力量肯定会彻底消失。这样一来, 促使他们不由自主喜欢上女主角的那股力量也会消失。   到那个时候, 他们就真的和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纠葛了。   光脑本来应该将她投放到这个世界的五十年后, 但是却一不小心将她扔进了‘剧情还在进行时’, 这三个月她一边被迫卷入剧情, 一边扰乱剧情,终于提前结束了这两本书的剧情,也算是绕了一个大圈子, 将她的退休计划拨回了正轨。   不提这个还差点记不起来, 一提这个路游游立刻一肚子火, 对系统道:“我还差点忘了,刚才回光脑那边去,我竟然没找它的麻烦!它把我投放错误, 总得给我点补偿吧!”   系统:“下次回去再要补偿。”   “如果能补偿的话。”路游游犹豫了下,问,“光脑那边有办法把人的灵魂弄回来之类的吗?”   虽然第六个世界的小皇帝很狗,狗得当时的路游游恨不得咬死他,但是他到底是为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最终落得了个魂魄消亡的下场。   如果可以的话,路游游并不想欠谁的。   系统道:“这个恐怕光脑也办不到,普通人穿梭去另一个世界,都是需要做交换的。是他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你也不必伤感。”   路游游叹了口气,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路游游从走廊另一边离开,刻意避开了宋初白等一行人。   她经过曲问野的病房,听见病房里曲老爷子也赶来了,虽然发生了一场意外,但曲二少恢复了以前正常的样子,大家明显都很高兴。   曲老爷子上次在日料店里接连给了‘曲问野’两个巴掌,但现在却高兴得老泪纵横,捧着曲问野的脸,连连问医生他孙子还有没有别的身体问题。这可能就是血亲的影响,先前虽没能认出来曲问野壳子里换了个人,但曲老爷子还是对当时的‘曲问野’十分不喜。   没有发生今天的绑架的事情的话,元烨其实也时日无多,过几日可能也就是在曲家静悄悄地消失在曲问野的身体里,但是临走之前,他却以这样的方式帮了路游游最后一回。   她对他而言是一生,而他对她而言却只是沧海一粟的过客。   或许他从未甘心过。他只希望她能记住他。   而最终如他所愿,他的确在路游游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路游游出了医院之后,打算去一趟山崖底下,看看元烨有没有留下其他东西,到时候给他在这个世界立个衣冠冢什么的。   刚出医院,一辆黑色的车子就缓缓靠过来,路游游现在见到车子简直有心理阴影了,迅速往旁边退几步。   车窗降下,顾燕鸣匆匆从车子上下来,他看得出来满身的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较厚的西装大衣,似乎是刚从国外飞回来。   他扶了路游游一把,眉眼紧张:“你怎么样?”   “还好。”发生了这件事,事关顾家和曲家,路游游也不得不和他多交谈两句:“你应该知道,顾泸西和周诗雅已经死了。你们顾家会怎么处理?”   顾燕鸣盯着她苍白的唇色,沉声道:“我和顾泸西关系一向非常恶劣,你也知道。”   得到消息的时候,顾燕鸣甚至非常卑鄙地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发生在路倪身上。如果顾泸西是对路倪做出这样伤害的事情,顾燕鸣恐怕会第一个弄死他。   但是顾燕鸣心里也很清楚,这事发生在路鹿身上,对路倪造成的伤害恐怕也极大。路倪与他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岌岌可危,现在可能还要更加脆弱两分。   “顾泸西绑架你妹妹和曲二少,是因为想要和我争夺顾家的财产,这件事情的发生,我也有责任。你妹妹是受害者,让她好好养着就行,如果有事情尽管找我,我会做出补偿。”   顾燕鸣顿了顿,坦诚地道:“但顾家的想法可能与我不同,顾泸西到底还是顾家的人,我家老爷子恐怕会找曲家的麻烦。”   这在路游游的意料之中,应该也在元烨的意料之中。   顾家肯定会追究。   不过好在,如果坠下山崖的只有顾泸西和周诗雅两个人的话,现在苏醒的曲问野很有可能就脱不了罪。但现在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掉下去的,谁又能证明当时的情况是谁拽着谁?   而且凭着曲问骅的能力,现在苏醒过来的曲问野应该不会有事。   路游游点了点头。   顾燕鸣刚说了两句人话,见路游游转身就要走,心中立刻生出些许空荡荡的感觉,他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低声道:“你状态很差,我送你回去。”   路游游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一边是因为元烨的事带来的冲击与遗憾,另一边是知道自己即将结束所有剧情、不再被迫卷入的轻松。连带着看顾燕鸣也顺眼得多。   “不用了,顾先生,你保重。”路游游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淡。随即上了自己保镖的车子,车子很快就离开了。   她车子一离开,曲问骅派来保护她的人随即也开着车子跟上。   顾燕鸣本来想开车跟上去,送她回去,但见此,也知道不需要自己多此一举了。   顾燕鸣许久仍立在原地。   他眉梢轻抬,按捺着些许喜色。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路倪第一次以较为平淡、而非携卷着些许冷漠的语气与他说话,虽然疏离,但听起来好像气已经消了。   她这一声“顾先生”也让他愣了一下,猛地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   顾燕鸣回到车内,理了理领带,对司机说了句:“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   赵展坐在副驾驶座,从后视镜中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顾总,路小姐刚刚说‘保重’,我怎么感觉——”他怎么感觉路倪那冷静疏离的口吻像是要离开一样。   “你感觉什么?你怎么整天那么多感觉?”顾燕鸣哼笑一声,手肘搁在车窗上,垂着手指搭在唇上,竭力压住自己死灰复燃的喜意:“她让我保重,她这是不是关心我身体了?”   这个赵展,平时没多大用处,关键时候送来的书倒是还有几分用。   顾燕鸣见书上教的第一招就是说人话,所以刚刚非常酷地对路倪说他会做出补偿,没看见路倪对他神色立刻有所缓和了吗?   书上第二招就是要不动声色地示弱,最好是脸色白一点,要点在于“不动声色”,而非他上次在赛马场酒店那样大咧咧地拽住路倪说胃疼,那样反而会起到反效果。果不其然,这次路倪立刻对他说了“保重”。   顾燕鸣深深地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靠着那几本书有指望了,他声音低沉,磁性悦耳,练习道:“我会做出补偿,咳,我会做出补偿——”   顾燕鸣自顾自挑眉,喜不自胜地低语:“啧,有用,这句话下次再在她面前说一遍。”   赵展:“……”   算了,当他什么也没说。   路游游回到家后,先将自己埋在被窝里,沉沉地睡了一觉。   毕竟经历绑架剧情的是她,接下来她又以路倪的身体,代替012去处理了一系列事情,还回了光脑那边一趟,现在她整个人从身体到精神都沉甸甸的,眼皮子也抬不起来。   但可能是太过劳累的缘故,睡了半小时反而睡不着,她又爬了起来。   路游游看着屋子里的邴辞送过来的苹果汁,小皇帝的木雕,衣橱里曲大少和顾燕鸣送的晚礼服,修学旅行时宋初白给自己搬运行李留在自己行李箱上的登机牌,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现在两本书的剧情已经彻底切断了。   她觉得自己收拾收拾,也该去度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系统也知道她的想法,毕竟一开始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退休,问:“你想好了去哪里没?”   “先随便去哪个国家吧,我还有好多风景没看,好多好吃的也没吃过。”路游游打开笔记本电脑,蜷缩在床上,飞快地百度了下。   她振奋起来,很快就被美不胜收的风景吸引住。   “第一个目的地去这里。”路游游指着一片海滩,蔚蓝的海水从屏幕中扑面而来,旁边几只交颈的白天鹅,色彩的饱和度十分强烈,几乎能令人能感觉到新鲜的空气。   系统:“ok,你定了我就去处理你的护照和签证了。”   “好的。”路游游总算高兴了那么一点儿,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跳下去收拾东西:“谢谢我家统统。”   系统一如既往地冷酷:“闭嘴,不要肉麻。”   路游游肯定不可能现在就走,她打算先把这次绑架案所有事情都处理完,然后把路父和012的事情也交代好,再找个机会和曲问骅说一下,再离开。毕竟路倪这个身份除了路父之外,唯一会对她牵挂的,现在也就曲老爷子和曲问骅了。   012这边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会受到原剧情余韵的影响,宋初白那边可能还会有点事。   但是这几天012已经将她学得完全就是路鹿本人了,不得不承认012的工作态度和天赋,无论是走路姿势、说话方式、喜好,012全都变得和路鹿如出一辙。   路游游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等到012再应付一段时间,原剧情影响应该就会彻底消失,宋初白和邴辞就都自由了。   *   012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以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任谁都看不出路鹿壳子里换了个人——即便有什么差错,正常人也不可能想到躯壳易主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因此当那个校园男主与男配心急如焚地进来时,他心中还是非常轻松的,想着早点打发走,早点睡一觉。他迷药劲儿还没过去呢。   路鹿毫发无伤,这一点邴辞与宋初白在走廊上,就已经从曲问骅口里得知了。   但直到真的见到床上的少女乌发披肩,洁净的脸上光滑无暇,眼神纯粹只略带一些困倦——的确没受任何伤时。   邴辞才眉心松了松,心中吊起来焦灼如焚的大石终于落地。   宋初白虽然什么也没说,走到一边靠着墙,但脸上紧绷的阴翳明显也褪了一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路鹿现在想见到的恐怕不是他。   邴辞估计这会儿路鹿也不想说太多绑架的细节,何况这些也可以在警方和曲问骅那边问到,再加上她受到了惊吓,这会儿还是转移下她的注意力比较好。   于是他去洗了下手,拉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开始给她削苹果:“你应该从中午饿到现在,先吃了这个苹果,我待会儿下去从饭店打包回来,你想吃什么?”   宋初白看着邴辞做这些,抱臂站在一边,冷着一张脸,没吭声。   邴辞注意力都在劫后余生的路鹿身上,也纯当宋初白不存在。   012心想游游姐上次拒绝邴辞的告白真是可惜了。邴辞多贴心呐,所有进来的人来来去去,都忘了她中午就被绑架了,到现在了还没吃上饭。当然曲问骅好像记得,但是曲问骅问的不是被绑架的路鹿,而是问路倪。   总之邴辞在012这里印象分不错,他打算有空给路游游说说情。   “谢谢。”012和往常的路鹿一样,笑眯眯地从善如流地打算接过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邴辞递苹果的手却顿了一下。   他握住苹果的修长的指骨,几不可察地撤回了几寸。   邴辞的视线落在路鹿脸上。   就刚刚这么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以前他见到路鹿,路鹿要是对着他笑,他心脏会漏跳一拍,他的感官会放大,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但是此刻却居然并没有以前的那种感觉。   方才从进病房开始,他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并且由于被他心中的焦灼和极度的担忧给盖住了的缘故,他一时之间并没察觉。   而现在他镇定下来,才感觉哪里有些怪异。   他仔细地看了路鹿一眼。   可路鹿还是那个路鹿,没有发生丝毫变化,笑容和以前一样,歪过头来看自己也和以前一样。   是自己的错觉吗。   可是——   邴辞喉结动了动。   “怎么了?”012问,他眼馋地盯着邴辞递过来的苹果。   邴辞将苹果递给了她,笑道:“慢慢吃,我给你倒杯水。”   012道:“好。”   邴辞起身倒了杯水,不温不热,放在她床头柜边上。对路鹿道:“我下去买饭了,你想吃什么?”   012则和路游游不一样,对吃的没那么挑,也没那么热爱,无论吃什么都行,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按照路游游的喜好来:“竹笋炒肉吧。”   路游游在路鹿这边发生过的事,这几天自然事无巨细讲给他听了。   邴辞笑道:“是我们之前在学校旁边吃的那家?医院这里离学校不远,我快去快回,十五分钟。”   012点点头,笑道:“好!”   邴辞下意识抬起手,想揉一揉她乌黑的发顶,但是不知为什么,还未落下,却又及时收回了手。   他不动声色地帮助路鹿躺下,收拾了下一边的苹果皮垃圾,离开了病房。   从病房出来时,邴辞指尖冰凉得可怕。   曲问骅在隔壁病房和医生讨论曲问野的病情,邴辞敲了敲门。   曲问骅很快出来:“路鹿的同学是吗,有什么事吗?”   “曲先生,这场绑架案的事情的经过有监控吗?”邴辞顿了顿,道:“我是指从绑架发生,一直到路鹿被送进医院,一直到现在。”   或许是眼前的年轻人白衬衣笔挺,教养良好,让曲问骅对他生出几分好感。何况他是国内著名律师事务所的,或许对这次事情能提供帮助。   于是曲问骅笑了笑,让手底下的人带他过去:“现在的好像没有,医院病房里没有监控,不过我有人在警方那边,能搜集到的证据都在那边。”   邴辞道了谢,转身朝走廊尽头那边走去。   他低垂着眉眼,眉心蹙起,傍晚的阳光从走廊窗户照进来,令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焦灼。   虽然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很荒谬,但他分明感觉,现在医院病房里的这个人,不是路鹿。   灵魂变了个人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难不成是双胞胎?但路家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那他的路鹿到底去哪里了?   邴辞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前些天在游乐场,如果自己的预感没错的话,她的确是想要对自己告别。   也就是说——路鹿对此知情。   那么可以推导出,眼前这个路鹿,和之前的路鹿,或许认识。   也或许,是胁迫关系。   如果是胁迫关系,便不能对眼前这个路鹿打草惊蛇,免得伤害到他认识的她。   邴辞将所有的监控拷贝了一份进自己的手机里,随即靠在墙上,浑身紧绷地快速翻了一下绑架时车子里黑匣子的视频——没错了,绑架时还是他认识的路鹿,她直接将人过肩摔摔了出去。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邴辞的视线忽然落到了就在半小时前,从走廊上离开的一个背影上。似乎是路鹿的姐姐,上次在小区那边远远地见到过一次。   他的视线凝住了。   病房内。   012感觉邴辞走后,宋初白就一直盯着她,不吭声,也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张精致的俊脸实在是让人有点生怵。   012打了个哈欠,问:“会长,我没什么事,你还不走吗,我累了,想眯会儿了。”   宋初白慢慢踱步过来,他似乎是从学校赶过来,身上穿简单的白色运动服,耳机线从兜里半掉出来,完全一副年轻学生的样子,他看了路鹿一眼,走到窗户那边。   012以为他是要给自己拉上窗帘,刚要道谢。   可万万没想到,宋初白拉上窗帘后,走到了床边,盯着她的眼神中有一丝迷惑,又有一丝冰冷。   012对上他时,不像对上邴辞那么轻松:“干什么?我要睡觉。”   宋初白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许久没说话。   就在012还要开口时,宋初白淡淡道:“你不是路鹿。”   012差点被这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话给呛到,疯狂咳起来。什么鬼,邴辞都没看出来这狗男主看出来了?他真是日了狗了。   宋初白方才还淡漠的眼神陡然发生了变化。他脸上骤然布满寒霜,冷得摄人。他猛然俯身下来,掐住012的脖颈,狠声问:“我只是诈问一句,你却这么大反应。你是谁?路鹿呢?!”   作者有话要说:  顾狗勾,现在搞笑担当就剩下你了,给我上! 第58章   012一瞬间差点没被给吓得魂飞魄散, 她后背紧紧贴住床头, 拼命往后挪, 双手费劲地试图把宋初白的手抠开。   宋初白力气很大, 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 盯着她的眼神漆黑深邃, 又冷又可怕。   012冷汗和鸡皮疙瘩从脊背上一层一层爬上来,她感觉宋初白居然是来真的, 自己都快窒息了,他却无动于衷。   012彻底喘不过气来,疯狂拍打宋初白的手:“松、松开!”   外面似乎有护士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脚步声匆匆传过来。   宋初白这才松开了手。   他一松开,012就疯狂咳嗽起来,仿佛被摁进海里快要窒息之后,终于得以重新浮出海面。   病房的门被敲了敲,护士的声音传来:“路小姐, 没事吗?”   宋初白走过去,半打开门,对着外面的护士笑了笑:“她喝水呛到了,没什么事。”   宋初白整个人就极具迷惑性。身形颀长, 年轻干净,笑起来时, 那张俊美的脸精致到了漂亮的程度。活脱脱一漫画里走出来的校草。   护士脸色很快红了起来:“好,病人有什么事请及时叫我。”   012坐在病床上,捂着自己脖子, 气得想骂宋初白全家,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喊人,宋初白回头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他要大喊大叫的话,倏然就被那眼神里的冷意给卡在喉咙里。   宋初白关上门,走回来,将椅子拖到一边,坐下来,身体前倾盯着她:“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012只能从喉咙里憋出三个字:“你疯了。”   “我不是路鹿我能是谁?”   宋初白也觉得自己疯了,从进病房开始,他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这段时间以来,路鹿因为和他说清楚了,再也不喜欢他了,因此一直在回避着他,看他时眼神会有点复杂,还会刻意躲避。   但是眼前这个路鹿——虽然把不耐烦学了个八分,但是骨子里的气质、眼神里的含义、甚至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分明和先前的路鹿不一样了。   眼前这个路鹿给他的感觉像是一个知道他与路鹿之间全部事情的局外人一样。   当然,他也不敢完全确定,毕竟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但是他随意一诈,这人的反应却彻底证实了他的想法。   正常人猛然听见“你不是你”,只会呆呆地愣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宋初白不和他废话,缓缓捏着指骨,一字一顿:“我再问一遍,路鹿到底在哪儿?”   012看了眼他的神情,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拼命才压下去从心底里涌起来的恐惧感。   他在宋初白的注视下,感到了被刑讯般的头皮发麻。   012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的剧情里,宋初白可以蛰伏许多年,以一己之力扳倒宋家,最后成为宋家的掌权者了。   游游姐让他绕着宋初白走,说宋初白后期是个危险人物,他还不以为然——毕竟这段时间他跟在游游姐身边,所见到的宋初白除了心机莫测、喜怒不形于色之外,看起来也就是非常正常的普通大男生。   但万万没想到,那是因为,宋初白面对的是“那个路鹿”。   而现在,他对于宋初白而言,显然是个来路不明的敌人。   宋初白会怎么对他?   他还在路鹿的身体里,宋初白肯定不至于弄死他——虽然宋初白现在看他的眼神像是已经生出了这个心思。   012虽然心里都快哭了,但是当然不可能承认,他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我一醒过来就在这里了,而且继承了‘路鹿’的全部记忆。”   再说一句他是路鹿,恐怕宋初白真的要原地掐死他。   这么说才无懈可击。   宋初白豁然站起来,他高大的身形在病床上落下大半个影子,012在他的压迫感之下,不敢抬头。他给人的压迫感与曲问骅那种上位者给人的压迫感不同,他给人的压迫感完全来源于他变幻莫测、叫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宋初白脸色极其难看:“你的意思是说,你这孤魂野鬼莫名其妙就进入了路鹿的身体,你不知道之前的路鹿去哪儿了?”   012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小声道:“对。”   宋初白瞬间脸色铁青。   012忙道:“这也不能怪我吧……”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宋初白之前从未见过,但也并非没有耳闻过,灵魂附体之类的传闻比比皆是,再不济,电视剧里的穿越也很普通。只是那些都已经超出科学范围内了。要不是这一刻他确认得不能再确认,眼前这个‘路鹿’的确并非他认识的那个路鹿,他也根本不会相信。   这人的说法还算解释得通。   “你最好不要骗我,如果让我发现是你抢占了她的身体,或是知道她的下落而不告诉我,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012打了个寒噤。   “如果有她的魂魄的下落,及时告诉我。”宋初白冷声道,声音冷意中夹杂着怒意,还有些许被他按捺住的焦灼:“以及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以免带来麻烦。你按照刚刚蒙骗我和邴辞的方式继续好好待着,在她回来之前,不要给她的生活带来困扰。”   还回来?游游姐可不打算回来了。   不过012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他缩了缩脖子,忙点了点头。   宋初白简直不想再看病床上的人一眼,面如寒霜地离开了病房。   现在病房里路鹿的身体里的不是路鹿,那么路鹿又去了哪里?   难道是在发生绑架的时候,魂魄离体?   如果魂魄离体太久,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诸如魂魄消散之类的事情。   或者路鹿的魂魄又压根没有离体,而是被这个‘穿越者’暂时按在了体内?   宋初白只觉得这件事情相当棘手,比宋家还要棘手。而更让他脸色发冷的是,完全没有途径知道路鹿的安危。   宋初白的人迎了上来:“宋少,宋耿那边又闹起来了。”   宋初白没理会他这话,眉头紧锁,道:“先派人盯着病房里的这个路鹿。无论发生什么事,她见什么人,全都立刻告诉我。”   他又打了通电话给卫楠:“能不能查到近些年来有没有人发生意外后,灵魂易体的事情?”   电话那头卫楠非常不解:“初哥,你查这个干什么?”   宋初白无意多讲:“有点事情。”   卫楠道:“查这种东西我并不在行,得赵一晟来才行,他家才有走南闯北的码头生意。但是你又因为路鹿和他闹翻……算了我去找个借口让他帮忙调查下。”   宋初白挂了电话,不知怎么想起上次在赛马场见到的路鹿的那位姐姐来。   他问:“路鹿出事后,她家人没有来过?”   “她姐姐是和曲问骅一块儿来的,陪她做完了检查,半小时前刚离开。”   “路鹿父亲呢?”   “消息被曲家截住了,没有上新闻也没上网络媒体,路平生应该是还不知道。”   宋初白拿着手机,在掌心里磕了磕,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的人全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敢问,自从宋老爷子去世,宋初白手腕凌厉,行事狠辣,短短时间内已经控制了宋家,现在满城风雨中,走出去谁不得尊他一声宋少。他今时不同往日,底下的人对他的态度也谨慎和畏惧了起来。   继承了路鹿的全部记忆啊……   刚才那人说的话真假掺半,不能全信,唯独这句话确然无误。   假如不是知道路鹿的全部事情,她又怎么会用精准无误的不同的态度对待自己与邴辞?   刚才那人在路鹿的躯壳里,不知道她的弱点,也无法拿伤害路鹿的身体来要挟她,撬不开她的口。   但或许,路平生、以及她对待路平生的态度,会是个关键突破口。   宋初白朝医院外走去,边吩咐道:“今晚让路平生知道路鹿出意外的事,让他来医院一趟。”   拿路平生要挟她。   看看她的反应。倘若她在乎,或许可以直接撬开她的口,省去时间。   *   宋初白离开之后。   012坐在病床上,揪着床单,还在为刚刚的事情心有余悸,他想不通宋初白是怎么发现的,自己的演技明明完美无缺,难不成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有男主光环?   012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路游游这件事,但路游游已经打算出国玩儿了,这时候告诉她这件事,等下又让她为自己烦心。本来绑架的事就已经拖了她的后腿了。   于是左思右想了一下,012决定还是看一步走一步。   反正宋初白虽然眼神如冷刀,但是自己毕竟还在路鹿的身体里,他总不可能把刀子架在路鹿脖子上威胁自己。   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012快速用手机屏幕看了下自己脖子。   还好,宋初白控制了力道,虽然扼得让他快窒息,但是没留下什么印子。   “进来。”   进来的是买好饭的邴辞,他走进来。   他将床头柜边的小桌子摊开放在病床上,然后把打包好的饭菜一样一样往外面拿,他买的东西相当丰盛,打包盒一打开,香气就四溢,诱得人食指大动。   012先经历了宋初白手底下逃生,现在见到这一幕,实在是非常感动。   他双眼含泪地抬起头,刚要说谢谢,却见邴辞已经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要走了。   邴辞看了她一眼:“我还有点事,你吃完先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邴辞就走了。   “……”   012:???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就连邴辞也有种敷衍的冷淡?   *   邴辞离开医院后,便马不停蹄地将近日以来能搜查起来的监控全都找来,回到屋子里,同时打开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以及手机,反复拖看。   天色一点点黑了起来,他咬住牙根,脸色难以言喻的焦灼。   如果晚了的话,只怕路鹿有什么危险。   他只觉得现在有一团巨大的谜团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一,曲问野为什么会冒死救路鹿?   曲问野三个月前回国,遭遇车祸,资料显示他脑子出了问题,对路鹿的姐姐青睐有加,屡次出手帮忙。上次在楼底下见到他,他也是来找路倪的。他总共就见过路鹿两面,以他的为人,恐怕不是什么会见义勇为的人。   他出手相救,这一点就疑问重重。   第二,那天路鹿突然跳到他怀里,也像是不想让曲问野或者顾燕鸣发现她的身份一般。   这两件事如果串起来——   邴辞站起身,蹙着眉将墙上两件事之间连了一条线。   逻辑似乎就变成了:曲问野发现了路鹿的什么身份,所以出手相救。   邴辞眉心倏然一朗。   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可是,路鹿能有什么身份?   邴辞只知道周家千金是路鹿的姐姐,那个圈子也是路倪一脚踏入,一直都和路鹿没什么关系。她就只是一个喜欢吃各种好吃的、学习不怎么努力、但很聪明成绩一直不错、单纯简单的女孩而已。   为什么会掺杂到这些复杂的事情中?   邴辞情不自禁将“路倪”两个字圈了起来。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路倪和路鹿两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过。   与其说没有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过,不如说是几乎很少同时出现。   还有。   邴辞看向监控。   电脑上的监控显示了下午路倪离开医院时,从医院走廊离开的身影。   投影仪的监控显示了现在的路鹿,是下午路鹿从病房出来,去五楼做检查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的手机上的监控显示了之前的路鹿,是前阵子路鹿经过教学楼时的监控。   全都是背影。   与其说2和3中的路鹿给他的感觉更相似,倒不如说1和3给他的感觉更——更像是他喜欢的那个小女孩。   邴辞觉得,他有必要见一下路鹿的这个姐姐。 第59章   在原书中, 顾泸西和周诗雅作为反派, 像是踩不死的小强, 无论怎样都会卷土重来。而且因为顾泸西的身份的缘故, 他很难对付, 即便以经济犯罪这种方式送他进监狱, 他的人还是会捞他出来。   甚至当时顾燕鸣将他彻底扳倒,流放到国外, 三年后他还是跑回来过一次。   原剧情里路游游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   本来路游游这一次想的是快点跳过被顾泸西绑架的剧情,并顺便把周诗雅送进去。这样她虽然可能暂时没办法将顾泸西解决掉,但是能解决掉周诗雅,也算是能往原书结局推进一大步了。   但万万没想到,发生了元烨这个变数。   元烨离开之前,直接拖着顾泸西和周诗雅一块儿去死。   就直接导致,关于顾泸西和周诗雅的这一整段剧情,居然全被这么简单粗暴地给砍掉了。   提前迎来解放的路游游一觉睡醒, 想到第六个世界的小皇帝,心中还是翻江倒海的。   而曲问骅这边,则正在替‘曲问野’收拾这副烂摊子。   顾泸西是顾家的人,虽然没有顾氏的继承权, 但顾父疼爱他远胜过顾燕鸣。光从他拥有三分之一的顾氏的财产来看,就知道他身份特殊, 不是什么好直接处理的人物。   现在他坠下山崖粉身碎骨,顾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悲痛难以言喻, 恨不得将曲问野生吞活剥了。   但一方面有顾燕鸣从中斡旋,打太极。   另一方面,这件事是顾泸西先动的手,从绑架事发到结束全都有无法否认和抹去的证据,即便是闹大了,顾家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再加上曲家根深叶茂,不是顾家轻易能动得了的。   于是,事关顾泸西一事,顾父虽然气得心脏病快要发作,但却只能暂时将这桩仇压下来。   但这一次,无论如何,顾家和曲家都彻底立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周诗雅那边,周家接到消息之后,全都惊呆了。   周父差点没“扑通”一下给周诗雅跪下。   伙同顾泸西一起,绑架曲二少,她脑子是用什么做的?!   即便这一次顾泸西与她二人没有坠崖身亡,顾泸西可能有顾家做靠山,不会有事,但她得罪了曲家,肯定是必死无疑啊。   虽然周父第一反应就是去打听了一下此刻曲问骅与顾家那边的动静,得知顾家居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之后,立刻便做下决定,要带着全家去给曲问野道歉——   但是无论怎么说,周诗雅都是他们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养块抹布也养出感情了,何况一大活人?尽管之前将周诗雅赶了出去,但周家人却也从来没想过会直接听到她的死讯。   因此这个消息对于他们一家来说,仍然称得上是噩耗。   周母直接就晕厥了过去。周家乱成了一锅粥。   这边的情况简要概述一下,暂不多说。   话分两头。   曲问骅正从曲问野的病房出来,拿着一张脑部ct影像。   医疗队的私人医生组长很快推开门进来:“曲先生,几个国内脑部权威的医生您都见过了,但以目前的医疗技术,的确无法找出曲二先生这三个月以来性情大变的原因,或许您可以带曲二先生去国外看看。”   曲问骅靠坐在沙发上,微蹙着眉,盯着手中的ct,淡淡道:“曲氏每个月在医疗支出上高达上百万,你们医疗队是不是觉得这笔钱太过好赚。”   私人医生额头渗出冷汗,谨慎地道:“对不起,曲先生,您看,现在曲二先生刚康复,性情也算是恢复了,能否先以观察治疗为主?”   曲问骅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曲问骅和曲问野虽然称不上关系有多好,但毕竟曲问野是他唯一的弟弟,他对曲问野还是上了心的。   而现在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真正的弟弟,又回来了。   倘若没有现在正躺在隔壁病房、和之前完全一样、活泼爱笑的曲问野做对比的话,这三个月以来性情大变的‘曲问野’显得倒也没那么突兀,毕竟车祸刺激之后,性格发生改变的大有病例在。   但是一场绑架,一下子就将曲问野又刺激回了之前二十多年的性格,这件事就很奇怪了。   这三个月仅仅是脑部多了一块淤血一样的阴影,就能直接让人的性情翻天覆地?   最关键的是,现在醒过来的曲问野,半点也不记得这三个月发生的事。   不记得路倪,也对路倪不再执着。   曲问骅从不信鬼神,曲老爷子说,曲问野这三个月可能是中邪了,他并不信。但是相同解法的另一个思路,他却越来越怀疑——   有没有可能,这三个月,曲问野被别的什么人占据过身体。   曲问骅直觉,这件事可能会牵扯上一件更大的事。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查一查,看看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站起身,理了理领带,将手中的ct随意放在一边,看了一边的医疗队一眼:“你们不用再负责曲问野的病情了,这件事换专案组来。”   曲问骅回到曲问野的病房,打算给曲问野办理出院手续。现在住在医院并不安全,外面媒体闻风而动,顾家那边还不知道打算干什么。既然曲问野没什么事,还是早点出院的好。   曲问野也从曲问骅的助理嘴里,得知了这三个月自己所做的事情。   他自己也感觉匪夷所思,但是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落在了大哥与路倪身上:“所以说,我刚醒过来时见到的那位漂亮姐姐就是路小姐?我大哥这阵子因为我,和她产生了很多交集?”   助理道:“可以这么说。”   “我还以为我车祸后一觉醒来,我的处男大哥已经给我找好嫂子了呢,原来还不是。”   曲问野翻着美女杂志,遗憾地道:“唉,那现在没有我,那位路小姐恐怕和我大哥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按照我大哥八百年动心一次、八千年追一个人的慢吞吞的龟速,恐怕下次再见路小姐,就已经是路小姐和别人的订婚宴咯。”   曲问骅刚好推门进来。   曲问野原本的性格就是这样,因为在国外长大,说话没个正经,不过不管怎样,要比这三个月以来性格阴晴不定的那个‘曲问野’要招人喜欢得多。   但就是他现在说的这话,让曲问骅眉心莫名跳了跳。   路倪和别人的订婚宴?   想必到时候她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也是圣洁而美的,她是曲家的救命恩人,届时自己和曲问野以及老爷子必定都会到场。按理说以自己的立场,应该为她送去祝福,甚至因为她没有父兄的缘故,他可以作为她的哥哥,将她亲手交给别人,并为她准备丰厚的嫁妆。   但是不知怎么,这再正常不过的走向,却让曲问骅心里不那么舒服。   曲问野一抬头,就对上曲问骅立在门口,黑了的脸色。   “哥,怎、怎么了?”曲问野连忙藏起自己的成人杂志。   “再看这种杂志把你腿打断,收拾一下,管家带你出院。”曲问骅转身就离开了。   天色已黑。   一出医院,媒体与闪光灯犹如蜂潮一般扑过来,曲氏公关部在前面挡着镜头,“对不起,无可奉告,只是一场普通的事故,请大家不要过多打扰私事。”   曲问骅敛着眉眼,大步流星朝轿车上走。一架镜头陡然快伸到了他脸上,他眼皮子也不抬,抬手将闪光灯按了回去,随后便弯腰上了轿车。   因为曲问野这番话,曲问骅回想着方才脑海中浮现出路倪与别人结婚的场景,一向平静如蔚蓝大海的眼睛竟浮现了一丝不悦,可,为什么他胸口会闷?   曲问骅眼里闪过几分不确定与迷茫。   轿车启动,他忍不住掏出手机,手指划落到路倪的电话号码上。   现在路鹿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没什么问题,或许该和她说一声。   但还没等他打过去,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是路倪打电话过来了。   路游游联系曲问骅,也是打算约个时间再和老爷子吃最后一顿饭,顺便确认一下绑架案的事情全都尘埃落定了再走。当然,电话里她没说那么多,只说十分感谢曲问骅帮路鹿处理病房,想请他和爷爷吃顿饭。   曲问骅在电话里忽然反问:“爷爷?”   “啊?”路游游以为曲问骅是嫌自己叫得太亲热了,连忙改口:“曲爷爷。”   “没事的,叫爷爷也行。”曲问骅笑了一声,道:“那么明晚八点,金华饭店,我提前半小时去接你。”   路游游:“好。”   路游游挂了电话后,曲问骅才挂了电话,因为曲问野的话而蹙了一个多小时的眉心终于松展开来。订婚?订什么婚?路倪又不喜欢顾燕鸣了,能和谁订婚?曲问野这家伙性格一恢复正常便危言耸听。   开车的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中看了曲先生一眼。   曲先生从幼年时起便作为继承人,被培养在曲老爷子身边,严恪守己,礼貌儒雅。西方的绅士刻在他的骨子里。见过他的人没有不惊叹一句完美无缺的,无论是他大理石雕塑般俊朗的面容,还是他游刃有余的处事风格。   司机每天跟着他,只知道他行程繁忙,不是在处理事情,就是在处理事情的路上,只觉他从容镇定,很少见到他有一点自己的小脾气。   但刚刚曲问骅从上车之后开始,就一直蹙着眉望着窗外,竟然在发呆——曲大少在发呆!!!   字典里根本没有“发呆”两个字的人居然在发呆。   司机心里惊悚,十分的惊悚,要不是他技术好,都要一车子撞上路边了。   他将曲问骅打电话之前的犹豫、接完电话之后的愉悦看在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惊悚的想法。   莫不是曲大少这老房子,真的着火了? 第60章   与此同时, 一辆黑色的车子徐徐开回了宋家老宅。   即将要下暴雨的天气, 乌云压城,这幢宋初白生活了三年的老宅在这样的天气下显得格外压抑而沉闷。   宋初白下了车子,单手插兜, 站立不动, 抬起沉沉的眼, 朝这黑漆漆的宅子看了眼。   十四岁时他被宋耿推推搡搡地拎进这宅子,只觉得这宅子巨大,进去之后的天井也很大, 看不到尽头, 宛如能将他吞噬的血盆大口。   他走在其中, 孤立无援, 慌张无措, 看不到天光。   但现如今他站在这里, 再朝这宅子看去, 却只觉这庞然大物不知何时就已经变得渺小了起来。   大厦将倾, 垂垂老矣,在他面前就只不过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只不过占地面积较大的建筑物。   还没进去,里面就传来宋耿的骂骂咧咧, 客厅的东西被砸了个稀巴烂, 二楼栏杆都被拆了, 宋耿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从二楼冲了下来,一只装着沸腾开水的琉璃花瓶猛然被从楼上摔了过来:“畜生, 你这畜生!”   宋初白一侧身,他身边的人迅速挡在了他身前,几个驻守在客厅的保镖也立刻上前将宋耿摁住。   但宋初白脖颈旁边还是被划破了一点。   他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脖子,看向一个手被开水泼到的保镖:“赶紧去用凉水冲一下。”   “谢谢宋少。”那保镖感激地道。   其余几个保镖逼迫着宋耿脑袋朝下,靠近不了宋初白半步:“宋先生,我们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宋耿被摁得脖子上青筋毕露,脸部充血:“养你这么多年真是养虎为患,早知道当初你还在你妈肚子里就应该让你妈一尸两命!老爷子死了你就开始无法无天了,对别人下手也就算了,我可是你亲老子!你居然也对我下手!”   比起一个月前,宋耿明显消瘦颓废很多,头发变长了胡子也没刮,两只颧骨凹陷下去,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他在保镖手中挣扎,活像只濒死的鱼。   宋初白任他骂,脸色平静地站着,也不去管脖子上的伤口,从身边的人手中接过来几份文件,翻了翻:“你还不签?”   宋耿猛地往他身上唾痰,不过还没唾出来,就被保镖扼住了喉咙。   宋耿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他妈做梦!我就不信你能弄死我!整个宋家都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了你还觉得不够?还非得把人往死路上逼。宋建楠和宋杨是不是先后被你送进了局子里?!他们是你堂兄弟,你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宋初白面无表情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拜你所赐,我从十一岁开始,进入到宋家人的视野当中后,光是莫名其妙的车祸,就经历了不下四次,到底是谁赶尽杀绝?”他扯起唇角,觉得十分可笑。   “你当初三天两头来找我帮你,目的不就是将姑姑和二伯从那个位置拉下来,独占宋家财产吗,我现在帮你做到了,父亲,你又生什么气呢?居然还对我假惺惺地说我赶尽杀绝?你真的在乎他们的性命吗?”   “求饶便求饶,不要说些令人作呕的话。”   宋耿气得讲不出话来:“他们也就罢了,我是你亲老子!不管怎么说你身上也流着我的血!你就这么对我?”   宋初白眼神猛然变冷,宋耿的这句话这一瞬间让他几乎有些想要弄死宋耿。   流着宋家人的血,肮脏又卑鄙,是最令他自我厌恶的一件事。   他甚至不会去奢望出生在曲家或者顾家,亦或是邴辞家,拥有正常一点的人生。对他而言,即便是当年没有被宋耿带回来,而是跟着沦落风尘的母亲继续东躲西藏,他都会感激老天。   他定定看着宋耿。   这眼神令宋耿心中生怵。   但幸好宋初白并没做什么,他微微一笑,将沙发上的碎片拂下去,坐下来,对宋耿道:“好啊,既然你是我亲老子,那就把文件签了,就当是送我的二十一岁生日礼物。”   绕来绕去,还是股份转让书。宋初白现在在宋氏的股份已经一家独大,他还要斩草除根,消除所有的后患。没了宋家的财产,宋耿就完全沦为废人了。   宋耿简直快气疯了,他拼命挣扎,像得了狂犬病一样,往日威风尽失:“畜生,你不会有什么好的报应的!”   宋初白笑得很好看:“我不信这个。”   一旁的摁住他的保镖对宋初白陈述道:“宋少,这阵子按照您的命令,他没能离开这里半步。但是这两日他开始绝食相逼了,我们怕出什么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宋初白挥挥手,身后有两个人忽然走过去揪起宋耿的脑袋:“我十五岁就能被他关起来几天没饭吃,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饿几天,死不了。”   那两个人忽然抓住宋耿的右手,强制性地将他的右手按到桌子上去。   有人递过来两样东西,放在桌子上。   左边是签字笔,右边是一把能切断手指的刀子。   宋耿方才还在叫骂,见到这一幕,脸色一刹那煞白,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宋初白,有那么一瞬间,他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看我干什么?”宋初白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懒懒地划开手机屏幕:“选一样。”   宋耿脊背爬上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声音里发着抖:“你,你干不出来这种事。”   “我干得出来。”宋初白玩着手机:“你记得十四岁那年我逃出去的那次,你对我说的什么吧。”   宋耿记得。当时他厌恶这小子,因为这小子过于沉闷阴郁,低着头一声不吭。再加上他是被宋初白母亲下了药,才被攀了高枝,非常厌恶那个女人,连带着也就厌恶生下的儿子。   但是他又需要这小子留在宋家,因为当时的他没有儿子,没有继承人,怕宋如华几人以为他没有种,最容易除掉,第一个拿他下手。   于是宋初白在被关在水库三天后逃出去了,他又将人抓了回来。   当时他把宋初白的母亲也一并弄来,踢在宋初白母亲的肚子上,对宋初白道:“选一样,要么继续逃走,等着看你妈鼻青脸肿,要么继续乖乖待着,别闹幺蛾子,让我烦心。”   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宋耿有时候看宋初白平静的眼神、温顺的行为,以为他早就把幼年时的事情都给忘了,但万万没想到,宋初白全都记得。   宋耿心底生出寒意:“可当时,当时你母亲是为了钱,和我演了一场戏,我没有真的打她。”   “我知道。”宋初白头也不抬,淡淡道。   这就是他身上最为讽刺的一件事。他所千辛万苦保护的,反而在一开始就没试图牵住过他的手。   从一开始就是欺骗,骗他去游乐场,转身就把他扔给了宋家。   骗他等三年,攒够了钱会带他走,转身就一个人逃走了。   “你竟然知道?!”宋耿这一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着宋初白抬起来的面无表情的脸,他浑身都开始发抖,惊觉自己带回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宋初白全都知道,但七年前他却能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表现得那么伤心,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失去母亲的、年幼的、无依无靠的十四岁小男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宋老爷子年纪大了,见他蹲在墙角抹眼泪,连发半月高烧,几乎烧坏了脑子,才对他生出些许同情。将他放在身边,偶尔问他几句功课。他在宋家的日子才开始好过点。   但如果他一切全都知道的话,那么当时那个女人车祸去世时,他能伤心到连发半个月高烧?   宋耿又猛然想起来七年前那阵子一直暴雨瓢泼。   宋初白半月高烧,到底是因为那女人车祸去世,伤心过度的,还是他自己故意淋雨设计出来的?   宋耿看着宋初白,陡然遍体生寒。   宋耿陡然回想起老爷子去世之前,自己与宋如华接二连三栽倒在不同的事情上。   当时他只以为宋初白是因为自己从来对他不好,而在给自己使绊子。   可此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只是宋初白计划中的一环而已。   他颤声道:“你——”   宋初白却懒得再和他多说了,对按着宋耿的那两人不耐烦道:“愣着干什么?以为我有很多时间?”   两人一发力,宋耿脑袋直接被死死摁到了桌面上去。   他不签字,他身后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便直接抽出了那把军工刀,刀子出鞘的声音,响起在宋耿耳边。   尖锐的刀锋划破宋耿的手指,刺痛感一瞬间抵达心脏。   宋耿浑身的汗水夹杂着尿腥味一道淌了下来。   “畜生,我我我我签!”   宋初白眼皮子也不掀,见他终于答应签了,将手机往兜里一塞,起身便走。   身后的人跟上来,问:“宋少,他签了以后,他怎么处理?”   “文件送到我这里来,以后不要为了这种事情让我专门来一趟。”宋初白沉吟了下,道:“他的命留着,送到国外去,行李除了护照和几件衣服不要有别的,他活着的时候,我不希望在国内见到他。”   换句话说,就是扔出国,自生自灭。   宋耿被逼着签了字,听见这话,一声哀嚎,悔不当初,他这一生做过最错误的事,恐怕就是引狼入室。宋耿又要破口大骂,但是已经被人勒住了嘴。   昔日老宅的佣人见此一幕,压根不敢出声,生怕撞枪口上。几个经常对宋初白阴阳怪气的佣人尤其躲得老远,低着头,战战兢兢,怯怯懦懦。   宋初白却扫了他们一眼:“哦,还有老宅里的人,这群人,嗯——”   几个佣人登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求饶道:“宋少,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小人得志,有眼不识泰山。”   “怕什么。”宋初白笑道:“我大学还未毕业,还是个年轻人,你们比我长一轮,我能对你们做出什么事?不要把我想得太可怕了。”   听见他语气温和的这话,这几个人极度紧张,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恢复那么一点点。   但是还没等彻底松下这口气,就听见宋初白道:“也一样送到国外,家人留在国内。”   有人浑身一软,晕了过去。   宋初白瞥了一眼,微笑道:“抱歉啊,但这是我能为你们提供的最好的方案了,你们继续留在这里,假如三年后、五年后、哪一天媒体或者其他人找上门,挖陈年旧事,你们会怎么说呢。会不会对媒体说,‘宋初白啊,以前连吃碗饭都要看我们脸色’?祸患积于忽微,我只能这么做。”   “不过,活着就是希望,这话以前我经常对自己说,现在也送给你们。”   宋初白语气平静轻柔,但却令佣人们浑身发抖。有个以前虐待过他的女佣甚至吓哭了,只觉得恐惧一层一层从脚底板蔓延上来。   宋初白不再理会,大步流星踏出宋家老宅的门。   “宋少,去医院包扎一下?”   “没事,小伤。”宋初白摸了摸脖颈,没有血渗出来,就是划破了点皮。只是他皮肤白,一点伤口便显得非常明显。   见宋初白不以为意,跟着他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按照您的吩咐,宋如华估计会被判十年有期,宋杨杀人未遂,还未开庭,宋建楠的确如您所料,试图对沈菱菱下手,但是还未成功,便被沈家拿住了,他现在走投无路,正东躲西藏,想要投奔以前宋建成认识的那些老家伙。”   “传开出去,谁敢收留他谁就是不想和宋氏做生意了。”宋初白道:“顺便让他来见我,我可以饶了他,可以给他一笔钱,但前提条件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回国。”   “好,我们立马去办。”   宋初白弯腰上了车,闷雷声一声接一声,豆大的雨点顷刻间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他坐在车子里,最后再看了一眼宋家老宅。   过几天这宅子会被他拍卖出去,卖出十几个亿不成问题。   宋初白倒也并不缺这个钱,只是想亲眼看着这地方被推成平地。   宋家这烂摊子算是慢慢料理好了,进监狱的进监狱,走投无路的走投无路,被送去国外的被送去国外。   现在能威胁到他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宋初白收回视线,垂着眼,神色晦暗不清。   明明他长久以来背负的,全都要结束了,他想要报复的,也全都报复了。   他应该觉得痛快才对。   可为什么他心中却还是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好像少了一样什么东西,一切就全都不对了。   这种时候,他其实就只是想见见她。   虽然明知道她现在已经不会和以前一样用紧张担心的眼神看着他,但宋初白心想,至少看着她的时候,他能够想起他也拥有过那些。   这样于他而言,也能让他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浮出水面喘口气。   但医院里那个路鹿不是她,她到底去哪里了。   “去医院。”宋初白手指按在脖颈上,脸色沉沉地道。   *   车子很快抵达医院,卫楠那边也来电话了,对他道:“初哥,你说的什么灵魂易体的事情,实在是没查到,这几年圈子里也的确发生过一些神神叨叨的事,但不是娱乐圈里的艺人养小鬼就是有人故弄玄虚,怎么可能发生你说的那么奇怪的事呢?在科学上根本没可能发生啊。”   “能查到的全都发给我。”   卫楠只有道:“好吧。”   不一会儿宋初白手机屏幕就亮了一下,他一边翻看着卫楠发过来的资料一边往医院里走,大雨已经砸了下来,他身后的司机匆忙撑起黑色的伞,遮在他头顶。   宋初白大步流星上了台阶,快速翻看完,越看脸色越难看。   完全没有和现在路鹿类似的情况。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找到她,她可以不喜欢他,可以避着他如同躲避洪水猛兽,但她安危不能有问题,她不能消失。   光是去想一下她可能从此消失不见,宋初白就有种回到十四岁那年被关在水库里,周围黑漆漆一片暗不见天日的难以呼吸感。   他定了定神,问身后:“路平生已经来医院了吗?”   “来了,我们的人已经请他进病房了。去接他的时候,我们是特意安排了两个学生去接的。”   “行,你们等在外面,不要进来。”   他推开病房的门,路平生正坐在旁边,给病床上的路鹿掖被子。   见到他来,路平生立马站起来。   “你就是鹿鹿学校的学生会会长吧,唉,真是感谢你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这臭丫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还瞒着我不和我说!我真是气死了!”   一旁的012脸色苍白如纸。   她下午睡了一觉,醒过来就见到路平生被人带过来了。   路平生是宋初白弄来的?!宋初白想干什么?   宋初白笑着伸出手和路平生握了握手,温和有礼,道:“伯父叫我小宋就可以,要不让路鹿先睡觉,我们出去说?”   路平生忙道:“好好好。”   宋初白多看了路平生一眼,亲女儿发生了变化,他能感觉出来,路鹿的父亲却没有反应。肯定不是因为路鹿父亲认不出来,而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他又几不可察地扫了一眼012。   看来这人瞒着的东西比他想象的多。   012登时攥住床单,想表现出根本不在意路平生安危的样子,但是面对上宋初白,她心里实在是发虚,鬼知道宋初白这种心思深不可测的人会对路父干出什么来啊!   012张嘴就道:“爸,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路平生瞪着她:“怎么对你学长说话的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没家教。”   012快气死了,但是路平生已经跟着宋初白出去了。   *   两人转到隔壁病房。   路平生正好想问问宋初白路鹿发生这件事的始末——他只从来接他的两个学生嘴里听说路鹿是出了车祸,但怎么就莫名其妙出了车祸呢?   而且医药费怎么办?他去付的时候,对方说已经被曲先生付过了。   曲先生又是谁?   路平生满脑子浆糊,感觉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可宋初白忽然便对他鞠了一躬,弯腰很久,才抬起头来,对他道:“伯父,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不敢不敢。”路平生顿时慌了,连忙把他扶起来:“小宋,什么事?”   其实之前路平生就听路鹿说过宋初白,那阵子路鹿整天唠叨着她们学生会会长好帅。路平生还以为她早恋了,心里有种被猪拱了白菜的感觉,十分不乐意。   但今天路平生一见宋初白,就对他非常有好感,不愧是学生会会长,能在S大这种名牌大学成为会长的,能是什么普通人?!   看这盘顺条亮的、帅气逼人的!性格还好,礼貌又温和。女儿喜欢他也太正常了!   “是不是路鹿检查出来身体有什么问题?!”路平生连忙问。   “那倒不是。”宋初白笑道:“她身体挺健康的,是我需要拜托您。她原本有个免费出国深造的机会,但是因为这次事情,她错过了去见导师,直接失去了这次机会。”   路平生顿时瞪大眼睛,怪不得刚刚进病房就觉得路鹿情绪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不敢和他说,吞吞吐吐,还有点焦虑。   宋初白又温声道:“这次机会对她很重要,您看您能不能帮她去一趟,亲自拎点礼品去见见那位导师,兴许这事儿有转圜的机会?那位导师现在正在w省做调研,您要是愿意去,我立刻帮您安排机票,往返大概三天,我会全都联系好。”   路平生大半辈子就是个没用的小教师,做梦都想让路鹿过得更好一点,听见她失去了这次机会,立刻就急了:“好好好,那我肯定得去。”   女儿错过了机会,当父亲的拎着礼品上门求求人,太正常不过了。   要不是宋初白帮助他,他可能还没想到这一层,即便知道了路鹿错失这机会,也只能干着急。   但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学生会会长对路鹿这么关心。   他犹豫地看着宋初白。   宋初白仿佛能猜到他心中的顾虑,沉默了下,脸上露出几分腼腆来:“实不相瞒,伯父,我喜、喜欢她。”   路平生顿时了然了,拍了拍宋初白的肩膀:“路鹿以前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名字,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懂,但你肯为路鹿做这么多,我是很感激的。”   宋初白苦笑了一下。   路平生心思还在W省的教授身上,问:“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宋初白道:“您对路不熟悉,我让本系的两个学生陪您一块儿去,刚好他们也要找教授。您最好是今晚就出发,这是机票,不然教授明天有可能就换地方调研了。”   路平生感激道:“小宋,真的非常谢谢。”   宋初白笑了笑:“伯父,别客气。”   宋初白送路平生出医院,撑着伞扶他上车。   路平生对宋初白的好感登时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小宋,你回去吧,别淋雨了。”   “好,伯父,路上小心,保持联系。”宋初白在车边上说。   目送路平生与两个学生一块儿上了车,被自己的人送去W省后,宋初白脸上的青涩与腼腆才收拾了个干净,转而变为面无表情。   他撑着黑色的伞回到医院台阶上,问身边的人:“刚才路平生上车的视频录下来没有?”   “宋少,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这是视频,然后路平生去W省也会见到S大的教授。”   宋初白颔首,在外面立了半小时后,才将伞丢给身后的人,转身进医院。   *   012整个人神经都绷紧,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和路游游说这件事。   她的确可以灵魂离体,去找路游游,但是她一旦离体,病床上的路鹿就没了呼吸,肯定会被医生惊慌失措地抢救,到时候就闹得更大了。   她必须偷溜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再离体。   但从下午开始宋初白的人就一直盯着她,宋初白聪明得很,他的人避开了曲问骅,她压根跑不了!   012真是快疯了,本来以为轻轻松松演一下就能过去,结果她和路游游都没想到一见面就被宋初白给识破了。   不过,012不相信宋初白会对路平生做出什么事来——好歹宋初白是路鹿这个世界的男主,不能那么一条路走到黑吧?!   半小时后,病房门被推开,宋初白走了进来。   012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盯着他。   宋初白掸了掸身上白色运动服上的雨水,没什么表情地瞅她一眼,丢给她一只手机。   012捡起手机一看,是路平生被送上一辆黑车子的视频,她竭力想要忍住,但实在忍不住,登时怒了:“你他妈还真不择手段!”   宋初白冷笑道:“谢谢夸奖。”   012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是喜欢路鹿吗,不可能对她父亲干出什么事来。”   “那你可真不了解我。”宋初白笑了笑,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边上坐下来,下巴搁在手背上,看着她,悠悠然道:“你可以查一下路平生的航班信息,看看他现在被我送去了哪里。我如果不打算对他出手,把他送到穷乡僻壤的地方去干什么?”   012一查,整个肺都要气炸了,路平生的身份证还真的买了一张有去无返的机票,十分钟前航班已经出发了。   宋初白盯着她:“不要试图联系别人,无论曲问骅也好,还是别的人也好,你一旦联系,路平生会立刻以你想象不到的形式出意外。”   012整个人如坠冰窖,强忍着和他干一架的冲动:“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路鹿的下落。”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告诉宋初白之前的路鹿现在在路倪的身体里,也不会有什么事,他是怕路平生出什么事,游游姐也不会怪他。   “原来你知道路鹿的下落啊。”宋初白笑了,缓缓捏着小指指骨,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那下午问你的时候你却不说?”   妈的,真恐怖。   012像是害怕到炸毛的猫,整个人紧紧贴着墙。   “现在告诉你,不也来得及吗?你不要对路平生做出任何事来,否则游游不会原谅你。”   “游游?”宋初白轻轻念道。   虽然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但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摸了摸脖颈旁边的刺痛划痕,盯着012。   012心脏跳得飞快,快要被他吓得魂飞魄散。   宋初白漆黑眼眸深不见底,微笑道:“晚了,现在我不仅要知道之前的路鹿的下落,还要知道所有的事情。”   “比如说,游游是谁?”   *   012那边一直没消息传来,路游游也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了,但是曲问骅说今天下午宋初白和邴辞离开医院时都没什么异常,那么012那边应该是蒙混过关了。   路游游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   曲问骅开着车带她停在车库里,对她道:“我爷爷已经到了,我们先上去。”   路游游笑道:“好。”   曲问骅先下车,给她拉开车门,扶着她下车时,下意识看了眼后备箱,后备箱有一束花,分别是柠檬草、红花刺槐、姬金鱼草、白色风信子。他还是第一次给女孩子送花,咨询过了曲问野,曲问野说女孩子一般都会喜欢突然拿出一束花的浪漫。   但曲问骅看了眼外面狂风暴雨的,车库也不是什么好环境,送出去似乎有点难为情。   路游游见他看向后备箱,问:“怎么了?”   曲问骅立刻收回视线,难得地有些不自然,喉结动了动:“没什么。”   “那上去吧。”路游游好笑地道。   就在这时,饭店门口飞快停了辆车,邴辞从车上下来,浑身湿透。 第61章   这顿饭吃到一半, 曲老爷子似乎是有意将时间留给路游游和曲问骅,找个借口就离开了。曲老爷子好是好,对待路游游宛如亲爷爷一般, 但就是总是很八卦。   要是之前, 路游游还不知道曲老爷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还能很坦然。   但上次吃日料被顾燕鸣搅局那次, 曲老爷子就暴露了想要给她和曲问骅牵红线的意思了。因此现在曲老爷子提前离场,心思也就一目了然。   路游游看了曲问骅一眼,难免有点尴尬起来。   曲大少明显是个工作狂, 对她半点意思也没有,曲老爷子每次这么拉郎配,她担心次数多了会让曲问骅对她产生反感。   而曲问骅一直看着路游游, 见路游游满脸的尴尬,低头搅拌着碟子里的甜品, 便知道爷爷这样的举动让路游游不自在了。   他按住心头那点微妙的失落, 立刻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出国后注意安全,我派人和你一道。”   路游游轻轻松了口气:“不用了, 我这么大个人了, 还能出什么事情不成?”   “顾泸西的事情前车之鉴,我不放心,我们曲家在生日宴上将你卷入了这个圈子,便得负责到底。”曲问骅将手帕从酒杯中拿出来,给路游游递过去:“况且,你至少需要一个拎行李、处理交通事务的司机。”   路游游说不过曲问骅, 只得接过手帕,道:“好。”   路游游忽然想出国散心,曲问骅以为,仍然是因为顾燕鸣的事情,上次在日料店路游游从洗手间出来后,与顾燕鸣说了什么,他送她回去的路上,她便一路沉默。   对于曲问骅所受的教育而言,这是路倪自己的私事,她需要一定时间调节,他并没有权力插手。只能给她时间和空间慢慢整理她自己的情绪。他如果多问,反而会让她感到不自在。   因此曲问骅也就只是切完牛排,递到路游游面前,对于她想出国的事情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叮嘱她一些途中事宜,并且答应帮她照顾好路父。   末了,曲问骅抬起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着路游游,笑道:“那么,我等你回来。”   路游游愣了愣,没有告诉曲问骅自己不打算回来了,只得道:“好。”   曲问骅眸子里漾出笑意,开始和悦地与路游游聊一些别的话题。   这时候的曲问骅还并不知道,这种相处愉快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一开始只是好奇,好奇她的身世、也好奇为什么曲问野偏偏对她缠着不放。见她对待曲问野的方式,他觉得很好笑。   随后在赛马场那次,见她骑马,长发迎着阳光,便是有些移不开视线。   她因为想躲避顾燕鸣,而让他配合她演戏,虽然只是演戏,但她拉着他往太阳伞下走,垂下眸子认认真真给他手指上贴创可贴时,却令他突然有些后悔故意输给顾燕鸣了。   当时顾家和曲家好歹面子上维持着和平,他总不可能真的因为一场马赛,从冲动的顾燕鸣手里拿走三个点。   可能是因为太容易洞察人心,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曲问骅很难对什么事情产生兴趣。   但路倪的心思却让他很难猜透。   她的确是周家的女儿,但是生日宴上曲问野帮她报复周家时,她却又像是局外人一样,没那么在意。   成为了老爷子遗产继承人之一,普通的、在路倪这样的生长环境长大的人得欣喜若狂了,即便不表现出来,也会有情绪波动。但她却从始至终兴致寥寥。   曲问骅有种……她对待凡事都像是过客一样的感觉。   但是雷雨夜里,她扣住自己的手腕,在漆黑中牵着自己走时,那份关心却又是真的。   曲问骅很难不一直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等停留的时间长了之后,就后知后觉地发现,如果是和她一道进入婚姻的话,在以前的他看来这辈子根本没有必要的无趣寡味的婚姻二字好像也变得可以让人容忍了起来。   不过这时候的曲问骅还并没察觉到,这便是他今生第一次的心动。   他还仅仅只是以为路倪在他心中有些特别。   并且他还以为,等路倪调整好心情,从国外回来时,他去接她回国,届时可以听她谈谈一路上经历的风景,一切都来日方长。   *   吃完这顿饭,路游游去了趟洗手间。   系统对她道:“我刚刚查到路平生去了w省。”   路游游感到很奇怪:“我爸去w省干什么?探亲啊?”   她掏出手机给路平生打电话过去,但可能路平生这会儿刚好在飞机上,电话没打通。   系统道:“从飞机场的监控来看,你爸是自个儿去的,人身安全。”   路游游也没有多想,既然系统说路平生人身安全,那他就是人身安全的,何况她安排的保镖这会儿也一直跟着路平生,没反馈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w省的确有路家的亲戚,等路平生下了飞机再联系吧。   与此同时,一楼大厅。   邴辞正好刚问完“路倪小姐”的包厢,邴辞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估计路倪正和曲问骅谈事情,因此也并没贸然上去,而是接过前台服务人员的白色毛巾,转身走到大堂沙发上坐下来:“谢谢,我在这里等她便行。”   两个服务人员看着他湿透的白衬衣下隐隐的线条漂亮的肌肉纹理,不禁躲在电脑后耳语两句,悄悄红了脸。   邴辞擦了擦湿漉漉的黑发,将头发朝后拨去,抬起头来,视线无意落到了三楼走廊上。   他视线猛然一凝,猝然站了起来。   一道身影刚好从三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出来,边低头玩手机边走,很快便消失在拐角。   那身影邴辞应该算是第二次见了,第一次见是在路鹿楼下,送苹果汁那次。   一闪而逝的雪白脸颊,挺翘的鼻梁,微卷的茶色长发,和路鹿长相完全是两个人。   但是那一次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的错愕感,这一次却又瞬间猝不及防地涌上了邴辞心头。   邴辞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抬起脚步便朝着电梯走去,走了几步跑起来,疯狂地追了上去。   电梯抵达三楼,“叮”地一声开了,邴辞拨开迎面而来的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视线范围内寻找着路鹿姐姐的身影。   然而没找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按住心头那点莫名涌上来的、以前见到路鹿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的一般的慌张感。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是不是一整天没吃饭,有些恍惚了?   邴辞走到栏杆边上,薄唇抿成一条线。   路游游刚走到包厢门外,想了想,又转身朝电梯走去,之前吃饭都是曲问骅结账,好歹她也请人家吃一次饭好了。她打算先去前台结个账。   邴辞视线在饭店大厅内逡巡,几乎是预感似的,下意识侧头,朝走廊尽头的电梯那边看去。   但路游游已经进去了,电梯门缓缓合上。   邴辞下意识便抬脚要过去,但意识到她是要去一楼,于是冷静了一下,留在三楼,等她上来。   他见到电梯门开,那道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拎着包去前台那边,背对着他,掏出卡。   邴辞紧紧盯着路游游的背影。   的确和路鹿是两个人,但是不知为何小动作却那样一致。   走路姿势、拉开钱包拉链时不经意地抖一抖钱包、低下头时左边头发垂下来,却习惯性地用右手拨到耳后。   邴辞的手指握住栏杆,指骨发白,一颗心脏不知为何快要跳出来了。   他在来找路鹿的这位姐姐之前,是打算找路倪聊一聊,看看能否有什么关于路鹿下落的线索。但是这一瞬,他心中却毫无根据的,涌出一个念头,如果不去看完全不一样的长相和身高,现在他视线里的这个人,好像比病床上那位更像是他认识的路鹿。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邴辞的视野中就只剩了路游游一个人。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以前与路鹿一块儿的那些场景,再度睁开眼,看着大厅内那道身影朝着电梯走去,仿佛脑海中那些画面与这道身影全都对得上。   大厅内的人来来去去,全都变成了模糊的陪衬。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就像是暴雨倾盆时,千万滴雨打在同一片叶子上,但只有那一滴雨砸下来时发出的声响是特别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别的全像是一场戏幕里漫不经心的鼓掌。   唯独那一滴雨像是轻轻落在了心上。   真的非常匪夷所思。   ……   路游游结完账,从电梯上了三楼,出来后径直右转回包厢。   身后蓦地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路鹿。”   ?路游游完全无法形容自己这一瞬的惊悚,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缓缓回过头去,看向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邴辞,演技无可挑剔,眼里的空白恰到好处:“你是?”   邴辞身上全湿了,漆黑额发上的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和下颌淌下来。   他定定看着路游游,唇角绷得紧紧的,眼里神色晦暗不清:“路小姐,我是路鹿的朋友,这两天没见到路鹿,刚好遇见你,想找你打听一下路鹿的下落。”   等等,这他妈是试探吧——你不是事故发生当天就去医院了吗?   现在邴辞找到了自己,就说明,他已经对路鹿的身份有所怀疑?   电光火石之间,路游游心脏都漏跳一秒。   “她发生了点事故,现在在医院。”幸好路游游脑子转得快。她作为路倪,应当是不知道邴辞去过医院的。这么回答,最稳妥。   邴辞的视线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是吗,这样啊,能告诉我哪家医院吗?”   他从兜里摸出便利贴和一支钢笔,递给路游游。   这绝逼就是试探了,要是字迹一样肯定会被看出来。   路游游心里乱糟糟的,来不及去想邴辞是怎么会突然对路倪和路鹿产生联想的,只想硬着头皮赶紧装过去。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快速在便利贴上写下路鹿住院的医院。   “就是这家医院,你应该是她很好的朋友吧,谢谢关心。”路游游将便利贴和钢笔递回去,笑着道。   邴辞垂眸,扫了一眼便利贴上的字迹。   字迹不一样。   他呼吸都有些费劲。   邴辞竭力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对路游游道:“路小姐,我找你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服务员端着茶水从他身后走来,被一个醉酒的啤酒肚男人撞了一下。   眼看着那茶水就要泼在邴辞左手臂上,站在他对面的路游游眼疾手快地扣住他手腕,将他往自己这边猛地拽了一把。   手腕上的温度刹那间传来。   那一瞬路游游在邴辞身边,近得呼吸交融。   邴辞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蓦然被无数倍放大,和在实验室楼下一样狂跳的心脏声“扑通”、“扑通”又回到了他血液里。   在路鹿病床边上失去的那种悸动又回来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眼睫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接着,抬眸看向路游游。   服务员一边道歉,一边赶紧捡起地上的茶杯。   路游游也赶紧放开邴辞的手,淡淡道:“弟弟,小心点。”   饭店外面一片暴雨,砸在屋顶,砸在车子上,身边还有啤酒肚男人与服务员的争执,但邴辞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敢呼吸,直勾勾地盯着她。   路游游脸上镇定,心里慌得一批,转身便走:“路鹿医院的地址已经给你了,姐姐还有事,先走了。”   邴辞没吭声,她朝着包厢走了几步,邴辞就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   路游游往左边走,邴辞也往左边走,路游游往右拐,邴辞也往右拐。   邴辞一直跟着她。   路游游猛地回过头。   邴辞对上她的视线,却迅速垂下眸子,额发湿哒哒地垂在英挺的额间。   “你跟着我干什么?”路游游努力让自己眼神里露出来些许不耐烦。   邴辞看着她,沉默着,俊脸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苍白,身上湿透的衣服看起来也十分狼狈。   眼见着路游游似乎要不耐烦,又要转身走掉,他眼底的一丝黯淡一闪而过,攥紧手指,喉咙滚了滚,才哑声开口:“路鹿,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路游游如遭雷劈,自己压根没露陷,他怎么可能发现?路游游感觉到职业生涯受到了最大的挫折。   她稳住自己的情绪,艰难地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淋雨了发烧了?你认错人了,我是路鹿姐姐。路鹿在医院,地址不是给你了吗?”   邴辞道:“她不是你。”   路游游呼吸困难。   邴辞盯着她,眼睛慢慢地红了起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不可以说出来,一起解决,不要不告而别。”   ……   “什么乱七八糟的。”路游游深吸一口气,手心冒汗,转身就快步进了包厢。   *   而与此同时,病房里也正一片死寂。   012看着宋初白面无表情的神色,很佩服宋初白在听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还能保持镇定。   “如果你能理解有很多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对我们而言只是一本书,你和顾燕鸣是这两本书的男主角的话,那么你应该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会发生灵魂易主这种事情了。”   宋初白面上覆着一层寒霜,却笑起来:“然后在这本书里,女主角必须按照剧情和我在一起?”   “是。”   “送早餐是假的?”   “是。”   “曾经说喜欢我也是假的?”   “是。”   宋初白胸膛急促起伏,指骨发白,他猛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012,但很快归于死一样的寂静。   他眸光流转闪过一抹寒厉。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信。” 第62章   012说的话并不难以理解。   就像是有两部电视剧, 女主为了用更短的时间获得更高的酬劳,同时在两个片场轧戏,分别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他和顾燕鸣的人生里。   现在剧情结束了, 女主不用强制走剧情了, 女主便选择了离开。   并且找了个替身演员来帮她收拾残局。   但宋初白仍然一个字都不信。   路鹿喜欢他, 以前看向他眼睛亮起来的那些瞬间, 难道都是假的吗。   路鹿在每一次集体照时,下意识看向他,那些照片的定格, 难道也是假的吗。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他的人生里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两年来,路鹿明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 却从没和别人提起过,看向他的眼神也一如既往, 这些难不成也是演出来的?   不, 这一点根本演不出来。   即便是卫楠和赵一晟在知道他的身份时,眼中也会流露出一些尴尬, 但宋初白远远地看过路鹿的眼神, 路鹿的眼神清亮透彻,从来不曾将他的身份当一回事过。   “荒谬至极。”宋初白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把你困在这里,是为了让你编故事吗?!好,够生动,够逻辑自洽,要我给你拍一部电影吗?”   “……”012真是要气死了:“是你拿路平生胁迫我, 逼我说出所有的事情!现在我说了,你他妈又不信!”   “别顶着她的脸爆粗口。”宋初白脸上神情冷得可怕:“把脸转过去。”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012憋了一肚子气,索性把被子往上一拉,完全盖住自己的脸。   病床边上突然传来脚步声。没等012掀开被子,两个保镖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他的右手被摁在了一个仪器上。   012立刻反应过来是测谎仪。宋初白真是心思缜密到可怕,竟然还做了这样的准备。   012也不怕被测,索性坐起来,大大方方地将两只手都放了上去,并破罐子破摔地抬起脸,挑衅地看向宋初白。   宋初白同样也冷冷盯着他。   然而时间足足过去了五分钟。   ……   测谎仪却没有叫起来。   这说明。   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宋初白的视线从012的身上移到测谎仪上,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很难看。   不知是否暴雨夜的缘故,狂风暴雨打在病房的窗户上,窗外树影疯狂摇曳,宋初白觉得病房内空气稀薄,无缘无故的有些难以呼吸。   012道:“现在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你给我放过路平生。”   “放心。”宋初白冷笑一下,转身出病房。   他身边的人不知道他在病房里都和那位学生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出来时脸色非常不正常,比在宋家老宅见过宋耿后脸色还要难看。走廊头顶的日光灯仿佛落不到他身上,他眼睑下方一片阴霾。   走廊尽头,宋初白闭了闭眼,吹了下冷风,让自己冷静了些。   即便测谎仪表明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但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还是不信。   他不会信的。   他这样的人若是男主角,编剧和写那本的是不是瞎了眼?这些年他在宋家处境艰难,虎狼环饲,但凡不想失去什么,必定会失去,但凡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自己豁出命辛苦去挣。唯一不从他身上图谋点什么的人,现在也已经放弃了他,就他这样的——会是男主?   宋初白扯了扯嘴角,脸上神情重归于面无表情。   他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信。   他要听他认识的路鹿亲口说。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路倪,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费这么大力气,从病床上的那人口里倒是撬出了一件让他安心不少的事,至少,路鹿现在安全无恙。   *   此时此刻,顾燕鸣正在顾家老宅应付顾老爷子的怒火,他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了眼,是一段没有编号和标题的录音。   由于顾泸西意外身亡的事,顾燕鸣安插了人在医院,盯着曲问骅这边的动静。现在曲顾两家微妙得很,剑拔弩张就是一瞬间的事,如果曲问骅有什么动作,顾燕鸣不能掉以轻心。   “您来来去去就是那些车轱辘话,不嫌烦?”顾燕鸣不耐烦地看了眼顾父,抬步往二楼走。   赵展也赶紧抹了把汗,跟着他上楼。   顾父气得在他身后又砸碎了一套茶盏。   顾燕鸣进了书房,关上门,点开录音。   起先他的神情很随意,但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逐渐五彩纷呈起来。   “你听懂了吗?”他问赵展。   录音里很显然是宋初白和路倪妹妹的谈话。   赵展表情有点崩裂:“没,没听懂。”   每个字顾燕鸣都能听懂,但是组合在一起,这意思却让顾燕鸣世界观被重塑了。   “什么玩意儿,他们大学社团是不是有演出?”顾燕鸣皱眉道,没怎么放在心上:“宋初白急匆匆地处理完宋家的事,去医院,就是为了和这女孩对剧本?我以为他是个狠角色,卧薪尝胆将宋家弄得天翻地覆,却原来是个恋爱脑?”   赵展道:“可不是吗?宋家老爷子出事时,他正在修学旅行,据说是为了路小姐的妹妹故意安排的修学旅行。”   “啧。”顾燕鸣摇了摇头:“英雄难过美人关。”   路鹿这丫头也挺漂亮的,但远不如路倪。   不过宋初白既然已经有喜欢的丫头了,顾燕鸣也就放心了,想起之前赛马场上宋初白这小子看路倪的眼神,他脸色还有点绿。   顾燕鸣手指敲了敲桌面,抱着好奇的八卦的心思,又点了下录音,百无聊赖地重新听了一遍。   听到“顾燕鸣是另一本书的男主”时,他忍不住拽起嘴角,嗤笑一声:“脑洞还挺大,也不给我出场费。”   *   而这边,路游游回到包厢里去之后,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曲问骅以为她没吃饱,又叫了两道甜品:“再吃点儿?”   “好。”路游游笑了笑。   她一边低下头吃甜品,一边在心里问系统:“邴辞走了吗?”   系统看了下饭店的监控,见邴辞的身影一直坐在饭店的大厅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清瘦的影子被拖在地上长长的,道:“还没,他很固执,一直在大厅里等你。”   路游游的内心是崩溃的。   “012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会掉链子的?他一直没来联系我,是不是还不知道他自己露馅了?”   系统道:“就怕012那边出事了,我刚刚调取医院的监控看了下,路鹿所在的那层楼没有安摄像头,医院前的监控也被黑掉了,看不到。但是马路上有监控,能看到宋初白今天总共去了医院两趟。并且,一小时前,他进了医院后,就没出来过。”   “他和路鹿可没有这么多要聊的。”路游游如遭雷劈:“是不是宋初白也察觉到了什么?”   “这倒不一定。”系统道:“我看宋初白刚才出现在电梯里,脸色还挺正常,什么表情也没有。”   路游游多少放心了点。   在她眼里看来,012演技非常好,而且还是经过她几天连夜培训的,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因此邴辞出现在她面前,猝不及防叫她路鹿,给了她非常大的冲击。   且不说邴辞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012不是路鹿的,就说邴辞为什么直接就认出了她——这让路游游心情非常的复杂。   当然邴辞有可能只是怀疑、还在试探阶段,并没有完全确定她就是路鹿,但这也已经足够让路游游感到不可思议了。   “无论是一回目还是二回目,邴辞都是在走剧本对不对?”路游游对系统道:“即便后来我没按照剧情走了,但他对我的感觉,应该还是受到剧情影响才对。”   路游游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现在邴辞的反应,好像推翻了她一直以来所以为的。   如果是受到剧情影响,应该会继续对病房里的那个路鹿有着好感。   怎么就丢下路鹿,跑来找她了?   “现在怎么办?”路游游眉头紧锁,她感觉一切都和预计的不一样了。有种本来是剧本里的人物,现在却全都不按照剧本走了的失控感。   一开始是剧情分明只进展到百分之六十和百分之三十,只要她对顾燕鸣说分手、不再靠近宋初白,就可以相安无事地不再和他们继续发生纠葛。她放弃了他们也会放弃。   但是这里开始,这两人就失控了,居然并没有按照原剧情里的60%和30%的好感度应有的反应走。   而等她好不容易结束掉所有剧情,切换身份后,路鹿这边的角色竟然又再一次失控。   宋初白也就罢了,邴辞是没有男主光环的,居然也——   路游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竭力忽视掉邴辞这一举动在她心中泛起的几不可察的涟漪。   “邴辞既然能认出来,迟早宋初白那边应该也会反应过来。万一到时候我两个身份掉马了,对于这些人而言不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吗?我不会被送去做研究吗?”   路游游面如死灰:“我看我只要死咬住说我不是,谁也拿我没办法。”   系统道:“怕的倒不是被认出来,怕的就是,认出来以后,你就走不了了。”   是了,先前离开只要直接出国,切断音讯就行。   但是现在一旦她身份掉马,宋初白和顾燕鸣这两个男主肯定不死不休,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路游游还有她自己的退休计划,总不能无休止的花在解决原剧情上。   系统思考了下,道:“倒是有一个办法。”   路游游几乎和它心有灵犀:“死遁?”   路倪一死,顾燕鸣这边就彻底结束了,宋初白即便到时候发现路鹿不是原来的路鹿,也没办法。   换个新身份,路游游还可以去远航。   一开始路游游因为路父,不想直接原地消失。   但是假如事态真的发展到,宋初白和邴辞都认出她来了的话,那么好像也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可以彻底摆脱剧情。   就只是,这样的话——   路游游下意识朝包厢窗户看了眼,虽然看不见大厅里的邴辞,但是她脑子里还有刚刚邴辞跟在她身后,湿漉漉的眼神,沉默的神情。   “决定了吗?”系统问:“你离开的话,012和路平生曲问骅肯定会照顾好,没什么后顾之忧。”   路游游指尖掐了掐掌心:“给我十分钟,让我考虑下。” 第63章   吃完甜点, 曲问骅送路游游回去。一下到大厅, 穿堂的冷风将人吹了个透心凉。曲问骅立刻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 披在路游游身上。   路游游抬头看了他一眼, 刚要说谢谢, 便感觉到一道来自不远处的视线。   “……”   路游游抬起头看过去,对上了邴辞沉默的目光。   邴辞也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了, 裤脚湿透贴着脚踝, 脚下的大理石地砖上竟有一些积起来的雨水, 微微倒映着他湿透的身形。他身形挺拔,比例极好, 周围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偷偷侧过眼光打量他。   他视线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了路游游身上。   曲问骅也注意到了邴辞:“这男孩子之前在医院见过,是你妹妹的同学。”   “走吧。”路游游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太晚了,而且很冷。”   曲问骅没有多想,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带着路游游从大厅径直离开。   好不容易抵达车库, 见邴辞没有跟过来,路游游才松了一口气。   是的,只要她死不承认,邴辞就会以为是他自己的错觉, 然后时间一长,也就回到他的正轨上去了。   “怎么了, 还是冷吗?先上车,开了暖气会好一点。”曲问骅给路游游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路游游犹豫了下:“要不然,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要死遁, 最方便的就是车祸这一招了。但是路游游也不能随便撞上一辆车子去祸害别人,于是她让系统查了一下今晚会发生车祸的地点。   因为是雷雨夜,地上湿滑,今晚市内光是主干道就发生了三起车祸。   其中一起刚好是发生在从饭店开回风华庭的路上。   她自己一个人找死,可不能稍上曲问骅。   曲问骅自然不同意,笑了一下:“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快上车。”   路游游只好上了车。   曲问骅倾身过来给她系上安全带。   曲问骅的车子一启动,后面立刻有两辆保镖的车子紧随而上,平日里曲问骅身后不喜欢跟人,但最近毕竟是多事之秋,还不知道顾家会有什么动作。   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车前窗上,一道闪电从车前划过,曲问骅握着方向盘,车子开得很稳,但是下颌还是不易察觉地紧绷了一下。   路游游侧眸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随手打开了音响,轻柔摇曳的音乐自动流淌了出来。   曲问骅看起来稍稍放松了一点。   路游游看着他,笑着又把车里暖灯开亮了点:“这样闪电的影响会小一点。”   曲问骅立刻又有点僵硬。   路游游往真皮椅背上一靠,身体放松下来:“以后这种天气,你别出门,给自己停下来休息一天不就行了?”   谁能想到曲家大少在外威风凛凛,不为人知的弱点却是害怕打雷。   曲问骅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奈道:“曲家事务繁忙,停不下来。”   路游游半开玩笑道:“哦,今晚和我吃饭也是工作应酬之一。”   曲问骅立刻道:“不是应酬。”   路游游笑起来。   曲问骅察觉她是在转移自己注意力,自己脑子里一些雷雨夜不好的画面果然消失了,他便也笑了起来,浑身轻松了许多。   他侧眸看了路游游一眼,见路游游虽然在笑,但是这笑容却有点心不在焉的,眉心也微微蹙着,垂着头,发丝微落在脸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曲问骅放慢了开车的速度,轻声问:“你有心事?”   “没有。”路游游道:“就是我出国玩儿,我爸和我妹妹还没安排好呢。”   曲问骅:“不用担心,出去玩儿就好好玩儿吧,不要有后顾之忧,你父亲与妹妹这边需要什么我都会照顾好的,别想太多了。”   要的就是曲问骅这句话,路游游心中松了口气。   她对曲问骅真的是非常非常感激。   曲家这条关系虽然是退休之后的奖励,但是这一家人对自己的照顾和帮助却是真挚的。相反的,她却……   曲问骅看了她一眼,笑起来:“谢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但还是要谢谢你,曲大哥。”路游游道:“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帮助我,但是我却没对你们起到什么用处。”   “别这么说。”曲问骅道:“你经常来陪伴我爷爷,不也给我们家带来了很多欢声笑语吗?不过你叫我曲大哥——”   路游游:“?”   曲问骅直视前方,嘴角噙着笑意:“就先这么叫吧,总比之前生疏的曲先生好得多。”   先这么叫?那以后还能叫什么?   路游游对曲问骅莫名其妙的愉悦有一丝丝的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车子就在她的楼下停了下来。   曲问骅先下了车,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拉开车门,扶她下车,对她道:“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医院看望你妹妹吧,她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可以出院了。”   路游游顿了顿,违心地应了:“好。”   “不过你车子——你车子可以留给我吗,我明天开始想学车,找个教练来教我,但我还没去4s店选好车——”   她没有车,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里弄辆车来发生车祸。   路游游因为有点心虚,还没说完,曲问骅就毫不犹豫地道:“行,车送你了,你先开着,明天带你再去取一辆适合女孩子的。”   壕。   什么叫做壕。几百万的车随随便便送了出去。   路游游一脸感激。   曲问骅将路游游要的车子开进车位,随后将钥匙递给路游游:“这是钥匙,你要想学,也不急于一时,明天我来教你。”   路游游双手接过钥匙,忙不迭点头。   “上去吧,早点睡。”曲问骅撑着伞,送她上了台阶,目送她进了电梯,才转身离开。   他弯腰进了保镖的车子。   曲家的保镖都发现曲问骅虽然随手扔出了一辆车,但心情很好。   曲问骅则朝着雨幕里淋着雨的黑色迈巴赫看了眼。没有送出去的花还在那辆车的后备箱里。   明天一早,路游游打开后备箱,或许能发现那束花。或许会露出惊喜的笑容。   到时候她问他,他便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司机塞进去的,可能是司机落在那里的。   这样一来,他的花也算是顺理成章地终于送了出去。   *   但曲问骅不知道的是,等他一走,路游游便又从楼上绕了下来。   路游游什么也没带,更别说收拾什么行李,还是穿着刚才那一身,撑着伞,拿着钥匙,进了驾驶座,颤颤巍巍地将车子倒出车库。   虽然是第一次开车,但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尤其是这是自动型的车子,有系统在旁边指点,她还是能勉强上手。   路游游对系统吐槽道:“待会儿不会我还没发生车祸,就先被交警抓住了无证驾驶吧?”   系统:“你慢点——唉——算了你放手,我来控制。”   路游游差点把车子开上花坛,于是只好双手虚搭在方向盘上,让系统来控制。   系统一接手,车子就漂亮地来了个漂移,从车位上漂了出去。   路游游赞叹道:“这是不是所有你们系统的本能?”   系统:“是男人的本能。”   路游游:“呸,男AI。”   因为是曲问骅送她回来的,所以她错过了今晚七道口的那场车祸。   系统分析那场车祸是最容易参与的。   但是既然已经错过了,就赶下场就行了。   接下来还有两场车祸,大约十一点多,在国贸大厦会发生一场卡车撞上私家车,连环追尾,路游游只需要踩点将车子开到那里,参与进那场事故当中。然后放个假的、由系统向光脑申请的路倪的道具人在驾驶座上。   车子烧起来,等消防员来以后,就会发现路倪已经死在了这场事故当中。   路游游虽然已经做出了要死遁的决定,但心情还是有点乱。   她双手虚搭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你说要是顾燕鸣和宋初白按照原剧情走,去搞他们的事业线,我何至于被逼到这一步?原剧情里他们一个二个明明嘴上都说没有爱上我,怎么就我不走剧情了,他们还不乐意了呢——”   话没说完,路游游忽然注意到花坛那边立着个人。   雨实在是下得太大了,铺天盖地,仿佛伤心到要将整座城市给淹了,以至于路灯的光线根本照不到多远,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天际落下一道闪电,将楼下照亮些许,路游游才看清那个浑身湿透犹如落汤鸡一样的等在那里的人。   路游游顿时一怔。   邴辞这样淋下去,明天肯定要发高烧。   路游游的车和邴辞即将要擦肩而过。   但邴辞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隔着车窗,微微垂眸看向车里的路游游。   系统问:“咱们这一死遁,可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你要下去和他说句话吗?”   路游游抓住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里非常的矛盾,下去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反正就快要彻底离开了。   她就希望自己能彻底跳脱出剧情,同时邴辞的生活也能回到正轨上,不再受到剧情影响。   她定了定神,脚下踩上油门,打算加速离开。   但就在这时,邴辞似乎是认出了车子里的是她,脸色一变,倏然从外面抓住了车门。邴辞虽然不知道路游游要去干什么,但他有种预感,现在不抓住她,他的人生里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简直是不要命了。   路游游立刻松开了油门,急速踩下刹车。   邴辞紧紧握住车门,指骨用力到发青发白:“路鹿,你去哪?”   路游游下车:“你疯了?刚才多危险啊!”   邴辞却抬手盖过来,遮在她头顶,把她按回了车子里,嗓子发哑:“你别淋雨。”   路游游喉咙一哽,看着邴辞湿漉漉的漆黑头发,和连成珠一样从眼睫上往下淌的雨水,要发的火倏然间就全都发不出来了。 第64章   邴辞定定看着她。   路游游心里忽然有点急。   “我不是已经说了我不是路鹿了吗, 你怎么还纠缠不休了呢?!”路游游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这多天方夜谭啊, 你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 对他们说你认识的路鹿变成了我, 他们都会怀疑你疯了!”   “我可能是疯了。”邴辞抹了下脸上的雨水, 如果不是疯了,为什么一见到病房里醒过来的路鹿就觉得不对, 为什么会匪夷所思地认为眼前这个路鹿的姐姐才是他认识的路鹿。   她抗拒、她说她不是——但他仍然觉得她是。   他是精神出什么毛病了吗?   可是如果她不是, 那他的路鹿去哪里了呢。忽然就消失了, 忽然就变了个人。甚至没有和他说一声,甚至没有任何告别。   这两天他心里带着巨大的惶恐和焦灼, 但只能拼命压下去,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找她上。他怕她身上出了什么事,怕她需要他的帮助,而他却不在她身边, 放开了她的手。   可是当他找到了。   她却不承认。   她表情分明有变化, 却不承认。   为什么,是觉得他不需要、亦或是不配知道任何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还是说她此刻并没有什么危险,而只是单纯地想要切断所有路鹿那边的联系——包括和他之间的所有记忆。   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她也无所谓。   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在邴辞身上, 邴辞一动不动,手指紧紧扣着路游游的车门, 他执拗道:“即便我疯了,但你就是她。”   路游游深吸一口气:“弟弟,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就是她。”邴辞道:“我不喝酒, 也没醉。”   雨水从他的鬓角淌下来,顺着下颌骨一直将白衬衣湿透。   “你可以不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可以不承认你就是我认识的路鹿。”邴辞定定地看着路游游,胸口发闷:“但你得告诉我,你安全吗?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看我哪里有缺胳膊少腿了吗?”路游游气急败坏地说:“倒是你,看起来怪正常怪帅气的一人,怎么就脑子不太正常,你有臆想症吗……”   她竭力想让自己凶一点,但是对上邴辞那双湿漉漉的漆黑的受伤的眼睛,她却又气势弱了几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最后“臆想症”三个字几乎被大雨盖过。   路游游要疯了,她觉得邴辞这么淋下去,即便是一米八几的健康大男孩也要生病住院。   她没忍住,将副驾驶座上的折叠伞丢给邴辞:“这么大个人不知道打伞吗?”   邴辞接住伞,吸了吸鼻子,脸上神色很明显地看起来要松了几分。   他撑开伞,抬起眼看向她,那眼神甚至有几分高兴,像是黑夜里看不到光亮时,啪嗒一下,有什么死灰复燃了。   路游游心乱如麻,不得不避开他的眼神。   值得吗?   路游游心想,为了一个剧本里的人物,他不要命地追上来,万一真的被车子碾过呢,他也不怕吗。   给他一把伞,他就这么高兴?   承认自己就是路鹿,他又会怎样?   剧本里路鹿喜欢宋初白,宋初白最后也喜欢上了路鹿,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但是邴辞呢,又欠了谁的呢。   就因为需要一个出力的工具人男二,他就被设定成了不得不喜欢路鹿。   他是认出来了012不是路鹿,但那似乎只能说明,他喜欢的是自己演的那个路鹿!等有一天剧本被斩断,他不会幡然醒悟,然后后悔吗?   如果不是自己和路鹿这段强加在他人生上的设定的话,他应该有他自己更好的人生才对。   为了自己,他真不值得。   “我们谈谈。”路游游冷静下来,抬起头对邴辞道。   邴辞立刻道:“好。”   路游游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承认,好吧,我就是路鹿,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邴辞指骨用力地握紧了伞,心脏跳得飞快,在听到她承认那一刹那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浮起一团希望:“我——”   然而路游游打断了他:“你想听到我的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一个人的灵魂忽然转移到了另一个身上去,对不对。但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不好和你解释。你还想知道我是否安全,是不是被迫灵魂易体?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很安全——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是不是就可以从车子前面让开,让我走了?”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   路游游的语气很平淡,没什么起伏。   邴辞看着她陌生的神情,有些难以呼吸,他震惊地看着路游游。   路游游也淡淡看着他。   空气死寂。   邴辞竭力去消化路游游的话。   然而路游游并不给他时间,蹙眉问:“快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路游游的冷冰冰像是一团泼在身上的冷水,让邴辞手脚冰凉。   他如坠冰窖,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开口:“如果我没能发现你就是她,你是不是就会这样一声不吭地从我生命里消失?连告别也没有?”   路游游没吭声,但邴辞说的话没有错,她的确是打算一声不吭消失掉。   邴辞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一点点熄灭的神情。   “甚至你还会眼睁睁看着,我把病房里那个人当成你,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她,像对你好一样对她好——”   你一点也无所谓吗?   这句话邴辞哽在喉咙里,连问也问不出口。   他怕问了,眼前这个人告诉他的确无所谓。   可实际上,问和不问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她的确无所谓,她好像甚至都没想过,她离开后,他会怎么样。   他认不出来病房里那个人不是她,她无所谓。   他发现了病房里那个人不是她,两天一夜没合眼想找到蛛丝马迹找出她,她也无所谓。   邴辞陡然意识到,自己对她而言,好像就只是一个随时可以错过的过客。   她偶尔会担心自己,偶尔会对自己好。   但是比起她的世界,自己太微不足道了,就像是一个纸片人那样单薄,随时可以放弃。   她不喜欢自己,这一点邴辞早就知道,已经知道了整整八百五十六天。   但这还是头一次邴辞发现,自己于她而言,像是投入湖中的一块石头,溅起了水花,也就只是溅起了水花,沉进去了,也就沉进去了,再没有别的了。   邴辞抬起发红的眸子,看着路游游的眼睛:“我很担心你的安危,见到你没事,我松了一口气。你不想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便也可以不问,只要你没受到胁迫和危险就好。”   他声音沙哑发疼:“我喜欢你,非常非常,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你就没有哪怕一点在乎……”   “你喜欢我,难道我就非得喜欢你吗?”路游游避开邴辞的视线,不耐烦道。   邴辞明白了,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明白的。   眼前这个人以前就只能看到宋初白一个人,即便后来慢慢看到了他,但那依然只是把他当成朋友。   如果他知足的话,就不会这么自取其辱,但偏偏他太贪心,还希望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邴辞静了下来,垂着眸,嘴唇没有颜色:“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路游游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好。”   邴辞低声道:“但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安全,一切都好。”   路游游:“嗯。”   邴辞其实对路倪的这张脸有些陌生,但是他心底却又能很清楚地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路鹿。   他视线不知道落在路游游脸上多久,隔着雨幕,他眼眶发红,但车里的人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将车窗升了上去。   车窗一升上去,邴辞就看不到她了。   耳边充斥着大雨倾盆砸在地上的响声,邴辞心里一片空白,终于缓缓松开了抓住车门的手。   他指骨发白。   手一松。   她的车子就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径直冲了出去,头也不回。   车子破开雨幕,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   ……   直到后视镜中看不到浑身被淋得湿透的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了,路游游才喘了口气。   她心里很清楚,她对邴辞有好感,有欣赏,但是并没到达喜欢的程度。她经历过十个世界,见过的男主男二男配没有四五十也有二三十人。   如果非要问路游游迄今为止,谁在她心中留下了烙印——第一个认出她的邴辞,和与光脑做交换的小皇帝,算唯二两个。   她游历在这么多世界里,邴辞于她而言,最开始是纸片人,后来是朋友,再后来,也就是现在,是比朋友更重要的、会舍不得的人。   但是比起她给的这么一点点喜欢,邴辞付出的情感太多了,她回报不起。   她因为这么一点点喜欢,以剧情为手段,将邴辞牵绊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还可以享受他一辈子的深情和付出。   但是路游游不想这么做。   她就想邴辞回到不受剧情影响的正轨上去,从此不再是个纸片人,而是好好过他可以自由选择、不受任何设定影响的人生。   路游游定下心,猛然踩了油门。   *   路游游走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邴辞仍然站在原地,他虽然打着伞,但是伞好像可有可无,因为他浑身本来就已经湿透了。这似乎是邴辞二十一年的人生里,最狼狈的一天。   他唯一可以宽慰自己的就是,好在,她没有事。   这其中不知道发生了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她没出事。   只要想到这一点,邴辞心中大石才稍稍落地,至于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他失恋而已,不过是她不在乎他而已。其他的都没什么要紧的。   他像是倏然卸了力一般,接连两日未能合眼的疲惫便陡然席卷而来。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感觉头重脚轻,有点冷。   邴辞抹了下脸上的雨水,漆黑眼睫上挂着的水珠终于掉了下来。   他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下意识走到路游游楼下了。   他握紧手中的伞,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转身往回走。   他从饭店过来开了车,但是没有载小区内人的外来车辆不允许进来,他车子只停在了小区外面的街道上。   门卫却从保安室里探出头,疑惑地对他道:“刚才开车出去的是路小姐吗?”   邴辞来过这边很多次,还住过一周,门卫认识他。   邴辞道:“对,怎么了?”   门卫疑惑地道:“我记得她们姐妹俩都是不会开车的,也没驾照,这大雨天的外面又黑又滑,太危险了吧,她大半夜的去哪里?”   邴辞眼皮猛然一跳:“姐姐也不会开车?”   他知道路鹿不会开车,但是不知道路倪也不会开车。   他现在也弄不清到底这姐妹俩的身份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病房里的那个与他无关,而现在与他有关的是路倪。   “对啊——”门卫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年轻男孩收了伞,朝着小区门口狂奔而去。   邴辞冲进自己车子里,点火,开出去,一气呵成。   小区外面右边草坪的泥土有被碾过去的痕迹,他朝着那方向也碾了过去。 第65章   路游游的车子朝着国贸大厦开去。   这一晚大雨滂沱, 狂风翻滚怒号, 将路上的梧桐树都刮断了几棵, 雨点砸在车窗上, 让人怀疑下一秒车窗就要被沉重的雨点给击碎。   可能是因为恶劣天气的缘故, 主干道上没有什么车。路游游一路通行无阻。   宋初白正从医院里出来,快步下医院台阶。   保镖撑开一把黑色的伞遮在他头顶, 但狂风实在是太大了, 只听呜咽之中, “咔擦”一声伞骨陡然折断,伞面倏然翻了过来。   保镖连忙七手八脚去弄伞。另一个人连忙撑着伞过来。但一瞬的功夫, 宋初白高挑的身形已然晕出湿漉的痕迹。   保镖登时打了个哆嗦:“宋少,抱、抱歉。”   “没事。”宋初白倒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手底下的人见他整宋家那些人的手段,心里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畏惧而已。   宋初白弯腰上车, 面无表情道:“开车吧, 先去找一趟那位路小姐。”   车子开了出去,副驾驶座上的人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问:“医院里这位路小姐还需要继续看着吗?”   宋初白低头看着手机:“不用了。”   曲问骅那边肯定也会很快反应过来他在医院里安排了人,他现在还不想正面和曲问骅杠上, 达到问出真相的目的就可。   而且现在医院里的这个‘路鹿’身上已经撬不出更多的话,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一道闪电劈下来, 照亮宋初白雪白的侧脸和脖子上的划痕。他看向窗外倾盆大雨,皱了皱眉,抬手, 按了按自己眼睛。   宋家、路鹿、路平生这边,每一步都计划妥当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皮子却一直在跳。跳得莫名让人心慌意乱。   “开快点。”宋初白催促道。   *   这边,顾燕鸣又把录音反复听了几遍,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起身站到窗边,划开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姓宋那小子现在在干什么?”   “已经离开医院了?”   “什么,朝着风华庭方向去了?”   路鹿还在医院,他去风华庭干什么?去找路倪吗?   顾燕鸣脸色变了变,忽然觉得自己头顶有点发绿。   今晚路倪去和曲问骅吃饭,顾燕鸣是知道的,但是顾泸西干出这么大的事情,还将曲问野牵扯其中,路倪请曲问骅吃顿饭也情有可原。   顾燕鸣抱着不过多干涉她、先慢慢学会尊重她的心态,也就没有去打扰。   反正他也调查过了,路倪和曲家虽然走得很近,但是对曲问骅应该是没有什么男女之情的。   路倪假以时日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但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宋初白——姓宋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顾燕鸣心情有点烦躁,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经过楼下时,顾父看见他,又摔了一套茶盏。   赵展本来准备要走了,见他下来,又急匆匆跟过来:“顾总,外面雨下得太大了,这个时候出门太危险了,你要去哪儿?”   “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开车去一趟。”顾燕鸣大步流星,很快就把车子从车库开了出来。   *   路游游则对此浑然无知,完全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这场车祸里。   车子在路上狂飙,但驾驶座上的人已经被她换成了道具人,她自己以灵魂状态漂浮在一边,对系统道:“你确定万无一失吧。”   “不会有什么问题。”系统道:“新的身份也很好准备,等这边结束之后,你可以用真实身份生活——你想叫什么?”   “中文名肯定是我自己的本名,英文名么,还没想好。”   路游游有点激动,事实上,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总让她有种她还处于剧本当中的感觉。到时候换个地方,以路游游的名字重新开始,对于她本人来说才是彻底拥有了新的人生。   两人话正说着,系统突然道:“不好,我怎么看见宋初白的车子正朝这边来。”   系统一直对宋初白格外警惕,主要是宋初白会干出来的事情经常会异于常人,让人无法揣测。   “不过,算了下车速,我们发生车祸的时候,他应该没办法赶到。”   路游游放下心来,催促道:“快点,早死早超生。”   夜幕中,瓢泼大雨几乎是如漆黑的盖子一般挡在车窗前面,但是依然能隐隐约约看到国贸大厦的建筑物标志。   随着即将发生车祸的地点越来越近,路游游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窜出胸膛。   待会儿“砰”地一声,她就会“死去”。   以前路游游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死掉的戏码,毒酒、被推进海里、一箭射死,各种死法都有。但是那些都是演的,路游游清楚地知道只是一出戏,演完了她也就回光脑那边去了,她情绪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但是这一次的“死亡”,却意味着她宛如披了层皮般的演员生涯彻底结束,她路游游本人——曾经缠绵病榻,现如今健健康康的这个人,终于真正意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路游游心中情绪纷涌,对于这两本书里的人的伤感和不舍自然有,但是这些全都输给了她即将新生的渴望感。   “咔哒”一声路游游前面的小轿车正从缓行带冲了出去。   而迎面而来的黄色的大卡车也出现在了路游游的视野当中,隔着模糊的大雨,已经能看见那辆卡车的雨刷出现了故障,司机疲劳驾驶,头一点一点。   下一秒,卡车就直接撞上了路游游前面那辆车子,冲力非常之大,在雨夜里发出“砰砰砰”的令人发怵的撞击声。   出于惯性,卡车根本没办法停下来,路游游面前的车子被撞飞出去之后,卡车就直直地冲着路游游而来!   卡车司机的脸惊慌得变形。   接下来的一切都犹如慢动作。   路游游以为接下来就是自己和前面那辆车一样被卡车撞飞,并且由于自己今夜插了个队,后面连环追尾的几个车主伤势还会变轻一点。   但万万没想到,就在卡车即将撞上来的那一瞬间,忽然从横里冲过来一辆车——!   那辆车在她前面挡了一下,于是直接代替她被卡车撞飞了出去。   噼里啪啦的大雨中,路游游甚至没看清楚那辆车的车牌号,在那辆车被撞飞之后,卡车的冲力直接被卸掉了一大半,撞上路游游的车子时,竟然只是刚刚把路游游的车头撞变形挤进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的功夫。   很快火光冲天,以卡车为中心,燃烧了起来。   路游游怕火烧不到自己这里,系统给她把车子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于是“噌”地一下,火烧上来了。   可就在这时,路游游的车窗却陡然被什么东西一砸,邴辞逆着火光出现。   他额角有血淌下来,左边胳膊也全都是血,染透了身上的白衬衣,只有眼神还算清明,他拉开车门,身手飞快地将驾驶座上的路游游的道具人一把拉了下去。   路游游:“……”   让我死啊!   邴辞打横抱起路游游的道具人,带着她迅速离开火光范围。   他额角的血被雨水冲刷下来,落在了路游游的道具人的脸上。   路游游心头一哽,下意识看向不远处被撞毁的那辆车——那车已经彻底变形到了恐怖的地步。   刚才开车挡住卡车的是邴辞,他应该是及时跳车了,所以没出什么大事。   路游游登时一阵后怕。   可她又不能前功尽弃,她猛然钻进自己道具人身体里,将邴辞一推,跳了下来。   邴辞一只脚以不正常的形态扭曲了下,承受不住这推力,登时单膝跪地,路游游滚落下来。   “快离开,等下要——”邴辞还在试图去拉住她的手,急促的话还没说完。   “砰”地一声,爆炸就在这一瞬间炸开。   来不及思考,路游游用尽最大力气,将邴辞推了出去,而自己在一刹那间被火光卷了进去。   这一瞬邴辞眼里惊涛骇浪,脸色痛苦到扭曲,立刻就要扑过来。   两个冲过来的消防员迅速将他钳制住。   路游游的灵魂飘荡在半空中。   身后是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炸声、警笛声、消防员和救护车人员的脚步声,一片混乱不堪,而她怔怔地看着邴辞被打了镇定剂之后,才倒了下去。   路游游看着邴辞最后那一瞬痛彻心扉的眼神,她心里是急促而慌张的。   那只是个道具人。   可邴辞不知道啊。他竟然能为了他认识的那个路鹿舍命相救——原书里有这一出吗?   邴辞很快就被送上了救护车,而地上留下的那滩血触目惊心,被雨水冲刷,被泥泞鞋子踩过,刺进路游游的眼睛里。   *   一条街道之隔的街区火光冲天,嘈杂无比。   宋初白皱了皱眉,降下车窗,隔着雨幕看了眼:“那边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一场连环追尾大型事故。”副驾驶座上的人回过头来道:“咱们绕过去吗?”   “绕过去吧。”宋初白升上车窗。   宋初白的车子即将绕过去。   但是很快有人把消息传过来:“宋少,这是那边出车祸的几辆车的车牌号,其中有一辆竟然是曲家的车子。”   宋初白不以为意地道:“这种雨天很容易发生事故,开车当心,应该不是曲问骅吧——”   话还没说完,他眼皮忽然又剧烈跳了起来。   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突然打开车门下去。   “怎么宋少?”身后的人连忙把他给伞撑起来:“那边已经堵住了,车子没办法过去。”   宋初白迅速拨开人群朝那边跑了过去。   车祸现场非常惨烈,一具具尸体被抬上救护车,但大多数都已经当场死亡了。   有一辆车是夫妻出行,两具尸体扭曲成肉块,血腥而可怖,被雨水冲刷着发出爆炸后的火药味和腥味。   现场全是喊叫和哀嚎。   宋初白挨个走过去,疯狂翻开白布,他手指发抖,身上全湿。   而当他视线注意到一副即将被抬上车子的担架时,担架上的手垂了下来,是熟悉的路鹿在舞会上戴过的她姐姐的手镯。   宋初白猛然大步流星走过去,将白布一掀。   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流淌进他的脖颈里,他脸色一瞬间煞白。   *   ……   路倪死了。   当晚的车祸实在太严重,消息一瞬间就满城皆知。   圈内很多人怀疑是不是因为路倪成了曲家的继承人之一,所以有人故意制造了这场车祸,但是这场车祸分别被曲、顾、宋三家彻查过了,却什么也没办法查出来——   不是人为的,就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事故而已。   这却更让人接受不了。   为什么意外偏偏发生在路倪身上,为什么偏偏是路倪。   顾燕鸣三天没有出席在任何场所,听说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   那一晚他是要出去找路倪的,但是他抵达风华庭后,却被门卫告知路倪开车出去了。   接着,就接到了路倪车祸身亡的消息。   顾燕鸣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崩坍了。   他飞快地冲去了医院,发现宋初白和曲家的人全都已经在了。   顾不上去思考为什么宋初白会是第一个出现在车祸现场,将和他根本没关系的路倪送进医院的,顾燕鸣直接就掀开了那层白布。   他高大的身影登时晃了一下。   的确……是路倪没错。   以前亮泽漂亮的长发几乎被烧成了干灰,脸上也被烧得模糊不清。   以前鲜活的会动会笑的一个人,现在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停尸间,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什么也无法描述那一瞬顾燕鸣心中的冲击和痛楚。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和路倪说,甚至最后一次见面,也没能多说两句话。   路倪还活着的时候,他给她留下的好像全都是不好的回忆。   他想要将她追回来,但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她便已经以这种方式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很少有人见过这个男人的这一面,眼底全是红血丝,高大的身形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   路父与路鹿也匆匆赶来了医院,路父受到刺激过大,昏迷不醒,曲问骅三天没合眼,将他送进了医院。   周家人倒是想来见路倪最后一面,但是被曲问骅的人拦在了医院外。   曲问野其实有点担心曲问骅现在的状况。   路倪去世之后,顾燕鸣悲痛过度,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后事全都是曲问骅一手操办的。   曲问骅两天都没说什么话,看起来还算冷静,但是状态却像极了以前他亲眼看着他母亲车祸的那一次,镇定的表面下像是绷着一根弦,随时都会倒下来。   事后曲问骅还去取回了那辆已经报废变形的车子,车子已经完全扭曲了,但是撬开后备箱,后备箱的花却还在。   没被动过。   直到路倪去世,也没看见过曲问骅想送出的那束花。   ……   事故当时邴辞也在场,他的车子还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完全成了废铜烂铁,上面全是血,但事后他却消失不见了,也没来参加路倪的葬礼。   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当中,也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不见,况且他和路倪也没见过几次面,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关联。甚至因为新闻被曲家压下来的缘故,邴辞家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出现在车祸现场过。   就这样混乱不堪地过了一周。   路倪的葬礼也结束了。   *   宋初白疲惫不堪地回到车内。   这场雨持续了一周,还没有结束。   卫楠收了伞,挤进副驾驶座,将一份文件递给他:“都已经找三拨人做死者DNA鉴定了,证实死的就是路鹿的姐姐,你怎么还不信?”   卫楠心里是很奇怪的,宋初白怎么忽然就对路鹿姐姐这么上心了?反而是对路鹿,这几日在医院和葬礼上见到路鹿,眼神像是要杀人。   宋初白没说话,接过DNA鉴定,看了一眼后,放到一边,捏了捏眉心。   这场车祸发生得太突然了,她的死也太突然。   他甚至怀疑以前的那个路鹿出现在他生命里,其实是不是只是他过于孤单而幻想出来的一场梦。   梦里路鹿才会对他好,而现在是梦外,路鹿便不是那个路鹿。   对他而言,可能是一个好梦。   但对她而言——   会不会只是一个噩梦?   宋初白不知什么时候低声道。   所以她才飞快地消失了。   “什么梦?”卫楠没听清:“初哥,你又做噩梦了?”   宋初白经常会做噩梦,都是一些之前年少时期的事情,这两年来,被噩梦惊醒的次数逐渐少了。但是最近却又再次多了起来。   宋初白摇了摇头,眉宇一片晦暗。   他很确定,不是一场梦。这几日他在手机里循环播放以前S大的一些活动视频,视频里路鹿悄悄挤到他身边,在他手边放下一瓶矿泉水,转过身去雀跃无比,这些证据都还在,证实着那个路鹿曾经出现过。   所以他得找到她。   既然能发生她灵魂从路鹿身上转移到路倪身上去的事情,那么就一定还有其他意外发生。   他不相信她死了。   “查一下全世界范围内的米其林餐厅和各种娱乐景点场所。”宋初白降下车窗,在卫楠匪夷所思和不解的眼神中,对跟上来的他手底下的人道:“查,一点点的查,地毯式搜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看看有没有和路倪长得相似的人。”   如果他认识的那个“路鹿”还活着,她会出现在哪里。   宋初白笃定,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找得到她。而只要他还有力气找,就一定会日复一日地找下去。   *   而消失不见的路游游此刻正在找光脑索要特效药。   邴辞当时头部受到撞击重伤,没什么事,但腿上却骨折严重。他当时被送进医院,可一醒过来就立马从医院离开了。   路游游魂魄飘荡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他到处找自己,多少有点于心有愧,他如果不去医院接受治疗的话,那腿伤可能就——   大帅哥总不可能变成瘸子吧。   路游游的魂魄又急又气,于是当时不得已,把他弄晕,一块儿让系统想办法带出国了。 第66章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 但路游游这场假死,还是令人高兴地完美取得了成功。   她用几天时间在Y国安顿下来后, 魂魄坐了趟免费飞机, 回了趟国。   尽管大多数里, 死遁之后就能一了百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还是有许多事情需要路游游去处理。   她先去见了一趟路父, 路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肉眼可见地苍老了很多,路游游看着非常内疚,心里像下刀子一样, 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叮嘱012好好照顾路父。   012受到宋初白要挟,透露了路鹿身份这件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012道歉也没什么用。而且其实012即便不说,以邴辞的敏锐性来看,宋初白应该迟早也能查出来路鹿和路倪之间的关系。   好在现在路倪一死,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令路游游非常无语的是:“你怎么一慌张连路游游这个名字也说了?”   012的魂魄从路鹿身体里漂浮出来, 抓住自己的头发,懊恼道:“我当时是真的以为宋初白把路平生给抓了, 你是没见过他那种刑讯的眼神,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压迫力,我真的很想顶住的, 但是他根本没给我思考的时间,我浑身冷汗,一时之间没抗住……”   “算了。”路游游道:“就是有点遗憾,我真名用不了了。”   012愧疚地看着她。   路游游道:“不过接下来,你不要再和宋初白接触了。”   宋初白的智商是012玩不起的。   以前宋初白之所以没有将智商用在她身上,或许是因为,当时的路鹿对宋初白而言,是与众不同的。   而一旦发现路鹿的壳子里不是路鹿,宋初白玩起手段来压根就肆无忌惮,即便不用路平生,也有一百种办法撬开012的嘴。   012再和他对上一次,只能被扒皮抽筋,骨头都不剩。   “宋初白估计也不会再来找我了,我总觉得他现在看我的眼神非常厌恶。如果不是把我从路鹿的壳子里拽出来,路鹿就会死,我总觉得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掐死。”   说着说着012就有点想哭,捂着脸欲要崩溃:“真想不通我的演技到底哪里出问题了——不过,好在我把邴辞瞒过去了。”   路游游怜悯地看着一脸傻白甜的012,没忍心告诉他,邴辞也发现了。   不仅发现了,还马上就认出了她。   事实上路游游在这件事上也有点失策。   她一直以为,这些书里的人物对于身边的人壳子里换了个灵魂这件事,是不会轻易发现的。但事实证明,她的想法错了。   对于她而言经历的是剧情,但对这些人而言,经历的就是他们的人生。   如果当时她选择了路鹿这边,让012进入路倪的壳子,或许顾燕鸣和曲家人也会发现——?   当然,这一点路游游没有尝试过,也就不得而知了。   路游游收拾好心情,与012道了别。   深更半夜从012的房间拐出来,再往前飘一段距离,就是曲问野与曲问骅兄弟俩分开的别墅。   012提到,路倪去世后,所有的后事全都是曲问骅处理的,而且他遵循了路倪的‘好好照顾路鹿和路父’的遗愿,将路鹿和路平生带了回来,待在曲家别墅里。   这下短时间内宋初白和顾燕鸣压根没机会接触到012。   要说路游游最对不起谁,莫过于曲问骅了。她还欠他一辆几百万的报废的车子。她忍不住便飘到曲问骅的别墅去看了看。   令路游游感到意外的是,此刻凌晨三点,整个世界一片寂静,许多地方还在被水淹着,仿佛是满城暴雨后的残垣,别墅二楼却亮着一盏灯。曲问骅的房间灯火通明。   她下意识便穿墙而过,进到曲问骅的房间里。   曲问骅坐在桌前,身上还穿着从葬礼回来后的黑色西装,宽朗的肩膀在台灯的映照下,影子沉沉的,显得有些压抑。他面前放了一盒精致的蛋糕,散发着芬芳的味道,但是在他怔怔的目光下,这馥郁的味道好像也变得沉重而悲伤起来。   窗外一片漆黑。   房间里的灯光也显得有些暗淡。   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熄灭很久很久了。   路游游先是一愣,是谁的生日吗?   随后才回想起来,好像昨天是路倪的生日。   路父本来也应该记得的,但是悲伤过度,根本没心思想起来。   路游游从没想过曲问骅居然会对自己抱以如此深刻的缅怀。   她和曲大少认识不到四个月,比起邴辞和顾燕鸣,曲问骅的心思其实没那么好猜。   他绅士温和,谈吐间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除了雷雨夜那次,他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那双深蓝的眼睛里,像是大海般沉稳包涵,但也叫人摸不到底。   对于路游游而言,他一直都非常值得信赖和依靠,和曲家人都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所以路游游以路倪的身份离开后,首先想到将路鹿和路平生交给他。   他很强大,因此路游游死遁的时候也没想太多,考虑的范围里面根本没有他。   但现在路游游看着曲问骅,心里的愧疚顿时席卷而来。   早知道就计划再周详一点了。   不过事已至此,路游游也就只能在看了他一会儿后,悄然离开了。   *   路游游把事情和012对接完,便回了Y国,现在死遁的事情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在Y国的房子也租好了,她甚至还买了一大堆这边季节的衣服和食材,准备开展愉快的新生活。   就只剩下还躺在医院的某人。   光脑当时把路游游传送错误,欠了路游游一个人情。复活小皇帝的药光脑是没有的,但是一点帮助人类加快伤口痊愈的特效药却是能找光脑要来的。   她强行让邴辞咽下去之后,邴辞昏迷不醒,在这边的医院躺了七天。   路游游把他带过来的时候,他伤势很重,浑身是血,系统检测了一下,说他脑中有阴影,而且当时那只被车子压到的腿也粉碎性骨折了。   以国内的医疗技术,他的腿伤很难恢复,所以路游游把他带来也实在迫不得已。   他救了她。   那一瞬间他可能什么也没想,就只是单纯地,宁愿他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她受伤。   粉碎性骨折的腿该有多疼,他还支撑着将自己打横抱起来带离车祸现场,路游游无法去回想当时自己将他推开时,他一刹那的眼神。   这样一个人,没有任何地方亏欠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对自己好,哪怕前一秒自己还在大雨中不耐烦地让他让路。路游游到底没有那么铁石心肠,将他丢在国内生死未卜。   路游游想着想着,就叹了口气。   所以,不管怎么样,至少等他好了再把他赶回国去。   而这些天以来她和邴辞的一切痕迹,她都让系统给抹掉了,现在如果宋初白坚持找她,无非是通过各地机场和消费记录来查询她的踪迹,但是宋初白的人总不可能比系统这种光脑那边统一认可最优秀的AI还强。   因此路游游压根不担心自己会被找到,很有可能,宋初白这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路游游拎着从唐人街餐厅买来的煲好的鸡汤,来到了医院。   在国外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本地美食变少了很多,路游游去唐人街买的本地菜味道也怪怪的,没有正宗中华美食的味道。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手握巨额财产的路游游打算过两天安定下来就请几个牛逼的厨师,一天给自己做五顿好吃的。   她先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了解了一下邴辞目前的痊愈情况。   外国医生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系统给她翻译道:“特效药之后,他就变成了普通腿部骨折,还是轻微的,这医生说出院没问题,可以缓慢行走,注意不要过多运动就行。除此之外就是脑部的淤血还得需要时间,定时过来观察。”   路游游放下了心,对医生说了句谢谢,打算出去交医疗费。   结果刚走到窗口那边,护士小姐却告知她已经有个男孩子交过了,而且还办理了出院手续。   路游游惊讶地问:“已经出院了?”   护士查了查,回答她:“对,已经出院了。”   “怎么就出院了呢?出院之前说什么了吗?”   护士道:“抱歉,对方什么也没说。”   ——那怎么没有联系她?   不会已经一声不吭地走了吧。   路游游微微垂了垂眸,心中滋生出一种难言的情绪。   她很能理解邴辞现在的心情。   她先是从路鹿变成了路倪,对邴辞说了一番冷心冷情的话。然后在车祸中,邴辞救了她,她反而毫不感激,还将当时腿部已经粉碎性骨折的他推开。当时邴辞勉强站稳,额头上滴落下来的已经不知道是痛苦的汗水还是雨水了——   在发生这一切之后,换做是她,也根本不想再和那个不知好歹、且浑身是谜的人有任何交集了。   邴辞在发现她并没有在车祸中死去之后,可能也就安下了心,然后决定彻底放弃她了。   他不知道怎么告别,甚至可能不想和她告别,于是便一字不留直接走掉了。   当然,这挺好的。   这正如路游游所愿。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打算离开医院。   可就在这时,肩膀却忽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   路游游眉头一皱,条件反射地将对方手腕一拧,回过身去,对上一双眼。   路游游当场愣住。   邴辞穿着浅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因为昏迷几日,他清瘦许多,病号服显得有些空荡,骨节上略有一些消瘦的青筋露起。   他英俊的脸略有些苍白,唇上有一圈浅浅的青茬,漆黑的额发也因为没有打理,略微长了一些,稍稍遮住眼睫,比往日的利落多了两分颓废,但依然英俊逼人。   他原来没走。   他低眸看着路游游。   路游游心跳快了一拍。这一瞬她也说不上来她是反倒平静了心,还是心中更加乱成一团,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是因为邴辞离开了而松了一口气、还是有几分失落。   邴辞注视着路游游,许久没说话。   他的手腕轻轻一动,便将被路游游拧住,变成反手攥住路游游的手腕。   那力道几乎令人手腕有些发疼。   “怎、怎么了?”路游游莫名心虚,估计邴辞是要质问自己干什么莫名其妙找死,又居然没死。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八成是诘问的话。   邴辞终于开口,然而问的却是:“所以你——你真名叫什么?”   异国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听不懂的英文嘈杂混乱,且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和一些被推进急救室的喊叫。   路游游愣愣地看着邴辞,心底的某个角落却颤了颤。   他第一件事竟然是问这个。   这几百年来,从没人问过她的真名。   路游游不过就是运气不那么好了一点,一出生就病怏怏,住进医院不见天光,也不过是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绑定了系统成为了工作人员,出现在各个世界做数不清的倒霉任务。   她也想过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以自己的真实姓名活着,走完以前自己没能走完的一生。但事实证明这个希冀太过于贪心,毕竟她在任何一个世界上,她都有着不同的身份。而她的主世界,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坦然地告诉别人她的名字。   “路游游。”路游游垂下眸,生疏而艰涩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你好,路游游。”邴辞道。   路游游愕然抬眸。   医院走廊乱糟糟的一片,她声音很轻,但邴辞居然听见了。   邴辞看着她,露出笑容,不过因为嘴角有伤口的缘故,轻声“嘶”了一下。   他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手,竟然还用另一只手臂将她拥进了怀里。   路游游由于过于惊愕,一时之间没有推开。   夹杂着病号服上消毒水的味道的松柏木质气息便瞬间扑面而来。   邴辞抚了抚路游游的发顶,他心脏跳得很快、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感,路游游听着他心跳,莫名地心跳也被带快了。   头顶传来邴辞低低的声音:“幸好你没事,游游。”   路游游眼睫一抖,心中柔软猛然被戳了一下。   她的脸被邴辞按着埋在他的胸膛上,邴辞的体温高到有些不正常,不知道是仍在发烧,还是介于少年与成年男人之间的赤诚的温柔与孤勇。   路游游其实以为他会走,但他没走。   路游游还以为会有铺天盖地的诘问和恼火,但也没有。   路游游还以为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大堆的解释,需要告诉他自己不是路鹿,但,还是没有。   他坦然而勇敢地接受了自己不是任何一个人,只凭靠他自己的直觉认出自己,然后走到自己面前,对自己安慰一句幸好没事。   路游游以不同的身份在十个世界里感受过不同的温柔。   但这还是第一次,路游游本人被温柔对待。   她下意识抬起手,揪住他衣服,莫名的,眼眶有点红。 第67章   邴辞也没问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是他估计路游游现在并不想主动说, 于是他也就只字不提。   他在等, 等什么时候路游游做好对他和盘托出的准备。   只要人没有消失、没有危险, 他的这条路就很长。   而现在当务之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   他抬起双臂,给路游游看自己宽宽大大露出锁骨的病号服:“游游, 你知道我之前的衣服在哪里吗?我问过护士, 说已经被不知名女士扔了。”   路游游噎了一下:“这个, 我扔的。”   邴辞看着路游游,脸色有些异样。   “是——很贵吗?还是口袋里面有什么?”路游游顿时心虚起来:“你之前的白衬衣和黑裤染血,急救的时候又被剪开了, 已经成了一团抹布一样的东西,我当然给扔了。”   她不是个很心细的人,扔之前也没想着摸一下口袋。   刚才来的时候也没想着给邴辞买两身衣服。   哦, 怪不得他还待在医院没走呢, 敢情不是等她,而是因为穿着病号服没得换,出不去。   邴辞俊脸却莫名有些红,他身材高高大大, 负着手,撇开头, 视线看向别处,憋了会才问:“那谁给我换的衣服?也是你?”   路游游猝不及防,才反应过来刚才邴辞脸色异样个什么, 她跳起来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护士换的。”   她把邴辞一送过来,就赶紧去光脑那边了。   邴辞低声说:“哦。”   他鞋底在地板上蹭了下,看起来有些失望。   路游游:“……”   “这样吧,医院里的病服应该是可以买下来的,我待会儿先去同护士说一声,然后咱们再离开医院。”   邴辞牵着路游游走到一边,避开走廊人群,问:“你吃过了吗,饿不饿?”   路游游没好意思说自己来之前已经分别在三个饭店尝了三顿好吃的,邴辞没醒,她也没什么事做,不就到处吃喝吗?   她摸着滚饱的肚子,含蓄地道:“就吃了一点点。”   “那应该也饿了,我去买点食材,找个地方给你煮点馄饨。”   “什么馅儿?”   “你最喜欢的虾滑馅儿,不知道这边超市有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就买鲜虾回去煮熟包馄饨。”   路游游眼睛亮了亮,但立马又委婉地暗下来:“你不打算回国吗?”   邴辞虽然腿没全好,但是绑着石膏已经可以走路了,他即便今天不回去,迟早也得回去。   邴辞唇角的笑意淡了点,垂下漆黑眼睫,苦笑一声:“最近我们每次见面,你都在赶我走。”   他的语气不知道是身体状况还没好还是为什么,听起来竟有点虚弱。   路游游本来是正大光明让他走,但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底气不足。   她道:“既然好了,就回去吧,不然你国内事务所——你总该回你正轨上——”   “我的正轨是由我自己决定的。”邴辞却打断了她,眼里无奈而坚定,更多的是一些压抑着的路游游看不懂的情绪:“我已经说过了吧,你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路游游心口一颤,忍不住避开他视线,但语气已经软了一些:“我也说过,我不是路鹿。”   “边走边说。”邴辞握着她双肩,推着她往前走,挡开身侧高大的外国人:“不是就不是。”   路游游惊愕偏头道:“那你这不算移情别恋吗?”   邴辞垂眸看着她,忽然神情一松。   路游游:“……”   邴辞在她耳边笑了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路游游也莫名有点面红耳赤,她刚才那话纯属脱口而出,就好像她在和自己扮演过的那个路鹿争风吃醋似的。   她想说她没那么喜欢邴辞,让邴辞赶紧走,但事到如今这种伤人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人家车祸救了你,你转眼就把人抛开,有种用完就扔的负心汉的感觉。   路游游微微有些懊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邴辞先给了她台阶下:“国外很乱,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先让我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吧,你想做什么我只会保护你,不会妨碍你。而且我腿伤也没完全好,现在回国也不太方便。”   路游游也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也好,等他腿伤彻底好再催他回去也不迟。   见路游游表情松动,邴辞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眼她右手拎着的鸡汤,忽然福灵心至,鼓起勇气问:“鸡汤是给我准备的吗?”   路游游毫不犹豫道:“不是,是我从饭店里打包出来的,但是已经喝完了,保温桶空的。”   “哦。”邴辞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升起的丝丝期待立刻被浇灭了,他道:“重吗,我拎着吧。”   路游游没反应过来,保温桶已经被邴辞从手中拿走了。   她急忙转身,一下子撞上身后的邴辞。   邴辞的表情有些愕然,因为保温桶很重,里面还有鸡汤晃荡的声音。   邴辞拎着在路游游眼前晃了晃:“可是为什么还有鸡汤。”   “啪啪啪。”路游游听见了打脸的声音。   路游游硬着头皮道:“那可能没喝完吧,我记错了。”   邴辞看着路游游的窘迫,但笑不语。   路游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抬脚往医院外走。   邴辞拽了下她卫衣帽子,把她拽得转了一圈,拽了回来:“别走。”   路游游莫名觉得邴辞有点豁出去了。   以前还没表白之前不敢这么对她的,现在难道是表白之后,认为她知道他的心意了,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她忍不住强调道:“鸡汤就是我记错了,我没有特地打包带给你。”   “嗯。”邴辞笑着点了点头。   路游游:“……”   她转身就走。   邴辞右脚上绑着石膏,走不快,但毕竟腿长,一步顶两步,倒是也能跟得上,他赶紧跟上,道:“游游,还没去和护士说病服的事呢。”   “你喝你的鸡汤去吧。”路游游气愤道。   她越走越快,转眼下了台阶。   邴辞在后面忽然停了下来,瘸着腿走到柱子旁边,皱着眉微微弯着腰,神情看起来有些痛楚。   路游游走出去几步就发现邴辞没跟上来。   她回了一下头。   但仍没听到邴辞的脚步声。   路游游便匆匆回头,一回头,见邴辞仍在医院台阶那边,扶着柱子脸色苍白。   她顿时就急了,又火急火燎跑了回来:“腿没事吧。”   “有事。”邴辞道,他看了路游游一眼,低垂下眼睫,嘴唇抿成一条支线,干净的眼珠透着几分叹息和委屈:“有点疼。”   路游游有些犹疑:“医生不是说已经可以走了吗?”   邴辞登时咳嗽起来,捂了捂唇:“游游,你远一点,别被我传染,我可能还有点感冒。”   “怪不得你体温有点高。”路游游的负疚顿时大过了面子:“要不我去找辆轮椅?”   “这倒不用了。”   “那我扶你?”   “可以吗?”邴辞眸子微微惊喜地抬起来,见路游游迟疑的神色,他立刻乖巧如鸡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没关系,算了,你继续在前面走吧,或者给一个地址我,我会慢慢跟上去的。”   “……”路游游的负疚x100。   路游游你是不是渣女,人家在车祸中救了你,你还让人家自个儿走?   “跟什么跟啊,我扶你。”路游游将手递给他,并将一把钥匙递给他:“这是我租的房子的一把钥匙,你先拿着吧,别丢了。”   邴辞接过钥匙,顿了顿,忽然认真地对路游游道:“我并非能言善道,只是希望至少在我这边,没有任何能让你误会的事。我没有把你当成过别人,我心里很清楚,以前的路鹿是你,现在的路鹿不是你,前几天的路倪是你,而现在的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你,但总之很高兴能知道你的真名。”   “你绕口令还挺利索的。”路游游心中多少有所动容,淌过一道暖流,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腿还疼吗,还感冒吗?”   怎么声音听着这么中气十足啊。   邴辞转移话题:“走吧,虾仁馄饨。”   路游游条件发射地咽了下口水,扶着邴辞往医院外走。   其实也不用她扶,邴辞重量压根没靠在她身上,但是她一抽开撑着邴辞胳膊的手,邴辞却又立刻脚步缓慢。   路游游总觉得哪里不对,跟之前在学校里给邴辞涂药的那次一样,涂完了才发现他手上的他所说的“青紫了一块”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邴辞微微垂眸,看了身侧的她一眼,嘴角忍不住上翘。   路游游十分敏锐,立刻“唰”地一下抬起头看他。   邴辞嘴角一垂,立马疯狂咳嗽起来,面色发白。 第68章   接下来, 邴辞在这边足足待了两周。   虽然电视剧里发生这种情况时,一般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就会住进一套房子里。   但事实上, 如果真的住在一块儿了, 就很容易变成男人在吃软饭。而且还会发生很多突发的尴尬和冒犯情况, 无论如何女人都是吃亏的。   路游游倒是直接邀请邴辞住进自己租好的房子里了,就连钥匙都给他了,但不知道邴辞脑袋里到底是充斥着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出院后的第一天,竟然花了半天时间去和房东交涉, 最后租下了路游游楼上的那套房子。   而且更气人的是, 是以比路游游便宜一倍的价格, 也不知道房东大妈是看他长得帅还是英文说得流利。   反正就这么从本有可能成为的同居密友变成了邻居。   路游游抱着手臂靠着墙, 看着他安排工人忙上忙下,搬运一些临时的家具, 一方面头顶冒出三条黑线,但另一方面又觉得邴辞这种古古怪怪的小坚持, 有些可爱。   他站在一群白人里, 拿着图纸,吩咐两个工人把路游游房子里家具布局变了一下,路游游整个房子居然瞬间通透起来,采光面积都变大了。   路游游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忍不住朝邴辞看去。   他额发漆黑,眉眼清爽,穿一条卡其色工装裤和白T恤, 立在外国人里也身材高挑,鹤立鸡群。   俗话说认真工作的男孩最有魅力,路游游一个没忍住,就多看了两眼,然后视线就忍不住落到了他的喉结上,那里挂着汗珠。   邴辞走到一边,将矿泉水分给几个工人,然后拧开一瓶,走过来,下意识抬起头。   汗珠登时顺着脖颈淌进他线条干净、力量蓬勃的锁骨里。   路游游对帅哥其实是完全免疫的。任谁穿梭十个世界,遇到的帅哥不是手辣心黑就是残暴病娇,都会完全免疫。   但她见到这一幕,还是不由自主地有点脸热。   她匆匆移开眼,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怎么了?热吗?”邴辞把水递给她:“客厅有点晒,这里不用你管了,我盯着,你先进去吹空调。”   路游游接过水灌了一口。   邴辞盯着她略微有些局促的脸色看了眼,有些疑惑地开口:“你——”   “我没有。”路游游打断他。   邴辞心里觉得路游游刚才是在看自己,但是他又并不敢确定。   认识的这两年半以来,她视线很少停留在他身上。   以至于有时候被她多看那一眼,他都能从人群中准确无误地回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路游游该死的胜负欲却顿时上来了,她将水放到一边,忽然慢条斯理将外套脱了,她只穿一件无袖长裙,将长发拨到耳后,随手卷成丸子头,风情万种。   她白皙而光滑的脖颈一露出来,邴辞脸色蓦地一红,匆匆转过身去假装没看到,并大步流星走过去将两个回头看的工人的头拧了回去。   路游游看了眼邴辞宛如被煮熟般的虾子般的耳根,心里满意了。   就是,她经验十足,怎么可能被撩到。   比起撩人,邴辞还是个弟弟。   邴辞在楼上安顿下来之后,路游游发现很多事情都不用她操心了。   比如说先前隔三差五在这附近转悠的黑人,邴辞来了之后,他们直接不见了。   以及语言沟通和找路问题。   虽然路游游有系统这个翻译,但是她要想说出英语还是有点磕磕绊绊,国外的交通复杂,路游游看手机地图也看得头疼,但是邴辞在了以后,这些问题全都不成问题。   但凡男性,无论是少年还是成熟男人,可能天生在识路上有优越性。路游游拿着雪糕在小巷子里绕来绕去,可能绕得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得按照系统的指示慢慢返回去。   但邴辞在了以后,他居然能直接找到一条近道,飞快地带着路游游抵达她想要去的小书店。   邴辞每天都发来几个景点、和几家精挑细选后的餐厅,让路游游挑。   他按照路游游口味筛选之后,那些餐厅几乎没有让路游游踩雷的,路游游每次跟着他去吃都能肚子圆滚滚的出来。   吃饱喝足之后,在没有人认识自己的长路上,和邴辞一起,拿着奶茶慢慢往海边走,微风吹拂着阳光跳跃在脸上,时不时看一眼迎面而来的外国一家三口,这几乎让路游游餍足得想要眯起眼睛。   许是这段时间过得慵懒而愉快——   邴辞每天早上从楼上下来,叫醒她。   她起不来,在床上翻滚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眼睛也睁不开,他就买了早饭回来,直到她闻到鲜虾馄饨的香气,立刻跳了起来。   她难得早起一回,邴辞只会比她起得更早,坐在楼梯口那里拿着一本法律方面的书一边看一边等她,然后两人就去阴凉的沾着晨露的石油公路上散步,散步清醒了再回来洗漱。   中饭、晚饭、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   天气好的话,邴辞就租辆车,挨个带她去尝试新的店。   天气不好,比如上周三和上周四是暴风雨和台风的夜晚,邴辞就带她去超市买了食材回来,自己做。   两人还看了三部电影,一部恐怖片,是在私人影院看的,路游游吓得魂飞魄散,但还要继续看,邴辞看起来很淡定,全程慢悠悠地递薯片和可乐给路游游,但出来后大白天的站在阳光底下,路游游发现他脸色早就白了。路游游顿时嘲笑起他来。   一部悬疑探案片,看完之后路游游没留下太大印象。   还有一部是国外的文艺小众片,两人在上周四的台风夜看的,邴辞拎着零食和啤酒过来,路游游抱着毛毯,两人坐在沙发前的地上,看着白墙上的投影。   看到后面男女主人公十几年后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女主人公却被一辆车子猝不及防撞死了的狗屎结局,路游游竟然潸然泪下,邴辞哭笑不得,连忙递纸巾给她。   实在过于慵懒而愉快了——   路游游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了一些贪恋的心思,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竟然能流逝得这么快,一眨眼就过去大半个月了。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满含期待的。   但就像一场初夏的梦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邴辞一直没问她的那些事,不过大约是知道她之所以用那种方式离开国内、来到这里,是因为不想被国内那些人找到。   于是他每次出去,再热的天也会戴上鸭舌帽,避开人流量大的地方。   他没有用常用的卡消费,怕留下消费记录,而是来到这里后,临时去接了一份律所翻译的工作,薪酬非常的高,全是现金支付。   路游游其实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的心情像是在走钢丝,五味杂陈。   和邴辞在一起很快乐,远远超乎她想象的快乐。   她以前一直觉得一个人没什么的,毕竟十辈子身边就只有一个AI,都这么过来了。   但是真的感受过那种无论什么都有人分享、灯泡坏了有人及时跑过来修、雷雨夜里有人一块儿看电影的时光,再回到过去,她所享受的自由竟然变得有些孤独起来。   可她又觉得自己这像是偷来的日子,她像是捡了自己所扮演的路鹿的便宜,或者说是捡了剧情影响的便宜。如果没有以剧情为开端,她路游游本人绝不会拥有这么纯粹的喜欢。   除此之外,邴辞也迟早要回去的。   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世界之外的人,但邴辞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他得有家庭得有事业。   路游游每天让系统帮自己消除存在过的痕迹,以免被宋初白他们找到,路游游自己觉得没什么。   但她不知道对于邴辞而言,这算不算东躲西藏。   他看到有监控的地方,都会下意识避开。他不知道路游游这边可以抹掉监控,因而他一直小心翼翼,不给路游游带来任何麻烦。   但他——本不至于为自己到这个地步。   干净挺拔、岩岩若松、教养良好的一个人竟为自己来到陌生的国度,不再从事原本的职业,进超市前习惯性压一下帽檐。为了不引人注目,常穿的白衬衣也换成了黑色T恤。   路游游心里滋生了一些心疼的情绪。   在特效药的辅助下,两周过去之后,邴辞的腿伤基本已经好全了。路游游和他一道去医院时,医生还很惊奇:“为什么会好得这么快,简直令人震惊。”   邴辞笑了笑,对路游游道:“他夸我很健康。”   邴辞过去拿病例。   拿完病例他转过身,打算领着路游游一块儿回家。但是他看见路游游不吭声的神情,他喉结立刻下意识滚动了下。   邴辞猜到了路游游在想什么。   他捏着病例,手垂到身侧,忽然笑不出来了。   腿伤好了也就意味着,没有借口留在她身边了。   两人朝医院外走,一路无话。   邴辞侧眸看了路游游一眼,让她走在道路里面,率先开口:“晚上想吃什么,你前几天说想去海边吃烧烤,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开车过去怎么样?”   路游游抬起头,刚要说话:“你——”   邴辞立刻打断了她:“不想去海边的话,我做饭给你吃吧。”   路游游却继续道:“腿伤已经好了,你打算——”   “那边有雪糕,你肯定想吃,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一个回来。”邴辞再次打断了她,看向别处,心底有一丝苦涩开始泛滥。   路游游只有不吭声了。她看着邴辞的背影,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第69章   邴辞一边从兜里掏出零钱买雪糕, 一边时不时回头看路游游一眼,见路游游蹲在街对面发呆, 但没有离开,他就很安心。   他低眸看了柜面上的菜单两秒,挑了两个都是路游游喜欢的口味:“一个蓝莓一个曲奇, 谢谢。”   想着路游游待会儿可能因为冰激凌很好吃而忘了刚刚的话题, 他的神情才略微放松了点儿。   工作人员正在制作的当口,邴辞又转过身, 朝路游游看去。   他单手插进裤袋里, 手臂弯胡乱搭着一件休闲外套,黑发前几天才刚剪过, 比平时略短,支棱起来, 显得分外青春蓬勃。   制作冰激凌的工作人员是个华裔, 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蹲在马路对面的长卷发的路游游, 操着一口不太利索的英文问:“那是你姐姐?”   邴辞顿时哭笑不得。   路游游还是路鹿、顶着路鹿略带婴儿肥的脸在邴辞面前的时候, 邴辞觉得自己格外成熟, 她处处需要他照顾。   而当她变成路倪后,气质陡然间精致成熟了很多,看上去也的确比邴辞大了两岁。   可这又是不同的感受。   尤其是她冷不丁在他身后来声“弟弟”的时候,邴辞心里都会有种奇异的心跳漏掉一拍的感觉,耳根子一激灵发麻。   事实的确证明,喜欢一个人与她的身份并无关系。   该喜欢上的, 该心动的,无论是哪一回目、哪个时间段,都会兜兜转转喜欢上。   但她,她有朝一日会喜欢他一点点吗?不求很多、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只求那么一点。   路游游刚好抬起头,朝雪糕店这边看来,不料刚好隔着一条马路和邴辞来了个精准对视。刚刚还打算聊邴辞什么时候回去的话题,路游游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邴辞的视线,于是下意识偏开头,移开视线。   身后工作人员喊了一声:“先生?”   邴辞垂下眸,转身接过两个冰激凌。   他看着冰激凌,向下扯了扯嘴角,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不是姐弟,应该只是朋友。”   邴辞很快拿着冰激凌回来,让路游游挑一个,他笑容清冽干净,就像刚刚的事情没发生一样。路游游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眼他完全按照自己喜好买的冰激凌,从他手中拿了个蓝莓的。   邴辞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将另一个曲奇的拿在手里,等待会儿路游游把手里那个吃腻了再尝一口这个。   这两天天气一直不错,快要夏初,日头高照,但并不炙热,整座城市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下。   路游游租的房子距离医院很近,也不用开车,来时两人就是散步过来的,这会儿也是边吃冰激凌边走回去。   走回去的期间,路游游数次想开口说话,但平日里经常安静听她说的邴辞今天却变得格外话多起来,一直打断她的话,像是生怕她一开口又是赶他走似的。   路游游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拿邴辞怎么办了,只有将视线放在两侧的商店上。   她余光扫到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宠物店,金发碧眼的高挑外国靓妹正拿着水龙头在外面给一条金毛洗澡,那只金毛乖乖趴着一动不动。路游游视线很快被吸引过去,眼睛亮了亮。   邴辞问:“要过去看看吗?”   “不用了。”路游游犹豫片刻,摇摇头,吃了口冰激凌:“养狗多麻烦啊,还得遛,还得付出感情,要是一不小心有个三长两短,还得伤心难过。”   邴辞没说什么,笑了笑道:“前面有家旅行社,过去看看?”   路游游视线循着他说的看过去,果然见到前面旅行社外放着旅行通票的海报,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邴辞攥住手腕拉了过去。   邴辞拿了一个册子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本翻了翻:“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路游游看了一眼各种宣传册。   邴辞低头靠过来,指了指其中一个地方给她看,期待地问:“这里,想去吗,有比较罕见的野生天鹅,还有红红绿绿的风格特别的建筑物,我们可以自驾过去,我打听了下现在可租赁的房车,提前三天约就可以。”   路游游当然想去了,但是她原本的计划里压根没有邴辞,难不成她的退休计划要变成和邴辞两个人的退休计划?邴辞才多大年纪就退休?   邴辞看出了路游游的犹豫,试图徐徐图之。   他声音和煦低沉,诱惑她:“游游,你想想,我能帮你拍照——”   路游游很别扭地道:“但我又不喜欢拍照。”   邴辞:“那就不拍照,可我还能保证你的安全、不迷路,让我和你一起去,不挺好的吗?”   路游游又瞥了眼他指着的地方,眉眼躲闪了一下:“但这地方适合秋天去,现在去,太早了。”   邴辞立刻道:“那就秋天。”   路游游终于忍不住道:“可你总不可能秋天还在这里吧?你国内事务所呢,不回啦?”   邴辞定定看着她:“嗯,不回了。”   “怎么能说不回就不回?”   可能两人交谈声音有点大,旅行社的工作人员看过来。   路游游急匆匆地压低了声音:“邴辞,你好好想想,不要冲动,你腿伤都好了,实在没理由一直待在这里。”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   路游游顿时语塞。   她有点着急,还有点心烦意乱。   邴辞低眸看着路游游,递过去一张纸巾给路游游揩嘴角沾着的冰激凌,路游游怔了一下,却下意识躲开了,邴辞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他沉默了下,将宣传册放回桌面上原来的位置。   他声音低低地,藏着坚定,和几分不易察觉的恳求,对路游游道:“我能做很多事,不要赶我走。”   路游游抬头看邴辞一眼。   邴辞低头垂眸看着她,额发被街口吹来的风轻轻拂动。   路游游心里左右摇摆,剧烈动摇,最后咬住唇:“我有点累,咱们赶紧回去吧,回去再说。”   说完她逃也似的飞快往外走。   邴辞扭头看向她背影,遮掩住眼里的失落,沉默地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路游游让系统查了下现在国内的情况。   邴辞先前和家里人彻底闹崩了,早在车祸发生之前的两个月,他就已经独自在外面住,经济来源早就是事务所的各种案件。   像他这样年纪的少年,大多数要么是富二代继承人,要么便是正在为毕业论文以及考试总分发愁的普通男生、经济来源于家里。   很少有他这样优秀和顽强的承担力,像是生长在雾霭重重的山巅的树,偏偏正直挺拔得让人挑不出问题,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坚定地往前走。   因为和家里脱离的缘故,这两个月邴辞都没怎么与家里联系,邴父邴母大约是觉得培养出这样一个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浪费了他们二十多年的心血,感到心寒,于是索性也没找过他。   再加上这场车祸中伤亡名单被曲家掩了下来,以免媒体拿路倪的姓名大作文章,因此至今邴父母也还不知晓邴辞也在这场车祸中受了伤。   系统给她放邴父母跟之前完全没什么两样的生活轨迹、开车经过大厦车流的马路监控,路游游心里难免为邴辞感到心酸。   但是不提邴辞父母,系统给她看了下邴辞手机里的一些通讯记录。   邴辞和国内的事务所以及教授还是不得不有一些联系,但他为了不影响到路游游,联系已经尽可能地减少,并除了第一次以外,其他时候都是用公用电话打过去。   看起来邴辞如果放弃他在国内的事业和人脉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优秀的人去哪里都可以迅速站稳脚跟。   而且他好像,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系统给路游游看了份三天前邴辞出入一栋Y国著名事务所大厦的记录,虽然看不到他进去做什么,但是猜也猜得到,他大概是去应聘了。   以他的能力,十拿九稳。   还未彻底拥有宽阔肩膀的少年人,清瘦高挑,眼里清冽干净,大多数时候都亮晶晶,只有在被拒绝时才会黯然下来,可行动力和生命力却比任何成熟男人都要强悍。   他的攻击性并不流于表面,而在于路游游不在的时候,他会飞快去完成的每一件事情。   医院距离两人住址本就不远。   从旅行社出来,没走五分钟就回到了家。   路游游飞快地上楼,邴辞一直跟在后头,见她开了门进去就要关门,他大步流星地跨了几步台阶,过来用肩膀抵住门,声音发哑地道:“还没吃饭呢。”   路游游觉得这样下去实在是不行,她一赶邴辞走,邴辞就转移话题或是装委屈,导致她一直狠不下心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个问题?   她咬咬牙道:“你回你屋,我回我屋,分开吃。”   邴辞眉梢一跳,肩膀离开门稍许,路游游趁机从他胸膛前钻了进去,就要关门。   邴辞却又飞快用鞋子将门抵住。   门“砰”地一声撞到邴辞脚上,他闷哼一声。   路游游吓了一跳,赶紧问:“没事吧?”   邴辞捂着左脚,宛如受欺负了的小媳妇般摇了摇头,但脸色难看。   路游游看了一眼他的脚,顿时无语,额头三根黑线:“刚刚差点夹到不是你的右脚吗?”   “……”邴辞飞快换成捂右脚,竭力想装作若无其事。   路游游:“……&%*¥#(。”   路游游真是不相信他这些套路了。   一开始说是腿伤,走几步就要她扶着。   她就奇了怪了,她从光脑那边要来的特效药的效果是百分之百,怎么到他这儿就失效了?而且这边最顶尖的医生也说了他腿没什么大问题,不剧烈运动压根不会出问题。路游游当时也是心疼心切,导致竟然没多想。   事后过了几天路游游察觉哪里不太对劲,忍不住提出质疑,并陪他拍过片子之后,他又突如其来的感冒了,时不时就咳嗽两下。   而现在呢,腿彻底好了,感冒也彻底没有了,总不会自己刚刚轻轻把门那么一关,就夹到了他的脚,然后又让他赖上自己半个月吧。   “让开。”察觉自己被套路了的路游游哼道:“今晚我要自己吃饭。”   天天被赖着一起吃饭,路游游真是怕被养成了习惯,等有一天邴辞走了自己就没法一个人吃饭了。   “等等。”邴辞一摸裤兜。   路游游抱起手臂看他:“又怎么了?”   邴辞把空荡荡的裤兜掏出来给她看,认真地道:“我钥匙落在屋子里面了,你让我先进你屋子好不好,我做饭,做两份,等你吃完我就离开。”   路游游不信:“你就不是个会落钥匙的人,而且房东那里有备用的,你去找她要一把。”   邴辞看着她,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   “那好吧。”邴辞缓缓抽出脚,慢慢地转身,朝楼上走去。   三步台阶他迈了快几分钟,背影委屈巴拉。   路游游张大嘴巴看着他,对于他突然缓慢如老爷爷的行动力感到不可思议。   邴辞察觉身后路游游还没走,他忽然咳嗽起来,摸了摸额头:“昨晚看电影时你把毛毯全部抢走了,我什么也没盖,我怎么感觉又——”   “又发烧了是吗?”路游游就差把“我已经摸清楚你的套路了别再装委屈了”写在脸上。   邴辞:“……”   但不知怎么看着邴辞这样,路游游到底没狠下心。   或许是真的钥匙掉了呢。   “算了,进来吧。”路游游真的非常无奈。   邴辞身上的悲凉登时消失,迅速转身跳下台阶,闪身进了她屋子。   然后没走几步,钥匙就从他不知道哪里掉了出来。   路游游:“……”   邴辞:“……” 第70章   国内。   曲问骅前一段时间雇佣的专案组联系到了他。   这一行人早先被曲问骅派去调查曲问野这段时间性情大变的原因,既然医学上无法解释, 那么科学和玄学上至少要给出一个解释。   曲问骅打开视频会议, 捏了捏眉心, 道:“说吧。”   专案组的人发现曲问骅这段时间肉眼可见地沉默许多, 他当然不会被摧垮,他这样的人不会被任何事情摧垮, 即便是亲人离世,他也能最妥善地处理好。   他身上的西装依然一丝不苟, 俊朗的面庞宛如大理石般坚毅英俊、仍然精神奕奕。   但是他身上那种沉默、与时不时走神的情绪,却无时无刻弥漫到空气中。   乃至于视频另一端专案组的组长都忍不住开口问:“曲先生,您多久没休息过了?”   曲问骅没有理会, 抬手拿过来一份文件, 一边低头签字一边催促道:“有什么新的发现?”   专案组面面相觑,只好进入正题:“我们给您的电脑传了一些加密文件,您可以看一下。”   曲问骅划开一边的平板。   视频那边专案组继续道:“刨除所有错误答案,如果最后只剩下一个吻合度最高的答案,那么, 哪怕这个答案再离谱,它也是正确答案。理论上灵魂穿越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存在, 尤其像曲二先生这种情况。按照这个方向去思考,之前三个月成为您弟弟的,可能正是那把古剑的主人。这把古剑的来源倒是众说纷纭,现在唯一能核实的便是它可能出自古代一位早逝的皇帝之手。但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已经不可考察, 能查到的资料我们已经发给了您。”   曲问骅划了几下平板,眉梢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沉声道:“如果曲问野身上可能发生这种情况的话,别人身上会不会也能发生?”   路倪的死亡来得太过仓促和惨烈,没有道别,遗体面目全非,不给人任何希冀。   以至于大半个月已经过去了,曲问骅却每夜一睁开眼,都恍然间还以为仍处于那个雷雨夜。   他惊醒之后,匆匆跳下床,心脏的痛楚难以言喻,他想去及时取回借给她的那辆车。如果他当时顾虑周全一点,或许根本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但当脚底触及到地板的冰凉时,他却猛然被召回现实当中。   然后一次一次地意识到,迟了。   一切都已经迟了。   听见曲问骅的话,专案组愣住,似乎在斟酌曲问骅这是命令还是随口一问。   但等他们琢磨过来之前,曲问骅已经摆了摆手:“算了,继续说。”   专案组这才松了口气:“除此之外,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是关于宋家现在新的继承人的。”   曲问骅打开专案组新发过来的邮件,发现是一些照片,宋初白的人这一段时间频繁出现在一些路倪以前出现过的场所,包括车祸现场、路倪之前的老家等地方。   除此之外,曲问野似乎也成了宋初白的调查对象,这阵子恢复正常性情出院后的曲问野参加过两个慈善晚会,宋初白也都出现了。   曲问骅皱起眉头:“他?”   宋初白又怎么会掺和进这趟浑水里?他和路倪并没什么关系,他调查已经死去的路倪干什么。   路倪发生车祸去世这件事始终有一个点令曲问骅猜不透。她没有驾照,可又为什么会半夜开车出去,她想去哪里?   当晚她手机里也没有电话打进来,所以也排除了是有朋友临时叫她出去。   查来查去竟查不出她出事故的根本原因。   越是这样,她的死亡越是成为所有人心头浓墨重彩的永无法忘却的一笔。   专案组道:“路小姐发生车祸之前,宋少曾在医院路鹿的病房待过一段时间,之后驱车前往路小姐的住处,他是第一个赶到路小姐事故发生现场。”   曲问骅道:“这个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专案组:“但在事故发生之后,他却一路疯狂开车跟着救护车抵达医院,对于一个朋友的姐姐,他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除此之外,他最近还一直在调查失踪的S大法律系邴辞的下落。”   曲问骅双手交握抵在唇前,根据专案组提供的信息,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神情古怪:“你的意思是说,宋初白认为路倪没死,并且在千方百计找到她?”   专案组表情也有点奇异,道:“是的,虽然这一点有点匪夷所思,而且这位宋家的后辈行事非常缜密小心,很难搜集到更多的东西。但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来看,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似乎的确是为了找到路倪。”   路鹿、宋初白、邴辞、路倪、之前的曲问野、曲问野身上所发生的灵魂替换……似乎有什么在曲问骅的脑海中连成一条线,逐渐清晰起来。   但他所想的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他眉心猛然一跳,根本无法笃定。   “这样。”曲问骅思索一番后很快道:“我会加派人手给你们,你们撤回之前调查曲问野的人,现在将人手分成三组,将重心分别放在宋初白、路鹿、以及音讯消失的邴辞身上。”   专案组:“是。”   如果能找到——真的能找到吗?当着所有人的面死去的人也能复生?   曲问骅一向不信什么牛鬼神蛇,但近来发生的许多事情的确超过了他的认知。   其他的他暂且全然不管,倘若真的能找到……   曲问骅死寂如大海的眼底浮起一团希望。   相比较其他人,顾燕鸣近段日子以来更加颓废,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   但他能到现在的地位,也并非全然靠直接继承顾家的产业。   他一开始直面路倪的死亡,是冲击与绝望实在过大,痛彻心扉到无法镇定下来。   这几日他冷静下来了点,才同样发现了宋初白的一些动作。   顾燕鸣同样派了一些人手去调查。   至少要弄清楚宋初白突然对路倪如此执着的原因。   *   国外暂时还是风平浪静的。   邴辞那天做完饭,陪路游游吃完后,还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去洗碗。   趁着他洗碗的功夫,路游游走进厨房打算和他好好谈谈,但邴辞眸色一黯,立刻借口有事,拎着外套转身先走了。   路游游看着他洗完了的碗,欲言又止。   两人其实谈和不谈都一样,该说的话路游游早就已经全都说过了。   还是路鹿的时候,在游乐场委婉说过一遍,是路倪的时候,在那个车祸的雷雨夜里,也以最冷漠无情的姿态说过一遍,而现在恢复了路游游的身份之后,也提过几次。   她想把他推开。   而他所想的只是留在她身边,哪怕今后很久很久的岁月里,她对他的喜欢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路游游回想起,从自己还是路鹿开始,到现在,邴辞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始终没变过。   自己要是多看他一眼,他眼睛都会亮起来,英俊的脸上虽然竭力隐藏,但仍会泄露掩饰不住的喜悦。   路游游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但她却始终迈不过那个坎。   她想着让邴辞尽早回去,长痛不如短痛,接下来几天都竭力避开邴辞。   早上邴辞送早饭过来,她不开门,装作已经出去跑步了。   晚上邴辞送零食下来,她只要听见邴辞下楼的脚步声,就立刻拉开门先蹿出去。   要躲开一个人有的是办法。   哪怕是住上下楼,也可以做到几天一面也见不了。   只要心肠足够硬、动作足够快、收到电话和信息不回。   回家时见到他坐在楼道口便立刻转身就跑。   早上开门见到他身上沾了些晨露抱膝坐在外面,明知道他等了一整夜,明知道他等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但仍然立刻关门装没看见。   邴辞也不可能一直堵她,他怕她因为他晚上不回来,会出什么事。   就这样几天过去,路游游把自己想要赶邴辞回国的心情表达得再充分不过,邴辞终于不再来了。   路游游不是没有看见邴辞眼底的失落和刺伤,但她装作没看见、没发现,她自认为早点让两人都回到正轨,是对两人都好的事情。   第五天邴辞没来。   第六天他牵来了一条小狗,正是那天从医院回来时路游游盯着看了很久的那条狗。   小狗和邴辞都在门外眼巴巴等着,尤其是小狗,眼神湿漉漉的,偏偏又很乖,一直不叫也不吵。   路游游不得不开了门。   邴辞将她爱吃的香喷喷的保鲜盒递给她,见她出来,神情松了稍许:“想不想养一条狗?上次我看你其实挺喜欢它的。”   路游游当然知道邴辞的心思,有了养狗这件事作为借口,接下来就是他们一起养的狗,他就又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路游游是很喜欢这只小狗,那天在街道上看着它一动不动任由人帮忙洗澡的乖巧模样,她眼睛就亮了,但是如果养的话——她简直怕毫无经验的自己把它养死。   她立刻拒绝:“算了,太麻烦了。”   邴辞道:“遛狗、喂狗之类的事情全都我来做,你陪它玩就行。”   路游游仍然摇头:“我不养,你送回去吧。”   路游游关上门,邴辞抱着狗静静站了一会儿。   他看了眼怀里的狗,狗也并不说话,安安静静的,但是仿佛知道自己被遗弃了,抬着狗头,一双小黑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邴辞。   邴辞只得扯了扯嘴角,神情透着一股浓浓的黯然情绪。   “她没那么喜欢你,也没那么喜欢我。”   小狗听不懂,迷惑地看着他,但是小狗能察觉人类的难过的情绪,它两只后爪踩在邴辞衬衣上,踩了踩,将他衬衣瞬间踩脏,以此来安慰他。   邴辞能察觉路游游心里有一道坎,他走不进去。他什么也没再说,走下楼梯,把小狗送了回去。   接下来又有两天路游游没见到邴辞,不过邴辞并没走,他暂时将重心移到了工作上去,早出晚归,忙到深夜。   路游游从阳台上看到楼上的光半夜还是亮的,心里愁得发慌,她坚持,邴辞比她更坚持,这下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跑去酒吧喝酒。   话又说回来,逛遍各大酒吧、调戏各种帅气小酒保,本来是她的退休计划之一,但是因为邴辞在,导致她这项退休计划都快被她从计划上抹去了。   本来她被奖励了无数金钱,无数房产,是时候开着飞机,包养各类美男,做一个快乐的富婆!但现在怎么——   她一袭吊带黑裙,坐在酒吧高脚凳上,接受着许多人惊艳的目光,忍不住对系统吐槽道:“但我现在怎么做着这件事,有种浓浓的背叛邴辞的感觉?我的快乐呢,我的快乐没了,呜。”   系统不悦道:“谁让你将太多精力放在邴辞身上了,明天去买闪钻吗,这是你的计划第二十三条。”   “明天再说吧。”不知道为什么路游游不太能提起兴致。   这些是她以前最想干的事情,但是现在被几个白人男性前来搭讪,她脑海中就情不自禁想起邴辞看向自己湿漉漉的眼神。   她反而完全放不开手脚。   正在路游游意兴阑珊,喝了几杯酒,打算早点回去睡大觉的时候。柜台后的调酒师换班了。   新换上来的是一个稍带些混血的帅气小酒保,眼窝深邃,冲着路游游甜甜一笑,给路游游添了两杯:“美丽的女士,待会儿夜场会有人跳舞助兴,不再待会儿吗?”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撩拨着路游游。   路游游瞥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她还没见过国外的男女混舞,如果放在之前,她肯定很感兴趣,但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提不起兴致。   反而脑子里一直有种生怕被邴辞抓住的心虚感。   路游游忍不住叹了口气,穿上薄外套打算回去。   小酒保连忙过来帮她穿上。   就在这时路游游感觉到了右后侧方一道浓浓的视线。   她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回过头去,邴辞单手插兜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她,她一下子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第71章   路游游宛如放着家中娇妻独守空房还出来嫖的不知好歹的嫖客,坐在高脚凳上心虚得一批, 她迅速用手挡住左半边脸, 把头生硬地扭了过去。   但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隔着人群,娇妻身形高挑, 已经越过许多人的头顶,看到她了。   路游游如芒在背,咽了口口水。   小酒保还站在她身后,扭着腰,殷勤地拎着她的外套,要帮她穿上。   路游游脸上的笑容很僵硬,揪住外套的袖子试图抢过来:“谢谢, 我自己穿。”   “没关系的,女士, 抬一下您美丽的天鹅臂。”小酒保以为路游游是在害羞, 笑得魅力十足, 将袖子又轻轻地扯了回去。   路游游心底抓狂, 压低声音:“我真的想自己穿。”   摇曳旖旎的灯光下,两人拉拉扯扯,更显暧昧。落在远处邴辞的眼里, 就像是两人交首呢喃一样。   小酒保终于将外套递给了路游游:“那您——”   话还没说完, 路游游就发现自己长发被扯得生疼,她扭头——扭不动,头发被卡在拉链里了。她急匆匆伸手去扯,扯得脑瓜子疼不说还扯不出来。   小酒保连忙又弯下腰来, 为她把卡住的头发取出来。   两人姿势更加亲密了。   小酒保还在继续笑着和她浪:“不要害羞,能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们的荣幸,您尽管调教我。”他朝路游游轻轻抛了个媚眼。   门口那道盯着路游游的视线一瞬间有如化成了实质。   路游游:“……”   路游游索性彻底放弃,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地咋地吧,她往酒水桌上一趴,非常咸鱼地等着小酒保给自己把头发从拉链里弄出来。   邴辞两条长腿一迈,已经走了过来。   路游游感受着落在自己脸上的那道越来越强烈的视线,努力镇定地用酒杯挡着脸。   小酒保刚要抬起头,对新来的客人打招呼,就发现新来的客人脸色不怎么好,当然也有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令他眼底有些许的阴翳。新来的客人垂眸看了趴在酒水桌上的女士一眼,一声不吭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手扔开。   小酒保顿时了然了这两人的关系,讪讪地舔了舔嘴唇,回到酒水桌后面。这么漂亮的东方女性,他的确是想勾搭来着。   邴辞低下头,略有些冰凉的修长手指帮路游游解开了卡在背后拉链里的长发。   他脸上神色叫人看不清。   “好了。”邴辞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路游游不好继续装死,赶紧飞快地穿上外套。   邴辞在旁边坐下来,路游游装作这才看到他,惊讶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好巧。”   小酒保飞快给邴辞调了杯酒:“先生,尝尝这杯特制。”   “谢谢。”邴辞将酒拿过来,放在面前,看了路游游一眼,淡淡道:“我下午去找你,你说你早就睡下了,原来是睡到这里来了。”   路游游:“……”   路游游摸了摸鼻尖,心虚地道:“我这不是半夜睡不着,起来走走嘛。”   邴辞没吭声,他低着眸,盯着面前那杯酒。路游游也只好扭开头去,别扭地看向台上已经出场了的舞男秀,她其实就是眼睛没处放,加上以前没见过,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还没瞅超过三秒钟,她就感觉身边的气压又低了低。   ……   舞台上气氛热烈、光线颓靡。   到了午夜,整个酒吧都彻底high起来了。   等路游游视线从台上移开,发现邴辞面前的酒已经只剩下了一只空的玻璃杯。   “……他酒呢?!”她惊问。   小酒保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这位先生喝掉了呀。”   路游游去看了眼酒精浓度,整个人顿时傻掉了,四十二度的高度酒!   她立刻心道不好,赶紧看向身边的邴辞,从不沾酒精的邴辞此时安安静静的,垂着的眼仍盯着空了的酒杯,眼睫仿佛笼着一层雾气。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眉头皱着,仿佛熨不平。   看起来不太像醉了,但熟悉他酒量的路游游心里仍咯噔一声。   “你怎么说喝就喝,你有没有事啊?”路游游拍了拍他的背:“有没有什么想吐、或者看东西重影的感觉?这是几——?”   路游游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邴辞面前晃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手指就被邴辞捏住,邴辞平日里翻书就习惯性地将卷起来的书页摁平整,做饭也习惯性地将被路游游弄得一团糟的厨房给收拾整齐,此时不知道是不是看到路游游翘起来的一根手指,就下意识地想给她摁回拳头里。   路游游愣了一下,又伸出两根手指头。   邴辞有点恼火,单手攥住她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给她把两根细白的手指头摁了回去:“别动。”   是醉了,但原来喝醉了是这样子的。   路游游有点想笑,她拼命忍住。   摇晃的灯光下,邴辞立体的五官显得格外英俊,清冽又干净,这种英俊并没那么多的攻击力,而是自带一种温和的苏感。他的短发略有些乱七八糟的支棱起来,没有平日里的理性,让路游游忍不住想上手揉一下。   路游游的视线顺着他英挺的额头往下看,落在他眼睛上,很快就微微愣住。   邴辞的眼睛总是很亮,即便没有灯光的时候,也透着认真和坚定,但此时他垂着的眸子却一片黯然,灯光像是落不进去一样。   路游游心中忽然便升腾起了一些连她自己也无法定义的情绪。   她的手顿住,握成拳垂了下去。   “走吧,我跟你回去。”   邴辞抬起眼看她,眼底雾气终于散了那么稍许,他乖乖跟着站了起来,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路游游身上。   “我身上已经有一件了。”路游游忙道:“你穿回去。”   邴辞不理她,若无其事地看向别的地方,装作没听见。   路游游将他外套丢回去,他脸上露出不满,又丢回来,摁回了路游游肩上。   “非得让我穿?”路游游无奈地看着他。   邴辞点点头。   别看邴辞喝醉了不爱说话,但好像比正常的时候要强硬多了。   路游游只得披上了,披上后,忍不住戏谑地问:“男生非得让女生穿他外套,一般都是想让女生身上有他的味道,你是不是也这个意思?”   邴辞愣愣地看着她,一开始好像没听懂,等他蹙着眉,垂着头盯着路游游看了几秒后,他脸色倏然一红。   路游游心底乐不可支,不过没表现出来,她抬手捏了捏邴辞的脸:“我穿好了,那走吧。”   邴辞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小酒保从酒水吧台后绕出来,过来送人离开。邴辞看了他一眼,就差把“我不太高兴”写在脸上,不过也没说什么。   就是小酒保走到路游游身边,送她出酒吧时,邴辞脚步一拐,硬生生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   “走开。”   小酒保故意对路游游眨眨眼道:“美丽的女孩,你弟弟喝多了。”   这句“弟弟”一下子戳到了邴辞的神经,他猛然揪住小酒保的衣领。   路游游赶紧劝架,把人拦开:“好了好了,走走走回去。”   她拽着邴辞往回走,小酒保还在酒吧门口朝路游游的背影喊:“路小姐,欢迎再来啊,下次来了直接点我,记住我是八号Jason。”   路游游和邴辞一回头,刚好对上小酒保冲着路游游抛来的媚眼。   邴辞登时满脸怒火,转身就朝着小酒保长腿迈过去,路游游差点没拉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抱住他手臂,才把他往回拽了几步。   好死赖活路游游总算把邴辞弄回了家。   他喝多了以后倒是乖得很,走路也很正常,就是老想着回去揍小酒保一顿,路游游不得不一路拖拽着他往回走。   ……   邴辞虽然不胜酒力,但醉得快也清醒得快,被半夜的冷风一吹,差不多回到家门口时,他眼神便已经看起来清明了许多了。   “我先开个门。”路游游还不知道他已经清醒了,正打算开门。   邴辞看着路游游的背影,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有点不正常。   他揉了揉眉心,在她身后张了张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喝酒,也不是故意一口气就将那杯酒饮尽了。   只是心里闷得发苦。   路游游“嗯”了一声:“没关系。”   邴辞理智回笼,低声道:“今晚是我冲动了,我只是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打电话你也没接,担心你的安危。下次你半夜想去,可以和我说一声,等你想回来时我去接你。”   安静的屋门前,月光斜斜地落在楼梯拐角,路游游听着邴辞的话,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本来就不是他的错,自己为什么要让他为自己变得这么卑微和小心翼翼。   她心里一团乱麻,钥匙半天对不准钥匙孔,最后闭了闭眼:“要不,你还是回国吧。”   如果说方才邴辞酒意清醒了大半,那么现在则陡然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彻底清醒了。   冷风吹在他侧脸上。   他看着路游游的背影,忽而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取其辱。   原来长久的等待并不一定能等来她,可能只能等来心底扎上一株刺。   自己当时于她而言是过客,在国外这么多天以后,依然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他的所有心动、欣喜、难眠、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情绪,她并未放在心上过。而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拥抱他,在她家门口那次,其实也只是利用。   邴辞其实从没奢求过眼前这个人能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他顶多只是希望能守护好她便够了。但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狼狈得这么彻底。   邴辞脸色发着白,原地站立许久,许久都没说话。   他嗓子发着哑。   他从不是一个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的人,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路游游没再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开门进了门。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外面也没传来上楼的声音。   邴辞大约是在楼梯口坐了一整晚。   而第二天,路游游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再起来的时候,发现楼上正在收拾行李。 第72章   路游游立刻清醒了, 将洗脸的湿巾轻轻放在一边, 不安地在客厅走来走去, 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去送。   就在她犹豫的这功夫, 传来了下楼的沉沉的脚步声。   邴辞来时豁出了一切,除了一套在车祸中染血的衣服和腕表等物, 就什么也没有,现在要走了,应该也没什么好带走的, 顶多就只有一个行李箱。   也就是说下去一趟, 也就不会再上来了。   路游游听见脚步声在自己屋门外顿了会儿之后,便下了楼,接着许久没传来动静。   邴辞应该是走了。   路游游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坐了好一会儿后,才起身去洗漱,为了让自己心情尽快平复下来,她还敷了个面膜。敷完面膜, 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着水珠从自己湿漉漉的脸上淌下来,发了许久的呆, 路游游还是忍不住走到客厅。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他应该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路游游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朝门边走去。   她打开门,门外果然空空如也, 楼梯拐角再也没靠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每天清晨耐心地等着自己。   路游游垂下眼睛,拎起门边的垃圾袋,扎了一下,拿起钥匙,关上门,转身下楼。   结果还没下两步,就对上邴辞的一双眼睛。   路游游吓了一跳:“……”   邴辞穿黑色宽松毛衣,宽肩长腿,清瘦高挑,抱臂靠在墙上,身边是行李箱,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屋门,此时见她下来,他下意识就要迎上来,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直起身,却仍站在那里。   路游游抓着垃圾袋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邴辞微微抬着下颌,淡淡看着楼梯上的她。   路游游只得抓了抓自己有些蓬乱的头发,尴尬道:“好巧,你几点的飞机,还没走吗?”   邴辞许久没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片刻后才道:“不巧,你感觉发生很多巧合性相遇的时候,都是我在等你。”   “……”路游游只得闭上了嘴巴。   邴辞抬步走了上来:“走吧。”   邴辞脸上情绪内敛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的时候,一米八几的高大身材缓缓在路游游身上落下影子,其实是非常有侵略感的。   路游游趿拉着拖鞋,看他的视线不得不慢慢变成了仰视,莫名慌张起来,结巴道:“走走走——走?去哪里?我又没买机票,就算买了我也不可能和你一块儿回去。”   邴辞却拎起她手中的垃圾:“下楼,丢垃圾,然后我就去机场了。”   路游游松了口气:“哦,几点的航班?”   邴辞道:“上午十点半,还有两个多小时,不急。”   “好。”路游游别别扭扭地道:“那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顺风。”   她说完就匆匆移开视线,感觉自己宛如渣男,心虚不已。   邴辞垂眸看着她:“嗯。”   邴辞沉默了下,道:“一日三餐要规律,冰箱里放的东西不要太多了,我买了块防滑毯放房东那里,你待会儿找她拿一下,放浴室前,免得摔跤。虽然你酒量好,但酒吧那种地方也别再去了,人员杂乱,容易出事情。”   路游游乖乖点头。   邴辞又道:“你不会开车,我昨晚雇了个司机,把车钥匙给了他,这是他的联系方式,这人我清晨见过了,是靠谱的,以后你去哪里都联系他,不要自己随便碰车子。”   “我离开以后,应该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你暂时不用搬家,这一片很安全,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有需要的话,一定要打电话,我的手机号码不变。”   “邴辞。”路游游突然开口:“我知道了。”   邴辞声音戛然而止,不再说话。他攥了攥拳,自己也觉得自己卑微。   路游游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被那双犹如浸入墨汁一般的双眼动摇。她匆匆把头垂得更低了,假装对自己今天的拖鞋很感兴趣。   她跟着邴辞下楼,邴辞走过去拎起行李箱。路游游忽然注意到邴辞右手骨节有几处微微有些擦破,修长冷白的皮肤泛着红。   她瞥了好几眼,没忍住出声问:“你手怎么了?”   邴辞没有说昨晚路游游家门外的水管有些漏水,滴滴答答落了半个晚上,自己走之前修了一下。   他刚要张口,路游游就急匆匆往楼上冲去:“反正还有时间,你稍等一下,我给你涂点药。”   邴辞一怔,没过一会儿路游游就抱着药箱冲下来了。   她撕开棉签包,蘸了一点消炎酒精,低下头轻手轻脚涂在邴辞手指骨节周围。   邴辞看着她。   她飞快地涂好药,将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然后将棉签和药随手搁在楼道窗台上:“先放这里,我回来再收拾。”   邴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路游游瞄了眼,是医院打来的电话,她问:“怎么了?医院那边还有事吗?”   “上周做的一份检查报告还没取,我先过去一趟,再去机场。”   路游游点了点头:“好。”   邴辞看着她,忽然道:“你之前说想吃山楂糕,答应我十月去,还算数吗?”   算数。   到时候再说。   她应该这么说,至少是礼节性安慰一下。   但路游游话堵在口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飞快地转身朝楼下走,道:“快走吧,不然要误机了。”   邴辞立在后面,沉默地盯着路游游的背影,方才眼眸里勉强亮起来的那点光彻底消失了。   初夏的天随着太阳升起,空气一点点燥热起来,但楼道里却是阴凉,外面风刮的声音很大,让路游游手心里莫名全都是汗。   ……   路游游只把邴辞送到楼下,本来以为这段距离很长,但没想到出乎意料的短,一回神,两人就站在了街道边上。   一路无话。   路游游转身走到墙角倒垃圾,她垂下头,将深蓝色的大垃圾桶盖子盖上。   一转过头,邴辞已经走了。   街道边上空荡荡的。只有明晃晃的照在地上的异国的阳光。   这下人是真的走了。   路游游站在街边愣了愣,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阳光直射在脸颊上,晒得刺痛,她才回过神来,匆匆进了楼里。   *   国内,距离路倪身上发生的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已经一个月了。一开始周家人并不肯接受,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之后,再无法接受的事情也成了既定的结局。周父和周嘉森还是该去公司的去公司,该应酬的应酬,并没有为这件事停下更多脚步。   只是周诗雅与路倪相继出事故,令周家别墅一下子萧条许多。再加上路倪去世后,顾燕鸣处处针对周家,令周家现在处境艰难。这种种加起来,令周父肉眼可见地苍老许多,周嘉森也忙得不可开交。   周嘉年更多的是猝不及防,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原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与路倪去和解,即便她对他们没感情、不愿意原谅他们,但这辈子还长,棱角总能在时间里慢慢磨平,可没想到人说没了就没了。   除此之外,他感觉路鹿最近也怪怪的。   不再追着宋初白跑这就不说了,学校里的人早就知道她不喜欢宋初白了。   但最近她明显特别爱往女生堆里钻,变得油言蜜语了很多,讨得一群女生的喜欢。就连坐姿都是大刀阔斧地张开腿一坐。简直让周嘉年怀疑人生。   他之前短暂地感觉自己初恋了,但此时却怀疑之前心动的自己是不是脑子生锈了出问题了。对着这样一个糙老爷们儿一样的路鹿,他怎么可能脸红心跳。   周嘉年越看路鹿越觉得奇怪,干脆绕着路鹿跑。   宋初白这段时间则几乎没来过学校,学生会一切事务都干脆交给了副会长。   学校里乃至全城关于他的传言都腥风血雨的。   一会儿是宋老爷子临终前亲自将遗产交给了宋初白,因为认定他才是最有能力的继承人。   一会儿是宋家压根就是宋初白从虎狼环饲中抢来的,他接连消失或是出事的亲人都是他以一己之力弄下台的——当然,几乎所有人都根本不相信后者。   宋初白一向纯良和善,在学校三年连自行车倒了都会扶一下,根本不可能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而诸如周嘉年等看不惯宋初白的人也更不会相信,宋家是多么一个庞然大物,能是宋初白啃得动的?   而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宋初白原来是宋家的私生子。这事令人错愕的是,还是他自己这边传出去的。这传言一出去,他难免遭受了许多有色眼光和私底下的议论。可事到如今,所有人也就只敢背后议论了,整个宋家都是他的,谁还敢当面嘲讽?   前两天宋初白在宋老爷子去世后,时隔两个多月,终于来了学校一次。但没人看见他,他转交了学生会会长的相关事务之后,便匆匆坐车离开了。   关乎他的事情众说纷纭一大堆,但没有人能求证。只留在了S大的历史里,宋初白简直是S大历届以来最站在传说里的一届会长。   这阵子,调查宋初白所调查的事情,稍稍转移了顾燕鸣的注意。越是深入调查,他就越是发现,曲问骅同时也在寻找,曲问骅和宋初白竟然都相信路倪没死。无论他们在想什么,这多少给了顾燕鸣一线希望。否则赵展真怕顾燕鸣疯了。   顾燕鸣不止一整宿一整宿地坐在路倪先前的房间。   顾燕鸣想起路倪刚对他死心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还自大地觉得她又是在闹。他在电话里讥讽路倪,还让赵展送包过去。现在想起来,顾燕鸣心里像是哽了块什么,有一丝抽痛几不可察地钻遍五脏六腑。   她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正一点点地对他死心,最后连和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燕鸣不知道路倪那时候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这三年来,自己一定让她很委屈,否则怎么会最后一丝机会也不给自己。   在自己学着一点点去怎么好好对人的时候,她就这样以惨烈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哪怕当时顾燕鸣不那么恶劣一点点,他现在都不会如此痛苦。   车祸之前,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保重。车祸之后,她也连他的梦都不肯入。   一切都以一场车祸的方式戛然而止。   顾燕鸣浓烈的感情、愧疚、追悔莫及还未付诸任何行动,就被迫和她的世界隔离。   顾燕鸣根本无法走出来。   他只能寄希望于路倪还活着,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   *   路游游这边送邴辞离开后,就飞奔回到了屋子里。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起了《全职矮手》,然后将之前买的一大堆零食扔在沙发上,开始边吃零食边看电视。接着她又掏出之前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所做的退休计划——   “第十五条,学一下烘焙。”路游游念叨道。   系统很快在笔记本电脑上给她弹出一整个页面,道:“这些是附近的烘焙室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以及店内图片,你看看你想学做什么,然后挑一家最棒的过去。”   但路游游兴致寥寥:“前段时间和邴辞路过一家烘焙店,我们不是进去试过了来着?我揉面都揉得稀巴烂,应该不是很擅长这个,学不会,算了,不去了。”   系统恨铁不成钢:“不再试一下怎么能说学不会?”   路游游恹恹道:“学会了做给谁吃呢,我又没爸妈。”   系统沉默了下,忽然道:“你以前可不会思考学会了做给谁吃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做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新的尝试,能满足你的好奇心,让你感到快乐。”   路游游心里咯噔一声。   其实不用系统说,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发生了某些变化。只是系统直接指出这个问题,还是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她以前游离在这些世界之外。因为每过一个世界情感都会被清空的缘故,她过得没心没肺,快乐也来得非常简单,只是去做一些以前单调的世界无法做的事情,都能感觉很快乐。像一个局外人,以上帝视角去探索。   她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思念、依赖、多余的感情,即便有,也是一闪而逝,很快消散。   因为她很清醒,这些都是纸片人,和她不是一个世界。   但现在她独自坐在客厅里,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再有回声的屋子,心里莫名觉得有点茫然。   以后就剩她一个人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又回到以前十世那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躲避危险、一个人自寻开心的孤单岁月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如果是她想要的,为什么这会儿她半点也开心不起来?邴辞走了,她的确如释重负,觉得不再绊着他了,但更多的是难以描述的不知所措感。   零食不好吃,新鲜的剧集也不好看。   她胃里空荡荡的,仿佛没吃饭一般,饿得慌张。   “要不看下第十六条?”系统问:“你还想去跳伞,这两天天气很好,我帮你预约一下。”   路游游抱着膝盖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有些愣愣的,过了会儿,对系统道:“我感觉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系统有些不好的预感。   路游游小心翼翼地问:“跳伞这种事,两个人一起做,是不是会更开心?”   系统沉默了下,到底是没把那话说出口。我也可以陪你去做,以前十辈子都是我陪你的,为什么忽然就变了呢。   他想了想,笑道:“如果后悔的话,要不给邴辞打一通电话?他还没上飞机,即便上了飞机,你打一通电话,他也会立刻回来。”   路游游没吭声,只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外面日头渐渐西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天黑了。   距离邴辞走,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他这会儿应该正在飞机上。   “可这样很自私。”路游游喃喃道,她难过地嚼着薯片,感觉半点味道也没有。   如果邴辞一开始认识的是她路游游本人,而不是受到剧情控制,喜欢上她扮演的路鹿就好了。那样的话她或许现在真的会自私一回。   “算了,不要纠结了,就跳伞吧,阿统,帮我预约跳伞。”路游游抓了抓头发。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往前看,能够自我宽慰。理智上来看,邴辞回国更好,他能在国内发展更好的事业,也不必为了她而待在国外隐姓埋名。你好我好大家好,她还有什么不好的。   系统没再说话,帮她预约了后天的瀑布跳伞。   但他看着路游游心不在焉看着电视屏幕的心情,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作为一个AI,他可能已经失去她了。   或许他现在应该替她发一条信息给邴辞。   但不知道犹豫了多久,系统还是没这么做,他发现最自私的是自己。   至少等跳伞结束后。   至少等他再和她单独完成一些退休计划。   然而就在这时,路游游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路游游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她这一整天心一直跳得很快,仿佛没吃饭——她也的确枯坐了一整天没吃饭,饿得有些没力气。她仿佛送走了什么割舍下了什么一般,胃里难受,心里也难受,思绪连同大脑一直漂浮在半空中。   电话铃声一直响,路游游定了定神,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医院打来的。   是邴辞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她接了起来,电话那里传来声音:“是黎小姐吗?”   因为本名被012不小心告知了宋初白的缘故,路游游在国外一直用的假护照。   路游游连忙道:“是的。”   电话那边医生道:“您有时间吗,请您来一趟。”   ——邴辞竟然没走,现在在医院。   路游游抓起钥匙,急匆匆地冲出门,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邴辞居然还没走,但她吊起来一整天跳得飞快不安的心脏陡然就放下来了一半。她甚至有点高兴,虽然她自己还不承认。   但十分钟后,出现在医生办公室的路游游整个人都傻了。   “失忆?!”路游游简直怀疑人生:“您上一次不是说他脑部的淤血已经完全消失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而且还失忆,别以为路游游不知道这是经典狗血情节之一。   医生安抚道:“这位病人家属,您冷静点,这种情况经常出现的,可能上次的脑部CT出了错误。他今天前往机场的路上,亲眼目睹了一场小型事故,对他的脑部进行了刺激,以至于他被送过来时,什么都记不住了。”   “包括我?”   “包括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路游游脸色都白了:“他人呢,人没事吗?”   医生安慰道:“人在病房,待会儿带您过去,放心吧,您男朋友人没事。”   这实在太突如其来,路游游满脑子都是匪夷所思,根本没有心思去辩驳一句不是男朋友。   医生见她满脸震惊和空白,还给她看邴辞的脑部CT的片子,指出哪里是阴影,但路游游看不太懂,只仓促和惊慌地问系统:“邴辞真的失忆了?”   系统沉默着。   他翻看着这段时间的监控,两小时前邴辞进了医生办公室,看起来根本什么事也没有,和医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之后,他换上病号服主动去了病房,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   而且这个脑部CT上也没什么阴影。   很明显就是为了留下来的套路。   但系统想起这一整天路游游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昧着良心道:“……好像真的失忆了。”   路游游不信医生,只信系统。   她登时如遭雷劈。   医生道:“不过您也不用过于担心,您男朋友就只是记忆出现了紊乱,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好住院一阵子,我们会治疗好他的。”   路游游都快哭了:“您逗我开心呢,都失忆了,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医生:“……”   护士很快领着路游游去见邴辞,还是上次的单人病房。   路游游双脚都有点发软,如果不是她非赶邴辞回国的话,说不定脑部阴影能检查出来,现在也不会出现受刺激失忆这档子事。这都什么事儿啊?怎么一波接一波的。邴辞遇见她真的是倒霉。   路游游心里的愧疚铺天盖地,她几乎要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   她走进病房,见到背对着自己坐在病床上的背影时,眼眶陡然就红了。   虽然只分别了一天,但路游游感觉就像是很久很久没见了。   她忽然意识到,像自己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似乎真的拥有了对某个人思念的情绪。   她久久吊起来的心脏也在见到他依然如故的背影这一瞬,落回了原来的位置。胃里也不再痉挛。   但是他失忆了——忽然就失忆了?   路游游感到不可置信、啼笑皆非的同时,鼻腔猛然一酸。   “邴辞。”她叫了一声。   坐在病床上的人回过头来,快落下去的夕阳刚好落在他侧脸上,安安静静的,勾勒了他俊朗的轮廓。   他干净漆黑的眉眼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邴辞眼里没有任何以前关心的情绪,可能因为如此,让他显得有些疏离的冷漠。   他问:“你是?”   路游游:……   万一他以后都不记得自己了怎么办?   的确是可以重新认识,但作为路游游的自己,他会喜欢吗——如果以后像是陌生人一样,不再有关心,不再有喜欢……   铺天盖地的惶恐和不安忽然席卷而来。   这一瞬,路游游如坠冰窖,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自己不作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 第73章   路游游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冷静面对现在的问题。   她走过去, 拉了把椅子在邴辞面前坐下:“我叫路游游, 是你朋友, 医生说你记忆有些紊乱,给我打了电话。”   “路游游?”邴辞眉心动了动, 显然对目前的状况有些迷茫。   他坐在病床上,额发微微垂着,宽大病号服下高大身材坐得笔挺, 看起来像是生了病的温顺少年, 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淡漠而充满质疑。   他蹙起眉,半眯起眼睛看着路游游:“我本来是要去机场的对吗?但我为什么会在国外?我家里人呢,为什么医生只通知了你?你只是我朋友?”   路游游倒吸一口凉气:“你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邴辞看着她,鸦黑眼睫下的眼睛平静而淡然:“嗯,想不起来。”   路游游愧疚不安,身子前倾,下意识就探手去摸邴辞的额头:“除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头疼吗?腿骨折的地方有没有复发?”   谁知她冰凉的指尖还没触及邴辞的额头,邴辞便偏开了头。   路游游的手落了个空,僵硬在半空中。   她愣住, 缓缓看向邴辞。   邴辞平静对上她的视线,礼节性地淡淡道歉:“抱歉, 我不习惯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   路游游身体一僵,强笑道:“没事。”   虽然知道现在自己对邴辞而言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但这落差感还是让路游游心中堵堵的。   她这才意识到以前邴辞对自己有多与众不同。   以前他待所有人温和, 但那温和中却透着疏离与淡漠。   唯独对待自己,永远温柔,永远奔赴。   但现在这一份区别对待竟完全收了回去。   先前总是被邴辞注视着,路游游总忍不住回避那份略带着些少年热忱和真挚的视线。但现在邴辞不记得她了,也不再看着她了,路游游却忍不住视线一直落在邴辞的脸上。   邴辞没理会她的视线,接着掏出钱包,低头翻了翻,道:“我看了下我的身份证,按照年龄推算,我大学的学业应该还没完成,我既然是在国内读的大学,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我的手机——为什么我的通讯录里没有其他人,我原来的手机呢。”   路游游肃然起敬。失忆了思维还这么缜密。   路游游怀疑不需要自己,也不需要医生治疗,再给邴辞一点时间,他就能自己推断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为了我来到这里。”路游游只有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但前因后果实在说来话长。”   从她由路鹿变成路倪,又借着车祸假死,的确挺长的。   邴辞抬起头,与她四目相接。   “为了你来到这里?”邴辞盯着她,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路游游忽然有点尴尬。   这话由她说出来的确有点自恋哈。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只是朋友,我为什么会为了你来到这里?以及——”   邴辞顿了顿,修长手指在钱包上擦过。   他看着路游游,表情相当的无辜友好,还带着一点真诚的茫然和疑问:“为什么我钱包里有你的照片?为什么医生和护士们说你是我女朋友?为什么医生一打电话,你就急匆匆赶来了?”   路游游无言以对,脸色都红了,她觉着邴辞还真是失忆了,否则这一本正经地逼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是什么操作。   之前的邴辞绝对耳根比她先红,但现在失忆后的邴辞竟然能一脸淡定面不改色。   路游游咬咬牙道:“不是女朋友,只是朋友!”   见邴辞抬起眉梢,路游游先急吼吼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即便只是朋友,听到你出事了匆匆赶过来,有什么问题吗?这说明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你可以信任我!”   邴辞面无表情,回了一个淡淡的:“哦。”   路游游:“……”   邴辞将路游游盘问了个一清二楚,包括路游游是什么血型,吃饺子蘸糖还是蘸辣椒都了解了个干净。   鉴于他失忆了,对自己还很不信任,路游游只有一五一十地答了。   她答了之后,邴辞明显对她戒心消除很多,脸上表情也愉悦很多,甚至还对她露出了笑容。   此时此刻的路游游表示受宠若惊。   一个小时后,邴辞终于从“路游游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上跳过,他将钱包塞了回去,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行李。他早上前往机场时行李就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只需要简单收拾下。   路游游抬头看着他背影,立刻跟着站起来:“你干什么?”   邴辞背对着她,收拾衣物的手没停,将搁在病床旁边的腕表也戴上:“既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想我还是先回国,证件上有我在国内的地址,找到其他我认识的人或许有助于我恢复记忆——路小姐,你要先出去一下吗?我换衣服。”   路游游却傻了,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对国内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连你有什么亲人都不记得,这种情况怎么回去?你要不先留下来?”   邴辞戴腕表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你希望我留下来?”   路游游心说就你现在这个记忆一片空白的状况,怎么值机怕是都忘了,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路游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把邴辞领回去,观察下医生所说的大脑残留的淤血和阴影比较好,否则一旦回了国发现还有什么后遗症怎么办?   而且不管怎么样,邴辞受伤、乃至于现在失忆,都是她当时死遁造成的,她有一定责任。   路游游道:“留下来吧。”   邴辞背对着路游游,嘴角忍不住上扬,但他继续收拾着行李,背影表现得很平静。   他淡淡道:“但路小姐你刚刚说,我今早之所以回去,是因为你将我赶回去?为什么现在,又不赶我走了?”   路游游也觉得自己仰卧起坐很丢人,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她见邴辞还在收拾行李,有点急,上前一步,将他身前的行李夺了过去,道:“先留下来吧,好歹等记忆紊乱的毛病解决了再说。”   邴辞道:“还是住回先前和你一起的地方吗?”   路游游;“对。”   邴辞“哦”了一声,微微侧过头去看了路游游一眼,漆黑眼睫轻轻眨了一下:“但万一你明天又反悔了,又看我不顺眼了,赶我回去怎么办?与其明天被赶,我想不如今天回去。”   “不赶了。”路游游愧疚得一批,连忙举起手保证。   邴辞脸上写满了不信任:“真的不赶了吗?但从你描述的过去来看,你赶我走已经不是两次三次了。”   惯犯路游游羞红了脸:“那你说怎么办?”   “写封保证书。”邴辞沉吟道:“保证不再随随便便赶我走了。”   路游游一心只想着先把邴辞留下来,一是因为他现在记忆出了问题,回国实在会引发诸多事端,二是因为路游游也有着一些隐秘的小心思,想看看没了和路鹿有关的记忆,重新认识一次,邴辞是否会对自己产生感情。   她想也没想,迅速答应:“好。”   高大的穿着病号服的某人很满意,盯着路游游头顶,嘴角扯出弧度。   但在路游游抬起头看他时,他又迅速压平了嘴角。   路游游忍不住多看了邴辞一眼。   但邴辞面不改色,淡淡睨了她一眼:“怎么?”   “没什么。”路游游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但一时又察觉不出来。   邴辞虽然失去记忆,但医生极力对路游游说他不用住院。   毕竟这种脑部出问题的病,待在医院也没什么用。   还不如被家属带着出去接触一些曾经熟悉的事物,或许能刺激大脑皮层,想起来一些什么。   路游游怀疑地看着眼前穿白大褂的医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医生怎么极力撮合她领邴辞回去?   但邴辞失忆了这件事带给路游游的冲击实在过大,再加上系统也鉴定了他的确记忆紊乱。   路游游心神不宁,心思全在担忧邴辞脑部的淤血了,也没有对这位白大褂医生多想。   她和邴辞一块儿去办了手续,很快就把邴辞领回了家。   站在邴辞家门口,路游游问:“你钥匙呢?”   邴辞在裤兜里摸了摸,皱眉道:“不记得放哪里了。”   路游游心疼地抬头看他,完蛋了,连十小时前发生的事都不记得。   路游游道:“房东那里应该有。”   但话说到一半,路游游又觉得,邴辞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人住一套房安全吗?   会不会燃气灶都忘了怎么用?到时候如果弄出火灾呢?   邴辞仿佛读懂了她的眼神,好笑道:“我只是失忆,不是海茨默综合症。”   路游游考虑了下,咬了咬牙,道:“要不你住我那里去,反正两间房,一块儿住吧。”   邴辞一愣。   路游游握住他的手,就拉着他往楼下走。   邴辞目光慢慢落到自己被她握着的手上,身体略微有些僵硬,他缓缓扯开嘴角,但路游游一回过头来时,他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无所谓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但我不放心。”路游游坚持道。   走到家门口,她才放开邴辞的手,一副生怕邴辞想不开拎着行李就去机场了的样子,还不放心地回头又看了邴辞一眼:“我开下门,站着别动啊,别离开我三米范围。”   她转回头身来低头开门,邴辞在她身后手指触碰了下被她握住过的发烫的手腕。   他轻轻抿了抿唇,竭力抑制住唇角笑意:“好。” 第74章   夏季夜晚燥热, 路游游心里也是烦闷不堪的。   她推门进屋, 走廊光线太暗, 半天没摸到客厅的墙上开关。   邴辞跟着进来, 转过身低头看她一眼,一抬手, “啪嗒”一声灯开了。   他小臂很长,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身后的门板已经关上了,路游游立在他和门板之间, 感受到夏季的热浪和他身上捎带着些微凉的气息。   邴辞微微俯身过来。   路游游登时一紧张, 心跳加快,浑身细胞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但谁知邴辞就只是俯下身来多开了两个灯,然后就直起身子,神情淡淡地收回了手,也没多看她一眼,转身就朝着客厅走去。   路游游:“……”   系统:“你这有点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有吗?”路游游赶紧揉了把脸,将包扔在一边, 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先狂饮一杯解了渴。   她拿着另外一杯水走过去递给邴辞:“你住空的那间房。”   邴辞接过水:“谢谢。”   “就是那间。”路游游指了指靠近阳台的那间房间:“先住着吧。楼上的你的房子已经退租了,你即便想上去拿点什么, 没有钥匙晚上也开不了门,等明天房东来了再说。或者明天再去买也行。”   “好。”邴辞很平静, 也能称作是失忆后的处变不惊。他环顾了路游游的房子一圈。   正在路游游打算带着他转一圈介绍一下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拎着行李朝他的房间走过去。   “你——”路游游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邴辞进了房间, 手握着门把手,是打算关房门的样子。   路游游局促道:“你不用我给你说点以前的事情吗?好帮助你早点回忆起来?”   “明天再说也来得及。”邴辞没什么情绪,又礼节性地对她道了声谢,“早点睡吧,晚安。”   见她杵着不走,邴辞露出几分困惑。不过也没说什么。   他后退一步。   房门在路游游面前关上了。   路游游:“……”   路游游:???   ……   路游游在他房间外站了好一会儿,神情还是怔忡的、错愕的、没反应过来的。   邴辞现在把她当陌生人,态度无比疏离。虽然因为良好的教养的缘故,他仍然是温和有礼的。但路游游明显能感觉,那个对自己百般迁就和心动不已的邴辞变得非常遥远了。   这落差感未免太大了。   路游游心头像是缺了一块,有种从天堂被打下地狱的感觉。   她感到焦躁到有些口渴,又去厨房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路游游在客厅待了会儿,邴辞很安静,房间里没传来什么动静。但路游游整个人却比下午他回国时心情更加低落了。   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放小音量,捡起脚边的抱枕。   突然听到门把手“咔擦”的声音,她迅速抬起头,挺直脊背坐直,假装是因为看电视才待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但接下来,她用余光盯了半天也没看见邴辞出来。   路游游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咔擦”一声是他要换衣服,把房门反锁了。   “……”   难不成还怕她冲进去偷看他不成?   路游游着实被气到了。   路游游在客厅来回走了两步,心里像是住进了一团蚂蚁,叫人慌张。她忽然把抱枕一扔,冲进房间里,翻出来一条装在真空袋里的新的浴巾,然后去了邴辞房间门口。   路游游清了清嗓子,敲了两下门:“你要洗澡了吗?我翻出来全新的浴巾,你开门拿一下。”   邴辞开门,有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浴巾拿在手里:“谢谢。”   “行,那你洗了澡早点睡吧。”路游游别别扭扭地道。   “嗯。”邴辞说完,房门又在路游游面前关上了。   路游游张了张嘴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门板:“……”   路游游心情低落地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爬上床,脸朝枕头一趴,宛如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邴辞一朝之间收回了所有对她的感情,用和对待别人一样礼貌但疏离的态度对待她。路游游以前从没想过,这居然让她这么不习惯。她心里空荡荡的,焦灼不安。但同时又非常的愧疚不安,她仅仅只是失去他一天,便已经这么难捱,那当他一次又一次被她推开的时候,他心里会有多少失望和忍耐呢?   路游游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路游游因为根本没睡着的缘故,一大早上听见房间外面有一点轻微的动静,立刻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清醒过来,立马跳下床,打开门。   邴辞已经穿戴齐全,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正在玄关处拉开门。   路游游心里一个咯噔,飞快走过去:“你去哪儿?”   邴辞转过身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路游游就赶紧拽住他袖子,把他往屋子里拉,急道:“不是说好恢复记忆之前先待在这里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晨跑。”   路游游:“……”   邴辞一手插兜,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她脸上,几不可察地盯着她的神情:“你是担心我走了?”   “那、那倒没有。”路游游移开目光,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去之前去过的一些地方转转,医生说这样有助于刺激记忆。”   邴辞注视着她,脸上的失望一闪而逝,他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拿开,淡淡道:“还有点事,我接到了两通电话,工作地方的人打来的,我去见一面,下午回。”   “啊,一上午都不在家?”路游游蹙眉,脱口而出便道:“我陪你去。”   邴辞道:“不用了。”   路游游顿时一怔,心底一涩,委屈如潮水般一层层涌了上来。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的脚尖,语气情不自禁带了埋怨的口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邴辞沉默了下,低眸看着她,问:“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路游游没抬头,也就不知道邴辞的神情,她以为邴辞是对以前的事情完全不记得,出于疑惑才这么问。   她从昨晚低落到现在,忍不住便道:“你以前——”   路游游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你以前喜欢我”这个话,她憋了憋,脱口而出的变成了:“你以前会给我买早餐!”   “今天也买了。”邴辞淡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只是略带些疏离:“毕竟麻烦了你,作为家属给我签了字。”   路游游一侧头,这才发现茶几上已经放了几份热气腾腾的东西。   邴辞不知道是出于以前的习惯保留,还是出于礼节,仍然对她很好,出门前还特地给她买好了早餐。而且昨天她已经说过了她的喜好,邴辞买的也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但路游游想要的不是这个。她还是感觉无比的低落。   邴辞就在她面前,她却有种失去了他的感觉。   路游游垂着头,闷闷地道:“反正你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这样不好吗?”邴辞没有情绪,平平静静:“我以为以前的我对你来说很多余。”   路游游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许多话堵在喉咙口,却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有点咎由自取。   邴辞失忆了,不再喜欢她了,说不定是一件轻松了许多的事情。毕竟喜欢她实在是很累。   “算了。”路游游恹恹道:“我去吃早饭,你早点回来,回来再说。”   邴辞想多坚持几秒,但路游游一在他面前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便快主动缴械了。他盯着她的神情,表情松动稍许,顿了顿道:“去洗漱,我等你——”   话还没说完,门铃就不合时宜地响了。   路游游过去开门。   邴辞也没走,立在她身后,耐心等着。   结果门一开,前两天在酒吧认识的年轻小酒保站在外面。   路游游惊愕万分:“杰森。”   小酒保手里拿着一串耳环,递给路游游,热情似火地抛了个媚眼:“你一只耳环落在酒吧了,我们老板让我送过来,游游,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呀。”   路游游略显慌乱,连忙回过头去对邴辞解释:“这,这个,地址,我也就是喝酒聊天时,随口对他一说,没想到他就记住了。”   邴辞脸上的柔和瞬间就变成了面无表情。什么缴械,什么挣扎都见了鬼。才认识多久,就有别的男人找上门了。   邴辞冷淡地道:“哦,没关系,我先走了。”   邴辞说完便一声不吭,拎着外套,拿着手机,越过路游游,出了门。   路游游从小酒保手中夺过耳环,叹了口气:“你别再来找我了。”这位酒保对她的追逐很明显,漂亮的富婆谁不喜欢。   杰森有些失望:“酒吧你也不再去了吗?”   “刚才那位。”路游游指了指邴辞已经下楼了的身影:“好像不太乐意看到你。”   杰森也感觉到了,他用夹杂着半英文的中文对路游游撒娇道:“这种男人表面看不出来,实际上嫉妒心很强。”   路游游:“……”现在的外国人都这么奔放了吗,人还没走就开始撬墙角了。   杰森更加起劲,抱着路游游的胳膊摇晃起来:“这种妒夫有什么好留在身边的,我比他帅,我不香吗?”   妒夫本人故意加重脚步声,其实仍徘徊在下层楼的楼道口。听见这话,一个趔趄,额头青筋跳了跳,差点没回来把人扔下楼。 第75章   路游游让系统帮自己弄了一堆以前的照片, 下载到手机里, 打算给邴辞看看,看是否能让他记起来什么。   但这几天邴辞却早出晚归。   有时路游游起床只能刚好看到他出门的身影,晚上等在客厅沙发上,也不一定能等到他回来,第二天发现自己身上一条毛毯,而邴辞又已经去事务所了。   好几天了, 两人也不怎么见得着面,真是同居了个寂寞。   以前路游游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她习惯了一个人待着、自娱自乐、我行我素。然而现在孤独却悄然在她心中滋生。或许是失去才知重要。她站在窗前,眼巴巴地盯着邴辞的背影,无比想将以前那个邴辞找回来。   如果找不回来, 就重新认识。   做出了这个决定的路游游这两天索性也不在沙发上等邴辞了,她回房间, 闭关, 蹲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披着长毯,认认真真思考怎么重新认识。   这天邴辞回来得早, 他拎着外套从外面回来时, 下意识朝沙发上看了眼,结果沙发上一反常态, 没人。   路游游房门紧闭。   邴辞眉心微微动了动,视线落在路游游房门上,心不在焉地将外套挂起来。   路游游也听见外面开门回来的动静了,但她没有立马跳下椅子冲出去, 而是继续拿着平板搜索类似“人失忆前后喜欢的类型会变吗”之类的话题。   没查好攻略之前,出去也没用。路游游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邴辞换了鞋,将手里拎着的打包盒放在茶几上,忍不住走到路游游房门前,抬起手。   可犹豫了三秒,他的手又放了下来。   路游游听见房门外传来邴辞淡淡的声音:“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记得待会儿出来。”   路游游忙道:“哦,好。”   房门外的人驻足了足足半分钟,才转身离开了。   邴辞这几天倒并非故意早出晚归,而是的确事务缠身,抽不出时间。今天他竭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要处理的事情全都处理完,在天黑之前回来,回来之前还去路游游平时最喜欢的那家餐厅打包了她喜欢吃的菜。   但不知道为什么,路游游却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邴辞心不在焉地冲了个澡,随意擦了擦漆黑短发,回到房间又处理了些事情,随即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路游游的房门打开,他下意识合上电脑,站了起来。   他环顾一圈,总算在书桌上找到了个空水杯。他拿着空水杯,假装漫不经心,单手插兜拿着水杯开门出去。   结果他一出去,浴室的门刚好关上。   连路游游的头发丝也没见着。   邴辞皱着眉,拿着水杯去了厨房。他靠在大理石吧台上,慢吞吞地拿着水壶接满水,然后慢吞吞地将水壶插上电,开始烧。   “啪”地一声,烧开了,他忍不住余光朝着客厅看了眼,路游游还没出来。   他手中动作于是更加慢了。   他心不在焉地洗着杯子,倒了一整杯。   路游游洗澡洗得很慢,等她洗完澡,拿着一条干净的洁白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她本来还在愁,邴辞如果待在房间,自己该用什么借口把他叫出来。   结果没想到,客厅的电视机开着,邴辞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他视线一瞬不瞬地专心落在屏幕上。不知道是什么优秀的节目吸引了他的注意。   路游游心中顿时一喜,立刻擦着头发走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看电视。”邴辞目光不移,一直盯着电视机,看起来无比的聚精会神。   路游游差点以为他在看什么国家大事的视频,或者就是法律论坛,于是扭头往电视屏幕上看了眼。   结果是……广告。   还是婴幼儿纸尿裤的广告。   路游游心中不满,这有什么好看的。失忆后宁愿看广告也不看她一眼的吗。   路游游不信这个邪,她扯了扯只到腿根的衣服,特意从邴辞、茶几和电视屏幕之间绕过去,取了一个茶杯后,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绕回来。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后,她又再一次从邴辞面前经过。   光是电视屏幕就被她挡了超过半分钟。   邴辞这才不得不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视线落向她身上。   结果视线就在她身上落了那么一秒,邴辞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他浑身僵硬,垂下眼睫,不敢看路游游第二眼:“你是不是穿错了衣服?”   这几天两人衣服都是晾在阳台上,路游游趁着邴辞不注意,早上薅走了一件他的晒干的白衬衣。   此刻她穿着大号的男士衬衣,下摆到大腿中央,随着她的走动,两条笔直雪白的长腿在男人衬衣下晃眼睛,性感与纯洁交织,比平日风情万种诱人了不止十倍。   路游游自觉找回了点儿场子,自信心回来了。她笑眯眯地端着水杯,走过去。沙发另一边陷了下来,她坐进去,道:“我的睡衣没干,借一件,你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邴辞犹豫了下,仍低着头,将一边的毯子扯过来扔了过去,把她腿盖住。   路游游的长腿还没见天日十秒,就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她有点怀疑人生,不是说穿男生的白衬衣,绝对会非常性感,让人移不开眼吗?为什么邴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路游游没好气地把毛毯踢下去,道:“大夏天的,热。”   邴辞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板,但仍竭力淡定:“要不你回房间开空调吧。”   路游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邴辞起身:“或者我进去。”   路游游仰起头,睁大双眼看着他,怀疑失忆前的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都这样了还无动于衷,她拽住他衣角,道:“不能一起待在客厅看电视吗?”   邴辞别开眼睛:“你挡到我看电视了。”   路游游见他耳根控制不住的微红,慢慢眨了下眼:“是挡到,还是干扰到?”   邴辞道:“你能不能,坐直。”   路游游仰头看他,见他这反应,心里是高兴的。这几天的邴辞十分陌生,让她很慌,但现在盯着邴辞的通红的耳根,路游游才觉得自己熟悉的邴辞又回来了。她高高兴兴地坐直了,并将长衬衣往大腿上拉了拉,还拿过毯子,示意邴辞自己已经盖上了。   邴辞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才低头。   可他的视线刚敢落到路游游身上,路游游忽然恶作剧地把毯子一掀。   “……”邴辞终于抑制不住,整张脸宛如滴了血一般,陡然全红了起来。   他跟逃一样,匆匆回了房间。 第76章   房门外传来路游游的声音:“我切了水果, 邴辞, 你出来吃点儿吧。”   邴辞站在窗前,推开窗户,想冷静下来,但扑面而来的夏季的炎热空气和一声盖过一声的聒噪蝉鸣声却让他愈发定不下神。   有的时候,路游游的所作所为会让他产生错觉,以为, 她其实也是有一点在乎他的。否则为什么有的时候会对他心软,为什么她接到医院电话后会迅速赶过来,以及现在,会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   即便只是一种失去后的占有欲, 而非喜欢,可至少也算是在意的一种。   但邴辞并不敢确定这一点。他宁可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觉, 也好过屡次刚燃起一点希望, 便立刻一脚踏空被打进地狱。   路游游驻足了一会儿,没听见房间里有动静,只好拿着碟子离开了。   邴辞揉了揉眉心, 拧开书桌上的台灯, 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过厚厚的文件一直停留在同一页,他的目光也一直定定落在同一行。   半晌,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来。   就在这时,客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邴辞眼皮一跳, 立刻推门出去。   路游游摔了一跤,正坐在地上揉着自己脚踝。   见邴辞过来,她立刻抬起头。   小样儿,还闭门不出,这不一听见她摔倒立马冲了出来?   难道失忆后身体还是有情感记忆?这不对她挺关心的嘛。   邴辞迅速在路游游面前蹲下来,移开她的手,握住她的脚踝,试探着轻轻按压了下:“疼得厉害吗?”   “疼。”路游游嘴巴一扁。   邴辞瞥了眼干燥的根本不可能滑倒的地面,又看了眼她完全没有任何红肿迹象的脚踝,以及她明显是直接坐在地上而非摔倒的不敬业的姿势,略无奈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路游游立刻挤出了疼得脸部扭曲的表情和两滴充盈在眼眶的眼泪。   邴辞没吭声,把手递给她:“先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我扶着你。”   路游游眉头紧锁,身体靠在他身上,试着站起来,但还没完全站起来,就“哎哟”一声一屁股又坐回了地板上,非常不走心地道:“呜呜呜疼。”   邴辞非常配合地看着她演。   盯了她两秒钟,他起身朝沙发走过去。   路游游以为他要丢下自己不管,惊愕地抬头瞪着他,下意识就拽住他衣角:“搞错没有,我摔倒了啊。”   邴辞垂眸看了她一眼,拉开她的手。   他去沙发将毛毯拿来了,随后蹲下来,在她腰间系上。   路游游一直盯着他,见他又回来了,才松了口气,乖乖任由自己腿被裹得保守。   下一秒,她就被抱了起来,腾空而起的感觉有一点惊悚,也有一点美妙。   路游游以前不是没被这么抱过,但此时的感觉和那些时候都不同。那些时候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演戏,文本一结束,戏也就散场了。   但此时,走到这一步,全是她自己所做的选择。   因而轻轻屏住呼吸时梗住的脖子微微发酸、从耳畔传来的邴辞的心脏的有力的跳动、全身细胞喜悦和忐忑的战栗,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新鲜而鲜活、真实的感受。   路游游将头埋进了邴辞的颈窝。   邴辞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浑身发僵,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走向沙发。   路游游:“……”???   邴辞将路游游放在了沙发上,路游游情不自禁看了他一眼。   邴辞道:“你坐一下。”   他一转身,路游游就再次拉住了他:“你去干什么?”   邴辞回过身耐心解释道:“家里没有药酒,我去楼下便利店买,否则你扭到的脚踝可能会肿。”   虽然很明显路游游是假摔,但邴辞还是想维护她的自尊心,并不想让她尴尬。   邴辞低眸看了眼路游游捏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   他几乎有点受宠若惊,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她抓住他不放了。   “哦。”路游游这才松开了他的衣角。   邴辞道:“五分钟回来,你不要乱动。”   路游游乖乖点头。   邴辞拿了钥匙匆匆下楼,很快就将药酒买了回来。   他一打开门进来,就将药袋子放在一边,站在玄关处换鞋,并一边看向客厅沙发上的路游游。   结果正对上路游游刚好扭过头看过来的视线:“你回来啦。”   邴辞登时愣了愣。   以前几乎从来都是他看着她的背影,她极少主动看向他。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地等着他回来,还是头一次。   邴辞沉寂的心几乎滋生出一些死灰复燃的情绪来。   他抿了抿唇,下颌线条绷紧,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拎着药袋子走了过去,在沙发旁弯腰下来:“哪里疼?”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路游游往脚踝上胡乱指了一通。   沙发陷了下来,邴辞非常听话地将药酒拧开,在路游游胡乱指着那些地方开始轻轻按揉。   路游游顺势将脚丫子搁在他大腿上,他除了身体有些紧绷,也没什么反应。   “对了。”路游游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伸长了手戳到邴辞面前:“这是之前的照片,你看看你还记得谁。”   邴辞一只手继续帮她按揉,另外一只手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接过她的手机,随意翻了几张。   结果就看到了一大堆宋初白的照片。站在领奖台的,在食堂吃饭的,在阶梯教室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对人说话的,还有和路鹿在一块的抓拍。   邴辞:“……”   其实倒也不全是宋初白的照片,许多人的都有,包括之前的赵一晟、周漾玥等人。只是宋初白的几十张尤其多的照片夹杂在这一堆里尤其引人注目。   邴辞很想维持脸上的淡定和不在意,但是他根本没办法不在意,他握着路游游脚踝的手都紧了紧。   “有没有想起点什么?”路游游故意问,她看着他看到宋初白的照片时,明显猛然一跳的眉梢,怀疑他压根就没失忆。   邴辞不动声色地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好吧。”路游游悻悻道,摊开手接手机。   邴辞强忍着把宋初白的照片都删光的冲动,将手机放在她手心。   路游游扯了扯,邴辞却捏着手机不动,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路游游忍住笑意。   “没什么。”邴辞这才松开手,将手机还给了路游游,只是他眉宇间却无法自抑地多了一抹沉郁和失落。   路游游这下几乎能确定他根本没有失忆了。   要是真的失了忆,真的把她当成陌生人,根本不会在听到她摔了一跤就立马冲出来,也根本不会在看到宋初白的照片时脸上神情明显冷硬起来。   好家伙,这几天吓死她了。   就是路游游不明白为什么系统也会判断错误:“你难道没看出来那医生给的CT是配合邴辞给的假的吗?”   系统心虚道:“这个的确是我失误了。”   路游游摸着下巴道:“这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邴辞演技这么好,不过我也是关系则乱,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想到了要试探一下。”   邴辞彻底心不在焉,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给路游游将脚踝按揉完,收拾起药酒,起身便要走。   衣角又被路游游攥住,路游游冷不丁道:“邴辞,失忆的事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   反正自己已经看出来了,就没必要互相这样演下去了。路游游很直接地摊了牌。   邴辞猛然浑身一僵。他心脏缩紧,低头看向路游游。   路游游则收起了双腿,从沙发上坐起来,仰头看着他。   邴辞抿着唇,半晌没说话。   失忆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他只是想找个理由留下来,留在她身边。   他的腿伤早就好了,根本没有任何借口再待在她身边。若是弄出别的什么伤口,只怕若是伤势并不重,她仍然会赶他走。只有脑部淤血可以做文章。   他也是疯了,才会这么做。他毫无指望地喜欢她,也只是毫无指望地想要留下来。   而只是留下来,并不够,之前那段日子,他即便待在她身边,她也仍然离他很远。因为他的喜欢,她反而觉得负担,反而逃避他。   如果他失了忆,不再喜欢她,她是不是反而会没那么多戒心。   ——邴辞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当然也知道这种荒唐的留下来的借口用的了一时,用不了一辈子,但也没想到很快就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关心,而被她揭穿。   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又要赶他走了。   邴辞的心脏瞬间跌落到谷底。   邴辞一直没说话,灯光在他眼睫上落下一片阴翳,他看起来像是有点难以呼吸。   路游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刚要开口,就听见他哑声道:“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   “走?”路游游没反应过来,这话题跳跃性怎么那么大,谁要赶他走了?   “抱歉,很卑鄙地骗了你,我只是——”邴辞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却没再继续解释,而是揉了揉眉心,疲倦地道:“我去收拾东西。”   路游游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是以为自己一旦发现他根本没有失忆,于是就要倒退回几天以前,又要将他从她身边赶走了。   或许是此刻灯光正好落在邴辞眼底的缘故,路游游仰头看着他,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的失落、忍耐、与一点点被浇灭的光。   路游游的心脏陡然拧紧了起来。   她不想让邴辞心灰意冷,也不想看到邴辞为了自己那么痛楚。   她心里的顾虑的确良多,她怕邴辞喜欢上的不是她而是她扮演的戏中人,也怕自己付出的远不及邴辞所付出的万分之一。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将他推离自己的身边,并自以为是地觉得,根本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   可事实上,有影响的。   直到这次他完全表现出陌生人的样子,她才发现,或许是习惯、又或许是依赖,还有可能是喜欢,其实她早就不愿意离开他了。   路游游看着邴辞,一点点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而与此同时,心中的顾虑的那道沟壑也渐渐模糊起来。   邴辞没听到路游游的回答,以为她是沉默地让自己离开,他定了定神,转身朝房间走去。   而就在这时,他的衣角今夜第五次被路游游攥住了。路游游简直一反常态。   “不要走。”路游游忽然开口道。   “你——”邴辞愕然,心里陡然怦怦直跳起来。   路游游起身下沙发,站在地上,仰头看着邴辞,道:“我有话和你说,你先把脸凑过来。”   邴辞有些怔,还有些僵硬,他呆呆地俯下身。   非常猝不及防地,路游游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邴辞:?   邴辞:……   路游游道:“接下来你认真听我说的话。”   邴辞大脑猛然一片空白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脑部淤血,否则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幻觉。 第77章   “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 我不是这里的人。”   路游游斟酌一番后,选择全部和盘托出。   她抬头对视邴辞的眼眸,回想起所有一周目、二周目、乃至现在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心中一片柔软。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成一本书的话,我可能更类似拿到了这本书, 照着剧本演的演员。”   从开始到现在,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但邴辞从未逼问过她不想主动说的话。他只是默默照顾她、陪伴她、永远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他早就润物细无声地在她心底留下了痕迹。   也许那痕迹并没有她在他心中留下的那么深刻, 但这一瞬,路游游非常确定, 比起彻底失去他,她更想要他留在她身边。   哪怕自私一点。   他用长时间的陪伴, 让她慢慢变得无法再忍受漫长的孤单, 既然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一个人的洒脱的时候, 那么不如遵从自己心里的想法, 把他留下来。   路游游对邴辞道:“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你说, 我真名不是路鹿, 也不是路倪, 而是路游游。”   邴辞全身明显还是僵硬的,他还徘徊在刚刚路游游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的事情上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像是呆愣愣杵在地板上的一棵白杨树,突然被自己等待和喜欢了那么久的风流连了一下, 错愕、惊喜、不知所措、羞赧、失神全都写在脸上,遮都遮不住。   他心脏宛如擂鼓,几乎盖住了他耳膜里传来的路游游的声音,不过他还是努力一字不漏地把路游游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所以你才急着想离开,想出国,想通过车祸的方式假死,是为了摆脱你所说的剧本?”   邴辞理解力惊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这下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么,像你们这样的‘演员’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原本的世界?我车祸之后,腿伤痊愈得那么快,你消失的那两天,是想办法替我治疗去了。”   路游游还没来得及回答。   邴辞思索片刻,就又道:“如果我没猜错,当时医院里那个不是你的路鹿,应当是你认识的人——或许应该称之为你的同事?”   路游游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还以为自己需要将光脑和012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细细道来,但没想到邴辞之前就猜到了大半,现在她只需要稍作解释,邴辞就能很快理解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赶紧点点头:“对,这么说没毛病。”   这对于在这个世界上土生土长的邴辞而言,的确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但他早就见过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了。   那时病房里的路鹿一睁开眼,躯壳里的灵魂完全换了一个人,可比这令人措手不及得多。   因此现在所有的一切逻辑自洽,全都得到了解释。邴辞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   他对路游游道:“但对我们而言,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是啊,我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彻底接受了这一点。”路游游见邴辞再没有要走的意思,松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有些啼笑皆非地道。   一开始被投放到这个世界,谁能想到她的退休计划全都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过于执着,而全部打乱、作废。最后她这样独自飘荡了十个世界莫得感情的人,居然接受了下半辈子生命中多出一个人呢。   早知道最后自己会缴械投降,当时暴雨倾盆、车祸假死的那一晚就不对邴辞说那么狠心的话了。   邴辞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那么——”   他竭力不让自己的不安流露出来:“那么你还会离开这里吗?”   这里指的是这个世界。   虽然早就知道路游游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邴辞也没想过还有光脑和任务穿越者这一系列的事情。   那么,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会不会就是一个中转站,她迟早会离开?   路游游抬起头看他,眨了下眼,突然叫了声什么。   邴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低眸看着路游游,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空白:“?”   路游游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把十指扣进去,晃荡了下,笑眯眯道:“不是吗,亲都亲过了,现在不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吗?既然已经是这个关系了,我当然不会随随便便离开。”   “……”   幸福来得太突然,邴辞怀疑自己晚上吃到的是毒蘑菇。   他浑身僵硬地慢慢低头,视线从路游游的脸上落到她与他交握的十指上。   路游游仿佛知道他内心想法似的,用力拉着他的手晃荡了下。   邴辞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女孩子的手和男人的手是不一样的。他的手修长,指骨却有力,指腹略带些粗糙的磨砺感。但她的手却白得发光,柔软滑腻,细白如葱。这样十指交握,触感很明显,甚至能闻到一些轻微的柑橘的味道。   邴辞全身血液从指尖出发,冲到大脑顶层。   他终于一点点反应过来。不是幻觉,也不是一场过于失真的美梦。   墙上的指针指着十二点,她就在他面前。   邴辞嗓子突然发哑:“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很清楚。”路游游坚定地道。   灯光打在两人头顶。   路游游注视着邴辞,因为距离很近,四下俱静,只能听见些微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夏夜虫鸣声。   她眼里倒映出邴辞极力抑制、却仍然不可避免地泄露了情绪的起伏的胸膛、以及他发红的眼眸。与平时的压抑迥异,他的眸子里泄露出清醒时难以见到的占有欲。   她耳朵里也清晰地听到了邴辞跳动得有些不正常的心跳声。   路游游心里全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到现在,邴辞所有的求而不得。   一回目的剧情里,他从未得到过她的哪怕一个眼神的眷顾先不提,即便是这一回目,她也让他跋山涉水,辛苦无望得很。   一开始他以为她喜欢宋初白,那些隐晦的情绪全都只能藏在轻描淡写的打招呼里、驻足的远望里、以及不动声色的温柔里。   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了,但路游游现在想起来,还是能想起那天下午,凛冽的冬日寒风里,邴辞等在楼下,见到她从宿舍楼下来时,熠熠生辉的眼眸和额头掌心的汗水。路游游当时只是从他脸上漫不经心扫过,并没什么大的反应。但对于邴辞而言,那个下午可能是一生的珍藏。少年人的喜欢赤诚而炙热,像冬日里的阳光,目光时时刻刻追随着她,温暖却又并不灼热,因为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分寸和距离。   然后她心不在焉地答应和他跳舞,舞会上发生事故一道去医院,之后是她第一次让他送她回家。路游游现在脑子里也有一道模模糊糊他立在楼下的影子,以及自己上了楼之后,邴辞一直待在楼下仰头看着楼上灯光亮起来时的神情。   路游游全都看到了,全都清楚,但那个时候却仍没心没肺地和他开玩笑,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因为当时路游游心里难免有一点他只是个纸片人的想法。既然他被设定好了喜欢路鹿,那么自己就无顾忌地接受他的喜欢和温柔好了。   直到现在,眼里终于看见了他的路游游回想起来,才察觉一直以来自己多么残忍。   自己每次的心不在焉、不在意、不关心在邴辞眼里,会不会宛如匕首一样,剜进心脏里。   而更遑论自己还三番五次赶他走。游乐场那次,车祸那晚那次,还有这一次。   自己总是什么原因也不说,只是无视他对自己的好,任由他在外面等了一夜,也不开门。   这些时候他都在想什么。   她怪原剧情里宋初白那座冰山难以消融,但是对于邴辞而言,自己是不是那个两辈子都没有对他融化一次的人。   路游游忽然觉得很替邴辞感到难过。   以前是因为不在意、不在乎,所以没有去考虑过邴辞的感受。   而当现在去回想之前的那些细节的时候,她才发现,靠近自己这样一个浑身是谜的人,是多累的一件事。   正因如此,他才会宛如惊弓之鸟,时刻担心自己走掉,或是陡然变脸、赶他走。   路游游一点点的想明白了,她还得说明白。   “这几天我很不安,很害怕失去。”路游游看着邴辞,坦诚地道:“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想让你走。”   邴辞听着她说话,俊朗的面容竭力克制情绪,但微微颤了颤的眼睫却泄露了他所有的情绪。   “我喜欢你。”   邴辞猛然屏住呼吸。   路游游斟酌着说道:“但可能,目前,还没有你喜欢我那么多。我也不太会擅长关心别人,就像你会惦记我早餐想吃什么、是否生病、膝盖上多出来的一块淤青疼不疼……可我却不太会这些。”   路游游扮演的那些角色擅长很多。但却没有人教过路游游这些,怎么喜欢别人、怎么被别人喜欢、怎么关心别人、怎么坦荡地接受别人的关心。她也不需要这些,因为她身边除了系统,一直没人。   直到邴辞始终不放弃地照耀在了她身上。   “但我想学习,只要你肯教我。”路游游抬起眼眸,定定看着邴辞:“这样也可以吗?”   她的话虽然坦诚,却实在是有些无耻。   她心底其实有些忐忑,怕邴辞觉得太累。   于是她同样也停下呼吸,悄悄看着邴辞。   但没想到邴辞脸上的喜悦却仍无法抑制地落在了眼角眉梢。他像是终于得到了心爱的糖果的孩子一样有那么一刹那有些不敢动弹。   片刻后邴辞道:“但至少,现在在你心里,我比别人都重要对不对?”   “当然。”路游游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现在连路平生也比不过他。   “那就够了。”邴辞声音沙哑。   邴辞将路游游拥进怀里,和上次在医院他拨开人群,拥抱住她一样,带着失而复得的情绪。只是这一次,这个拥抱比上一次还要更加紧一些。   “其实。”路游游被他整整抱住了十分钟,肩膀都麻了,忍不住道:“这种时候,你可以吻我了。”   “……”   邴辞却半天没有动弹。   路游游催促道:“不用克制。”   但邴辞却仍没有动作。   路游游忍不住侧头朝他耳根看去,便见他耳根一片通红。   路游游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你是不是,初吻还在,还不知道怎么——”   邴辞放开了她,努力绷住表情,只有耳根颜色更深了一点。   路游游乐不可支,戏谑地去看他表情。   邴辞竭力淡定地把头扭开。   “那不如,你把眼睛闭上,我现场教学?”路游游话音刚落。   她眼睛就被捂住了,唇上传来轻柔的冰凉的触碰,邴辞比平日里的理性而克制,略带了一丝霸道和进攻性。 第78章   与此同时, 宋初白、曲问骅以及顾燕鸣已经很久没合眼了。   在全世界范围内搜寻一个人, 对普通人而言可能如大海捞针。但对于曲顾宋三家而言, 其实并非什么困难的事。只要这个人曾出现在任何有监控的场所, 或是留下过消费信息、医院酒店等登记信息。   但凡有过一点存在的痕迹,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被曲顾宋三家铺天盖地的信息网找到。   然而, 距离路倪去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他们却仍然一无所获, 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们派出去的人都觉得这三位可能着了魔怔。已经在车祸中当场死亡、尸体都已经检验过、并火化的人, 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赵展、曲问野、卫楠等人不止一次欲言又止, 想劝说, 有些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活着的人得朝前看, 一直执着于旧人旧事, 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如果劝说有用的话,这两个多月以来,曲顾宋三家也不会分别各自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在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了。   如果说赵展和曲问野还能理解顾燕鸣和曲问骅为什么执着于将路倪找出来的话, 那么卫楠是真的无法理解现在宋初白的所作所为。   与他有交集的是路鹿,在修学旅行上, 他试图挽回的也是路鹿。   可为什么从路鹿进医院的那一次起, 他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调查路倪身上。   卫楠自然也问过,他和宋初白之间不仅有利益合作关系,也有朋友关系。   但是即便他是宋初白身边最亲近的朋友,却也问不出任何东西来。   宋初白似乎保守着一个有关于路倪的秘密,不让任何人接近。这两个多月以来, 他所有的精力除了收拾宋家的残局,就是放在找寻路倪身上。   他很忙,忙得不可开交,卫楠每次去,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就算见了,也是匆匆在高尔夫球场短短几分钟谈完事情,宋初白没有时间让他叙旧。   以前还能在湖边别墅一块儿掷掷飞镖或是打篮球,但现在宋初白身上,几乎已经失去了这些轻松的东西。   他除了清瘦一些,表面看起来和几个月前倒是并没什么两样,仍然高挑俊美,五官精致,被卫楠带过来的父亲的秘书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但卫楠仍然察觉他身上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他以前就总是面无表情,现在有表情的时候就更少了,乃至于让人感觉冷峻而死气沉沉。像是所有的疯狂被压抑着,而这之上绷着一根理智的弦,这根弦随时可能会断。   即便是卫楠,也看不懂现在的宋初白了。   毕竟是朋友,卫楠还是有些担心的,他还试着去学校找过路鹿,看路鹿能不能去见一下宋初白。   但路鹿身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之前不管喜不喜欢宋初白,在他们面前都是不躲不避的,可现在大老远的见到他就绕着走。   不仅如此,被他堵住了一回,听到宋初白就跟小鸡仔听到老鹰似的,脸色猛然吓得苍白。   隔天宋初白就知道了他去找路鹿的事情,语气不怎么好地让他别多此一举,不要再插手。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就在这天,他和宋初白从法院的台阶上走下来,底下几辆车子车门已经被拉开,记者远远被隔绝在黄色长条之外。   他们刚要上各自的车子,忽然宋初白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宋初白漫不经心的眼神猛然变了。   “怎么了?”卫楠心中咯噔一下,这两个多月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宋初白这样的神情。   冷墨一样的双眼猛然迸发出压抑的神采,像是找到了什么一样燃起了火光。   不过这点熠熠生辉的光很快被克制下来,宋初白冷静下来挂断了电话,转身就飞快上了车。   他对卫楠交代:“我得离开几天,这边宋如华开庭的事情你帮我盯着一些,其他事情我会交代给别的人。”   卫楠上前一步,刚要问什么事这么仓促,车子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卫楠盯着车子的尾气,觉得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这阵子宋初白一直动用全部的财力人力私底下疯狂寻找路倪的踪迹。   刚刚那通电话让他表情一变,神情难以捉摸,难不成是已经找到了?难不成路倪真的没死?   这两个月以来一无所获,宋初白派出去的人都战战兢兢,并且以为宋初白平静的表面下肯定已经心灰意冷,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宋初白就要彻底放弃寻找。   但却无人知晓,宋初白眼眸里压抑着的越来越疯狂的神采。   假定路倪已经死了,那么至少可以找到邴辞。可现在邴辞和路倪都找不到,甚至没有一丝蛛丝马迹可寻,反而愈发证明,一直都有人在悄然抹去这些存在的痕迹。   也就是说,越发表明,她没死,她还活着。   宋初白笃定这一点后,开始变了思路,另外雇了一组人,反向调查。   不再去调查路倪存在的痕迹,而是在全世界范围内搜索全部莫名其妙消失的痕迹。   那些突然消失的监控、那些模糊不清的酒店入住记录、那些缺了时间段没登记上去的饭店人员出入。   一旦存在,便必定会留下踪迹。即便踪迹被抹去,也会留下被抹去的痕迹。   将这些全都找出来后,再从其中排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和年轻男性。重点排查医院、宾馆酒店和出租出售的房屋,以及各种会有她喜欢吃的菜色的饭店。   而就在方才,打过来的那通电话中,宋初白前段时间特地雇佣的这一组调查组还真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Y国,经济发达的海边城市,有一些地点频繁消失过一些痕迹。从概率论上来说,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地点。   不过仅凭这些,也不能够完全断定。   于是调查组将一些资料发到了宋初白的邮箱里。   车子在道路上飞驰。   宋初白冷静了一下,才将邮件里的资料打开来。   这段时间以来,这件事他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底下的人汇报可能找到了,发来调查资料,被他找出漏洞,或是他亲自飞去一趟,然后最终一无所获。他竭力平复失望,回到国内,继续增加人手调查。如此,循环往复。   次数多了之后,宋初白便不敢太抱期望,以免只落得兜头一盆冷水。   他蹙着眉盯着邮件里的资料。   起先神情还是冷静甚至带着些冰冷的,可随后,他下颌猛然绷紧,眼里逐渐发生了变化。   *   顾燕鸣和曲问骅这边一直都在盯着宋初白的行踪。   很明显,宋初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所知道的事情远要比他们多。   这两个多月,曲问骅让人调查路倪车祸之前发生的事情时,得知,宋初白曾与路平生有过接触。曲问骅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来。当时宋初白应该是利用路平生,威胁路鹿,并从路鹿口中撬出了什么东西。   为此,曲问骅亲自开车去找过一次还在S大的路鹿。   他以礼相待,请路鹿吃了一顿饭,但是却并没能从路鹿嘴里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曲问骅看出路鹿吃硬不吃软,他如果像宋初白一样,用一些不择手段的办法,逼迫路鹿说出来,路鹿是玩不过的。   但曲问骅到底没这么做,他还记得当时路倪将她妹妹和父亲拜托给他,如果他为了找到她而这么做,那么到时候即便找到了,他们之间也会出现无法挽回的裂痕。   而没过多久,顾燕鸣也找到路鹿,但却被曲问骅的人拦了下来。   两人的信息落后宋初白一步,寻找路倪的步子却没停下。   此时宋初白那边有了发现,顾燕鸣与曲问骅这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宋初白的车还在车流中疾速行驶时,属下就发现后面跟过来了顾家的车和曲家的车子,蹙紧眉头问宋初白:“后面多了甩不掉的车子,怎么办?”   宋初白朝后看了眼,目光冷峻而沉郁:“别管了,继续开,停机场的飞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宋初白很清楚,即便此时甩掉曲问骅和顾燕鸣的人,之后也拦不住他们查到更多的东西。一旦路倪出现,他们迟早会找过去。他们想要找到路倪的迫切并不输于自己。   既然挡不住,宋初白不是一个会做无用功的人。   但就算拦不住,竞争对手太多也不行。   宋初白目光冷淡,很快想到了什么,划开手机屏幕。   顾燕鸣这边很快收到一条信息。   “咬紧了前面那辆车。”顾燕鸣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拧起眉头:“真稀罕,这小子联系我干什么。”   赵展坐在副驾驶座上,紧张地抓着安全带,感觉随时要被飙成一道利箭的车子给甩出去:“会不会察觉了我们跟着他?”   “那又怎样。”顾燕鸣眉眼冷冰冰的:“他一直在想尽办法调查路倪,我还没和他算账。路倪和他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他去找?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燕鸣打开宋初白发来的东西。   顾家和宋家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比起见面次数较多、时不时合作的曲问骅,顾燕鸣与宋初白从无交集,他在路倪的葬礼之后,就没见过宋初白。   宋初白是私生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家里各支关系说是腥风血雨也不为过,但这小子却淡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由此顾燕鸣便断定这小子年纪虽轻,却不是个简单的人。   这就让顾燕鸣不禁回想起了那份当时在医院得到的录音。   当时顾燕鸣觉得天方夜谭,没放在心上,但这段时间回想起来,宋初白和路鹿之间的对话却越发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视线定定看着手机屏幕。   是份录音。   宋初白发了一份录音给他。   顾燕鸣点了下耳边蓝牙耳机,按了播放键。   声音传来,里面的内容和当时顾燕鸣底下的人偷录到的是一个东西。   只是这份录音很明显是宋初白自己录的,于是相较而言清晰得多,也没什么风刮着医院外面树木的杂音。   于是这一次听起来,就一点也不像是什么戏剧的排练。   而是让人脸色一点点难看了起来。   顾燕鸣整整反复听了三遍,一直沉默不语。   副驾驶座的赵展从后视镜中见到他脸上渐渐变了颜色,不由得问:“顾总,怎么了?”   如果录音里陈述的是事实的话,那么难不成路倪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他?相遇是假的,车祸中护住他也是假的,就连那三年的每一个喜欢的表情都是假的。   顾燕鸣根本不相信。   但同时,又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剥茧抽丝,让他心绪剧烈震荡。   顾燕鸣死死握住手机,指骨用力到发青,脸色看起来青得可怕。   赵展看着顾燕鸣可怕的神色,忍不住更加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燕鸣心中惊涛骇浪,脸上神色却非常冷静,非常的冷静,有一种强行压制住处于崩溃边缘的镇定:“开车,开快点,准备一架飞机,我现在就要找到她。”   ……   飞到Y国总共十五个小时,私人飞机比航班更快点,缩短了时间。   十二个小时后,停机坪上三架飞机逐次降落。   这段时间宋初白、曲问骅和顾燕鸣寻找路倪时,行动有所重合,三人之间势力互相掣肘,也早就互相调查过,互相从产业到私人事情调查得一干二净。   因此此时全都出现在异国的这里,三人都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三人的脸色各不相同。   都不顾一切地想找到路游游、对于路游游真的没死而压抑着欣喜若狂的同时。曲问骅脸上多了几分对于那晚暴雨夜的释怀,以及对于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凝重。宋初白则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高深莫测,叫人看不出他眼中按捺住的隐隐几分疯狂的神采。而顾燕鸣在来之前受到的冲击过大,此刻看起来冷静到可怕。   都没有过多交流,宋初白是懒得废话,顾燕鸣是倨傲而脸色铁青,曲问骅则是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两人身上。   很快几辆车子便驱车前往了宋初白所调查到的地点。   三人的车子分开。   曲问骅亲自去了医院,然而,和以前数次以为能找到路倪的踪迹的时候一样,一无所获。   顾燕鸣去了几处街道和饭店,同样的,也一无所获。   宋初白则去了几处两个多月前租出去或者售出去的房子,也是一无所获。   只在最后一处听房东说,最近楼上的年轻英俊的帅哥前几天退了房,住到了楼下来时,他眉心一跳,一刹那竟失去了掏出手机里的照片给房东辨认的勇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路游游正拉着邴辞在外面逛超市。   医院距离超市两公里,顾燕鸣移动的车子距离超市越来越近。   超市就在距离两人房子八百米的拐角。 第79章   就在昨晚, 邴辞终于恢复成了正常的邴辞。   他大约是苦尽甘来, 受宠若惊到有些不知所措, 耳根红着就去厨房洗碗了。   路游游笑着走过去,扒拉在门框上看他,厨房很大,大理石流水台光可鉴人, 但一米八几的高挑的个子仍然让厨房显得狭窄。与他的个子和俊脸极不相称的是腰上的卡通围裙, 路游游随手买的围裙在他身上看起来小了三个型号。   邴辞洗个碗都洗得兴高采烈, 洗得意气风发。   俊朗的面容上连日以来的雾霾一扫而光,眸子清冽, 熠熠生辉。   他被路游游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侧头看向她:“怎么了?”   路游游指了指他的嘴角, 好笑地问:“你洗个碗傻笑什么?”   “……”邴辞这才意识到自己笑容有点傻, 下意识抬手用手背揉了把脸。   路游游直勾勾盯着他的脸, 忽然朝他走过去。   邴辞心跳不争气地加快起来。   路游游揪着他衣领,把他拉得俯下身来,然后伸手把他俊脸上沾上的泡沫揩掉了。   邴辞低眸看她, 登时凝住了呼吸。   路游游却已经从他面前走开,过去打开冰箱,拿出两个水果,靠在一边的吧台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削着。   邴辞才缓过神来。   他看了眼路游游,转过身去继续洗碗,但嘴角咧开的弧度却情不自禁更大了一点。   路游游抬眸瞅了他一眼。   邴辞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别笑了, 嘴角要裂开了。”路游游虽然这么说,但心底也像住进来了一团棉花团一样,柔软而愉悦。   “谁笑了。”邴辞竭力敛了敛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   路游游自己反而忍不住笑起来,她切了几块水果装在塑料盒里,拿了一块递到邴辞嘴边,提起正事:“我们得计划一下以后的事情了。”   邴辞侧头吃了块她手中的水果,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夏日未全熟的水果有些酸,但咽下去却宛如糖块一样。   他听路游游提起这事,忽然将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然后擦了擦手,解开围裙,随即从裤兜里摸出两张卡来。   “这是什么?”路游游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两张卡,虽然不清楚里面的余额,但是一看卡号,就有种里面存款非常可观的感觉。   邴辞认真地看着她:“上缴存款和以后的工资。”   路游游还没反应过来,邴辞又掏出手机:“把你手给我。”   他牵起路游游的一只手,拿路游游的右手拇指在触屏上轻轻摁了一下。   以后路游游就可以随意解锁他的手机了。   路游游等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以后,心底冒起了一丝丝的甜泡气儿,但还是欲拒还迎地“咳”了声:“这不太好吧,你确定要让我随便看你的手机吗?其实,不用这样的,我相信你的。”   但说着说着路游游就忍不住抱着邴辞的手机,笑出了声。   “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记住你手机密码。”   她很显然是高兴的,于是邴辞看着她,眼底也带着一丝近乎宠溺的笑意。   “不管你以后怎么选择。”邴辞认真地道:“我以前就只喜欢你一个人,现在、以后、和很远的未来,规划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至少我这边,我希望以前没发生过任何误会,以后也不会有任何让你误会的事。”   路游游以前心底的防线犹如坚硬的墙一般坚不可摧,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道墙就渐渐消失飞散了。她相信邴辞比她相信自己还要更相信。   她看着邴辞的眼睛,忽然道:“那我也坦诚一件事情。”   邴辞莫名浑身僵硬。   他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她说出什么“其实马上就要离开、不剩下多少时间了”、“其实还有个白月光”、“其实说演戏才是假的,就是真的喜欢宋初白”这一类的话来。   他绷紧了身体,严阵以待。   结果听到路游游惭愧地道:“我要坦诚的事情就是我很有钱,巨有钱,你可能没办法想象我多有钱,但你应该知道曲家、顾家、宋家吧——”   路游游掰着指头,在邴辞面前伸出五根手指头,非常大大咧咧地含糊比了一下:“可能是他们三家的财产加起来,再乘个五吧。”   邴辞:“……”   *   路游游终于暴露了自己非常有钱的事实,有种扮猪吃老虎的最后一层皮终于主动揭掉的羞耻感。怎么明明很有钱,却有种装穷欺骗了邴辞感情的感觉呢。   之前邴辞认识的是路鹿,路家是没什么钱的,于是每次无论是吃饭还是干什么,全都是邴辞买单,即便是在邴辞和家里闹翻,卡被冻结的时候,作为路鹿的路游游也没掏过一分钱。   路游游心里别提多不好意思了。   之后路游游在邴辞这里变成了路倪、乃至变成了路游游。路倪与曲家顾家纠葛颇深,而路游游则身份成谜,有一些钱也还算是正常的。   再加上她除了还在国内时会参加一些生日宴会佩戴一些贵重的首饰之外,来到国外之后,她其实穿得一直很简单。只是因为人漂亮,底子好穿什么都像名牌罢了。   因此邴辞也没有多想。   在邴辞心里,可能她无论变成什么样,一直都是当时喝到一瓶喜欢的苹果汁就能开心地眯起眼睛的小女孩。于是在他的意识里,是得由他来赚钱养她的。   但邴辞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在知道路游游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勉强能接受了这种匪夷所思的设定后,又遭到了当头一棒的冲击。   路游游比他有钱,远远要比他有钱。   他想赚钱养路游游的愿望,可能永远都实现不了。甚至,反而他看起来更像是富婆路游游包养的帅哥小白脸。   并且,路游游所说的巨有钱,这个“巨”,就真的很“巨”。   半点也没夸张。   “我一直打算买辆兰博基尼来着。”路游游不好意思地道:“但我不会开车,只能让你开带我兜风。可这两个多月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也不敢买。”   翌日,一大清早拉着邴辞去4s店提车的路游游如是说道。   邴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给路游游的卡里,一张里有他学生时代以来的全部积蓄,另一张里有他来到国外以后从事务所领取的美金。加起来一百多万人民币是有的。   但是,可能就只值路游游这辆车的四个车轮子。   “还有私人飞机,也可以买,下次我们不用坐航班了。”路游游说着,又拉着邴辞路过珠宝店。   她的计划清单里本来有买鸽子蛋大钻戒这一项,但是现在她决定把这一项划去。等身边的人给她买,哪怕只是几万块的裸戒呢。   在优渥家庭中活了二十一年·却陡然发现自己只是个清贫穷学生·邴辞看了眼自己身上只有几千块一件的衬衣,绷紧了一贫如洗的身体。   4s店很快将车子调试好,邴辞收到了电话,过去将兰基博尼开了过来,对路游游道:“我会努力工作。”   路游游道:“不工作也可以,我养你。”   邴辞:“……”   路游游见邴辞发红的耳根,问:“怎么了?”   邴辞哭笑不得:“本来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这话谁对谁说都已经无所谓了。路游游过于有钱这件事,的确给邴辞带来了一些冲击,不过也就只限于惊愕而已。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在哪里,他都不可能放开她的手,更别论她是助学贷款还是财产过亿。   只是这事会让原本就已足够自律的邴辞更加努力起来。如果说原本的上进克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保护她的话,那么现在可能更多的变成了,能长长久久地留在她身边。   昨晚两人已经商量过。   令邴辞意外的是,路游游主动提出了一块儿回国。   对路游游来说,计划的确一变再变。如果她和邴辞就此分开的话,她可能就会换个地方住了,毕竟她已经在Y国这个城市待了太久,万一被找过来怎么办。   以前邴辞凡事都以路游游为主,路游游却一直都考虑自己一个人的以后。   但现在,是她不想离开他,是她开始害怕孤独,想让他这辈子陪着她。那么从今往后,她的计划中,得有他了。   她之前一直赶邴辞走的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邴辞为了她而失去国内的大好前途。   但现在,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和决定,那么她也不可能总让邴辞为她付出和牺牲,她也想尝试着为了他而面对和解决些什么。   因此。   路游游提出了回国。   不过两人还在商量当中,还未彻底做好决定。   在这之前,还会再在这边待上几天,路游游打算拉着邴辞好好玩几天。   两人先去了一趟大型超市,购买了酸奶、虾仁水饺、和一大堆零食。   路游游最喜欢吃邴辞煮的虾仁水饺,每次买都能拿好几袋子,要不是家里冰箱装不满,她能一次性把超市里的搬空。而现在她兴致明显又比前段时间更高了些。   前段时间吃着邴辞煮的虾仁水饺,固然快乐,但心中始终悬挂着一把忐忑不安的剑,会有一种邴辞迟早要走,这种快乐时日所剩无几的惶然感。   然而现在她心中却十分踏实,明白以后身边这个人会永远陪伴在她身侧。   结完账,邴辞拎着两大袋物资走在前面:“帮我把后备箱打开,先把东西放进去,现在十一点多了,回去做饭来不及——”   邴辞看了眼腕表道:“中午先在外面吃吧,游游,你想吃什么?”   结果一抬头,路游游正和超市斜对面的酒吧前的杰森招手。   海边城市就是这么小,并不大,所有的商业街都集中在一块儿地方。   邴辞眼睛定定看着路游游,把路游游抬起来的手抓住,放下。抓住她手的手掌越来越紧。然后抬起头看向酒吧那边。   路游游乐不可支,回头对他道:“你怎么连小酒保的醋也吃,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吃醋。”   邴辞有些幽怨,但低下头,见路游游没挣开他的手,反而回握了过来,他终于忍不住缓缓扯开嘴角,眼眸有几分亮晶晶的色彩。   “过去打个招呼吧。”他道。   “就这样牵着手过去打招呼?”路游游问。   “对。”邴辞理直气壮道:“不然你想始乱终弃吗。”   路游游决定让邴辞高兴一回。不然她担心前阵子他吃的醋都憋在心里,会憋出内伤。而且她终于和邴辞在一块儿了这件事,目前也没人知道,也没人能做个见证。   于是邴辞将兰博基尼停在路边,她笑着被邴辞牵着,走了过去。   杰森惊愕地盯着两人握着的手,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你们这是——”   邴辞看了眼杰森,又低眸看了眼路游游,对路游游道:“我记得那晚我去酒吧,刚好听见你说调戏他,说想摸他腹肌,现在还想摸吗?”   路游游摸了摸鼻尖,想笑又努力忍住:“不想摸,不想摸。”   邴辞非常坦然地对杰森用英文转达:“听见了,她说对你没兴趣。”   杰森听懂了,看向路游游,脸上露出沮丧。   路游游被邴辞脸上捎带些委屈的一本正经的认真神情给迷死了,乐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忽然感觉到背后投来浓浓的、几乎能将她背影扎穿的凌冽的视线。   她下意识就回过头去。   然后就看见了一辆急促地刹车在街角边的黑色车子。   在那车子停下来,在地上碾压过一道重重的痕迹之后,紧接着又有两辆车子从另一条街道开了过来。   分明是七月的盛夏,但几辆车急促刹车的声音却宛如冰凌断裂的声音,空气中卷起一股浓浓的尖利短促感。   分别从两辆车子上前后下来的是两双大长腿。   接着,路游游眯起眼睛,带着不好的预感看过去。   终于看清楚了来的人是谁之后,她的那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化作实质,变成了狂跳不已的眼皮。   车门后,下来的是宋初白、顾燕鸣。   他们盯着这边,宋初白距离较远,被阳光和漂浮在空中的尘埃挡着,看不太清表情。   而近在五十米对面的顾燕鸣盯着路游游,不敢置信的视线又缓缓从路游游身上落到她和邴辞交握的手上,再落到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快疯了。   赵展匆匆从副驾驶座上冲下来。   他站在顾燕鸣身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顾燕鸣压抑了一路的冷静镇定在这一瞬间已经彻底失去。   顾燕鸣看着完好无损的路倪,看着笑靥如花的路倪,看着消失了两个多月牵着别人的手的路倪,理智在那一刹那彻底断裂。   他身侧的车子后视镜忽然被他掰了下来。   路游游:……   而就在这时,仿佛是混乱不怕事大,从最后一辆车子上,又徐徐下来一个人。   曲问骅也来了。 第80章   ……   路游游想过会不会哪天突然翻车, 但没想到翻车现场来得这样猝不及防来得这样快。   异国他乡,她站在邴辞和小酒保中间, 看起来像是左拥右抱,旁边还丢着一辆几百万的豪车, 一看就知道她这两个月过得相当滋润。   被对面三个人几乎要化成实质的目光盯着, 路游游感觉自己快要被扎穿了,她牵着邴辞的手,微微的颤抖。   ……   一小时后,酒吧后的饭店的vip房间。   从厚重的地毯到角落里的窗帘, 空气中的每一个缝隙都充斥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因子。   四个气场强大, 但气质各不相同的男人看起来非常不兼容, 聚在一起就是修罗场, 任谁也不可能让他们坐在同一个房间的沙发上,像现在这样互相对峙,气氛水火不容。   但偏偏路游游做到了。   要不是邴辞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路游游想立刻再死遁一回的心都有了。   “我以为你在那场车祸中去世了。”顾燕鸣率先开口, 他眼里充满了红血丝, 表情处于崩溃边缘,只勉强在狂风暴雨和支离破碎的外面维持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死死盯着路游游, 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暴走。如果不是竭力克制的话, 他的声音恐怕也发着抖:“原来你是在这里,在我满世界找你的时候,你和别的人在一起。”   路游游看着他,慢吞吞道:“你在用哀怨的语气说这话之前, 有没有想过,你找我就是多此一举。”   路游游成心想气死顾燕鸣,让她安安静静地凉不行吗。   顾燕鸣果然气得够呛,脸上写满了你这个女人没有心。   顾燕鸣又盯向邴辞握着的她的手,即便没有做出咬牙切齿的动作,但也让人感觉他恨不得咬牙切齿:“还包养小白脸?你放开她的手!”   邴辞反而将路游游的手握得更紧了,修长指骨绷紧,冷冷回视顾燕鸣:“顾先生,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千里迢迢来死缠烂打又是什么操作?”   顾燕鸣下颌线瞬间绷紧:“你凭什么对我这么说话?”   “就是。”路游游稍稍躲在了邴辞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帮邴辞瞪回去:“堂堂顾总说话那么难听,什么小白脸,你就是嫉妒邴辞肤色比你白皙比你英俊。”   顾燕鸣简直要气炸了,猛地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自己鼻子:“我嫉妒他?这小子是比我有钱还是比我帅?我犯得着嫉妒他?!”   路游游:“比你年轻比你体力好。”   顾燕鸣:……   “而且也比你帅。”路游游很诚恳地抬头看着顾燕鸣。   邴辞虽然竭力想要不表现出来,但仍然不太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顾燕鸣的脸色在顷刻间结成冰棱,他血液都在愤怒地沸腾。   一直没说话的曲问骅适时站了起来,蹙眉对顾燕鸣道:“顾总,私人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冷静。”   顾燕鸣抄起桌上的冷水灌了一口,掷回桌子上,拽了拽衣领,勉强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   曲问骅这才转向路游游,一双湛蓝的眼睛复杂难解,问:“能聊几句吗?”   邴辞抬头看他。顾燕鸣也立马警觉道:“你想和路倪出去单独聊?不行,凭什么你就可以单独聊?我还想单独聊呢。”   邴辞抬了抬手,把服务员叫过来,对曲问骅道:“她还没吃饭,先点菜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说,或者吃完再说也行。”   曲问骅又坐了下来。   他盯着桌面,又看向路游游,沉默了会儿,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路游游看向曲问骅。曲问骅一向从容不迫,风度十足,因此两个月后再度重逢的他神情中看起来居然有了些微的疲惫,令路游游惊愕不已。这都不像他了。顾燕鸣和宋初白出现在这里,路游游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但曲问骅却也在第一时间出现,就令她非常意外了。   意外的同时也夹杂着一些不告而别、死遁、和周虑不全借了他的车子的惭愧。   路游游道:“路游游。”   “好名字。”曲问骅又看了眼邴辞,问:“这两个月你们一直待在这边?”   再度重逢,路游游多少有点尴尬。但好在曲问骅神情温和地询问着她这两个月的情况,缓解了她的陌生感。那种熟悉的大哥般的温暖感又来了,路游游便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顾燕鸣坐在一边,随着路游游说出口的“路游游”三个字,却越来越如坠冰窖。   找到她之前,顾燕鸣还不去相信宋初白的那段录音,还在自欺欺人地认为不可能。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她还好好活着,她车祸假死只是为了和别的人私奔。她亲口对曲问骅承认,她不是路倪。   ——不,不对,或者说,她就是路倪。   只是,以前那个路倪完全是她演出来的。   这所有的事情多么天方夜谭,可偏偏就是发生了。   顾燕鸣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脑子里的声音却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   她爱他全是演出来的。   演出来的。   假的。   顾燕鸣脑子里嗡嗡响,简直宛如被谁闷头打了一棍,金星直冒。   他死死盯着路游游,根本无法理智地去思考,只能艰难不堪地去回想之前的事情,之前有什么蛛丝马迹能够表明吗。   不,过去那三年什么也看不出来,过去那三年一直都是她卑微到了尘埃里,一天天地等着他回去,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除了要面对他的冷漠,在他面前强颜欢笑之外,还要承受周家和周诗雅那边的明枪暗箭。而他当时因为对她不上心、加之想赶她走,也没怎么理睬过。   即便是这样,受了这么多委屈,车祸骤然发生的时候,她却依然下意识地性命相护。   顾燕鸣一直以为,人的本能动作骗不了人。在最危险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自我保护的。   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他。   她定然是爱到了骨子里。   因此,即便后来她突然宛如变了一个人一样,说转身就转身,说离开就离开。顾燕鸣固然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慌张焦灼。但心中却也从没真正地认为路倪会离开过。   他以为,只要自己慢慢改成自己那些自大的毛病,学会以她能够接受的方式去尊重他,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他还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说她这段时间会爱上别的人,她会再也不肯原谅他。但是那些对于顾燕鸣而言,全都不是什么问题。   只要他坚持,像以前她坚持那样坚持,会为她磨平自己的棱角,为她去做许多事情,就像是她以前为他做的那样。   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他是这么相信的。   可顾燕鸣唯独没设想到最最坏的一种情况,突然,她猝不及防地就去世了。而当他精神几近崩溃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丝她可能没死的希望。   顾燕鸣循着这丝希望找了过来,却又被打进另一个残忍而让他不敢相信的事实当中——   她根本没爱过他。   全是在演戏。   很有可能他脑子里的每一个过往的瞬间都是假的。   或许,只有她当时在赛马场、在日料店停电的那一夜,试图离开他的话,才是真的。   顾燕鸣此时此刻盯着路游游,倒是终于记起来,以前他问路游游以后换份职业,最想从事的职业是什么,她说是演戏……   一瞬间,顾燕鸣耳膜嗡嗡作疼。   顾燕鸣视线又缓缓落到路游游和邴辞靠得很近的肩膀上,以及仍然握着的两人的手上。   如果说刚刚在看到她和陌生年轻男孩站在一起,他一瞬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而口不择言的话。那么他现在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怒火便渐渐夹杂了一丝惶然。一丝尖利而冰冷的刺痛扎上心头。   她以前是在演戏,那么她现在呢。   现在的她是真实身份,却仍和这小子在一块儿,维护这小子。   那么难不成现在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叫邴辞的人?   顾燕鸣忽然无法忍受。   他无法忍受她以前全都是欺骗他,也无法忍受她今后不再继续骗他,更没办法忍受她不是骗别的人、而是真心实意喜欢别的人。   精神濒临到了那根弦的极点,顾燕鸣忽然猛地站起来,拽起路游游的手腕往外走:“我不相信你现在所说的这些鬼话,什么路游游,什么路鹿,你就是路倪,别闹了,跟我回去,以后我再也——”   顾燕鸣宛如犯了魔怔一样。邴辞已经反应极快地一把扣住顾燕鸣的手,将路游游拉到身后,把顾燕鸣一推,怒道:“放开她。”   曲问骅和宋初白也登时站了起来。   顾燕鸣抓得极紧,路游游反应过来后猛然甩开他的手。   顾燕鸣的手被甩开,呆愣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   他站在那里,红着眼睛盯向路游游:“我不相信你以前全都是在演戏,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真心实意?”   路游游站在邴辞身后,深吸一口气,对他道:“一点也没有。”   顾燕鸣脸色终于在顷刻间彻底变成了惨白。   未免过于讽刺。   他对她恶劣的时候,无非仗着她的那份爱,以为她不会离开。   可现在却发现,这份爱居然根本就不存在。   他想要弥补,想要追回,但现在却发现,不是所有的失去都可以挽回,不是所有的破镜都能重圆,也不是所有的错过的人生里都能拥有“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这样的好事情。他连火葬场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她没爱过他。   顾燕鸣连日以来几乎未眠未休,此时脸色更是苍白到了极点。   他踉跄一下,忽然不知道该以什么资格待下去。他忽然转身走了。   曲问骅过来问:“没事吧?”   邴辞低头给路游游揉了揉手腕,路游游道:“没事,他攥得也不用力。”   “没事就好。”曲问骅话还没说完,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宋初白忽然收回了就没从路游游身上移开过的目光,拎着外套站了起来,阳光跳跃在他雪白的脸上,他面无表情朝路游游这边走了过来。   许是宋初白脸上的神情实在令人捉摸不透,路游游和邴辞以及曲问骅都下意识齐刷刷看向了他。   宋初白懒洋洋穿上外套,在三人面前站定:“我还有点事,改日再见。”   见邴辞明显一跳的眉梢,他扯了下嘴角,又看向路游游:“我希望下次见面,我们可以单独聊聊。”   曲问骅皱眉:“来之前我已经同你谈过,你答应了,尊重她的选择。”   “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宋初白道。   他视线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路游游,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里仿佛在说来日方长。直到路游游被邴辞拽到身后,避开了他的视线,他才收回这道视线,自嘲地笑了笑。   顾燕鸣这才知道他的那三年是假的,便受不了了。   他又何尝不是。   两个月前路游游假死那一晚,他便是要去找她,问她这件事。   当时他不相信、不愿意相信。但这两个月来,越是靠近她没死的真相多一分,他便愈发被摁着头相信,原来她从没喜欢过他。   原来这世界上还能有比她半途而废、不再喜欢他更糟糕的事。   宋初白一声不吭地走了。   顾燕鸣和宋初白一走,剩下三个人,气氛明显融洽很多。   曲问骅叹了口气,问路游游:“你们打算回国吗?”   路游游想了想,抬头看向邴辞,对邴辞道:“我有点事情想和曲大哥说。”   邴辞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刚好我出去催一下上菜。”   邴辞转身出去,路游游下意识视线跟着他,等他关上门后,才回过头来。   曲问骅一直看着她,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沉默了会儿,低声问:“很喜欢他吗?”   路游游也不和曲问骅寒暄了,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喜欢。”   就这么非常坦然的承认了。   “……”曲问骅要说的话忽然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两个月里他想过,如果她真的活了下来的话,他见到她时,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甚至在飞机上准备了很多话。   然而这一瞬,他看着路游游的眼神,却倏然明白,自己只能将这些东西咽回去。   咽回去,然后永不提起。   “坐。”曲问骅喉结滚动了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一丝苦涩开始蔓延。   路游游看着他表情,问:“怎么了?”   “没什么。”曲问骅笑道:“这茶有点苦,不习惯。这很好,我是说你的事情,喜欢一个人是一种美好的体验,我为你感到开心。”   路游游顿时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她将曲家人当做家人的缘故,和曲问骅谈起这个话题,居然也有点向家人征求同意的仓促感。   再次见面,曲问骅没有责怪她死遁的事情,而是站在了她的角度思考,让她瞬间放轻松很多。   “曲大哥,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 第81章   海边城市炙烤的阳光晒得车顶发烫, 明晃晃的, 像是要融化掉所有, 空气中咸湿的风都夹杂着热浪, 让人的心情也闷得密不透风。   顾燕鸣并未离开, 他眼睛布满红血丝地坐在车子里, 一声不吭地盯着街道对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 路游游、邴辞和曲问骅一道从饭店里出来,顾燕鸣视线落在路游游仰起脸看向邴辞时嘴角的笑容上。   赵展不知道这其中所发生的一切。   只以为在那场车祸当中,路倪没有死。   这段时间以来顾燕鸣和曲问骅等人都固执地全世界到处找寻路倪, 虽然有点疯狂, 但赵展这些属下一直都以为他们是发现了什么车祸中人没死的蛛丝马迹。因而现在找到了, 虽然像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但赵展也不至于那么的愕然。   可现在眼前景象又是他无法理解的,和路倪一块儿从饭店里出来的, 握住路倪的手的那个年轻男人又是谁?   “路小姐是失忆了吗?”赵展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顾总现在拿的是老婆失忆后跟小白脸跑了的剧本?   顾燕鸣神色疲倦。   要是只是失忆就好了,至少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可现在, 他就像是错过了沿途风景,后悔不迭,想要挽回的旅人。   在长途跋涉地找到她之后, 却被当心捅了一刀。明白过来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风景根本就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演出来的假象。   可他甚至没办法去指责路游游, 因为她还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自己也从来没有珍惜过。   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是对自己的报应吗?   某一时刻顾燕鸣还真的宁愿现在眼前这一切又是一个谎言。是路倪为了报复他以前的所作所为,而联合所有人一同对他撒的一个谎。   要是她还愿意撒谎刺伤他, 那么他可能还有一丝胜算。   可很明显在她那里,他只是一个过客。她甚至很有可能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顾燕鸣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失去了她。可现在终于知道,他其实是从来就没拥有过她。   顾燕鸣不知道这前者和后者哪个更刺伤人一点。   见顾燕鸣一直不吭声,赵展视线跟着路游游和曲问骅一行人上了车,见他们都快要驱车离开了,忍不住问:“顾总,我们不跟上去吗?”   顾燕鸣捏了捏眉心,良久,才非常清醒地说了一句:“跟上去有用吗?”   这两个月以来,顾燕鸣更多的可能是一种类似于执念一样的东西。   在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以前错的离谱、才刚刚意识到她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就离开了,像是奏到高潮的曲子琴弦忽然断裂,在顾燕鸣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燕鸣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没有死、能找到她,然后将她追回来,弥补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他也想过,如果再度重逢,她再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了怎么办。   答案是,他毫无办法。   他可以去挽回,可以去弥补,但是他不能用手段拴住他,否则他只能错得越来越离谱,和以前不考虑她的感受的时候一样,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她为什么会选择假死?”   赵展回头看向他,顾燕鸣脸上有一种苦涩的神情。   这个问题顾燕鸣和赵展心中都一清二楚,只怕是为了彻底摆脱他们这些人。   其中她最想摆脱的,恐怕就是他顾燕鸣。   就那么讨厌他吗?讨厌到一次机会也不愿意给,直接利用死亡来切断一切联系?   “我如果再追上去,她能消失第一次,就可以再消失第二次。”   等下一次路游游再消失,那么就不是花两个月就能找到这么简单了。   “所以走吧,回国。”顾燕鸣道。   至少这样的话,她还会再出现在他眼前。   *   路游游和邴辞带着曲问骅回到他们所住的房子这边。   曲问骅脱下西装,挽在手臂上,跟着上楼,一进屋子,扫了一眼,视线落到玄关处地板上并排放着的一大一小的两双拖鞋,一双男式一双女式。   曲问骅的神情立刻有些不自然起来。   走在前面开门的路游游并没注意到,还在热情地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曲大哥,来都来了你不如多留几天。”   邴辞最后一个进来,将车钥匙放在玄关处的玻璃柜上,一抬眼就看见了曲问骅有些僵硬的侧脸。   邴辞顺着曲问骅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曲问骅的视线一直落在路游游的背影上,那目光里除了担忧和关心,分明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不像是一个单纯只是大哥会有的眼神。   邴辞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路游游站在阳台上说话,曲问骅换了鞋,跟着走过去,站在阳台上往下俯瞰风景。   邴辞将地上的拖鞋随手收了起来,然后走进厨房去倒果汁。   他倒了两杯,看了两人的背影一会儿,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了起来。   邴辞忍不住装作若无其事地拿着果汁送过去:“酸梅汁是游游的,不知道你想喝什么,我就榨了杯西瓜汁。”   路游游欢快地把酸梅汁拿了过去,吸了一口:“好喝。”   曲问骅也礼貌地将西瓜汁接了过去:“西瓜汁就行,谢谢。”   曲问骅拿着玻璃杯没喝,在阳台角落秋千椅上坐下来。见邴辞已经送完了果汁,却还立在那里没走,他以为邴辞是等着自己尝一口,于是礼节性地拿起西瓜汁,喝了一口,对邴辞颔首道:“味道不错。”   邴辞笑了笑:“谢谢。”   曲问骅将玻璃杯随手放在一边茶几上,扭过头去对路游游说话。   余光却瞥到邴辞还没走。   他穿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白色球鞋,臂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的确是非常的年轻蓬勃,有着一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气魄,知分寸又干净。曲问骅的确能理解路游游为什么会喜欢他。   但这并不代表曲问骅有那么接受他。   曲问骅将交叠的长腿放下,好整以暇地看了眼邴辞,笑道:“我们有点私事要说,你还有事吗?”   邴辞迅速开始转动身子:“我做运动。”   曲问骅做了个“请”的手势:“阳台范围太过狭小,不如去楼下健身房。”   邴辞脸上笑容消失了,一声不吭地盯着曲问骅。   而路游游压根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她只感觉邴辞突然怪怪的。方才刚见到曲问骅时,邴辞态度不还很友好吗,好像突然就对曲问骅有所提防了。   她拿着酸梅汁吸了口,及时打断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对邴辞道:“我想吃凤梨。”   邴辞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转身又去了厨房。   曲问骅视线落在邴辞背影上,片刻后收了回来,问道:“你发生车祸后,邴辞怎么会和你一起来到这里的?”   要解释的话实在太多了,路游游叹道:“这真的说来话长。”   曲问骅道:“那就长话短说,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路游游将车祸前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简洁地概括了下。出乎意料的是,曲问骅脸上并未流露出有多惊讶的神情,应该是早就在来见到她之前,就基本上全都猜了个透彻。包括先前曲问野被占据身体的事情。   曲问骅既然猜到了,路游游估计能找到这里来的宋初白和顾燕鸣八成也知道了。   她马甲算是被扒了个彻底。   听到当时发生车祸时,邴辞以身相救,曲问骅又朝厨房那边看了眼,这次看邴辞的眼神倒是缓和了些。   曲问骅淡淡道:“这样看来,他还不错,值得托付。”   路游游哭笑不得,迅速维护自己的心上人:“当然。”   曲问骅:“我替老爷子放心了百分之五十。”   路游游问:“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呢。”   曲问骅:“还有待调查。”   曲家这样的家族但凡对关系密切一点的人都会将其身家背景调查个透彻,虽然路游游不太喜欢邴辞被当成什么戒备目标一样随意调查,但是心底也清楚曲问骅这番话,是代表曲老爷子,将自己当成曲家的一份子了,因此她心底到底还是淌过一丝暖意。   还有一个曲问骅最为担忧的问题。   “曲问野还会出现之前那种情况吗?身体被另外的人占据?”   提起元烨,路游游不禁有点沉默:“再不会了。”   毕竟后来她又回过光脑那边数次,都没能从光脑那边得到任何和元烨有关的信息,可能他真的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吃过晚饭之后,曲问骅坐在邴辞经常坐的沙发上看电视,一直没说什么时候走。他丝质西装与简单的卡通家具格格不入,但偏偏他看电视看得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路游游也不好提出送他下楼。   路游游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邴辞正在洗碗,看了她一眼,轻声问:“他什么时候走?”   路游游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这才晚上九点呢,总不好催曲大哥走吧。”   “哦。”邴辞闷闷地继续洗碗,一声不吭了。   路游游终于感觉到他好像有点闷闷不乐,从后面戳了戳他劲瘦的腰线:“来者是客,你以前没这么小气的。”   邴辞有点被路游游的“小气”给气到了,来者是客的前提是这位客人对她没有觊觎之心。邴辞岔过话题,没有多说。路游游现在没开窍没意识到挺好的,万一意识到了就麻烦了:“我去给他定间酒店。”   路游游却乐了:“小气鬼。”   她拉住邴辞,道:“对了,订机票我们明天就回吧。”   “好,你决定。”邴辞擦了擦手,将围裙从身上摘下,就要出厨房,心不在焉地明显还惦记着尽快把曲问骅赶走的事情。   路游游看着他被洗手池的水溅到湿了一些的短袖,因为湿了一些,被他卷起来,露出白皙的健实的手臂。高高大大的,光影轮廓也有种美感。   路游游忍不住上下其手摸了一把。   邴辞方才还心事重重的俊脸立马红了,轻轻抓住她的手:“干什么,客人还在外面。”   路游游仰头看他,笑着问:“还生气吗?”   邴辞老老实实道:“不生气了。”   果然不生气了,发现她更惦记他,他心里闷闷的感觉就消失了很多。   路游游又问:“那能不能不跟小气鬼一样出去赶人走?今晚让曲大哥在次卧睡不行吗?”   邴辞:“那我睡哪儿?卷铺盖睡大街?”   路游游忍不住笑了:“你睡沙发。”   邴辞觉得她就是在欺负他:“为什么不让曲问骅睡沙发?沙发那么短,腿都放不下。还有做饭洗碗,也是我在做。”   路游游猝不及防地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因为这个,我又不对他这样。”   邴辞陡然憋红了脸,晕晕乎乎地继续洗碗去了。   路游游在他身后抱了一下他的腰。   邴辞又多洗了一遍碗:“行吧,我突然发现我挺爱睡沙发。”   曲问骅在次卧睡了一晚上,虽然他也不知道路游游是怎么说服邴辞的,但或许邴辞本身就很大度。总之邴辞给他抱一床被子进来时,显得风度翩翩,以至于曲问骅对这年轻人印象又好了几分。   翌日,路游游和邴辞与曲问骅的人一道回了国。 第82章   在距离地面一万多英尺的高空上, 飞机右弦晕染出黎明的光芒。   国内的一大清早, 圈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引起议论的并非路倪“死而复生”, 而是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路游游”这个名字。   路游游打开平板, 被弹出来的自己的本名吓了一跳。   曲问骅从飞机尾部拿来了一些甜点和可乐, 放在路游游和邴辞面前, 看了一眼路游游手中平板, 对她道:“你再点开几则新闻看一下。”   路游游继续往下滑动, 发现,就在昨晚, 消息从曲家传了出去, 称曲家救命恩人并非路倪, 而是已故的路倪流落在外的双胞胎妹妹路游游。   并且,幸运的是,现在路游游找到了,今日回国。   路游游回来之前还在想,该怎么解释路倪死而复生的事情。当时死亡的消息上了头条,车祸现场也有很多人亲眼目睹, 还有警方去医院做了笔录, 甚至骨灰都扬了。现在如果跳出来说人并没有死,肯定会引起掀然大波, 说不定还会被拉去做科学解剖,成为本世纪十大未解之谜什么的。   没想到曲问骅以这种方式直接替她解决了这件事。   曲问骅在两人对面坐下来:“你那场车祸之后,曲家这三分之一的遗产也就无人继承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对此暗怀心思。甚至还有人调查起你之前的事情,想要依样画葫芦来碰瓷我家老爷子。所以站在我们曲家的立场,也想早点解决这件事。希望这样先斩后奏不会让你感到困扰。”   路游游连忙道:“怎么会,我本来也在考虑该怎么对外解释没死这件事情。而且老实说我也挺想用真名活着的——不过,双胞胎妹妹?周家没人说什么吗?”   曲问骅道:“周家人很惊愕,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路游游想想也知道,周家巴不得和曲家扯上什么关系,当时周家虽然在生日宴上丢尽了脸,但亲生女儿路倪还是曲老爷子的继承人之一,周家多少能沾上点关系。现在路游游重新以路游游的身份回来,周家虽然搞不清楚中间到底什么情况,但肯定会积极配合曲问骅。   路游游又问:“你刚刚说的碰瓷是怎么回事?曲爷爷还好吗?”   曲问骅呷了口茶,笑了笑道:“你离开之后,爷爷大病一场。”   路游游顿时有点羞愧,抱着电脑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呢,曲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当时的车祸现场我们没让你养父、以及我爷爷见到,是直到办葬礼的时候,才告诉他们的。”曲问骅道:“因为当时‘路倪’在车祸中重度烧伤,状况实在太惨烈。”   路游游点点头,表示能理解,她道:“那下飞机后,我先去一趟养父那儿,然后就去拜访曲爷爷。”   曲问骅道:“直接上我爷爷那里吧,你父亲我已经派人接过去等着了。”   路游游又问:“你刚刚说‘我们’?指的是——”   曲问骅提起了当时的事情:“那天晚上你车祸发生后,是宋初白和救护车一块儿匆忙送你去医院的,因为距离问题,我赶到时,宋家那位和顾燕鸣都已经在了。所以当时送进ICU,是宋初白给你签了字,不过当时你伤势太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措施就已经……”   “因此之后的一些事情,他们两人都在场。”   邴辞回想起来,当时车祸发生之后,自己的确看到了宋初白的身影。   路游游则有些心情复杂。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些世界的男主们也不算是什么坏人。他们前期虐过女主后,后期在剧本里爱上了女主,也是真的爱。否则之前的元烨,现在的宋初白和顾燕鸣,也不会在自己死后拼命想要找到自己。   不过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已经有了想要共度下半辈子的人,也就只能对他们迟来的喜欢避而远之了。   邴辞侧眸看着路游游,似乎察觉到了路游游的心绪,他开了一罐可乐递给路游游:“渴吗?”   “容易长胖,但我喝一点。”路游游嘀咕道,接了过来。   邴辞十分自然地随手将路游游膝盖上下滑的毛毯往上拉了拉,盖住她被冷气吹着的裸露的膝盖。   曲问骅看靠在真皮座椅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默契的动作,心中明白过来,这两个多月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许多事情。   至少是一段美好的、被陪伴着的时光,才让一向习惯自由自在的路游游决心允许邴辞进入她的世界。   说不羡慕邴辞是假的。曲问骅甚至想过,如果时间倒流,退回到暴雨倾盆的那一晚,他没有将车子借给路游游、或是问她要去哪儿亲自送她去、或者是将车子后备箱那束后来在火光中被燃烧成灰烬干黑的花送了出去,现在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一切都没有如果。   他并不是邴辞,没有邴辞那种一往无前的无畏。他一旦动身,必定步步计划好,不可能什么也不在乎,放下一切陪她在国外隐姓埋名。   当时若及时出现在车祸现场的是他的话,他一定会和邴辞一样,开着车子冲进去,想要阻挡那一场事故。   可他肩上有着偌大的曲家,那一晚他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这就注定了,那一晚他不可能是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每一个不同的转折点,不同的人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曲问骅不能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在具体哪一个转折点,永远和自己想要的失之交臂,但他很清醒地明白,他错过了她。   曲问骅垂下眼睑,隐藏了自己的情绪,笑着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路游游看向邴辞。   邴辞眉眼清冽:“先陪你回去看望你父亲,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去完成你在珠宝店还没完成的那一项计划。再然后,你决定吧。”   珠宝店?求婚吗?听起来像是要求婚的样子。路游游心底立刻像被猫爪挠了一下一样。   邴辞知道她所有的退休计划,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   路游游以前还从没想过,所有的退休计划竟然能有人陪着自己一块完成。   她忍住喜滋滋的笑:“那到时候再说,先回家洗个澡。”路游游嗅了嗅自己衣袖:“在飞机上快十几个小时,感觉身上都有味道了。”   *   接下来是马不停蹄的几天。   路游游去见了路父和曲老爷子,在外面是一套说辞,在这些亲人面前,自然又是另外一套说辞。   好在当时车祸发生时,路父去医院就晕了过去,并没有亲眼见到路倪的躯壳被火化。   因此现在对他们说当时车祸弄错了人,路倪晕了过去并失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才没及时回来,路父虽然哭得老泪纵横,但倒也并不忍心责怪路游游。毕竟人回来了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路父和曲老爷子担心她在车祸中留下了什么后遗症,逼着她再去医院检查一番。为了让这俩一个五十多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安心,路游游于是乎又去了医院做了一套全面检查。   除此之外,便是曲家的一些宴会。   路游游现在虽然没什么心思参加,但这是她以路游游的名字第一次出现,还是稍微露面一下的好。   半个月的时间里,路游游花更多的精力陪伴两位老人,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时间见邴辞,只能每天抽空打电话。邴辞同样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处理学校毕业的事情,处理家事。但他几乎利用一切路游游有空隙的时间跑来见路游游。这段时间路游游大多都住在曲家,但是但凡回风华庭那边,邴辞必定在楼下路灯下等。   这半个月的缓冲时间,又让路游游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养成了对他的依赖的情绪。   习惯了他在车上细心温柔地随时给自己准备一条毛毯,偶尔坐在车上,忽然感觉膝盖有一股冷气袭来的路游游居然会感觉怅然若失了。   不过等这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两位老人情绪彻底安定下来后,路游游便打算带邴辞去见路父了。   路父那边几乎是没什么阻碍的,毕竟,路倪只是他的养女,他即便对路倪有很深的感情,但不会像干涉路鹿那样,去干涉路倪想做的事情。   而这半个月里,宋初白几乎没有出现。   顾燕鸣还会出现在宴会上,路游游经常遇见他,他远远地看着路游游,但很少上前来打搅。可宋初白不知怎么却从国外回来后,始终没有露面。   路游游心中一直对他那句‘来日方长’有着不好的预感。   直到半个月后,出了点事情。 第83章   路游游后知后觉地诧异地发现, 除了刚回国那天是乘坐曲问骅的私人飞机回来的,之后这大半个月以来,她天天往返于曲家, 却一次都没见到曲问骅。   路游游一开始也没察觉, 但连续半个月没见到之后, 她未免感到有些奇怪。   难不成在给曲家惹了一大堆麻烦后, 曲问骅有意避开她?   不至于啊——路游游回想着自己半个月前在飞机上, 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   而且曲问骅这人宽容大度,在自己解释过假死的原因之后, 他应该也不会为那辆在车祸中报废的车生气。   路游游还和邴辞说了这件事。   两人难得有闲暇, 买了龙虾外卖, 打开投影仪,坐在沙发上边吃外卖边看电影。   邴辞剥着龙虾, 看路游游的眼神有点怨念:“才十五天没见到而已, 我要是十五天没出现在你面前, 你会这么在意吗?”   路游游睁大眼睛反问:“你为什么要十五天不出现在我面前?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得分开这么久, 找死吗这不是。”   “假设。”邴辞将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道:“只是假设。”   “没有假设。”路游游扯了张纸巾,把龙虾壳子扫进垃圾桶,将碗里的虾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道:“我不乐意和你分开十五天,这不是有飞机有车子吗?现代社会除非不想见面,否则怎么会想见面还十五天见不到。”   路游游凶巴巴的。但邴辞的怨念一扫而光, “我不乐意”,他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甚至咂摸出了些甜滋滋的味道。   他忍不住笑:“你说的很对,那以后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出差或是忙碌,都不可以一周以上的时间不见面。”   他本来想说三天,但小心翼翼看着路游游的神情,又稍稍收敛了一点自己的占有欲,改口成一周。游游不是很依赖人的类型,他花了很久很久才让她一点点把他当成习惯,但邴辞心里很清楚,这网又不可以收得太紧了,否则又会让她想逃。   “为什么是一周?”路游游却停下来吃虾的手,认真地看着邴辞:“再忙也至少得三天见一次吧。”   邴辞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惊喜而受宠若惊地盯着她:“游游,你认真的吗?”   “除非你不答应。”路游游打趣道。   邴辞生怕她变卦,飞快地道:“那就这么定了。”   “嗯。”路游游点点头,直勾勾看着面前的虾盘:“我还想吃。”   邴辞不顾白衬衣上溅上的油渍,继续热火朝天地继续扒虾。   碗里还空着,路游游擦干净手,支颐着脑袋看了邴辞一眼,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其实她看得出来邴辞现在还是有一些小心翼翼。他很少对她提出什么要求,连“最忙的时候能不能至少三天见一次”这种再卑微不过的要求都因为怕她抵触,而突兀地改口成一周。   以前的路游游左右摇摆、瞻前顾后,让他等了很久很久,积攒下来的忍耐、欲望、失望也不知有多少。现在想让他明白过来,她是真的做好了决定,也做好了准备,打算永远待在他身边,想让他真正相信这一点,可能仍然还有点困难。   不过没关系,还有的是时间,路游游可以每次下一点药,猛药下多了,邴辞也就敢相信了。   不一会儿功夫邴辞又扒了好几只虾放她碗里,路游游高高兴兴地吃着,又补充了句:“见不到面的时候,早晚也要发信息打电话。”   邴辞有点眩晕,宛如过年。   绕了一大圈子再回到十五天没见到曲问骅的这个话题上的时候,邴辞明显心平气和的多,可能是以胜利者的心态,收拾桌上狼藉的身影都变得放松起来:“可能曲大哥只是最近很忙,明天送你去曲家的时候,你问问。”   翌日,路游游刚到曲家,正好遇到曲问野的车开进来,停在露天车库。   这段时间路游游经常遇见游手好闲开着豪车钓鱼回来的曲问野。   之前的路游游和曲问野很亲近,是因为曲问野的壳子里有另一个人。而现在恢复成正常的曲问野虽然开朗阳光、见多识广得多,但两人之间却宛如刚认识的陌生人,立刻生疏起来。   路游游下车对曲问野打了个招呼。   曲问野也让司机把钓到的鱼拎下来,对路游游道:“路小姐,这是我钓到的鱼,待会儿你走前要不要拎回去几条?”   “不用了,曲爷爷喜欢鱼汤,你拿到厨房去让阿姨做给你爷爷吃好了。”路游游想着这段时间都没见到曲问骅,便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对了,你哥哥最近是出国了吗?”   “没啊。”曲问野摸了摸后脑勺,道:“但他最近有点忙,经常睡在总部没回家。”   路游游有点奇怪,以前从没见过曲问骅忙成这样。   毕竟曲家涉及酒庄、饭店这一系列的产业,都有专人打理,之前曲问骅在曲家的产业上完全游刃有余,但现在却像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难不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路游游难免会多想。   她离开曲家后,便忍不住在邴辞车上给曲问骅打了通电话。   邴辞见她打电话,将音响关了。   路游游手中的电话接通,但曲问骅只问了下路游游最近玩得怎么样,没说两句,那边秘书就过来喊他,说律师团在会客厅等着,那边就匆匆挂了电话。   路游游眼皮子直跳,直觉就是曲问骅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了,而且最大的可能是这个麻烦还来源于自己。曲问骅还不主动对自己说。   路游游立刻让系统帮忙查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道:“曲问骅这阵子的确一直待在总部,的确见过宋初白几次。但是我这边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他们之间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监控和邮件、以及通话记录全都查不出什么,到他们这个级别的人,要谈什么事大多都是面谈了。你得再给我点时间。”   路游游:“好。”   路游游的直觉没有错,果然还真的和宋初白有关。   路游游觉得自己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考虑到自己不走剧情之后这些男主们的反应。宋初白和顾燕鸣都发现了之前的自己不过是在走剧本,肯定都觉得受到了欺骗。但不同的性格会导致不同程度的偏执,以及做出不同的事情。   顾燕鸣至今为止似乎暂时被稳住了。   但宋初白从来不按理出牌。   路游游还记得原文剧情后期宋初白报复宋家人时的病娇,万一他用差不多的手段对付自己,那就太可怕了。   路游游忽然手心冒汗,忍不住咬着指甲。   邴辞开着车,看了她一眼,把她手拿下来握住:“怎么了,曲问骅在电话里说什么了吗?”   路游游问邴辞:“你最近有遇到什么麻烦吗?你父母那边呢?宋初白没来找过你?”   “你觉得宋初白会用我父母来要挟我,逼我离开你身边?”邴辞很快理解过来路游游的意思。   路游游紧张道:“或者威胁我,用你的前途什么的要挟我。让我为了你着想的话,就离开你身边。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邴辞笑了笑,道:“没有,别担心,这段时间我这边没发生任何事情。”   “真没有?”   邴辞道:“没有,放轻松。”   路游游稍稍松了口气。   “而且,如果我是宋初白的话,也不会选择从这个部分上下手。他很清楚他的威胁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我父亲发生那件事后,现在已经退休了,我家现在也算清白干净,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邴辞单手开着车,顿了顿:“如果他是拿我威胁你,也更威胁不到你。”   路游游答应和邴辞在一起之后,就将邴辞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就像她会很理所当然地要求邴辞为她扒虾一样,可她不会理所当然地要求别人做这件事。   倘若有人拿邴辞来要挟她,她不是那种会默默忍受所有、自以为为了邴辞好、一声不吭离开,走电视剧虐心情节的那种人。换句话说,她是会和他一起面对的性格。   宋初白可能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此并没从邴辞身上下手。   “也就是说宋初白可能更倾向于拿曲问骅来威胁我了,曲家会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了?”路游游心中大石登时又重新吊了起来,不安道。   路游游一直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曲家。   曲问野身体被夺走三个月,是因为她。   车祸前借走曲问骅车子的也是她。   更别说这大半年以来曲家爷爷和曲问骅曲问野兄弟俩人帮助过她多少次。   要是曲家那边出什么事,路游游一定会受制于人,什么都答应。   宋初白真是将所有人心理都拿捏得死死的。   邴辞将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捏了捏路游游的肩膀,道:“别多想,可能曲问骅那边只是被什么事缠住了,不一定是出现了无法解决的危机。这样吧,我去查下曲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觉得放心不下的话,明天我陪你去找曲问骅了解清楚。”   路游游往后一靠,肩膀松懈下来:“好,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84章   路游游这段时间见不到曲问骅, 打电话也完全问不出什么。如果真的是和宋初白有关的话,路游游不可能不管,因此她想了想, 打电话给曲老爷子, 问了老爷子曲问骅助理的电话号码, 从而从曲问骅助理那里, 得知曲问骅翌日上午要回一趟老宅取一份文件。   翌日, 踩着时间,邴辞开车送路游游过去。   车子刚在曲家的私人停车场停稳, 就正好遇到曲问骅的迈巴赫泊出来。   路游游见到曲问骅的司机似乎倒个车马上就要开出去了, 连忙推开车门, 踩着高跟下来。   曲老爷子正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晒太阳,一见路游游, 顿时喜上眉梢, 让人去拦住曲问骅的车子:“小路来了, 让问骅今天中午不管怎样都留在家里吃午饭!”   曲老爷子已经知道了路游游从国外回来还带回来了个年轻男朋友的事情, 但仍没打消撮合曲问骅和路游游的想法。   曲问骅坐在车子后座, 降下车窗,回头看见老爷子拄着拐杖一脸兴奋的神情,简直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哭笑不得。   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每一天都是在倒数, 这样所有人一起吃饭的次数还不知道有多少次。   不知想到了什么,曲问骅捏了捏眉心。   他对副驾驶座的秘书道:“中午的会推到下午三点,我在家吃个饭。”   秘书立刻扭头回来道:“可是——”   “没什么。”曲问骅打断他:“你先回公司。”   秘书只好自己拿过文件, 看着曲问骅推开车门下去。   曲问骅理了理袖扣,对走过来的路游游道:“邴辞送你过来的?”   “对。”路游游发现曲问骅明显最近异常忙碌,短短半个月像是打了场硬仗,碰到了个难缠的敌人,脸庞清癯很多,她刚要开口问,但见不远处老爷子已经被人扶着走了过来,于是又闭上了嘴巴。   曲问骅看了眼那边的车子,道:“你让邴辞过来一块儿和我们家人吃个饭吧,让老爷子也见一下他。”   路游游苦恼了一下。   她倒是和邴辞商量过这件事。   但曲老爷子一向脾气不好,路游游对他在日料店抄起拐杖就揍‘曲问野’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她就怕老爷子对拆了他cp的邴辞没什么好脸色,立刻送客还算好的了,抄起拐杖打人也说不定。   所以每次他送她来,都只能委屈地在门口把人放下,就调转车头。   曲问骅仿佛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笑道:“放心吧,老爷子虽然固执,但是也不至于强行让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而且难得今天我也在,还可以帮忙劝着点。”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还未开车离开的邴辞拧着车钥匙,看向这边,见老爷子拄着拐杖冲过去,一副恨不得原地把曲问骅和路游游摁头原地结婚的神情,顿时也坐不住了。   择日不如撞日。   还没等路游游叫他,他打开车门下来。   好在邴辞今天穿得也正式,剪裁精致的白衬衣黑裤,宽肩长腿,年轻气盛,见长辈绰绰有余。   “曲老先生,一直想来拜访您。”   邴辞个高腿长,干净正派,放在往日里是曲老爷子最喜欢的那种小辈,但此刻的曲老爷子却瞬间脸色都拉了下来。   他拄着拐杖打量着邴辞,心里不舒服极了,就是这小子害他损失了个孙媳妇儿?   曲老爷子理也没理邴辞,不冷不热地应了声,撇开头去。   “这位是——”   路游游还没介绍完,曲老爷子就蹒跚着脚步把路游游拉着往里走:“小路,你带个外人来干什么?”   俗话说人老了和小孩儿一样,路游游此刻都尴尬起来,甩脱曲老爷子不是,过去拉住邴辞的手更不是。   但邴辞不卑不亢,快走几步过来,打开手里的浅黑色棋盒,对曲老爷子道:“游游说有点事想和曲先生谈一下,不如让他们单独谈?我带了白玉棋,和您下一局,陪您打发时间。”   曲老爷子松开路游游的手,看着棋盘犹豫起来。   曲老爷子爱下棋,但是曲问骅整日没空,曲问野则也在外面到处跑,不乐意陪一个老头子。邴辞说陪他下棋,还当真让他有几分心动。而且看这小子,一看就很聪明的样子,头脑转得快,和他下棋起来肯定很过瘾。   再加上听见路游游和曲问骅想单独待一会儿,曲老爷子就更加高兴了。   曲老爷子负着手,摆起了谱:“你这孩子看起来才二十出头,毛都还没长齐,会下吗你?”   邴辞:“会不会下还得曲老先生指点一下。”   曲老爷子终于松了口,冷哼一声,摆摆手:“那进来吧。”   曲老爷子在前面进去,邴辞扭过头来,冲路游游微微一笑。   路游游笑盈盈地隔空给他比了个心,邴辞顿时耳根一红。   两人默契地兵分马路,一个去搞定曲老爷子,一个单独去和曲问骅谈事情。   曲问骅单手插兜,在后面看着路游游和邴辞的互动,眼睫微垂。   不过在路游游回过头来时,他抬起眸来,又露出让路游游熟悉的笑容,蔚蓝色的眼眸宽和稳重:“怎么了,你有事想和我单独谈?”   路游游则心事重重地看着他,道:“对,我们去外面的湖边说。”   *   湖边。   路游游捡了块石头,掂量了下,随手漂进水里。   曲问骅踱步跟过来,静静站立她身后,道:“我看是不用我在老爷子面前劝一劝了,邴辞自己就可以搞定我家老爷子。真是不好意思,老爷子就是太爱管闲事,你不要嫌烦。”   路游游则开门见山地问:“最近曲氏是不是发生了点事情?曲大哥,如果是和我有关,我希望你不要瞒着我。”   曲问骅眉梢登时跳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路游游:“如果我没猜错,宋初白是不是联合了顾燕鸣——”   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也只有宋顾两家联手,才能让曲问骅这段时间以来这么头疼了。   “没有。”曲问骅打断路游游:“你别多想了。”   路游游叹了口气,道:“你直接告诉我,我就不用花时间去查了。你帮了我很多,万一你们身上因为我发生什么事,我总不可能坐视不管。”   曲问骅双手插兜,走到旁边的湖边,似乎感到极为棘手,眉心一直蹙着。   *   中午曲老爷子竟然真的留了邴辞吃中饭。这令曲家的佣人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曲老爷子脾气一直有点古怪,尤其是年纪越老,越是不好相与。短短几局棋的功夫,他能勉为其难地留邴辞吃一顿中饭,就说明他对邴辞已经有所改观了。   中饭吃到一半,曲问骅接了通电话就匆匆拎起外套走了。   他走了后曲老爷子怒气冲冲地将筷子往碗上一搁:“整天这么忙,怪不得到手的漂亮鸭子飞了。”   “漂亮鸭子”本人路游游只好给老爷子多夹几口菜,哄得他心花怒放。   吃完饭后,路游游和邴辞一块儿从曲家出来。   两人一块儿上了车,邴辞倾身过去给路游游系上安全带。   两人互相汇报战果。   “你那边怎么样?”路游游仔仔细细检查邴辞的脸和手,还将他衬衣解开两颗:“老爷子没打你吧?”   邴辞宛如囚犯一般举着手,任凭路游游东摸摸西摸摸,勾着嘴角道:“估计再来几次,这位老先生就能接纳我了。”   路游游非常震惊:“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故意输了七局。”邴辞一副别提了的苦不堪言的样子:“连输七次,还得输得不动声色,简直比赢还难。”   路游游差点笑出来,不过因为心里有心事,嘴角很快又垂了下去。   邴辞道:“除此之外我告诉他,我会一辈子把你捧在手心里。”他看着路游游,抚了抚路游游的发丝:“游游,这位老先生是真心对你好,他听见这话,端详着我的脸色,态度立马就和缓了起来。”   “然后我对他说,他如果非得把你当孙媳妇看待的话,他就只有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媳妇儿,但是他如果把你当孙女看待的话,他未来就能有两个孙子、两个孙媳妇儿、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女婿。”   路游游“啧”了一声:“好话术,没想到你这么能讲。”   邴辞笑了,问:“曲问骅怎么说?”   提起这个,路游游则笑不出来了。她道:“你先开车,车上说。”   路游游本以为宋顾两家联手,打压曲家,是她能想到的目前会发生的最棘手的事情了。但没想到这次事情顾燕鸣居然并未插手,而仅仅只是宋初白一人就让曲问骅如此头疼。   宋家现在算是重整阶段,硬碰硬自然无法和曲家对上,所以一开始路游游压根没想过宋初白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但她没想到,宋初白在某些事情上,偏执得超乎她想象。   他是个能笑着玉石俱焚的人。在他那里没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说法,为了达成目的,他伤敌一百自损一千也无所谓。   “你记得之前曲大哥和宋初白联手过吗?”路游游对邴辞道。   在宋家彻底崩坍之前,许多人为了让宋家尽快倒台,好去分一杯羹,或者蚕食一大块,都在背后推波助澜。其中曲问骅也不是什么绝对走在正轨上的好人,也与宋初白联手过。   宋家倒台后,受益最多的除了宋初白,就是曲家,几乎蚕食了宋家当初百分之三十的市场,也占据了宋氏相当一部分的股份。以至于这件事之后,曲家几乎一家独大,顾家也无法追上。   在那件事上,宋初白和曲问骅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而且宋初白参与得更多。哪怕宋初白有点理智,都不会疯到将事情暴露出去。因为一旦司检法机关来查,首当其冲的只会是他自己和宋家。   正常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包括曲问骅。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宋初白和正常人打牌的方式有点区别。   现在宋初白用来架在曲问骅脖子上的刀,他同样也驾到了自己脖子上。   刚回国宋初白找曲问骅谈了一次,曲问骅还不相信宋初白会到这种地步。   直到前几天检察机关分别派专案组去了一趟宋氏,又来了一趟曲氏。   曲问骅问宋初白想要什么,宋初白让路游游去见他一面。 第85章   听路游游说完,车子一个急刹, 正好红灯, 车子前杠堪堪过线。邴辞脸色都黑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清晰地凸了出来:“你不要去。”   路游游:“但这些事情本来就因为我而发生的, 我总不可能置身事外,看着曲家受损失。”   她倒是想过被宋初白和顾燕鸣找到以后,两人定然会有什么手段,可能会针对邴辞或者她。   如果矛头是对准邴辞或者她的话,那么事情可能简单得多,她不怕, 邴辞更不怕, 两人没什么弱点。   但万万没想到宋初白将矛头对准了曲家。   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 路游游将曲家人当成了半个家人,宋初白完全是拿准了她的命脉。   “我明白你的担心。”邴辞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但公诉还没立案, 曲家这么多年培养起来的树大根深的关系, 也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曲大哥那边未必会打一场败仗。宋初白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甚至一成也没有, 疯了才会真的鱼死网破。”   邴辞的话和沉稳的声线给了路游游很多安慰。   但路游游摇了摇头, 道:“你不了解他。”   宋初白这类人, 根本不需要一成的把握,没有把握的事,他干得还少了吗。   正常人反正是干不出母亲去世后,利用母亲去世、无依无靠、高烧发热, 得到宋老爷子的怜悯,从而在宋家有了跻身之地的这种事的。   也更干不出蛰伏多年后,一步一步收拢棋局,把宋家逼得团灭的这种事。   更别提亲自揭露自己是私生子的这种事。   邴辞顿了顿,垂下眼:“你很了解?”   天色已经暗了,红灯变为绿灯,后面的车子按了下喇叭催促,邴辞才略微心烦意乱地开着车子挤入车流。   “我了解,总之他真的能干出同归于尽这种事。”   路游游叹着气说完,才察觉邴辞方才声音有些闷闷的。   她手肘搁在车窗上,支着下巴,侧头看向邴辞。   黄昏云层很低,灯光霓虹闪烁,邴辞握着方向盘,下颌绷成一条直线。   感受到她看过来的目光,邴辞也朝她看来一眼。   路游游忽然忍不住含笑:“你吃醋了?”   话题转变太快,邴辞有点被噎住。   路游游道:“我想去见宋初白一次,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许这件事不用闹得那么两败俱伤。”   邴辞道:“我去找他。”   路游游:“不,我想亲自去。”   曲家摊上的这事儿提醒了路游游,不管她怎么逃避下去,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得解决。死遁可能只能带来一时的安逸,但不是根本解决之法。顾燕鸣和宋初白太过固执,她从国外被找出来之后,仍然还是要面对。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件事她不能让邴辞帮自己解决,不能让曲问骅帮自己解决,更不能让曲家受到牵连。   邴辞开着车,夕阳的光在他脸上明明暗暗,他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前方的车流,侧脸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吐出一口浊气,道:“好。”   “你答应了?”路游游笑道:“放心好了,只不过见一面,看看他要说什么。我又不会跟他跑了。”   邴辞修长温暖的手掌覆了过来:“你也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嗯。”路游游心中淌过一道暖流,回握住他的手。   车子开到楼底下的车位停稳,邴辞先转到后备箱处,将里面买的菜拎出来。路游游扒拉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看向他,他手臂长,腿也长,走起来带风,拎着菜过来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牵着路游游出来。   两人手牵着手回家。   路游游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邴辞道:“你中午在曲家没吃饱,晚上吃点淀粉类的东西,待会儿回去看下今天买了什么菜,再看你想吃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中午没吃饱?”   “你筷子都没动过几次,曲爷爷吃的太清淡了,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邴辞思忖道:“下次去之前我们先下车买点小吃垫垫肚子。”   路游游抬起头看他,刚好太阳彻底落山,天黑前的最后一刻云层像是金色的海浪,在天机天际翻涌,映照着邴辞英俊年轻的侧脸。   邴辞微微垂眸看向路游游,见路游游一直盯着他看,不由自主握紧了她的手,笑道:“怎么了?”   路游游心里忽而便如同吃饱喝足打着盹儿那样感到满满当当。   平平凡凡、每天上下班、思考一日三餐、慢慢白头到老的俗世生活突然令她期待到心中生出悸动。   至少,是以前她从来没经历过的一种到老的方式。   “没什么,在想你刚刚冷不丁吃了好大一口醋的事情。”路游游好笑道。   一周目她更多的在走剧情,没有太注意过眼前这个人的情绪。和他所有的交集都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他为自己提供帮助。自己回头的时候,他永远都在自己身后。是二周目开始这个人才慢慢变得鲜活。   邴辞看着路游游,忽然闷闷地低声道:“吃醋了,还很害怕。”   他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在路游游身边,牵着路游游的手,微微垂着的眼睫看起来像是只没有名分的垂头丧气的小狗。   路游游的过去有太多他不了解,即便路游游一五一十向他解释了光脑和另外的世界的存在,但是路游游在那些世界生活的细节,他却永远也无法参与。争抢路游游的人又太多,他怕拼尽全力也守不住她,也怕突然发生什么,她又会赶他走。   他就像现在这样握住她的手,不敢握得太用力,怕她会疼,但又时时刻刻都是紧绷的,不敢握得太松,怕和她走散。   路游游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邴辞也跟着顿住。   路游游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手。   邴辞一愣。   路游游思索片刻,问:“或许,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想向我求婚吗?”   邴辞的表情一点点发生了变化,不可思议和受宠若惊爬上他的眸子。   路游游忽然发现一件很尴尬的事情,邴辞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一年。她以路倪的身份,就真的是比邴辞大三岁。   路游游窘迫地补充道:“可以先订婚,然后以后再……”   话没说完,便被邴辞猛然蹲下去,抱住她的膝盖弯,将她抱了起来。路游游恐高症要发作了,迫不得已伏在邴辞的肩头。邴辞单手拎着菜,单手抱着她,神采奕奕地往楼栋里走,声音发哑:“游游,你是认真的吗?我可以吗?”   “认真的认真的。”路游游也止不住笑:“你先把我放下来。”   邴辞欣喜若狂到忍不住抱着路游游转了好几个圈圈。   路游游眩晕地扶着自己脑袋:“放我下来。”   “不放。”   路游游笑道:“那你有本事就这样抱着我回家。”   “这还不简单吗?”邴辞感觉像是在做梦,眼角眉梢全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璀璨笑意,他抱着路游游一路冲上楼。   *   与此同时,卫楠挂掉根本就打不通的手机,看着大厦里进进出出的检方的人,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骂了一声,转身朝外走。   宋初白不在公司,不在他自己先前的那幢老别墅里,还能在哪儿?   从国外回来以后,宋初白的所作所为在宋氏内部掀起轩然大波。   他开始整合资源,与曲问骅为敌。一开始所有跟着他的人都以为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打算就此向固若金汤的曲家发起挑战,虽然大部分的保守派股东都觉得不可取,现在宋氏刚恢复元气,根本就还没到能和曲家对抗的程度。但仍然有许多人心感钦佩,想要跟着他赌一把,毕竟他的能力所有人也看在眼里。   可短短半月后,宋氏的这些人才真正弄明白宋初白想干什么。   他不是在与曲问骅为敌,而是给身上绑上炸弹想拉曲氏一块儿死。   就在整个宋氏都炸开了锅的时候,他却接连三天没再出现。所有人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疯了?好不容易才从宋家那一群豺狼虎豹中得到了宋家,怎么却宛如过家家一样,说毁就毁。   甚至有许多人近日纷纷去曲氏,意求出卖宋初白,宋初白也置若罔闻。   他仿佛人间蒸发,没人找得到他。   赵一昇查了三天之后,给了卫楠一家酒店的地址,在电话里对卫楠道:“我也不确定他在不在,查到他进酒店已经是三天之前了,如果这三天他没出来的话,应该还在这家酒店。”   卫楠叹了口气,道:“谢了。”   赵一晟嗤了一声:“我之前和宋初白闹崩的那时候,我就隐隐感觉会有这一天。谁也不知道他在乎什么,我不知道,你以为你知道,结果绕了一圈你也不知道。现在好了,鸡飞蛋打。你见到宋初白了,让他好自为之,如果还把我们当做朋友的话,至少赵氏这次的损失,他得一分不少的赔偿。”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落井下石的话。”卫楠心里不舒服起来:“我觉得初哥做事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说不定他是在布新的局。”   “狗屁。”赵一晟忍不住骂人:“也就你这么蠢会相信他了。等着瞧吧,说不定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将宋氏毁掉。我们帮他拿到宋家,以为能分一杯羹,全是被利用了。”   赵一晟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菱菱一事之后,赵一晟与宋初白之间的关系一直僵硬且微妙,除了公事之外,几乎有快半年的时间没有往来。   卫楠一直都在中间打圆场。   而现在,很明显赵一晟对宋初白的质疑已经到了顶峰。   卫楠将车子停在酒店车库,心里烧着一把火,径直乘坐电梯去了赵一晟给他的房间号。   他立在门外,敲了三下门。   没人应,套房里也没传出来任何声音。   卫楠站在门口开始拨打宋初白的手机号码,仍然是关机。   卫楠将手机塞回裤兜,握起拳头开始捶门。   直到几分钟之后,房间里才传来脚步声。   有人过来开门。 第86章   门一打开, 宋初白握着门把手,他身形高挑, 胡乱披着件浴袍, 漆黑头发微乱, 还带着未干的湿意,一脸没清醒的困倦,眼底有青黑, 皮肤因久没见日光, 又冷白了几个度, 显得有些病态。   几日不见,他五官仍精致逼人,但也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冷漠。   他微微掀起眼皮子, 眉眼深邃, 看了卫楠一眼:“进来说。”   卫楠沉住气, 跟着他走进去。   套房内还算整洁, 就是没什么生气, 冷色调的沙发、冷色调的窗帘。窗帘没拉开,也没开灯,门一关上,光线就变得极为暗淡。   外面夜色已黑,只窗帘缝隙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宋初白单手插兜, 朝里走去,淡淡地问:“茶还是咖啡?”   卫楠本想竭力忍住自己的怒火,但见到他此刻漫不经心的态度, 真是脑门一轰,怒气上涌。   外面被他亲手搅成一锅粥,他却跟没事人一样?   卫楠一拳朝宋初白挥去。   宋初白皱了皱眉,轻而易举握住卫楠的手腕。   钳制了两秒后,卫楠面色开始因疼痛扭曲,宋初白将他手扔开,脸色也冷了下来。   “什么也不喝?行。”宋初白坐到沙发上,冷冷道:“有事?”   卫楠扭了扭手腕,走到宋初白面前怒道:“你疯了吧,你这个时候和曲问骅对着干做什么?”   卫楠根本想不通宋初白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无法理解。   “你花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不说,还会被检方以经济犯罪的罪名起诉,可能还得坐牢!你这样干就是为了拉曲问骅一个垫背的?”   卫楠气得心梗。   宋初白把玩着打火机,久久没说话。   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过了许久后,才语气淡淡:“她不会让曲家有事的。”   卫楠瞪着宋初白,脑袋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赵一晟说宋初白在乎的压根不是宋氏的财产,说宋初白根本就是想让宋家毁掉,他还不信,还以为宋初白是有后招,打算蚕食掉曲家。   但现在看来,赵一晟说的没错,宋初白压根就是疯了。   就为了一个路游游,先是国内国外全世界找寻了快三个月,现在找到了,却又为了把她夺过来,自杀式拉着曲家去死。财产不要了,前途不要了,未来送葬也无所谓。即便是赌博,也真是疯得可以,且冷血得可以。   “那我们呢,你想过我们跟着你的人没有?”卫楠额头青筋隐隐露了出来,咬着牙道:“这短短半个月,宋氏底子厚,还能稳住,但赵一晟他们家,你知道受到了多少影响吗?”   “钱不会少了你们的,你们不会赔。”宋初白看了他一眼,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随手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已经签了字的文件。   递给卫楠。   “即便出事,宋家老宅还可以卖几个亿,分了吧。”   卫楠一脸仿佛不认识了似的看着宋初白,接过文件,心底的寒意却越来越甚,蔓延至四肢。   他此刻才明白过来,他和赵一昇虽然是为了家族利益,才站到宋初白身后,但他和赵一晟曾经确实是将宋初白当过朋友的。   可宋初白呢?   “初哥,你以为我是来找你要钱的?”   好像是随意打发走的乞丐一样。   卫楠以前整天喊着初哥,是真的以为,他们是一起打拼的朋友。他敬佩宋初白,说是迷弟和跟班也不为过,但现在他发现他根本不懂宋初白。   卫楠失望至极地道:“你一切都可以利用,一切都可以牺牲。沈菱菱那件事,你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时赵一晟与你闹僵,我还站在你这边。可现在,我发现,是我看错了人。”   宋初白没说话。   空气中一时之间静了静。   片刻后宋初白抬起眼睫,冰冷地看着卫楠:“说完了吗?”   卫楠咬牙看着他。   宋初白:“如果不是顾念旧情,你以为我会给你资格站在这里?”   卫楠捏着手中的文件,摔门而出。   卫楠一走,空气便陡然死寂了起来。   沉沉的黑夜里,室内没有光亮。   宋初白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空荡荡的气息弥漫在所有的角落。   *   路游游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主动联系了宋初白。   宋初白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以前修学旅行的那座岛上,要求路游游一个人去。   路游游终于主动联系宋初白,已经达到了宋初白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的目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却缄默和寂寥居多,听不出来什么喜悦。   或许宋初白早就知道,一切早就终成定局。不知道在哪个转弯的地方走错了,一切就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可以将路游游绑走,强迫路游游和他远走高飞,可防不住路游游再假死一回,假死两回、三回,他连路游游的躯壳也抢不走。   他也可以筹谋多年,做他最擅长的一件事,蛰伏,直到将曲问骅和邴辞全都击败,无需同归于尽,就可以威胁路游游来到他身边,但那得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何况到了那个时候,路游游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走剧情才接近他,没有喜欢过他,十年以后,他又怎么可能有把握让别人身边的她回心转意?   拎着行李来到机场的宋初白所带衣物不多,只两三件短袖,一顶鸭舌帽。   他心里很清楚,待不了多久,或许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走运的话,可能会有两三天。   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但宋初白就是个无法不去垂死挣扎的人。   他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走不出来。   路游游则压根什么行李都没带,只拿了护照和手机,她就没打算在齐州岛多待,去见了宋初白,完成宋初白的要求之后,就想办法让宋初白取消对曲家的威胁。   下飞机的时候天气去上一次来时差不多,上次是春末,这次是秋末,同样万里无云,天气晴朗,海边的风很大。   因为来过一次,这次路游游熟练得多,出了海关后就直奔机场出口。   远远地就看见宋初白立在上次那个出口处等她。   宋初白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太清楚脸,但因为个子特别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且白色短袖被门口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导致被周围的人多看几眼。于是路游游也只能一眼就发现他。   隔着人群,宋初白静静看着她,漆黑眼眸深邃冷刻,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路游游也懒得多猜。   路游游心情复杂地朝他那边走过去。   她急于解决问题,一见面便开门见山:“你究竟想怎么样?”   宋初白便猜到了她什么行李也没带。但真的见到她全身上下连一个挎包也没有,牛仔裤口袋里装着护照和机票,手机拿在手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难免扯起嘴角,自嘲的笑笑:“路游游,我想怎么样,你很清楚。”   “我清楚。”路游游直截了当道:“但我做不到。”   她分不清二回目现在眼前的宋初白对自己到底是占有欲、还是执念,但是事到如今,路游游也没有想要分清楚的想法。   “意料之中。”宋初白没有在意路游游的冷淡,也随手将护照从行李中拿了出来,只拿护照和手机,其他的“哐当”扔进垃圾桶。   “走吧。”   路游游一头雾水:“去哪儿?”   宋初白淡淡看着她:“不是要见面协商曲家的事情吗?就站在这里谈?至少先找个能喝水的地方坐下来。”   路游游要气笑了:“随便找个咖啡厅就能说的事,那为什么非要我买张机票到这里来?”   宋初白已经拦了辆车,率先坐进去,神情非常平静,理所当然地看着她:“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当然是我决定地点。”   路游游盯了他三秒钟。   宋初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路游游怀疑他在挑衅自己。她拒绝和他坐上一排的位置,直接拢了拢头发,拉开出租车的副驾驶座的门,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半小时后,出租车上了岛,来到当时租赁自行车颜色饱和度极高的地方。   路游游下了车。   一转身,宋初白已经去租自行车了。   虽然景致比上一次来时更加美丽,天高海阔,阳光分层,洒在地面和大海上,但路游游心情还是不那么美丽。   她没有心情看风景,也没心情吃华夫饼。   她站在宋初白身后,不耐烦地道:“我们谈谈。”   声音里的急躁一清二楚。   宋初白递钱的动作顿了顿,并未回过头来,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道:“最早一趟回去的航班也得晚上八点,除去在机场等候时间,距离现在还有六个小时。”   路游游不明所以。   宋初白又重复了一遍:“就只有六个小时。”   宋初白回过头来,一贯冷然的气场,没什么温度的表情,可此时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折射的缘故,令他眼里多了一些称得上是孤单和一无所有的东西:“就只六个小时而已,不能留给我吗?” 第87章   路游游惊住了:“所以你绕那么大一圈, 就只是为了来这里待上区区六个小时?!”   时针游走六圈的时间而已,值得宋初白花这么大力气?将所有人整得天翻地覆?疯了吗?!   “不然呢?”宋初白平静地说:“六分钟,十五分钟, 三十分钟。”   路游游睁大眼睛看着宋初白。   宋初白继续道:“这分别是上次修学旅行时你站在我面前的时间、待在我病房里的时间、被困在实验室里的时间。我如果不这样做,你会心甘情愿地见我吗?会心平气和地站在我面前说话吗?”   当然不会。   路游游心里快速给出了答案, 自从不用走剧情之后, 她见到宋初白都是秉持着能跑坚决不走的光速闪退原则, 几乎不愿意与宋初白多说一句话, 更别说多看宋初白一眼了。   见路游游不吭声, 宋初白垂下眼帘, 浓密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沉默片刻,淡淡一笑:“各凭本事换取时间, 邴辞靠给你灌迷魂汤,我靠我自己的方法, 有什么不对?”   见他拿他自己和邴辞相提并论,路游游讥讽道:“不择手段、落得众叛亲离下场的方法也能叫方法?”   宋初白眼里瞬间没有了温度, 他看着路游游,脸上虽然仍挂着称得上温和平静的笑容,但气场却令人头皮发麻。   这样的话宋初白听过太多了。从不同的人的嘴里吐出来。宋家的佣人、宋家人、赵一晟和卫楠。   狼心狗肺、不择手段、私生子、白眼狼。   以至于他早就觉得无关痛痒。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从她的嘴里听到, 他却被刺伤了一下。很刺耳。   “是啊,不然呢?那么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得光明磊落?”宋初白冷冷地加重语气:“你不是拿着上帝视角的剧本吗?”   路游游吞了吞口水,有点后悔将刚刚那句话说出口。现在岛上就只有她和宋初白,她又有求于人, 还是适当示弱的好。   宋初白转过身,取了两只冰激凌,将其中一只递给路游游。   “给我的?”路游游烦躁道。   宋初白“嗯”了一声。   路游游接过来,但是走过去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不想吃。”   宋初白视线从垃圾桶那边收回来。   他什么也没说。   自行车租好了,两辆单人的,一辆男式一辆女式。   宋初白闷不做声地将女式的车把手推到路游游面前。   路游游刚要说话。   宋初白便冷冷道:“上来,不然晚上八点的航班给你取消掉。”   路游游瞪了他一眼,忍了忍,推着自行车转身就走。   路游游不知道宋初白想做什么,接下来他似乎完全漫无目的。他单手骑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拿着冰激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一口,黑色的田径裤和白色T恤被风吹得鼓起。   他漫不经心地骑车单车跟在后面,偶尔和路游游并排,不过他看出来路游游不想在视野范围内看到他,于是他大多数时候都落在距离路游游一米远的距离后。   风景很好,蔚蓝天空一尘不染,海风潮湿,吹过来时却清爽。但路游游没心思去看风景。   她屡次急躁地回头朝宋初白看去,想知道宋初白到底想干什么。   但她一回过头,就能对上宋初白的视线。宋初白眼窝深邃,眼睫极黑,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路游游只好又匆匆扭回头来。   六个小时环岛一圈是绰绰有余的,但是骑自行车到三分之一的岛屿处,路游游就不肯往前了,开什么玩笑,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就是环个岛?她从自行车上往下跳下来,把自行车往旁边一停。   宋初白见状,也慢悠悠地长腿撑地,在她旁边停了下来:“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路游游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现在就跟急躁的秒针一样,恨不得掐着时间算,早点解决这件事,好让曲家少点损失。但撑着自行车立在她面前这个人却老神在在,一副来兜风的样子,还问她怎么了。   路游游分分钟要炸了:“能不能先谈正事?你把我弄来就是来骑自行车?国内是没有自行车吗?”   “你肚子饿了吗?”宋初白问道。   路游游怒道:“不饿,不吃。”   “我饿了。”宋初白淡淡道:“先吃饭。”   说完他就随意看了看,见不远处刚好有家门店极大的海鲜面馆,指了指,问路游游:“吃那个可以吗?”   路游游瞪着他,想说刺激人的话,但是又因为自己占下风的情势,忍了半天没有开口。再加上路游游中午也没吃饭,现在肚子实则也空荡荡得很,再怎么和宋初白谈判,不能饿着自己。她憋了半天,咬牙道:“那就快点吃完。”   路游游说着便转身朝海鲜面馆走去,打算速战速决。   宋初白跟在她身后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路游游的错觉,她瞥见宋初白自上岛以来,难得地向上扯了扯嘴角。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户是开的,海风吹进来。   一张长的横木桌。宋初白在路游游对面坐下来。   路游游接过老板娘手里的菜单,十分自然地随口问道:“有生蚝、鱿鱼、还有大杂烩海鲜面,你想吃什么?”   她只是随口一问,但或许语气忘了针锋相对,而是很平和。   宋初白怔了怔。   “点一份和她一样的。”宋初白眼尾疏朗开来,少了几分平日里刺着的冷漠,看起来简直称得上有几分开心。   他将菜单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去后厨了,海边人流量非常少,整家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之间一时静默无语。   宋初白忽然掏出手机来,对路游游低声道:“拍张照吧。”   “拍什么照?”路游游抬眼警惕地看着他。   “我和你还没有合照。”宋初白安静地看着她。   路游游觉得今天的宋初白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匪夷所思,骑自行车、吃饭、拍照,他绕了一大圈逼迫自己到这里来,把所有人弄得人仰马翻,就只是为了这些?这人心思太深,路游游本能的不相信,而且,她觉得宋初白慢悠悠的样子,不像是只留她六小时的样子。   会不会还有什么后着?   “待会儿吃完去那边拍。”宋初白居然还认真找起拍照地点来。他朝远处看去,指了指一处地方:“那边有风车,待会儿去那边。”   路游游心不在焉地吃饭,没听到他说什么。   两碗海鲜面和几道菜很快上上来。   路游游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也不顾及形象,只想着早点吃完早点结束这一切。   宋初白却吃得很慢,很慢,像是最后一碗面。   路游游很快就吃完了,站起来催促道:“走吧。”   宋初白没吃完,但也放下筷子,慢吞吞地用纸巾擦了下嘴角,抬起眼看她:“你平时和别人拍照会用什么软件?”   他的语气称得上轻松,甚至还有期盼和愉悦。   但路游游强忍住了一路的焦躁和不安却登时达到了顶峰,都什么时候了?检方都开始登门了,宋初白还在关心用什么软件?   她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宋初白疯了。自己刚刚那会儿怎么能信他的话?他要是真能放自己乘坐晚上八点的航班回去,那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宋初白就不是一个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的人。   “是不是真的过完六个小时,你就会收手?!晚上八点你真的会让我上飞机?”路游游不信任地问。   宋初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他盯着路游游,下颌线紧绷,一动不动。   他脸上的温和根本让人脊背发凉:“你就这么着急回去?你就那么喜欢邴辞?在国外的这三个月里,你们同居了?”   “喜欢,也同居了。”路游游虽然怂,但是理直气壮。   宋初白眼神一下子暗沉下来,脸上勉强维持的温和也快要绷不住。   “是吗?”他像是兜头被一盆冷水泼下来,强行摁着上了断头台一样,脸色瞬间就白了。但攥紧了拳头,仍在竭力冷静。   路游游重新坐下来,尝试和他沟通:“你非得让我为了逃避你,再死一次才可以吗?”   “再?”宋初白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执拗地盯着路游游,一字一顿道:“什么意思?”   路游游道:“那天晚上,你利用我爸,威胁‘路鹿’说出关于我的事情,然后你开车从医院出来,过来找我。你忘了吗?”   宋初白盯着她。   路游游继续道:“我是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不得不连夜开车发生车祸的。因为你马上就要到达我家,所以我连拖到第二天都没办法拖到。”   宋初白握着茶盏的指骨一瞬间收紧。   猜到了她可能是为了躲避自己才死遁,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她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假如没有亲耳听到的话,他还能自欺欺人地觉得,不是他直接导致了那场事故,而是顾燕鸣,而是曲问骅,或是别的什么人——他还能骗骗自己,她没有躲避和厌恶自己到那种程度。   可这一瞬间,却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宋初白声音沉得发哑:“为什么,就那么憎恶我吗?”   “倒也不是憎恶。”路游游坦诚道:“不是憎恶,也不是讨厌,就只是想避开剧本里的人生。避开你,也避开顾燕鸣。你知道我和你本来是个什么剧本吗?你是男主,整整三年,我对你死缠烂打、求而不得,遭受了各种羞辱和排挤。你直到得到家产后,才开始对我好一点。我既然已经走过了一遍这样的剧情,我为什么还要回头再走一遍?”   宋初白无法辩解什么。因为路游游说的都是事实。   那个时候,路鹿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撞见他之后,开始接近他。他在想,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她必定是有所图,或许是听到了他私生子的身份之后,打算从他身上勒索一笔,又或者是和卫楠赵一晟他们的家族一样,打算从他身上谋取利益。   他只知道最吸血的人,往往咬得最深。   他心底对路鹿的所作所为感到排斥无比,甚至厌恶,因而不打算理睬她因为接近他而遭受多少讥讽。   而就在他以为路鹿会知难而退,趁早放弃从他身上谋取任何所图之时,她却仍然没有放弃。她一如既往,偶尔不小心和他对视时,笑容还会更加灿烂。   宋初白从这个时候,心底开始滋生出慌乱和烦躁,如果不是有所图的话,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除非是因为同情他,才会不图回报。可同情、怜悯,比起这些恶心的无用的东西,宋初白倒还宁愿她是有所图。   那时候宋初白一方面忍不住去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但与此同时却又觉得她追寻的目光十分刺眼。   路游游说的全是事实,他那时的确就是那样对待她的。   所以他甚至没有底气去恨,恨为什么她是演戏?为什么她演着这场戏,却又半途而废,中途逼他醒来?   “如果。”宋初白垂着眼,盯着桌面,声音里有种空茫茫的茫然感:“如果我当时对你没有那么糟糕,现在结果有可能会不一样吗?”   路游游沉默了下。   宋初白宛如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低声道:“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会不一样吗?”   “然而没有时光机器。”路游游浅浅的吸了口气。   ……   宋初白面色终于如同死灰。   他像是紧抓着一把好的糖果,紧紧抓在手里不放,还在犹豫害怕这糖果是否会伤人时,这糖果便已经消散在空气中了。   宋初白明明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但他仍不知道如何面对失去的这一切。   就像很早之前,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接近一样。   ……   宋初白坐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他垂着眼,整个人的状态不太对劲。   路游游忍不住问:“你所说的,过了六个小时后,会让我回去,也会结束你所做的事情,还有效吗?”   宋初白没吭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你走吧。”   路游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可以走了?!“那——”   宋初白哑声打断她:“证据我没送去检方,曲家不会有事的。你走吧,趁着我后悔,做出更疯的事情之前。”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对曲家做出什么事来,那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本身就是自不量力。除非玉石俱焚。   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只是想要最后的一段时间和那张照片而已。   他发现他还从未和她有过单独的合照。   可他不这样做的话,路游游会见他吗?   宋初白习惯了想要什么,都必须用手段去得到。   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就不能不要喜欢邴辞吗?邴辞可以做的,他也可以做。照片也没拍。这样再简单不过的话,他都说不出口。   他只会威胁。   路游游下意识就退后两步,转身想走。   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快要出店门时,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她看见宋初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形宛如沉默而死寂的石板,只有被海风拂动的额发才让他显得有了一些生机。   路游游的声音忽然从宋初白的身后传来:“其实在一回目的时候,我们是有一个好的结局的。”   也就是说,在另一个平行时空,路鹿真的爱过他。   路鹿爱他,并且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无论他多冷漠,她都坚持到了最后。   ……   宋初白肩膀终于动了动,他眼圈发红地回过头去,但海边空无一人。   路游游已经离开了。 第88章   路游游在机场坐着, 等待登机, 宋初白留在了岛上, 没再过来。   快登机之前, 随着光线变暗,云层厚度说变就变,机场外猛然砸起了豆大的雨点,在倾斜的大片钢化玻璃上汇聚成千万条飘摇不定的溪流。   系统告诉路游游, 宋初白打了通电话,让留在国内的手下的人烧了份文件。   路游游听见这个消息,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豁然松弛下来。   “就这么结束了?”路游游不敢相信:“会不会烧掉的只是备份,他还有别的用来威胁我的筹码?”   “应该没有了, 损毁的是当时曲问骅和他签的文件的正品。”系统道。   只是系统也无法理解宋初白在想什么:“但——他图什么?”   路游游:“图我。”   “……”   宋初白这个人很复杂,路游游自认为即便是在这个世界待了两遍, 她也没能彻底明白宋初白到底在想什么。   只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爱恨很极端, 所作所为也很极端。但凡羞辱过他的,他定然睚眦必报,但凡挡他路的, 他必定毫不犹豫拔除。   ——可他有的时候又很矛盾, 完全与“极端”二字背道而驰。   比如说今天,他居然最终没有拉着路游游一块儿下地狱。绕了一大圈,却只要了她的六小时。   又比如说七年前,他遭到母亲的欺骗和背叛,却也仍旧为那个女人立了墓碑、七年来不许宋耿碰那个女人的照片。   他到底也没有将得不到的东西全都毁掉。   机场冷空气太足, 路游游情不自禁抱紧了自己胳膊。   她叹了口气,老实说,她也不知道日后宋初白能不能放下这份执念,会不会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但唯一有一点她可以松一口气的是,他应该并不想伤害她。   飞机大厅里播报起即将登机,路游游站起身打算走过去买一杯热咖啡提提神。   邴辞的电话便拨打了过来:“上飞机了吗?”   “没呢。”路游游听到他的声音,沉重的心情终于有所缓和,情不自禁地叩着手机,如实道:“还有五分钟登机,我现在在机场。你那边下大雨了吗?”   邴辞看了眼外面:“下得好像有点大。”   “噢,我这边也是。”路游游低着头朝星巴克走,和邴辞说说话,她好像暖和很多。她道:“那我先挂了,回去再说。”   邴辞忽然道:“上车之前先买杯热咖啡吧,否则冷。”   正要挂断手机的路游游脚步一顿,忍不住笑:“你怎么知道我正打算去买?”   邴辞顺着问:“你打算买什么?”   “拿铁,半糖。”路游游以为邴辞只是没话找话,想多和自己说几句话,再挂断电话。便也随口道。   电话那头邴辞松了口气:“幸好没买错。”   路游游一时之间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轻轻“啊”了一声,便听电话那头道:“你转个身。”   路游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扬了起来,她转过身去,目光往四周打量着,但转了一圈,却没找到邴辞的身影。   路游游有点疑惑,刚要问‘你在哪儿呢’,肩膀上便落下一件带着些许体温的温暖的外套。   路游游半转过身去,邴辞穿着短袖长裤,站在她身后。   邴辞握住她肩膀:“别动。”   路游游心情已经飞扬了起来:“怎么了?”   邴辞将她压在外套下面的长发取出来,然后又将外套往她身上拢了拢,才将她转过去,往她手中塞了杯热气腾腾的拿铁。   路游游手心暖和起来,心底也一瞬间踏实起来,她换成一只手拿着咖啡,身体扑进他怀里。   邴辞习惯性地抱住她,揉了揉她头发,嘴角也一瞬间扬了起来。   “走吧,”片刻后邴辞才松开路游游,一只手接过她的护照和机票,一只手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登机口那边走:“先上飞机再说。”   “你和我一块上飞机?”路游游不可思议:“你机票买了吗?”   邴辞给她看自己右手里的两张机票:“早就买了。”   路游游:“和我一样的晚上八点的航班?”   邴辞:“嗯。”   “……”   两人走到登机口那里,路游游很快找准重点:“你什么时候来的?”   邴辞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将两张机票递给空姐,空姐检查了一下,很快递了回来。   路游游跟着邴辞往前走,道:“我不是说我自己一个人来吗?你该不会——”   “你早上飞过来的时候,我和你一趟航班。”邴辞眼里意味深长的意味很浓:“就坐在你后边。”   路游游:“……”   邴辞补了句:“包括你们骑自行车的时候。”   “……”   路游游尴尬不已,觉得自己就像个渣女一样,因为心虚,她立马打算先把锅推到邴辞身上,嘀咕道:“你都已经答应了让我自己解决这件事,不插手的,怎么出尔反尔?这可不像你平时正直的作风。”   邴辞听见她的埋怨语气,停下来理了理她的头发,气笑了:“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一个人来?”   好在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是在岛上待了几小时。   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我们现在在谈论你出尔反尔的事情。”路游游理不直气也壮:“为了让你答应我,我还特地承诺让你求婚。”   邴辞眉梢跳了跳:“?”   路游游接着道:“那你现在没有遵守承诺,求婚的机会是不是也应该撤回?”   “……”邴辞盯着她。   对视三秒。   路游游舍不得继续欺负他了:“算了,我还是宽宏大量地再给你一次机会。”   邴辞忍不住笑起来,一方面觉得这姑娘恶劣得很,一方面还真松了口气,他抬手捏了捏路游游的脸,牵着路游游往座位上走:“那我得谢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路游游也笑道:“那可不。”   路游游主动提起正事:“我没想到宋初白绕了这么大一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真的把拿来威胁曲家的文件毁掉了。曲大哥有联系你吗?他那边怎么样了?”   邴辞言简意赅道:“曲问骅打过电话来了,让我们早点回去。”   这意思就是,这次危机的确解除了。   路游游松了口气。   就是不知道以后宋初白还会不会突然冒出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可真是颗定时炸弹。   邴辞本来想坐下来后再认真和路游游谈谈,但既然她先说起,他便忍不住目光落在她身上,认真地盯着她:“没有下一次了。”   路游游:“……”   邴辞道:“以后不会答应你让你单独见宋初白,也不会答应你让你单独见顾燕鸣,如果发生什么事,你先站到我身后,好吗?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共同面对。”   “好。”路游游乖乖道。   邴辞见她实在太乖,有些讶异,忍不住趁机补充道:“还有曲问骅——”   “你够了,和曲大哥见面你也要管。”路游游情不自禁笑:“邴辞,你就是个醋精。”   “……”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路游游心中轻松许多。   等坐下来,系好安全带,路游游的手也已经被咖啡捂热了,咖啡喝完,她还将杯子拿在手心里。邴辞将她手里的纸杯接过,丢在清洁袋里。随后找乘务员要了块毛毯,搭在路游游腿上。   路游游暖和了起来,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吃饭了吗?”   “吃了。”邴辞将东西整理好后,看向她的腿,道:“你脚疼吗?今天走了那么远的路,脱掉鞋子我帮你揉会儿。”   路游游习惯了他凡事都想得周到,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他根本就一整天没吃饭。   “你根本没吃吧。”路游游微微直起腰,盯着他。   邴辞一愣,倒是没想到路游游也开始注意起这些细节来了。以前的路游游很少在意他的,或许是把周围的人当做不饿不渴的纸片人,不太去关心周围的人,又或者是没那么喜欢他,所以也不在意他。   邴辞将滑落的毛毯往路游游身上拉了拉,唇角不可自抑地翘了起来,这弧度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他像是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有朝一日,终于看见灯塔也奔他而来。   “怎么了?笑什么?”路游游莫名其妙。   邴辞垂下眼去,眼眸如星,英俊的面容上有着璀璨之意:“你好像变了一点。”   路游游紧张起来,抬手摸脸,不敢置信地问:“变胖了?”   邴辞不知道她怎么一下子曲解到胖瘦问题去了,愣了一下,才道:“你都瘦得硌骨头,怎么会胖?”   路游游不信:“那你刚才说我变了。”   邴辞:“……”   路游游一脸认真:“你说清楚,女生都很在意这个问题。”   邴辞:“……”   “你不说就是觉得我胖。”路游游脸上风雨欲来。   邴辞冷不丁道:“回去之后大概晚上十点,你想吃什么夜宵?”   “夜宵?”路游游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兴奋起来,“我查查。”趁着飞机还没起飞,她打开手机开始琢磨起了夜宵吃什么。   邴辞就看着她,一直忍不住笑,抬手将她头发揉乱,路游游将他手挡开,他又整理着她两鬓的碎发。   飞机起飞,飞行在暴雨之中,机舱内一片宁静,大多乘客都开着灯。   路游游侧坐着,小腿搁在邴辞膝盖上,邴辞慢慢帮她揉着脚。邴辞的手掌温暖而宽大,血液活络开的感觉十分舒服。   很快飞机餐来了,路游游赶在空姐看见之前,缩回了腿。邴辞已经按揉完了,微微弯腰,长手将她鞋子拨到她脚下。路游游飞快穿好鞋。   接过飞机餐,路游游打开来后,将自己的那份拨了一半给了邴辞:“你没吃饭,你多吃点。”   邴辞笑:“把我用飞机餐草率地填饱,你好等着回去吃夜宵?”   路游游:“没错。”   邴辞侧眸看她一眼,问:“想吃什么?”   路游游说得心虚:“鲜虾馄饨。”   邴辞笑了:“这不又得我来包?”   路游游恃宠而骄:“我可以帮你洗个碗。”   邴辞吃着飞机餐,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嘴角扬了起来。   路游游咬了两口面包,琢磨着他的神情,问:“回去都大半夜了,会不会太累了?其实点外卖也行。”   “没关系,我很高兴。”邴辞笑道:“想吃就吃,我巴不得你多吃点。”   如果一辈子都依赖上他做的饭,那倒也是他绑架她的筹码。   他开心还来不及。 第89章   路游游回去之后, 曲问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路游游刚想在电话里对他道歉, 毕竟是因为自己, 才将他和曲家卷了进来,曲问骅却先沉沉出声道:“抱歉。”   “这怎么能怪你呢。”路游游很内疚:“这件事本来就因我而起,曲氏不知道有多少损失,我想弥补。”   电话那边似乎因为听到她的声音, 而轻松些许。曲问骅笑了一声,声音传来:“赔偿款从霍尔顿先生那边划吗?”   路游游整个人一激灵, 瞥了眼走进厨房的邴辞,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去, 盯着落地窗外的暴雨:“你怎么知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意外, 如果不是接二连三被邴辞和宋初白认了出来,路游游的开公司计划也不会半途而废。现在如果不是猛然从曲问骅口里听到这个名字, 她都快忘了这一茬了。   曲问骅道:“你在国外时,为了找到你查出来的。”   现在都知道路游游的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身份了,很多事情便都有了解释。曲问骅也终于知道自己当时没由来地在她身上发现神秘感的缘由。   他现在也能猜测到当时曲问野的异常到底为何, 原来是被一个来自别的世界、和路游游有关的人短暂占据了身体。只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曲问骅看得出来路游游不想多提,曲问野刚恢复正常那几天,她情绪还有点失落,便也从来没问。   路游游想到当时自己假借霍尔顿的姓名,出风头的事情, 脚趾尴尬挠地,急匆匆转移话题:“过几天我去看曲爷爷。”   曲问骅笑:“行啊。”   顿了顿,他又道:“爷爷挺喜欢和邴辞下棋,让他也来吧。不过要注意别说漏嘴,爷爷不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   路游游半开玩笑:“我们去的太频繁了,曲家岂不是会支出很大一笔被我们吃掉的开销?”   曲问骅笑:“我高兴还来不及。”   路游游问:“宋初白呢,曲大哥你有什么想法?”   曲问骅摇摇头:“这人年纪轻轻,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疯,倒不是说有多能算计,而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太可怕。这次他可能就此收场,曲家也没什么把柄再落在他手上,但是我担心以后他如果还存着执念,你和邴辞恐怕不安稳。”   “所以我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宋初白和顾燕鸣彻底死心。”路游游认真地思考了下,以商量的口吻问:“或许早点订婚?”   路游游自己是没什么好犹豫和纠结的,她觉得反正已经下定决心和邴辞在一块儿了,早点确定和晚点确定都一样的。   “……”   电话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路游游以为哪里说错了话:“怎么了?”   过了片刻,曲问骅镇定道:“倒也不必那么早。”   虽然逼迫自己接受已经错过了的事实,逼迫自己压抑住未曾见天日的情绪,但有的时候,曲问骅仍然会有些恍惚。那把失去的刀并非稳准狠的快速一刀,而是绵长而细细密密的针刺感。   好像时不时地就会不见血的刺一下。   然而他心底很清楚路游游只是单纯把他当成亲人,当成可以依赖的大哥。   倘若这种时候他还想办法离间什么的话,未免违背了他的初衷。   曲问骅感到刚才自己那话未免过于卑鄙龌龊,顿了顿,叹了口气,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不要因为外界压力而做出什么决定。你嫁给他,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最能给你幸福。”   他这么说,倒当真像是哥哥了。   曲问骅心底苦笑,他没做好曲问野的哥哥,倒是做了喜欢的人的哥哥。   路游游琢磨着他的话,正要说话,邴辞忍不住从厨房探出头来,见她一直在和曲问骅打电话,他摘掉腰上的围裙,走到阳台上。   “干什么?”路游游偏过头看他,用气声问。   邴辞瞅了眼她的手机,又瞅了眼她嘴角的笑容,低声:“馄饨好了,过来吃。”   路游游用气声:“你饿了你先去。”   “噢。”邴辞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走去。   路游游以为他已经走了,刚要继续对电话那头说话,却发现邴辞压根没走,他漫不经心地在她身后踱步,忽然装作若无其事,拿起洒水瓶,对盆栽浇起花来。   “……”   电话那边曲问骅也知道是邴辞过来了,沉默了下,接着笑了声:“好了,电话就打到这里吧,你先忙。”   路游游只好道:“下次见面聊,我先挂了。”   曲问骅等着她把电话挂断。   路游游收起手机,转过身看向邴辞,抱起手臂好笑道:“我觉着,顾燕鸣和宋初白的醋你吃就罢了,曲大哥你怎么也吃醋?过了吧?”   邴辞一脸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神情,一米八几的个子蹲在那里,捏了捏面前盆栽的叶子,抬头看她,无辜道:“我只是浇个花。”   “……”   “那现在浇完了吗?”路游游无奈道。   “唔。”邴辞决心演戏演到底:“你先去吃吧,我再忙活儿会儿。”   “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概是男人的通病,饶是邴辞也不外乎是,路游游看着邴辞捋起袖子,在灯光下认真的英俊的脸,忍不住笑了笑,过去拽住他衣服下摆,把他往餐桌那边拖。   “行了,吃夜宵吧,醋哪儿吃得饱。”   *   这件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宋初白没再出现在路游游的视野当中。宋氏传来的消息还算多,诸如又内斗了一次、股价动荡之类,但宋初白本人,却极少有消息传来。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   反而是顾燕鸣,还时不时遇见,偶尔还会过来与路游游说几句话。他出乎意料地与宋初白是两个极端,他反而以更加理智的态度,接受了路游游不会再去往他身边的事实。   比起先前自大又刚愎自用的顾燕鸣,现在的顾燕鸣陡然成熟了起来。他像是经历过人生最大的一次惨淡收场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给路倪带来的伤害,也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傲慢。   他暴烈的情绪开始收敛压抑了起来,像是被磨平了一些棱角。虽然仍能感觉到他压抑之下的风起云涌,但至少他一直没对路游游干出什么事来。   宋初白一直没出现,路游游的心也终于放了回去。虽然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她一向秉着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多想也无益。   眨眼到了年底。   空气异常的冷,曲问野没法去钓鱼了,被曲问骅勒令着开始接触公司的事务。这样一来,曲问骅没之前那么忙,路游游去曲家时,几乎次次都可以见到他。   见了几次之后,邴辞开始忍不住次次送路游游过去后,不动声色地找个和曲老爷子下棋的借口留下来。   曲问骅见状,看邴辞的脸色有点不太妙。   两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一些非常隐晦的角力。   只是路游游压根没察觉到。   路鹿这个大三的学生和路平生这个当老师的都放了寒假。   平时路平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职工宿舍,012还能待在路鹿的房子里,和‘父亲’共处一室。   现在路平生整天在家里炖一些帮助女儿丰胸美容的木瓜汤,012实在是受不住了。   他忍不住跑上楼来,问路游游能不能寒假和她还有邴辞住在一起。   毕竟邴辞做的饭更好吃,而且他也和来自于相同世界的游游姐更有话题聊,更重要的是,不必一大清早就吃路父做的各种丰胸料理。   这阵子邴辞在国内的事业开始步上正轨,和朋友一块儿开了事务所,虽然有点忙,但每天准时上下班。路游游和他又过上了之前在国外那样轻松简单的生活。   路游游除了去曲家陪曲老爷子下棋,就是每天待在家里百无聊赖,自然是不介意012来掺和的,但问题是——   她指了指房子:“我这房子挺大,房间也有几间,但洗手间就只有二楼主卧一间,和一楼一间。你难不成要住楼下和邴辞用一个洗手间?你虽然是个男的,但你这壳子还是个女孩子,这不合适吧?”   012则惊掉了手中的橘子皮:“等等,这都多久了你们还没同居?”   路父和012都早就已经接受了路游游和邴辞在一起的事实,他俩是完全不怀任何别的心思,只希望路游游过得好的。所以见邴辞对路游游好,他俩也没什么意见也就接纳了。   路游游:“这不已经同居了吗?”   012:“我的意思是,这都多久了你们还是一人一层楼?没在一个房间睡过?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路游游心中咯噔一声,情不自禁从沙发上由躺着的姿势改为坐起来:“……哪里不正常?”   012脸上一脸的一言难尽,问:“邴辞是不是不行?”   路游游:“……”   正好这时,玄关处传来关门声,邴辞刚将大衣挂上,拎着菜进来,抬眼看向012。   “……” 第90章   邴辞回来了, 路游游没心思和012说话了。   她跳下沙发, 趿拉着拖鞋走过去:“邴辞。”   “嗯?”邴辞刚从外面进来,呵出一口寒气。   “过来。”路游游站到他面前, 抬起手,摸了下他的侧脸。   邴辞弯起唇角,配合地微微俯下身。   012没眼看,摁着遥控器拼命想要把这台换掉。可惜现场直播, 换都换不掉。   “好冰, ”路游游手指都冻得哆嗦了下, 忍不住将掌心贴上去, 揉了揉大帅哥的脸:“外面很冷吗?”   邴辞看着她:“有点儿, 今天气温零下, 楼下结冰了。”   “这就结冰了?”路游游不知怎么心里有了点莫名的期待,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还是她不受剧本限制之后, 即将度过的第一个新年。每年都要过年,无论是古代世界还是现代世界, 来来去去也就那些,鞭炮、烟花、对联, 但今年好像意义格外深重。   “嗯。”邴辞道, “今早有人摔跤, 你没事儿的话别出门,要出去打电话给我,我回来送你, 从车库走。”   路游游点点头:“好。”   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路游游手心的温度,邴辞又笑了笑,将她的手摘下来,举了举手中的菜,问:“买了虾和鸡肉,主菜你想吃什么?”   “那你下班后也别去买菜了,多冷,点外卖吧。”   邴辞捏了捏她指尖,笑道:“男人抗冻能力和女生不一样,我要和你一样怕冷,你要对象干什么?说吧,吃什么?”   “那我想吃青椒炒虾。”   邴辞:“行,没问题。”   两人衣服起了静电反应,路游游把他黑色围巾从自己宽大的粉色毛衣上摘下去,笑道:“你傻了,围巾还没摘。”   邴辞配合地低了下头,半是撒娇:“这不是没手?”   路游游帮他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挂在一边。   邴辞直起身,用力揉了下她脑袋,转过身,拎着菜朝厨房走去:“那你们先聊,等会儿叫你们吃饭。”   012被落在沙发上忽视了好半天,忍不住道:“怎么不问问我啊,我才是客人。”   邴辞回头瞥他一眼:“你想吃什么?”   012立马兴奋举手道:“我想吃土豆烧鸡!”   邴辞头也不回地进厨房:“行,中午就做青椒炒虾。”   012:……   012:???   路游游回到沙发上,012将遥控器递给她,路游游坐下来换了个台继续看全职矮手。012凑过去问:“刚才我那话邴辞听到了?”   “没吧。”路游游拿了一个苹果慢慢地啃:“你说完他才进来的呢。”   012盘起腿,也伸手过去拿苹果:“那我怎么感觉你家邴辞有点针对我?”   路游游这才分心看了012一眼:“说啥呢,你这不是诬赖他吗?再说他坏话没饭吃。”   012:“……”   012:“行,我算是看透了,游游姐你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路游游也朝厨房看了眼,琢磨了下:“可能不是因为刚才那话。没有刚才那话,他对你也挺排斥的。”   “这,我做错什么了?”012愤懑道。   路游游用眼神示意他:“你那天非要和我一块睡。邴辞知道你顶着路鹿的壳子,其实是个男生。”   012迅速回忆起前几天,自己拉着路游游躺沙发上盖同一条被子看电影,后来被邴辞‘温和’地扫地出门。   “就这?”021露出了大鹏展翅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这?盖一条被子纯聊天都不行?我好歹也算他小姨子,半个亲戚吧。”   路游游托着腮,视线仍落在电视机上,拖长了音调道:“唉,没办法。”   她露出很困扰的神情,嘴角却不由自主的上翘:“我家对象比较爱吃醋,懂?”   012:……   他到底是闲着没事干还是脑袋找抽要来这里找虐?   012本来是想住进来,主要是可以蹭吃蹭喝,邴辞做的饭比他自己还有路父做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但是一顿饭吃下来,他发现好吃的都被邴辞夹到路游游碗里去了。   邴辞手臂长,筷子一伸就是半盘子,路游游碗中堆山高,他碗里却凄凄惨惨。   吃饱倒是能吃很饱,也吃得心满意足,但这俩人一通虐狗操作猛如虎,012再也不敢提出搬过来住了。   吃晚饭他就匆匆溜了。   012走后,路游游帮忙收拾碗筷,递到厨房去,她撸起袖子,兴致勃勃道:“今天我洗碗。”   “值得表扬。”邴辞把她伸到水龙头底下的手拿起来:“但你今天就别沾水了。”   路游游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手指上昨天拆快递时被划开的那一个小小的伤口:“这算啥呀,昨天贴个创可贴,今天就已经好了。”   说着她把右手食指上的创可贴揭开,戳到邴辞眼皮子底下给他看:“看,已经好了。”   凑得很近,她忍不住继续往前凑,挠了挠邴辞的脸。   邴辞笑了,握住她的手腕拿开:“不是——”   路游游抬着头:“怎么了?”   邴辞顿了下,脸色控制不住的有几分红,他转过身去,系上围裙,拧开水龙头:“你月经期第五天,还没结束呢,别碰水,你自己注意着点儿。”   邴辞不说,路游游还真忘了。   她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邴辞总是格外认真纯情,弄得她也莫名老脸一红。   “那我先出去了。”路游游走出厨房,脑子里忍不住回想起012的话。   是啊,从国外到现在,这都已经半年了,他们俩怎么还没发生点什么呢。   邴辞是不是不行?   按理说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最是年轻气盛,欲念交织的时候,怎么能忍这么久。   路游游感到有点匪夷所思,在厨房门口驻足一会儿,忍不住又扭头进了厨房。   邴辞听见她回来,扭头看她:“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路游游立在原地没说话,从上到下扫视了邴辞一眼,胸膛和腹部也都摸过了,先前他洗澡的时候一不小心也撞见了,肌肉线条很明显,同时有着少年感与力量感。   宽肩窄腰、两条长腿包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笔直修长。   明明从头到尾就给人很行的感觉。   难道是她魅力不够?   邴辞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是一直被她这样盯着看,他脸上立刻发起了烧。   “是不是无聊了?我已经洗完了,出来陪你。”邴辞对路游游说话的语气宛如哄孩子似的。   他匆匆将碗塞进消毒柜,便摘了围裙,擦干净手走过去。   路游游喊他:“邴辞。”   邴辞牵着她往客厅走:“嗯?”   邴辞袖子还没放下来,忽然感觉手臂上一阵酥麻。   他回过头去,路游游已经停下了步子,指尖顺着他的小臂线条,诱惑地往上滑,路游游冲他眨着眼:“外面下雪,正适合看电影,要不要去床上看电影?”   邴辞:“床上?”   路游游理所当然道:“客厅投影仪坏了,刚好二楼我房间里还有一个。你在想什么?”   “……”   邴辞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你正常点。”   “哪里不正常?”路游游乐了。   邴辞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努力让自己镇定自若:“你想看什么电影?”   路游游:“看那种有着浓烈的、至死方休的感情的,经常在草地里激烈打滚儿的,抱着一起睡觉的——”   她看到邴辞面色一片红,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不太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她接着悠悠然地道:“忠犬八公。”   邴辞:“……”   “哇,你脸红什么,所以你满脑子都是什么?”路游游把邴辞往房间里逼。   邴辞愈发面红耳赤,想辩解又辩解不出个所以然。   他举起双手,努力自证清白:“我没胡思乱想,你——”   路游游抱起双臂,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   邴辞:“什么?”   路游游抬头看他:“你可以对我胡思乱想。”   “……”   邴辞耳根的红色渐渐朝锁骨扩散开去,他被路游游触摸过的手臂只觉得发麻,这点发麻,又如同墨水滴入宣纸一般,朝全身蔓延开去。这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折磨。   “不看电影算了。”路游游故意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两步,身体猛然腾空而起,路游游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邴辞的脖子。   路游游:“干什么?”   邴辞虽然耳根发着红,但喉结滚了滚,眼眸明显暗沉了很多:“看电影。”   路游游戳了戳他的胸膛,指指点点:“你不是说不看吗?”   邴辞抱着她往楼上走:“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看?现在想看了。”   路游游看着他红透的俊脸,忍不住笑起来,用双手挡住胸前,故意道:“我说的看电影可就只是看电影,你可别想多了。”   邴辞忽然顿住脚步。   路游游:?   邴辞低头看她,讶异地问:“我说的就是只看电影,你又在想什么?”   “……”   邴辞终于扳回一城,嘴角扬了起来,意气风发地抱着路游游进了房间。 第91章   虽然但是, 路游游其实也就只是嘴炮。邴辞也不可能真在这种时候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这个冬夜窗外下着大雪,电影被投影仪投在洁净的墙面上,暖气开着, 路游游穿着柔软棉质睡衣,像小动物一样蜷缩在邴辞身边, 肌肤相贴, 干燥而温暖。   邴辞的胳膊垫在路游游背后,将她揽在怀里,两人就只是待在一块儿,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地看电影, 时间便流淌得仿佛都变慢了。   路游游觉得自己像是辛辛苦苦长途跋涉了十个世界, 终于归巢,从身到心都放松了下来。   她舒舒服服靠着。   邴辞将她耳畔的发拨到她耳后, 忽然问:“这部电影你以前看过吗?”   “嗯, 看过。”路游游觉得耳朵有点痒, 把头偏了偏, 道:“以前住院的时候, 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知道干什么,所以看了很多电影。”   路游游给邴辞讲过自己在主世界时患有心脏病的事情,但都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邴辞知道那些大约都是不太好的回忆,因此也只是等着路游游主动提起。   但今晚路游游不知怎么,多了一点想要倾诉的欲望。   “那时候还挺绝望的, 有种等死的感觉,也不能回学校去。虽然病房里的病友看起来都挺乐观的,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谁不想健健康康能跑能跳在阳光下多活几年呢。”   路游游窝在邴辞怀里回忆道:“每次做完手术之后, 最大的感觉就是好像又和外面的世界脱轨了一点。”   “疼吗?”邴辞听着她说的话,看起来喉咙有些发紧。   路游游:“什么?”   邴辞:“手术。”   “老实说不太记得了。”路游游道:“毕竟现在记忆都只剩下一点点了,很多事想不起来。但当时有麻醉,应该没什么感觉吧。”   邴辞没说话,只是愈发用力地将人往怀里揽了揽。   “那时候有个人经常来看我,很年轻的一个人,比我当时的父母来的次数多得多。”路游游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说。   因为脑子里记忆太多太混乱,想要从中摘出主世界的那些记忆,很不容易。   她语速很慢:“但我不记得到底是谁了,我怀疑是不是我哥,可我脑子里又没有关于我有个哥哥的记忆。”   “……我当时还觉得你和他有点像。”   邴辞帮她捋:“会不会是医生?”   “有可能,穿白色的。”   路游游试图把那个剪影勾勒出来,但是尝试一番后,还是失败了:“我真记不起来更多的了。”   “想不起来算了。”邴辞揉了揉她脑袋:“没关系。”   “那后来呢?”邴辞问。   “后来家人决定不再花钱给我续命,我就死了呀。”路游游笑道:“死后的第一个世界就是这里。”   “……”   邴辞瞬间愣住,他没有想过路游游在她自己的世界,竟然是因为被家人抛弃,被病痛折磨去世之后,才去到其他世界的。   那种死亡和她在这些世界的假死不一样,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枯萎的无力的过程。   邴辞感到有些难过:“那时候你多大?”   “十七八?还是十五六岁?”路游游摇摇头:“不记得了。”   邴辞一声不吭地攥紧了路游游的手。   感觉到他无声的安慰,路游游反而有点难为情起来,挠了挠脑袋,道:“其实没什么,当时听说家里人忽然搬家消失,是有点难过的,但是现在记忆也都非常模糊了,甚至连他们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当时最难受的可能反而是一天比一天丑,皮肤不好,脸色苍白。”   邴辞垂睫看她:“那也是比一般人好看的。”   路游游忍不住笑:“那当然。”   ……   安静须臾,路游游道:“奇怪,现在回忆起来,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一点也无所谓了。”   邴辞攥住她的手,低声道:“因为你有我了。”   “好像是。”路游游眼眸弯起:“我有你了。”   有了一个无论在何种境地,无论被她说怎样的刺伤人的话,都不会抛下她的人。   路游游得到了某种她无法以字句形容的安全感。   就好像被人稳稳托住,心底是踏实的,因为知道不论什么时候回过头,他永远在身后。   ……   *   除夕前的一天也是宋初白母亲的祭日。以往每年守墓的工作人员都会在清晨见到宋初白过去,之所以对他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这人还在少年时期长相便格外精致漂亮,即便这些年长成年轻的男人,容貌上的这种精致也未减少半分,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但今年却直到傍晚,墓园快关门了,也没见到宋初白来。   墓园的值班人员有些疑惑,心想可能是因为什么耽搁了,但能有什么事耽搁了这位?看新闻说宋氏的股似乎已经在回升了啊。   值班人员犹豫了下,拨打了一下宋初白手下的人上次留下的电话号码。   毕竟如果宋家这位今晚还要来的话,他还得继续守在这里。如果不能来,确认一下,他也好早点回去过年。   宋初白已经几天没出现,他底下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是以往每年他母亲的祭日,他都雷打不动地过去,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才对。   底下的人打电话给他,依然是关机,没能打通。这人怕担上责任,于是又打给了唯一可能联系得到他的卫楠。   上次在酒店大吵一架之后,卫楠已经和宋初白没了多少联系,即便有事,也是公事公办。直到近来宋氏危机解除,宋初白没再疯折腾,卫楠和他关系才有所缓解。但是卫楠心中仍是存了点芥蒂。   但在电话里听说宋初白连他母亲的祭日都没出现,卫楠忍不住还是过去找了一趟他。   卫楠去的时候,老别墅里没开灯,宋初白半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帘处透进来的一点光亮。   听见外面有拍门声,他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这拍门声震天响,将老别墅墙壁上挂着的物件都拍得晃荡,宋初白才慢吞吞地皱了皱眉,朝门口看去。   这段时间宋初白总是头很疼,脑袋里的神经仿佛被拉扯着,用钝刀一下一下地铰,疼得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刚开始他大量吃一些止疼药还是有用的,会止住一些疼,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但后来止疼药就完全没用了,一整瓶混着水吞下也没什么用。   他眼前总在出现吊灯砸下来的场景,砸在他脸上四分五裂,以至于他也根本无法入睡。   他一直睁着眼,也不太能察觉时间的流逝。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脑子里关于路鹿的事情反而少了,因为神经疼得让他很难去思考什么。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宋初白,初哥,开门。”   宋初白头疼欲裂,勉强被这拍门声扯回来一点注意力,他隔了半天,才艰难地站起来,过去开了门。   卫楠上次见他还是两个多月之前,那时卫楠便觉得宋初白消瘦的速度有点不正常,但卫楠已经差点与他绝交,不想再跟狗腿子一样多管他的闲事。   可现在门一开,卫楠几乎有些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宋初白。   眼前的人穿着一件松垮的长袖睡袍,清瘦得可怕,微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几夜没合眼,眼中布满红血丝,面色比起那次在酒店时所见到的苍白难看,更加的病态。   可能是太久没见天光的原因,修长脖颈上甚至隐隐现出几条青色的血管。嘴唇惨白干裂,唇周青茬若隐若现,显得颓靡至极,摇摇欲坠。   卫楠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到极点的宋初白,即便先前路倪死的那几个月,宋初白都仍然算得上精神奕奕。   他一瞬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了?”   宋初白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他是谁,过了会儿才慢慢地问:“什么怎么了?”   卫楠注意到宋初白是慢了几拍,才给出自己反应的。   他脸上以往的那种冷漠与高深莫测也没有了,就只是空白,宛如白纸一样。   卫楠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初白则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往里走,轻轻说了句:“冰箱里有喝的,你自己拿。”   说完他回到沙发上,继续躺回原来的位置,头也微微转过去,继续注视着窗帘那边。   卫楠呆了会儿,才走进来,门一关上,整个别墅就什么光也没有,显得灰蒙蒙的。   卫楠忍不住把灯打开。   宋初白却很大反应,不耐烦地按了按前额,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炸开来一样,吊灯的光仿佛齐齐变成尖刺射向他:“关上。”   卫楠连忙关上了,问:“你头疼?你是不是生病了?”   许久没声音,不知道宋初白听见了没有。   过了会儿,黑暗中宋初白才慢半拍地看向卫楠,道:“没有。”   卫楠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问:“你几天没吃饭了?”   茶几上空荡荡的,也没外卖,卫楠上来前问楼下的门卫,门卫说没见着宋初白出门。他这个精神状态,总不可能自己做。   宋初白盯着窗帘,隔了会儿,想了想,才道:“昨天吃过。”   卫楠:“昨天什么时候?”   宋初白不答话了。   卫楠走到厨房去看了眼,厨房果然没有做饭的痕迹。   他又打开冰箱,冰箱里也空空如也,只有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子。   ……   卫楠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走出去:“你精神状况看起来很差,去医院。” 第92章   医院太吵, 卫楠把以前为宋家服务的医疗团队叫来了宋初白的老别墅。   医生忙前忙后,给宋初白做了一系列检查。   宋初白也相当配合, 医生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只是他整个人沉默着,呈现出一种杯子里的水过满溢出去后杯子也四分五裂的空白与粉碎的状态。   卫楠在旁边看着,忧心忡忡,也顾不上去管自己和他之间的那点隔阂了。   见医疗团队的人欲言又止,卫楠把人叫了出去:“我们出去说。”   宋初白则安静坐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努力平复因为开了灯后过强的光线而生出的烦闷感。   几个医生调整仪器小声说话的声音对他而言无异于刺穿耳膜的聒噪噪音, 令他愈发头疼欲裂。   宋初白也能察觉得到自己可能是哪里出了点问题。   他太久没办法入睡。   即便闭着眼,身体疲倦得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大脑也仍旧清醒得宛如最清晰的黑胶唱片,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有些是记忆里的事情, 十一岁那年他母亲将他送到宋家的场景, 一年前在S大视线扫过路游游时的场景,有些则是根本没发生过的凭空想象出来的场景。   这些画面交错着出现,令他几乎有些分辨不清到底哪些已经发生过, 哪些没有发生过, 只是他在胡思乱想。   这段时间他睡着的时间屈指可数, 睡眠清浅多梦,哪怕再轻的声音、再细微的光线,也能让他醒过来,醒来后便再没办法入睡。   一个人太长时间头疼欲裂没办法入睡,脑子就会像生了锈一样,连思考也很难做到。   卫楠立在楼道旁, 心头宛如绑了一块大石,烦躁道:“给我一个最有效的治疗方案。”   主治医生将钢笔插回兜里,苦笑道:“我会先开一些抗抑郁的药,一般两到四周内会起到一些效果,但是仅靠药物治疗恐怕根本不够,还需要宋先生自己积极配合,定时来看心理医生,以及最好能有人从旁疏导和监测——他目前还有能过来的亲人吗?”   “恐怕没有。”卫楠往玄关那边看了眼。   宋初白身边的确一个人都没有了。   “最好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医生道。   卫楠心情沉重,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下,他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点头道:“我会请个人过来。”   医生犹豫了下道:“最好不要请陌生人,宋先生现在算是半个病人,熟悉一点的人陪在身边可能会比较有助于病情。”   “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卫楠倒是可以经常过来看看,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能先雇个人。   卫楠脑海中浮现了路鹿,但是现如今的路鹿会来宋初白身边吗?恐怕不会。   那么便真的没人了。   卫楠吩咐道:“这件事还希望你们守口如瓶,他好转起来之前,不要让我在外面听见任何的闲言碎语。”   医生忙道:“明白明白,我们跟了宋家这么多年,这个自然明白。”   “有没有办法能先治疗他的头疼?”卫楠皱着眉,又问:“他止疼药瓶瓶罐罐茶几上一大堆,好像都没什么效果。”   “先开点安神安眠的辅助类的药,看看有没有用。”医生道:“别担心,治疗起来还算容易,这病最麻烦的是容易复发,以后都要提防着点。”   卫楠点了点头,心情低落而复杂,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见宋初白抱膝坐在沙发上,几个医生已经尽量将动作放得很轻,然而这点声音仿佛对沙发上的人而言仍然无法忍受、不堪重负,他将头很低很低地埋在膝盖上的毛毯里。   医生在他身后说:“心理学上说,‘知道为什么而活的人,便能生存,要想恢复人的内在力量,首先得先让他看到未来的某个目标’,或许你可以帮他想想。”   卫楠“嗯”了一声,心底涌出一些自责。   宋初白这么久没出现,他该早点察觉情况不对劲,早点过来的。   先前宋家那些人还没倒台之前,宋初白最大的目标便是报复。   他像是一根绷紧的弦,身上压着一座沉重的山,压着的有抛弃他背叛他的母亲,也有他所憎恶的父亲,还有个个豺狼虎豹恨不得啃其血骨、却又同时羞辱轻蔑他的宋家人。   这七年来,他的生活里便只剩下了这一件事,他要将这座山卸下来。   然而真的等箭射了出去、正中靶心,他的目标完成了,所有他所仇恨的一切被他亲手摧毁,他绷紧的这根弦却也倏然“铮”地一声断裂。   他剩下了什么?   他什么也不剩下。   他一瞬间失去了他赖以活着的东西。   卫楠望着昏暗客厅里宋初白在沙发一角的一团身影,忽而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路倪去世后,宋初白会疯狂地、不惜一切代价地寻找她。   与其说是想要找到她后,得到她,不如说是他想要抓住她。   对他而言,她是宛如救命稻草一般的、除去前七年的仇恨之外的唯二能让他赖以生存的东西。   但现在,这根救命稻草也折断了。   宋初白不再有什么想要的,也不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   ……   医疗团队到了傍晚,陆续收拾好东西全都离开。卫楠效率很高,很快就调来了可以用的人手。两个从事此方面工作的护工。   宋初白窝在沙发一角,勉强打起精神看了眼,竭力集中注意力,道:“只留一个人,一个就行了。”   卫楠这种时候也不好逆着他的意思,他能配合治疗,就说明他还有理智在。于是卫楠让其中一个先离开。   剩下的那个领了高薪水,轻手轻脚做饭去了。   卫楠在沙发一头坐下来,欲言又止。   厨房里难免传来一点声音,宋初白难捱地拧起眉。   卫楠端详着他苍白的脸色,问:“要不然我让他以后出去做饭,做好了再送进来?”   “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宋初白看向卫楠:“谢谢。”   卫楠笑起来:“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   因为长时间没和人说话,宋初白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没了,你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很感激了。”   卫楠看着宋初白,犹豫了下。   片刻后,卫楠缓缓地问:“或者,我试着把你想见的人叫来,见你一面?”   空气倏然沉默了下。   客厅很大,但一盏灯也没开,于是四处都是昏暗的,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点光亮什么也照不亮,甚至不足以让卫楠看清楚宋初白脸上的神情。   卫楠只能看见他雪白的侧脸许久没什么表情,良久,宋初白嘴角才扯了扯。   提到路鹿,宋初白糟糕的状态看起来鲜活了点。   但也依然好不到哪里去,他整个人处于阴影当中。   “不必了。”宋初白喃喃道:“就这样吧。”   见一面,也只是见一面,鸠不止渴。   况且,她并不想见到他。   “我这阵子总在想——”宋初白忽然开口。   卫楠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会不会有另一个平行世界。”宋初白低声道。   在那个世界他身上什么也没发生。七年前他母亲并非利用他诓骗走一笔钱后丢下他逃跑,而只是单纯出了车祸。他也没有豁出一切地想要报复宋家那些人,而只是早早地远离了宋家。   然后,遇见了她,就只是顺顺利利的吃个饭,约个会,牵个手。   后面的话卫楠没听清,问了句“什么”,宋初白却没再说下去。   他这时候又清醒过来了,他就在这里,就在这个世界,无法挣脱,无法离开。   卫楠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宋初白道:“你去帮我洗张照片吧。”   “好。”卫楠刚想问是什么照片,话到嘴边,却又没问。   他看着宋初白,又沉默下来。   ……   这个除夕风平浪静的过去。路游游和邴辞一道去路父和012那边吃了顿年夜饭,接着邴辞开车,带着几人去江滩边看跨年的焰火。   路父和012都挺开心,笑容满面。   是一个温馨而平静的跨年。   大年初八,邴辞带路游游去曲家拜年,车子刚停稳,碰见了带上礼物前来、却被曲家拒之门外的周嘉森。   周家现在处境艰难,顾家与其断绝往来,曲家也明面上要将其驱逐出这个圈子,这圈子本就捧高踩低,周家已经渐渐被孤立至门可罗雀的地步。   周嘉森和周嘉年带上礼物前来拜访,是想挽回之前因为路倪而和曲家生出的隔阂。   周家倒也听说过曲家又带回来一个和路倪长得极为相似的路游游,称是路倪的双胞胎妹妹。   周家虽然被摁着头承认多出这么个人,但是却以为这人是曲大少从哪里找来的一个替代品——毕竟当时曲问骅全世界寻找路倪的事情有目共睹。   然而,路游游和邴辞裹紧长风衣下车时,周嘉森和周嘉年兄弟俩刚好狼狈地被扫地出门,正好见到路游游,他们顿时就愣了一下,奇异地发现这个叫路游游的,居然和路倪还真的非常相似。   两人下意识就想过去,然而还没走过去,便已经被曲家门口的保镖拦住。   路游游瞥见这俩周家人了,但仍头也不回,事已至此,就当做路倪的身份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最为寒冷的冬日一过,倒春寒就来了,仍是很冷。路游游大半时间都宅在家里。她将小皇帝给自己的木雕包了起来,和樟脑丸一块儿放进衣柜里,不然都要因为过于湿润而长虫了。   这段时间顾燕鸣露面还算多,毕竟和曲家有正常生意往来。而宋初白则是整个过年都没露过面,仿佛彻底蒸发,宋氏也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唯独前几天传来了宋氏即将被收购的消息。   许久没出现的宋初白将宋氏老宅连同宋氏,一并卖了。这件事久违地掀起了一阵话题。   邴辞开车去将路游游想吃的甜点买回来的时候,路游游正好刷到了这条新闻。 第93章   就这样卖了?为什么?   系统道:“一个月前宋初白去了国外的诊疗院, 这中间一直没回来。能确定的是他并不缺钱,之所以将宋氏整个卖掉,或许是懒得再插手。”   路游游愣了愣:“诊疗院?”   至此为止, 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动, 她几乎改变了所有人的故事轨迹。   她固然希望, 每一个人都能有和原剧情一般的最好的结局, 但这是这一回目的她所无法办到的。   她也就只能守好自己身边的一小片天地,顾好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路游游心情有些复杂,抱着平板想了想:“彻底远离宋家,对他而言可能也是一种好的选择。”   系统道:“你也别想太多, 一来和你没什么关系, 二来宋初白这种人虽然钻牛角尖,但是他还是比较理性,不会放任自己病情加重的。”   路游游:“嗯。”   邴辞正推开门进来,将外套脱了挂起来, 朝路游游面前茶几上打开的可乐罐子看了眼, 道:“怎么又喝冰的了?”   路游游没反应过来,抬着头看他:“你怎么这么快?不堵车吗?”   邴辞走过来,将甜点包装打开放在茶几上,把路游游没喝完的可乐扔进垃圾桶,好笑道:“不是你说特别想吃,让我快去快回?怎么突然嫌我回来得太快?”   他说着坐到沙发上, 随手拿起路游游身边的平板。   路游游想到刚刚自己那满屏别的男人的搜索记录,眼皮子一跳,立马凑过去伸手抢。   邴辞还未来得及解锁平板,平板就已经被路游游劈手夺了过去。   “怎么了?”邴辞讶异地看着她。   路游游将平板扔到脚下的地毯上,用脚尖踹了踹, 踹到沙发底下去:“别一回来就看平板。”   邴辞:?   路游游冷不丁凑过去,亲一下他嘴角:“看我吧。”   “……”   瞧见邴辞怔愣和略有些发红的耳根,路游游觉着自己已经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抄起桌上的甜点盒子,捡起地上的平板,就要往卧室走。   还没走出两步,邴辞把她扯了回来。   路游游跌坐在沙发上,拼命端稳盒子。   “怎么了?”路游游有点心虚。   邴辞则向来很好哄,一个轻轻的主动的吻就已经晕头转向了,他期待地道:“过几天跟我去个地方。”   见不是说平板的事情,路游游松了口气:“好啊。”   邴辞问:“你不问去哪里就说好?”   路游游想也没想地道:“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反正是跟你。”   邴辞将她拥在怀里,忍不住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他一进门见她匆匆放下平板,就知道她在看什么。   但是无所谓,邴辞也不是总在吃醋的。   他觉得他现在已经得愿以偿了。   她从看不到他开始,一点一点习惯他的存在,然后开始变得越来越在乎他。   过程虽然有点艰辛,但幸好到底让他等到了。   这就已经够了。   *   三月开始逢春,冰雪消融,大地回暖,周家、顾家、宋家虽然仍有消息传到路游游的耳朵里,但这段时间以来,这些人她却再也没见过。   至此为止,原剧情对她的影响彻底结束。   也从这个时候开始,她才彻底和路倪、路鹿这两个角色的人生说了再见,真正的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退休生涯。   曲家还是老样子,曲问骅依然忙碌,国内国外连轴转,曲老爷子依然为他的婚姻问题操碎了心。不过曲老爷子大约也是认命了,没有再想方设法将路游游和曲问骅凑到一块儿。   老爷子很孤单,虽然老惦记着让路游游过去陪他,但路游游到底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能偶尔过去吃个家常便饭。   而每次一旦过去,必定要被曲老爷子千方百计留到第二天,邴辞定然会被老爷子拉着彻夜下棋。   第二天早上起来,邴辞都会熬得眼睛发红。   路游游当然心疼,于是一大清早还没等吃早饭,在曲老爷子又要来抓人之前,就连忙拉着邴辞开车跑了。   到了自己家里以后,她再让邴辞睡一会儿,自己出门买早餐。   不过,虽然如此,路游游还是喜欢经常去曲老爷子那里拜访的。   她对自己以前的家人的印象模糊不清,而现在,她不仅有了父亲、爷爷、男朋友,还有一个“妹妹”,也算是在这个世界得到了以前不曾拥有的温馨和圆满。   邴辞亦然,比起他自己冷冰冰的家里,他反而更愿意陪曲老爷子下棋。   路游游在不了解他家庭之前,一直以为他是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否则怎么会培养出他这样温柔笃定的人。像是澄澈、干净、温暖的水流一样,给了路游游无限的勇气。   直到后来知道之后,路游游才感到不可思议。   路平生则压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还在忙着寒假备课,准备下一学期的开学。   012则继续回到学校去上大四。   时隔这么久,所有人都是健忘的,S大谈论起上一任风云人物宋初白等人的次数少了很多,话题渐渐被新的人给取代,慢慢地几乎没人再调侃路鹿当年追宋初白的光荣事迹了,这让012压力小了很多。   唯一对012来说有点头疼的问题就是,在这个世界他可能没办法正常恋爱结婚。但是012很乐观,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能活着已经够不错了,还奢求什么自行车。   *   邴辞所说的要带路游游去的地方,虽然路游游做好了心理准备,八成就是什么比较浪漫的饭店,有人拉着小提琴,然后庆祝在一起半周年?或者是后备车厢的玫瑰花,突然掏出来吓人一跳?   总之不就这些套路么。路游游历经十个世界经历得已经很多了。   当然,她嘴上说着自己见多识广,心底还是隐隐期待的。   但路游游完全没想到——邴辞说的要去一个地方,就真的只是去一所普通的中学,帮一个同事家小孩拍春季运动会照片,就真的,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安排。   当天。邴辞开车载着路游游在学校对面的商场地下停车场停下来,路游游目瞪口呆地看着邴辞从后座拿出相机,俨然一副打算给同事家小孩拍照的样子,心底的雀跃宛如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就这?”路游游问。   “怎么了?”邴辞一头雾水地下车,关上车门走过来给路游游开门,路游游却先他一步,自行解开了安全带,拎着包下了车。   邴辞手扶在车门顶上,看了她一眼,思忖道:“是不是没吃饱,饿了?”   饿你个大头鬼,路游游心说。   既然不是要求婚,就别用“带你去一个地方”这么暧昧的话提前说着。   搞得她今天还特地打扮了一下。   路游游抬起手腕闻了下,香水也喷得有点浓,去学校这种地方还挺尴尬。   “不饿。”路游游装作若无其事道:“不过你同事小孩叫什么?要不要买点礼物?”   邴辞牵着她往学校那边走,笑了一下:“我已经买了。”   路游游点点头。   难得天气晴朗,风和阳光都很和煦,是踏青的天气,空气里罩着一层淡淡的湿润的烟青色,即便是在街道上随意走走,也让人心旷神怡。   一进入学校这种地方,路游游便感觉到一股少年气息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朝操场看去,穿校服的一群小孩挥洒汗水,打着篮球。路游游看着看着,脚步不由得有所驻足。   她经历过的那些世界里没有中学生活,而她在主世界的时候,整个中学生涯则也是在医院度过的。   这些场景对她而言,陌生又熟悉,令她向往又怔忡。   “那边是田径场。”邴辞指了指教学楼后的一大片空地,道:“我们过去。”   路游游被他牵着,跟着他走。   两人沿路收获了无数少男少女的目光。   路游游看了眼邴辞身上的白衬衣黑裤,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碎花长裙,有些遗憾地道:“早知道今天是来小孩子的学校,我就去网上买套她们的校服短裙穿穿了,说不定还能扮成十五六岁,当一回这所学校的校花。”   邴辞断然拒绝:“不行。”   路游游:??   居然还有拒绝的时候?   邴辞侧头,眉梢扬起:“考虑下你对象。现在情敌这么多已经很难对付了。”   “那倒也是。”路游游臭美起来,高高兴兴地道:“先放过你了。”   邴辞也笑:“我开玩笑的,想穿就穿,你做什么都很好。”   教学楼和路游游记忆中主世界的教学楼其实不太一样,砖墙颜色也不太一样。但大约所有中学的教学楼都大同小异,每个班级前面都有班牌号。因此绕过教学楼的时候,还是多少勾起了路游游脑海中的一些记忆。   路游游脑海里的记忆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记忆。   全是一些,被迫离开学校、住进病房、没有朋友、重新回到学校去,也因为太久不在学校而没人记得自己的画面。   但是两人并肩走过教学楼拐角,走过篮球场时,眼前的画面渐渐取代了路游游脑海里的那些不好的场景。   路游游抬头看了身边的邴辞一眼,邴辞胸前挂着单反,看起来年轻蓬勃,英俊非凡,只是闲散地牵着自己走,不急不慢,她忽然好像明白了邴辞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路游游有点想笑,但又竭力忍住。 第94章   她看了眼不远处田径场的人山人海, 嘈杂声中,抬头问:“你说的同事家的小孩呢?田径场人那么多,我们怎么找?你要不要给你同事打个电话, 出来接一下我们?”   “不急。”邴辞道:“我给你拍张照好吗?”   “什么照?”   邴辞牵着她的手, 避开两个横冲直撞的中学男孩, 让她背对着运动会的鼎沸人声, 笑道:“给你拍一张中学时期的照片,就站这里,小心点,别被撞着。”   路游游看着退后几步蹲在花坛边上的邴辞, 想起来上次看电影时, 自己遗憾地对他提了一句,在主世界的时候好像一张照片也没留下过。   路游游自己都没太将自己的话挂在心上,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像是老旧照片一样, 自己原先的世界、原先的人生, 早就已经模糊了。   于是遗憾和失望也一并随之褪色,变得无足轻重。   但眼前这个人却记在心里。   这一刻,时光好像一下子回溯,猛然倒退十个世界,倒退回路游游在中学时期的某一天。   瘦得皮包骨的嘴唇发白的小女孩,在合照中被挤到最后的位置, 努力踮起脚,只堪堪露出一个头。   匆匆拍完那张照,谁在喊她,回去复查了。   于是来不及和身边的同学说话,又仓皇地回到医院。   最后又在某一天, 还没拿到照片,就被家人放弃。可能也幸好没拿到照片,不然当时的路游游可能会发现,前排的人亲密地手挽着手,而自己被挤到边上,踮起脚后,却还是没露出脸。   现在美丽动人的路游游,当时死前只是个还未来得及开放的花骨朵,在那个世界只是个隐形人。   的确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路游游看着几步之遥的邴辞,心底仍是轻轻颤了颤。   她想。   如果今后这一辈子,全都是由他带来的这些细碎的小事构成,那她未免也太过幸运。   邴辞对她比了个手势。   镜头前路游游展绽开笑容,璀璨生辉。   邴辞拍了几十张,走过来,微微俯身拿着单反给路游游看,道:“光线应该没问题,回去看看哪里不满意咱们再调。”   其实都挺好看,主要是路游游颜值够高。   路游游却没看照片,而是看着他:“好。”   “怎么了?”邴辞见路游游一直看着自己,愣了一下,忍不住轻扯嘴角:“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路游游笑起来:“走吧。”   邴辞收起单反:“去哪里?”   “去找你同事的小孩。”路游游牵着他往看台那边走。   两人一边上看台,邴辞一边笑,他腿长,上看台轻轻松松,路游游却上了十来层开始有点喘。见周围的小女生都扭过头来盯着邴辞看,路游游忍不住拉了拉邴辞。   邴辞回过头来看她:?   路游游的本意是你不要笑,笑起来未免太意气风发、温柔和煦,能不能板起脸凶一点,让人不敢直视?   邴辞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是累了在撒娇。   邴辞下意识地下一步台阶,在她面前弓起身:“背?”   现在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很懂,十五六岁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立刻一片捂着嘴起哄:“喔!”   路游游被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围观,脸上一片烫,索性拉着邴辞就地找了片最高的台阶坐下来。   “地上凉。”邴辞拉她起来,将臂弯的外套垫地上,才让她坐。   邴辞这时才道:“不去找了。”   两人坐的地方离田径场太远,四周没什么人,路游游拍了拍脸,放松下来。   她已经猜到了:“你想约我出来就直接约,何必非得找个借口?”   “因为我有点紧张。”   邴辞侧过脸,黑眸如星,带着笑意,藏着些许的紧张,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此时傍晚,人声鼎峰,热闹的年轻人潮海浪中,两人坐在最后,像是与所有人隔绝。天上隐隐可以看得见些许星光。   夜风轻轻吹拂。   路游游也意识到什么,转过脸朝邴辞看去。   邴辞注视着她,眉眼俊朗一如既往,额角挂着些许汗珠,与一年前在楼底下等她的那个紧张少年重合上。   路游游眼睫动了动,心跳也非常快,但忍不住先笑出来:“怎么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紧张?”   “我也不知道。”邴辞笑着自嘲:“关于你的事情,我总是会没由来地不太自信。”   路游游很清楚,由爱故生怖。   “你是希望我再给你一点安全感吗?”路游游开玩笑似的笑道。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邴辞,忽然凑过去,捧了捧他的脸。   可就在这时,她猛然注意到左手无名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泛银一圈,在黄昏下折射出漂亮的光线,上面镶嵌着恰到好处的钻,漂亮而优雅。   路游游整个人都惊住。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被求婚的那一天,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只能感觉到血液一刹那涌上了头顶,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时候——”路游游不可思议。   她一直被邴辞牵着手,居然完全没察觉这枚戒指什么时候被套牢在了自己手指上。   “在你没有察觉的时候。”邴辞看着她,眼里满含期待与希冀,同时也有努力按捺的紧张。   他握起她的手:“所以,我能有名分了吗?”   邴辞最深谙的就是“等待”二字。   他等在她身后,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他奔赴的月亮,也会发现跟在身后的他。   他走到月亮面前,陪伴月亮,给出月亮承诺。   可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仍然怕她反悔,怕下一个不确定的转折。   路游游能够感觉到他手心的些微汗水。   这些汗水和邴辞的整个人一样,润物细无声的让她感受到灼化。   路游游心里还是那句话——   如果余生能有身边这个人,被他的细碎温柔包裹,那么她未免也太幸运。   就好像是用以前的一切糟糕换取现在的幸运一样。   路游游忍不住笑起来:“结婚吧,我早就等着了。”   邴辞紧张到快要窒息的神情顷刻间变成了巨大的惊喜与喜悦,这一瞬他几乎想打横抱起路游游,冲到最中央的田径场上去。   “游游,我真开心。”   路游游笑:“我也是。”   周围人声鼎沸,无人知道两人相视而笑,在笑什么。   但只知道仿佛也被感染到。   满天星辰越来越亮,路游游知道,眼前这个人,今后会填补自己所有的遗憾与空白。   他曾经花了很大力气跋山涉水朝自己跑来,直到他筋疲力竭的时候,路游游才掉头而行。但无人知道,其实对于路游游,他也早就不只是习惯,而更像是一束温柔的光。   或许路游游自己也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心动了。   在那天舞会开始前,他在楼下等她的时候。在那天冬日清晨,他在她家楼下等她的时候。   她对他的骤见之喜,被他用时间堆积成了深爱。 第95章   尾声   路游游的喜糖发到了光脑那里去。   这边各个编号的工作人员都忙着做任务, 平时几乎见不到面,因此路游游也不认识什么人。   但既然是喜事,她自然是想多找人分享。   她留了几包喜糖在中转站。   光脑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电子屏幕, 见到她回来, 讶异地问:“你真打算彻底留在那个世界了?”   路游游抬着头,没好气道:“这一切的开始还不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光脑这台时间总机将她传送去错误的时间线的话,后面压根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当然了, 也不会碰见邴辞。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光脑还算半个媒人。   不过传送数据错误到底是光脑的疏忽,光脑自知理亏:“但凡是程序系统,总会出现点差错的嘛, 不过之前发生在你身上的漏洞已经修复了, 你现在想回到正确的时间线去还来得及——”   “打住。”路游游赶紧打断光脑的话,生怕一不小心触发什么程序把自己送去了别的世界或者时间线:“我现在就打算在那里养老了,再也不去别的地方了。”   光脑的光芒在偌大的白色空间游走, 它宛如人类一般似叹非叹地叹了口气:“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感情。”   “你呢?”它突然问。   路游游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 光脑是在问自己的系统。   “你也可以再选择一回,是跟着她待在那个世界, 在她死后随之报废?还是回来这里继续工作?我可以继续给你安排一个宿主。”   路游游的系统沉默了下。   路游游的心情一下子绷紧, 她从开始接手任务以来,就一直是系统带着她,手把手地教她。如果系统骤然离开的话,路游游肯定会不适应很久很久。   但同时, 路游游也知道,即便是AI,系统也有着他自己逻辑里的生命。   比起陪伴自己几十年然后报废, 路游游更宁愿他以AI的形式获得永生,拥有更长的寿命去更多的世界见更多的美景。   但路游游无权干扰他的选择。   路游游静静等待着。   良久,系统终于开口:“游游,我觉得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你觉得呢?”   从今往后,她没有任何剧情要走,无需查看各个角色的资料和行踪。她身边也有了守着她、不会让她处于危险之境的人。系统很清楚,他存在意义已经没了。   怎么会不需要呢。路游游心底几乎生出分离焦虑症来。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想了想,对系统道:“老朋友,你如果想跟随下一个宿主的话,没关系的,这样对你也比较好。”   路游游笑起来,反而宽慰起系统来:“况且我还可以经常回光脑这边来看看你。”   系统嗤了一声:“到时候你结婚了你还记得来看我?恐怕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路游游:“……”   都快要道别了还怼她。   系统却突然对光脑道:“我不走了,我要看着她。”   光脑如果有眉头的话,此刻一定会皱起眉:“你确定?”   系统道:“确定。”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路游游已不再需要他。   但他舍不得离开,他很清楚,其实是他还需要她。   “你想清楚。”路游游瞠目结舌,决定劝一劝:“能活着干嘛要陪我报废?”   系统:“你之前活了十个世界,但你觉得有意思吗?”   路游游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意思。”   当社畜的生活能有什么意思,一举一动都在剧情范围内,连多吃一根雪糕都不可以。   “那么我又有什么意思。”系统道:“好了,喜糖送到了,咱们走吧。”   路游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继续劝:“统统,你真的想好了吗?”   系统冷酷道:“别磨叽。”   路游游只好看向光脑:“你别忘了因为传送错误的事情,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不是吧?”光脑照在地上的光芒都强烈了点:“给邴辞疗伤药,为你假死提供替身,这些还不算还清?”   路游游理直气壮:“你再答应帮我最后一个忙,我就算和你两清。”   “什么忙?”光脑没好气地问。   路游游:“现在还没想好,等什么时候想好了我再来兑现。”   光脑:“……”   光脑的能力范畴里,不包括对人体延续寿命和起死回生,所以路游游要来这个,其实是为系统要的。   如果有朝一日系统真的报损了的话,或许路游游可以想办法让他去往别的世界,重新开始。   当然,路游游现在可不会和系统说。   省得系统又要“宁死不屈”。 第96章   尾声(二)   虽然路游游和邴辞没那么多讲究, 但路父却是激动得很,即便只是订婚,也戴上老花镜查了好几天的黄道吉日,最后终于把时间定在夏初的五月八号。   路父对路游游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仍旧只是把路游游当养女看待。   见路游游的人生到了这一步, 他比谁都高兴。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族, 当然没办法如曲老爷子那样,随随便便就送给路游游价值连城的陪嫁东西。   他能做的就只是忙前忙后, 帮忙盯着订婚现场的布置。   尽管这些事情全都是有钱便能办好,并不需要他去做,但他依然乐此不疲。   他不善言辞, 于是也很难形容自己最近以来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 他近来越来越觉得路倪和自己更亲近, 反而路鹿和他有种生疏的感觉。   当然路平生不可能往深了想,只以为是自己操心过度产生的错觉。   但因此, 他空着的时候, 就经常忍不住往路游游那边跑。   路游游倒是没察觉到这一点, 只是感觉路父最近对自己这个养女的关心程度有点超过对012的了。   但她以为是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还是令路父后怕, 因此路父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而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路游游觉得现在自己已经圆满了, 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好像都找回了补偿。   甚至,因为身边陪着的这些人, 她都觉得老天好像给自己的补偿太多了。   因为路游游和曲家沾了关系,这场订婚要邀请的人有点多,即便没有受到邀请的,也全都争先恐后打听门路, 想前来参加婚礼,借此认识这个圈子的人。   路游游是贪懒的性格,看到曲老爷子拟定的邀请名单,眼前一黑,她完全不乐意动手手写。   “这未免也太多了!简直都有几千个字了。”路游游将一沓大红色的烫金请柬扔在桌上,商量道:“要不邀请函就全都打印一下,或者直接请个设计师手写?”   “这怎么行?”路父立刻驳回来:“别的请柬自然都无所谓,但结婚请柬是不一样的。嘉宾名字必须由新人手写,而且最好是一人写一半。”   路游游:“为什么?”   路父道:“你不懂,这寓意长长久久。”   路游游听都没听说过路父这套所谓的习俗。路游游有点抓狂,捡起一张请柬,随便写个几个字给路父看:“您确定吗?您看我这字。”   路父看了眼被浪费的一张请柬上面狗爬一样的字,无语凝噎良久:“小倪,我记得你小时候没这么丑。”   路游游脸不红心不跳:“您记错了。”   恰巧邴辞刚进门,听见父女俩在餐桌那边的对话,他换了鞋,走过来:“爸,游游不乐意写算了,全我写吧。”   话说着,他拉开路游游身边的椅子坐下来,拿起金色烫金笔,翻开一张请柬。   一翻开请柬,看见上面的“新人邴辞、路游游”,邴辞漆黑的星眸就染上笑意,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但岳父还在这里,他的开心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他舔了舔腮帮,努力把笑容收了回去,冷静地道:“这邀请函设计师做得还不错。”   “你别什么都惯着她。”路父批评道,“给她找点儿事情做。”   “没事儿。”邴辞抬起头笑笑:“这名单也不多,我很快就写完了。”   说话间他第一张已经写好了。   邴辞的字非常漂亮,俊逸非凡,字如其人。   路游游一边忍不住将脑袋凑过去多看了几眼,一边吐槽道:“爸,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路父表示一言难尽,他倒是也想胳膊肘往里拐,但邴辞不给他这个机会。   “那你总得干点儿事吧?”路父教育路游游道:“别什么事都让人家邴辞干。”   “我怎么什么事都没干啦?”路游游给自己抱不平,立即站起来到邴辞身后,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捏了捏:“我们家一直都是这样的,我隔三差五给他捏捏肩捶捶腿,是不是,邴辞?”   路游游戳了戳邴辞白衬衣下的腰。   邴辞莫名被“我们家”这个字眼戳了一下,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不过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昧着良心回答“是”,恐怕老丈人会不高兴,反驳路游游的话说“不是”,恐怕路游游又会不高兴。   见邴辞不说话,而路父呷了口茶又要继续唠叨,路游游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而且我从昨晚到现在都腰酸肚子酸。”   路父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差点全喷了出来。   邴辞耳根猛然一红,笔尖在纸张上重重划歪了出去。   他努力想保持镇定,但简直快要绷不住,他忍不住提起笔,对路父辩解道:“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昨晚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做瑜伽,我扶着她做了半小时的卷腹动作。”   但肉眼可见的越解释越黑。   路父屁股在椅子上磨了磨,看起来快要坐不下去了。   “你们继续,算了,我不管了。”路父抹了把嘴,拿着茶杯站起身便要走。   邴辞放下笔,起身相送。   他红着脸把路平生送到电梯口,路平生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一眼,匆匆道:“行了,我下去了。”   邴辞这才回来。   邴辞坐回桌子边,拿起下面的请柬继续写邀请函,愁苦地看了眼路游游,道:“这下完了,还不知道我在你爸心目中形象变成什么样了。”   路游游觉得他可可爱爱,伸手捏了下他的脸,哈哈笑道:“半小时!那当然是高大帅气威猛的形象。”   邴辞:“……”   “对了。”路游游没骨头一样趴在椅背上,搂着邴辞脖子,忽然想起来,道:“你下午有事吗?”   邴辞将写好的请柬放在一边,又拿了一张:“没事,怎么?中午想吃什么?”   “那今天中午别在家里吃饭了,曲爷爷说邀请了一个名厨师来,让我们去尝尝看。”   “好。”邴辞想了想,将钢笔盖上,剩下没写完的请柬也放在一边。   “怎么了?”路游游不解地问:“还可以再写几张,十一点咱们再出发。”   邴辞:“不写了。”   路游游:?   邴辞:“带去曲家写。”   路游游:“为什么?”   邴辞转过头,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他在路游游脸颊上亲了一下,眉眼带了一丝少年气的骄傲和得意:“因为我要当着曲问骅的面写。”   “……”   ???不是说好不醋了吗? 第97章 后记   五月这场订婚前所未有的盛大, 也几乎成了圈内带有神奇色彩的传说。   那位路小姐出现时,话题已经不在曲家与她之间上,而是曲家成为了她的附属话题之一,因为她本身就是名门, 美貌动人, 财产无数。   之所以说是附属话题之一, 因为当日的那场订婚宴实在太过惊人,却又保密性做得极好, 没有任何照片流露出在媒体上,以至于受邀去过的嘉宾回来后都语焉不详。   只知道除了新郎格外年轻英俊,出身书香门第之外, 新娘出场时挽着的手臂除了有路平生之外, 还有曲大先生, 曲问骅宛如最成熟稳重的哥哥一般,将路游游送到了红毯尽头。   而更加令人震惊的是, 顾家的顾燕鸣与许久没有出现的宋初白也同样出现在那场订婚当中, 中间发生了什么, 无从得知, 只知道他们竟然都送上了价值连城的礼物……   订婚就这样落下帷幕,而流言与传说被风吹散开在这个夏日, 留下了津津乐道的许多绯闻与故事。    第98章 系统番外   番外(一)   路游游曾经问过光脑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能被光脑收走灵魂, 成为空间穿越者,历经几个或困难或简单的世界后,择一个世界养老,继续自己的人生的。   她所处的那个现实世界每天因车祸、各种案件、病死、甚至因战争而死的人数以千万计, 如果每个人死亡之后, 都被光脑收编, 那么光脑中心早就该挤爆了,便不会总是空荡荡的一片、总是人手不够的样子。   路游游看过档案, 包括自己在内,从以前到现在,光脑那边的工作人员也不过总共99个人。就算加上他们的系统, 顶多也就一百八十几个灵魂。   那些灵魂要么是生前做了很多的好事, 靠着自己取得了进入空间中心的资格。   要么便是如012一般, 有为他放弃性命、等价交换的父母。   但路游游呢,她不是前者, 也不是后者。   她的灵魂有什么资格继续活下去。   路游游问过光脑这个问题。   当时光脑沉默了下, 说因为路游游运气很好。   就相当于摇号摇中了的那个人。   它虽然是光脑, 虽然有自己的筛选准则, 但也不能拦着她运气好吧。   路游游不太相信,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论她问多少遍,光脑都是这么个回答。   她只好一直将这个疑问先放着。   *   系统一开始并不叫系统,他叫——具体叫什么, 他和路游游一样忘记了,毕竟每经过一个世界,都会淡忘一些记忆。   但是光脑那里还能翻找到一些有关于他的档案,他会时不时独自背着路游游去看看, 争取多记下来一些东西放在自己的资料库里。   光脑那边记载他在主世界时因双腿残疾,父母不详,出生日期不详,在福利院长大,稍大后被福利院送出去上学。   02年~05年读完初中,与编号为007的工作人员路游游为同一所初中。   05年~08年读完高中。   08年高考之前因故未参加,随后复读一年,全免考上全国顶尖大学。   大学毕业后继续深造,从事科研直至意外身故,终身未婚。   系统由此寥寥几笔,能记起来一些破碎的场景。   *   02年初中开学,是个沉闷的天。   卖西瓜的人顶着燥热的空气,将板车推到学校门口,从早卖到晚,直到夕阳像柑橘皮一样,笼罩着地上被小飞虫围绕着的西瓜。   卖不出去多少,摊主老板自然没什么好心情,于是耸拉着眼皮子收拾板车离开,看都懒得看一眼被几个少年拽进隔壁小巷子里的那轮椅小孩。   反正无非又是收取保护费、同学之间闹了矛盾、你喊来一帮人揍我、我又喊来一帮人揍回去。无聊得很。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推着板车的摊主在经过小巷子时,还是支楞起眼皮子无意多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看得他有点慌。   坐轮椅的小孩长得怪好看,但是在这一群人面前未免太手无缚鸡之力,像是个玩具一样,被为首的人揪住衣领拎了起来,问有没有钱,说没有,为首的人就让人掀开大垃圾桶的桶盖,拎着他走过去,猛地松开手,他便跌了进去。   这年的垃圾桶还是那种老式的深蓝色,处理得不及时,在炎热的夏季,一打开,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虫便蜂拥出来。   垃圾桶里猛然掉进去个重物,还是个人,这些飞虫受了惊,扑腾得更厉害。   轮椅被为首的少年踹开,跌进垃圾桶的那小孩在垃圾桶里挣扎,但是靠着他的力量,无法出来,扑腾半天只是将垃圾桶弄翻了,污浊的垃圾和他一起倾泻而出。   周遭的人哄然大笑。   摊主瞟了这么一眼,难免有些于心不忍,想过去呵斥。   但又犹豫了下,毕竟他儿子也在这所学校读书,如果被这群一看就是小霸王的少年惦记上,那以后自己的儿子恐怕在学校也要遭到报复。   于是他想了想,推着板车摇着头走开了,打算走远一点,再帮忙报个警。   但就在他离开几步之后,迎面却突然跑过来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摊主老板登时就愣了愣,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看着小女孩跑过去。   他之所以这个反应,是因为这小女孩未免长得太过好看,在这种小城市,几乎罕见的楚楚动人、唇红齿白的美,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胜过电视上那些同龄的童星几十倍。   摊主老板见小女孩直接冲巷子里去了。   他站在原地呆了呆,听见巷子里传来一声女孩的清脆的呵斥,才反应过来,心里叫一声不好,等下那群少年要连这小女孩一块欺负了。   他再顾不上瞻前顾后,把板车原地一放,擦了擦裤子急匆匆往回走。   结果撞上小女孩逃也似的推着轮椅出来,方才那跌进垃圾桶的小孩浑身脏兮兮地坐在轮椅上,垂着眼睫看着自己的膝盖,脸上没什么颜色。   原来两人是认识的。   那群少年要追上来,摊主老板挡在了巷子前,丢下一包烟钱:“再欺负人我可就要报警了。”   在摊主老板身后,小女孩气喘吁吁地稍微慢下脚步,停下来。   她蹲下来将轮椅上的小孩肩膀上的垃圾和污垢拍掉。   “他们再欺负你你就叫我,或者你放学时干脆在学校门口等我吧。”   *   系统和小时候的路游游认识,但也算不上青梅竹马,只是认识。   路游游家刚好在福利院那一块儿,因此小时候的路游游偶尔跟着她妈妈去菜市场买菜,经过福利院的时候,会看见栅栏上趴着年纪大小不等的十几个小孩,其中就有系统。   路游游打小长得惹眼,福利院的孩子尽管都还小,但也能分辨出美丑,稍微大一点的男生就经常指着路过的她,说以后的媳妇儿就要找比她还漂亮的。   系统记得当时还小的自己心里有一种愤怒的情绪,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愤怒,那种情绪如果非要表达的话,大概就是:你也配?   路游游也没有其他玩伴,会和福利院这群小孩玩,刚开始她一直是人群最中心,可后来某一天,她忽然很吓人地晕厥在地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再出现的时候不能跑不能跳,十分拖后腿。   于是久而久之,她就经常被分到和同样不能跑跳的系统一组。   不过这时候还是只限于认识,系统连话都没和她说几句,没敢。   *   上初中后,两人幸运地上了同一所初中。可尽管如此,在开学那天她帮助过他一次之后,他们的交集也并没有多起来。   她虽然好心地让他放学后跟她一块儿走。但他却宁愿在教室多待半小时,也要躲着她。   她连续在他教室门口等了几天,没等到他,也就被大人拉走了。   如果此时的系统还能记起当时自己的情绪的话,可能会回想起很多隐秘而复杂、自卑难言的情绪。   之后陆陆续续地有一些交集,但都不多。   有天下雪了,她主动走过来问地上路滑,要不要帮忙推一段路,反正同路。   对他来说是个纪念日。   有天天很热,不知道她是没来学校还是出发得很晚,连续半个月都没在路上或是学校门口遇到。   那段时间他心情低落。   有次秋季考试,她成绩有进步,忽然往上爬了三百多个名次,与他在教学楼下成绩排行榜的同一页纸上。   虽然是唯一一次,但那天他像吃了溏心蛋一样,心情一直是雀跃的。   眨眼过了三年。   交集仍然很少。   *   因为俩人成绩不一样,高中不再同校,那三年交集更少。   直到高二的时候,系统去她的学校,才知道她已经快半年没来上学了,她一直在住院。   他去了医院,才知道她这是治疗不好的毛病,并发症很多。   她的生命很短暂,随时可能结束。   那之后他经常去医院。   但是频率他不敢太高,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怕被发现暗恋。   因此有时候他在门口待一会儿,发现她醒着,正在开朗的和病友聊天,他也就离开了。   有时候见她睡着了,才敢进去待一会儿,将水果放下,让护士告诉她是她父母来过——但那个时候她父母已经很久没去了。   在她清醒着的时候,他只进去那间病房过两次。   两人原本就不算朋友关系,只算是从小认识的人,初中三年交集很少,高中两年更是没见过,她非常诧异他居然会来。   她很礼貌地感谢了他。   高三那年,她父母拖欠了医院一大笔费用,并卖了房子人间蒸发。   于是有大半年,他辍学打工,干一些能干的程序编码的赚钱的活。   勉强支撑了半年的医疗费。   *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能力还是不够,她也等不及。   *   08年路游游去世。   路游游去世之后,他重新回去读高三,有了一个光明的未来。   光脑记载:他从事科研后,主世界对他的评价很高。因为他毕生投身慈善,无论从学术上、还是慈善事业上,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   2026年,他去世时光脑联系上了他,告诉他,他有资格做任务穿越者,并在任务完成后可以获得一条鲜活的性命,在其他世界继续活下去。   他沉默了下,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   *   再之后,他就是编号为007的她的系统了。   而她成了那个拥有一条新的生命的任务者。   012某次在路游游面前提起在主世界见过系统,系统脑子里有一刹那的空白。   因为实在是过去太久、太久了,十个世界,沧海桑田一样。   久到他几乎已经不记得最开始遇见的场景,只知道自己最原始的欲望,想尽可能久的待在她身边。   但那一刻他突然就记起来了以前的一些事。   他让012闭嘴。   他半点也不想让路游游想起来。不仅是不想让她追究为什么她死后灵魂会来到这里,更是不想让她记起来以前不敢和她说话的那个卑微小孩。   现在她亲切地叫他“统统”,和他斗嘴,无话不说,还钦佩他,这就挺好的。   系统本来以为这就是自己最大的欲望了。   但没想到,在国外,她因为邴辞走了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下来,产生了那样的想法。   以前明明只需要我陪你就好,为什么到了最后改变了呢。   *   但系统什么也没做。   最后看着她的手被曲问骅交到邴辞的手里时,他只是在她脑子里笑着说了声“恭喜。”    第99章 顾燕鸣番外   番外(二)   顾燕鸣没有收到结婚请柬。   他居然没有收到请柬。   连请柬都没收到???   他还是出电梯时, 从底下的人的小声议论中听到这件事的。   这阵子赵展一直有意隔绝顾燕鸣收到这些消息,但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赵展心中一咯噔,立马朝那些多嘴的人瞪过去。那群人见到顾燕鸣忽然出现,吓了一跳, 也纷纷噤声。   顾燕鸣则脸色唰地变了, 鼻梁高挺、眉骨深邃的一张脸阴晴不定, 他看了赵展一眼,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   赵展小声咕哝道:“我这不也是怕您——”   玻璃门在紧随过去的赵展面前“咔嚓”一声锁上。   赵展差点撞上鼻子, 扶了扶额头。   公司的人不太清楚为什么顾燕鸣会有这样跟被绿了一样的反应。   圈内的人也以为,以前和顾燕鸣在一起过的路倪已经去世一年多了,现在名声大噪的真的是曲家从国外找回来的其双胞胎妹妹。   偶尔宴会上见顾燕鸣独自一人在角落里, 视线朝路游游看去, 都在私底下说顾燕鸣是不是又动了替身那一套的心思。   “……”   顾燕鸣实在是风评被害。   顾燕鸣身边, 可能就只有赵展了解事情始末。   他见过顾燕鸣从国外回来后的一系列的糟糕状态。从大受打击、不能接受,到追悔莫及、试图挣扎挽回, 到最后的慢慢冷静下来、接受现实。   最后那个步骤, 顾燕鸣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而与其说是接受现实, 倒不如说是他拿路游游没有办法。   赵展给他的那些参考的书,他倒是花了时间一本一本看完了。   那些书里大多都有个好的结局, 是因为渣男们追妻火葬场时自虐还能引起对方的情绪波动,换句话说,对方对渣男还有感情在。   但在顾燕鸣这里, 路游游从来都只是演戏,从来都没有真心。   顾燕鸣怀疑自己在她面前上演自捅一刀,她立马就能惊呼一声“牛逼”!并飞快把自己骨灰扬了。   “……”   赵展趴在玻璃上,看着顾燕鸣陷进真皮椅里, 颓丧而心烦意乱的神情,心中也非常的不是滋味,他跟着顾燕鸣这么多年,何时看见过顾燕鸣受到这样大的挫败。   赵展也非常心虚,一开始自己还以为路倪是在欲擒故纵,所以对她的态度也不那么好,甚至称得上有点无礼。   现在想来,顾燕鸣当时的高傲,可能就正在路游游本就对他不那么好的印象上雪上加霜,而自己也是导致现在惨败结局的元凶之一。   现在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路游游回心转意,赵展也想不出来。   或许只有时间倒流,在路游游刚离家出走的时候,顾燕鸣就迅速滑跪前去道歉……?   赵展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以顾燕鸣的傲慢,他永远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这就是顾燕鸣,如果不是当时那么个走向,便不是顾燕鸣了。   或许,这是事情一路走到现在,再无转圜余地的原因。   赵展能感觉到,顾燕鸣吃了个败仗,受了很大的挫败,这两年以来,性格发生了一些很明显的变化。   但是顾燕鸣自己心里也清楚,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燕鸣独自待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时,才把赵展叫进去。   顾燕鸣看起来冷静了很多,但情绪还是很低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弄一张请柬来。”   “这不太好吧?”赵展嘀咕道:“路小姐都没寄请柬过来,顾总您自己上门赶着要,会不会太腆着脸了?”   “……”   “等下到时候又要上头条——”赵展右手在左手掌心点出几个字:“顾燕鸣二代替身计划。”   “……”顾燕鸣气得差点拿烟灰缸砸过去:“你不会想办法让曲家或是她主动送请柬过来?!要做得滴水不漏,让她以为我压根不想收到请柬压根不想去她的订婚宴的同时,让她主动送这张请柬来!”   赵展哑口无言:“顾总,那我该怎么做?”   “是你是总裁还是我是?”   赵展:“我的意思是这难度——”   这难度也太他妈大了。   到底要怎么让路游游在知道顾燕鸣压根不稀罕这张请柬的情况下,还主动给他们顾总送请柬。   顾燕鸣冷冷盯着他:“你觉得你的年薪那么高,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光吃白饭就能让人赏心悦目地待在这里?”   赵展:“……”   “拿到请柬之后呢?”赵展忍不住问:“您……您要抢婚吗?”   抢婚这种事,顾燕鸣是做得出来的,但是如他所言,没有意义。   路游游并不爱他,即便抢走了人,同归于尽,路游游也不会爱他。更别说有曲家保驾护航,顾燕鸣根本抢不走。   何况余生还长,顾燕鸣是个想得很开的人。这漫长的一辈子有那么多变数,就像他和路倪,忽然就走散了,谁知道路游游和她那小白脸会不会婚后三年就吵架分手呢。   顾燕鸣觉得可以拭目以待。   顾燕鸣掸了掸袖口,沉稳道:“不抢,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   赵展闻言,松了口气。   但是不为了抢婚的话,千方百计去参加这一场并没受到邀请的订婚宴,是图什么呢?图亲眼看到她穿着圣洁的婚纱,与别人交换婚戒,图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别人,图一场万箭穿心吗?   赵展不能理解。   “我必须要去,还跌盛装出席,从容不迫。”顾燕鸣思忖道:“你不懂,我越是表现出失魂落魄,越是在她心中不值一提。反而,我越是洒脱,越是有希望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赵展:……   顾燕鸣乐观地道:“这样的话,过段时间她和邴辞吵了架,打算离婚,第一个想起的兴许就是我。”   赵展:……   真的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但就是第二天的头条可能就变成了“惨!顾氏总裁睹人思人,痛彻心扉还要强装镇定!他到底又将路小姐当成了已故的路倪小姐的替身吗?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