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越成太傅家千金》 作者:青云上   文案:   本文又名《都说我是白月光生的》、《岳父变亲爹》   杨宝娘一觉醒来,穿越成大景朝杨太傅家的嫡次女。   阿爹对她异常疼爱,还单独给她打了把金钥匙贴身戴着。   然而,杨宝娘却发现自己和家里的宠妾姨娘越长越像。   还没等她闹明白,作为京城书画双绝的太傅掌珠,她的婚事又被各路人马惦记。   才入京的晋国公府三公子赵传炜,容貌俊美、才华横溢,杨宝娘感觉他总是在暗中襄助自己。   草包表兄调戏杨宝娘,赵传炜一怒把他套麻袋扔进茅坑里;杨宝娘被私盐匪头子劫持,赵传炜孤身前去营救;杨宝娘身世揭露,皇帝要用她平衡后宫,赵传炜求了父亲的铁券丹书,深夜敲开宫门去求婚……   最让她惊奇的是,他不光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金钥匙。等二人成婚后,宝娘抱着胖娃,看着身边的孩子爹,觉得自己当初昏头了非要去弄明白身世,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主角:杨宝娘,赵传炜 ┃ 配角:杨太傅,莫氏,晋国公,李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莫问来路,携手同行   立意:莫问来路,携手同行 ============= 第1章 理思绪正院冲突   辰时末,第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窗户撒入室内时,杨宝娘睁开了双眼。   她扭过头,透过纱帐看了看不远处的木格花窗,上面镶嵌着一块块精美漂亮的天然云母,据说,这是太傅府最贵的一扇窗户。   杨宝娘看着窗户发呆,把这几天的思绪理一理。   还没等她开口,外头立着的丫头喜鹊立刻觉察到她醒了,轻轻撩开了蚊帐,“二娘子醒了,要起身吗?”   杨宝娘嗯了一声,喜鹊对外招了招手,立刻有几个丫头鱼贯而入,端水的、拿帕子的、拿衣裳的、梳头的,四个丫头站了一排。   杨宝娘垂下眼帘,然后自己起身。喜鹊立刻扶住她,“二娘子慢一些,才刚略微能走,可不能再劳累了。老爷今儿走之前特意来嘱咐,让我们好生伺候二娘子。”   杨宝娘想到原身一向娇纵,只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抱怨了一句,“阿爹来了,你们也不叫醒我。”   喜鹊一边给杨宝娘换衣裳一边笑着与她说话,“老爷这是心疼二娘子呢,想让您多睡一会子。”   杨宝娘站在那里,伸出双手,忍着不适,让丫鬟们给她穿衣。衣服穿完后,洗漱,梳头。   杨宝娘任由一群小萌妹子摆弄着梳妆打扮,虽然奴役小女孩们让她有些罪恶感,但被一群香喷喷的小丫头们围着,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是的,才穿越五天的杨宝娘还在适应期。她刚来的时候,正在生病期间,有些异常举动也没人起疑。二娘子昏了好几天了,乍一醒来,有些小脾气也是常理。但这两天,杨宝娘开始谨言慎行。   还没等杨宝娘搞明白身上穿的衣裳是什么料子,丫头们又上了早饭。一小碗粳米粥,一碟子虾饺,两样小菜和两个迷你版的小花卷。   杨宝娘坐在小饭桌边,拿筷子戳戳虾饺,又戳一戳花卷,“我要吃肉!”   喜鹊忙劝她,“二娘子,老爷吩咐过了,您才好一些,只能吃些清淡的。”   杨宝娘嗯了一声,端起碗开始喝粥,半晌之后问喜鹊,“今儿有什么安排没有?”   喜鹊见杨宝娘喝完一碗粥,小声回她,“才刚太太院里荔枝姐姐来传话,二娘子若是好了,去太太屋里坐坐。”   杨宝娘听见太太这两个字,内心忽然激动起来,无边无际的愤恨一下子冲向头脑,她被这莫名的情绪惊得差点把碗扔了。   半晌之后,杨宝娘平复了气息,慢慢放下碗,“我晓得了。”   喜鹊不敢再吱声,自那一日二娘子被老爷从太太院里抱回来之后,连着昏迷了两天两夜,高烧不退,满嘴胡话,命悬一线。   谁也不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老爷始终守在二娘子床前,连早朝都告假了。满京城人都知道杨太傅最宝爱嫡次女,连圣上都派了太医过来看诊。   喜鹊小心翼翼地问杨宝娘,“二娘子,要不要等老爷回来了之后再去?”   杨宝娘反复清理自己的思绪,里面残存了许多记忆。   神采飞扬的杨宝娘、刁蛮娇纵的杨宝娘和娇憨可人的杨宝娘,这是一个备受父亲宠爱的女孩子。杨太傅深得帝心,家里虽然一堆孩子,唯独宠爱这个女儿,她自然可以在京城横着走。   可除了这些,她又能感受到原身许多哀伤、痛苦和愤怒,这些负面情绪,在听到太太二字时,立刻沸反盈天的叫嚣起来,似乎要冲破这具躯体,咆哮着去找人打架!   对,就是打架。论起打架,杨宝娘战绩颇丰。   杨宝娘沉思了半天,只对喜鹊说了两个字,“走吧。”   杨宝娘打头,喜鹊和刘嬷嬷一左一右相伴,后面还跟了几个丫头。论起牌面,在杨家一干子女中,杨宝娘是第一人。   不需要思索,她凭着感觉就摸到了太太的正院。一进院子,正院的人纷纷行礼,“二娘子安。”   杨宝娘只点点头,快步往正房去。   太太莫氏刚用过早饭,正坐在屋里缝制一件小娃儿穿的肚兜。大红色的肚兜上面只简单绣了一只猫儿,针脚细密,料子看起来就非一般。莫氏神情温和,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什么宝贝一样。   杨宝娘一进院子,莫氏的贴身嬷嬷秦嬷嬷就听见了,她拍了拍莫氏的肩膀,伸出两只手指。   莫氏会意,把手里的活计放到一边的针线筐子里,端坐在太师椅上。   杨宝娘一进门,看到莫氏主仆二人,内心又开始激动起来。她强压下这股思绪,凭着本能屈膝行礼,“见过太太。”   莫氏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莫氏是个聋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杨宝娘也知道。她来之前,在脑海里搜索到了许多莫氏的信息。   杨太傅原配,原大理寺正卿的孙女。其父是莫正卿庶子,莫氏又是庶女,莫氏因幼年时一场高烧,从此失聪。   莫氏这身份,做太傅夫人有些勉强。但她嫁入杨家时,杨太傅还只是个小小秀才郎。其父原是个衙役,在京城一场内乱中,为救时任大理寺少卿的莫大人而亡。   和狗血剧里的情节一样,爹死了,杨太傅被继祖母和二叔二婶欺辱上门。莫大人慧眼识珠,把杨太傅弄进自己家读书,并把孙女许配给他。从此,杨太傅开始了自己开了挂一样的传奇人生,先是三元及第,然后就跟坐了火箭炮似的快速升官。   莫氏生二女一子,长女早就出嫁,上个月刚生了儿子,莫氏绣的肚兜,就是给外孙子的。杨宝娘和唯一的嫡子杨玉昆是双胎,今年刚满十一岁。莫氏对长女和独子都非常疼爱,唯独对次女,有些冷淡。   有传莫氏生双胎时伤了身子,故而不喜次女。且这个女儿生下来就病歪歪的,杨太傅怜惜幼女,把杨宝娘抱到外头皇家寺院养了五年才抱回来。也有传因杨宝娘长的一点不像莫氏,更不得莫氏喜欢。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莫氏不大喜欢这个小女儿。平日里,莫氏也从不过问杨宝娘的事情,都是贴身刘嬷嬷在照顾杨宝娘。   刘嬷嬷是杨太傅给的,和莫氏也没有关系。但莫氏因为失聪,对谁都冷淡的很。杨宝娘初回杨家见到父母,百般卖乖讨巧,杨太傅把她宠上天,莫氏不冷不热。时间一久,杨宝娘也就淡了心思,只遵照礼仪敬重莫氏,但内心仍然对莫氏抱有幻想。   杨宝娘依言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默不作声。   莫氏失聪之后不再开口说话,日常有什么话,都是秦嬷嬷帮着说的。   秦嬷嬷笑着问候杨宝娘,“二娘子身子可好些了?太太日夜忧心,盼着您能早日康复。”   杨宝娘抬头看向秦嬷嬷,对,就是这个老婆子,杨宝娘感觉自己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恨了。   秦嬷嬷见杨宝娘凶狠的看向自己,先惊了一下,又开口诱惑杨宝娘,“二娘子和太太是亲母女,什么话说不开。那日太太也是急了,老奴也糊涂了,才说了一些混账话,还请二娘子不要与老奴一般见识。”   杨宝娘盯着秦嬷嬷,“嬷嬷说了什么混账话?我如今都不记得了呢。”   秦嬷嬷不知杨宝娘说的真假,“二娘子不记得才好呢,一家子欢欢喜喜的过日子多好。”   杨宝娘摇摇头,“不,我想知道,嬷嬷那天到底说了什么?我病了一场,都忘了。听说当日只有我们三人在场,太太不能开口,还请嬷嬷告诉我。”   秦嬷嬷尴尬地笑了笑,“二娘子不用在意,都过去了。太太一大早就着荔枝去看二娘子,可见是心里惦记着呢。”   杨宝娘轻声笑了,“嬷嬷可别骗我了,我昏死过去几天,听说是阿爹不眠不休照顾我。”   秦嬷嬷顿时收敛了笑容,“二娘子,太太日夜忧心二娘子病情,二娘子为人子女,岂能质疑太太。”   杨宝娘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她现在非常想知道,当日这主仆二人到底对杨宝娘说了什么。   原身因为始终渴望得到亲娘莫氏的爱,所以才忍让秦嬷嬷,但自己初来乍到,若是不把规矩立好,以后岂不是要和原身一样要忍受这个刁婆子。   宝娘死了,自己总要为她出口恶气。   杨宝娘放下茶盏,“秦嬷嬷,你一个奴才,岂能对主子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谁教你的?”   秦嬷嬷顿时愣住了,她到杨家这么多年,除了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谁敢和她叫板?   杨宝娘忽然起身,欺身而进,她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和秦嬷嬷一般高。   莫氏忽然抓紧了椅子扶手,眯着眼睛看向杨宝娘。   秦嬷嬷看向莫氏,莫氏微微摇了摇头。   杨宝娘看向秦嬷嬷,“你这刁奴,仗着太太喜欢你,不说用心当差回报主子,却整日对我指手画脚,比太太的谱还大。就是因为你在中间挑唆,我和太太才一向不亲热。如今你胆子越发大了,把我气晕了几天,老爷太太仁慈不责罚你,你见了我,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明儿你是不是就要上天了?”   杨宝娘上来就给秦嬷嬷扣了个大帽子,秦嬷嬷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杨宝娘看向秦嬷嬷,“说罢,是你自己去领罚,还是我亲自动手。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耍鞭子了。”   秦嬷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反问杨宝娘,“二娘子,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杨宝娘顿时笑颜如花,看了看四处无人,低声说道,“当然知道啊,我今儿就是来报仇的啊!”   秦嬷嬷顿时感觉后脖颈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好,作者又开新文啦!喜欢的亲们请给个收藏吧。   隔壁温馨种田文《卖油娘与豆腐郎》刚刚完结,欢迎亲们去观看! 第2章 惩刁奴太傅教女   秦嬷嬷想回嘴,但一想到那日杨太傅从正院离开时冰冷冷的目光,她立刻哑然。   她比谁都清楚,太太在老爷面前可没有太多体面。自己那日口不择言,把二娘子气昏过去,这么多天了,老爷只字未提责罚她的事情,但并不代表老爷会忘了。   秦嬷嬷内心天人交战,还没等她开口,莫氏忽然拍了一下桌子。   杨宝娘笑着看向莫氏,“太太,您也赞同我说的?太太身子不便,我若再不看着些,奴大欺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莫氏看懂了杨宝娘说的话,她会读唇。   莫氏又拍了下桌子,秦嬷嬷顿时像得了尚方宝剑一样,“二娘子,太太生气了,还不快赔罪!”   杨宝娘转身端起茶壶,顺着秦嬷嬷的头顶把那一壶还有些烫的茶水倒干净了,“太太明明是生气你不敬我,你却故意曲解太太的意思,让我们母女失和,其心可诛!”   秦嬷嬷被烫的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杨宝娘放下茶壶,感受着内心忽然而来的一丝畅快。   莫氏把手边的茶盏摔到了地上,外头的丫头们一拥而进,刘嬷嬷和喜鹊也赶紧跟了进来。   杨宝娘指着秦嬷嬷对大家说道,“秦嬷嬷犯上作乱,把太太也气得摔了茶盏,我已经惩罚她了。都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丫头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荔枝虽然是大丫头,但莫氏一向只信任秦嬷嬷,她在这院子里,只能管一管小丫头,莫氏身边的事,她一概插不上手,白担个大丫头的名头,也只是一个月多些月钱罢了。这个时候,她也只是在一边看着,莫氏不吩咐,她也没往前冲。   秦嬷嬷被烫了,脸上通红,好在那茶水并不是滚烫的,虽受了罪,并不会让她毁容。秦嬷嬷用帕子擦了擦脸,愤恨的看向杨宝娘,“二娘子好的很!”   刘嬷嬷立刻呵斥她,“住嘴,秦姐姐难道不知规矩,怎可对二娘子这样说话!”   杨宝娘看了莫氏一眼,见她如佛爷一样坐在那里,眯着眼睛不说话。   半晌后,杨宝娘对着莫氏行礼,“让太太受惊了,是我的不是,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给太太请安。”   说完,杨宝娘又看向荔枝,“好生照看太太,若不仔细,我饶不了你们。”然后带着一群人又呼啦啦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喜鹊有些惴惴不安,“二娘子,秦嬷嬷可是太太跟前最的脸的人。”   刘嬷嬷笑了,“你这丫头,你阿爹在这府里还不够体面?你还怕她不成!老爷难道还会为了个老婆子责罚二娘子。”   喜鹊吐了吐舌头,“我阿爹说让我多劝着二娘子,尽量不要去招惹太太身边的人。”   喜鹊的亲爹是家里的莫大管事,这莫大管事是当年莫二老太爷送给杨太傅的小厮。他陪着杨太傅从寄人篱下的小子熬成了一品大员,对杨太傅忠心耿耿。   杨太傅发达后,问莫家要了莫管事一家子的身契,彻底把他归拢成自己人。   杨宝娘在正院教训了秦嬷嬷一顿,回来后内心有些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杨宝娘,她明明记得自己因为二十大几还没对象被三姑六婆围着讨伐来着。她舌战群妇后,气哄哄跑去睡觉,一觉醒来她就成了杨宝娘。   我到这里来了,那原来的我呢?在这个礼教吃人的地方,一向蔑视规矩的她,要怎么才能生存下去?   就算原来的我因为是个女孩不得父母重视,但总能走出家门,虽不能成大事,好歹能养得活自己。如今固然是个千金大小姐,但命运却始终在别人手中。   刘嬷嬷见杨宝娘在那里发呆,以为她处罚了秦嬷嬷后心里不安,忙宽慰她,“二娘子不用怕,我虽不知前几日正院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娘子和太太是母女,必定是秦嬷嬷那个老货忤逆二娘子,在中间挑唆。老爷没出手,就是把机会让给二娘子,太太心里清楚着呢,故而方才没吱声。”   杨宝娘摇摇头,“嬷嬷,这后院之人,就要整天为了这些事情浪费口舌吗?”   刘嬷嬷知道二娘子一向有一些异于常人之语,轻声相劝,“二娘子这回惩治了秦嬷嬷那老货,以后再没有别的烦恼了。”   杨宝娘悠悠叹了口气,忽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问,“我儿何故叹气?”   来人正是杨太傅,刘嬷嬷和喜鹊立刻起身行礼。   杨太傅摆摆手,二人躬身退下。   杨宝娘想了想,从塌上起身,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阿爹回来了。”   杨太傅拉着女儿的手一起坐在了塌上,“听说我儿今儿惩治了秦婆子?”   杨宝娘登时瞪大了眼睛,“阿爹莫非手眼通天,我才从正院回来您就晓得了,没意思,我还想瞒着您多干两回呢。”   杨太傅用左手摸了摸胡须,“这么大的动静,家里谁不知道呢。”   杨太傅是个左撇子,京城人尽皆知。不是他天生左撇子,是他曾经为了救圣上,被贼人砍掉了半个右手,只剩下一根大拇指。从此,杨太傅的右手始终藏在宽大的袍子中,鲜少有人能看到。   杨宝娘给杨太傅倒了杯茶,“阿爹怎地回来这么早?”   杨太傅接过茶水,“朝中无事,为父就先回来了。”   杨宝娘开玩笑,“阿爹整日告假,不怕圣上扣发您的俸禄。”   杨太傅也和女儿开玩笑,“为父就算没有俸禄,也不会委屈我儿。”   杨宝娘看向杨太傅,见他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据传杨太傅年轻时才华横溢,又姿容俊美,如今因身居高位,官威日盛,平添一分成年男子的魅力。   “阿爹,秦嬷嬷对我不敬,您可要给我撑腰。”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泼她一脸茶水不算什么,为父教你个巧,秦婆子的独子这几日刚提到外院做了小管事,你把她儿子的差事撸了,保证她以后见了你恭恭敬敬。”   杨宝娘噘嘴,“阿爹,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杨太傅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阿爹替你办,你要怎么谢阿爹?”   杨宝娘拽了拽杨太傅的袖子,“女儿给阿爹做个荷包好不好?”   杨太傅心里异常柔软,“好,我儿孝顺。”   杨宝娘歪着脑袋,“阿爹,您不问我为甚处罚秦嬷嬷?”   杨太傅温声回答,“她一个奴仆,不敬主子,合该受罚。”   杨宝娘内心咋舌。没想到杨太傅偏心这么厉害,女儿做甚都是对的。父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杨太傅嘱咐丫头婆子好生照看女儿,自己去了外书房。   杨宝娘无事可做,把喜鹊单独留下来套话,“我这些日子生病,家常的事情都丢了,往后也该捡起来了。”   喜鹊是个爱笑的丫头,“二娘子想玩什么?打秋千肯定不行,嬷嬷不让。学堂里不能去,老爷说让二娘子好生歇几日。要不咱们去花院子里采花?”   杨宝娘不动声色,“学堂里这几天有什么新鲜事没有啊?”   喜鹊摇摇头,“学堂里无甚新鲜事,三娘子一向守礼,四娘子虽说性子活泼一些,也不敢多撩拨三娘子,陈姨娘可没有丰姨娘得宠。其余族里几个小娘子,都乖巧的很。”   杨宝娘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家里的女学,又接着抱怨,“我这些日子不做功课,先生怕要责罚我了。”   喜鹊悄悄说道,“二娘子放心,您只管临摹了老爷的字体,岳先生保管不会责罚您。”   杨宝娘双眼发亮,“阿爹的字真管用?”   喜鹊顿时笑的贼眉鼠眼,“二娘子可不能往外头说。”   杨宝娘内心忍不住啧啧,这杨太傅可真是艳福不浅,家里妻妾成群,连家里女学的先生,都被他折服了。   杨宝娘想了想,站了起来,“我先在院子里走走,再去写字,写完了字去花园里采花。”   喜鹊忙跟上了,还叫上了两个小丫头,主仆四人一起在院子里瞎逛。   杨宝娘早晨走的时候看到了院子门口的一块牌匾,上书栖月阁三个字。栖月阁是个三进小院,前院是几个婆子住的地方,正院杨宝娘一个人住,后罩房是丫头们的屋子和库房。   三间正房,东屋是卧房,中间是待客厅,西屋是杨宝娘玩耍的地方,里头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陀螺、马鞭、毽子、花绳....可见原身爱好广泛。   东耳房做成了个小过道,通往后院,西耳房是茶房,里面有个小炉子,时常能热一些东西吃。   东厢房是杨宝娘的绣房,杨宝娘针线活特别好。西厢房是她的书房,里头摆满了书。   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木,杨宝娘叫不出名字,但觉得煞是好看。   几步路就走完了院子,她拐进西厢房,准备写字。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早上好。   感谢在2020-05-18 09:14:08~2020-05-18 16:0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胭脂糯米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土豆的鱼 124瓶;草后人、万川之月 10瓶;小太阳是大吃货 5瓶;香蕉牛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逛花园姐妹相聚   杨宝娘坐在那里不动,喜鹊把她平日用的字帖和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   杨宝娘又让喜鹊把以前写好了的拿几张出来,“我多日不写,怕手生,看看以前的,省得写起来没个谱。”   喜鹊笑着磨墨,“二娘子不用谦虚,您写的字,在几个娘子里头算顶顶好的了。”   杨宝娘提起笔,把喜鹊打发出去,“你在这里看着,跟个先生似的。”   喜鹊捂嘴笑,然后退下了。   杨宝娘闭上眼睛,找了找感觉,开始下笔。   她前世也是学过书法的,虽然这一世的字略有不同,但书画之道总有相通之处,且原身有杨太傅亲自启蒙,字写的很是不错。   杨宝娘感觉仿佛有一股力量包裹着她的手,只要顺着那种感觉走,就能写出让自己都惊叹不已的字。十一岁的小女孩能写出这么好的字,看来是下了苦功夫的。   京城人都说杨太傅宠爱女儿,但杨太傅并没有把杨宝娘惯成个草包。杨宝娘书画深得杨太傅真传,在一众贵女里算上等。针线活这种许多贵女们不屑于多下功夫的手艺,杨宝娘却学的非常认真。杨太傅请了许多女先生在家里教导女儿们,反倒是两个儿子都被他撵到官学里去了。   写满了三篇大字后,杨宝娘放下了笔,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作品。   趁着屋里没人,杨宝娘又把整个书房巡视了一遍。   三间厢房,一间屋子里头全部是藏书。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奇闻异事,应有尽有。   杨宝娘随意捞了一本史书,略微看了两眼,上头写了许多蝇头小楷,都是原身做的笔记。   杨宝娘很满意,这是个爱学习的好姑娘。虽然性子娇纵,但人家优秀啊。   继续翻看了一些书,杨宝娘忍不住感叹,杨太傅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得他启蒙的女儿,读起书来异常认真。   看到满屋子的书,杨宝娘非常高兴。她步入职场多年,每日苦于996的辛劳,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充电,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读书了,还有这么优秀的导师。   外头正是三月天,阳关柔和明媚,透过窗户照进室内。一袭长裙的少女站在书架前,捧着本书看的有滋有味。微风吹过,裙摆微微颤抖,发丝飞起,仍旧没有影响到她的专注。   杨太傅去书房处理完了一些事情后,又折返回来,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场景,驻足不前。   半晌后,他微微笑了笑,又转身离去,并嘱咐下人不要惊动女儿。   杨宝娘看了半晌的书之后,感觉脖子有些发酸。   这么好的天气,不能出去郊游,那就去花园里玩吧。   杨宝娘把书一丢,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出来,“喜鹊,去花园子。”   喜鹊连忙应声,“二娘子,我早就备好了东西,就等着您呢。”   主仆两个走在前头,后头跟了两个小丫头。   杨宝娘循着记忆摸到了花院子。   太傅府的花院子特别大,正值盛春,园子里面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园子里有个人工湖,湖心有个亭子。湖中种满了荷叶,旁边还停靠了一条小舟。   杨宝娘高兴坏了,这景色,至少能评个4A级。   杨宝娘在花丛中穿梭,盛开的牡丹,娇艳的迎春,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花。香气随着柔和的春风一起扑面而来,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喜鹊递给她一把剪刀,“二娘子,您剪几朵花回去吧。”   杨宝娘摇了摇头,“剪回去作甚,一个晚上就凋谢了。放在园子里吧,想看了就过来走走。”   喜鹊收回了剪刀。   主仆几个在园子中四处走动,杨宝娘目测了一下,这园子,少说也占了五亩地大小,以后终于有个玩耍的好地方了。   杨宝娘正沉浸在花海的芳香中,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二姐姐,好巧呀。”   杨宝娘转身,看到对面站了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少女,一袭鹅黄色衣裙,面容俏丽。   她想了想,“三妹妹来了,今儿怎地没去学堂?”   来人正是杨太傅三女杨默娘,家中宠妾丰姨娘所生长女,只比杨宝娘小了一个月。   杨默娘给杨宝娘屈膝行礼,“二姐姐身子好些了吗?前儿听说二姐姐病了,我和姨娘都忧心不已,中间偷偷去看了一回,见阿爹在照顾姐姐,我就回去了。今儿岳先生给我们放假了,我才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到二姐姐。”   杨宝娘笑着回答她,“多谢妹妹关心,我已经都好了,明儿还想去学堂和妹妹们一起读书呢。”   杨默娘走了过来,“学堂里没了姐姐,我们都没了主心骨了。”   这话不假,杨宝娘在学堂里虽不是年纪最大,却是说话最有分量的。   杨宝娘岔开话题,“妹妹要跟我一起去亭子里坐坐吗?”   杨默娘点头,“好。”   姐妹二人一起去了亭中,杨宝娘趴在亭子边缘的栏杆上,低头看下面的水。   湖中的水清澈的很,里头有许多小鱼游来游去,见有人来了,争先恐后围了过来。   喜鹊递了一个小碟子给杨宝娘,“这鱼儿多日不见二娘子,怕是也想的慌。”   杨默娘开玩笑,“喜鹊姐姐这名字叫的真好,说的话让人听着就高兴。”   喜鹊不好意思笑了,“当不得三娘子夸赞,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杨宝娘心里忍不住感叹,原身爱听人拍马屁,身边服侍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整日满嘴好话。   看来以后要给她们正一正风气了。   姐妹两个一起往湖中撒鱼食,小鱼们一阵疯抢,两个小女孩一边喂一边笑,丫头们也跟着起劲,整个院子里笑声不断。   姐妹两个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子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一进栖月阁,刘嬷嬷迎了上来,“二娘子再不回来,我就要去花园子叫了。”   杨宝娘进了垂花门后就脱了外衫,“嬷嬷不知道,花园子里的花儿都开了,好看的很。下午我还想去呢。逛了这半天,我肚子也饿了。”   刘嬷嬷笑着回道,“黄莺已经去取饭去了,估计就要回来了。”   杨宝娘吃了饭之后小睡了一会儿,刚穿戴整齐,杨默娘给她送了帖子来,请她去玩。   杨宝娘正需要一个契机打开这府里交际圈子,欣然前往。   杨默娘和生母丰姨娘住在一起,旁人家的庶女都是归嫡母教养,杨家情况特殊,庶女都是由生母教养。   杨宝娘一进丰姨娘的院子,丫头婆子们纷纷行礼问好,她只略微点点头。   丰姨娘听见动静,忙带着女儿一起出来迎接,并给杨宝娘行礼,“婢妾见过二娘子。”   杨宝娘有些纳罕,不是说丰姨娘是家中宠妾?宠妾不应该趾高气昂飞扬跋扈?居然对着嫡女行礼?   杨宝娘又打量了一下丰姨娘,嚯,怪不得能做宠妾,这张脸真是好看。只是性子看起来柔和的很,又美又温柔,是个男人都得喜欢这样的。   杨宝娘愣了一下神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丰姨娘不必多礼,我来找三妹妹玩的。”   还没等杨默娘屈膝,杨宝娘一把拉住了她,“三妹妹不用客气,咱们进去说罢。”   杨默娘把杨宝娘领进了自己的屋子,丰姨娘带着丫头们忙着上茶上点,“我们三娘子整日忧心二娘子的身子,婢妾观您气色好多了,阿弥陀佛,总算是好了。”   杨宝娘对于丰姨娘这样谦卑的态度有些不习惯,从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好像她以前就是这样的,也不再计较。   这大概是丰姨娘最大的好处,她是家中最守规矩的人,并不因为得宠而娇纵。   杨默娘把自己上午采的花拿了出来,“二姐姐,咱们用这花做些染指甲的吧。”   杨宝娘看了一眼满框子的花瓣,“还是三妹妹心思巧。”   杨默娘对着她粲然一笑,看的杨宝娘晃了晃神,杨默娘结合了父母的优点而生,这会子都看的人挪不开眼,等长成了,还不知要如何倾国倾城。   “我只是喜欢这些小玩意,不像二姐姐喜欢的都是书画。”   杨宝娘前世忙于工作,没有太多时间研究这些小女孩用的东西,这会子也来了兴趣。   姐妹两个一起,找来一堆瓶瓶罐罐,淘洗、捣碎、过滤、加香料……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得了一点子东西。丰姨娘一直在一边安静地守着,并不去打扰她们姐妹。   杨默娘看着瓷碟中的泥状东西,“往常涂指甲都是水状的,这回成稀糊糊了,这东西会不会把指甲糊住?”   杨宝娘用指甲扣了一点,“谁知道呢,试一试吧。”   姐妹两个又开始涂指甲,正玩的高兴,杨太傅来了。   “在玩什么呢?”   杨宝娘伸出双手,“阿爹,好不好看?”   杨太傅仔细看了看,“好看。”说完,杨太傅又要去看杨默娘的手。   杨默娘先认真行了个礼,“见过阿爹。”丰姨娘也跟着行礼。   杨太傅挥挥手,“都坐。”   杨宝娘很有眼色,人家一家子团聚,自己就不打扰了,连忙告辞。   哪知杨太傅却要送她回去。   等父女两个的身影都出了院门,杨默娘仍旧站在门口,“姨娘,阿爹还会来吗?”   丰姨娘沉默了片刻,“三娘子,门口风大,回去吧。” 第4章 进学堂恶仆诅咒   父女二人回到栖月阁,宝娘给杨太傅倒了杯茶,“阿爹,我已经好了,明儿想去学堂读书。阿爹公务繁忙,不用整日为我的事情挂心。”   杨太傅温和地看向女儿,“好,白日做好了功课,等我晚上回来了,去前院找我。正院里每三日去请安就可以,你阿奶那里,仍旧五天一次。丫头婆子们不听话了,不要忍着。”   前世在家里一直被父亲忽视的宝娘忽然内心有了一丝感动,眼前这位父亲,高官厚禄,却记得女儿的这些小事情。   杨太傅见女儿呆愣的看向自己,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有阿爹在呢。”   宝娘忽然笑了,“阿爹,女儿都好的很。您快去丰姨娘那里吧,我这半路截胡,三妹妹要伤心了。”   杨太傅忽然哈哈笑了,“好,阿爹听你的,去看你三妹妹。昨儿有人给我送了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让莫管事拿来给你,你带着两个妹妹分一分。”   宝娘点头,“阿爹放心,女儿会好生分给妹妹们的。”   杨太傅微微一笑,“我儿办事公正大气,为父很放心。”   说完,他就起身了,宝娘把他送到垂花门,父女二人道别。   杨默娘一直在等着,见杨太傅又回来了,立刻欢欣鼓舞,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阿爹,晌午我和二姐姐在园子里一起喂鱼,才刚我们一起做了染指甲的花泥,二姐姐还说明儿跟我一起去学堂呢。”   杨太傅也很高兴,“你二姐姐读书好,你多跟着她学一学。”   杨默娘高兴的直点头,“阿爹放心,我和二姐姐好的很。”   杨太傅让三女儿坐在自己身边,“你是姐姐,你四妹妹不大懂事,你也要多教导她。”   杨默娘偷偷看了一眼父亲,“阿爹,我不敢,陈姨娘要说我欺负四妹妹了。”   杨太傅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无妨,你一向懂事,她若不守规矩,你只管拿出姐姐的款来。”   杨默娘点点头,“那我听阿爹的,多劝导四妹妹。”   外头,太阳已经落山,杨太傅留在了丰姨娘的院子里,带着两个孩子和丰姨娘一起吃夜饭。   栖月阁中,宝娘正在吃晚饭。宝娘才好,厨房送来的饭菜都比较清淡,碧绿的青菜,切成菱花状的山药和鸡肉块一起炒,一碟子炒芽菜,还有一碟子鸭肉,另外有一盅甜汤,还有一些米饭。   都说三代看吃穿,杨太傅发迹的时间不久,家中的吃穿用度仍旧介于市井和豪门之间,不上不下。偶尔会有些风雅,大多数时候又能让人感觉到浓厚的小户人家气质。   好在宝娘本身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这些家常菜很是对她的胃口。她一个人吃了一小碗米饭,把甜汤喝了,还吃了不少菜。   刘嬷嬷高兴的笑了,“二娘子总算好了,这饭量比先前还长了一些。”   宝娘用帕子擦了擦嘴,“都收下去吧,我也吃好了。”门外,立刻有两个小丫头进来把东西都收走了。   吃过了饭,宝娘自己在院子里溜达了一阵子之后,又去了书房,循着记忆,她整理了一些东西,都是明儿去学堂要用的。   喜鹊要帮忙,宝娘把她打发走了,“你在这里看着,跟个先生似的。”   读书的事儿,她想自己动手,喜鹊捂嘴笑着走了。   书房中,一灯如豆,宝娘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光,埋首读书,不问世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喜鹊就叫醒了宝娘,“二娘子,该起了,今儿要去学堂呢。”   宝娘想起自己要上学,迅速起床,在丫头们的帮助下换衣裳。喜鹊原给她找了身繁复的衣裙,宝娘拒绝了,她是去读书的,还是穿的简单些好。   洗罢脸梳妆,宝娘仔细看了看铜镜中的人。铜镜虽然能看个大概,还是有些模糊。宝娘起身,对着旁边的洗脸盆子照了照。   顿时,她也傻了眼。   这几天她从来没好好看过原身的相貌,她原以为杨默娘就很好看了,可是这张脸,丝毫不比杨默娘的差。   宝娘呆住了,天爷,老天爷让我穿越一场,做了贵女也就罢了,还这么好看,难道这是场梦?梦里她得父亲宠爱,学习优秀长得漂亮,虽然脾气大一些,但瑕不掩瑜。   宝娘拍了拍自己的脸。   喜鹊连忙过来问,“二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不然今儿不去学堂了吧?”   宝娘顿时清醒过来,“不妨事,我没睡好,清醒清醒。”   喜鹊笑了,“我让人把窗户打开换换气,等会子二娘子就能清醒些。”   宝娘坐到旁边的梳妆凳上,旁边一个圆脸小丫头给她梳头,这丫头叫玉簪,虽然只有十岁,梳头的手艺却不错。   玉簪见宝娘穿得简单,一条鹅黄色衣群,裙摆那里绣了些简单的花朵,交叠领口也绣了花,就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垂鬟髻,两边各带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兰花珠钗。   等吃了些早饭后,宝娘带着喜鹊一起往学堂去了。   一路走来,她放空思想,凭着感觉找到了地方。路上花木扶苏,亭台楼阁不断,院子连着院子,真正的庭院深深不见底。   到了学堂才发现,已经来了好几个女孩了,两个亲妹妹却没到。族里的女孩们都来问好,宝娘一一点头答应。   有两个是杨太傅叔父家的孙女,还有几个是杨氏家族里比较出色的女孩。   因杨太傅不大喜欢叔父一家子,这两个女孩和族里姐妹也没甚区别。杨氏家族底蕴薄,多少年了就出了杨太傅这一枝独秀。   别人发达后都拼命拉扯族中子弟,杨太傅不一样,他对培养族里人一向不大热心。他能走到今天,一是靠自己的才华,二是靠皇帝的信任。   他在朝中,虽说位高,却没有同党。据传先帝在时,时任御史中丞的杨太傅基本是个孤臣,除了先帝,他谁也不认。十二岁的景仁帝上位后,时任御前侍讲的杨太傅又一心跟着他,革除弊政、整顿超纲,渐渐成为景仁帝手里最厉的一把刀。   他不需要同党、也不需要家族,他眼里只认皇帝,两朝帝王都给了他尊荣和富贵。   宝娘看着寥寥无几的同学,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先走向台上,向岳先生呈上了自己写的字,“先生好,学生这几日身子不适,耽误了些功课,这两日写了几篇字,请先生指点。”   岳先生二十来岁,长相清丽,据传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才女,还没出嫁未婚夫就死了,婆家不忍她青春守寡,解除了婚约。后来她连续定亲两次,都以失败告终。岳先生对婚姻失望,自梳后出来做了先生。   宝娘暂时对岳先生不是太了解,记忆中的信息也不多,只得先敬着。   岳先生看了看字,微微一笑,“二娘子的字越发好了,若是身子骨撑不住,也莫要强撑着。读书之道不在一朝一夕,你去坐下吧。”   宝娘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挽起袖子开始磨墨。   旁边一个圆脸姑娘过来与她打招呼,“二姐姐,你才好一些,别累着了,我来给你磨墨吧。”   这是二房次孙女兰娘,因是庶出女,嫡母刻薄,一向爱讨好宝娘,宝娘也时常给她些东西。   宝娘对她笑了笑,“我养了这些日子,身子骨都养懒了,妹妹让我自己动手吧。”   说话间,杨默娘和杨淑娘一起进来了,先给先生见礼,对着宝娘摇摇打招呼后,各自落座。   岳先生开始了今日的讲学。杨家女学上午学经史子集,下午学琴棋书画或是女工厨艺。   宝娘一个上午都在认真听课,原身良好的底子都在,她听的不费劲。唯一麻烦的地方是,她需要努力在脑中搜索,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她需要尽快把脑子里的东西整理清楚,万一哪天都没了,那就惨了。   正院中,秦嬷嬷刚刚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撸了差事,撵到庄子上去了。   秦嬷嬷顿时对着莫氏哭,“太太,老奴这一把年纪了,就这一个儿子,因他不大机灵,蒙太太厚爱,给了他这个差事。本想着以后就这样安生度日,如今却被老奴连累,丢了差事。”   莫氏没有看秦嬷嬷,自然也读不到她的唇语。但多年主仆,莫氏知道,秦嬷嬷必定是在哭诉。   她是莫氏生母秦姨娘的族姐,莫氏也一向信任她。秦嬷嬷一向护主,却有些是非不分。宝娘和莫氏冲突,她却口出恶语。   莫氏忽然有些烦躁,甩下了秦嬷嬷拽着她袖子的手,转身走了。   秦嬷嬷恶狠狠地盯着西南方向栖月阁的方向,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呸!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早上好! 第5章 分珍珠父女论道   宝娘在学堂里认认真真学了一天,岳先生讲课时,她下笔如飞,恨不得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别人都安静坐着听,只有她一个人在纸上写写画画。中途休息的时候,她还逮着岳先生问了许多问题。   晌午饭就是在学堂里吃的,杨太傅养孩子并不一味精细,在读书上头,他并没有因为女儿们娇弱就放低要求。   学堂里的饭是大锅饭,宝娘觉得比自己以前点的外卖好吃多了。   吃饭的时候,杨默娘凑了过来,“二姐姐,你不怕岳先生啊?”   宝娘奇怪,“我为何要怕岳先生?”   杨默娘小声回答,“我们都不敢去问岳先生,怕被她反问,要是答不上来,就要受罚了。”   宝娘心里一惊,这女老师还有这癖好?阿弥陀佛,以后自己还是低调些。   杨淑娘也凑了过来,“三姐姐,你昨儿请二姐姐,怎地不叫上我?”   杨默娘有些尴尬,宝娘解围,“昨儿我们临时起意的,过几天我做东请你们玩,到时候都去。”   杨默娘投来感激的笑容,杨淑娘这才满意,“我就说嘛,姐姐们岂会故意不带我玩。”   宝娘看着杨淑娘,这姑娘和她姨娘一样,一张嘴不饶人,整日想争宠,又不会说话,到处得罪人。   杨淑娘一直赖在两个姐姐身边,她总是容易炸毛,生怕别人忽视她。宝娘有些头疼,这小孩大概是安全感不足,陈姨娘又整日让她争宠,争宠不成功,一直患得患失。   宝娘想到原身受到的独宠,顿时有有些心虚。杨太傅私底下偏心眼,她只能替他描补描补,多关照关照这些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们。   存了这个想头,宝娘对两位妹妹多有照顾。族里其他女孩子想融入她们姐妹三个的圈子,却总是感觉差了些什么。宝娘并不想和她们有太多往来,这也是杨太傅的意思。两个妹妹一向看她的眼色行事,对那些族姐妹们都是敬而远之。   下午学琴的时候,宝娘新奇的看着那把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琴,据说这是别人送给杨太傅的古琴。   宝娘循着记忆,反复练习岳先生教的曲子。原身于音律之道并不出色,只能勉强不丢人,比不上杨默娘精通。但对于上辈子五音不全的宝娘来说,十指纤纤调素琴,甭管水平怎么样,这感觉就让她心里忍不住雀跃了。   下学后,宝娘别过妹妹们,带着丫头们一起回来了。   才一进门,刘嬷嬷就迎了过来,“二娘子今日感觉如何?累不累?晌午莫管事送来了一匣子珍珠,老天爷,那珍珠真好看,粉的红的白的,我还以为是染色的,没成想竟然是天生的。”   宝娘眼睛发亮,这年代还有这样好的珍珠,“嬷嬷赶紧拿给我看看,让我开开眼。”   一行人进入宝娘的屋子,那匣子正摆在桌子上,宝娘把匣子打开一看,嚯,里头的珍珠个个粒大饱满,颜色各异,表面光滑,透过阳光一看,内里杂质极少,“好漂亮的珍珠!”   看完了珍珠,宝娘想起杨太傅的嘱托,连忙吩咐喜鹊,“找两个小匣子来,给三妹妹和四妹妹各分一些,也别挑了,直接倒吧。去陈姨娘那里的时候说一声,都是随手倒的,不分好歹。”   刘嬷嬷忍不住笑了,“二娘子真是促狭。”   宝娘笑了,“不说清楚,她又要觉得我们挑剩了的给四妹妹。”   宝娘作为一个成年灵魂,愿意包容这种小女孩们的小心思,亲爹不疼爱,亲娘不受宠,杨淑娘心里安全感不够,她能理解。   因这一匣子珍珠贵重,喜鹊亲自带着两个小丫头去送的。丰姨娘再三道谢,给三个丫头一人抓了一把铜钱打赏。杨默娘高兴的接过了匣子,爱不释手。   等到了陈姨娘那里,杨淑娘高兴的同时仍旧不忘套话,“三姐姐那里也得了吗?”   喜鹊笑着回答,“回四娘子的话,二娘子说珍珠这样多,一个个捡太费劲,索性找了两个小匣子,一个里头倒了一些,真要说哪份多两个,奴婢也说不清楚呢。”   杨淑娘这才高兴起来,“二姐姐办事就是大气,你回去跟二姐姐说,我很喜欢这珍珠。”   陈姨娘也笑眯眯地给了三个丫头打赏,“多谢二娘子惦记我们四娘子。”   老早以前,宝娘刚入府的时候,陈姨娘见她不得老太太和太太宠爱,还想过让杨淑娘压过宝娘。多少年过去了,杨太傅始终是个偏心眼,陈姨娘也死了心,对于杨太傅把好东西交给二娘子来分,她已经毫不在意。反正二娘子一向大方公正,并不会克扣妹妹们的东西。   杨太傅对外的理由冠冕堂皇,老太太年纪大了,太太不方便,杨大娘出嫁了,宝娘是家里最大的姐姐,妹妹们的事情,合该她来操心。   故而太傅府里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格局,老太太虽说管家,但几个孙女的事情,她插不上太多话,大事杨太傅做主,小事宝娘做主。太太就更是个佛爷了,因她生了嫡长子,府里也没人敢小瞧她。   宝娘分过珍珠后,歪在躺椅上想事情。   太傅府后院目前格局平稳,老太太陈氏和太太莫氏井水不犯河水,且二人因为都喜爱大姐姐,某些事情上倒是能相互达成一致。丰姨娘受宠,但老实的很。陈姨娘因是老太太娘家侄女,虽跋扈了一些,却并不受宠。各方势力平稳,杨太傅不愧是帝王心腹,连后院的事情都要使权谋心机。   一妻二妾,符合士大夫标配。妻妾们和平相处,她们这些子女,并没有因为生母相争而斗的头破血流。   宝娘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她初来乍到,不想一头扎进后院纷争中。况且,她并不得生母宠爱。   想通了这些事情,宝娘给自己定了目标,好生学习,多学些本事,到哪里都不吃亏。   宝娘坐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去了书房,先是练琴,又画了副画,然后写字背书。   她能感觉到,残存的记忆似乎有些不稳定,她要赶快把这些东西吸收过来。   平心而论,如果原身能回来,宝娘不介意自己做个傀儡。这几日,她一直在身体里努力搜索,除了那日在正院有些激动,其余时间得不到半点回应。   放下笔,她在心里暗自发问,宝娘,你还在吗?   过了半晌,内心毫无波澜。   她忽然有些难过,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好生活下去,若来日你能醒来,我定不和你争。   夜里杨太傅回来后,让人来叫宝娘。   宝娘点着灯笼去了前院书房,行过礼之后,坐在杨太傅身边。   杨太傅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今儿去学堂如何?”   宝娘点头,“都好的很,先生和善,姐妹们好相处,阿爹放心吧。那一匣子珍珠,女儿自己留了一些,其余的分给两位妹妹了。”   杨太傅点头,“我儿办事公正大气,为父放心的很。”   说完,杨太傅起身,拿起旁边的一本书,开始给宝娘讲课。   宝娘连忙找了纸笔,一边听一边记。   杨太傅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讲起书来比岳先生水平高了许多,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到最后干脆放下了书,和女儿一起论道。   宝娘觉得这课听的真是酣畅淋漓,父女两个面向而坐,你来我往,把那书中的道理说得不能再透彻了。   中途,宝娘有时候有些迟钝。她需要想一想,才能调动记忆。但只要被她搜出来的记忆,立刻就跑不掉了。   父女两个说了小半个时辰,宝娘主动停了下来,“阿爹,时辰不早了,您忙了一天公务,早些歇着吧。”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我儿病了一场,学问倒没丢下太多。”   宝娘再次给杨太傅行礼,然后告辞回了后院。   转天早晨,天还没亮,喜鹊就摇醒了她,“二娘子,今儿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宝娘瞬间睁开眼,这是府里第二大BOSS,不能得罪。   梳洗罢,还没用早饭,宝娘立刻往陈氏的慈恩堂去了。   才一进屋子,发现陈姨娘已经带着杨淑娘到了。   宝娘给陈氏行礼问安,陈氏笑着问她,“宝娘身子骨好些了没?”   宝娘也笑着回她,“多谢阿奶惦记,我已经好多了。”   话音刚落,莫氏来了,后面跟着丰姨娘和杨默娘。   她进屋后默默给陈氏行礼,陈氏摆摆手让她坐在一边。   两个女孩也给莫氏行礼,莫氏也摆手让她们起来。   场面顿时冷清了下来。   陈氏主动开口,“过几日,你们大姐姐的孩子满月,我带着你们一起去。”   莫氏一直盯着陈氏,看懂了她说的,顿时也笑了起来。她的头一个外孙,在莫氏心中份量极重,多少年没动过针线的莫氏还亲自给孩子绣了件肚兜。   说了一会子闲话之后,陈氏就把她们都打发走了,只有陈姨娘和杨淑娘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早上好,明天就周末啦,开心^__^。 第6章 家宴日宝娘煮粥   当天下午,宝娘从学堂回来后,立刻开始动手做针线。她要给杨太傅做个荷包,然后给杨大娘的儿子做一件贴身的衣裳。   宝娘带着喜鹊一起,找了块水蓝色的锦缎,裁剪好大小,配上青色丝线。主仆二人一起,把那丝线劈的细细的,一根根放好。   劈好了线之后,宝娘开始动手缝制荷包,只绣一丛绿竹。   忙活了半个时辰之后,宝娘放下活计。她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不能使用过度。   夜里,杨太傅回来后,依旧传宝娘去了前院。父女二人说了一会子功课后,杨太傅要带女儿一起去慈恩堂。   今儿是杨家人一起吃饭的日子。   每隔一旬,杨太傅会带着妻妾儿女一起去陈氏屋里吃饭。   父女二人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落座了。   杨太傅先给陈氏行礼,“儿子见过阿娘,阿娘这两日身上可好?”杨太傅公务繁忙,并不是每天都来给陈氏请安。   陈氏笑眯眯看向儿子,“我好的很,我儿整日公务劳累,也要保终身子,这一大家子都指望你呢。”   母子两说话的功夫,宝娘给莫氏屈膝行了个礼。   杨太傅坐到了陈氏身边,屋里其他人都起身给他行礼。   杨太傅看了看两个儿子,先招手让嫡长子杨玉昆到了他身边,问了他一些官学里的事情,又嘱咐他照看好弟弟,然后摆手让他到一边去了。   丰姨娘生的次子杨玉阑也上前给父亲问安,杨玉阑今年才八岁,杨太傅没有问他的功课,只温和地问了问他在官学里的生活,并叮嘱他要听哥哥的话。   杨玉昆稳重,杨玉阑活泼,这两个儿子各有千秋,杨太傅不偏不倚,嫡长子该有的体面他一分不少,庶子该有的疼爱他也做的很到位。   正因为此,莫氏和丰姨娘才能相安无事。   行过了礼之后,杨太傅招手让宝娘坐到了他身边,“听说阿娘过几日要去看黛娘?”   杨大娘幼时不得杨太傅喜欢,好大了都没个正经的名字,等到弟弟妹妹出生,杨太傅才给她取了个名叫黛娘。   陈氏点头,“是呢,黛娘嫁过去好几年了,只有一个丫头,这回总算生了个儿子,也能在婆家站稳脚跟了。”   杨太傅笑了,“阿娘不用担心,黛娘在婆家稳得很。”   陈氏连忙夸赞自己的儿子,“都是我儿能干,孩子们跟着你也能享福。”   杨黛娘虽然不得父亲宠爱,出嫁的时候,杨太傅亲自给她择了京中有名的出色子弟,陪送了厚厚的嫁妆。她嫁到婆家后,因为父亲官职高,又是帝王心腹,婆家没一个人在她面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作为父亲,杨太傅除了没给她宠爱,其余该有的体面都给了。   宝娘听见众人说黛娘,缄口不语。她们姐妹奇怪的很,姐姐不得父亲宠爱,莫氏和陈氏很喜欢杨黛娘,她日子也不难过。轮到妹妹,祖母不喜亲娘不爱,父亲却把她宠上了天。   杨太傅听见老母亲奉承自己,也放低了姿态,“儿子事情多,家里的这些事情,都托赖阿娘打理。儿子不孝,不能让阿娘好生颐养天年。”   陈氏连忙劝慰儿子,“镇儿莫要跟阿娘客气,咱们母子本就是一体,为了你,阿娘做什么都满意。”   杨太傅抬头看向陈氏,半晌后笑了,“那就有劳阿娘了,孩子满月那天,我中午去吃顿酒席,家里几个孩子都交给阿娘照看。”   陈氏点点头,“你放心吧。”   母子两个说着话,旁人都在一边静坐。宝娘微微抬头,打量了旁边的两个弟弟。   那个据说和她同胞出生的弟弟也正在看她,姐弟二人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杨玉阑正和默娘小声说着话,她们亲姐弟一向关系亲厚。   只有杨淑娘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她没有一母同出的兄弟姐妹。每到这个时候,她就特别羡慕两个姐姐,她们都有亲弟弟。   上首的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子话之后,陈氏决定先用晚饭。   一家子团团而坐,杨太傅和陈氏坐在一起,陈氏旁边是莫氏,杨太傅身边是宝娘,其余兄弟姐妹穿插而坐,丰姨娘和陈姨娘在一边服侍。丰姨娘主要伺候杨镇和莫氏,陈姨娘伺候陈氏。   杨太傅吃饭的途中,多次给宝娘夹菜。   一众弟弟妹妹们不时往这边瞟过来,宝娘有些尴尬,“阿爹,女儿自己来。”   杨太傅头也不抬,“去你大姐姐家里后,谨言慎行,莫要与不认识的人多说。好生伺候你阿奶和阿娘,照看好两个妹妹,特别是淑娘,别让她乱跑。”   被点名的杨淑娘撅了噘嘴,有些生气阿爹的偏心眼,只顾着二姐姐,从来不给她夹菜。   杨默娘看看二姐姐,又看看四妹妹,抬头发现对面站在杨太傅身后的丰姨娘冲她轻轻摇了摇头,杨默娘立刻低下头吃饭。   宝娘一边点头一边保证,“阿爹放心,我会照看好两个妹妹的,听阿奶和阿娘的话。”   说完,她伸手给旁边的杨淑娘夹了一筷子菜,这小妹妹眼里都要喷火了,宝娘如何感觉不出来,赶紧安抚一下,“四妹妹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你够不着,我替你夹菜。”   杨淑娘这才笑了,“二姐姐,我想吃八宝鱼。”   宝娘替她夹了一块鱼,给她挑了刺,杨淑娘终于高兴了起来。   陈氏在上面看着儿孙们的举动,默不作声,罢了,是我对不起你,偏心就偏心吧,只要你能高兴就好。   莫氏仍旧像个佛爷似的,只管自己吃饭,偶尔给儿子夹菜。   宝娘感觉这饭吃的让人有些心梗,这些士大夫们,弄一屋子女人,各生各的孩子,谁还能真正相亲相爱做姐妹不成。   吃过了饭,莫氏先带着儿子走了,然后丰姨娘又带着儿女走了,杨太傅也带着宝娘走了,陈姨娘和杨淑娘仍旧留在慈恩堂。   杨太傅把宝娘送到栖月阁门口,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爱怜地看向她,“我儿别怕,有阿爹在呢。”   宝娘抬头看向他,半晌后给了个灿烂的微笑,“阿爹,女儿不怕。”   杨太傅去了前院,他每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前院住,有几天会去丰姨娘院子里住,莫氏那里,他初一十五会去。陈姨娘就可怜了,自从生了女儿之后,杨太傅说让她好生照看老太太,把她挪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旁边住。从此,陈姨娘就跟守活寡似的。   宝娘进了院子之后,心里有些坠坠的。这个杨大佬太厉害了,自己但凡有一点心思波动,他都能发现。   有这样一个女儿控亲爹,自己若真是宝娘也就罢了,可自己是个冒牌的,要是被发现了?老天爷,真是要命。   整日面对这样一个明察秋毫的亲爹,宝娘感觉压力倍增。   可这身体是人家女儿的,她总不能不让人家父女亲近。看来还是要好生讨好杨大佬,就当做讨好领导吧。   存了这个心思,杨宝娘第二天下午下学回来后越发用心地做荷包。等荷包做完了,她又跑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人见二娘子来了,管事娘子亲自过来服侍,“二娘子想要什么只管让人来传,怎地还亲自过来了?”   宝娘冲她笑了笑,“吴妈妈只管去忙自己的,我给阿爹做碗粥。”   听说是给老爷做粥,吴妈妈立刻殷勤地在一边打下手。宝娘循着记忆,往粥里面加了虾和百合。这百合虾仁粥是原身最先学会的,奇怪的搭配,但杨太傅却很喜欢吃。   吴妈妈轻车熟路,剥虾、泡百合,主仆二人很有默契。宝娘不说话,只静静地准备东西,厨房里其他人也各自忙碌着晚饭。   熬粥时,宝娘搬了个凳子坐在炉子旁边,亲自看火。   等天刚刚擦黑的时候,粥也快好了。宝娘让自己院里的一个小丫头看着炉子,自己回去洗脸换衣裳。   过了一会,她带上荷包,端着粥,去了前院。   才回来的杨太傅正准备去叫女儿,见她带了这么多东西来,高兴的拉着女儿坐着一起喝粥。   宝娘有些不好意思,“阿爹,这是给您做的,女儿不喝。”   杨太傅仍旧把她当作刚入府的那个小女孩,喂她喝了两勺,“我儿的心意阿爹都明白,以后多把心思放在功课上。莫要多想,有没有这些孝敬,阿爹都是阿爹。”   宝娘笑着点头,“女儿知道了。”   杨太傅把一碗粥喝完了,开始了每天的例行讲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8 16:22:45~2020-05-21 14:1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obao 5个;胭脂糯米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贝拉 3个;满地可 2个;鱼、蟹黄包子、紫藤花下的孤寂、嘟嘟囔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小奕 128瓶;baobao 55瓶;todearjiajia、紫苏九层塔 20瓶;大萌大白、哎呀呀…我去、橘子酱 10瓶;23155266、万川之月 5瓶;36904443、七月榴火、珠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齐聚会天伦之乐   转天早上,喜鹊提醒宝娘,“二娘子,今儿要去给太太请安了。”   宝娘正在吃饭,闻言嗯了一声,很快放下了碗筷。一行人一起往正院去,半路上,遇到了陈姨娘和杨淑娘。   母女二人给宝娘见礼,宝娘拉起了杨淑娘的手,“姨娘和妹妹不用客气,咱们日日见面的。”   陈姨娘嘴角抽了抽,她也不想这样,可丰姨娘那个假正经整日见到府里的嫡出孩子都行礼,老爷本来就让她多跟丰姨娘学学规矩,若是再失了礼,更不得老爷欢心了。   一行人一起到了正院,丰姨娘已经带着一子一女来了。   莫氏高坐主位,来的人先后给她行礼。她一概摆手,让众人坐下。   弟弟妹妹们也给宝娘见过礼,随后一起按照往常的次序坐下了。   杨玉昆坐在莫氏身边,宝娘挨着杨玉昆,下手是杨淑娘。对面,杨默娘带着弟弟老老实实坐着。丰姨娘和陈姨娘并排立在莫氏身后,二人也礼貌性的互相点头示意。   杨玉昆问宝娘,“二姐姐身子好了些没?我才得了本地域志,觉得比较有意思,明儿送给姐姐看。”   宝娘点头,“多谢你关心,我都好了。你看这样的闲书,不怕阿爹打你板子。”   杨玉昆笑了,“阿爹从不管我看这些书,圣人也曾游历天下。阿爹常说,这学问都藏在世间,而非书本中。要是能像东篱先生一样走遍天下,方才不负此生呢。”   杨太傅虽然并不亲自教导两个儿子读书,但时常会把他们叫过去,跟他们说一些道理,甚至朝中的事情也会提及一二。   按照杨太傅的意思,儿子读书再好,要是个呆子也没用。好在杨家兄弟似乎继承了父亲的高智商,在官学里的同龄人中,读书水平算是个中翘楚。   宝娘浅浅一笑,“你说的我都心动,外面天地广阔,谁不想出去看看呢。”   杨淑娘在一边插嘴,“二姐姐,大哥出去也就罢了,我们出去作甚。我还是喜欢在家里和姐姐们一起读书逛园子,出去走几万里路,腿都要走断了。”   莫氏坐在上面面含微笑,她读唇的本领一流,你只要张嘴,哪怕隔着好远,她也能明白你的意思。   宝娘摸了摸杨淑娘头上的小揪揪,“明儿我做东,请你们去我院子里玩。趁着春光好,咱们一起乐一乐。昆哥儿和阑哥儿来不来?”   杨玉阑双眼发亮,还是先看向大哥。   杨玉昆笑着点头,“二姐姐有请,敢不从命。我明儿送二姐姐一些好东西,庆贺二姐姐病愈。”   杨玉阑也跟着点头,“二姐姐,我跟着大哥一起去。”   莫氏并不反对儿子和兄弟姐妹们来往,她深知,凡世家大族,独木难成林,儿子只有一个庶出弟弟,这几个姐妹,以后都是他助力。   兄弟姐妹几个坐了一会子后,又各自回去了。   宝娘如今是家里长姐,她要请弟弟妹妹们一起过来玩,谁也没二话说。且她有单独的院子,也能耍的开。   早上上学走的时候,宝娘让喜鹊去厨房交代,明儿夜里做一桌好酒席,送到栖月阁去。   喜鹊传了话之后就往学堂去了,一个赏钱也没给,厨房吴妈妈却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开始准备。   不是喜鹊小气,府里规矩,家里下人给主子们办事,一概不许再要打赏。用陈氏的话说,平日月钱一文不少、逢年过节有赏赐,主子吩咐个事情,还另外要打赏,简直没天理。   杨太傅也不反对老母亲的意思,发卖了几个因为没给赏钱不好生干活的人,所有人立刻老实了起来。   杨家底子薄,这宅子还是圣上赐的,若不然,杨太傅哪里买得起这样大的宅子。连家里的吃穿用度,也是圣上赏的几个庄子里的出息。   至于衙门里的份例,杨太傅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从不伸手。如今他身上的太傅只是个虚衔,真正的职务是吏部尚书,两个职位一年也能有不少收入。   多少人想用金银砸开杨太傅家的大门,皆无果而终。杨太傅并不是个沉迷享受的人,家中只有一妻二妾,子女也不多,景仁帝所给赏赐颇多,足够他养家。   聚会当天,下学后,宝娘换了一身烟罗雪轻俏拽地望仙裙,上面绣了攒枝千叶海棠,裙子下遮盖住了一双绣花鞋,梳了百花分肖髻,发髻两侧戴了羊脂色茉莉小簪。   趁着弟弟妹妹们还没来,她先把聚会要用的东西查看了一遍。   酒席就摆在正房中,兄弟姐妹们先去她的书房玩耍。书房里备了个小圆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瓜果茶点。   宝娘今儿聚会,府里人人知晓。杨太傅让莫大管事去厨房传了四个字,用心伺候。吴妈妈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宝娘在书房里转了半天,按照各自的口味,备了好几样茶叶和点心。   杨默娘姐弟是头一个到的,一进门,姐弟二人就给二姐姐行礼问好。宝娘把他们带进了书房。   杨默娘今儿穿的比较简单,衣裳虽然是新的,样式却简单。这是丰姨娘亲自给她挑的,“二娘子大病初愈,又一向对你很好,你们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姐妹友爱,传出去了,都能得个好名声。你是妹妹,今儿不要夺了姐姐的风头。该你出风头时,二娘子也不会小气。”   杨默娘很听丰姨娘的话,故而穿的清清爽爽。   杨玉昆是第三个来的,身后跟着个丫头,手里抱了许多东西。   宝娘笑话他,“你带这么多东西,显得旁人都小气了。”   杨玉昆亲自把东西放到桌上,“这都是些小玩意,给二姐姐玩的,三妹妹和弟弟都小呢。”   众人都凑过来看,全部是书,一本地域政志,一本游记,一本话本子,还有一本书里里头全是介绍各地绫罗绸缎品种的书。   宝娘抽出那一本话本子,“昆哥儿,你们平日里也看这个。”   杨玉昆眨眨眼,“看了这个,才能知道外头贼人的伎俩,不会上当受骗。这是阿爹告诉我的。”   宝娘大略翻了翻,里头写的都是外头市井之间的一些鬼祟伎俩,“这东西倒是不错,等我看完了,给三妹妹四妹妹也看看。”   正说着呢,杨淑娘进来了,“都是做哥哥姐姐的,走了也不叫我一声,害我在后头一阵的撵。”   宝娘赶紧把她拉了过来,按在椅子上,给她倒了杯茶,“四妹妹别生气,等会子我罚他们几个。”   杨淑娘虽然才七岁,脾气却不小,气哼哼接过茶杯,“我看二姐姐的面子。”   杨玉昆用扇子敲敲她的头,“四妹妹整日爱生气,被气压住了,都不长个子。”   杨淑娘好悬没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大哥,可别叫我笑话你,姑妈家的表兄,比你小呢,个子比你高了半个头。”   宝娘说杨玉昆,“你是做哥哥的,怎能这样说妹妹。”   说话间,宝娘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各放了一个小碟子,上头装了他们爱吃的东西。杨默娘也起身,跟着姐姐一起照顾弟弟妹妹。   杨玉阑在二姐姐的书房里转来转去,“二姐姐的书真多。”   宝娘笑道,“你看上了哪一本,尽管拿去看。”   杨玉昆也起身,看了看墙上的一幅水墨画,“二姐姐这画,比外头的名流也查不了太多了。”   宝娘有些心虚,“不过是画着玩的,可不敢跟人家大师们相提并论。”   杨默娘开玩笑,“可惜二姐姐不是个男孩子,不然也能跟阿爹似的考个状元回来。”   杨淑娘一边嗑瓜子一边打趣,“二姐姐要是能考个状元,三姐姐多了个靠山,就能说个好婆家了!”   杨默娘伸手去捏她的脸,“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兄弟姐妹几个在屋子里热热闹闹的玩耍,等酒席送来了之后,又一起到了正房。   刚坐下,杨太傅来了。   孩子们全部起身,他挥挥手,“都坐下,听说你们一起玩的热闹,我也来凑个趣。今儿不分大小,也不说功课,只管放开了玩,先吃饭。”   杨太傅带着一群儿女,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他见多识广,今儿愿意哄着孩子们玩,一肚子的故事听的大伙儿双眼放光。   且他心细,能准确地记住哪个孩子爱吃什么菜,指使宝娘给弟弟妹妹们夹菜。   都说杨太傅偏心眼,可他偏的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两个儿子拉着他吟诗作对,女儿们围着他叽叽喳喳。   杨太傅面含微笑,自斟自酌,看着满屋的孩子们,他的思绪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阿爹还在,在杨柳胡同中,他家算殷实的,吃喝不愁,他还能去学堂。阿娘还温和的很,妹妹娇俏可爱,他只管用心读书,做个孝顺父母友爱妹妹的好少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少了欢乐。不能想,一想起来,他的心就忍不住阵阵剧痛。 第8章 满月礼居心不良   杨黛娘的儿子满月那一天,宝娘姐妹几个都不用上学,要一起去庆贺。   陈氏一大早让身边的赵嬷嬷到各院传话,早些收拾好了,莫让大家等候。   吃罢早饭后,陈氏检查了一下孩子们的衣衫,见并无不妥之处,遂带着大伙儿一起出发了。   按理来说,杨黛娘的儿子满月,莫氏带着儿女们去就可以了。但一来莫氏交际不便,二来陈氏很喜爱这个长孙女,因而她也来了。   杨黛娘夫家姓周,周家是河东望族。其夫周晋中是周家嫡脉长房次子,周家嫡支在京城落户,宗族仍旧在河东府。   周晋中现任青州知府,二十多岁的年纪能做到四品正印官,很不容易了。周晋中去年上任时,杨黛娘被诊出有孕,被留滞京城,周晋中带着两个姨娘去了青州。   杨黛娘嫁过去七八年了,只生了一个女儿眉娘。眉娘快七岁了,杨黛娘终于又生了个儿子,周家满门接客,庆贺这个孙子的出世。   陈氏等人到的时候,杨黛娘的婆母周太太亲自出门迎接,“亲家老太太来了,亲家母来了,快请进。”   周太太还给陈氏行了个礼,陈氏一把拉起了她,“侄媳妇不用客气,咱们都是至亲。”   莫氏和周太太互相见礼,宝娘又带着妹妹们给周太太行礼。   周太太拉着宝娘的手一顿夸赞,对后头两个庶女,她只是略微提了两句。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到了杨黛娘的院子里,周家的丫头婆子们纷纷行礼。   刚进屋,杨黛娘连忙出来迎接,“阿奶,阿娘。”   陈氏和莫氏一人拉着杨黛娘一只手,把她仔细上下打量,见她气色很好,也就放心了。   周太太还有很多客人要招呼,说了两句客气话之后就走了,把场地留给杨家人。   杨黛娘请陈氏和莫氏坐下,宝娘连忙带着两个妹妹给长姐行礼,“大姐姐安好,恭喜大姐姐,贺喜大姐姐。”   杨黛娘长的像杨太傅,也是个美人,她笑着拉起了宝娘,“三位妹妹整日功课忙碌,来的也少,今儿定要多玩一会子。茉莉,给妹妹们端茶果来。”   不用吩咐,大丫头茉莉早带着小丫头们上了一堆的茶水果品,宝娘和两个妹妹安静地坐在一边。   陈氏高兴地看着杨黛娘,这个长孙女是她和莫氏一起带大的,那时候,家里只有这一个孩子,婆媳二人都宝爱的很。   陈氏笑眯眯地和杨黛娘说话,“这回好了,你有了儿子,在周家终于能扎稳脚跟了。”   杨黛娘表情凝滞了一下,又绽放出一个笑容,“让阿奶和阿爹阿娘为我操心了,是我不争气。”   莫氏拉着女儿的手拍了拍,然后对荔枝挥挥手,荔枝立刻把莫氏做的肚兜拿了出来,呈给了杨黛娘。   杨黛娘看着肚兜,“阿娘好手艺,这肚兜真精细。”   等杨黛娘看完肚兜后,宝娘也带着妹妹们呈上了自己做的礼物,都是些衣裳鞋袜。姐妹几个提前商量好了,没有重样的。   杨黛娘把几个妹妹夸赞了一番,还没说完呢,孩子醒了,她又把儿子抱出来给娘家人看了看。   正说着话呢,忽然,外头有丫头来报,“二奶奶,莫太太来了。”   杨黛娘忙带着妹妹们出去迎接,来人是莫氏娘家亲弟妹莫二太太。   莫二太太进门后先给陈氏和莫氏见礼,几个女孩们也一起见过舅妈。   杨黛娘问,“大舅妈怎么没来?”   莫二太太扯了扯嘴角,“来了,在你们太太院子里呢。”   杨黛娘不再问,忙着让丫头给莫二太太倒茶。   莫二太太所嫁莫二老爷是莫氏的亲弟弟,老秦姨娘所生,莫大老爷是正室所出。虽然莫氏嫁给了杨太傅,但杨太傅对莫二老爷并未另眼相看,反倒和大老爷相处更好。   莫氏的亲爹二老太爷是庶出,这两个儿子才干都一般,莫大老爷虽然读书不成,人好歹算精干。莫二老爷不光读书不成,整日和他亲娘老秦姨娘一样,就知道靠这个靠那个,自己一点力不想出。   自从他亲妹夫杨太傅发达了,莫二老爷就跟自己做了太傅似的,整日扯虎皮做大旗。杨太傅一般不和他计较,但有两回他仗势欺人,杨太傅亲自带人去了莫家,当着岳父和大舅兄的面,把小舅子揍了一顿。   莫二太太内心一直不服气,姑太太是我们老爷的亲姐姐,姐夫发达了,也该多提携我们老爷才是。   自从莫正卿去世后,三个儿子分了家,二房全靠着这个发达了的女婿才能勉强维持门面。   连二老太爷在杨太傅这个女婿面前都挺不直腰杆子,莫家二房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莫二老爷白挨一顿打,除了老秦姨娘哭了一顿,谁也没替他求情。   几个女儿见过二舅妈之后,就坐在一边安静地吃茶。   莫二太太也说了满车的好话,莫氏微笑不语,陈氏也是笑而不语,只有杨黛娘一个人应和。   陈氏很不喜欢莫二太太,这个蠢妇,和她亲婆母一样,心思歹毒,惯爱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算计人,两口子没少在外面败坏儿子的名声。   陈氏以前去莫家,只和莫氏的嫡母二老太太说话,根本不搭理老秦姨娘。陈氏一辈子恨透了老秦姨娘,她觉得自己如今和儿子离心,就是这个贱妇害的。   杨太傅当年本有未婚妻,老秦姨娘使了些手段,一边隐瞒女儿失聪的事实,一边诱惑陈氏悔婚,定了她女儿莫氏。   娶了个聋子做儿媳,刚开始陈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杨家势弱,娶了莫正卿的孙女也算高攀。如今不一样了,她儿子做了一品大员,她连眼角都不给老秦姨娘一个。   她只记得老秦姨娘诱骗她,全忘了自己见利忘义悔婚的事情。   莫二太太自说自话,半天没人搭理,有些气恼。   忽然,她拉着宝娘的手开始絮叨,“宝娘,听说你前阵子身子不大舒服,如今你都好了没?平日也多去舅妈那里坐一坐,你表兄整日惦记着你呢。”   陈氏和杨黛娘听的直皱眉头,莫氏面无表情。杨默娘和杨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宝娘想在脑海里搜索这什么表兄的事儿,结果却一片空白……   宝娘看这妇人说话不大得体,笑着回答她,“多谢二舅妈关心,我都好了。因整日功课忙碌,出门也少。等回头有空了,定去看望二舅妈。只是,男女有别,表兄也大了,还是要以读书为要务,切莫再说惦记我的话了。”   莫二太太表情尴尬,杨淑娘忍不住噗呲笑了,又赶紧端起茶杯假装喝茶。   二姐姐太坏了,莫九郎草包一个,读个屁的书!癞□□想吃天鹅肉,居然敢肖想二姐姐。   陈氏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孙女也不是个好惹的,她连亲娘都敢顶,别说你一个舅妈了。   莫二太太的心思,以前还知道遮掩遮掩,今儿这样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让大家都有些不高兴。   莫氏眯着眼睛,对于这门婚事,她是不反对的。但她心里清楚,想促成这门婚事,太难了。   杨太傅对老秦姨娘恨之入骨,连她的亲儿孙在杨太傅眼中都变得面目可憎,更别说莫九郎草包一个。   那日,莫二太太与莫氏说过此事后,莫氏很为难,秦嬷嬷却大力赞同。   “太太,老爷对舅老爷冷淡的很,若是二娘子能嫁给九郎,凭着老爷对二娘子的喜爱,以后舅老爷一家子还能少了好日子过。”   莫氏听了后直摇头,秦嬷嬷仍旧小声游说,“太太,九郎是太太的亲侄儿,她一个野种,能配给九郎,是她高攀了。”   莫氏觉得秦嬷嬷说话过于刻薄,正想提醒她。忽然,在外面听了半天的宝娘冲了进来,双目赤红看着秦嬷嬷,“老贼婆子,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秦嬷嬷内心一直觉得这个野丫头不配她敬重,神色之间不免就透露出了一丝鄙夷,“二娘子,哪有小娘子过问自己的婚事的。太太这样打算,也是为二娘子打算,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宝娘因为听见秦嬷嬷一句野种,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内心顿时如同被扎了千万把刀子,她立刻转头看向莫氏,一边哭一边问,“太太,太太,难道您真的一点也不疼我?”   莫氏看了看宝娘,然后闭上了眼睛。宝娘用手指着主仆二人,“好,好,好的很!”   说完这句话,她当场就昏过去了。 第9章 打机锋湖心戏水   时至今日,莫二太太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但莫氏心里清楚,这门婚事,是不要再想了。   莫氏并不知道宝娘换了芯子,她原以为宝娘病好了后会大闹一场,哪知她只是泼了秦嬷嬷一脸茶水。   莫氏忽然觉得宝娘的笑容有些刺眼,她再次闭上了眼睛。   宝娘并不知原身被这样折辱过,但她能感觉到,当这个女人靠近时,自己内心本能的厌恶。她知道,这是宝娘残存的一些意识。这个舅妈,一定做过让原身很讨厌的事情。   宝娘拒绝后,莫二太太仍旧絮絮叨叨,无外乎是自己多喜欢宝娘,宝娘相貌好家世好什么都好。   好在她也没有睁眼说瞎话夸自己儿子莫九郎好。   说了许久的话之后,外头周太太又来相请,杨家人一起去了正院,莫二太太也跟上了。   等到了开席的时候,杨太傅从衙门里来了。   杨黛娘的公爹周老爷亲自迎接杨太傅,并请他坐了上席。   杨太傅和周老爷寒暄,“哥儿出生,可惜他阿爹到现在还没看到呢。”   周老爷摸了摸胡须,“亲家放心,等孩子再大一些,我让人送她们娘儿三个去青州,孩子还是要在亲爹跟前长大才行。”   杨太傅要的就是这一句话,但仍旧谦虚道,“她做儿媳妇的,女婿不在家,她留在家里孝敬公婆是应该的。”   周老爷笑眯眯反驳,“亲家一向豁达,怎地忽然古板了起来。我家大郎在家里呢,何苦拆散二郎他们一家子。等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在一起。”   周老爷这句话说的就远了,等以后一家团聚,周晋中必然要回京了,能不能回京,还是看你这老丈人了。   杨太傅被将了一军,并不接话,“我倒是羡慕女婿,能外放做父母官。我这辈子都没离开过京城,颇是遗憾。”   旁边其他亲朋连忙奉承,“太傅身居高堂,运筹帷幄之间便可助圣上把这江山治理的海晏河清,这是天下读书人梦想都做不到的呢。”   杨太傅往宫内的方向拱手,“圣上垂拱而治,我等不过是听命行事。”   一行人也立刻吹捧景仁帝,又吹捧杨太傅和景仁帝君臣和谐。   一桌子男人说着客套话,内院中,杨家女眷单独坐了一桌,莫家妯娌二人也并在了一起,周太太又请了族里一位妇人作陪。   宝娘谨言慎行,只和两个妹妹说话,时不时还要照看杨淑娘的吃喝。   吃罢了酒席之后,杨太傅去了衙门,走前着人到内院传话,让莫氏带着老太太和孩子们一起回家。   开席之前,杨黛娘听说阿爹来了,心里十分高兴。阿爹来吃酒,就是给她做脸面。酒桌上的话也有人传给了她听,杨黛娘心里更高兴了,阿爹一句话,公爹就要送她去青州了。   嫁到周家这几年,因她迟迟没有儿子,心里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婆母等了六七年,终于等不及了,提了两个姨娘。意思是生了孩子抱给她养,杨黛娘当时十分难过,谁愿意养别人的孩子呢。   杨太傅听说后,把周晋中运作到了青州做知府。他的原意是让小夫妻和公婆分开,谁晓得周晋中出发前杨黛娘居然怀上了。   杨黛娘内心有些感慨,若不是有阿爹做靠山,家里怕早就是有一堆庶子了。   杨家女眷走的时候,杨黛娘亲自送到了二门口,并一再邀请几个妹妹多过来玩耍。   回到家后,宝娘有些疲惫,躺倒床上就睡着了。   等她起来时,太阳快要落山了。   宝娘见离晚饭时间还早,带着喜鹊一起去了后花园。   春日黄昏,太阳还有些余晖洒在湖面上。   宝娘问喜鹊,“你会划船吗?”   喜鹊瞪大了眼睛,“二娘子,家里有船娘,您可别自己动手。”   宝娘跃跃欲试,喜鹊立刻化身班主任,“二娘子,您才好呢,不能划船。那船桨粗糙的很,别伤着您的手。要是老爷知道了,船娘要受罚了……”   杨宝娘见这丫头唠唠叨叨,不想她为难,只能放弃,让人叫了船娘来。   主仆二人一起上了小船,船娘撑着船桨,小船慢慢飘荡。   宝娘趴在船边,伸手进湖里,水有些凉。   她觉得很有趣,又拨弄了两下,喜鹊也凑了过来。   船娘赶紧阻拦她们,“二娘子,不能都趴在一边,船会翻的。”   宝娘赶紧把喜鹊撵到了另一边,“赶紧过去,要是翻船了,都成了落汤鸡。”   宝娘玩水玩的高兴,还往湖里撒了很多鱼食,小鱼们争前恐后跟着小船跑。   太阳快要掉到地平线以后,湖边的下人们忽然都安静了。宝娘抬头一看,只见杨太傅正站在湖边。   宝娘有些讪讪的,“阿爹,您要不要下来一起玩。”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阿爹去亭子里,你自己玩,当心些,莫要翻了船。”   说罢,他走到了湖心亭,坐在栏杆旁边的长椅上,看着女儿在湖中戏水。   宝娘拿了根稍短的船桨帮着划船,越玩越有意思。杨太傅坐在亭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神思缥缈。   等杨宝娘玩够了,天都黑透了。她下了船,进入亭中。   “阿爹,划船还怪好玩的。”   杨太傅笑了,“等天再暖和一些,你多来玩玩。如今早晚还凉的很,回去吧。”   说完,他起身,带着女儿一起去了栖月阁。   父女两个一起在栖月阁吃晚饭,杨太傅的份例比宝娘的多多了,下人们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杨太傅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问她,“今日在你大姐姐家中,有无事情发生。”   宝娘想了想,摇摇头,“无事发生,阿爹放心吧。”   杨太傅也不再问,“这些日子读书也累了,明儿让岳先生给你们放假,你带着妹妹们出去玩一玩。”   宝娘惊喜地看向杨太傅,“阿爹,我能出去玩?”   杨太傅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自然是可以的,不出去走走看看,读再多的书,也是个糊涂人。”   宝娘高兴地给杨太傅夹了些菜,“阿爹真是这世上最好的阿爹,我明儿再给阿爹做身衣裳。”   杨太傅吃了这一记马屁,哈哈笑了。   等吃过了饭碗,他又去了丰姨娘的院子里。   杨默娘回来后就把周家的事情说给丰姨娘听了,丰姨娘正在做针线,闻言放下手里的活计,“若是莫家人靠近,你多帮衬你二姐姐,莫要让她被人算计了。”   杨默娘内心好奇,忍不住问她,“姨娘,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不成?”   丰姨娘摇头,“并没有,你二姐姐再不济,也不至于嫁给莫九郎。他虽是太太亲侄子,但没有为了侄子委屈女儿的。”   杨默娘试探性的说道,“姨娘,这世上,为了亲侄子委屈女儿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了,太太,太太好像也不大在意二姐姐。”   丰姨娘忽然盯着女儿,“这话切莫再说了,老爷看重二娘子,这就够了。”   杨默娘见她表情严肃,立刻点头,“我晓得了,姨娘放心吧。”   等吃夜饭的时候,丰姨娘带着一双儿女一起。丫头悄悄来说,“姨娘,老爷在栖月阁陪二娘子吃完饭的。”   丰姨娘摆摆手,让丫头下去了,又低声对儿女说道,“你们二姐姐没有生母疼爱,老爷多疼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杨玉阑是个男孩子,倒不怎么和姐姐们争这个。杨默娘已经习惯了,也没反驳。自从听说二姐姐在正院昏倒,杨默娘内心十分好奇,太太和二姐姐之间,关系莫测。   等杨太傅过来之后,娘儿三个高兴地迎接了他。杨默娘行过礼之后,很有眼色地带着弟弟下去了。   杨太傅看向丰姨娘,“怎么不穿那身水红色的裙子了,那身好看。”   丰姨娘浅笑,“婢妾年纪大了,不好总穿那么鲜亮的颜色。”   杨太傅又看了她一眼,“你不老。”   丰姨娘点头,“那明儿婢妾就穿上。”   丰姨娘给他捶背捏腿,杨太傅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丰姨娘服侍了他一阵子之后,轻声问他,“老爷,要洗漱吗?”   杨太傅嗯了一声,丰姨娘对外头摆摆手,立刻有人准备去了。   洗漱过后,杨太傅在灯下看着丰姨娘,她年纪确实不小了。   丰姨娘原是陈氏身边的丫头,杨太傅以前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独自一人住在外院,和莫氏也是相敬如宾。   但丰姨娘永远记得,景仁四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老爷忽然闯入内院,把她带到了前院,不管不顾地要了她。   第二天,她就成了姨娘,还有了个单独的小院子。当时,快三十岁的丰姨娘喜从天降。   从此,老爷夜夜都入内院。但老爷并不独宠她一人,今天来她这里,明晚必定去太太院里。   过了个把月,太太和她先后被诊出有孕。   丰姨娘以为自己成了宠妾,但随着日子越来越久,丰姨娘渐渐有些开了窍,老爷大概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她明明喜欢葱绿,老爷非说她喜欢水红。她喜欢听戏,老爷却说她喜欢读书。   如今,年届四十的丰姨娘,犹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虽然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却随时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杨太傅觉得安静、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姊妹篇《穿越成小吏家千金》就在隔壁,里面有杨太傅少年时的事情,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瞅瞅。 第10章 接请帖茶楼相遇   第二日,岳先生果然给学生们放了两天假。   还没等宝娘想好去哪里玩,原身的好闺蜜嘉和县主下了帖子,邀请她去南平郡王府玩耍。   南平郡王是先帝第五子,当今圣上庶出的弟弟。南平郡王三子一女,唯一的女儿嘉和县主和宝娘同年,二人趣味相投,是关系很不错的手帕交。   宝娘拿着帖子,上面的语言简练直接。嘉和县主说家里的牡丹快要凋谢了,请宝娘去赏花吃茶。   嘉和县主和宝娘一样,在家中备受宠爱。她比宝娘幸运的是,父母兄弟们都把她当宝,她在家里,跟个霸王似的。   出了门,嘉和县主也不怵。圣上年幼登基,因前头几个兄长都折损了,为了表示安抚,他首先重用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南平郡王。   南平郡王十六岁就领了差事,在朝中一向看景仁帝眼色行事,是宗室中比较有权势的郡王。   嘉和县主有这样的亲爹,宫里一干娘娘们也很看中她。   宝娘因为长到五岁才回家,刚到京城时,杨太傅还不是太傅,也没做吏部尚书,她因为没有熟悉的朋友,被人耻笑过,嘉禾县朱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为宝娘解了几次围。   两个小女孩这就好上了,杨太傅后来权势越来越大,宝娘底气也越发足了,两家门地相当,二人之间情谊也越来越深厚。   宝娘的朋友不多,嘉和县主是最亲密的一个。她能感觉到,自己看到请柬时,内心的欢喜。   嘉禾县主的神采飞扬,和宝娘如出一辙。   喜鹊在一边凑趣,“二娘子,咱们好久没去郡王府了,这回好生玩一玩再回来了。”   刘嬷嬷笑着骂她,“你个丫头,整日想着玩,你阿爹送你来是让你服侍二娘子的,不是让你玩的。”   喜鹊嘿嘿笑了,“嬷嬷,陪二娘子玩就是我的差事呀。”   宝娘放下请柬,“明儿就去,先把出门的衣裳准备好。”   喜鹊高兴地去了。   宝娘想着虽然放假了,自己也不能歇着。她先去了绣房,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又回了书房,整理前几日的功课,写了许多大字。   还没到吃晌午饭的时间,陈姨娘忽然带着杨淑娘来了。   宝娘把她们迎接进了正房。   陈姨娘仔细打量宝娘的屋子,啧啧称赞,“二娘子这屋子归置的真好看,四娘子,你也学一学。”   杨淑娘噘嘴,“姨娘整天就觉得我哪里都差劲。”   宝娘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谁说的,四妹妹长得可人疼的紧。”   杨淑娘抬起头,顿时笑得异常灿烂,然后拉住了宝娘的袖子,“二姐姐,听说嘉和县主给你下帖子请你去玩,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宝娘顿时有些为难,嘉和县主的帖子并未说要请杨家所有姐妹。   果然,这陈姨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她撺掇杨淑娘来的。   宝娘摸了摸杨淑娘的头,“四妹妹,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县主这帖子下的突然,并未说让我带着妹妹们一起。我若贸然带了一堆的姐妹,不免有些失礼。这样,先生给我们放了两天假,昨儿阿爹跟我说,让我们自己出去玩,下午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可好?”   杨淑娘并不是真的想去郡王府,嘉和县主下帖子来并未遮掩,栖月阁的动静一直是整个太傅府的焦点。陈姨娘听说后,立刻在杨淑娘耳朵边叨叨,“你二姐姐又要去郡王府了,你们是亲姐妹,若是能跟着一起去,总能多认识两个贵女,以后的路也能更宽一些。总窝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杨淑娘本来还没想法,听她这样一说,小孩子家家好胜心强,立刻也有些心动,但又不好意思过来,陈姨娘硬拉着她一起来的。   听见宝娘说要带她出去玩,杨淑娘顿时双眼发光,“二姐姐,真的能出去玩?”   宝娘点头,“能,叫上你三姐姐,咱们一起去。”   陈姨娘内心撇撇嘴,真个傻丫头。   既然许诺了,宝娘就要说到做到。她先定下了时间,立刻让人去问杨默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杨淑娘见这事儿定了,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宝娘也想出去逛逛,大景朝闺训并没有那么严格,女子也是可以上街的,多带些随从就是了。   她先吩咐人去禀告陈氏和莫氏,莫氏让人来说早些回来,陈氏让人来说玩得高兴些,还让人准备了车马和跟随的男仆。   宝娘高兴地吃了午饭,然后在刘嬷嬷的叨叨声中睡着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她就醒了。中午能睡一节课的功夫,宝娘觉得异常幸福,不用担心睡过头迟到,也不用担心下午还有什么计划或材料没写。   宝娘打了个哈欠,喜鹊撩开帘子,“二娘子要是没睡好,再睡一会子。”   宝娘摇头,“不了,等出了门就不困了。”   喜鹊带着几个丫头一起,替她洗漱打扮。   因为要出门,宝娘穿了身华丽的衣裙,那料子据说是贡品,头上的花钗镶嵌了各色宝石,脖子上戴的金项圈,底下挂了把金锁,上头还有一颗又大又纯净的红宝石。   穿好衣裳后,宝娘伸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问喜鹊,“好不好看?”   丫头们异口同声,“好看!”   宝娘笑了,怪不得原身爱听人拍马屁,果然千穿万千马屁不穿。   她放下双臂,“走吧。”   刚出了正房门,只见杨宝娘进了垂花门,“二姐姐也预备好了?”   宝娘笑着点头,“刚准备走呢,咱们去叫四妹妹。”   杨默娘穿的也是才做的衣裳,款式繁复,只是比宝娘的略微素净一些。姐妹两个容貌都出众,一个华贵,一个清丽,真是各有千秋。   等叫了杨淑娘,三人坐上马车,一起出了太傅府的大门。马车上面打了个杨字,普通百姓可能不认识,上流阶层打眼就知道。车后跟了四个男仆,三个婆子,姐妹三个的丫头也在车上。   马车足够大,宝娘坐了主位,两个妹妹分两列而坐。   杨淑娘掀开了帘子,往外头看,“二姐姐,咱们去哪里?”   宝娘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在脑海中把平日去过的地方都想了一遍,找了个可以看风景的好地方。   “咱们去一壶春吧,这会子该有好茶了。”   宝娘说的是这一带比较有名的茶楼,两个妹妹立刻点头应了。   杨默娘劝杨淑娘,“四妹妹,把帘子放下吧,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没甚好看的。等会子到了茶楼,多的是景色给你看的。”   杨淑娘放下了帘子,“我就喜欢看这热热闹闹的人群,家里来来去去总是那几个人,看都看烦了。”   宝娘知道这孩子定是闷坏了,“以后只要学堂放假,我就带你出来玩,听你三姐姐的,别看了,当心被拐子盯住了。”   说笑的功夫,姐妹三个到了一壶春。跟来的男仆有一个外院管事,先进去找掌柜的定了个临街的雅间,姐妹三个这才下了马车,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一起上了楼。   雅间面积也不是很大,姐妹三个带着丫头们进去了,婆子们守在门口,男仆们在楼下大厅里坐着。   宝娘一进屋就把头上的围帽扔了,率先坐到了床边的小桌边,“这么好的天儿,就该出来逛逛。”   说完,她伸手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了,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流立刻引入眼帘。   杨淑娘忙凑了过来,坐在另外一边,“街上人好多呀。”   杨默娘坐在了面向窗户的位置,只能看见对面的房子顶。   外头,店家送来了一壶上等碧螺春,姐妹三个也有些口渴了,一人端了一杯茶,细细喝了起来。   宝娘只觉得这茶好喝,怎么个好法她也说不出来,倒是杨默娘能说出一二,什么季节采茶,怎么做茶,怎么泡茶才能更好喝。   宝娘笑而不语,杨淑娘嘟起嘴,“三姐姐喝个茶也这么多讲究。”   杨默娘也笑了,“我好不容易有个地方能比得过你们,还不兴我炫耀一二。”   笑闹过后,宝娘放下茶盏,面向窗外而坐。   外头,行人如织,半下午的阳光已经照不到这条街。   叫卖声、吆喝声,听得宝娘有些神情恍惚。   忽然,街口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路口那里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身穿一身朴素儒衫,浑身的书卷气挡都挡不住。但这中年读书人看起来并不文弱,面色和善中带着丝坚毅,又透露出一丝淡然随性,看起来像是经历了许多人世间的风霜洗礼。   旁边是个小小少年,这少年华服锦袍,头戴金冠,容貌如玉般精致,虽还未长成,却不难看出长大了定是个美男子。   二人皆骑在马上,下面有仆人牵着马,慢慢行走。   能在这闹市中骑马,看来非富即贵。   宝娘正在猜测来人身份,旁边的雅间里忽然伸出个脑袋,有人对着下面大喊,“楼下可是东篱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上线,搓手!   新来的亲如果看得高兴,请不要忘了收藏作者的接档文哈,爱你们。 第11章 相视笑牡丹入画   楼下那中年人看向楼上,旁边的少年也跟着抬头。   中年人看向了旁边伸头的那个人,那俊俏的少年郎却看到了宝娘。   宝娘愣了一下,忽然咧嘴笑了,心想小帅哥你好呀。   少年郎也愣了一下,然后也冲宝娘笑了,那笑容灿若星辰,看的宝娘真想冲下去rua两下。长得这样好看还对人笑,会让人犯法的知道吗。   宝娘觉得自己这样对着漂亮小男孩笑不大合适,赶紧把头缩了回来,还把杨淑娘拉了进来。   只听见楼下那中年人的声音传来,“正是李某人,不知兄台是哪位?”   隔壁那人立刻激动的语无伦次,“三郎,三郎你不记得我啦,以前咱们一起读书的呀。”   这话音一落,旁边两旁街道立刻伸出了许多脑袋,各种窃窃私语。   “东篱先生回来了?他还没成亲吗?”   “蠢材,你以为东篱先生跟你一样,没了婆娘就活不下去。”   ……   中年男子的声音又传来,“兄台,李某多年未归,家中父母期盼,我先回去,来日再找兄台一起喝酒。”   旁边的人继续语无伦次,“好,好,三郎你先回去,我回头去承恩公府给你下帖子,千万要来呀。”   “好,静候兄台。”   须臾,那少年郎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三舅,咱们走吧。”   随后,哒哒的马蹄声越走越远。   宝娘问杨默娘,“这什么东篱先生,什么来头?”   杨默娘低声对宝娘说道,“这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十分有才华,听说在南边开了家书院,名满天下。”   宝娘对杨默娘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启动搜索功能。果然,有了些信息,宝娘觉得和自己没啥关系,立刻关闭搜索。她从脑袋里找信息,目前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杨淑娘也小声说道,“我听我姨娘说,他每次回来,就要被承恩公夫人压着相看亲事,然后偷偷跑掉。”   宝娘看了她一眼,“这话可别到外头去说,跟咱们又没关系。”   等马蹄声远了,宝娘又打开窗户,让杨默娘坐了过来一起看。   待了一阵子后,姐妹三个一起走了,又去逛了常去的银楼,还去墨宝阁买了些笔墨纸砚。   三个人走走逛逛,天快黑了才回家。   一进大门,立刻有人把她们三个都带到了杨太傅的书房。   三个女儿一起来了,杨太傅让她们坐下,仔细问了今日的行程,遇到什么人,宝娘一一回答了。   杨太傅挥挥手,“都去吧,早些歇着。”   第二天早上,宝娘换了身衣裙和装扮,坐了昨天那辆马车,早早去了南平郡王府。   不用递帖子,门房看到杨家的马车,立刻连问都不问就带了进去。到了二门,有轿子来接。   宝娘挥挥手,“坐了一路的车,我走进去吧。”   郡王府的婆子笑着和宝娘搭话,“我们县主一大早就盼着二娘子呢,这会子正在王妃娘娘院子中,让老奴来候着,没想到二娘子来的这样早。”   宝娘和那婆子开玩笑,“我若不来早一些,岂不是要害的嬷嬷空等。”   婆子穿着得体,一看就是王府里的管事嬷嬷。   到了正院后,嘉和县主听见动静,亲自出来了,拉着宝娘的手就是一阵叨叨,“你好些了没?我说要去看你,可又怕扰着你歇息,只好让人送了些东西过去。听说你前儿去了周家,我才给你下了帖子。”   宝娘感觉到一阵熟悉感,这是个赤城的小姑娘。   “我都好了,昨儿还出去逛了一圈。听说你家里牡丹花开了,赶紧跑了过来,来迟了就没得看了。我可提前说好了,我叫不上花名你可别笑话我,我只管看的。”   嘉和县主哈哈笑了,“我背不出书来你不也没笑话我。”   两个人一起进了内室,一位气质温婉、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坐在上首,微笑着看着她们。   宝娘赶紧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郡王妃亲自下来扶起了宝娘,又仔细观察了她的气色,“总算是好了,到这里来就和家里一样,不要客气。嘉和在院子里准备了许多东西,今儿晌午就别走了,在这里吃饭,园子就给你们两个,只要不拆院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嘉和县主撒娇,“母妃!”   郡王妃拍了拍宝娘的手,“我就不多留你说话了,你们去玩吧。”   宝娘又屈膝,“多谢王妃娘娘。”   嘉和县主拉着宝娘走了。   宝娘一路走一路记路线,郡王府比太傅府大多了,亭台楼阁更加精致。杨太傅果然土鳖出生,就算位极人臣,家里处处和这些个豪门贵族还是差了许多。   嘉和县主先带着宝娘去了她自己房里,她换了身衣裳之后,拉着宝娘就去了王府花园。   花园里有个八角亭,亭子中摆了个桌子,桌上已经摆满了果品。   亭子周边摆满了牡丹花,颜色各异,有一些宝娘能叫出名字,有一些她也不认识。   嘉和县主招呼宝娘,“这茶是你爱吃的,果子也是照着你的口味来的,别客气,尽管吃。”   宝娘笑了,“我又不是饭桶。”   嘉和县主哈哈笑了,“你不吃我吃了,我是饭桶。”   宝娘的眼睛被亭子周边的花儿吸引着,忽然,她对嘉和县主说道,“嘉和,有纸笔没?我想画画。”   嘉和县主高兴的叫丫头,“赶紧,去准备,宝娘你好生画,明儿给我做花样子。”   王府的丫头们火速搬来了一张桌子,上头摆满了作画用的东西。   宝娘站在桌子旁边,先仔细观察了正前方的两盆牡丹,闭上眼睛后,在脑海中把牡丹的样子还原了一遍,下笔就开始画。   嘉和县主坐在一边吃东西,宝娘笔下不停。两个女孩并未交流,却如同多年老友一般,随性不拘束。   一阵暖风吹来,宝娘的裙摆微微浮动。   不远的地方,南平郡王的嫡次子朱翌轩驻足观看,半晌后,抬起了脚往亭子中去。   他静悄悄进来,嘉和冲他摆手,让他不要做声。朱翌轩笑了,轻轻坐下,一句话没说。兄妹二人都怕打扰到了宝娘。   宝娘直画了近半个时辰才落笔,她一回神,发现亭子中居然多了个人,连忙行礼问好,“二公子进来怎地不吱声,倒吓我一跳。”   朱翌轩也起身还礼,“宝娘妹妹别来无恙,多日不见,听说妹妹病了,可大安了?”   宝娘笑着坐下了,“原是小毛病,如今都好了,多谢二公子关心。”   朱翌轩看了看旁边宝娘画的牡丹图,顿时一叠声的夸赞,“妹妹的画越来越好了,不光工笔娴熟,画的意境也越发有灵气。”   嘉和县主也起身过来看,“呀,画的真好,宝娘送给我吧,明儿我让人绣在裙子上。我做两条裙子,咱两一人一条。”   宝娘笑着点头,“你喜欢就拿去吧,绣在裙子上若是不好看,就别赖我了,定是绣娘手艺不好。”   嘉和县主赶忙接口,“不赖你不赖你。”   朱翌轩用扇子敲敲嘉和县主的头,“你也跟宝娘妹妹学学,别整日憨吃憨玩的。”   嘉和县主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二哥眼里,宝娘吐口水的样子都是极美的。”   朱翌轩用眼角扫了一眼宝娘,又面含微笑地说自己妹妹,“别胡说,我是想让你学些好。”   宝娘在那头听见了嘉和县主的话,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扭头看旁边的牡丹花。   嘉和县主问她哥,“二哥今儿没去学堂?父王知道了又要罚你。”   朱钰轩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过几日外祖母大寿,父王给我告了假,我要帮母妃给外祖母准备贺礼呢。”   嘉和县主歪着头,用口型对他说了一个字,呸!你就是听见宝娘来了,狗颠儿似的跟来了。   朱翌轩坐在宝娘对面,时不时看向宝娘,见她娇俏如花,心里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整日和妹妹一起的小女孩,让他整日牵肠挂肚了起来。   他去求父王,可父王说杨太傅势大,为向皇伯父表忠心,必定不会和宗亲结亲。宝娘是太傅掌珠,想让太傅允亲,看来还是要去求皇伯父。   十三岁的少年郎初心萌动,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和心上人长相厮守。   宝娘上辈子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混迹职场好几年,这种少年郎暗恋的酸臭味她吸一口气就闻出来了。   开玩笑,她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对闺蜜的亲哥哥啥的,一点没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早上好!   感谢在2020-05-22 23:51:18~2020-05-24 1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贝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迦不爱小鱼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再相见校场援手   宝娘在南平郡王府玩了一天,等她到家的时候,杨太傅已经在等着她了。   见女儿发髻有些乱,杨太傅帮她抿了抿头发,“玩得高兴不高兴?”   宝娘点头,“高兴!”   杨太傅摸了摸她的头发,“明儿开始继续读书吧,过几日卫家太夫人七十大寿,你去了之后,跟着嘉和县主也行,跟着你阿奶也行,不要和不认识的人多说话。”   宝娘再次点头,“我知道了,阿爹今儿累不累?”   杨太傅开玩笑,“阿爹不累,阿爹如今只要把圣上伺候好了就行,不用干别的活。”   宝娘忍不住笑了,“阿爹这活儿,天下多少人羡慕的眼红。”   杨太傅哈哈笑了,笑过之后又仔细叮嘱女儿,“你也大了,如今朝中许多人家开始打听你的亲事,为防止有人心思不正,从明儿开始,我拨两个侍卫给你,他们身手都不错,在外头遇到不守礼的人,只管打,阿爹给你兜着。”   宝娘笑眯眯对杨太傅道谢,“阿爹早该给我的,多两个侍卫,我出门多威风。”   杨太傅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去吧,早些歇着。”   过了几日,嘉和县主果真给宝娘送来了一条裙子,上面绣了大朵的牡丹花。   来的是个婆子和两个丫头。   那婆子笑眯眯的对宝娘说,“二娘子,我们县主说,等卫家老夫人七十大寿那天,和二娘子穿一样的裙子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宝娘笑了,小女孩们关系好,穿一样的衣裳,想起来就觉得很可爱。   宝娘点头,“你放心,回去告诉嘉和,我就穿这一身。”   那婆子就要告辞,宝娘让刘嬷嬷给了打赏,这是王府里的人,该赏还是要赏。   虽然杨太傅说了家里下人不许要赏赐,但主子愿意赏,他也不反对。   等卫家太夫人大寿那一天,宝娘一大早就起来了。换衣裳,梳妆,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嘉和县主送来的裙子雍容华贵,好在宝娘容貌出众,华服和美人,相得益彰。   陈氏第一眼见到宝娘这幅装扮,眼神闪了闪,半晌后笑着夸赞,“这裙子真不错。”   宝娘扯了扯裙边,“阿奶,这是嘉和县主送我的。”   陈氏不再多说,带着儿媳妇和三个孙女一起走了。杨家两个男孩子已经在外院等着,等女眷们出来后,兄弟二人骑马一左一右相护。   卫家原是老牌勋贵,□□登基赐寿亭侯,太宗和先帝年间有些落寞了,被降为伯爵。卫伯爷原在礼部任个闲差,与世无争。等今上一登基,把卫家嫡女赐给了南平郡王做正妃,卫家用心教导子弟,渐渐又有了复苏的景象。   南平郡王得圣上看重,如今是宗室最有权势的人。卫太夫人有个这样出息的孙女婿,她的七十大寿,满京城勋贵、清流,家家都派了人来贺寿。   杨家车队到卫家时,因为今日来的宾客太多了,车马交织在一起,坊口都堵上了,卫家仆人正在逐一疏散,好多人家纷纷下车下马,徒步前行。   陈氏掀开帘子看了看,“咱们也下车吧。”   陈氏带着儿媳妇和三个孙女都下了车,杨玉坤兄弟也下了马。卫家有仆人相接,带着众人往府里去了。   刚走到大门口,迎面碰见几个人。   为首是一对青年夫妇,衣着华贵。后面跟了两男两女四个孩子,最大的男孩子年纪和宝娘差不多。   那青年妇人给陈氏和莫氏行礼,“见过杨太夫人,见过杨夫人。”   陈氏拉起她的手,“好孩子,不必多礼,一起进去吧。”   青年人也给婆媳二人拱手,杨家兄弟连忙回礼,“见过世子爷。”   宝娘略微一抬眼,发现那个最大的男孩子正是那天在茶楼下面对宝娘笑的少年郎。   少年郎发现了宝娘,宝娘也发现了他。   忽然,他又对着宝娘粲然一笑,宝娘歪头,也对他笑了。   杨默娘见姐姐对外人笑,赶忙拉拉她的袖子。宝娘立刻把头扭过来,旁边的杨淑娘认出了对面的少年,兴奋地扯了扯宝娘的袖子。   宝娘见那青年妇人有些眼熟,开始从脑海中搜索。   哦,原来是晋国公世子夫妇二人。那两个女孩子她认识,世子爷的两个女儿。小一些的男孩子她也知道,晋国公世子唯一的儿子。   那个对她笑的少年郎,原身好像不认识。   到了内院之后,卫家太夫人亲自接待了杨氏婆媳。   嘉和县主过来一把拉起了宝娘的手,到了太夫人身边,“太外婆您看,我和宝娘的裙子是不是一模一样?”   卫家太夫人笑了,“真是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嫡亲姐妹呢。”   陈氏接话,“她两个整日好的比嫡亲姐妹也不差了。”   妇人们在一起说一些家长里短,女孩们各自找相熟的人说话。   嘉和县主对宝娘耳语道,“后面跑马场里正在跑马,你想不想去?”   宝娘眼睛亮了,她看了眼前面的陈氏和莫氏,有些犹豫。   嘉和县主怂恿她,“没事的,后头好多人呢,你跟太夫人说一声,咱们去看看就回来。”   宝娘也想骑马,喝口茶后,仪态万千地走到前面,“阿奶,嘉和约我一起去骑马。”   陈氏温柔地看向她,“去吧,注意些,别把裙子弄脏了。”   宝娘高兴地点头,立刻就要走。   杨默娘一向不参加这些事情,杨淑娘拉了拉宝娘的袖子,“二姐姐,我也要去。”   莫氏看了杨淑娘一眼,摇摇头。   宝娘安慰她,“你还小呢,不能骑马,跟你三姐姐在这里玩。”   嘉和县主拉着宝娘就走了。   卫伯爷家里虽然被降了爵位,府邸的规格却没变。卫家也是当初开国元勋之一,家里有个巨大的校场。   二人到的时候,校场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都是各家爱玩闹的孩子们。   嘉和县主的表弟卫七郎过来了,“表姐,你来了。”   嘉和县主点头,“你们怎么玩的?”   卫七郎认真回答,“就是瞎玩,各挑一匹马,跑几圈,谁先到谁赢,输了的不拘给个什么都行。”   嘉和县主问,“可分男女?”   卫七郎咧嘴笑了,“五哥促狭,不让分。”   各家举办这种大型的宴会时,会故意让家里未婚的孩子们去玩一玩,一来多认识些朋友,二来,若是有那性格不合适的,说亲时也能故意避开。   卫七郎问嘉和县主,“表姐和二娘子要不要报名?”   宝娘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嘉和,咱们这样怎么骑马呀?”   嘉和县主嘿嘿笑了,“不用怕,我带了两套骑装。七郎,你去给我们报名。”   卫七郎领命走了,嘉和县主拉着宝娘找了个地方换衣裳。   小姐妹两再次来了之后,校场里传出来一片叫好声。   只见场地中央两个少年郎各自骑了一匹马,你追我赶,咬的非常紧,旁边的看客们都跟着紧张起来。   其中一个人正是刚才晋国公府的那个男孩子。   宝娘问嘉和县主,“那二人是谁?”   嘉和县主奇怪地看向宝娘,“那是刘贵嫔的弟弟,你不认识了?旁边那个,听说是晋国公赵府三公子,才入京的。”   宝娘打岔,“他们跑的风沙大,差点迷了我的眼睛。”   最后在一片欢呼声中,赵三公子略胜一筹。   嘉和县主啧啧起来,“刘贵嫔蠢得很,没想到娘家弟弟倒是不错。”   宝娘飞速在脑海中搜索信息,刘贵嫔是圣上外出游玩时带回来的,入宫后先封了低等嫔妃,几年的功夫,不光生了儿子,还封了贵嫔,娘家人也跟着起来了。这是她嫡亲的幼弟,据说是个很不错的后生。   宝娘甩甩头,跟我没关系。   很快,嘉和县主先上场了,与兵部张侍郎家的孙女跑了一场,打了个平手。   等宝娘上场时,对手是严皇后娘家的一个侄子。严家本是文人出生,如今后辈子孙们也开始文武兼修了。   严家少年看向宝娘,“二娘子,我让你先跑。”   宝娘看了他一眼,“严公子,听说你是读书郎,还是我让你先跑吧。”   众人都哄笑起来。   严公子涨红了脸,“那还是一起跑吧。”   卫五郎是军令官,一声哨响,两匹马撒腿狂奔。   宝娘好久没骑马了,或者说她从来没骑过马。她只是凭着本能,放空自己,让躯体带着思绪跑。   杨太傅虽是个文人,却请了人教导两个儿子和宝娘骑马。她和嘉和县主在京郊跑马是京城出了名的事情,她不能露怯。   慢慢的,她找到了感觉,但也落后了有半丈远。   忽然,宝娘感觉内心腾盛起一股凌厉的气势,促使她扬手一抽马鞭。座下的马儿吃痛,发力狂奔。   跑了一圈后,差距缩小。   人群都集中在校场的东边,马儿经过东边时,宝娘眼尖,看到人群中咕噜噜滚出一个染了色的石头,马儿受惊,即将要往一边侧身。   只见旁边的赵三公子一挥马鞭,把那石头卷走了,宝娘强扭缰绳,马儿继续按原来的路线往前跑。   那股凌厉的气势越来越盛,马儿越跑越快,宝娘心里很激动,宝娘,是你吗?你醒了吗?   没有任何回答,那股气势带着她一马当先冲到终点后,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温馨种田文《卖油娘与豆腐郎》刚刚完结,欢迎亲们去观看。 第13章 忆旧事生辰之礼   宝娘下马,对严公子拱手,“承让了。”   严公子也拱手,“二娘子好马技。”说完,严公子把身上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在旁边的台子上,算是输给宝娘的赌资。   嘉和县主冲了过来,“宝娘,你最后跑的那一程真厉害呀。我就说,你怎么会跑不过严家人。我还以为你因为生病了身子不适,果然跑两圈就好了。”   宝娘用帕子擦了擦汗,“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就是那块石头吓了我一跳。”   嘉和县主哼了一声,“说是不小心掉出来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宝娘奇怪,“那石头是谁的?那么大个,还染了色。”   还没等嘉和县主说话,旁边冲过来一个小姑娘,“宝娘姐姐,真对不住,那是我准备拿回去哄我弟弟的,谁晓得没拿稳掉了下来。”   宝娘看了看她,思索了一下,想起来了,这是严家的一个庶女严露娘,估计和刚才跑马的那位有些关系。宝娘总结了一下自己搜索来的信息,这姑娘就爱莲言莲语。   宝娘曾经问杨太傅,承恩侯是先帝心腹,一向自律,如何家里却放任这个庶出孙女出来讨人嫌。   杨太傅直言不讳,“严皇后生有二子,承恩侯家子弟做官的也不少。若是家里孩子个个都有出息,圣上要不放心了。你能看到的只是这个不识大体的庶出孙女,以后还会有不成器的子孙的。”   宝娘明白了,这是承恩侯放养的孙女,性子有些歪。她觉得自己是皇后的侄女,却总是被宝娘压一头。   宝娘眯着眼睛看着她,面部表情地回了一句,“无妨,严娘子以后也小心些,这样随意掉东西,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严露娘尴尬地笑了笑。   宝娘绕过她直接往前走,到了赵三公子身边,她屈膝行个礼,“多谢三公子出手相助。”   赵传炜双手背在后面,手里还捏着马鞭。听见宝娘的声音,侧过身,微微一笑,“二娘子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宝娘也笑了,“对三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不光是跑马的输赢,说不定还关系到性命。”   赵传炜又把双手背到了身后,“多年不见,二娘子长高了。”   宝娘有些奇怪,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传炜又笑得如春风般和煦,“都是小事,二娘子不用客气,我先去前院了。”   说完,他对着二人拱了拱手,又看了宝娘一眼,然后带着笑容走了。   宝娘呆滞在现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嘉和县主笑得贼眉鼠眼,“宝娘,这赵三公子难不成认识你?你们什么时候见过的?”   宝娘摇头,“我不记得了啊。”   嘉和县主斜眼看她,“我成天跟你在一起,这一个个的,怎地眼里就看不见我。”   宝娘赶紧拍马屁,“县主娘娘龙子凤孙,岂是我敢比的。”   小姐妹两个又在卫家找了个地方换了衣裳,严公子的那块玉佩,虽然品相不错,但宝娘不想要,赏给了喜鹊。   在卫家吃过了酒席之后,杨家女眷一起回来了。   到家后,宝娘悄悄问刘嬷嬷。   刘嬷嬷立刻哈哈笑了,“二娘子忘了,二娘子六岁的时候,在承恩公府里,愣说人家个子矮。三公子和胞妹是双胎,生下来时有些弱,小时候个子小了一些,但听说聪明的紧。”   宝娘顿时有些尴尬,小朋友在一起,笑话人家个子矮什么的,确实该被打屁股。   宝娘想起今儿校场上青松翠竹一般修长的少年郎,忍不住擦了擦汗,这是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了。嗨,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宝娘忍不住笑了,“幸亏嬷嬷还记得,不然我还摸不着头脑呢。”   刘嬷嬷眯着眼睛回忆,“赵家三个儿郎,老大世子爷跟二娘子这么大的时候就名满京城,如今是朝中有名的青年才俊。老二在福建跟着国公爷一起,杀倭寇,平匪乱,是一员猛将。这老三因为自小身子弱,赵家花费了不少心思养大的。听说读书很不错,没想到还会跑马。晋国公当年是京城有名的文武双进士,这几个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养得好。”   宝娘喝了口茶,懒懒地躺的旁边的躺椅上,“嬷嬷,这京城弹丸之地,汇聚了这么多豪门世家,每天真是有听不完的故事。争权夺利,蝇营狗苟,还不如寺庙里清净。”   原身小时候在外头寺庙里养过一阵子,那是她最快活的时光。   刘嬷嬷轻声细语地劝慰宝娘,“二娘子只当听听故事罢了,外头有老爷在呢。”   再多的,刘嬷嬷不肯说了。   夜里,杨太傅回来后,宝娘去问了许多功课上的事情,又缠着他问了许多朝堂上的事情。   杨太傅最怕女儿纠缠,说了一些大致的情况,还告诉她不能沾染后妃家族,特别是严皇后家、张淑妃家、谢贤妃家和刘贵嫔家,这是宫中有实权的四位妃嫔,都生有皇子。   皇子们渐渐大了,新的一轮斗争又开始了。   杨太傅是帝王心腹,对几位皇子,他从来都是不偏不倚。后妃们的娘家多方拉拢,他像那茅坑里的臭石头,谁的账也不买。   转天,杨太傅让莫大管事送了一份厚礼去晋国公府,谢三公子搭救小女。   晋国公府里,世子妃王氏收到礼物后,有些为难。   等夜里世子爷回来了,她悄悄把这事情说了。   晋国公世子告诉王氏,“既是三弟做了好事,人家来酬谢,也是人之常情,不用放在心上,接下了就是了。”   王氏笑道,“官人不知道,三弟才回来几天,好多人家都来跟我打听三弟的亲事。”   晋国公世子喝了口茶,“三弟的亲事有阿爹阿娘做主,咱们只管照看好他的吃喝和读书的事情。”   王氏问他,“三弟回来好些日子了,各处亲友也拜访了,是不是该去读书了。”   晋国公世子点头,“我明儿送他去官学,娘子打点好他的行装。”   赵三公子此时正在院子里舞剑,一身蓝锦袍,手中剑如游龙一般飞舞,看的旁边的小厮书君拍手叫好。   因赵传炜小时候身体不好,晋国公为了他亲自学了套剑法,然后手把手教给儿子。   赵传炜从小就是个自律刻苦的好孩子,读书上头十分有天赋,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勤练剑法,连吃饭也不用人督促。十几年过去了,他身上的先天不足渐渐已经弥补,变成个身手敏捷文思泉涌的十佳好少年。   除了这,他还长得好看。   赵家四个孩子中,他的外貌是最出色的。同胞妹妹跟他在一起时,换上衣裳,他更像女孩子。   他在福建长大,那边气候温暖,适合他养身子。   如今他大了,晋国公夫妇把他送回了京,让他多接触一些豪门子弟,发展自己的人脉关系。   舞剑结束,他把剑扔给书君,自己去找大哥大嫂。   赵传炜出生时,晋国公世子都已经成亲了。看到这个弟弟,他如同对自己儿子一样,先问了功课,又问今天见到什么人。   杨家来送礼的事情,王氏告诉了赵传炜。   赵传炜点点头,“大嫂看着办吧,我不过是顺手之举。”   王氏笑看这个小叔子,“阿娘来信说,过些日子是你的十二岁生辰了,让我带你去大相国寺烧柱香,给菩萨还愿。”   赵传炜放下碗,“大嫂整日忙碌,我自己去就行。”   王氏给他盛了碗汤,“那怎么能行,阿爹阿娘不在家,你大哥要上朝,我岂能让你一个人去。三弟不要跟我客气,阿爹阿娘是这家里的主人,这里是三弟的家。”   赵传炜笑了,“我不是跟大嫂客气,大相国寺的方丈说了,每年生辰烧香,需得我独自出行。”   王氏这才作罢。   太傅府中,杨太傅忽然想起,过几日宝娘要过生辰了。   他先让莫大管事给女儿去定了套头面,等首饰送来之后,他又叫来宝娘商议,“到时候你去大相国寺烧柱香,回来后请妹妹们一起聚一聚,在家聚也可以,出去找地方也行。你想请谁就请谁,不用问阿爹。”   说完,他把装首饰的盒子递给女儿,“这是阿爹送你的生辰礼物,你满十二岁了,可以戴这些东西了。”   宝娘打开匣子,之间里面是一套赤金镶嵌宝石的全套头面,一共十几件东西,闪闪发光。匣子的盖子上还有个夹层,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摞银票。   银票都是小面额的,加起来值个好几百两。   杨太傅摸了摸女儿的头,“这些钱你拿去零花,不够了问阿爹要。”   宝娘内心忽然涌过一丝感动,她抬头看向杨太傅,眼中有了些湿润。从古至今,士大夫们有几个这样关心女儿的,大多都是直接甩给老婆,不闻不问。   杨太傅笑了,“要过生辰了,高高兴兴的,去吧,早些歇着。”   宝娘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抱着匣子回了栖月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宝娘(鄙视):你怎么这么矮呀!   赵传炜(俯视):二娘子长高了! 第14章 有缘人方丈急智   生日前两天,宝娘邀请两个妹妹一起去大相国寺烧香,夜里再去她院子里聚会。   宝娘的生日在四月二十一,当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起来了。   洗漱完毕后,宝娘自己对着镜中看了看,把脖子里的一把金钥匙藏了起来。原身命里缺金,杨太傅就豪气地打了把金钥匙给她戴着,一直不离身,还嘱咐她不要轻易给人看见。   宝娘私底下偷偷看过,金钥匙款式普通,被宝娘贴身戴了七年,边缘都磨圆了。   杨太傅早晨走之前过来看了看,见女儿装扮的雍容华贵,点了点头,“吃了饭就去,大相国寺方丈说最多等一刻钟。也不用急,烧香也看缘分。”   又嘱咐下人好生服侍,然后自己走了。   刚吃过早饭,两个妹妹都来了。   因到了换季时候,陈氏给三个女孩都做了新衣裳,桃红柳绿各不相同。   宝娘把两个妹妹好生看了看,“我过生日,倒让你们跟着我跑腿了。”   杨淑娘笑嘻嘻的,“可惜二姐姐一年就过一回生,不然我们也可以多出去玩几回。我还从来没去过大相国寺呢,更别说去那里烧香了。”   宝娘看看外面的天,刚刚有一丝光亮,“咱们走吧。”   姐妹三个一起往外走,莫管家亲自陪同。   按照常理,三个女孩子去烧香,家里主母应该陪同的。但莫氏情况特殊,杨太傅直接略过她。   姐妹三个在二门口上了马车,各自的贴身丫鬟也跟了上来。   这辆马车是她们姐妹专用的,里面的布置比较温馨,符合小女孩的审美。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   杨家一向比较低调,莫管事只带了五六个随从,另外有三个嬷嬷。一行人毫不起眼,到了大相国寺门口,宝娘带着两个妹妹下车了。   莫管事过来行礼,“三位娘子,轿子已经订好了。”大相国寺地势较高,门前有好几百级台阶,平常人家的女眷,都是坐轿子上去的。   宝娘看了看两个妹妹,“你们要不要坐轿子?”   杨淑娘回答,“二姐姐呢?”   宝娘笑了,“我想自己走上去。”   杨淑娘立刻拍手,“我也要走上去。”   杨默娘虽然一向斯文,也愿意和姐姐妹妹同行。   三个小姑娘一起慢慢往上爬,走一程歇一会。宝娘不觉得累,但两个妹妹一向活动少,肯定有些吃力。   时辰还早的很,爬到一半基本没碰见人。   到中途的时候,有一个大平台,中间有一棵松树,下面有石凳,姐妹三个坐在上面歇脚。   忽然,宝娘看见下面上来一群人。打头那个,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赵三公子。   想到原身曾经笑话人家矮,宝娘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正想招呼两个妹妹先走,见赵传炜脚步敏捷很快就赶了上来。她立刻装死,让他先走吧。   哪知对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杨二娘子也来烧香?”   噗,这眼睛带X光吗?我明明戴着围帽的。   宝娘特别想说兄台你认错人了,可她不能丢杨家的脸。   宝娘起身,盈盈行了个礼,“三公子好。”两个妹妹也跟着行礼。   赵传炜立刻又笑得灿若星辰,他也抱拳,“三位娘子好,可是走累了,要不要叫几顶轿子?”   宝娘摇头,“多谢三公子,我们就是想走一走,看看这大相国寺门口的景色。”   赵传炜点点头,“二娘子好雅兴,不若一起上去?”   宝娘犹豫了一下,“我们走的慢,耽误三公子行程了。”   赵传炜摇头,“烧香看缘分,赶得紧了就不是缘分,是强求来的。”   宝娘不好再拒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传炜放慢了脚步,跟在一侧。因有外人在,姐两个妹妹不怎么说话了。   宝娘主动找话题,“三公子也来烧香的?”   赵传炜侧头看了她一眼,“今日是我的生辰,每年都要单独出门烧香。大相国寺的方丈说,当天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熟人,是我今年的有缘人。好巧,我遇到了二娘子。”   宝娘听到后愣住了,杨淑娘忍不住开口,“呀,真是巧,今儿也是二姐姐生辰,我们也是来烧香的。”   赵传炜忽然也愣住了,半晌后脸上的笑容绽放到了最大,对着宝娘拱手,“在下祝二娘子芳龄永驻、一世无忧。”   宝娘也屈膝回礼,“愿三公子大鹏展翅、前程似锦。”   书君提醒赵传炜,“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去吧。”   一行人又往上走。   途中,赵传炜主动和宝娘搭话,“二娘子平日里读什么书?”   宝娘大致说了些,谁知他居然和她讨论起学问来。宝娘自然不能露怯,她是杨家的招牌。   谈着谈着,赵传炜发现传说中娇纵的杨二娘子居然满腹诗书,还懂史、懂律法、策论文章也能说出一二,看来京城闺阁之中书画双绝的称呼不是杨太傅花钱买的。   很快,就到了寺院门口。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只接待达官贵人。   赵家和杨家都递上了帖子,小沙弥带领他们进去了。男女有别,宝娘带着妹妹们和赵传炜道别,去了常去的殿内。   两家来的早,寺庙里没有什么人。   到了正殿,管事僧人见到两家下人呈上来的帖子,有些为难。杨家提前来打过招呼,赵家有没有打招呼他不知道。但赵家势力也不小,僧人也不敢慢待。   他让人去通知方丈。   方丈见了帖子,神秘一笑,让人请了两家烧香人过来。   宝娘听说方丈有请,连忙带着喜鹊去了,在方丈的禅房门口,再次遇到赵家主仆。   二人打了个招呼,一起进去了。   方丈笑着看向赵传炜,“赵公子别来无恙,令尊可好?”   赵传炜躬身行礼,“多谢大师关爱,家父安好。”   方丈笑眯眯的,“真是凑巧,你们两家烧香的由头一样。但这头香只有一柱,贫僧也为难呀。”   赵传炜看向宝娘,宝娘已经去了围帽,也看向他。   宝娘想到杨太傅的话,主动开口,“既然三公子年年都要烧香的,我多一年少一年也无妨,让三公子烧吧。”   赵传炜看向了方丈,“大师还记得您给我的批语吗?我今儿出门,遇到的头一个熟人就是杨家二娘子,还是让二娘子烧吧。”   方丈说了句阿弥陀佛,“二位互相谦让,既然如此,让佛祖来决定吧。”   方丈拿起旁边的竹签筒,摇了摇,抖出一只竹签。   看到签文后,方丈笑了,“二位施主,佛祖的意思,今儿的头香,需得两位有缘人。”   宝娘有些为难,“大师,这香如何烧法?”   方丈笑的慈眉善目,“贫僧让人摆两个香炉,平僧这里烧的是长香,一板六根,二位施主一人三根,正正好。”   宝娘不在乎烧香的方式,欣然接受,赵传炜也同意。   二人一起回到大殿,僧人在佛前摆了两只香炉,递给二人一人三炷香。   宝娘跪在僧人的指引下点香、行礼、叩拜,她的额头触及到地面时,内心默默祈祷,求佛祖保佑我的家人平安康泰,保佑宝娘能有个好去处,保佑太傅一切顺利。   旁边的赵传炜磕头后正想起来,从眼缝中发现宝娘正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起身。   等宝娘祈祷完了,她侧脸看了一下赵传炜,正好四目相对。   赵传炜对她点点头,宝娘心领神会,二人一起起身了。   寺庙后院,徒弟问方丈,“师傅,这头香还可以一起烧吗?”   方丈眯起眼睛,“都是豪门子弟,不一起烧,打起来了,你去劝架?”   徒弟嘿嘿笑了,“还是师傅有法子。那什么有缘人的事儿,真的假的?”   方丈斜看了他一眼,“既是有缘人,定然要多行善事,多做善事,自然有福报,你看,赵三公子的身子骨不是越来越好了。”   徒弟继续笑,“师傅普济度世,徒儿自愧不如。”   烧过了香后,宝娘带着妹妹们去了杨家常去的禅房歇脚。   杨默娘偷偷看了一眼宝娘,又垂下了眼帘。   宝娘笑问她,“有什么话就说,不要鬼鬼祟祟的。”   杨默娘低声问,“二姐姐认识赵三公子吗?”   宝娘点头,“前儿在卫家校场上,三公子替我解了围。”   杨淑娘转动眼珠子,“二姐姐,这是不是那天一壶春楼底下的那位公子?”   宝娘再次点头。   杨淑娘捂嘴笑了,偷偷说道,“二姐姐,赵三公子长的真好看。”   杨默娘拍了她一下,“要死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姐妹三个歇了一阵子,又往回折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4 15:19:45~2020-05-27 12:0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斗米 30瓶;竹子、橘子酱 10瓶;小太阳是大吃货 7瓶;23155266 6瓶;烟花三月 5瓶;kk_liun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甥舅乐亭台作画   杨家姐妹走了,赵传炜还在禅房中静坐不语。   书君有轻轻碰了他一下,“公子,咱们该回去了。”   赵传炜没有说话,他脑海中如同被塞了个炸雷。   刚才给菩萨磕头时,宝娘的金钥匙从衣裳里掉落出来,虽然她很快又藏了起来,还是被他看见了。   赵传炜心中阵阵疑惑,阿娘说他小时候身子弱,怕他夭折,特意在佛前给他求的,连妹妹都没有,如何杨二娘子却有个一模一样的?   这金钥匙和普通的样式有些不同,把手那里做了个活扣儿,是可以拧开的。他贴身戴了十几年,一眼就认了出来。   赵传炜心里又有些吃惊,难道阿爹阿娘背着我给我定了亲事?   书君又叫了他一声,赵传炜反应过来,“走吧。”   他把问题按入心底,脚步轻快地带着书君一起走了。   到家之后,王氏立刻让人叫了他过去。   一进院子,两个侄女赵燕娘和赵婉娘团团围了过来,小一些的赵婉娘屈膝行礼,“三叔,恭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呀”   王氏笑嗔小女儿,“连你三叔也打趣,看你阿爹回来不罚你。”   赵传炜笑了,“大嫂,我虽年纪小,也想寿比南山呀。”   王氏笑了,“我让厨房给三叔做了桌酒席,等会子摆到三叔院子里,三叔带着这些小猴子一起,在院子里翻跟头都行。”   赵传炜给王氏鞠躬,“多谢大嫂。”   王氏笑眯眯的,“三叔需要什么,只管派人来要。”   赵传炜和王氏说了几句话之后,带着两个侄女和一个侄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赵家老太爷还在世,大房两口子也住在国公府,大老爷的几个孙子孙女等会也会过来。   赵传炜年纪小辈分高,是府里的孩子王。原来他在福建,家里有妹妹和二哥家的侄儿侄女,如今回了京城,大哥家和堂兄家的孩子们又归他统领了。   老太爷听儿子说过,   赵传炜才进院子,大房两个孙子就冲了出来,“三叔,三叔回来了。”   赵传炜笑着往屋里走,“昨儿的功课都做好了没?要是没做好,今儿不许参加我的宴会。”   说话间的功夫,祖父老太爷让人送来了贺礼,是一方砚台。   老太爷年轻时是武官,虽不通文墨,却喜欢收集这些东西,然后分给儿孙们。   赵传炜接过礼物,很快,王氏也送来了贺礼,连姑太太家里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国公爷夫妇三十多岁又得了一双儿女,宝爱如珠,为了他的前程才送他回京,回来之前给各路亲戚都送了信,请大家代为照看,还托了亲弟弟东篱先生把赵传炜捎带了回来。   厨房里上了席面之后,赵传炜带着一群侄子侄女们在屋里吃酒,也不分大小,嘻嘻哈哈一起笑闹。   正高兴着,赵传炜的亲三舅,东篱先生摸上了门。   赵传炜亲自去迎接。   一进屋子,东篱先生就打趣,“好小子,自己在屋里快活,也不晓得去解救我。”   赵传炜给他倒了杯酒,“我才不去,外婆压着三舅说亲事,我去凑什么热闹。”   东篱先生在外头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跟家里人在一起时随性的很,“你外婆年纪大了,我也不好忤逆她,你得想法子帮我呀。我一个半大老头子,娶人家小姑娘,也忒造孽了。”   赵传炜哈哈笑,“三舅风华正茂,您一回京,多少小娘子都争抢着要来看您。”   东篱先生抬腿踢了他一下,“我明儿告诉你阿爹,说你回京后不老实,勾搭人家小娘子。”   赵传炜立刻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勾搭人家小娘子了?”   东篱先生啧啧两声,“那天在一壶春,你对着人家小娘子笑什么?定是看人家长的貌美。”   一屋子小辈顿时都哈哈笑了,赵传炜立刻给东篱先生倒满了酒,“三舅来给我贺寿,还要挤兑我。”   东篱先生笑眯眯喝了酒,“你赶快想法子,把我弄出京。我家里的人一个都使唤不动,今儿要不是说你过生辰,你外婆还不肯放我出来呢。”   承恩公夫人快七十岁了,一辈子操心这个小儿子没成亲的事。母子两个一个抓一个逃,每隔几年京城都能上演一次,京中的人早就习惯了。   东篱先生闲云野鹤一般,每年一半的时间打理他的东篱书院,另外一半的时间游山玩水,日子好不快活,早就断了成亲的念想。   甥舅二人关系亲密,私底下说话也没大没小惯了。   他自己喝了口茶,“三舅,不行您就成亲呗,三舅母过世那么多年,您总得给她留个上香的人吧。”   东篱先生也喝了口酒,“我问你,养儿子是为了作甚?”   赵传炜不假思索,“养老送终呀。”   东篱先生回答,“养老送终我有一群侄子呀。”   赵传炜挠挠头,“那,以后总得有人给三舅添坟上土烧香烧纸吧。”   东篱先生鄙视他,“你说,人死了之后有没有灵魂,若有灵魂,会不会投胎?”   赵传炜想了想,“听说无大恶,可以投胎的。”   东篱先生又喝了口酒,“那不就对了,我又不是大恶人,以后死了没多久就会投胎,我都投胎了,还给我烧个屁的纸啊。至于埋在土里的臭皮囊,百年之后都是一堆烂泥,更不用惦记。要是死后不能投胎,必定是个恶人,那就更不用给他烧纸了。”   赵传炜嘿嘿笑了,“三舅,您跟我说这些没用,您去跟外婆说吧。”   东篱先生看向他,“你送我出京城,我明年带你出去玩一个月,干不干?”   赵传炜眯起眼睛,半晌后放下酒杯,“成交!”   甥舅二人一个举起酒杯一个举起茶盏,在空中碰了一下,一起仰头喝光了。   晋国公府里热闹的很,太傅府里,宝娘也正带着妹妹们玩耍呢。   回到家之后,姐妹三个先去见了陈氏,陈氏送了宝娘一匹料子,陈姨娘也送了一双亲手做的袜子。   又去了正院见莫氏,莫氏是宝娘名义上的生母,她送了宝娘一对金镯子。   坐了一阵子后,姐妹三个就告辞了。   宝娘走在前头,两个妹妹后头跟着。到了垂花门那里,宝娘忽然鬼使神差般回头看一眼。   秦嬷嬷对着宝娘狠狠呸了一口,正好,被宝娘抓了个正着。   宝娘扭头就走了,今儿她过生辰,不和这老刁婆子计较,明儿让阿爹把她儿子弄去种田种地,看不累死他!   她先把两个妹妹打发回了各自的院子,等晌午饭时刻再来。   杨太傅本来的意思是让她晚上办宴席,家里人都在。宝娘拒绝了,她晌午带着两个妹妹一起过就行。   回到栖月阁之后,宝娘换了身简单的衣裳。   姐妹三个晌午一起吃饭喝茶,又在宝娘的院子里一起睡了一觉。   起来之后,杨淑娘建议,“二姐姐,三姐姐,咱们一起去院子里玩耍吧。”   宝娘看向杨默娘,杨默娘从来不会败人兴致,忙点头答应。   三人一起去了花园的亭子里。   丫头们摆好了东西,姐妹三个先略微吃了些时兴的瓜果,洗净了手之后,看着满园春色,宝娘又忍不住手痒。   两个妹妹一起凑趣,杨默娘弹琴、杨淑娘吹箫,宝娘画画,姐妹三个兴致高昂。   等画干了之后,杨淑娘伸头一看,“呀,二姐姐,你把我们都画了下来呀。”   那画正是取园中景色,分花拂柳中,隐隐见一角亭台,亭中三位少女,一抚琴、一吹箫、一泼墨,美轮美奂。   杨淑娘看的高兴极了,“二姐姐,你这幅画送给我吧。”   宝娘笑了,“你莫急,明儿我再拓两幅一模一样的,咱们一人一副,就叫游春图。”   杨默娘也拍手叫好。   等太阳偏西之后,姐妹三个出了亭子,又一起采花、划船,好不快活。   等两位妹妹都回去之后,宝娘又去了厨房。这回,她煮了碗银耳莲子汤。   她掐着时间,等杨太傅回来的时候,她正好端着粥去了前院。   杨太傅拉着女儿坐在了身边,“今儿玩的高兴不高兴?”   宝娘点头,“高兴,我去烧了头香,跟妹妹们一起吃晌午饭,一起在院子里弹琴吹箫。阿爹今儿累不累?女儿煮了碗粥,您喝两口润润嗓子。”   杨太傅接过了碗,看了一眼里头的东西,高兴地一口接一口吃了下去。 第16章 再教训兄弟觐见   过完了生日之后,宝娘又恢复了每日用心读书的规律。   她把宝娘的记忆吸收了许多,特别是在急难之时,总能爆发出强烈的陌生情绪和力量。而且,她发现调动思绪越来越容易了,好像有人在故意输出一样。   宝娘坚信,原身肯定还在。她骑马的时候,她回答杨太傅的考问时,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   宝娘喜欢这个小姑娘,倔强、真诚、优秀、勇敢。我虽然不如你好,我会努力做到让你不失望的。   宝娘学习更加用功了,每天上午,她跟着岳先生学经史子集,下午跟着另外几位先生学音律、厨艺和女红。到了晚上,她就去向杨太傅请教学问。   每隔几日,她还跟着家里的拳脚师傅学鞭法和马术。   当日她说要学武,本是闹着玩的,谁知杨太傅当真了,亲自给她买了条鞭子,“你是小娘子,弄个旁的兵器也不好戴,这根鞭子是特制的你可以藏在身上,谁也看不见。”   那鞭子做的虽然小巧,却特别结实,又软又细,藏在袖中不起眼,当成腰带都没人发现。   有了这根鞭子,宝娘曾经在大街上抽过调戏民女的浪荡子,外出游玩时打过出言不逊的莽汉。   她越来越喜欢这根鞭子,学鞭法也更加用心。   杨太傅前些日子发现女儿忽然发了疯一般学习,心里有些疑惑。等他抽开手,了解了当日正院发生的事情。   莫大管事把野种两个字在嘴里嚼了半天都不敢开口,他和老爷形影不离,二娘子的事情,他全程跟随,如今秦嬷嬷这样口出恶语,莫大管事也很生气。   杨太傅抬眼看着他,“说。”   莫大管事再不敢相瞒。   杨太傅听到后,放下笔,什么都没说。第二天,秦嬷嬷的儿子在庄子里种田时不小心被牛踩了,断了一条腿。   杨太傅一个字没说,莫大管事就断了秦嬷嬷儿子的一条腿。   秦嬷嬷拉着莫氏的袖子哭了半个时辰,莫氏闭着眼睛,手里转着佛珠。   秦嬷嬷不敢怪莫氏和莫二太太,心里就把宝娘诅咒了一万遍。   宝娘一直犹豫着没去杨太傅那里告状,很快就听说秦嬷嬷的儿子被打发去种田,还腿断了,她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晋国公府里,回京多日的赵传炜得到宫里传召,太后娘娘让他进宫。   得到宫里的旨意后,晋国公世子赵传庆亲自教导了弟弟许多宫中礼仪。   当天,赵传庆下朝后,跟上官告了假,先回了家。   再三检查了弟弟的衣着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带着赵传炜一起进宫了。   到了宫门口,自有人迎接。   来的是寿康宫的刘内侍,他一边走一边和赵传庆说笑,“世子爷好久没进宫了,娘娘前儿还念叨呢,三公子也该歇好了,赶忙让老奴来叫。”   赵传庆和他也不客气,“刘爷爷这一向可好?姨妈身子骨怎么样?姨妈寿辰快到了,到时候我们都进宫。”   刘内侍眯着眼睛,“哎哟,世子爷,你叫老奴老刘就行,那都是小内侍们开玩笑的称呼。”刘内侍是太后身边第一人,年纪也不小了,宫里小内侍们都叫他刘爷爷。   说话的功夫,众人到了寿康宫。   赵传庆带着弟弟进了正殿,上手坐了个面含微笑的中年美妇人,正是李太后,晋国公夫人的姐姐。   兄弟二人忙一起跪下,“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太后亲自起身,下来扶起了两个外甥,“到我这里就不要见外了。”   旁边的周太妃打趣,“娘娘家里真是得天眷顾,儿郎们一个比一个长的好。”   兄弟二人又见过一群太妃,太妃们起身,只受了半礼。   寒暄了两句后,又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李太后拉着赵传炜的手,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几年不见,你长的这样高了。你阿爹阿娘好不好?你二哥还调皮不调皮?”   赵传炜笑着回答,“多谢姨妈关心,阿爹阿娘都好。二哥如今整日在军营中,也没工夫调皮了。”   李太后笑了,拉着他们兄弟二人坐在自己身边,“晌午别走了,就在我这里用膳。等会子你们表兄也过来,你好几年没见过他了,认认脸。”   赵传炜听说要见皇帝,连忙收敛了笑容,“圣上日理万机,不必为了我这点小事而劳动。”   李太后轻声安抚他,“也不是为了你,他每隔几日到我这里用午膳,可巧今儿赶上了。”   景仁帝少年登基,侍奉李太后极为孝顺。后宫嫔妃们有样学样,在李太后面前都乖顺的很。   李太后也心疼儿子年纪轻轻和一堆人精打招呼,前几年,她几乎发动手里所有的力量来帮儿子稳定朝纲。   景仁帝是个颇有才干的君王,早年有王太师辅佐,王太师去世后,杨太傅上任,两任老师都对他忠心耿耿。外有晋国公和英国公等人守国门,十几年的功夫,他渐渐捋顺了朝政,说话开始一言九鼎起来。   李太后和两个外甥在宫里说了许多家常话,李太后年轻时就容貌极佳,如今整个人气质平和,如同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花,端庄大气。   赵传炜刚开始还有些拘束,李太后就一遍遍温和地和他说话,“你小时候,身子骨不好,我和你阿娘一样担忧,每年我把宫里养身子的药材寄了一半去福建。又找大师给你批命,还找了同名的孩子寄样在佛前。佛祖保佑,你如今总算全部都好了。”   赵传炜也低声和李太后说话,“阿娘常跟我说,姨妈对我最好了。姨妈不用担心,我如今都好了,昨儿去大相国寺,我一口气走上去的,一滴汗都没出。”   李太后这才笑了,“那就好,你才回来,回头我多办几场宴席,给你相看个四角俱全的媳妇。”   赵传炜顿时脸红了,“姨妈,我还小呢。”   李太后拍拍他的手,“不小了,都十二了。你阿爹也是你这个年纪定亲的,当时你外公只是个七品小管。你阿爹跟着你二舅读书,天天偷着给你阿娘买花戴。”   说起以前的事情,李太后神色温和,“你阿爹阿娘一辈子跟神仙眷侣似的,满天下谁不羡慕。”   赵家兄弟二人知道父母恩爱,听的都笑了起来。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外头通传,景仁帝来了。   赵家兄弟连忙起身,站到一边。   景仁帝进来后给李太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李太后让他坐到身边,“皇儿今儿累不累?”李太后不过问朝政,只关心儿子身体。   景仁帝笑着回答,“儿子不累,就是琐事忙碌,听说二位表弟进宫看望母后,儿子也过来凑个热闹。”   说完,他看向赵家兄弟。兄弟二人连忙跪下行大礼。   景仁帝并未起身,“都起来吧,炜哥儿多年没回京,这回就别走了。姨妈姨夫好不好?”   赵传炜连忙躬身回答,“多谢圣上关爱,家父家母都好。”   景仁帝摆摆手,“今日只论家礼,不论国礼,坐下说话。”   赵传炜又坐下了,双手放在双膝上,头虽然抬着,却并不与景仁帝对视。   赵传庆心里满意,这个弟弟果真被阿爹阿娘教导的很好。   景仁帝见赵传庆只盯着弟弟看,“庆哥儿怎么成了锯嘴的葫芦,年纪不大,怎么跟朝中那些老大人们倒是越来越像了。”   赵传庆连忙回神,“圣上不知,炜哥儿忽然回京,臣怕他水土不服,又担心他思念父母,这些日子煞是操心。也只有到了圣上和姨妈这里,才能诉诉苦。”   景仁帝笑了,“无妨,你当日进京时,比炜哥儿还小呢。他进学了没?”   赵传庆笑着回答,“过几日就要送去了。”   景仁帝忽然来了兴致,考较了赵传炜一些功课,见他答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又开始打趣,“论起读书,炜哥儿可比庆哥儿强多了!”   李太后打岔,“好了,他们好容易来一趟,净说些我听不懂的功课,吃饭吧。”   景仁帝哈哈笑了,“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伺候母后用膳,以作赔礼。”   四人坐在一起吃饭,李太后中途多次给赵传炜夹菜,又絮絮叨叨嘱咐了他许多生活上的事情。   赵传炜觉得,这个太后姨妈真是温柔可亲又好看。   吃过了宫里的午膳,赵传庆带着弟弟请辞。李太后送了一堆的东西,景仁帝把自己身上的玉佩摘了下来,送给了这位小表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姐姐也是这样温柔可亲的姐姐,童年时期是姐姐的小跟班,虽然是留守儿童,也感觉好幸福啊。 第17章 风声起坊口相遇   从宫里回来后,赵传庆就把弟弟送到官学里去了。   晋国公是手握重兵的一方霸主,他的孩子们自然可以享受到天下最好的教育资源。赵传炜的同学,里面有皇子、宗亲、勋贵和顶级清流,他的到来,让许多人开始蠢蠢欲动。   圣上的几个皇子渐渐长大了,后妃家族们避免不了开始争权夺势。时隔十几年,历史再次重演。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赵家是李太后船上的中坚力量。这一次,赵家只想站干岸。   用晋国公赵世简的话来说,你们爱谁谁,老子为了这个皇位折了爱女,这回你们就是把头打破,老子也不参与。惹急了,老子辞官,这爵位也不要了。   当年先帝在位时,庞皇后和平贵妃相争,李贤妃后来崛起。时任东南军元帅的晋国公被平家一个蠢妇人害了唯一的女儿,从此,赵家人对皇位避如蛇蝎。   赵家前面两个儿子早就成人,一个在京中做世子爷,一个随着国公爷在军中任职。多少年了,赵家在学堂里都没有适婚子弟。如今忽然来了个嫡出幼子,再一打听,呀,三公子还没说亲,要是能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有了晋国公这条粗大腿,争皇位的胜算大了一半都不止。   晋国公后面还连着御林军副统帅丁家,还有许多底层官员,这股子力量,哪个后妃不眼馋。连严皇后也一直想通过亲姐姐来拉拢晋国公。   严皇后的亲姐姐是晋国公夫人的娘家亲嫂子,但晋国公夫人只和娘家承恩公府李家来往,对承恩侯府严家一直是淡淡的。   景仁帝聪慧,晋国公的好友益州知府谢大人的堂侄女入了宫,另外一个好友兵部张侍郎家的女儿也入了宫,晋国公夫人的嫂子又和严家有关系,各方都连着亲,他只能谁也不帮。   赵传炜还没进京,一张网就织开了,准备把他网回去做东床快婿。   他回来之前,晋国公叮嘱他,“张家子弟文才好,可交;丁家是通家之好,与为父有过命之交,需敬重,可亲近;谢家也是至交,可交,莫牵扯谢侯府就行;舅父家要常去,替你阿娘尽孝。”   赵传炜回来后就去各家拜访过了,不偏不倚。   张侍郎见到他,感觉时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他在兵部做个小主事,晋国公是个八品小官,整天拿着文章来请教他。   张侍郎当场考较了赵传炜的功课,忍不住摸了摸胡须,“真有乃父之风!”   丁大人见到赵传炜,直接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以后常来,丁大爷这里,和你自己家是一样的。”   等他到了学堂后,和张大人长孙张文若、丁大人次孙丁远以及二舅李承业的长孙李攸交好,又有亲侄子赵云阳一起在学堂,回家后和侄儿侄女们一起玩耍,日子充实的很。   唯一让他放不下的,是一直藏在他衣襟中的金钥匙。   日子一晃到了端午节。   杨太傅一大早上朝去了,今儿学堂放假,杨家兄弟都在家中。宝娘和杨默娘等人一起去了正院,按规矩请安之后,一行人又去了陈氏院子里。   宝娘这些日子和莫氏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礼貌关系,莫氏从不主动找她,宝娘定期请安,二人相安无事。   一行人到了陈氏院子里,请安过后,陈氏把她们都打发走了。   今儿过节,宝娘又想出去了。她无比喜欢外头那些街头小巷,红墙黛瓦,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流和小商小贩。   宝娘问刘嬷嬷,“嬷嬷,今儿过节,我能出去走走吗?”   刘嬷嬷看了看她,“二娘子要是想去,好生戴上围帽。要不要带上三娘子和四娘子?”   宝娘摇头,“就说嘉和找我,刘嬷嬷,您让人去告诉阿奶一声。”   做好决定之后,宝娘就带着喜鹊、刘嬷嬷一起出了栖月阁,到了外院后,把那两个侍卫也带上了。   她沿着街道慢慢地走,这里是内城,太傅府原是一家被夺爵的侯府,这条街叫裕泰街,杨府占了近一半。   出了裕泰街,人渐渐多了起来,两边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人流攒动。宝娘感觉像是在拍电影一样,新鲜的很。走着走着,到了裕仁坊,这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宝娘一路被两边的店铺吸引,中途买了一些小玩意。到坊口不远的地方,有个中年汉子背着竹竿卖糖葫芦。   宝娘欣喜地跑了过去,小贩连忙努力推荐,“小娘子,这山楂的不错,今儿早上才做的,糖裹得足,上头还撒了芝麻,又香又甜。”   宝娘挑挑拣拣,忽然听见一声温和的声音,“二娘子买糖葫芦?”   宝娘一扭头,发现赵传炜带着一群侄子们围了过来。   宝娘行了个礼,“三公子好。”   赵传炜还礼,赵家一群侄子们也跟着抱拳。   宝娘有些尴尬,她就是想尝一尝这古代的糖葫芦,还被发现了。   赵传炜双手背在后面,笑着对宝娘说道,“二娘子只管挑,我请客。”   宝娘摇头,“我就是看看,不耽误三公子了。”   说完,她就要走。   赵传炜连忙叫住她,“二娘子稍候。”   说完,他伸手从小贩的竹竿上搜搜扯了两根糖葫芦,递到宝娘面前,“我请二娘子吃,甜的很。”   宝娘透过围帽看了看他,少年笑的真诚,双眼中透着阳光般的温暖,宝娘鬼使神差一般伸出双手接下了糖葫芦。   赵传炜又把手背到后面,“二娘子要去哪里?”   宝娘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我就是随便逛逛,三公子特意来买糖葫芦吗?”   赵传炜先回头对侄儿们说,“你们挑吧,我付账。”   后面那群孩子们都嘻嘻哈哈挑糖葫芦。   赵传炜又转身和宝娘说话,“今儿过节,这群小猴子们非要出来玩,我大哥就让我带着他们。二娘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宝娘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戴着围帽呢,总不会被人发现,然后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三公子了。”   赵传炜顿时脸上的笑容绽放到最大,“不麻烦,有二娘子在,这群猴子们能老实一些。”   宝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三公子,我戴着围帽呢,三公子怎么总是能认出我?”   赵传炜偏头看向她,半晌后回答,“我也不知。”   话音刚落,那群小猴子们都围了过来,“三叔我们挑好了。”   赵云阳递给他一根,“三叔这是您的。”   赵传炜咬了一口,对宝娘说道,“二娘子,好吃的很,你也尝尝吧。”   宝娘毕竟是现代灵魂,也不矫情,掀开了围帽前面的纱帘,一群小猴子们立刻惊呆了,这是谁家的姐姐,长的真好看。   赵传炜感觉眼前亮了一下,他眨了下眼睛后又垂下了眼帘,继续吃糖葫芦。   宝娘吃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一点不比现代加了各种口味添加剂的差。   她眯起了眼睛,“果然不错。”   赵传炜笑着对书君说道,“付账,看赏。”   书君掏了块银角子给小贩,小贩高兴的一叠声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小娘子。”   书君打发小贩走了。   赵传炜先开口,“二娘子,咱们先去前面的点心铺子好不好?”   宝娘点头,赵传炜走在前面,宝娘跟在他身后,一群小猴子们在后面围着。   宝娘吃了半根后,转头看向刘嬷嬷,“嬷嬷,我吃饱了。”   刘嬷嬷接下了剩下的糖葫芦,还给宝娘擦了擦嘴,然后放下了她的纱帘。   她们出来玩本来就没有目的,去点心店刘嬷嬷也不反对。晋国公府就在裕仁坊,这一带,有赵家公子们在,谁也不会不开眼来冲撞。   到了点心店,掌柜的亲自过来招呼,赵传炜让店家找了屏风围了起来,让宝娘在里头歇脚,他陪在里面。   赵家男孩子们在店里窜来窜去,宝娘也打发喜鹊去买些点心。   刘嬷嬷一直陪在宝娘身边,赵传炜给宝娘倒了杯茶,“二娘子近来可好,那日马上急转,没有受伤吧。”   宝娘大大方方的回答,“多谢三公子当日出手相助,我无大碍。”   宝娘又想起原身干的熊事儿,又赶忙道歉,“我以前年幼无知,言语上冲撞三公子,还请三公子见谅。”   说完,她起身给赵传炜屈膝行礼。   赵传炜赶紧起身,想扶起她,但男女有别,只好虚扶了一下,“二娘子不必放在心上,以前都是小孩子,我与妹妹在家里也时常斗嘴皮子,都是小事。”   宝娘起身,抬头一看,见自己比人家矮了大半个头,心里嘲笑原身,熊孩子,笑话人家矮,活打脸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糖葫芦好甜!   喜欢的亲请记得踩一下作者的专栏哟,挑喜欢的收藏。   感谢在2020-05-27 12:12:39~2020-05-29 15:0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oba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少爷天天 30瓶;baobao、会飞的鱼 10瓶;球球球cat、mming 5瓶;2315526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赠礼物无心之语   宝娘隔着围帽笑了,“那三公子就不计前嫌了?”   赵传炜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起来是我的不是,不该提这些旧事。”   宝娘从善如流坐下了,“不,我该谢过三公子,若不是三公子提醒,我都忘了自己犯的错啦。”   赵传炜笑了,“二娘子严重了,小孩子家家,童言无忌。”   宝娘问他,“三公子回京这么久了,如今进学了?”   赵传炜点头,“是呢,在官学里,二娘子的两个弟弟读书倒是不错。”   宝娘又掀起围帽,喝了口茶,“还是你们好,能去学堂读书,有大儒授课,我只能在家学里跟着女先生学。”   赵传炜抬头看了宝娘的面容一眼,之后又垂下了眼帘,“听说二娘子书画双绝,可见这有才华之人,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好比我三舅,他连进士都没考,如今这天下也没几个进士比得上他了。”   宝娘称赶紧谦虚,“东篱先生大才,我可不敢比。”   喜鹊先进来了,端了一盘子点心,“二娘子,我挑了您爱吃的糕点,刚出炉的,您尝尝。”   她拿了两个小碟子,给宝娘和赵传炜一人装了一些。   刚尝了两口,赵家的侄儿们也进来了。   “三叔,咱们走吧。”   “三叔,我们都买好了。”   ……   刘嬷嬷见赵家的小猴子们偷看宝娘,又给她放下了围帽。   赵传炜看向宝娘,“二娘子,可要一起走?”   宝娘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赵传炜让书君付了账,连宝娘的一起给了。   宝娘有些不好意思,“让三公子破费了。”   赵传炜笑了,“无妨,二娘子喜欢就好。”   一行人出来后,就沿着大街随意走。杨家两个侍卫不远不近的跟着,赵传炜一打眼就发现这两个侍卫是练家子。   宝娘购物欲起来了,看到糖人要买一个、看到路边卖栀子花的要买两朵、看到卖纸竹伞的也要买一把。   喜鹊和刘嬷嬷手脚慢,每次都被书君抢先付了账。赵传炜怕宝娘不肯让他买,不管宝娘要买什么,他也要一份一模一样的,顺带手把帐也付了。   这样走了近半个时辰,又转回了裕泰街。   宝娘和赵传炜辞别,“三公子,我到家了,多谢您今儿请我吃糖葫芦和点心。”   赵传炜笑着客气,“二娘子不用客气,倒是让您一路劳累跟着我们走了半天。既二娘子到家了,就快些回去吧。”   宝娘屈膝行了个礼,脚步轻盈地转身走了。   赵传炜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刘嬷嬷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含警告。赵传炜咧嘴一笑,刘嬷嬷一噎,转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宝娘回家后,静悄悄回了栖月阁。   赵传炜带着侄儿们回了晋国公府,才一进门,立刻有人来跟他说,“三公子,三舅老爷来了。”   赵传炜顿时停下了脚步,他答应了三舅的事情还没办到呢。   他想再出去逛逛,还没转身呢,东篱先生扶着门框骂他,“好个贼小子,骗的我好惨,我左等右等你也没来,再等下去,明儿你外婆就要压着我洞房了!”   赵传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才好呢,明年我就有表弟了。”   东篱先生气哄哄拉着赵传炜就往他院子里去,“今儿你不给我个准话,我就告诉你阿爹,大过节的你不好生在家陪着你阿爷,跑到人家小娘子面前献殷勤,看你阿爹不打断你的腿。”   赵传炜连忙示意他不要大声,“三舅,您可别乱说,坏了人家小娘子的名声。”   东篱先生进屋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在家可闷死了。”   赵传炜给他倒了杯茶,“三舅不是一直惦记外公外婆,如今能侍奉父母膝下,岂不快哉。”   东篱先生瞥了他一眼,“要是不压着我相亲,我也乐意。”   赵传炜哈哈笑了,“三舅不如说在外头有意中人,推辞一番。”   东篱先生放下茶盏,“我要敢这么说,您外婆立刻把顺宝吊起来打,问出姑娘家住何方,明儿就去下聘礼。”   赵传炜坐在旁边,“三舅啊,我看您不如成亲算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过日子,我看着都恓惶。”   东篱先生对着他呸了一口,“你赶紧给我想办法,偷也好抢也罢,把我弄出京城就行。”   太傅府这边,杨太傅半下午就回来了,带回了景仁帝的一些赏赐。   莫大管家让人把东西分了,然后进书房向杨太傅汇报今儿家里的事情。   杨太傅听说女儿今儿居然和赵家小子一起逛街,眯着眼睛半天没说话。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赵家的男人,哄女人的手段那是天下无敌。   杨太傅的思绪又陷入缥缈之中,曾几何时,他好像也经常买一些小东西送给未婚妻。当时他觉得自己对未婚妻挺好的,可跟三姨妹夫一比,他的手段就差远了。   在李家的小院子里,连襟三个在一起总是面和心不和,他是大姐夫,他觉得二姨家的方二郎粗鲁,方二郎看不上他酸腐,只有三姨家的简哥儿,年纪最小,又活泛又机灵,努力在他们两个之间斡旋。   可是啊,后来时移世易,他弄丢了未婚妻。他的连襟们,一个做了晋国公,另一个就差没指着他的脸骂小人了。   到了夜里,杨家人一起吃饭。   今儿过节,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两个姨娘单独坐了个小桌在一边。   吃过了饭之后,一家子人又坐在一起吃茶说闲话,这会子就没有严格的座次了,杨默娘坐在宝娘身边,姐妹两个小声说着话。   陈姨娘开玩笑,“三娘子长得像丰姐姐,二娘子却和三娘子长得怪像的。”   她这话音一落,陈氏、杨太傅和莫氏都一起看向了她,丰姨娘眼中带着些惊恐,“陈妹妹说的哪里话,二娘子明明是像老爷。”   莫氏忽然无声地笑了,杨太傅眯起了眼睛,陈氏连忙呵斥陈姨娘,“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家里娘子们的事情,是你能多嘴的。”   宝娘楞了一下,然后自己解围,“陈姨娘也没说错,我和三妹妹是姐妹,长得像也正常,四妹妹和我们不也有些像。”   有了这个小插曲,后面大家再说话好像都小心谨慎。   过了一会子之后,莫氏带着杨玉昆走了,丰姨娘带着一双儿女也走了。   杨太傅走前看了一眼陈姨娘,看得陈姨娘腿肚子都发软,她,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陈氏恨铁不成钢,“你那嘴巴是不是要给你缝上才知道老实些!”   陈姨娘叫屈,“姑妈,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陈氏哼了一声,“你这辈子就等着守活寡吧,我也救不了你,谁让你太蠢了。”   宝娘一路沉默不语,这么久了,她大概能猜到一些,生母冷漠,自己长的却像姨娘。   到了栖月阁门口,宝娘挥手,下人们都往后退了一些。   她直接问杨太傅,“阿爹,我是丰姨娘生的吗?”   杨太傅不意女儿忽然问这个,立刻否认,“不是。”   宝娘又问,“阿爹,我是太太生的吗?”   杨太傅眼神复杂,女儿大了,也该知道些事情了,“不是。”   宝娘闭上了眼睛,“那就是说,我是外室生的?”   杨太傅立刻摇头,“不是,你不是。”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记着,你是阿爹的心头宝,谁都比不过你。”   宝娘有些失望,“阿爹,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活着,万一哪天有人戳破了,我岂不成了,成了野种。”   野种两个字一出口,宝娘忽然感觉到脑袋像炸裂一般疼痛,她忍不住大声叫出了声,然后眼睛一闭,昏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早上好! 第19章 说旧事嘉和警语   杨太傅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女儿。   低头一看,只见宝娘双眼紧闭,嘴唇也抿的紧紧的,额头上全是汗,浑身有些颤抖。   他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打横把女儿抱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去请太医。”   他把宝娘放在床上,丫头们端来了热水,杨太傅绞了帕子给宝娘擦汗。   过了一会子,宝娘忽然又开始发烧了,满头都是汗,嘴里说着胡话,“阿爹,阿爹。太太,你真一点不疼我吗?”   杨太傅顿时心如刀绞,红了眼眶,他把女儿抱进怀里,“宝儿,阿爹的小乖乖,阿爹心疼你,阿爹最喜欢你。”   宝娘迷迷糊糊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又陷入了昏迷。   等太医到了之后,杨太傅立刻让他查看。   太医问了问今儿的情况,杨太傅也没瞒他。   太医摸了摸胡须,“回太傅,二娘子这是受了惊吓,好生养一养,让她信任的人多陪着。不相干的人离远一些,等醒了就好了。”   杨太傅点点头,“有劳,墨竹,送客。”   莫大管事候在一边,闻言立刻送太医离开。   一整夜,杨太傅就守在女儿床边,给她擦汗、喂水,抱着她低声说话,一遍遍安抚她。   等到了后半夜,宝娘终于不再闹腾,安安静静睡着了。杨太傅趴在床边打了个盹儿。   天还没亮,莫大管事来了,杨太傅摆手,他退出去了,自己去衙门给杨太傅告假。   等天大亮了,宝娘终于睁开了眼睛。   杨太傅见女儿醒了,异常激动,“宝儿,你醒了。”   宝娘见杨太傅变得胡子拉碴,大略想了想,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   她强挣扎着要起来,杨太傅赶紧过来扶起她,“宝儿,你累了,多歇两天。”   宝娘看向他,“阿爹,女儿又让您受累了。”   杨太傅笑了,“只要宝儿能好了,阿爹不累。”   宝娘忽然鼻子有些发酸,昨儿晚上,野种两个字一出口,原身封藏的记忆全部倒了出来。除了她的记忆,还有她强烈的情绪。愤怒、不甘、痛苦、伤心交织在一起,一下子激得她昏了过去。   昨儿晚上杨太傅说的话,她大概也记得一些,“阿爹,女儿不怕。”   杨太傅把女儿搂进怀中,“都是阿爹的错,阿爹为了荣华富贵背信弃义,这是老天爷给阿爹的惩罚。你阿娘是天下最好的女人,阿爹配不上她。好在还有你,阿爹这辈子总算活得还有些意思。”   宝娘脑袋里晕乎乎的,我的妈,难道原身是什么白月光生的?这也太狗血了。   宝娘晕乎了半晌,嘴巴没忍住秃噜了出来,“阿爹,都说我和丰姨娘长得像,难道我阿娘和丰姨娘有关系?”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没关系,阿爹当日为了让你进府,纳了丰姨娘,谁知道太太怀了你弟弟,阿爹就把你记到了太太名下。”   宝娘顿时明白了,哦,纳妾还要纳个和白月光长的一样的。   宝娘不再问,这个男人很狗,背信弃义,但他确实疼爱这个女儿。这份疼爱,对原身来说太珍贵了。可宝娘因为这件事情没了,虽然秦嬷嬷受到了处罚,但所有的元凶都好好活着呢。   杨太傅见女儿紧皱眉头,又安慰她,“宝儿不用担心,没有人敢为难你。这几日好生歇息,学堂里不要去了。阿爹今儿不上朝,在家里陪着你。”   宝娘估计他可能晚上没怎么睡,连忙劝他,“阿爹,您回去歇会子吧,女儿有丫头婆子们照看,不会有事的。”   杨太傅也不勉强,“好,阿爹先回去,晌午来跟你一起吃饭。”   宝娘点头,杨太傅起身。他坐的久了,忽然起身,头晕了一下,连忙扶住了床柱子。   宝娘大惊,“阿爹!”   下人们立刻进来了,杨太傅摆摆手,“阿爹无事。”   说完,他对着宝娘笑了笑,转身出去了,嘱咐刘嬷嬷好生照看女儿。   宝娘病了,府里立刻又风声鹤唳起来。   如丰姨娘,她开始闭门不出,杨太傅也不再去她的院子。如杨默娘等人,心里隐隐都有了些猜测。   连杨玉昆都亲自去问莫氏,“阿娘,二姐姐是阿娘亲生的吗?”   莫氏看着儿子,半晌后闭上了眼睛。   杨玉昆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   莫氏拉起了儿子,看着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管。   杨玉昆也不好再问,父母私事,他插手也不好。好在他和二姐姐关系也不错,就算不是阿娘生的,总是自己的姐姐。   杨太傅又开始长居前院,除了去陈氏那里,或者偶尔把孩子们叫到外书房说话,妻妾们再也见不到他的面。   陈氏也沉默了。   过了几日之后,宝娘身子痊愈了,她也开始闭门不出。有时候两个妹妹会来看看她,也只是说笑一番,没人多提一个字。她要么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要么窝在绣房里做针线活。   岳先生能教的她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她准备自己慢慢学,有不懂的,去前院问杨太傅。   这一日,宝娘正在书房写字,嘉和县主来了。   宝娘才出房门,嘉和冲过来抱住她,上下仔细看了看,“怎么又生病了?可是上回没好?都是我的错,不该拉着你去跑马。”   宝娘笑着回答,“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吃杂了,坏了肚子。你能来看我,我高兴着呢,快进来。”   嘉和跟着宝娘进了书房,喜鹊带人上茶点。   嘉和看宝娘气色还不错,总算放了心。   临走的时候,嘉和掏出了个小匣子,看向宝娘,“宝娘,我二哥托我把这个带给你。我也没看里头是什么,你要是觉得能收就收,要是不能收,我带回去还给他。”   宝娘愣住了,朱翌轩喜欢原身,可自己不想和他有纠葛。   想了一会儿,宝娘推开了匣子,“嘉和,男女有别,我也大了,不能随意收二公子的东西。”   嘉和吐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回去可以交差了。宝娘,你这样做是对的,私相授受不好,虽然他是我二哥,我也只帮他干这一回。”   嘉和走后,宝娘带着喜鹊和刘嬷嬷悄悄去了花园子。   南平郡王府里,朱翌轩收到匣子后呆愣在原地,“妹妹,里头是一棵百年山参,补身子用的。”   嘉和看着他,“二哥,就算里头是一根白萝卜,宝娘不要,我也不能勉强她。二哥,宝娘虽然不告诉我,但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她如今在家中处境艰难,你若是真为她好,就别给她添乱了。”   朱翌轩忽然激动起来,“这阵子杨府中传出一些流言,说宝娘不是杨太太亲生的。是不是杨太太为难她?不行,我要去找皇伯父,让他给我和宝娘赐婚。宝娘来了咱们家,就再也没人欺负她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嘉和立刻大喊,“二哥,你别装糊涂,宝娘心里没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朱翌轩也回身大喊,“你胡说,她如今还小没开窍。等她开窍了,她定会满意这桩婚事,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嘉和面无表情看着他,“二哥,那你就等她开窍了再去求皇伯父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朱翌轩扔了手中的匣子,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闺蜜就该是这样的。 第20章 打七寸母女夜话   太傅府的流言近日又多了起来,莫大管事使出凌厉手段,罚一批,卖一批,顿时所有人都禁了声。   但暗地里,仍旧有人搅动风雨。不是旁人,正是秦嬷嬷。   杨太傅最听不得一个秦字,冷哼一声。   转天,他把杨玉昆叫到了外书房。   “儿子见过阿爹。”   杨太傅摆手,“坐。”   杨玉昆依言坐下,“不知阿爹叫儿子来,有何吩咐?”   杨太傅看向这个嫡长子,“你也十二了,不能总是住在内院。我这旁边有个小院子,明儿你就搬出来吧。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总是和你阿娘住在一起。”   杨玉昆有些受宠若惊,“儿子谢过阿爹。”   第二天,杨玉昆高兴地搬到了前院。   杨太傅打蛇打七寸,他知道,莫氏最在乎的是儿子,然后是秦婆子。儿子是她的命根子,秦婆子是她的堂姨母兼心腹。   莫氏看似没有交代秦婆子做什么,但沉默,就是一种支持。   杨太傅把儿子从她身边弄走,他想看看,莫氏要如何选择。   果然,莫氏见儿子要搬到前院去了,心里又急又气。   儿子白日去学堂读书,晚上回来了若是不到内院,母子二人岂不断了联系?   可杨太傅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要亲自教导嫡长子。莫氏若是敢闹,满京城都得骂她。   莫氏看着儿子欢天喜地的样子,一个字都没说,笑着帮儿子整理东西。   能住在父亲旁边,说明他嫡长子的位置稳如泰山。   儿子欢欢喜喜去前院住了,莫氏坐在太师椅上紧抓着扶手,差点把指甲弄断。好,好,杨镇,为了那个贱种,你连儿子都算计。   杨玉昆去了前院之后,杨太傅第一件事就是往他身边添了两个小厮,其中一个,是莫大管事的亲儿子。   随后,杨太傅又开始每天检查他的功课,并让宝娘跟着一起学。   杨玉昆想着二姐姐无生母疼爱,又是小娘子,阿爹多疼她一些也正常。   从此,姐弟二人每天夜里到杨太傅屋里读书写字,连晚饭都是在这边一起吃。杨玉昆感觉从未有过的满足,他终于每天可以得阿爹亲自教导了。   莫氏彻底和儿子断了联系,杨玉昆有时候吃了夜饭要来内院给莫氏请安,杨太傅总是拦着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沉溺于内院之事。我让厨房把咱们刚吃的菜给你阿娘送去了一份,你不用担心。”   杨玉昆也只得作罢。   除了这,杨太傅还经常让人给莫氏做衣裳打首饰。陈姨娘嫉妒的要死,太太都一把年纪了,竟然又得了老爷宠爱,还是生儿子好。   莫氏见不到儿子,丈夫和她虚与委蛇,她心里恨得要死,可她又无计可施。秦嬷嬷散步谣言,她以为杨太傅不屑于和一个婆子计较,没想到他却把儿子弄走了。   儿子才去了前院,杨太傅下朝时又和周老爷闲聊了几句,周老爷回家后,火速把杨黛娘母子三个送到了青州。   莫氏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至于娘家,只要她回去,老秦姨娘婆媳二人就会拉着她说两件事,一是提携她那个草包弟弟,二是想办法把杨宝娘嫁给草包莫九郎。   莫氏不堪其扰,只好不回娘家。   宝娘不去管家里的纷纷扰扰,她只管把自己变成三好学生,每天读书写字、针织女红样样不离手。除了按规矩去给陈氏和莫氏请安,她再也没去过别人的院子。   一日晚上,杨默娘坐在灯下和丰姨娘一起做针线。   杨默娘抬眼看了看丰姨娘,半晌后轻声问道,“姨娘,二姐姐是您生的吗?”   丰姨娘抬眼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二娘子怎么会是我生的。”   杨默娘眼神闪了闪,“那为什么,二姐姐和姨娘长得很像?”   丰姨娘收起了笑容,“三娘子,你要记着,二娘子的事情不是我们能问的。一个不好,你会夹在老爷太太之间左右为难。”   丰姨娘不介意告诉女儿莫氏是个傀儡的事实,她觉得莫氏还不如自己呢,至少老爷不讨厌她。   杨默娘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又问,“难道,二姐姐是外室生的?”   丰姨娘立刻呵斥她,“三娘子住嘴!”   杨默娘吓了一跳。   丰姨娘在陈氏身边服侍多年,知道许多当年的事情。   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杨默娘说道,“你阿爹以前定过亲的,老太太贪图莫家权势,退了亲,定了现在的太太。这事儿,京中稍微灵通点的人家都知道。”   杨默娘脑袋快速转起来,“姨娘,那,那原来的太太去了哪里?”   丰姨娘盯着女儿,对着天空指了指。   杨默娘大惊,“死了?”   丰姨娘摇头,“她如今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有人都要跪在她的脚下。”   杨默娘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姨娘,难道,难道二姐姐是?”她不敢再说下去了。   丰姨娘又低头做针线,“那年,我刚进府的时候,老太太对我说,你们少爷惦记前头那个,你和她长得像,不怕他不喜欢你。”   杨默娘差点从凳子上跌坐到地上,她听到了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姨娘,姨娘说的是真的?”   丰姨娘冷哼一声,“老太太打的好算盘,她毁了儿子的亲事,从此母子失和,又气愤莫家弄个聋子来糊弄老爷。李娘子进宫得选,老爷心痛,太太见了我恨不得用眼刀子杀了我,老太太还把我往老爷身边推。那几年,我在家里跟个鹌鹑似的。”   杨默娘连忙拉着丰姨娘的手,“姨娘,我和弟弟心里有姨娘。”   丰姨娘拍了拍女儿的手,“三娘子,你阿爹是个可怜人。李娘子虽然被退了亲事,可她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这一切,都是老太太造的孽。你记着,在老太太心中,荣华富贵比儿子还重要,孙子孙女,就更不值钱了。”   杨默娘听的心惊肉跳,“姨娘,姨娘难道一直是个替身吗?”   丰姨娘笑了,“老太太买我,就是准备拿我讨好老爷顺带恶心太太的。这些年老爷对我和颜悦色,从没对我大声说过一句话,我还有了两个孩子。做替身又怎么了,老爷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如今官居太傅,我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能被他宠爱这么多年,就算是替身,我也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9 16:19:46~2020-06-04 15: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oba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一只鹿、柳词颜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obao 30瓶;燕儿飞 20瓶;大萌大白、我是朱朱 10瓶;23155266、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听闲话强行婚配   宝娘的日子宁静安详,她只想躲在杨太傅羽翼之下用心学本事,不想管杨家的暗潮涌动。   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一日,她觉得总是窝在屋中快要发霉了,放下了书本,准备去花园子里转一转。   出了栖月阁没多久,是一处客院,这里是前任主人招待贵客用的地方,院子外头也是怪石嶙峋。   宝娘带着喜鹊在石林中穿梭,一些大石头上头还长了小草,看起来有些野趣。   主仆二人走的静悄悄,在一处极大的石头附近,宝娘停下脚步看上头的流水。这是杨家比较巧妙的一处景色,引了活水自上而下,像一处瀑布似的。   宝娘看的津津有味,还伸出手去接那小瀑布。   忽然,附近传来对话声。   “都失宠了,还这么大的架子!厨房里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她一个姨娘,整日还要东要西!一个赏钱不给,难道要我们补贴?”   “嘘,你小声一些,人家还有两个孩子呢。”   “哼,总是庶出的。”   “咱们不过是个下人,管那么多作甚。”   “我就是气不过,嬷嬷好歹是太太身边的第一人,如今独子居然被打发去种田了。哼,这隔了肚皮,就是两条心,沾了太太这么多年的光,却是个白眼狼,呸!”   “别说了,你还没死心呢,嬷嬷又看不上你,还不如早些配个合适的,难道你想去种田?”   “……”   宝娘的双手仍旧伸着,瀑布的水透过指缝往下流,她听懂了这两个丫头的意思。   犹豫了片刻,宝娘收回手,从石头后面走了出去。   两个丫头看见了,立刻吓得跪下磕头,“见过二娘子。”   宝娘问,“是哪个想给秦嬷嬷做儿媳妇?”   说宝娘坏话的那个吓得直发抖。   宝娘笑了,“你跟我来。”   那个丫头战战兢兢从地上爬了起来,顿时后悔不跌。   喜鹊拉过那个丫头,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什么东西,你也配编排主子。”   三人一起到了正院,宝娘不理院里人的请安声,径直去了正房,给莫氏行个礼,“见过太太。”   莫氏知道宝娘最近和她儿子天天一起读书吃饭,且宝娘深得杨太傅喜爱,她怕自己得罪了宝娘连累儿子,调整了一下心态,笑着指着旁边的位置,让宝娘坐下。   宝娘笑着和莫氏拉家常,“太太近来身子好不好?我和弟弟每日读书忙碌,来的也少了。昨儿晚饭那道菜我们都觉得不错,阿爹就让人送来了一份,也不知太太喜欢不喜欢。”   莫氏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喜欢。   宝娘又继续叨叨,“弟弟这些日子每日读书都读到很晚,还说也要考个状元回来,太太以后有福气了。”   莫氏十几天没见到儿子了,听的如痴如醉,竟然也觉得宝娘倒是乖巧,知道照顾弟弟。   说了半天杨玉昆,宝娘话锋一转,“太太不知道,才刚我在路上呢,听见有个丫头跟人说悄悄话。听那意思,竟然想给秦嬷嬷做儿媳妇。这丫头长的不错,年纪也合适,我听说秦嬷嬷的儿子不是受了伤,这丫头这样心诚,太太不如成全了她?”   莫氏被说愣了,旁边的秦嬷嬷抬起了头,外头那丫头立刻噗通跪倒在门口,“二娘子,奴婢错了,求二娘子开恩。”   宝娘笑了,“你喜欢秦嬷嬷的儿子,这又没有错。君子成人之美,我这是仿古人之风呢。”   秦嬷嬷一看那丫头,顿时气得要死。这丫头在厨房里当差,好吃懒做,还有些水性风流,以前她儿子在外院做小管事,她经常找机会勾搭。如今她儿子刚被撵到庄子上了,她立刻调转头去勾搭莫大管事的儿子。她就算让儿子打光棍,也不要这样的儿媳妇。   秦嬷嬷皮笑肉不笑,“多谢二娘子关心,老奴的儿子如今在庄子上种田,又断了腿,如何能配得上家里的丫头。”   宝娘根本不看她,“太太觉得怎么样?他才受了伤,给他配个忠贞的媳妇,也就能安生过日子了。”   莫氏心里忖度,这丫头必定是得罪了宝娘,有可能还拉上了秦嬷嬷。   还不等莫氏表态,宝娘起身,“太太,我要去准备晚上的功课了。弟弟说喜欢吃我做的春卷,我还得去厨房看看。过两日就让这丫头去庄子上,我送他们一份贺礼。太□□坐,我先去了。”   宝娘挑衅地看了一眼秦嬷嬷,转身走了。   秦嬷嬷气得身上直打颤,拉着莫氏的袖子哭,“太太,太太您看呀,她如今连老奴都敢欺负了。谁给她的胆子!”   莫氏想到宝娘临走前提及杨玉昆,内心犹豫了。秦嬷嬷虽然在她心里有些份量,秦嬷嬷的儿子对莫氏来说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路上,喜鹊高兴地和宝娘说话,“二娘子真聪明,这丫头是府里出了名的墙头草,把她配给秦嬷嬷的儿子,真是绝配。她心里愤恨,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折腾那个死瘸子呢。”   死瘸子是喜鹊对秦嬷嬷儿子的独有称呼。   宝娘也不去花园子了,欢快地往厨房去。她要做春卷吃,杨玉昆喜欢不喜欢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喜欢,杨家父子这方面都非常纵容她。   杨太傅晚上回来后,一盏茶的功夫就知道了这事儿,只笑了笑。   宝娘做了一盘子的春卷,有十几个呢,个头小巧,里头加了韭菜、煎鸡蛋,还带了些肉末。   这种家常的吃法,深得杨太傅的喜欢。   杨玉昆一进门就笑,“二姐姐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宝娘用筷子夹了一个春卷,塞进杨玉昆嘴里,“今儿我去看了太太,太太说她好的很,让你好生读书。”   杨太傅面色毫无波澜,杨玉昆点头,“明儿休沐,我也去看看阿娘。”   杨太傅带着儿女吃了夜饭,又辅导了一会儿他们的功课,然后打发他们走了,自己在书房中处理公事。   杨太傅看着手里的几份手札,沉默不语。   江南盐场越发混乱了,私盐猖獗,盐税猛跌。圣上一连派了三个钦差过去,死了一个,伤了一个,最后一个无功而返。   景仁帝气得摔了茶盏,让众人一人写个折子呈上去。   宝娘回去后很高兴,这秦婆子就跟块牛皮糖一样,致力于和宝娘作对。泼她一脸茶水没用,撸了她儿子的差事也没用,把她儿子腿断了也没用,还是孜孜不倦地想打压宝娘。   宝娘真佩服莫氏,能有个这样忠心的奴仆。   宝娘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是凑巧还是有心人设计,她觉得将错就错挺好的。把这个水性杨花的丫头强行配给秦嬷嬷的儿子,哼,你不是给那个死瘸子打抱不平嘛,你就去给他做老婆吧。   至于秦嬷嬷,宝娘觉得给莫氏留个这样的猪队友也挺不错的。   刘嬷嬷知道了之后跟着笑,“这丫头这回如愿了,二娘子真是干了件大好事。”   宝娘哈哈笑了,“嬷嬷你也促狭了。”   过两日,莫大管事亲自让人把那丫头带走了,还往正院给秦嬷嬷送了份贺礼。   宝娘凑热闹,也给秦嬷嬷送了份贺礼。秦嬷嬷气得咬牙切齿,可莫大管事要带人,别说秦嬷嬷了,莫氏也无可奈何,她只得给了秦嬷嬷一些赏赐,给她放了假,让她去庄子上操办儿子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22章 帘角起大闹莫府   六月中的时候,莫家二老太爷过寿,,杨家除了陈氏和两个姨娘,所有人都要去。   当日,宝娘穿了一身中规中矩的衣裙,杨默娘比她穿的还简单。   杨默娘见到宝娘后,如往常一样行礼,姐妹二人经过了这一阵子,虽然多了些客气,也并未产生隔阂。   丰姨娘一遍遍教导杨默娘,不要和二娘子争,杨默娘也就歇了心思。   两个妹妹都问她身体怎么样了,宝娘摸了摸杨淑娘头上的小揪揪,“我都好了,还说过几日天气热了咱们去庄子上玩呢。”   杨淑娘双眼发亮,“真的吗?二姐姐,咱们可以去庄子上玩?”   宝娘点头,“咱们自己家的庄子,怎么不能去。”   姐妹三个正在说话,莫氏收拾好了,众人一起出发去莫家。   马车走的很平稳,宝娘坐在主位。   天气炎热,她感觉有些憋闷,一阵风吹来,车前面的帘子被吹起。   透过帘子缝隙,宝娘忽然发现外头有一队人马。   不是旁人,正是东篱先生甥舅二人。   赵传炜也发现了这是杨家的马车,帘子一角吹起时,透过缝隙他正好和宝娘四目相对。   宝娘见到熟人,微笑着轻微点头,赵传炜看到了,立刻笑得脸上开了花。   等杨家车队过去了,东篱先生立刻笑话他,“把你脸上的笑收一收,我得给你阿爹写信,早些给你娶媳妇,或者给你安排两个通房也行。”   赵传炜抬起下巴看向他,“三舅不想出京城了?”   东篱先生立刻很狗腿,“好外甥,都是舅舅的错。”   赵传炜也为难,要怎么把三舅偷出京城。他挠挠头,“三舅,要不,过几天您跟我到庄子上住一阵子?”   东篱先生问他,“你不去学堂?”   赵传炜笑的很鬼祟,“有三舅教我,先生们哪里还敢说不好?”   东篱先生斜眼看他,“滑头!”   甥舅二人走远了,宝娘也到了莫家。   她带着两个妹妹一起,跟在莫氏身后去了正院。   莫氏不会说话,只给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行礼。宝娘是长姐,带着妹妹贺寿,“恭贺外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二老太爷摸了摸胡须,和蔼地然她们起身,又让家里孙女带着她们去玩耍。   大舅父的小女儿莫七娘带着表妹们去了她屋里玩耍,“妹妹们也不常来,我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宝娘笑着回应,“我们可不敢来,耽误表姐绣嫁妆。”   莫七娘红了脸,“表妹真是的,我还说想跟表妹学绣工呢。”   莫氏留在父亲和嫡母这边,跟着嫡母一起迎客,她虽然不说话,但身份在这里,来的女眷们都会和她说两句。   杨太傅等晌午饭时刻才来,直接去了前院。莫氏在后院,带着女儿们和嫡姐坐了一桌。   等吃完了宴席,杨太傅直接走了。   老秦姨娘等不及了,来了三次,让人叫莫氏。   莫氏去看老秦姨娘 ,宝娘有些犹豫,她不想去。   还没等她拒绝,莫二太太拉着宝娘的手,“外甥女来了,也去二舅妈那里坐坐。”   这回宝娘没法拒绝了,偏房姨娘她可以不理会,二舅妈她不能不理。   宝娘笑了笑,轻轻甩开了莫二太太的手,“那我就去叨扰二舅妈了。”   杨默娘也跟上了,杨淑娘看了看,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二房的院子后,莫二太太把三个女孩子带进了屋,让人上茶上点心。   宝娘很谨慎,喝茶只沾了沾,点心一概不吃。   莫二太太很和蔼地说道,“你几个表姐都嫁出去了,我整日在家就眼馋你阿娘,有几个女儿陪着。外甥女们没事也到我这里来坐坐,舅妈这里别的没有,一杯茶一碗饭还是有的。”   宝娘虚与委蛇,“多谢舅妈关心,只是阿爹抓我们功课抓的紧,就忙了一些。平日里来的少,还请舅妈见谅。”   莫二太太并不生气,“外甥女有才,舅妈自己不识几个字,就喜欢你们这些知书达理的小娘子。”   宝娘只笑笑没说话。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阿娘,听说表妹来了。”   来人正是草包莫九郎!宝娘蹙了蹙眉头。   莫九郎见到宝娘,眼神发亮,主动行礼,“妹妹们好。”   宝娘带着两个妹妹起身,面无表情行个礼,“表兄好。”   莫二太太笑了,“我前儿得了匹好料子,正说要给你们姐妹几个分一分呢。听说默娘对这方面精通,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   杨默娘顿时警觉起来,她先起身行礼,“舅妈所赐,必定是好东西。阿爹和学堂里先生常教导我们,长者赐不可辞,我岂敢到舅妈房里挑拣。”   宝娘心里腻歪,她知道莫二太太是冲自己来的,“舅妈若是家事忙,我们就先回去,回头再来看舅妈。”   说完,宝娘就要起身。   莫九郎急道,“我还说要向表妹请教学问呢,都在我书房里,我写了一半,还请表妹去帮我看看。”   说完,他伸手就来拉宝娘的袖子。   宝娘连忙把手一抽,正色呵斥他,“表兄住手!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学问的事情,表兄还是问二舅吧,我又不是先生。多谢舅妈的茶水,三妹,四妹,咱们走。”【公/众/号:xnttaa】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开口说话,“二娘子好大的威风。”   话音刚落,老秦姨娘和莫氏进来了。   宝娘给莫氏行个礼,“太太,表兄不规矩,说话间就拉拉扯扯,我们姐妹可不敢和他再说下去了。”   宝娘看都不看老秦姨娘一眼,杨默娘和杨淑娘面面相觑。   莫氏见宝娘不给老秦姨娘见礼,眼神犀利地看向她。宝娘笑脸相迎,“太太,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老秦姨娘冷哼一声,“二娘子眼眶子大的很,能看到谁呢。”   宝娘看了她一眼,假装不认识,“你是谁啊?”   莫二太太立刻接口,“外甥女不可无礼,这是你外祖母。”   宝娘瞪大了眼睛,忽然拉着两个妹妹就走,“我去问问外祖父,什么时候我有两个外祖母了。”   莫二太太连忙让婆子去拦,宝娘抽出鞭子劈脸一顿抽,抽的婆子们鬼哭狼嚎。   冲出了院子之后,她一路跑到了二老太爷的院子里,进门头发扯烂了就开始哭,“外祖父,外祖父救命。二舅妈那里有个婆子,说是我外祖母,让我给她行礼!”   二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对着二老太爷翻了个白眼,然后拉着宝娘一顿安慰,“宝娘莫怕,估计是个疯婆子。”   二老太爷也赶忙安慰外孙女,又把莫氏叫了来,劈头盖脸说了一通嫡庶之道,又立刻打发她们娘儿几个回家。   出了莫家大门,莫氏双眼淬毒一般看着宝娘,秦嬷嬷本来想嘲讽两句,想到宝娘的鞭子,立刻又住嘴了。   当天夜里,杨太傅一回来,宝娘当着杨玉昆的面一边哭一边告状,“阿爹,我去二舅妈院里,二舅妈要把三妹妹带走,表兄又要单独把我拉进书房。我不同意,拉着妹妹们就要走。太太带进来个婆子,二舅妈还让我管那婆子叫外祖母,我不答应,那婆子还骂我。阿爹,女儿差点就回不来了。”   杨玉昆非常尴尬,杨太傅气得胡子直翘。   第二天,莫二老爷欺辱良民的事儿被抖了出来,官差上门,直接把他投进了大牢!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早上好!   欢迎去作者专栏踩一踩,收藏一下作者的预收,谢谢小可爱们! 第23章 秉公道座次之争   莫二老爷被投入大牢,莫家人顿时慌了,再也没人去关注宝娘大闹莫府的事儿。   杨太傅上朝,有人跟他提了此事,他寒着脸只说了一句话,“务必秉公处理。”   京兆尹思量了半天,有些拿不定,又让下属去接近莫大管事。莫大管事跟京兆衙门的小官吏们喝了顿酒,痛斥莫二老爷败坏太傅府的名声!   得了这个准话,京兆尹不再手软,一查到底,莫二老爷这些年干的没王法的事情全部被扯了出来。   莫大老爷找杨太傅,杨太傅避而不见,连二老太爷的召唤都以公务忙碌婉拒了。莫家四处打点,毫无效果。   京兆衙门秉公处理,要判莫二老爷流放。一听到判决结果,老秦姨娘偷溜出了莫家,一路哭着到了杨家。   杨家门房很为难,虽然是个姨娘,但她是太太的生母,谁也不敢拦着。   老秦姨娘横冲直撞进了后院,“四娘,四娘,你真不管你弟弟死活吗?”   她哭着哭着就坐到了地上,杨家下人立刻去禀报陈氏和莫氏。   陈氏冷哼了一声,“活该!”   她才懒得管老秦姨娘母子的死活,流放了才好,省的以后败坏儿子的名声。   可莫氏不能不理,那是她生母。   莫氏带着秦嬷嬷去迎接老秦姨娘。   秦嬷嬷扶起了老秦姨娘,“姐姐莫急,我们太太正在想办法呢。”   老秦姨娘擦了擦眼泪,看向莫氏,“你做了太傅夫人,从京兆衙门捞个人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秦嬷嬷看看四周,“姐姐,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到正院说吧。”   老秦姨娘跟着女儿和堂妹到了莫氏的正院,一进院子,她忍不住啧啧称赞,“看看,你如今过的多体面,以你的身份,往京兆衙门送一份帖子,你弟弟还不立刻就回家了。”   老秦姨娘所有的聪明都用在妻妾之争以及用无耻伎俩算计人上面了,她一来不了解女儿在杨家的真实处境,二来以为只要身份高了,就可以肆意践踏律法。   莫氏让老秦姨娘坐下,又让人给她打热水洗把脸,把头发重新梳好。   收拾好了之后,老秦姨娘喝了口茶,“我这些日子给你带了几次信,你怎么不给个回音。你那好夫婿,手里权利那样大,嫡亲的小舅子他都不搭救一把,又不是杀人防火,不过是买卖时价钱有了些偏差,哪里就要流放了。若是你弟弟出不来,我就吊死在杨家大门口。”   莫氏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她怎么能不急。可自从那天回来之后,她就被禁足了,二门的下人都拦着她,“老爷吩咐了,太太近来身子不好,还是多歇息。”   她去找陈氏,陈氏眼睛淬毒一样看着她,“你那烂泥糊不上墙的弟弟给镇儿惹了多少祸?你还嫌不够丢脸?你想去莫家?只管去,去了就不用回来了,明儿我就把休书送过去,和你那黑了心肝的小老婆姨娘过一辈子吧!”   陈氏痛恨老秦姨娘,平日里她看在杨黛娘和杨玉昆的面上,和莫氏和平相处,一旦提及老秦姨娘母子,陈氏恨不得他们都去死了才好。   莫氏被婆母骂了一顿,偃旗息鼓。她只盼着弟弟没有惹大祸,损失些钱财就好。谁知京兆尹这回跟瞎了眼一样,丝毫不顾及莫二老爷是杨太傅亲小舅子,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莫氏急的要上吊,可她出不去,连儿子也好多天没进来了。   不是杨玉昆不想进来,杨太傅只问他一句,“你是想让你二舅进大牢还是我进大牢?”   杨玉昆也偃旗息鼓了,二舅干的那些事儿,实在是太没王法了,不给他些教训,迟早阿爹也被他连累的丢官罢职。   后来听说只是判三年流放,且流放的地方又不远,外祖家再打点一番,受不了多少罪。杨玉昆想等莫二老爷走了之后再进内院,他也怕莫氏缠着他去求阿爹。   莫氏求告无门,今儿又被亲娘辱骂,内心一片灰败。   秦嬷嬷帮莫氏叫屈,“姐姐呀,不是我们太太没想办法,为着外甥的事情,太太挨了老太太一顿骂,老爷和少爷都不进内院,太太出不去,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呀。”   老秦姨娘眯着浑浊的老眼,“这事儿蹊跷,怎么好端端的,京兆尹忽然要治死你弟弟?”   莫氏抬眼看向生母,摇了摇头。   老秦姨娘又问,“那小贱人回来后有没有给你道歉?”   莫氏低下了头。   秦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姐姐,这会子不是计较这些小事儿的时候,如今整个内院,也只有我们老太太和二娘子能出去了,老太太那里定然不会管,若是让二娘子去求一求老爷,说不定管用呢。”   老秦姨娘冷哼了一声,“你去叫她来。”   秦嬷嬷立刻让荔枝去叫人,荔枝派了个二等丫鬟去。   老秦姨娘一进后院,宝娘很快就得到消息了,听见莫氏叫她,宝娘笑了,“走,我去会会这个外祖母!”   刘嬷嬷拉住了她,“二娘子,不若等老爷回来再说。”   宝娘摇头,“我还怕她不成!你着人去告诉外祖母,就说我家里来人冒充她。”   宝娘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去了,到了正院,栖月阁的下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排。   宝娘给莫氏行礼问好,莫氏抬手让她起来。   莫氏坐在主位,老秦姨娘坐了次位,宝娘看了看,走到老秦姨娘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起来,谁允许你坐这里的?”   老秦姨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宝娘居然让她让座。   她立刻暴起,挥手就要抽宝娘耳光,“我把你个不敬老的小贱人嘴巴撕烂。”   宝娘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老秦姨娘摔倒了地上,“太太,前儿外祖母告诉我,说这是个疯婆子,谁放她进来的?”   秦嬷嬷立刻声音高了起来,“二娘子不可无礼,她是你外祖母!”   宝娘坐到了椅子上,“我一个野种,哪里有什么外祖母。再说了,她要是我外祖母,你是谁?姨外祖母?呸,别叫我笑掉大牙了。”   莫氏听见宝娘自称野种,顿时呆住了。   老秦姨娘在地上滚了起来,“不得了了啊,太傅府的二娘子要杀亲外祖母了啊!没天理了啊。”   宝娘把手里的茶盏砰的扔到了她身上,“你再哭一声,我鞭子抽死你信不信?”   老秦姨娘愣住了,宝娘不按常理出牌,小娘子们不应该爱惜名声吗?小娘子们见到嫡母的生母,难道不应该敬着吗?   宝娘又拿起另外一只茶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行了,别做戏了,你一把年纪满脸褶子,我又不是外祖父,觉得你人比花娇,连哭声都绕梁三日。说罢,叫我来什么事情。好生跟我说,我兴许陪你们玩玩,若是想骑在我头上,那就别发梦了。” 第24章 撕破脸太傅护女   秦嬷嬷先把老秦姨娘扶了起来,让她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老秦姨娘面色不善地盯着宝娘。   宝娘正在喝茶,忽然抬头看向老秦姨娘,“把你那眼神给我收一收,信不信我真敢抽你。我打了你,最多惹太太生气,阿爹知道,你儿子就要倒霉了。”   老秦姨娘更恨了,牙齿只哆嗦,莫氏看懂了宝娘说的话,把手里的茶盏砰的一声摔到了茶几上。   宝娘端着茶盏看向莫氏,“太太,你为何要生气呢?这么多年,我挂在你名下,你没给过我一丝爱怜,我时时刻刻讨好你,连你的奴才都可以骑到我头上。如今浓疮挑破了,我借了你的名分,你骂我野种,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明儿太太若觉得我占了您的便宜,把我从你名下除掉也行。”   莫氏的心往下沉,她和老秦姨娘一样,惯于运用阴谋伎俩来进行内宅争斗,宝娘这样直来直去的,让她们很被动。   老秦姨娘哼了一声,“既然二娘子也觉得这些年占了你们太太的便宜,正好,你二舅的事情,你去求求你阿爹,把这事儿办妥了,你才能说两清了。”   宝娘又低头喝了口茶,慢悠悠说道,“我为什么要去求阿爹?二舅他干了那么多枉法之事,那些无辜的百姓就合该受欺负?我说了,我和太太两清了。”   宝娘无法跟她们说清,原身被你们活活气死,还还情?都滚吧。   老秦姨娘见宝娘拒绝,顿时也不再给好脸色,“二娘子好大的口气,你说两清就两清了?”   宝娘看向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宝娘知道,老秦姨娘最在乎身份,就故意踩她的痛脚。   果然,老秦姨娘又暴起,“我是什么身份?我身份再低贱,我也是家里堂堂正正的,不是外头来路不明的。”   话音刚落,忽然,外头刘嬷嬷冲了进来,“堂堂正正?你也有脸说这话?呸,要不要我把你当年干的事情都抖搂出来?你害我们老爷害的还不够惨?我跟你说,我们二娘子谁都不欠,这都是你们欠她的!”   老秦姨娘眼里要喷火,莫氏见刘嬷嬷说起旧事,戳破了她的脸皮,气得浑身打颤。   秦嬷嬷立刻去安抚她,又骂刘嬷嬷,“你要死了,把太太气成这样。”   刘嬷嬷看都不看她们主仆一眼,“我只认我们二娘子,我管你什么太太姨娘的,要是不服气,你把我卖了。”   宝娘顿时兴奋起来,她就觉得刘嬷嬷身上迷点重重。这个贴身保姆,在杨家仿佛客居一样,从来不过问杨家的任何事情,连杨太傅的吩咐,也是漫不经心,她眼里只认宝娘一个。   刘嬷嬷看向宝娘,“二娘子,咱们回去吧,万事等老爷回来再说。”   宝娘看了看这混乱的场面,算了,我和你们说什么呢,等以后你们都死了,去给宝娘道歉吧。   她点头,还没等她迈开步子,外面急匆匆进来一堆人,打头的,正是莫家二老太太。   她进来之后,走到老秦姨娘面前,劈手就抽了她一个嘴巴子,“我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了,你越发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了!谁让你来的?还敢在女婿家里闹,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   莫氏见生母被打,打人的又是她嫡母,顿时急了起来。宝娘把老秦姨娘拉开,至少没打人,而且她的身份也能压制住宝娘,如今面对莫家二老太太,莫氏立刻处于劣势。   老秦姨娘被正房太太打了,立刻捂住脸,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呜呜哭了起来,“姐姐怎地这般狠心,老二就要被流放了,我来求求女婿,我也是没办法了啊,姐姐难道就看着孩子受罪吗?”   一个老太太哭得梨花带雨还拿腔作势的,宝娘觉得眼睛疼,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二老太太立刻一口口水吐到她脸上,“给我收收你这矫情劲儿,老头子不在,你哭成一朵花儿也没人疼你。跟我回家!”   说完,她又看向莫氏,“姑太太,你们亲生母女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只是别丢了两家的体面,她一路哭着过来,你阿爹的脸面不要了?”   莫氏无法辩解,低下了头。   二老太太还没走,哪知陈氏又来了,“听说亲家母来了?”   二老太太立刻笑了起来,“家里人不懂事,来给亲家母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我马上带她回家。”   陈氏笑眯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好生教教规矩就是了。亲家母去我院子坐坐?咱们老姐妹两好久没一起聚聚了。”   二老太太笑着婉拒,“今儿闹哄哄的,实在没脸去亲家母那里,等回头我下帖子,请亲家母喝茶。”   陈氏笑着点头,“那我就等着亲家母了。”   老秦姨娘沤得差点吐血,这两个死老婆子!   二老太太寒暄两句之后就要走,老秦姨娘还不肯,二老太太一瞪眼,她立刻老实了。她老了,再也没有年轻时的优势,二老太太正房的地位压得她毫无翻身之力。   虽然她有个权利熏天的女婿,可女婿恨她,二老太太知道,故而从来不怕她。   陈氏也走了,走前看了宝娘一眼,没说话,宝娘给她屈膝。   秦嬷嬷不敢说陈氏和二老太太,又对着宝娘冷嘲热讽,“二娘子真是冷心肠,舅老爷要被流放了,丝毫不肯怜悯,难道要太太给你下跪不成?”   宝娘原来还想留着这老婆子慢慢练刀法,如今她觉得秦嬷嬷从头到脚都让她厌恶的想吐。   宝娘盯着她看了一眼,二话不说,给莫氏象征性地行个礼,然后也走了。   二老太太带着老秦姨娘回家后,把她带到二老太爷面前,“给,你的心肝儿肉我给你带回来了。有一说一,我打了她一巴掌,你要是心疼,就来找我报仇吧。”说完,她转身回房去了。   二老太爷被臊的满脸通红,骂了老秦姨娘一顿。   二老太爷两头为难,他也担心小儿子,可小老婆这样去闹也不是回事。   家里闹了这么大一出好戏,杨太傅还没到家就知道了。   他问莫大管事,“老太太和宝儿可有受到惊吓?”   莫大管事低声回答,“老太太就去和亲家老太太打了个招呼,二娘子把老秦姨娘治了一顿,但也被她们姐妹挤兑的不轻。”   杨太傅眯了眯眼睛,“我晓得了。”   过了几天,莫二老爷要被流放了,莫氏急得往外院冲,秦嬷嬷去栖月阁哭闹,求宝娘向杨太傅求情。   杨太傅听说后,让人把秦嬷嬷拖了出去,在前院打了二十大板子,然后让莫大管事带人拖着血粼粼的秦嬷嬷,扔到了莫家。   老秦姨娘听说后,嗷了一嗓子,然后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老太太:你的心肝儿肉,还给你!   请亲亲们动动小手指,戳一戳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的预收文吧。爱你们,么么哒!   快入v了,作者的万字长更已经按不住了,蓄势待发!   感谢在2020-06-04 17:17:25~2020-06-05 09: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不甘心姊妹和睦   秦嬷嬷被一路拖到莫家,路上行人指指点点。   杨太傅官居一品,他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立刻被言官盯上了。第二天,御史台告发杨太傅的折子在景仁帝的案头堆了那一摞折子,“先生家里出了何事?”   杨太傅跪了下来,“臣有负圣上厚爱,妻弟欺辱良民,家中奴仆作乱,臣有失察之罪,臣请圣上处罚。”   景仁帝有些为难,在他眼里,这都是小事儿,犯不着处罚自己的心腹老师。   景仁帝扶起了他,“既这样,先生写折子自辩,罚一个月俸银。”   杨太傅谢恩,回家写折子去了。   秦嬷嬷被送到莫家,莫家人本来埋怨杨太傅不救莫二老爷的怨气顿时都没了。   老秦姨娘儿子被流放了,堂妹被打的血粼粼的,恨的咬牙切齿。二老太爷见女婿二话不说打了这婆子,心里也坠坠的。   他这些日子渐渐明白了,小儿子这事儿,怕是少不了女婿的手笔。无人的时候,他暗自叹息。   当年他和小妾一起联手坑害女婿,这口气,他终于开始往外撒了。镇哥儿,你真的一点不念旧情吗?   二老太爷一边替小儿子打点路上的事宜,一边约束老秦姨娘,让她带着秦嬷嬷到庄子上避一避。还有老二家的,若再敢无故欺辱外孙女,就回娘家去吧。   莫二太太丈夫被流放,心里暗恨。要是能把那小贱人弄来做我儿媳,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宝娘不管外头的风风雨雨,她每天晚上去前院做乖女儿和好姐姐。时间久了,她居然慢慢喜欢上了前院的温馨安宁。   每天夜晚,杨太傅回来后,她和弟弟一起读书听教导,一起陪着阿爹吃饭。前世在父亲眼里是个小透明的宝娘,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父亲和兄弟宠爱的幸福感。   杨玉昆和杨太傅一样,对宝娘纵容的很。   后院发生的事情,宝娘一字不漏,全部说给杨玉昆听,包括她和老秦姨娘之间的嘴仗。   杨玉昆听后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多谢二姐姐肯告诉我,只要二姐姐能和阿娘维持个大面,旁的人,二姐姐随意。”   他心里很清楚,老秦姨娘婆媳跋扈,二姐姐傲气,不可能低头,阿爹也不允许。罢了,他只要维护阿娘的体面就行了。   姐弟二人说开了之后,继续如往日一般。   宝娘每天下午都会去厨房做吃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吃食。做完之后给陈氏、莫氏以及两个妹妹送一些,剩下的晚上留在前院吃。   这一日,宝娘想做一道茄子炒豆角。   她把茄子切成条,豆角切成长段,让吴妈妈帮忙切了些肉片。锅里下油,她要先把茄子和豆角炸一炸。   刚把油倒进锅里,忽然,门口传来杨淑娘的声音,“二姐姐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宝娘扭头一看,两个妹妹来了,“就是做一道普通的菜,你们怎么来了?”   杨淑娘噘嘴,“下学回来后,我嫌屋里太闷,就去找三姐姐,我们一起来找二姐姐玩。”   两个姨娘都失宠了,陈姨娘就打发杨淑娘去找姐姐们玩。   杨默娘夸赞宝娘,“姐姐手真巧。”   宝娘身上戴了围裙,头上搭了条帕子,身上穿的普通棉布衣裳,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厨房里的丫头呢。   “不是我手巧,是我嘴馋。”   一句话说的两个妹妹都笑了。   宝娘见她们来了,索性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多做了几道菜。她做总厨,妹妹们打下手。   等做好了饭菜之后,姐妹三个回去换了衣裳,让人往后院送了一些,剩下的都端到了前院。   杨太傅见三个女儿都来了,稍微惊讶了一下。   宝娘笑着解释,“阿爹,今儿这些菜,是我们一起做的,阿爹快尝尝。”   杨太傅笑着夸赞她们,“多学些女红厨艺,总是没错的。凡大家之族,昌盛不过三五代。咱们家还没昌盛呢,若是都沾染上了享乐的坏毛病,一旦家族衰落,子弟就永无翻身之时。既然你们两个愿意跟着姐姐学,以后每天各自做一道菜,一季给父母做一身衣裳鞋袜。”   几个孩子都起身,恭敬地听他教导。   杨太傅摆摆手,“都坐下,去把阑哥儿叫来。”   立刻有人去了后院,把刚回家的杨玉阑也叫了来。杨玉昆去给莫氏请了安,莫氏什么都没说,打发他到前院来了。   杨太傅带着五个孩子一起吃晚饭,吃完饭后,分别检查了五个孩子的功课。杨默娘功课一般,音律及佳,杨淑娘还小呢,意思意思就行了。   自那以后,只要杨太傅回家了,必定带着五个孩子一起吃晚饭做功课。   丰姨娘每天主动打发女儿去厨房跟姐姐妹妹一起做菜,陈姨娘知道自己得罪了老爷,更积极的把女儿往前院推。   陈姨娘那句玩笑话,彻底挑破了宝娘身世的浓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连府里下人都清楚二娘子不是太太亲生的。   但老爷一如既往疼爱二娘子,为了二娘子把太太的贴身嬷嬷打成烂羊头,所有人立刻都老实了起来。   姐妹三个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睦,宝娘有时候上午还会去学堂里。   天气越来越热,宝娘感觉坐在那里都出汗。她是大家小姐,每天还得里衣中衣外衣三层,她觉得自己早晚会起痱子。   每天下午去厨房做完菜,虽然有一堆人帮忙,姐妹三个仍旧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陈姨娘心疼女儿,“家里一堆的下人,怎么还要你们动手去做菜。”   杨淑娘连忙劝她,“姨娘可别这么说了,姐姐们都能干,我怎么不能干了。我去了干的都是轻省活,热是热了一些,有茶水,还有绿豆汤,不怕。”   丰姨娘却主动鼓励女儿,“三娘子不知道,以前我刚进府的时候,那时候家里住在杨柳胡同,家里只有我一个丫头,洗衣裳扫院子烧火是我干,掌灶还是老太太和姑太太的。咱们家才起来,老爷想打磨你们的性子,三娘子千万别叫苦。”   杨默娘点头,“姨娘放心,我女红厨艺不好,如今能多学一些,也省的以后给家里丢脸。”   丰姨娘又安慰女儿,“三娘子有三娘子的好,你们姐妹各有特色,都好的很。”   杨默娘笑的眯起了眼睛,“姨娘,要是日子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丰姨娘浅笑,“姨娘不做恶,你们姐弟乖巧听话,老天爷不会亏待我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早上好!感谢在2020-06-05 09:57:16~2020-06-05 12:1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吉檀迦叶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热闹事故园来信   这样宁静的日子过了一阵子,嘉和再次上门。宝娘先带着她去见过陈氏和莫氏。   陈氏温和地问过南平郡王妃的好,又让人去厨房传话,栖月阁要什么东西,务必捡好的送。   莫氏口不能言,嘉和见过礼之后就和宝娘去了栖月阁。   宝娘觉得两个人太单调,把两个妹妹请了过来,一起招待她,嘉和也不反对。   一进了院子,嘉和拉着宝娘的双手,“你好了没?我可想你了。”   宝娘笑着看向嘉和,“我都好了,如今能吃能睡。要不是天气太热吃得少,我都要长胖了。”   嘉和捏捏她的脸,“胖些才好呢,你如今越来越斯文了,这么长时间不出门,要是我早就发霉了。”   宝娘把她拉近屋里,两个妹妹给嘉和行礼,“见过县主娘娘。”   嘉和知道宝娘的两个妹妹一向敬重姐姐,并不像别的人家那样嫡庶不和,“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叫我姐姐也成。”   杨淑娘看向杨默娘,这是二姐姐头一次叫了她们来一起招待嘉和县主,两个姨娘忙不迭把女儿打扮的清清爽爽送了过来,并叮嘱她们一定要乖巧。   杨默娘从善如流,“多谢嘉和姐姐。”杨淑娘也跟着叫姐姐。   嘉和摆摆手,让她们坐下,拉着宝娘说个不停。   “这些日子京城里热闹事儿天天有,严家那个露娘,最近开始说亲了,啧啧,好大的脸,净挑各家的嫡子。东篱先生前儿又被承恩公夫人拉去相亲,他一路考较人家小娘子的学问,把人家小娘子问哭了,承恩公夫人逮着他一路骂回家。刘贵嫔那个弟弟,听说和礼部吴侍郎家的女儿定了亲。礼部虽然是清水衙门,好歹也是个侍郎了……”   嘉和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宝娘姐妹三个听的很起劲。杨家女孩子因为莫氏的特殊,外头交际少,宝娘还能和嘉和玩,如杨默娘和杨淑娘,认识的人就更少了。   嘉和说的口干舌燥,宝娘给她递了杯茶。喜鹊端了盘西瓜进来,杨默娘接下了,放在嘉和面前。   嘉和又问宝娘,“过些日子太后娘娘过寿,你要不要进宫?”   宝娘想了想,“我听我阿爹的安排。”   嘉和拿起一块西瓜就吃,“你们家太太身子不便,这么多年都没听说她进宫过。你要是去的话,跟着我一起去吧。你阿爹身份高,你去了宫里,各宫娘娘们都得捧着你。”   宝娘笑了,“胡说,娘娘们身份贵重,我见了只有下跪的份儿。”   嘉和撇撇嘴,“你好几年没进宫不知道。”   说完,她低声在宝娘耳边说,“皇伯父不立太子,娘娘们争的厉害。你去了就是块肥肉,逮住了你,就等于逮住了你阿爹。太傅不让你进宫,就是怕你被人算计。”   宝娘奇怪,“宫里还能算计人?”   嘉和哼了一声,“为了自家儿子,什么干不出来呢。”   宝娘招呼两位妹妹一起吃瓜,还在杨淑娘衣服前面挂了条厚棉帕子,防止西瓜水沾到衣服上头去了。   嘉和啧啧称赞,“宝娘你可真贤惠,照顾妹妹这样细心。到了宫里可别这样,娘娘们见你长的又美家世又好还贤惠懂事,会抢的打起来。”   宝娘哈哈笑了,“娘娘们要是看见我拿着鞭子打人的模样,倒贴钱她们也不要我。”   姐妹几个都笑了起来。   杨默娘今儿得了丰姨娘嘱咐,只静静坐在一边,帮着招呼客人,照顾妹妹。杨淑娘还小,倒没有那么多规矩。   嘉和又忍不住羡慕起来,“你有两个妹妹,整天还可以一起玩,我家里一个姐妹都没有。”   几个女孩一直在屋里叽叽喳喳说话,晌午一起吃了顿饭,在宝娘这里歇了一阵子,带了不少杨府的礼物,回南平郡王府去了。   一天,杨太傅从衙门回来后,莫大管事直接把他拦在了门口。   他表情凝重,眼神还带着些激动,“老爷。”   杨太傅想了想,把他带到了书房,并让人在外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哥儿姐儿们来了,让他们先回去。   宝娘带着妹妹们来了后,一见这架势,听了侍卫的话,又悄悄走了。   杨淑娘小声问,“二姐姐,你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宝娘摇头,“我也不知,你们先去我院中,等会子阿爹可能会让人来给我们个信儿。”   两个妹妹都点头,姐妹三个一起去了栖月阁。   前院书房中,杨太傅坐下后,只说了两个字,“何事?”   莫管事确定四处无人,小声说道,“老爷,明盛园传来口信。”   杨太傅顿时双眼死死盯着他,似乎要把莫大管事活吃了一样,“你确定是明盛园传来的?”   莫大管事回道,“我今儿在外头碰到了琼枝姑姑。”   杨太傅这才相信,半晌后瓮声瓮气问他,“什么口信?”   莫管事低下了头,小声说了四个字,“明珠安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入V了,万字更新已经准备好!   因为第四天要上千字文榜,前三天成绩太重要了,请亲亲们支持一下哈,入V后三天好评红包不断哟,亲们快来吧!感谢在2020-06-05 12:16:15~2020-06-09 16: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iwu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小奕 59瓶;kiwu 20瓶;干掉这碗、香蕉牛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揭往事庄园聚会   杨太傅听见这四个字, 顿时嗓音有些哽咽,“还有别的吗?”   莫大管事的腰弯的更狠了, “没有了。”   杨太傅的眼中有些水润, 半晌后挥挥手, “我晓得了, 你去吧。告诉孩子们,晚上不用过来了。”   说完,他起身, 走到书桌前, 铺开纸, 用左手拿了毛笔,沾了墨汁,开始写字。字迹有些凌乱, 如同他的心境一般。   莫大管事抬头,见老爷又开始写字,心中也有些酸涩。老爷每逢心情烦乱之时, 就会写字。   他又低下头,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莫大管事心里也乱糟糟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十三年前,太后娘娘长居明盛园, 老爷偶尔陪同圣上一起过去,但都是在前院候着。可那一天,老爷独自去了, 而且,留宿明盛园。他等在外头,心里七上八下,紧张的浑身冒冷汗。   那可是皇家园林,里头住着才三十几岁的太后娘娘,无旨意留宿,是要被杀头的。   半夜时分,老爷被倒夜香的马车悄悄送了出来。   当时,老爷的表情他一辈子都记得,虽然马车臭烘烘的,可老爷脸上的表情从未那样喜悦过,中状元打马游街时,老爷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回到家之后,老爷拉着他的手,一遍遍说,“墨竹,她留我了。墨竹,她心里还有我。”   莫大管事亲身经历过老爷退婚事件,知道老爷的心多少年就跟死了似的,一边替老爷高兴,一边心里害怕,“老爷,若是圣上知道了……”   他记得老爷当时眼光陡然犀利,“墨竹,你会说出去吗?”   莫大管事当时双膝一软,立刻就跪了下来,“老爷,墨竹与您,生死与共。”   老爷站在那里许久,然后拉起了他。   “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圣上那里,她的儿子,我会用心辅佐,刀山火海,义不容辞。这是君臣之义,也是我的承诺。”   莫大管事不敢问老爷留宿明盛园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他只能炸着胆子问,“老爷,若是,若是有了子嗣……”   莫大管事不敢说下去了。   第二天,老爷就纳了丰姨娘,且开始去正院。   后来,太太和丰姨娘先后有孕。   老爷左等右等,再也没等到明盛园传来任何一个字。老爷从欣喜到失望,再到落寞,最后又归于平静。   谁知时隔五年后,他们主仆二人又接到了信,让他们当夜到外城一座简陋的客栈里去。   当天,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他和老爷两人一起,一个随从都没带,悄悄摸到了外城。   到了之后,他们等了许久,等来了太后身边的琼枝姑姑。   琼枝姑姑把一个睡熟了的小女孩交给老爷,只说了四个字,“还君明珠。”   老爷当时呆了许久,接过孩子后,仔细看了看,那容颜,实在是太像了。老爷如获至宝,把孩子抱回了家,精心养护。只要一回家,就亲自带二娘子玩。   莫大管事有时候也觉得上天捉弄人,这中间最苦的,就是老爷。当年他不管怎么选择,是抗争还是默认,都是错的。   琼枝姑姑走了,留下了刘嬷嬷。   老爷要把二娘子记在太太名下,太太当时激烈反对,老爷搜集了许多二舅爷在外头干的枉法之事的证据,太太顿时偃旗息鼓。   老太太见了二娘子的相貌,什么都没说,只说老爷高兴就好。   老爷后来宠爱丰姨娘,可丰姨娘的长相太招眼,老爷怕外人诟病,于是纳了陈姨娘。   此后七年,明盛园再没传来一个字。他是老爷心腹,心里清楚,老爷用心疼爱二娘子,何尝不是爱屋及乌。   书房中,杨太傅写了好几篇大字,渐渐平复了心情。   明珠安好?他的心忽然揪了起来,你只关心明珠吗。   杨太傅看着窗台上的一盆绿植,半晌后又笑了。君子落棋无悔,我虽不是君子,自己答应了的事情,又何必苦恼。   你放心吧,明珠一直安好。   他又叫来莫大管事,“外头的流言该收一收了。”   莫大管事低头应好。   秦嬷嬷在外头胡说八道,杨太傅和莫大管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杨太傅当年为了让女儿有个合适的身份,把她记在莫氏名下。如今女儿知道了身世,就不需要再遮掩了。   早些时候,秦嬷嬷只是影影绰绰说宝娘不是莫氏亲生,这些杨太傅还能忍受。等她说宝娘不孝不悌,杨太傅就把她打成了血人。   秦嬷嬷挨打的动静极大,这才过去没多久,连明盛园都惊动了,还送来了四个字。   杨太傅嘲笑自己,为了得这四个字,他竟然放任秦婆子在外头胡说八道。方老二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小人。   秦嬷嬷被莫家人赶到了庄子上,府里再也没人赶出去散布流言。莫大管事让人在外头传杨家姐妹和睦,每日一起做饭孝敬长辈,几天的功夫,就把三个女儿都漂白了一番。   杨太傅混朝堂的人,整日和百官打交道,那些做官的人心都黑透了,秦嬷嬷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不堪一击。   杨太傅之前一直拖着,就是想看明盛园是不是彻底撒手不管。如今他找准了方向,三下五除二,把府里治理的干干净净。   宝娘的名声得以保全,明盛园那边再也没送来一个字。   莫氏没有了秦嬷嬷,如失双臂。   秦嬷嬷是她的堂姨母,也是她的乳母。从小陪伴她长大,她一个眼神,秦嬷嬷就能明白她的意思。秦嬷嬷说话,她看一眼就明白了。说句大实话,她和秦嬷嬷之间,甚至比老秦姨娘关系还要紧密。在老秦姨娘心中,莫二老爷才是最重要的,但在秦嬷嬷心中,莫氏比她的独子还要重要。   秦嬷嬷走了,荔枝成了正院的第一人。以前有秦嬷嬷在,荔枝白担了个大丫头的名头,除了管一管小丫头们,太太的事情她一概插不上手。在秦嬷嬷眼里,荔枝和那些小丫头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月钱多一点罢了。   如今秦嬷嬷不在了,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荔枝走马上任。   头两天,莫氏因为愤怒和伤心,没有太在意荔枝。等她平复了心情之后,发现荔枝实在是不得用。   但这也不能怪荔枝,在平常人家里,荔枝做个大丫头绰绰有余。她能写会算、通礼仪,杨家人脉关系她也摸透了个大致,辅佐太太管家绝对够格。   可莫氏是个聋子,交流方面就是个障碍。莫氏知道自己的短板,她自尊心极强,不愿意用手语。别人都张嘴说话,她不能说话,觉得用两只手比划有失颜面。   秦嬷嬷最晓知她的心意,就是她的口。可荔枝哪里明白她的意思,莫氏以前从来不和荔枝多交流,现在又不愿意用手语,可把荔枝为难坏了。   这样相处了几天,莫氏越发觉得荔枝蠢笨不堪。   她想换丫头,但可着整个太傅府,再也没有谁能看懂她一个眼神的意思了。   莫氏想到这里,越发痛恨杨太傅。她的臂膀,他说砍就砍。   莫氏有时候想到年轻的事情,有些后悔。当年不应该被杨镇美色吸引,答应了姨娘的夺婿计划。可那时候杨太傅是她最好的选择了,出身贫寒,读书极好,其父又是她祖父的救命恩人。   姨娘跟她说,那李家丫头不过是李家从外面捡来的野丫头,虽有两分姿色,但不通文墨、粗鄙不堪,若是退了婚,杨家哥儿说不定还高兴呢。她也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和家世,能把那个七品小官家的养女比下去。可她万万没想到,杨太傅是个犟种。陈氏背着他把婚事一退,他一辈子耿耿于怀。   莫氏有时候猜测,你到底是喜爱她还是因为退婚没经过你的同意伤了你的脸面?但她问不出口,杨太傅也不和她说。   有时候莫氏又给自己打气,当年她是庶子的庶女,又失聪,略微像样的人家都不肯要她。如今她是太傅夫人,娘家哪个姐妹有她体面。她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二十多年过去了,莫氏现在懒得去想谁对谁错了。她只知道,杨太傅确确实实从来没把她放进心里。   二十多年前,刚开始她小意体贴,她还以为他能回头,谁知道他不过是做给莫家看的。等莫家败落,他发达了,他连表面文章都开始敷衍起来。   莫氏心里恨的呸了一口,你要是有种,当年怎么不让你老母亲来我家退亲。反正你都退过一回亲事,再退第二回 又怎么了。   莫氏整天在后院诅咒杨太傅,杨太傅根本不理她。朝堂上的事情就够他忙活了,再教导孩子们。他每天把自己弄得很疲惫,晚上倒头就能睡。   入了伏之后,宝娘热的连门都不想出了。   杨家终于开始用冰了。   这是杨太傅亲自规定的,不入伏,除了老太太院里,府里其余人一概不许用冰。他手里几个大庄园,还有不少铺面,每年又能得景仁帝许多赏赐,太傅和吏部尚书两重身份,杨家已经不缺钱了,但杨太傅教育孩子们,还是以简朴为主。   京城里许多豪门贵族,从天稍微热一些开始,各院就开始用冰块,等到了伏天,整天泡在冰屋子里。年纪轻轻的,许多人就有了风湿。但他们用惯了冰,宁可用棉被裹着腿脚和肚子,也要在屋里摆冰盆。   杨家一直熬到了初伏第一天,莫大管事亲自带人开了冰库,开始往各院里送冰。   陈氏和杨太傅的份例是一样的,莫氏略次一等,几个孩子们也是一样的,两个姨娘最少。丰姨娘有两个孩子,娘儿三个合在一起,足够用了。陈姨娘只有一个孩子,但她整日泡在陈氏那里,也能蹭一蹭。宝娘单独住了个院子,她的份例,想一天到晚用冰也难,但杨太傅把自己的份例分了一半给女儿。他整日在衙门,也用不上。   家里女学已经停课了,杨太傅也不再让她们每日下厨,宝娘除了请安或早晚去园子里逛一逛,彻底开始闭门不出。   家里用冰的第一天,宝娘兴奋的直搓手。   喜鹊在一边高兴的叽叽喳喳,“二娘子,总算有冰了。这天热的人要冒火了。”   宝娘揶揄她,“你这头上两根黄毛,一把火就没了。”   其余几个丫头都嘻嘻哈哈笑了,刘嬷嬷也忍俊不禁。   喜鹊噘嘴,“二娘子真是的,明明知道我头发少,还笑话我。”喜鹊的头发有些黄,还少。在这个崇尚黑长直的年代,喜鹊就很受伤。   宝娘又安慰她,“莫急,你还小呢,等过几年,你这头发说黑就黑了。回头咱们每天弄点芝麻糊吃,听说那个吃了能长头发。”   喜鹊双眼发亮,“二娘子没蒙我?”   宝娘眨了眨眼睛,“蒙你的,好不好使,试试不就知道了。”   刘嬷嬷哈哈笑了,“二娘子快别逗她了,昨儿她阿娘还问我,喜鹊好不好。若是把她惹哭了,莫管事家的要心疼了。”   喜鹊皱了皱鼻子,“二娘子比我还小几个月呢,整日老气横秋的。”   冰送来了之后,在栖月阁的正房中屋东边摆了一盆。   宝娘带着刘嬷嬷、喜鹊和另外四个丫头一起围着冰盆转。   冰盆好大,里头摆了一块巨大的整冰,快有宝娘高了。大冰块冒着“白烟”,看的几个丫头拍手叫好。   宝娘屋里有六个丫头,她是未成年小娘子,份例没有一等丫头。喜鹊和另外一个黄莺是二等丫头,因喜鹊是莫大管事的女儿,黄莺是外头买来的,她自动退出一射之地,从不与喜鹊争长短,喜鹊渐渐成了这屋里第一人。喜鹊管着宝娘贴身的事儿,黄莺管着院子里的杂事儿。刘嬷嬷是贴身保姆,平日里不大管事,只静静地陪着宝娘。   另外还有四个三等丫头,梳头的巧簪、管衣裳的青萝、管茶水的香茗和管饭食的春燕。除了这六个能在她面前说得上话的,还有几个年龄特别小的小丫头,外加几个干粗活的婆子。   这会子六个丫头都团团围着冰盆,宝娘靠近冰盆后,感觉到一阵凉意袭来,顿时打了个哆嗦。   她立刻吩咐众人,“都离远些,莫要贪凉。”   刘嬷嬷点头,“二娘子说得对,这会子若是贪凉离的近了,那可伤身的很。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小娘子若是受了凉,等长大嫁人了,养不出孩子来。”   刘嬷嬷说的直接,几个丫头都红了脸,嘻嘻哈哈往边上退。   那大冰块持续往外头冒白烟,很快,整个屋子渐渐凉了起来。宝娘让青萝把卧房帘子掀开,让凉气进到卧房里去,晌午她也能睡个安生午觉了。   一屋子的人都凉快了下来,宝娘想到院子里那几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于心不忍,让黄莺把她们都叫了进来。   “可怜见的,年纪这样小,让她们进来一起凉快凉快。”   黄莺领命出去了,刘嬷嬷本来想阻拦,想想还是算了。二娘子如今愿意施恩,也能让栖月阁更团结些。   几个小女孩们怯怯地进来了,平日她们都是在门口伺候,屋里的事情,都是几个姐姐们干的。   宝娘冲她们招招手,“外头热,进来一起凉快凉快。你们今日的差事都干完了没?”   小女孩们看向黄莺,黄莺帮着解围,“回二娘子,她们还小呢,就扫院子跑腿。这些日子天热了,她们一大早就起来把院子里扫干净了,这会子无事做,都在耳房里候着呢。”   宝娘点头,“没耽误差事就好。春燕,你晌午去拿饭的时候,多带些绿豆汤回来,给院子里的老妈妈们也分一些。”   春燕屈膝应了。   刘嬷嬷笑了,“二娘子体恤人心,这才是大家子气度。”   宝娘笑了,“老的老小的小,万一哪个中暑了,也不好。”   宝娘有见冰块融化出了冰水,问喜鹊,“这冰水能不能吃?”   喜鹊想了想,“我听阿爹说,这冰入口怕是不大干净。二娘子可以把东西放到冰水了镇一镇,倒是不错的。”   宝娘心里有些遗憾,夏天不能吃冰,好可惜。   她又吩咐春燕,“你等会子去厨房要个两个西瓜来,放在冰盆里镇个把时辰,到时候就好吃了。”   刘嬷嬷笑眯眯的,“可不能多吃,别坏了肚子。”   春燕带着个小丫头走了。   宝娘开始在家里蛰伏,想度过这闷热的三伏天。   但过了几日,杨淑娘忽然来找她,拉着她的袖子问她,“二姐姐,你不是说咱们去庄子里住一阵子,还去吗?”   宝娘把冰盆里镇过的西瓜给杨淑娘拿了一块,“去呀,怎么不去。只是我听说阿爹近来公事繁忙,不好为了这些小事打扰他。我听人说,外头有地方干旱了,百姓们卖儿卖女,都快活不下去了。我想着咱们整日锦衣玉食,却不能为灾民们做什么。阿爹是朝廷栋梁,如今正在和诸位大人们一起商议赈灾的事情,咱们怎们还能去烦扰阿爹,等这事儿过了,咱们再去庄子上也不迟。”   杨淑娘听说外头有人卖儿卖女,皱起了眉头,“被卖了真可怜。”   宝娘看了看旁边的丫头们,她们哪个不是被卖的呢,连忙岔开话题,“你这几日有没有用心写字呀?屋里的冰够不够用?”   杨淑娘点头,“我每日写十篇大字,背两页书。我和姨娘的合在一起,勉强一天能有两个冰盆,有时候去阿奶那里。阿奶那里的冰盆好大,一天到晚都有。”   陈氏屋里一天到晚都有冰,陈姨娘就经常带着女儿去蹭,陈氏也不在意,她倒是希望孙子孙女们都去,但杨默娘除了请安,不怎么过去,宝娘去得就更少了,也只有杨淑娘这个小孙女,只要不上学,就一天到晚陪着她。   姐妹两个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闲话,宝娘见外头太阳那么大,不让杨淑娘走,留她在栖月阁吃晌午饭,又带着她一起午睡,直等到太阳落山了,才让喜鹊亲自送她回去。   到了中伏,天气更热了。不等宝娘开口,杨太傅准备把几个女儿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避暑。陈氏年纪大了,倒没有那么怕热,莫氏不肯去。至于两个儿子,杨太傅仍旧每日打发他们去上学,男孩子,不能那么娇气。   几个小娘子单独住在庄子上也不好,杨太傅让人叫来了二房的侄子。   杨太傅的祖父娶了两房婆娘,大房就是杨太傅的亲祖母,二房是续弦,也生了个儿子。如今继祖母和二叔都去世了,二婶还在,二房两个堂弟都看着杨太傅的脸色生活。二婶当年趁着杨太傅年纪小又死了爹,没少干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事情,如今见到陈氏和杨太傅,老实的跟鹌鹑似的。   叫来的这个年轻人二十岁的样子,是杨太傅大堂弟的长子,名叫杨玉桥。   杨玉桥被莫大管事叫来,忐忑地进了杨太傅的书房,“见过大爷。”   杨太傅正在看公文,头也不抬,“桥哥儿这些日子忙不忙?”   杨玉桥赶紧道,“侄儿忙的都是些小事,大爷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几个妹妹要去庄子上,我没得空,昆哥儿和阑哥儿要读书,你帮我送她们去庄子上,再替我守一阵子。看好门就行,等过了伏天,再送她们回来。”   杨玉桥赶紧躬身到底,“侄儿遵命,大爷放心,我定会照看好几个妹妹的。”   杨太傅左手写公文,右手挥了挥,“你去吧。”   他挥手的过程中,杨玉桥不小心看到了那只少了四根手指的肉掌,心里一惊,立刻低下头,躬身告退。   杨玉桥是二房难得的好孩子,不像其祖父那样是个混不吝,也不像他阿爹性格懦弱。杨太傅虽然说不上多喜欢这个侄子,有事情也会经常使唤他。他儿子们还小,许多事情让侄子出面也可以,杨玉桥渐渐成了杨家在外头行走最多的青年子弟。   宝娘听说要去庄子上了,非常开心,欢欢喜喜地去找杨太傅辞行。   杨太傅见女儿高兴的小模样,也忍不住高兴,“去了之后照看好妹妹们,缺什么要什么,只管问你堂兄要。外头的事情你不要管,我把墨竹的大儿子给你,一应事宜都有他打理。你们好生玩几天,等立了秋再回来。”   宝娘拉着他的袖子,“阿爹,女儿听说近来朝堂里事情多,天气又热,阿爹要保重身体,按时吃饭。”   杨太傅摸了摸女儿的发髻,“放心吧,阿爹会照看好自己。”   第二天,宝娘带着两个妹妹高高兴兴出发了。   丰姨娘和陈姨娘给女儿准备了丰厚的行装,宝娘的东西是自己带着丫头们整理的,刘嬷嬷只在一边看着。   因带的东西多,光行礼就占了一辆车,姐妹三个再坐一辆车,丫头婆子们挤在两辆车中,再加上随从和护卫,还有杨玉桥主仆,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往城郊去了。   杨家的庄子是一处皇庄,这是杨太傅帮景仁帝干了一件大事后,景仁帝赏赐的。皇庄连着几百亩地,中间是一处四进的大宅院。   这宅子虽然只有四进,但每一进都非常大。宅子外头还有林子,菜地。林子里有家养的牲畜,菜地里各色瓜果正繁茂。   小莫管事和杨玉桥一路说着闲话,杨玉桥私底下见到莫大管事都是叫大叔,小莫管事比他几岁,他虽然不能叫哥,也一直叫管事。   莫大管事一直约束自己的孩子们,不可在府中少爷娘子们面前拿大。但旁支的孩子们,见到府中大管事的孩子,也不敢摆谱。   宝娘和两个妹妹一起坐着车,晃晃悠悠从内城出发,到了外城,又到了城郊。   庄子上的下人们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了,等姐妹三个一起下,一起行大礼迎接。   宝娘是姐姐,先开口,“都起来吧,阿爹说这庄子里好,我们来住几天。你们平日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若有事情,找堂兄和小莫管事。”   说完,她带着妹妹们和杨玉桥打招呼,“大堂兄请进。”   杨玉桥连忙拱手,“妹妹们年纪小,先进吧,我做哥哥的在后头看着。”   宝娘也不客气,“那就有劳大堂兄了。”   姐妹三个一起进了大门。   庄子真大啊,光前院,就有好几丈长。进了垂花门之后,山石嶙峋、花木扶苏,好一派盛夏之景。   宝娘来之前看过庄子的平面图,自己给自己挑了个地方住。   她问两个妹妹,“你们要怎么住,是住在一起,还是分开住?”   杨淑娘看向杨默娘,杨默娘对宝娘说道,“我来之前,姨娘对我说,庄子大的很,人又少,让我跟着二姐姐住在一起。不知会不会烦扰到二姐姐?”   宝娘笑了,“我怕你们嫌我唠叨,不想跟我住呢。既然要跟我住在一起,走,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宝娘寻着记忆和庄子管家婆的解说,到了一处大院子。   这院子前面有个大湖,后面有片竹林。大湖里总是有风刮上来,凉快的很。且这院子两边还带了小跨院,真正是大院子套着小院子。   杨淑娘见到门口的大湖后非常开心,“明儿咱们可以自己钓鱼回来吃。”   宝娘点头,“莫急,庄子上好玩的多着呢,咱们一样样玩。”   进了正院后,宝娘开始分派,“三妹妹,你带人住东跨院,四妹妹,你住在西跨院。这三个院子都有月亮门通着的,有事喊一声我就能听见了。走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你们先去洗漱一番,等会子咱们一起尝一尝农家饭菜。”   两个妹妹各自带着人走了。   宝娘坐下后,问管事娘子,“妈妈贵姓?”   那妇人赶紧跪下行了个大礼,“奴婢夫家姓岳,二娘子叫奴婢岳婆子就行。”   宝娘让喜鹊扶她起来,“岳妈妈客气了,我们才来,还要辛苦岳妈妈。妹妹们还小,岳妈妈让人用心看这些。这庄子里又是湖又是山的,草林里的蛇都清理干净没?林子里也别有什么凶猛的牲口才好。”   岳妈妈赶紧回道,“不消二娘子吩咐,已经清理过好几遍了,都干干净净的,保管几位娘子玩的高兴。”   宝娘笑了,“我也累了,岳妈妈自去忙吧。”   岳妈妈很有眼色地告退,喜鹊给了打赏。   姐妹三个晌午一起吃了顿地道的农家饭,宝娘让岳妈妈给杨玉桥和小莫管事的饭菜也准备的丰盛些。   岳妈妈连忙解释道,“我家里老头子带着两个儿子在前院服侍堂少爷呢,几位娘子只管放心。”   姐妹三个彻底在庄子里住了下来,今日一起在湖里划船钓鱼,明儿一起提着篮子去菜园里择菜,后儿一起到林子里逮大公鸡。   庄子里树木多,风大,早晚凉快得很,姐妹三个玩的头都要掉了,连一向稳重的杨默娘,这会子也甩开了那些规矩,经常脱了鞋袜和姐姐妹妹一起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泡脚。杨玉桥自己在外院,从来不进来骚扰她们。   除了玩耍,宝娘还经常带着妹妹们一起读书,合力给家里长辈们做了衣裳鞋袜,让人送回去。又亲自摘了许多瓜果蔬菜,让人送到杨府。   这一日上午,姐妹三个又坐在了湖边的大石头上。   这石头做的巧妙,后面一排高一些,人可以坐在上面,前面一排矮一些,刚好在水下几寸的样子,人可以把脚放在上面玩水。而且背靠着几棵大树,晒不到太阳。若是玩水玩够了,坐到一边的亭子里去,吹着风吃着瓜,别提多凉快了。   姐妹三个经常这样干,岳妈妈怕石头打滑,在一边布置了许多网,就算一不小心滑了脚,也不会掉进湖里。   正玩着水呢,忽然有人来报,“二娘子,隔壁赵家送了帖子来?”   宝娘奇怪,“谁家?”   岳妈妈帮着解释,“二娘子,这一带都是皇庄,一到夏天,各家都会有人来避暑。咱们旁边的,是晋国公府赵家的庄子。”   宝娘哦了一声,又问,“堂兄看过帖子了吗?”   那丫头回道,“堂少爷看过了,说让二娘子自己定夺。”   宝娘接过帖子一看,是老熟人赵三公子下的帖子。他带着舅父和侄儿侄女们到庄子上来玩,听说杨家小娘子们来了好几天了,就给她们下了帖子,说是请她们去和侄女们一起玩。   赵传炜下帖子的时候,东篱先生眯了眯眼睛。你一个男孩子,给人家小娘子下什么帖子,要下帖子,也该你家里侄女下才对。但外甥一向主义大,且事关杨家,他也不想多嘴。   他清清楚楚记得,当年陈氏到家里退亲时,阿爷阿奶和阿爹阿娘非常气愤,大姐姐伤心了许久,经常背着人哭,还说自己是个灾星。   外甥忽然对杨家小娘子感兴趣,东篱先生一贯不干涉后辈们的私事,但仍旧往福建给三姐姐晋国公夫人送了封信,信中隐晦提了一句。   哪知三姐姐回信就一句话,缘分使然,随他去吧。   宝娘看帖子也不避讳两个妹妹,杨淑娘双眼亮晶晶的,“二姐姐,是那个长的好看的大哥哥吗?”   宝娘敲了敲她的头,“岂可以外貌论人。”   杨默娘问她,“二姐姐,咱们去不去?那边的小娘子们,可能是晋国公世子爷的两个嫡女。”   宝娘把帖子扬了扬,“去,都说晋国公家是鼎盛豪门,咱们去混顿好吃的。”   杨默娘悄声说道,“二姐姐,我听说,咱们家以前和晋国公夫人家里,是邻居呢。”   宝娘看了她一眼,“以前的事情,和咱们无关。咱们整日在家里窝着,也该出去交两个朋友了。你看嘉和,认识许多人,消息灵通,咱们三个整日就跟没长耳朵似的,消息闭塞。”   宝娘让人回了赵家人,明儿就去。   转天早上,赵家庄子上的管事亲自来接,小莫管事把姐妹三个送了过去,杨玉桥并不去管几个堂妹交际的事情。   赵家姐妹亲自接待了杨家姐妹三个。   两家的小娘子们第一次交往,却遇到了难题。这该如何称呼呢?   赵燕娘知道一些往事,三叔要请,她们姐妹自然只能遵从。按照老辈的邻居关系,她们要管宝娘叫姑母。但两家又没有实在的亲戚关系,这就很尴尬了。   最后还是赵传炜告诉她们,“不必叫称呼,随意些。”   赵燕娘年纪比宝娘小了半岁,主动行礼,“杨二娘子好。”   宝娘也回礼,“赵大娘子好。”   赵家的那群小猴子们都围了过来,“这不是那天那个漂亮姐姐。”   宝娘还以为赵家这边是男女分开的,谁知道竟然都在一起玩。好在除了东篱先生,其余赵家男丁年纪都比较小。正是因为他们年级小,晋国公世子爷才答应他们一起来避暑,但再三嘱咐不可荒废学业。   东篱先生见到宝娘的容貌后,忽然眼神变得异常犀利。那天在一壶春,他没有仔细看。如今再一仔细看,他心里直打鼓。不是说这是杨家嫡女,怎么,怎么却和……   宝娘吓了一跳,赶紧行礼,“先生安好。”   东篱先生半晌后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好,你父亲好不好?说起来,我小时候他还教我写过字呢。那时候你阿爷刚去世,你父亲和你姑妈经常来我家里,跟我二哥一起读书。”   杨家三姐妹很吃惊,她们头一回知道这些事情。   赵传炜在一边观察,他是习武之人,东篱先生陡然间增加的攻击气势,他立刻感受到了,见三舅双眼像刀子一样盯着宝娘看,他心里越来越好奇。杨家二娘子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有一把和我一样的金钥匙。   宝娘连忙回道,“阿爹好的很,多谢先生挂念。阿爹也说,先生大才,比他这个状元郎值钱多了。”   东篱先生哈哈笑了,“难得,他也会开玩笑。”   有了这个小插曲,气氛又活络起来。   东篱先生摆摆手,“你们小孩子玩你们的,我就不陪你们了。”   宝娘三姐妹在赵家庄子上玩了一天,赵家姐妹热情招待杨家姐妹三个。赵传炜看着一群小猴子,顺带照顾大伙儿的吃喝。赵家庄子上有许多杨家没有的品种瓜果,等宝娘看到嫁接出来的新品种时,内心如同响了个炸雷!   老天爷,难道有前辈在我之前来过。若不然,谁能想到嫁接呢!   她默不吱声,依旧面不改色和大伙儿说笑,等天黑了才带着两个妹妹回来。   夜里,赵传炜把东篱先生安排住在主院中,这是晋国公夫妇的院子。说是给主人住的,但晋国公夫妇从来没来过,赵传炜让三舅住这里,谁也不敢说二话。   赵传炜亲自把东篱先生送到了正院。   他挥挥手,所有人都下去了,包括东篱先生的贴身随从顺宝。   东篱先生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说罢,有什么想问的?”   赵传炜坐在一边,斟酌了片刻后开口,“三舅,咱们家和杨家有什么渊源吗?”   东篱先生看了他一眼,“你阿爹阿娘没告诉你?”   赵传炜摇头,“阿爹只跟我说杨太傅有才华,对圣上极为忠心。”   东篱先生喝了口茶,“大姐姐当初,和杨太傅定过亲。”   赵传炜瞪大了眼睛,“三舅说的,说的是太后姨妈?”   东篱先生点头,“是的,那时候我也有六七岁了,记得许多事情。杨家在咱们家隔壁,也算好邻居。你大姨母,原是你外婆带回来的养女,这个你肯定知道。”   赵传炜点头,“阿娘跟我说过,还说让我礼遇太后姨妈的生父文家人。”   东篱先生继续说道,“本来,我们家和杨家定亲了,也算门当户对,他们两个一双小儿女多好啊。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你阿娘经常找借口,让大姐姐和杨太傅私底下见面,你外婆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天有不顺,那年京城动乱中,杨大爷为了救莫正卿,被乱军捅死,肠子流了一地,咱们家帮着杨家办了丧事,我阿爷连自己的棺材都让给了杨大爷。丧事办完没多久,莫家把杨太傅接过去教养,哼,谁晓得一去了莫家,这事情就多了起来,杨太傅的亲娘陈氏就来我家退了亲。等杨太傅知道的时候,为时晚矣,陈氏都给他定了莫家女儿做媳妇。你可能不相信,现在权倾天下的杨太傅,当时听说退亲后,在我家院子里哭的跟个二愣子似的,他说要回去退了莫家的亲事,可大姐姐不答应。就他亲娘那一双富贵眼,大姐姐就算争赢了,去了杨家能有什么好日子。后来,谁想到莫家小娘子是个聋子。哈哈哈,都是报应!”   赵传炜在脑子里快速运转这些消息,忽然插嘴问,“三舅,今日您见到二娘子,为甚恶狠狠地盯着她!”   东篱先生叹了口气,“不是我想为难这个小娘子,你难道不觉得,她和你太后姨妈长得太像了。大姐姐刚到我们家时,就是这么大。像,实在是太像了。李杨两家定过亲,若是被更多的人看到了她,大姐姐要被人非议了。”   赵传炜心里开始快速跳起来,他双目炯炯看向东篱先生,“三舅,有件事儿,外甥想请您替我保密。”   东篱先生看向他,“何事?”   赵传炜掏出了脖子上的金钥匙,“三舅认识这个吗?”   东篱先生点头,“我知道,你小时候身子骨不好,这是你阿娘在佛前给你求得。”   赵传炜不错眼地盯着他,“三舅,那日我去大相国寺烧香,方丈让我和杨二娘子一起烧了头香,磕头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她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东篱先生手里的茶盏差点飞了,“你说什么?你没看错?小娘子们带这个也正常的!”   赵传炜点头,“三舅,我戴了十几年,怎么会认错,连把手那里的活扣都是一模一样的。”   东篱先生立刻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都怪我整日在外头瞎浪荡,家里的事情都不知道。这不正常,中间肯定有事。杨二娘子和你大姨母长得像,你们还有一样的金钥匙。难道,难道你们两定过亲?”   赵传炜摇头,“阿爹阿娘从来没跟我说定亲的事儿。”   东篱先生再次打磨,“也对,以你阿爹阿娘的性子,不可能私自给你定亲事。杨镇这个老奸贼,到底干了什么事情。”   赵传炜劝他,“三舅稍安勿躁,三舅不是要出京城?出了京城,三舅去不去福建?若是去,就帮我问问阿爹阿娘。”   东篱先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门外亲娘派来的两个跟屁虫,“你觉得我能走的掉?”   赵传炜神秘一笑,“三舅,山人自有妙计。”   东篱先生哦了一声,“你个贼小子,在打什么坏主意?”   赵传炜看向他,“三舅,你打我一拳吧,对着脸打!”   东篱先生吃惊,“你傻了不成?”   赵传炜对他招招手,甥舅二人一起到了卧室的床边,赵传炜把床板一掀开,只见里头有个密道。   赵传炜小声说道,“三舅,这是皇庄,怎么可能没有逃生之路。三舅带着顺宝从这里出去,直接可以走了。密道的那头,我让人备了马匹、银两和行礼。三舅打我一拳,外婆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三舅跳窗户跑了。”   东篱先生啧啧两声,“你个贼小子,有这样好的法子,不早些告诉我,让我白等了这么久,整日相亲,我都快烦死了。”   赵传炜笑了,“我也是才知道的,还是大哥告诉我的。三舅,我就不多留您了,明年,您要带我出去玩一个月!”   东篱先生笑了,“小滑头,到时候你去找我,我带你出去玩。”   赵传炜放下床板,叫了顺宝进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吩咐他,“庄子里蚊子多,你等会子多熏些艾草,夜里警醒些。”外头两个人都听到了,也不进来。夫人让他们跟着三爷,不许他跑了。但三爷讨厌他们,他们心里清楚,所以一直不远不近的看着就行,别去招三爷讨厌。三爷在正房住下了,他们二人就到旁边屋子里去了。   顺宝是承恩公府大管事的幼子,从年少时跟着东篱先生一起游历天下,还跟着他遍读诗书,身上的气度,一般的学子都比不上。   东篱先生早给他放了良,但他跟着东篱先生就是不走。东篱先生不成亲,他也不成亲。主仆二人两个老光棍,一年到头四处瞎晃荡,是大景朝的一桩怪事。   顺宝躬身道好。   赵传炜冲东篱先生眨了眨眼,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东篱先生扭过头,“你身手比我好,我要是把你打了,你外婆肯定不信。我直接跑吧,你就说我偷溜的。”   赵传炜想了想,从屋里找了根绳子,“你们把我绑上,然后走吧。”   东篱先生来了兴致,把他按在椅子上,意思意思绑了两圈,又掏出自己的帕子,塞进他嘴里,然后把屋里子弄得乱七八糟,又走到窗户旁边,爬上去在窗棂子上踩了两个脚印,还跳下去在外头胡乱踩了一通,然后又爬进来。   顺宝看的目瞪口呆,“三爷,您这是?”   东篱先生看向赵传炜,又把他的衣裳扯乱了,还把他的头发也抓了两把,看起来像是和人打斗过。   做完这些,东篱先生笑了,“好外甥,委屈你了,我出京就去福建,问问你阿娘。”   说完他眨了眨眼,“说不定,真是你媳妇呢。”   赵传炜一抬脚,把靴子摔了过去。   东篱先生哈哈笑了,拿起桌上的油灯,掀开床板,看向顺宝,“快跟我走!”   顺宝双眼发亮,立刻跟了过去。   主仆二人下了密道,放下了床板。   赵传炜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子,估摸着他们走远了,咣叽一声,把另外一只靴子扔到了院子里。   下人们都惊动了,李家两个下人最先冲了进来,书君进来后吓了一跳,“公子,公子,这是怎么了?”   说完,一把扯掉他嘴里的帕子,又手忙脚乱给他解绳子。   赵传炜一边穿鞋一边大喊,“快,三舅跳窗户跑了!快去追,估计没走远!”   李家两个下人听说后吓傻了,立刻抛出去追。   东篱先生带着顺宝,沿着密道走了好久,在一片小树林里钻了出来。   一出来,立马有两个人上前行礼,“三舅爷,三公子命我们在这里等您。”   东篱先生点点头,“有劳你们。”   说完,他接过包袱和缰绳,翻身上马,一挥马鞭,带着顺宝直奔东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亲们的支持,入v前三天好评红包不断哟!欢迎亲们踩一踩作者专栏,收藏作者的预收文,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6-09 16:01:37~2020-06-11 11:4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颜 150瓶;peaches 30瓶;小小鬼 20瓶;阿大、四时春、大萌大白 10瓶;香蕉牛奶、珠珠、加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摘果子英雄救美   整个庄子里的下人都出动了, 直找了半夜,始终不见三舅爷主仆的影子。   转天, 赵传炜亲自去承恩公府请罪。   承恩公夫人肖氏听说小儿子又跑了, 气得大骂, “这个逆子!”   承恩公劝慰老妻, “老婆子啊,咱们一条腿都跨进棺材板了,还操心那么多干甚呀, 随他去吧。”   肖氏连忙安慰赵传炜, “好孩子, 他打你了?这个混账!”   赵传炜挠挠头,“我把三舅弄丢了,对不起外公外婆。”   肖氏把他拉到身边, “没有的事,他是长辈,本该照顾你的, 反倒自己跑了。好孩子,今儿别走了,外婆好久没看到你了。”   赵传炜咧嘴, “好,我晌午跟外婆一起吃饭。”   肖氏笑着点头, “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你三舅白活了几十岁,那岁数都长到狗身上去了。”   承恩公笑眯眯地看着老妻和最小的外孙子,这个小鬼头,倒是会贼喊捉贼。   老妻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估摸着就是他放走了三郎。   但承恩公不在意,他每日只稀里糊涂做个富家翁就好。外头的事情都交给儿子,他只管好吃好喝,养花遛鸟,陪老妻和重孙们。   李家的男丁大多都不在家,肖氏把重孙女们叫了过来,一起见过表舅。   承恩公两个孙子,每个孙子都生了好几个孩子,家里人丁说不上特别昌盛。主要是李家男丁都不纳妾,故而孩子数量就比不上京中那些妻妾成群的豪门世家。   赵传炜在李家陪着老两口吃了顿饭,又去了庄子上。三舅不在,他就是老大了。   他一路走一路想问题,宝娘的长相,宝娘的金钥匙。路过杨家庄子的时候,他故意打马从杨家大门口走。   好巧,大门吱呀开了,杨家姐妹三个鱼贯而出,一人戴了个草帽子,手里提了个篮子,准备去后面林子里摘果子。看这装扮,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家的农女呢。   他主动下马,“二娘子这是要是哪里?”   宝娘福身,“三公子好,我们去后面林子里摘果子。三公子这是去哪里?昨儿晚上我听见你们那边闹哄哄的,是糟了贼不成?”   赵传炜笑了,“惊扰几位娘子了,不是什么大事,下人们吵嚷的厉害了些,如今都平息了。”   宝娘也不好多问,“平息了就好,若是缺人手,我们这边多,三公子只管来说。”   赵传炜拱手,“多谢二娘子。”   宝娘不知道说什么了,看了他一眼,略微垂下了眼帘。杨默娘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杨淑娘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说出了让两个姐姐都惊诧的话,“赵三哥,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摘果子?”   杨默娘横了她一眼,宝娘也觉得有些失礼。   哪知赵传炜笑眯眯的,“好啊,我让人去把我侄女们都叫过来,咱们一起玩。”   宝娘见他这样大方,也立刻笑道,“昨儿你们请我们,今儿我们回请。不过我家里的东西比不上贵府精致,三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赵传炜吩咐书君,“去把燕娘她们都叫过来,云阳兄弟几个一起来,穿简单些,直接到后面林子里去。”   书君领命去了,赵传炜又看向宝娘,“多谢几位娘子盛情,太阳大,咱们不要站在这里了,不如先过去?”   宝娘点头,让岳妈妈又多准备了许多篮子。   赵传炜跟着姐妹三个一起往杨家庄子后面的林子里去,一边走一边还和宝娘说闲话,“这会子的果子可不少呢,我家里的黄桃熟了,明儿给二娘子送一些过来。”   宝娘好奇,“京城也有黄桃吗?”   赵传炜笑了,“是我阿娘让人从外面引种回来的,当初花了好大的功夫,那些枝丫剪断了又凑在一起,最后终于结出又大又甜的果子。”   宝娘的心忽然突突跳了起来,来了,来了,他说的难道是嫁接不成?   宝娘双目炯炯地看着他,赵传炜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二娘子怎地了?”   宝娘赶紧回过神,“无事,就是没见过三公子说的那样好的黄桃,想着要不要厚脸皮问三公子要两棵种树,我也种一片。”   赵传炜又笑了,“这会子不行了,等明年季节到了,我给二娘子送几棵过来。”   几人到了杨家的林子里,入眼就是一片梨树。杨家种的都是香梨,个头不是特别大,但梨肉脆爽而不粗糙,甜滋滋的。   后面还有李子、枇杷、石榴等许多果树。   宝娘抬手摘了个香梨,拿到鼻子下闻了闻,那果香味直窜入人的心肺,让人觉得世界都非常美好。   杨淑娘够不着,气得撅起了嘴。   宝娘笑了,把篮子递给杨默娘,双手抱了她起来,杨淑娘顿时笑得咯咯直叫,“二姐姐,二姐姐你可别不小心把我丢了。”   宝娘笑,“放心吧,就算要丢,我也会提前告诉你的。”   杨淑娘又紧张又兴奋,“我就摘几个,二姐姐你可要抱紧了呀。”   赵传炜见她们姐妹笑闹,只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宝娘双手稳稳地抱着妹妹,眼含笑意,身上的素净棉布衣裙衬得她如同深林中走出的仙子一般,娴静温和。   赵传炜感觉胸口的金钥匙开始发烫,他挪开了眼睛,伸手从头顶上摘了个梨子,放进杨淑娘的小筐子里。   杨淑娘对他甜甜一笑,“多谢赵三哥。”   杨默娘自己提着两个篮子,她个子和宝娘一般高,能够得着,自己到一边摘梨子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杨淑娘的小筐子里有了七八个成色很好的梨子,宝娘就把她放了下来,“小猪罗一样,重死了。”   杨淑娘跺脚,“二姐姐!”   正好,赵家一群孩子们来了。打头的,正是赵燕娘。   她是晋国公的嫡长孙女,懂事大方,弟弟妹妹们都以她马首是瞻。   双方互相见礼,杨家下人给赵家孩子们都分了篮子。   小猴子们四散开了,宝娘姐妹三个陪着赵家姐妹,赵传炜在一边跟着,不怎么说话。   赵燕娘交际水平算得上京中一流,“二娘子家的梨真香,昨儿才请您吃了西瓜,今儿就偏了您这么好的梨了。”   宝娘也不怯场,“大娘子要是觉得占便宜了,明儿把贵府的上等黄桃送我一些。才刚听三公子说了半天,我们姐妹都馋的要淌口水了。”   赵婉娘止不住笑了,“三叔真是的,家里有什么宝贝都要拿出去送人。”   赵传炜扯了扯她头上的小揪揪,“怕你一个人吃太多了坏肚子。”   几个小娘子们都笑了,这些京中贵女们在一起时,除非是一些特定场合,免不了要显露才艺,才会使出本事来,私底下也是满口家长里短的话。   五个小娘子在林中转来转去,赵传炜就在后头跟着,偶尔伸手替她们把树上垂下的树枝撇到一边,防止挂到她们的头发。   宝娘是东道主,时不时还让人看着赵家那群小男孩,别让他们跑远了。   两家孩子在林子里玩到快天黑才走,杨家三姐妹一再留饭,赵传炜做主应下了,离得又不远,吃了饭走回去也就是鸡眨眼的功夫。   宝娘让岳妈妈准备了两桌普通饭菜,就摆在正院后面的大花厅里,前后都用纱帘蒙上,里头的蚊子熏的干干净净。   几个小娘子坐一桌,杨玉桥陪着赵家男丁坐一桌,两边用屏风隔开。   宝娘来庄子有些日子了,自己也捣鼓出了些小吃食,都拿出来招待赵家姐妹两个。   赵婉娘和杨淑娘年纪差不多,能说到一起去,宝娘和杨默娘陪赵燕娘说话。   杨玉桥看着眼前的贵公子,心里直打鼓。李杨两家的官司,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妹妹们和赵家人来往,不知大爷是个什么意思。   赵家一群孩子吃过晚饭之后就走了,宝娘把他们送到了二门口。   赵燕娘行礼,“多谢二娘子款待。”   宝娘回礼,“大娘子慢走,有空再来。”   赵传炜看了宝娘一眼,双眼温和地说道,“外头蚊子多,二娘子带着妹妹们快回去吧。”   杨淑娘插嘴,“赵三哥,黄桃什么时候送过来啊?”   杨默娘赶紧拉了妹妹一下。   赵婉娘不满意地开口,“淑娘,你不能叫三哥,那是我三叔,你叫三哥了,我怎么叫你。”   众人都笑了。   宝娘解围,“无妨,你们各自叫各自的。”   双方别过,各自归家。   后面几天,两家时常相互送东西,人倒是没有走动。   又过了几天,宝娘把庄子里都玩遍了,又想出去玩。   她去找杨玉桥,“堂兄,这附近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杨玉桥这些日子跟着在这皇庄里避暑,日子也优哉游哉的,每隔三两天回去看看妻儿老小,对大爷给的这桩差事满意的很。   听见堂妹问这个,他用扇子敲了敲头,“妹妹,这庄子里不好玩吗?”   宝娘嘿嘿笑,“堂兄,庄子好玩,我们都玩够了,想去附近看看。我们在京城的时候,也时常出门玩的。”   这倒不假,杨太傅不像外头那些老古板,恨不得女儿们一辈子不见外人才好。他一边让女儿们读书学本事,一边放她们进市井历练。   他看惯了豪门贵族起起伏伏,谁知道他自己哪一天倒霉呢。孩子们要是养成了娇花,万一哪天家道中落,要么是个死,要么只能不要脸皮苟且偷生。   杨玉桥问小莫管事,小莫管事笑,“堂少爷不必烦恼,让娘子们到这附近的街上转转就是了。她们看惯了京城干净宽敞的街巷,这小镇上的街道黄土满天飞,保管她们看了一次就不想看第二次。”   杨玉桥也笑了,“还是小莫管事有法子。”   转天,宝娘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妹妹上街去了。   宝娘特意换了辆普通的马车,和两个妹妹都穿着普通棉布衣裙。一人带一个丫头,外头跟了两个侍卫和两个随从,小莫管事亲自陪同。就这,到了附近的镇子上之后,也惊的百姓们离得远远地。   到了镇上后姐妹三个就下车了,因来得早,街上还没多少人。   一下车,顿时都大失所望,这街上真一般啊,两边的房子稀稀拉拉的,中间的路是土路,人走过都会带起灰尘。这里离京城才多远,要是到了外头更远更偏僻的地方,天知道得有多破。   宝娘带着两个妹妹沿着街道走,到了镇上唯一一家茶楼上。   姐妹三个点了这里最好的茶,店家还送了些自己地里种的瓜果。天热,姐妹三个走热了,也不嫌弃,拿起瓜果吃了起来。宝娘让小莫管事另外又要了些茶果,让他们都一起吃,大热天的,别中暑了。   宝娘一边吃茶果,一边透过窗户看外面的街景。两边的房子都是木制的,路上不时有附近的农人挑了自家种的东西来叫卖。   连杨默娘都止不住感叹,“二姐姐,京郊的百姓穿着都这般质朴。”   后面的话她没说,且她说的委婉,什么质朴,说白了就是破旧。   宝娘把一边的小莫管事叫了来,“今年这一带的雨水如何,庄稼可有受灾?”   小莫管事没想到宝娘会问这个,小娘子们不是应该关心衣裳首饰嘛。   但宝娘问,他只能认真回答,“回二娘子,京郊这一带还好,外头就不好说了。”   宝娘点头,“过几日府里会送来我们姐妹的份例,你把我的月例银子拿去,我再给你补一些,好生给庄子上的佃户们买些肉吃。”   小莫管事躬身,“是。”   杨默娘插嘴,“二姐姐,算我一个。”   宝娘笑了,“好。”   杨淑娘也急了,“带上我带上我。”   宝娘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呢。”   杨淑娘给两位姐姐倒茶,“我不管,姐姐们干什么,别撇下我就是了。”   宝娘笑着应了,“好,我们四妹妹小小年纪,倒有一幅慈善心肠。”   姐妹三个在茶楼里喝茶,外头人忽然多了起来,不远的地方闹哄哄的。【公/众/号:xnttaa】   小莫管事去打听了之后来回话,“是一个杂耍班子,趁着近日农闲,到附近走街串巷玩杂耍,讨几个赏钱。”   杨淑娘双眼发亮,“二姐姐,咱们也去吧?”   宝娘有些犹豫,要是她一个人也就罢了,两个妹妹一个小一个斯文,人太多了,怕挤着她们。   杨默娘一向善解人意,“二姐姐不用担心我,四妹妹既然想去,咱们陪她一起去吧,远远的看两眼就罢了。”   宝娘这才同意,小莫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招呼人跟上了。   到了地方后,杨家仆从们护在两边,开了个道出来。只见里头有个小孩正在表演杂技,小孩子身手灵活,赢得一阵阵喝彩。   宝娘见这么小的孩子身手这般好,看来是个肯吃苦又上进的好孩子。她什么都没说,让小莫管事打赏了几十文钱。给多了,怕招人眼。   就在大家看热闹的时候,宝娘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一幕让她觉得奇怪的场景。一个啼哭的小男孩被一个妇人强行抱着匆匆走过,那小男孩把手伸向另外一个方向,嘴巴被妇人捂住了,手脚拼命地挣扎。   宝娘顿时警觉,难道是拐子?   她准备让侍卫去查看,可侍卫是男的,怕引起骚乱。她把杨淑娘的手塞进杨默娘手里,叫上一个护卫,立刻跟了上去。   那妇人越走越快,很快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小男孩一边挣扎一边哭,“阿娘,阿娘!”   宝娘确定这妇人有鬼,大喝一声,“站住!”   妇人走的更快了,宝娘飞奔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放下孩子!”   妇人尖叫,“哪里来的小贱人,多管闲事,赶紧松开,不然连你一起卖了!”   她叫了一声后,旁边院子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抱走了孩子,一个来解救妇人。   杨家侍卫冲上来,宝娘立刻吩咐他,“去把孩子抢回来!”   侍卫有些犹豫,“二娘子,老爷吩咐,不能离开二娘子。”   宝娘抽出鞭子把对方来人抽退下了,“快去!”   侍卫听令而去。   谁知他刚一进院子,里头立刻把门关上了,传出了打斗声。   旁边的院子里涌出来几个人,团团把宝娘围住。   宝娘的心往下沉,她中圈套了。但这圈套她不得不跳,那个孩子,十有八九真是这些人抢来的。   她冷哼一声,“这么大的阵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对方头目先抱拳,“二娘子,得罪了,有人花钱让我们请二娘子去一趟。”   宝娘捏紧了鞭子,“我若不同意呢?”   对方笑了,“那就得罪了。”   几个壮汉冲了上来,几下的功夫就把宝娘制服了。好在这些人知规矩,并不乱动手脚。   街面上,杨默娘见姐姐迟迟不回来,有些着急,让另外一个侍卫去看。   小莫管事觉得有些不对,立刻吩咐随从,“带二位娘子回庄子,把侍卫们都叫来。”   说完,他带着另外一位侍卫匆匆而去。   杨家两个随从和丫头们都吓傻了,喜鹊哭了起来,“二娘子,二娘子。”   杨默娘拉起妹妹就上车,呵斥喜鹊,“别哭,莫要添乱,快些回去叫人。”   马车飞一般往庄子上去,路上,正好和赵家人迎面相遇。   赵传炜正准备回家把老祖父接过来,一眼就认出了杨家的马车和杨家随从的慌张。   他拦住了马车,“发生了何事?”   杨家随从有些着急,“赵三公子请让一让,我们有急事。”   杨淑娘忽然掀开帘子,“赵三哥,赵三哥,二姐姐,二姐姐不见了!”   赵传炜大惊,“在哪里不见的?”   杨淑娘哭了,“在旁边的镇子上,有人抢小孩,二姐姐跟上去了,就不见了!”   赵传炜心顿时揪了起来,强行镇定下来,立刻吩咐书君,“快回去让他们几个跟过来!”   又看向杨家随从,“带两位小娘子回去,紧闭门户,不要声张,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了。”   杨家随从有些为难,“赵三公子,管事让我回去叫人。”   赵传炜呵斥他,“你那些家丁,能比得过我家的斥候?你们管事的要是中用,就不会出事了,还不快去!”   杨默娘开口了,“听赵三公子的!”   赵传炜也不啰嗦,一挥鞭就走了,后面的几个侍卫立刻跟上了。书君回去后,带了几个精干的壮汉一起出发了。   这些人,都是晋国公给儿子的贴身侍卫,其中不乏军中退役的士兵和斥候。   那头,宝娘被制服后,有人蒙上了她的眼睛,把她塞进车中,带到了一处院子中。   双方人小声交接,买主还嘀咕,“要价这么高!”   那个领头人冷哼了一声,“我们这可是担了风险的。”   等这帮打劫的人走了,有人摘下了宝娘眼上的面纱。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特别讨厌的人。你道是谁,就是莫家的草包莫九郎。   对方笑眯眯的看向她,“表妹这阵子可好?”   宝娘笑了,“表兄想请我喝茶,何必大费周章。”   莫九郎把手里的折扇一合,“表妹是太傅家千金,我是个流放犯的儿子,哪里能请的动表妹。”   宝娘不动声色,自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倒了两杯茶,“这阵子天热,我和妹妹们来庄子上避暑,去舅舅们家就少了,表兄有事,等我们回去说不是一样?”   莫九郎坐在她旁边,“啧啧,阿奶说了,表妹一肚子心眼,让我不要跟你说话,直接把事儿办了就行。”   宝娘假装听不懂,“表兄,既然来了,不如到我家的庄子上坐坐,我请表兄吃我们家的香梨。”   莫九郎靠了过来,在宝娘身上闻了闻,“表妹身上真香。”   宝娘看了看莫九郎,他好像十四了,听说有好几个通房丫头。宝娘内心有些作呕,往后挪了挪身子,“表兄,你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呀?”   莫九郎见她什么都不懂的小模样,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也不着急,就慢慢和宝娘说笑。   宝娘耐着性子陪他说话,心里暗自着急,不知道那个侍卫脱身了没有。   那头,那个打劫人的头目才离开没多久,就被赵传炜带人捉住了。这种训练,他接受了无数次。从大街上抓目标人,从形形色色的行人中,快速分辨谁是嫌疑人。   头目被打蒙了,这一带,还有人敢要他的强?   还没等他开口,又是一顿迎头痛揍!   赵传炜挥挥手,侍卫领队一脚踩在头目脸上,“说,人哪里去了?”   头目见一位身着锦袍的贵公子站在一边,背对着自己,头上的金冠看起来价值不菲,这些侍卫一看就是正规路子出来的。   他心中吃惊,难道惹上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家?看那小娘子,不像是大户呀!   他装糊涂,“爷,您误会了,什么人呀?”   领队一脚踢到他的要害部位,疼的他立刻弓起了身,领队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什么活都敢接!”   说完,他松开脚,吩咐旁边人,“把他膀子折一根。”   这些人战场上什么没见过,在他们眼里,残肢断腿就跟泥巴一样普通,折个膀子,小意思。   头目立刻疼的大叫了起来,顿时什么都招了。   赵传炜二话不说就带人走了,让头目手下一个人指路。那个小跟班都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把他们带到了地方。   在门口,赵传炜就听见里面宝娘的叫声,“莫草包,你个混账,你再敢靠近一步,我让我阿爹剥了你的皮!”   莫九郎哈哈笑了,“表妹,等你在我这里过了一夜,姑父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了。你看不上我不要紧,只要我做了你男人,姑父还能不管我?”   然后里面又乒乒乓乓打了起来,中途宝娘还尖叫了两声,似乎被制住了一般。   赵传炜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他一挥手,让后面人都离远些,然后一脚踹开了门,进去后,立刻又把门关上了。   宝娘发髻凌乱,裙子都被扯破了。她没了鞭子,刚才又和人打斗过,有些力竭,这会子只能和莫九郎打个平手。但莫九郎无耻,专挑姑娘家羞耻的地方去,宝娘就有些支应不开。   莫九郎见有人进来,回头去看,宝娘趁机劈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子,又踢了他一脚,“滚!”   莫九郎吃痛,回手也抽了宝娘一巴掌,“给脸不要脸!”   赵传炜两步冲上来就和莫九郎打了起来,他常年习武,莫九郎怎么是他的对手。莫家几个随从过来帮忙,赵传炜不恋战,先冲到宝娘面前,护在她身前,对外大喊,“都进来!”   外头人一拥而上,莫家那几个家丁就像菜瓜一样被人制住了。   打斗的途中,赵传炜把宝娘拉到了室内,“二娘子,你,你怎么样了?”   宝娘嫌恶地对着地上吐了口口水,“呸,王八羔子!”   她用帕子搓了搓脸和手背,想到刚才莫九郎往她脸上拱,还扯她的衣裳,顿时又羞又气,眼睛里止不住开始掉眼泪。   她想用帕子擦眼泪,想到那帕子刚擦过手,手上被莫九郎拉过,立刻又把帕子甩的远远的。   赵传炜默默递过自己的帕子,宝娘接过后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多谢三公子救我。”   赵传炜问她,“此人是谁?”   宝娘抽泣了一声,“是我外祖家的表兄,讨人厌的很。”   赵传炜看了看宝娘身上被扯破了的裙摆和散乱的头发,顿时怒从心起。他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宝娘身上,“二娘子且等一等。”   他走到外面,看向侍卫领队,“把他扔进茅坑里去!”   莫九郎大怒,“你是谁家的小崽子,多管闲事?你知道我是谁,我姑父是杨太傅!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让我姑父砍了你全家的脑袋!”   赵传炜更生气了,亲自冲上去对着他的脸噼里啪啦一顿抽,“混账!”   等他打完了,两个侍卫抬起莫九郎就走了。   赵传炜吩咐其他侍卫,“去叫杨家管事来。”   说完,他又进屋了。宝娘坐在椅子上,刚哭过,又生气又羞怯,赵传炜顿时觉得莫九郎更可恨了。   他走上前,给宝娘倒了杯茶,“二娘子莫急,你家里管事很快就来了。”   宝娘抬头看他,“多谢三公子,我这个样子,实在不好见人。”   赵传炜连忙安慰她,“二娘子莫怕,没事了。”   宝娘忽然又哭了,她第一次被流氓轻薄,虽然莫九郎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她还是气得发抖。   赵传炜起身,急得团团转。忽然,他走到宝娘身边,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二娘子,今日的事情,没有人会知道的。二娘子别怕,万事有我呢,外头人我都处理干净了。”   宝娘嗯了一声,“我,我不怕,我就是生气。”   赵传炜又安慰她,“二娘子为救人而来,心肠慈善。”   正说着,杨家人来了。   小莫管事一见二娘子这幅样子,顿时腿都吓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喜鹊扑了过来,“二娘子,二娘子,你怎么样了?”   她一边替宝娘整理衣衫,一边哭的撕心裂肺,“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   赵传炜见喜鹊声音太大,连忙阻拦她,“别叫,莫招了人过来。你们二娘子无事,这是刚才打斗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衣裳。人我已经捉住了,你们带回去给太傅大人处置。”   他身上气势足,喜鹊停住了哭泣。小莫管事听说没事,顿时心放了下来,天爷,要是二娘子被人糟蹋了,他阿爹都保不住他的命。   小莫管事咚咚给赵传炜磕了两个头,“多谢三公子相救。”   赵传炜摆摆手,“二娘子受了惊吓,你悄悄带她回去,莫要声张。放心,今日之事,我赵家绝不会传出去一个字。”   说完,他看向宝娘,“二娘子,我先走了,你们等一会子再走。回去后好生歇一歇,莫要多想。”   宝娘点点头,他又看了宝娘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宝娘回去后洗洗就睡了,两个妹妹过来在门口看了看,又回去了。   小莫管事从茅坑里把莫九郎拉了出来,冲了两桶凉水,让杨玉桥看紧庄子的门户,自己压着莫九郎走了。   杨太傅听说后,把手里的茶盏摔出去好远,一脚把小莫管事踢歪了,“废物!”   莫大管事用眼刀子刮了儿子一眼,一句话没说。   杨太傅转身往内院去了,莫大管事在外头仔细问了儿子今日的事情,一听就明白了,以有心算无心,这个蠢货上当了。   他一气,也踢了儿子一脚,“外头那样乱,怎么能让娘子们随意上街?”   杨太傅到了莫氏的院子里,他一挥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他双眼冰冷地看向莫氏,“你们家一窝子人,除了使这些下作手段,再不会干别的了,就像那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让人恶心。”   莫氏觉得莫名其妙,听他骂的难听,顿时怒从心起,把旁边的一只花瓶拿起来就摔到地上!   她生气的方式就是摔东西。   杨太傅冷哼了一声,“我本来想着把你弟弟流放了就算了,你们敢打宝娘的主意,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莫氏心里坠坠的,这是发生了何事?那个丫头不是去庄子上去了?她左思右想,忽然,心里大惊,难道,难道姨娘那边又使了什么招数?   杨太傅回去后,立刻带人火速去了庄子上。   宝娘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了,还没醒。莫九郎那色眯眯的样子她想起来就觉得恶心,恨不得把手上的皮剥了,睡梦里还迷迷糊糊的痛骂他!   喜鹊在床边担忧不已,她看了看旁边那件男子的外衫,赶紧起身,把它藏了起来。   杨太傅担忧不已,莫管事小声劝慰,“老爷,我问过我家那个狗东西,今日赵家三公子去的及时,二娘子只是受了些惊吓,并不曾受辱。”   杨太傅沉默了片刻,吩咐莫管事,“择日给他送份厚礼,私底下送,莫要惊扰了旁人。”   莫管事躬身应了。   杨太傅一直守在女儿房前,杨默娘带着杨淑娘来了,给父亲请过安后,一起陪着。   杨太傅见两个小女儿担惊受怕的样子,反劝慰她们,“莫怕,有阿爹在呢。”   等天黑了,宝娘醒了,听说杨太傅来了,她赶紧起身了。   杨太傅把她上下看了看,“宝儿有没有受伤?”   宝娘知道古代女子名声重要,赶紧解释,“阿爹放心,女儿无事,就是被拉扯了几下,全当被癞蛤蟆咬了一口。”   杨太傅摸了摸她的头发,“跟阿爹回京去吧。”   宝娘点头,“好。”   那头,赵传炜一路担心着到了晋国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早上好!今天红包继续呀! 第29章 初心动秋后算账   进门前, 赵传炜看了书君一眼。   书君明白,“公子放心, 外头保证一个字不会有的。”   赵传炜嗯了一声, 转身进了门。   他先去给长嫂王氏请安, 向她说了侄儿侄女们的近况, 王氏略微问了几句,就打发他走了。他又直奔祖父赵老太爷的院子。   王氏身边的王嬷嬷奇怪,“世子夫人, 三爷一向讲究, 今儿怎地连外衫都没穿就到您这里来了?”   王氏沉吟了片刻, “长嫂如母,他比燕娘只大了几个月,在我眼里和孩子一样, 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王嬷嬷笑了,“可见三爷真正把世子夫人当做亲人了。”   王氏点头,“阿爷要去庄子上, 你跟我再去查看查看。”   老太爷见到小孙子,笑眯眯对他招手,“庄子上好不好玩?”   赵传炜也笑眯眯的, “阿爷,您去了就晓得了, 真是乐不思蜀。”   老太爷嗔怪他,“知道阿爷不认几个字,还跟我掉书袋子。”   赵传炜哈哈笑了, “阿爷,这会子正热着呢,等下午凉快了,孙儿再侍奉您去庄子上。”   赵家祖孙和乐,杨家那边,气氛有些沉闷。   杨太傅亲自把宝娘送到了栖月阁,吩咐人好生伺候女儿,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自己回了前院。   莫九郎被带到了杨太傅面前,虽然冲了两桶凉水,他浑身还是臭烘烘的。   他一见杨太傅,立刻哭了起来,“姑父,姑父,您可要给我做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小王八羔子,把我扔进了茅坑里,我报上您的名号都没用,他根本不把姑父放在眼里呀。”   杨太傅回身,眼睛冰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后说出一个字,“打。”   莫九郎急了,他先提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就是想转移话题,结果杨太傅根本不上当。   杨家下人虽然不是军中出来的,也有一批精干分子。这回宝娘被莫九郎逮住了,一是小莫管事大意,觉得满天下也没人敢捉杨家的女儿,二是对方有心算无心,那地头蛇被莫九郎蒙骗,拿了些银子胆子就大了,又见宝娘穿着普通,以为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就更肆无忌惮了。   杨家下人按住莫九郎,那板子噼里啪啦就打了下来。   莫九郎痛的鬼哭狼嚎,他被老秦姨娘婆媳宠爱着长大,何曾挨过打。一时疼狠了,开始乱叫唤,“姑父,姑父,表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我是您的女婿呀,您打死我了,表妹要守寡不成!”   杨太傅顿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给我狠狠的打!”   过了一会子,莫九郎叫不出声了,昏了过去。   杨太傅让人把他扔进了马棚里,仔细看着,别让他死了。   莫家那边,老秦姨娘婆媳二人见莫九郎始终不回来,开始担忧起来。   莫二太太在屋里打转,“姨娘,这法子真的成么?姑老爷知道,会不会,会不会?”   老秦姨娘咬咬牙,“不会,只要九郎能得手,什么都不用怕了。哼,那丫头金贵着呢。有了她,老二和九郎这辈子再也不用发愁了。”   老秦姨娘自己是个妾,深知庶子的艰难,儿子的那些小老婆,一个都没生出来,她只在乎嫡出的孙子。谁知莫二太太不争气,嫁过来之后左一个女儿又一个女儿,等成亲十多年,终于生了莫九郎,婆媳两个一直当金疙瘩养着。   老秦姨娘知道女儿当日只生了一个孩子,那肚子,她一打眼就晓得不是双生。她虽然没见过宝娘的生母,但见杨太傅这样宠爱她,大概猜出了宝娘的身世,但她也不敢跟儿媳妇多说一句,如今把这丫头搂了过来,那就是个金疙瘩。   她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暗自说道,你再尊贵又如何,还是输给我女儿。到了你的女儿,又要给我做孙媳妇了!   她忽然有些得意,都是命,你天生就是要被我们母女压一头。   想到兴奋处,她甚至觉得什么二老太太陈氏,都是浮云。   婆媳二人左等右等,也不见莫九郎回来。   老秦姨娘先走了,“等了这么多天,说不定今日得手了,九郎一高兴,回来迟些也正常。”   她笑得满脸起褶子,先回房去了。   这回的主意,又是老秦姨娘出的。她也想不出旁的办法,这种先斩后奏的法子,在她眼里最管用。她自己是主动爬了二老太爷的床,做了妾。她女儿的婚事,也是她这样夺来的。如今到了孙媳妇,她仍旧如法炮制。抢夺,已经成了老秦姨娘人生的信条。   只要把那丫头的身子破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莫家人了。   听说宝娘去了庄子上,她就动心了。她知道杨家几个丫头喜欢出门玩,在京城不好下手,在京郊就不好说了。   她掏出私房银子,让自己的兄弟去奔走,找了当地的地头蛇,给了丰厚的银子,只说家里定了亲的孙媳妇跑了,可能在附近,要抓回去。   秦家人和地头蛇等了多日,终于找到了机会。那地头蛇见宝娘身边人不少,还抢了个孩子打掩护。   转天,杨太傅照旧去上朝,他让人把莫九郎关了起来,每日只给一碗稀粥他喝,又给他棒疮药,别让他死了。   莫九郎见姑父还给自己治伤,心里忍不住猜测,难道姑父认了我这个女婿?我唐突了表妹,姑父生气打我一顿也正常。等过一阵子姑父气消了,我们还一样是好翁婿。莫九郎顿时有了信心,每天喝稀粥喝的高兴的很。   谁知过了几天,等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又被杨家人痛打一顿!打完后又给他医治,这样反反复复了七八次,莫九郎被折磨的不成个人样子。   莫家那边彻底乱了,老秦姨娘去找二老太爷,但她也不敢说莫九郎是去干什么了,只说人丢了。二老太爷要去报官,她又不肯。莫家出动了许多人到处寻找,始终找不到人。   这期间,宝娘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家中。两个妹妹整日来陪她,一个字不提当日的事情,连庄子上的事情都不提,变着花样哄她高兴。   莫大管事到处采买新鲜料子首饰回来,流水一样送到栖月阁。   宝娘过了几日就平复了心境,也不再整日呆着脸,带着两个妹妹一起玩耍,除了偶尔给嘉和送一些小礼物,很少再出门。莫大管事送来的东西,她来者不拒,整日和两个妹妹一起分料子分首饰。   陈姨娘奇怪,问女儿,“怎么老爷天天给你们买东西?家里发大财了不成?”   杨淑娘虽然小,也知道这事情大,姨娘嘴巴不严,还是不告诉她算了,“姨娘真是的,阿爹疼我们,姨娘还不乐意?”   陈姨娘笑了,“乐意乐意,就是你们整日往栖月阁跑,累不累?”   杨淑娘摇头,“二姐姐那里宽敞,我们能耍的开。来咱们这里,姨娘要忙活呢。”   陈姨娘帮女儿把新得的衣裳首饰收好,“二娘子真是个公正人,每回分东西,自己从来不多占。”   杨淑娘晃了晃手里的金镯子,“二姐姐说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们姐妹少,相处好了,以后才能互相帮衬。”   陈姨娘难得不糊涂,“是这个理,你多听姐姐们的话。虽然我和丰姨娘不和,你也不要和三娘子疏远了。”   杨淑娘看向陈姨娘,“姨娘,阿爹不来您这里,也不去丰姨娘那里,您和丰姨娘还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谁也赢不了。”   陈姨娘叹了口气,“我还能做什么呢,争一争,还有些希望,不然这辈子,不跟死了一样。”   杨淑娘还不太懂,只觉得姨娘今天说的话和平常不太一样。   丰姨娘那里也是一样,帮女儿把东西一样样收好,“这些首饰你也戴不完,都留着,过两年拿去重新炸一炸,做嫁妆也行。”   杨默娘害羞,“姨娘!”   丰姨娘笑了,“别害羞,你都十二了,最迟明年,就该给你定亲了。太太不管事,这样倒好,老爷肯定会亲自给你择婿,不管是出身豪门还是出身贫寒,肯定都是能干上进的好孩子。你阿爹凭自己的本事做了太傅,可见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只要女婿能干,就算家里贫寒些,你也别挑剔。”   杨默娘低下了头,“姨娘,阿爹好久没来了。”   丰姨娘笑了,“三娘子别担心我,我好的很。老爷宠爱了我十多年,满京城找找,哪个做妾的也没我福气大。太太管不了我,老爷宠爱我,还有两个好孩子。若我再不知足,老天爷都要罚我。”   杨默娘抬头,叹了口气,“姨娘高兴就好。”   丰姨娘抖开一匹料子,“这匹布等入秋了给你做件裙子最好了。”   杨默娘倒不是特别在意吃穿,但为了哄丰姨娘高兴,也陪着说起衣衫料子。   陈氏听说了之后,先去问了儿子,杨太傅只略微透漏了几句话。陈氏气得跑到莫氏的院子里把她痛骂了一顿!这是她孙女,她最金贵的孙女,莫家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敢打这样的歪主意,当她是死的不成!   最主要的是,陈氏想起了当年老秦姨娘坑骗她的事情!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老贱妇,就会使这些下作手段!   等着吧,你以为只有你会算计人?呸,这是你的独孙对吧?哼。   陈氏趁着杨太傅不在家,让人去了马棚,又把莫九郎揍了一顿。然后她找人去莫二老爷流放的地方送了话,莫老二不听话,只管打!   莫家父子两个都吊着一口气活着。   赵家那边,赵传炜奉着祖父去了庄子上。赵老太爷整天带着孙子重孙子重孙女满山乱窜,也不用担心安危。赵家的侍卫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本事高,皇城的大内侍卫都不一定有人家能干,那都是见过血的。   赵传炜一边陪着祖父和侄儿侄女们,一边担忧宝娘。   杨太傅亲自过来把三个女儿一下子全部接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赵家姐妹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想来是家里有急事吧。   赵传炜有时候会看着杨家庄子的方向发呆,杨家没有传出一丁点消息。前一阵子杨家跟个筛子似的,什么消息都往外漏,这一阵子也不知怎地,一个字也打探不出来了。   书君最懂他的心意,“三公子,听说太傅府里整日各色珠宝首饰和吃食料子跟不要钱似的往家里买。”   赵传炜诧异,“不是说杨太傅为官清廉?”   书君嘿嘿笑了,“听说杨太傅是根木头,不好色、不好酒、不好赌,什么名贵书画、瓷器玉器,他一样不爱。这么洁身自好的人,皇上这么多年给了多少赏赐,他家里几个女儿能花用多少呢。”   赵传炜嗯了一声,“多盯着些。”   书君点头,“三公子,老太爷好几回看您呢。”   赵传炜心里一惊,难道祖父看出来什么。   赵老太爷人老成精,他看着孙子那副痴呆样,心里有了谱。他想起儿子年少时那个憨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也不去戳破,当日的事情,他问过家里的侍卫了。侍卫首领当时有些为难,下面一个机灵的侍卫劝他,三公子说了,外头不许透漏一个字,老太爷这里,又不是外头。   赵老太爷听说了之后,只笑了笑。一辈管一辈,孙子的事情,只要不是危机到性命,他是不会插手的。   但他清楚这中间的事儿,也替孙子发愁,这事儿怕是难了。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入了秋。   赵传炜又奉着老太爷回了晋国公府。   一进家门,世子爷就叫了他过去。   他进门先行礼,“大哥。”   世子爷放下手中的一封信,“坐,阿爷身体如何?”   赵传炜点头,“好的很,阿爷跑马,比云阳几个还好呢。”   世子爷点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过几日,你带着云阳继续去官学读书吧,荒废了这么久,不能再缺了。”   赵传炜摸摸头,“我有带着他们读书的。”   世子爷笑了,“我晓得,云阳几个还小,缺几日也没甚。你不一样,阿爹来信,让你参加明年的县试和府试。”   赵传炜眼睛一亮,“阿爹来信了?”   世子爷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这是给你的。”   赵传炜看向他,“大哥都看过了?”   世子爷斜着眼睛看他,“难道我不能看?”   赵传炜嘿嘿笑了,“能看,能看。”   说完,他把纸展开,一目十行开始看了起来。晋国公只说让他好生读书,孝顺阿爷,听大哥的话,另外,功夫不能废。晋国公夫人李氏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事情,都是些日常小事。   看完后,赵传炜心里有些异动,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父母,说不想念是假的。但阿爹说了,二哥已经在军中任了高级将领,大哥是世子爷,自己只能走文举,那就要好生读书,京城里的先生最好。这里卧虎藏龙,不光能读书,还能历练。父母为他计深远,他一向懂事,虽然舍不得,也独自上京了。   世子爷拍拍他的肩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给他,“这是给你的,出门交际,不要小气。”   赵传炜看了看银票,直摆手,“大哥,这太多了。”   世子爷塞进他手里,“没出息,这点零花钱也叫多。你的侍卫们,随从们,要好生收拢,别让他们嘴巴跟个筛子似的,人家一问,什么都说了。”   赵传炜忽然蹦了起来,“他们说甚了?”   他哥对着他神秘一笑,“英雄救美,啧啧。”   赵传炜把银票往怀里一塞,“我回去就把他们退给阿爹。”   说完,他气哼哼的走了。   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他让书君把几个侍卫都叫了过来,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廊下。   等侍卫们来了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们都回去收拾行李,明儿都回福建去。”   几个侍卫跟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都跪了下来,首领吕侍卫问,“三公子何故撵我们走?”   赵传炜笑着回答,“你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大英雄,跟着我这个身无寸功的毛头小子,辱没了你们。书君,一人给些银子,明儿就让他们回去找我阿爹。”   说完,他转身进屋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立刻都看向书君。开玩笑,要是他们都被撵回去了,公爷知道了,还能饶了他们。   书君摇摇头,“我也救不了你们,公子说的话你们不听,公子哪里还敢用你们。”   吕侍卫大惊,“我们再不敢阳奉阴违的。”   书君提点他们,“三公子那日救人的事情,怎么传得世子爷都知道了。公子什么年纪,最是要脸面的时候,被世子爷问到脸上,很好看?”   吕侍卫明白了,他们是三公子的侍卫,老太爷一问就招了,这是大忌。   虽说老太爷没有恶意,但他们这也是不忠的表现。公爷当日就说了,“你们几个,以后就跟着老三,要是觉得不合适,现在提出来。若是不提,以后就替我好生照顾他,除了他,这世上你们再无二主,连我的话你们也可以不听。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欺负他年少,没得说,自己回老家种田去吧。”   公爷说的委婉,什么种田,那就是一辈子被钉死了。不忠心的人,谁敢用你。   吕侍卫越想越怕,越来越后悔,回京之后,安逸的日子让他忘了规矩。三公子虽然还小,但也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他们这样做,三公子生气了!   吕侍卫知道自己不能辩解,带着侍卫们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   后来还是世子爷来劝弟弟,“好了,把你的驴脾气收一收,他们经了这一朝,定然不敢再犯了。不信你明儿再偷偷干点事儿,看看我能不能问得出来。”   说完,他冲弟弟眨眨眼睛。   赵传炜红了红脸,“那我看在大哥的面子上,饶他们这一回。”   侍卫风波算是过去了,吕侍卫几个自此再不敢把赵传炜当小孩子看待,这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以后不管风里雨里,主子一句话,他们不能退缩,更别说三公子一向对他们优厚的很。   杨家那边,杨太傅把莫九郎放在马棚里关了一个多月。   莫九郎从刚开始的害怕、到欣喜、到恐惧、到绝望,最后变得痴痴呆呆,整日翻来覆去的念叨,“姑父,我再也不敢了。”   莫家那边,老秦姨娘婆媳两个快急疯了。孙子一个多月没回来,跟去的随从也都不见了。他们找遍了京郊,几个人仿佛失踪了一样。   当日那个地头蛇连个影子都没了,那群帮手,也都早跑了。   老秦姨娘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可能败露了。她在家里辗转反侧,想来找女儿,可莫氏被杨太傅关在了后院。   莫氏是个聋子,从来不参与京城妇人之间的交接,她就是几年不出门,都没人关注她。   老秦姨娘往杨家送的信,如同石沉大海。   最后,她实在扛不住了,对二老太爷说了实话。   二老太爷当场差点没昏过去,左右开弓抽了她几个嘴巴子,“你个黑了心肝的蠢婆娘,你害了我儿子还不够,又要把我孙子害死不成!”   老秦姨娘哭,“老爷,我也是为了九郎好啊。”   二老太爷对着她的脸吐了口口水,“呸,你也不照照镜子,九郎那个样子,能配得上?我跟你说实话,就算九郎有出息,你也别想。女婿让你多活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是他怕了你,我告诉你,他一直记着呢,如今你把活生生的把柄递给了他,你,你,我的九郎性命不保啊!”   说完,二老太爷瘫坐在椅子上。   老秦姨娘忽然害怕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意识到她女婿是冷酷无情的当朝太傅,处理贪官污吏时,他砍人头就跟切菜瓜一样干净利落。她以为那就是她的女婿,虽然这个女婿是她使了手段得来的,但她女儿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难道还能记仇不成。   老秦姨娘越想越害怕,又哭了起来,“老爷,老爷,求您救救九郎吧,我就这一个孙子呀!”   二老太爷满脸灰败,“救不了他了,九郎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你要祈祷他没有得手,这样还能落条命。要是九郎得手了,不光九郎保不住,老二也保不住了。你个蠢婆娘,你是真蠢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是我的小妾罢了。我是谁,我不是什么太傅的岳丈,我就是莫家的一个庶子。连我见了女婿都客客气气的,你倒敢去算计他的掌上明珠。你是不是以为他还是当初在咱们家附学的那个穷小子?你知不知道,他在圣上面前的体面,满朝文武都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我跟你说,要是九郎有什么不测,你,你就去陪着孙子吧。”   老秦姨娘嗷得一嗓子叫了出来,“老爷,老爷,求您救命。”   二老太爷一挥袖子,回了正房找二老太太去了。   二老太太听说后,冷哼了一声,“你的心肝肉惹的祸,叫我去圆场子?莫老二,别痴心妄想了。大不了女婿生气,你和你的心肝肉一起给外孙女赔命就是了。”   二老太爷有些落寞,“咱们正经夫妻,难道你一点不在乎我的死活?”   二老太太笑了,“我在乎你,你又何曾在乎我呢。年轻的时候,要不是有婆母在家里镇着,你的心肝肉就要爬到我头上去了。后来阿娘去了,女婿官越做越大,好嘛,你好悬没把她扶正了。得亏女婿是个正经人,眼里只认我这个嫡岳母,不然你们两个还能让我好过?”   二老太爷见老妻说的话句句如刀子一样,心里觉得有些难过,又有些后悔年轻时不应该宠爱秦氏太过。   二老太太坚决不管,老秦姨娘在她院子外头跪了几个时辰,她丝毫不为所动。贱人,你就是在我房门口吊死了,我也不会眨眨眼。   她年轻时多难啊,丈夫是庶子,她在婆母面前本来就没多少脸面,家里的妾室比她还威风。二老太爷自己是庶子,总觉得天下的正妻们都是刻薄狠毒的,处处防着她,怕她害了他的心肝肉。   她忍了多少年,如今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有太平日子过,她管那贱人的死活,大不了老头子休了自己就是了!   杨太傅关了莫九郎一个多月,觉得日子也够了,决定放他回去。但回去之前,杨太傅觉得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该做个了断了。   他让莫管事找了人,断了莫九郎的命根子,又养好了他的伤,然后让人把莫九郎连同几个随从一起送回了莫家。   莫家喜从天降,老秦姨娘抱着孙子痛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发现孙子有些痴呆,她拍拍孙子的脸,“九郎,你怎么了?”   莫九郎痴痴呆呆的,“姑父,我再也不敢了。”   老秦姨娘又喊他两声,他仍旧痴痴呆呆的。   老秦姨娘惊惧,“九郎,九郎啊,你怎么啦,你快看看我啊,我是阿奶啊。”   老秦姨娘这会子也不管什么妻妾之道了,把平日里孙子私底下对她的称呼叫了出来。正经论起来,她算什么阿奶,不过一个妾室罢了。   莫九郎抬眼看了她,忽然眼里开始冒泪花,“阿奶,您去告诉姑父,我再也不敢了。”   二老太太看了一眼,转身回房去了。   同时回来的还有莫九郎的几个随从,这些人这些日子就是被关了起来,虽然吃不饱,倒没挨打。   三伏天中,杨家也不给他们洗澡,一个个臭烘烘的。   老秦姨娘以为孙子被吓着了,和莫二太太一起,让人伺候莫九郎洗漱。   莫九郎的几个通房一起动手,合伙给他洗澡。老秦姨娘婆媳二人在外面候着,忽然,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群尖叫声。   婆媳两个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立刻冲了进去,一个丫头跌坐在地上,另外几个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老秦姨娘拉起地上那个丫头,大声问她,“鬼掐你了?”   丫头满眼惊恐,“九郎,九郎他,他……”   丫头说不下去了,她也不敢说。   老秦姨娘见这丫头不中用,又抓住旁边一个问,“你来说!”   那丫头继续发抖,“九郎,九郎他,他被人害了!”   老秦姨娘发蒙,“你说清楚些,他到底怎么了?再不说我卖了你!”   丫头急哭了,“老姨太太,二太太,九郎他,他被人害了呀!”   说完,她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老秦姨娘的心往下沉,她老了,也不用忌讳那么多,趴到浴桶边上把孙子拉起来从上到下看。   然后,她嗷了一嗓子,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莫九郎又坐到浴桶里去,嘴里反复念叨,“姑父,我再也不敢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莫家。   二老太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二房就这一个独子,这下子废掉了,老二要绝后不成?   二老太太目无表情,什么都没说,立刻把家里所有下人拉了过来,言辞激烈的训斥了一顿,谁若在外面说一个字,全家都发卖到窑厂里去。   莫九郎送回去之后,莫家静悄悄的,并没有人来问罪。   杨家那边,宝娘早就平复了心情。她不出门,是因为不知道能去干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更好玩。反正家里也不错,这么好的古代大宅院,以前花钱才能看两眼,现在自己住在里面,感觉也挺不错的。   回来后过了一些日子,赵家让人送来了两筐黄桃。个个又甜又大,表面光滑,一看就是上品。   赵传炜让书君亲自送来的,本来他想过来看看,但到了裕泰街,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吩咐书君,“你去吧,我在前头茶楼等你。”   书君领命去了,赵传炜带着两个侍卫上了茶楼,点了杯茶,坐在窗户口,看着杨家门口的动静。   他感觉内心乱糟糟的,他回京是读书的,可最近总是因为杨二娘子心里烦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送个桃子,还要亲自跟过来。   杨家大门口,莫大管事亲自接待了书君。见到杨家送的桃子,心里有些吃不准。   书君客气说道,“头先在庄子上的时候,贵府娘子送了我们娘子许多香梨,如今我们家里的黄桃熟了,给贵府小娘子和小郎君们送一些。”   莫大管事接下黄桃,套书君的话,“不知这是贵府哪位主子让送来的。”   书君虽然年纪小,也不是傻子,他说的模棱两可,“我们三爷带着娘子们亲自摘的。”   莫大管事不再多问,让人告诉了陈氏,陈氏给了书君打赏,书君说了两句客气话之后就告辞了。   赵传炜看着书君进去,又看着他出来,心里隐隐有了些期盼。等察觉到自己的期盼后,他心里更烦乱。   书君来了之后先复命,赵传炜嗯了一声。   书君挥了挥手,侍卫们都到一边去了。   他低声回道,“公子,杨家大管事接待了我,还问我桃子是谁让送去的。”   赵传炜喝了口茶,“你怎么回答的?”   书君看了他一眼,“我说是三爷和娘子们亲手摘的。”   赵传炜手里的茶盏半天没动,他心里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样的答复是最好的。   他放下茶盏,书君又道,“公子若是不放心,让二位娘子上门去问问也使得。”   赵传炜转着手里的茶盏,“胡说,侄女们的交际,岂是我能插手的。”   书君低头不说话,“公子,我这些日在府里与老人们聊天,知道了公爷和夫人年轻时的许多事情。”   赵传炜重重放下茶盏,“混账,阿爹阿娘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   书君赶紧躬身,偷偷看了他一眼,“公子恕罪,我听说的,都是众人都知晓的。”   赵传炜半晌后嗯了一声,“那你说说。”   书君凑到他身边,“我听说,公爷年少时,老太爷不通诗书,就把公爷送到了李家附学。公爷每日嘴甜的很,承恩公夫人很喜欢公爷。”   赵传炜斜眼看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书君嘿嘿笑了,“听说杨太傅三元及第,公子明年不是要参加县试,若是有机缘,也可以问一问功课上的事情。”   赵传炜踢了他一脚,“滚,馊主意!”   书君捂着腿,“公子,这事儿哪能要脸面。公子整日茶饭不思,二娘子又不出来,公子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告诉公爷和夫人了!”   赵传炜又骂他,“放你娘的屁,我甚个时候茶饭不思了?我没你吃的多?”   书君赶紧去捂他的嘴,“公子可不能说粗话,您长的这般体面,该出口成章才对。”   赵传炜被他逗笑了,“混账,拿我取笑。”   书君笑眯眯的,“公子,我求您个恩典呗。”   赵传炜又嗯了一声,“说。”   书君厚着脸皮,“我看上了夫人身边的豆蔻,明儿公子能不能给我放一天假,我想去给她买些东西寄到福建去。”   赵传炜口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了,“你看上豆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豆蔻姐姐能看得上你。”   书君哼了一声,“公子别小瞧人,自来烈女怕缠郎,豆蔻这会子又没有心上人,我多用些心,不怕她不中意我。公子,小娘子们都是这样,你得多花心思,主动些。”   赵传炜又踢他,“滚滚滚,明儿就滚回福建去做你的缠郎。”   书君又嘿嘿笑,“那我就当公子答应了。”   主仆两个一起往回走,赵传炜知道书君的意思,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惦记人家小娘子,心里有些羞涩,不好意思承认。   宝娘接到黄桃后,高兴地让丫头们洗了几个。因黄桃数量不是特别多,莫大管事往栖月阁送了一小篮子,丫头婆子们自然不能人人得一个,只能把桃子切开了众人分吃。   这些日子,宝娘对院子里的丫头们越来越宽和。一群小女孩整天伺候她,她只能从吃穿上多优待她们一些。   但有一样,栖月阁的事情,坚决不允许说出去一个字。有丫头多嘴漏了两句,宝娘立刻把她送给莫大管事的娘子,说她不要了。   小丫头哭得挺惨,宝娘硬了硬心肠。我今天不要你,你还能到别的地方当差,总比以后要是被人利用,丢了性命强。   那小丫头被送走之后,整个栖月阁顿时水泼不进。   宝娘尝了尝黄桃,甜滋滋的,她快乐的眯起了眼睛。她又想起了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他的外衫,被喜鹊藏在了她的箱子最里面,还勒令青萝不许翻看。   宝娘本来说丢了,可没地方丢,家里到处都是人。本来说剪了,她觉得不尊重人,于是干脆藏了起来。   一天夜里,陈氏让人把儿子叫到了自己的院子。   杨太傅给老母亲请安,陈氏摆摆手,“坐。”   杨太傅给陈氏倒了杯茶,“近来朝堂里事情多,儿子来的少了,阿娘这几日可好?”   陈氏笑着点头,“我好的很,你公事繁忙,也要注意身体,莫要太劳累了。”   杨太傅温声回答,“儿子多谢阿娘记挂。”   忽然间,场面冷了下来。   陈氏又主动开口,“宝娘不小了,该说亲了。”   杨太傅手里的茶盏顿了一下,“不知阿娘有什么好人选?”   陈氏看了儿子一样,“你觉得,你妹妹家的三郎如何?”   杨太傅想了想,摇了摇头,“阿娘,宝娘的亲事,儿子想让她自己择。”   陈氏有些不高兴,“她小孩子家家的,能知道什么叫好。”   杨太傅沉默了几息,缓缓开口,“阿娘,小孩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好,但小孩子不会说假话的。”   陈氏被这话顶的胸口疼,半天后回了一句,“她是你的心头宝,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只问你一句,宝娘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她生的?”   杨太傅倏地抬头看向陈氏,“阿娘说的她是谁?”   陈氏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你别跟我装糊涂,你们两个如今了不得了,一个比一个权力大,我老太婆哪里敢多说一个字。你要说是,我就好生替你护着这个女儿,你要说不是,早些给她说定人家,省的再遭人暗算。”   杨太傅沉默了许久,“多谢阿娘,宝儿的事情,我想再等一等,明年再说。不管她是谁生的,儿子看护不到的时候,请阿娘帮我看护两眼,她没有生母疼爱,是个可怜孩子。”   陈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都是我欠你们的。”   杨太傅又抬头,“事情都过去了,儿子没有责怪阿娘。过几日太后娘娘寿宴,阿娘去不去?”   陈氏低声回道,“去,自然要去,昆哥儿他阿娘去不了,我再不去,成什么样子了。”   杨太傅放下了茶盏,“那就辛苦阿娘了,到时候让宝儿跟着阿娘一起去。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儿子去看几份公文。”   母子二人告别,陈氏看着儿子孤零零的身影,内心忽然有些触动。要是当年我没有退亲,你们现在会过的很好吗?你能做太傅吗?她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吗?   陈氏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有时候见到别人家孩子夫妻和睦,她就忍不住自己问自己,她真的做错了吗?   不,她没错,都是莫家的错!莫家那个蛇蝎妇人来诱惑她,还弄个聋子打发儿子。   别人家的儿子,稍微做了个官,女人一大群。她的儿子,三元及第,官居一品,家里婆娘是个聋子,只有两个老妾,一辈子活得像白开水一样。   陈氏想想就心疼,又更痛恨老秦姨娘!   杨太傅断了莫九郎子孙根的事情,陈氏知道,她心里痛快了好几天,呸,贱人,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早上好,因为16号0点上夹子(APP点进去左上角那个千字文收益榜单)。考虑到名次的问题,作者把更新推迟到了夜晚23点。因为一旦提前更新了,千字收益暴跌,名次掉的没影儿了,就没有任何曝光。   夹子非常重要,可以定一篇文的一半生死,感谢亲亲们的支持。下夹子之后,不管作者成绩怎么样,仍旧会恢复每天早上6点更新,风雨无阻。   顺便说一声,这几天V章好评红包继续哟!作者的专栏也欢迎亲们去踩一踩,收藏一下作者的预收文。   感谢在2020-06-11 11:53:18~2020-06-12 10:2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鬼 30瓶;奶酪包子 20瓶;加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街头遇进宫贺寿   一日, 杨太傅下衙,坐着轿子回家, 走着走着, 他掀开了窗帘, 打眼看到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穿着得体, 看样子是刚从学堂里回来,并未乘车,而是步行, 后头还跟了几个侍卫。打头的那个孩子容貌非常出色, 双眼灿若星辰, 小小年纪就让人挪不开眼。   杨太傅笑了,还是孩子好啊,无忧无虑的。   忽然, 打头的那个孩子看向了他,对他粲然一笑。   杨太傅鬼使神差的,也对着那孩子笑了。那孩子立刻对着他抱拳, 摇摇鞠了个躬。   杨太傅思索,这是谁家孩子?看起来这样体面,像是认识我一般。   他敲了敲轿子的墙壁, 问莫大管事,“那孩子是谁?”   莫大管事笑了, “老爷不认识?那是赵家三公子,我才给他送过礼的。”   杨太傅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那小子的笑容不是灿若星辰, 而是有所图谋。   他放下了窗帘,正襟危坐。到了家之后,他直奔栖月阁。   宝娘正在看书,临窗而坐,穿了一身简单的衣裙,头上松松挽了个发髻,戴了两朵花园子里采回来的新鲜花朵,恬静美好。   杨太傅看的挪不开眼,忽然,他脑海中显现出了刚才那个臭小子的笑容,顿时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跑了。   宝娘听见了动静,抬眼一看,笑了,“阿爹回来了?”   杨太傅进了书房,“阿爹吵到你读书了。”   宝娘放下书本,给杨太傅倒茶,“阿爹公事繁忙,还能来看女儿,女儿高兴着呢。”   杨太傅想到女儿大了,不好再摸她的头,但女儿大了又要被一群臭小子惦记,他心里又不舒服。   “过几天太后娘娘寿辰,今年秋季赋税收的顺利,圣上准备给娘娘好生办个寿宴,到时候你跟你阿奶一起去,给娘娘磕个头就好。”   宝娘悄悄看了看正院,“太太不去吗?”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太太不方便,不用去了。”   莫氏虽然做了一品诰命,可她从来不进宫。不管是四时八节给皇后见礼,还是宫里娘娘们办宴席,莫氏都是报有疾,宫里知道她的情况,也不勉强,赐下些东西,圆了脸面就行。   莫氏自己也知道,她也不要求去。宫里不让带奴婢,又不能抬头看着贵人们说话,她就真成了聋子了。最重要的是,她一想到进宫可能会遇见太后,要给她磕头,她顿时浑身都难受。索性不去,自己在家里待着。   宝娘点头,“我听阿爹的,阿爹放心,我去了宫里,一定谨言慎行,不给阿爹惹祸。”   杨太傅笑了,“宝儿不用害怕,去了宫里也不用事事小心谨慎,阿爹虽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在圣上那里还有两分脸面,可以让我儿在一干千金小姐里头挺直了腰板。”   宝娘也笑了,“给阿爹做女儿,真是有福气。”   杨太傅吃了这一记马屁,哈哈笑了,“我儿说的话,阿爹就是爱听。”   宝娘笑过了问他,“阿爹,妹妹们不去吗?”   杨太傅收敛了笑容,“太后娘娘寿宴,若是把所有的孩子都带上,宫里要装不下了,都是带嫡出正枝。”   宝娘点头,“那我听阿爹的。”   杨太傅看了女儿一眼,想了想,什么都没说,“那你先歇着,我去前院了。”   宝娘起身相送。   后面几天,杨太傅感觉自己跟中了邪似的,不光他中了邪,这世道也中了邪。每回他到了同一个路口掀开车帘时,都能看到那个满脸笑容的孩子,摇摇对他拱手。   这样过了七八天,杨太傅让人停下了轿子。   他下了轿子,对那边招招手。   赵传炜愣了一下,然后带着赵云阳一起过来了。   到了眼前,他躬身行礼,“见过太傅大人。”   杨太傅嗯了一声,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先笑了,“多谢你救了小女。”   赵传炜再次拱手,“太傅客气了,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杨太傅听见他说什么应该做的,心里又开始嘀咕,非亲非故,什么叫你应该做的,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但他仍旧笑眯眯的,“听说你回京有一阵子了,你父亲母可好?”   赵传炜笑着回答,“阿爹阿娘很好,多谢太傅。”   杨太傅又看向赵云阳,时间真快啊,那个跟在他屁股后头问功课的毛头小子,孙子都这么大了。   他摸了摸胡须,“怎地不坐车回去?”   赵传炜低头,“回太傅,阿爹说了,家里离学堂不远,让我们多走一走,不然一天到晚都坐着,对身体不好。”   杨太傅继续摸胡须,“很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父亲靠着自己走到了今天,你是他的儿子,不说比他强,总要有乃父之风。”   赵传炜第三次躬身,“多谢太傅教诲。”   杨太傅摆摆手,“莫要客气,我与你父母都相熟,你叫我一声大爷也可以。”   赵传炜从善如流,“杨大爷好。”赵云阳也跟着改口叫杨家阿爷。   杨太傅笑了,取下了身上的玉佩,和左手上的扳指,塞给了两个孩子,“你们回去吧,有空去我家里玩。”   说完,他转身进轿子,赵传炜带着侄儿行礼相送。   莫大管事心里直打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看中了赵家孩子?但这样在大街上公然和地方掌军元帅家的孩子说话,会不会被御史盯上?   但他也不敢多说,自从小莫管事把差事办砸了,二娘子受了惊吓,莫大管事好多天在杨太傅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   当日,他回去后就把儿子的管事位置撸了,又罚他跪了两个时辰,“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有什么脸面做管事。好生反省,明儿开始,你就去给二娘子赶车,什么时候能立个功劳,再说差事的事情。”   不光小莫管事,杨玉桥也跟着吃了挂落。杨太傅本来想给他谋个正经差事,又没下文了。但也没责怪他,仍旧让他帮着打理家中的琐事。   杨太傅走后,书君悄悄对着赵传炜竖起大拇指,赵传炜轻轻踢了他一脚。   赵传炜这几日的动静,他大哥早就知道了。世子爷火速往东南发了封密信,得到晋国公一句话,随他去,莫管。世子爷也就睁只眼闭着眼,对于三弟拉着他儿子打掩护的事情,他也不吱声。   过了几日,学堂和朝堂都休沐,杨太傅和两个儿子都在家里,谁知赵传炜就直接摸上门了,他还带着侄子赵云阳一起。   杨太傅听到莫大管事来报,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赵传炜今儿穿得非常体面,金冠锦袍,玉带飘飘,把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衬得更加耀眼夺目。后面的的赵云阳还没长成,但他是晋国公世子的独子,身份贵重,自小就有一番气势在身上。   三叔说来找杨家兄弟们玩,他也不反对,就跟着一起来了。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赵家老二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难道福建那里的水土这么养人不成。   赵传炜走到跟前,先抱拳行礼,“见过杨大爷。”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点点头,“好孩子,快坐下。”   杨家兄弟两个也上前,双方互相见礼,然后分宾主坐下。   下人上茶,杨太傅问赵传炜,“回京这么久了,可有不适应?”   赵传炜摇头,“都好,多谢大爷关心。”   杨太傅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阑哥儿倒是长的可以,昆哥儿外貌差一些,但作为太傅嫡子,身上的气势自然也不差。   杨镇又问赵传炜,“功课如何?你在福建长大,官话听得吃力不吃力?”   赵传炜微微附身回答,“阿娘自小教我官话,暂时还能跟得上。”   杨太傅嗯了一声,吩咐儿子,“昆哥儿,你带着他二人去你那边,好生招待。”   杨玉昆赶忙起身,“赵三哥,请随我来。”   赵云阳年纪小,只管跟着三叔。   叔侄二人给杨太傅行礼告别,跟着杨玉昆兄弟一起走了。   到了杨玉昆的书房,赵传炜和他讨论起了学问,二人在学堂里都知道对方读书有造诣,但并未深入交往过。杨太傅嘱咐过儿子,不要和豪强子弟过多来往。晋国公也交代过儿子,权臣子弟,莫要深交。   故而,这二人此前只是点头之交,今儿倒是头一回深入讨论学问。   讨论的越多,彼此都惊叹对方底子深厚。赵传炜心里感叹,果然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儿子。杨玉昆心里也赞叹,果然不愧是大景朝第一个文武双进士的儿子。   都说文无第一,但不论是白发苍苍的大儒,还是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能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都会觉得很高兴。   两个少年郎在书房里你来我往的讨论学问,杨玉阑和赵云阳听着听着就听不懂了,两个小男孩就一起吃果子。   杨玉阑心性单纯,想着自己的主人家,就剥干果给赵云阳吃,赵云阳就和他一起说着闲话,哪家的墨锭好,哪家的狼毫正宗,越说越热闹。   杨太傅在书房里写字,下笔不停。   自从他右手废了之后,他开始练习用作手。刚开始,他呈上上去的折子,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景仁帝看了就满心愧疚,先生为了自己,差点丢了命。   后来,他的字越来越好。到了现在,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从三十多岁开始练字的人写的。   他越写心里越乱,后天就是太后寿辰了。他中规中矩呈上了一份贺礼,让老母亲带着女儿去朝贺。   但,有心之人肯定能发现,女儿和她越长越像。可他不能把女儿放在家里捂一辈子,以前还能以莫氏身体不便为由不让女儿进宫。但此次寿宴,太后和皇后一起授意,请各家带着适婚女子进宫。   皇后的意思是,宫里该添些人了。太后的意思,宗室里适婚的子弟也有不少,也该给他们挑一挑了。   杨太傅决定把女儿推出去,他不喜欢被动。   写了几篇字之后,他放下笔,问莫大管事,“几个孩子如何了?”   莫大管事低声回答,“两个大的讨论学问,两个小的在说闲话。”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让人准备饭菜,晌午留饭,我去后院了。”   杨太傅径直到了栖月阁,宝娘正在挑衣衫。   见他来了,宝娘连忙起身迎接,“阿爹来了?我这里乱糟糟的。”   杨太傅看了看满屋子摆开的衣裳,笑了,“我儿穿什么都好看。”   宝娘拉了拉他的袖子,“阿爹,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   杨太傅哈哈笑了,“阿爹说的是实话,来,阿爹陪你一起挑。”   父女两个兴致勃勃的挑衣裳,杨太傅给女儿挑了件大红色的一群,配了一套华贵的首饰。   宝娘犹豫,“阿爹,这会不会太招眼了?”   杨太傅安慰女儿,“莫怕,有阿爹在呢。你多少年没进宫了,招眼些也无妨。有阿爹给你撑腰,谁都不用怕。”   宝娘外头看向他,“给阿爹做女儿真好。”   父女两个又一起笑了。   笑过之后,杨太傅忽然话锋一转,“赵家三公子来了,在前院和你弟弟们在一起呢。他救了你一回,你跟我一起去,给他好生道谢。”   宝娘想到自己还藏着赵传炜的衣裳,脸上不着痕迹地显露出了一丝不自然,杨太傅明察秋毫,立刻收入眼底。   转瞬,宝娘又大方了起来,“阿爹说的对,是该去给人家道谢。阿爹等一等,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她回房去了,拿出了那件衣裳,“阿爹,那日女儿衣衫不整,三公子把外衫借给了女儿,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   杨太傅看到那衣衫,顿时有些窒息。这小子看过女儿衣衫不整的样子!   他不露痕迹,“我儿做的很对,大大方方还给他。”   说完,他带着女儿一起往前院去。   听见说老爷来了,屋里四个男孩子都起身。   正抱拳往下鞠躬的赵传炜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跟在后头的宝娘,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杨太傅又感到一阵窒息。   两个弟弟给宝娘见礼,喊了声二姐姐。赵云阳过来,喊杨姐姐。   赵传炜拉了拉侄儿的袖子,“喊姑妈。”   赵云阳摸了摸头,立刻改口喊了声姑妈。   宝娘笑眯眯的看向他们,行了个礼,“三公子好。”   赵传炜也抱拳回礼,“二娘子近来可好?”   宝娘微微点头,“多谢三公子挂念,我都好的很。那日多谢三公子出手相救,这是三公子的外衫,今日物归原主。”   赵传炜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杨太傅,见他目光如注,立刻低头,伸出双手接下了衣裳,“二娘子无事就好。”   宝娘又屈膝,“三公子和少公子安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又给杨太傅行礼,退了出去。   赵传炜虽然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一直尾随宝娘到了门外。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开始和几个孩子说话,并带着他们一起吃了顿晌午饭。   赵传炜吃了饭就带着侄儿走了,杨太傅的目光看似柔和,却像带了火一样,看的赵传炜后背冒汗。   除了杨家大门,书君又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他把衣裳一把扔给书君,“你出的馊主意。”   说完,他跨步先走了。走了两步,他又回来了,抢过衣裳,团了团,自己搂在怀里。   书君笑得贼眉鼠眼。   到了太后寿诞那一日,天还没亮,宝娘就被刘嬷嬷叫起来了。梳妆、打扮,吃早饭。   刘嬷嬷教了宝娘许多宫廷礼仪,原身底子好,宝娘略微一学就记住了。   早饭吃的很简单,水分也很少,利尿的、通气的、带有异味的,一概不能吃,怕在娘娘们面前失礼。   宝娘问刘嬷嬷,“阿爹在圣上面前,是不是每天都要这样?”   刘嬷嬷点头,“是呢,都说老爷权力大,可老爷整日和圣上在一起,操的心更多。多少年如一日,老爷的早饭都是这样的。冬天太冷,夏天口渴,都不容易。”   宝娘感叹了一声,“天凉快了,明儿我再继续做饭给阿爹吃吧。”   刘嬷嬷笑了,“二娘子孝顺,今儿去了宫里,二娘子莫要和不认识的人多说。跟着老太太,要是和贵女们一起玩,跟着嘉和县主也行。”   时辰到了之后,宝娘就去了陈氏的院中。   陈氏已经穿上了一品诰命服,见孙女一身正装,眯起了眼睛。   宝娘看了看自己,“阿奶,这是阿爹给我挑的,可是哪里不妥?”   陈氏笑了笑,“没有不妥,宝娘穿这身好看的紧。”   祖孙二人坐了府里最气派的马车,一起朝皇宫里去了。   宝娘一路低着头,只管跟着陈氏。路上,遇到很多相熟的诰命,陈氏和人家打招呼。宝娘被各家诰命们拉过去一顿夸赞,她只管微笑着害羞,并不怎么说话。   众人先去了皇后宫里,所有外命妇们一起给严皇后行大礼。   严皇后坐在主位上,“诸位平身,今儿是母后大寿,随我一起去给母后贺寿吧。”   严皇后走在最前面,和清河长公主、渭河长公主以及南平郡王妃等一干宗室女眷一起走,张淑妃、谢贤妃和刘贵嫔环绕四周,后面是如陈氏这样的外命妇。   嘉和看见宝娘之后就拉住了她,嘉和时常进宫,知道如今这宫里不太平,怕宝娘吃亏,守在她一遍。   来之前,二哥再三请托她,“妹妹,宝娘头一回进宫,太傅势大,必定有许多人家打听宝娘的亲事,还请妹妹替我看住她。”   嘉和心里忍不住叹气,“二哥,宝娘的婚事,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你的婚事,也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   朱翌轩当时满脸落寞,“妹妹说的对,但宝娘一日没定亲,我总有希望的不是。”   嘉和劝他,“我和宝娘好,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二哥无关,二哥跟着父王一起吧。”   嘉和甩了甩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走,和宝娘一起往寿康宫里去。   宝娘对着嘉和微微点头,嘉和笑了,前面娘娘们和内外命妇们都未曾高声说话,她们两个小娘子,自然不能多说。   一行人一起到了寿康宫,天已经大亮了。   太后已经起身,在一群太妃们的服侍下,换上了朝服。四十多岁的李太后保养得体,看起来依旧貌美,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她只有三十岁。   李太后性子沉稳,听见宫人来报,说内外命妇们都来了,她起身,“去正殿。”   内侍高唱,“太后娘娘升座!”   正殿那边,立刻有人准备好了。严皇后带着所有内外命妇一起,已经侯在正殿。   等李太后坐稳后,她打头跪下先行礼,“儿臣祝愿母后寿比南山、福寿齐天!”   后面,宗室王妃、郡王妃、大长公主、长公主以及公主们,外加外命妇和各家小姐们齐齐跪下磕头,重复严皇后的贺词。   陈氏的位置比较靠前,从李太后一进正殿,她就低下了头,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风袍珠冠,明艳夺目,丝毫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显老。   她跪在人群中,内心百感交集。当初那个李家捡回来的养女,瑟瑟发抖跟个小可怜一样,谁知道她会有这么大的造化。真是天意弄人,镇儿,你怪阿娘,阿娘却从不后悔。哪怕天下人唾骂我,若时光倒流,阿娘不会给你们定亲。   你在前朝,看不到她凤临天下的样子。阿娘却看到了,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耀眼的荣耀。   李太后微笑着抬手,“平身,赐座。”   所有人一起起身,严皇后和两位长公主坐到了李太后身边。正殿面积比较小,能摆下的座位有限,级别高的诰命们都有了座椅。如宝娘这样的,只有老老实实站在陈氏身后。   陈氏笑着和身边的老诰命们打招呼,众人都开玩笑,“杨家老姐姐,这么好的孙女,怎么家常也不带出来。”   陈氏笑着解围,“诸位老姐妹,不是我小气。我这孙女和孙子是双生,出生时大相国寺的方丈就批过命,要在佛前养几年,等回家后,在亲人身边贴身待几年,等过了十二整岁才能带出门。”   这种神鬼之论,大家都并不在意,虚虚实实,谁知道内里到底如何呢。   李太后坐在主位,底下的情况她扫一眼就知道。   她先对着承恩公夫人招招手,承恩公夫人肖氏带着个青年妇人一起过去了,屈膝行礼,“娘娘万福金安。”   李太后起身,拉着肖氏的手,“阿娘不用客气,来,坐在我身边。”   清河长公主赶紧让了个位置,“外婆坐我这里。”   肖氏又给严皇后和两位长公主屈膝,“臣妇僭越了。”   严皇后笑了,“外婆怎地还是这般客气。”其实这关系有些乱,严皇后的姐姐嫁给了承恩公世子,那是皇帝的舅舅。但严皇后自然要跟着景仁帝一起叫肖氏为外婆,她见了承恩公世子夫人,也是叫姐姐,并未叫舅妈。   众人又一起坐下了,李太后看了一眼肖氏身后的那个小媳妇,那青年小媳妇赶紧跪下磕头,“臣妇文高氏,见过太后娘娘。”   李太后嗯了一声,让人带了她到一边去。   这文高氏不是旁人,正是李太后生父文家的弟媳妇。文老太爷年轻时胡闹,因原配没有儿子,他吃喝嫖赌气死了原配,娶了个妓子进门,没过几年,后娘就要把李太后卖了换钱,被李家救下。   等李太后发达了,文家又想来靠,还把大儿子过继到了李太后生母刘氏名下,算作李太后的亲弟弟。   李太后对文家人从来都是不冷不热,若不是看在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每年给生母烧香磕头的份上,她连见都不想见文家人。   文家的关系,都是承恩公夫人在打理。这文高氏进门这么久,是第二次进宫,紧张的很。   今天能进这殿里的,都是人精子。谁不知道李太后只是李家养女,故而也没人为难文高氏。   宝娘在那边一直微笑着听诸位老诰命们聊天,中途还和嘉和隔空打了个招呼。   李太后在上面一眼就看到了宝娘,她神情温和,这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不光李太后看见了宝娘,严皇后和张淑妃等人都看见了。   严家当初和李家、赵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严皇后知道许多别的后妃不知道的事情。她看向宝娘,又悄悄看向李太后,眼神闪了闪。   李太后虽然性子内敛,但并不傻。景仁帝迟迟不立太子,后妃们都急了。严皇后最甚,她的嫡长子,已经十一岁了。   承恩候知道,景仁帝受先帝景平帝指点,一直在努力平衡后宫,防止一家坐大,故而他一直在家养老。   先帝庞皇后倒台,就是因为娘家势力太大。承恩候是先帝心腹,最懂帝王心。他把严家能砍的枝丫全砍了,能养废的子弟全废了,就是为了向景仁帝表忠心。   但景仁帝还不到三十岁,年富力强,正是雄心万丈的时候,如何肯立太子。   承恩候知道自己不能动,只能继续等,但严皇后等不及了。张淑妃生的二皇子只比大皇子小了一岁,谢贤妃家的三皇子和二皇子同年,刘贵嫔生的五皇子虽然还小,她却颇得帝宠。   后面一堆猛虎,也难怪严皇后着急。   李家和杨家的事情,严皇后比景仁帝知道的还多。今儿她看到宝娘的脸之后,大吃一惊。在路上,她苦苦思索,想到了多种可能。最让她吃惊的那一种,她想想就觉得兴奋。   兴奋了半天之后,她又失望,她能知道,圣上迟早也会知道,到时候,圣上总不能处罚太后,只能拿杨太傅撒气,杨家说不定就废了。   严皇后心里快速转动,要如何利用这个把柄。最好的结果是,母后能支持她,她帮忙把这件事儿掩盖下来,两厢皆好。   李太后心里清楚,自己不偏不倚,后妃们已经不满意了,迟早会拉她下水。   她知道,杨镇已经尽力了,宝娘的事情,捂不住了。   李太后微微一笑,并未作声,继续和肖氏以及两个女儿说闲话。   两位长公主是双生花,都出嫁不少年了,如今家里都有几个孩子,驸马都是京中老牌勋贵子弟,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李太后很满意。   清河长公是姐姐,性子沉稳,渭河长公主是妹妹,更加活泼,姐妹两个一起逗李太后高兴,又有严皇后等人敲边鼓,李太后高兴的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在正殿说了一会子话之后,李太后的贴身之人琼枝姑姑来报,“娘娘,戏台子搭好了。”   李太后点头,“走,咱们去看戏。”   她一起起身,所有人都跟着起来,呼啦啦一起往戏园子里去。   戏园子极大,能坐下更多的人,这一回,宝娘也能有个座儿了。   陈氏拍了拍孙女的手,“你去找嘉和玩吧,听我们一群老婆子说话,怪没意思的。”   旁边的老诰命哈哈笑了,“杨太夫人早就该让小娘子走了,我们说话也更方便一些。”   宝娘屈膝走了,陈氏开玩笑,“你个老货,想趁着小娘子们不在,说什么不能说的话不成?当心太后娘娘罚你吃酒!”   老诰命笑了,“那才好呢,我也沾一沾太后娘娘的喜气和福气。”   宝娘径直去找了嘉和,嘉和拉着她的手,把她介绍给了两位公主。   景仁帝有五子二女,两位公主年纪都小的很,虽是庶出,宝娘仍旧不敢怠慢,认真行了礼。   大公主像模像样的抬抬手,“杨二娘子不用多礼。”   又让宝娘坐到了一边,嘉和和公主们闲聊,宝娘就安静地听着。   等众人都坐定了之后,戏台子上开始听戏,所有人的桌子上开始流水一般送上了各色果品。   宝娘只管看戏吃果子,她早上吃的少,口渴了,喝了满满一大杯茶。   戏台子最前方,李太后也安静地听戏,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今儿唱的是福寿满堂,这是景仁帝亲自点的,李太后虽然听了许多遍,仍旧高兴地认真看。   前朝那里,景仁帝和诸位大臣们商议了许久的国事。等正事说完了,景仁帝直接起身,“今儿是母后的寿辰,朕在保和殿也设了宴席,请诸位爱卿随朕一起,去给母后贺寿。”   众位大人们都欣然点头,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都跟着景仁帝一起先去了保和殿,所有人等在这里,景仁帝一个人去了戏园子。   等他一到,内外命妇一起起身行礼,景仁帝挥挥手,自己对着李太后抱拳,“儿臣恭祝母后福寿满堂、泰山不老。”   李太后笑着让儿子坐在自己身边,“皇儿孝顺,母后心里很高兴。”   景仁帝坐下后,陪着李太后说了两句话,“母后,百官们都在保和殿,想给母后贺寿呢!”   李太后吃惊,“我一个深宫妇人,如何敢耽误满朝文武的功夫,皇儿快让他们散了吧。”   景仁帝笑了,“母后难得肯让儿子给您过大寿,儿子自然不想马虎,请母后跟儿臣一起,去接受臣工的朝贺。”   李太后犹豫了,渭河长公主开口,“母后,您快去吧,我们在这里等您。”   其余人都劝。   李太后笑着答应了,“皇后跟着一起去吧。”   严皇后看向景仁帝,景仁帝点头,“梓潼陪着母后一起。”   景仁帝一家子三口去了保和殿。   一进殿,臣工们都低下了头,等上面的三人落座之后,满朝文武一起跪下,分成两列,左边是杨太傅打头,右边是南平郡王打头,齐声高贺。   李太后清亮的声音响起,“诸位爱卿平身,多谢诸位爱卿为哀家祝寿。平日里你们跟着皇儿,为天下黎民百姓辛劳,今日,哀家替先帝谢过诸位臣工,你们都辛苦了。”   百官们一起起身,南平郡王先开口,“今年风调雨顺,百姓丰收,定是母后洪福齐天,泽披苍生。”   李太后谦虚,“哀家一个深宫妇人,如何有这么大的能耐。定是列祖列宗和先帝保佑,还有你们日夜操劳,我大景朝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今日,哀家拿个大,请诸位臣工吃一顿简薄的酒席,还请万务推辞。”   几位高位的老臣们都说着客气话。   杨太傅跪着的时候,那只肉掌撑在地上,微微有些发抖。起身后,他离的非常近,虽然垂着眼帘,但也依稀能看见太后身上的袍子。   明盛园一别,十三年了,你还好吗?   宝儿进宫了,你看见她了吗?明珠安好,你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晚上好,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明天早上6点还有一章,以后恢复早上6点更新,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感谢在2020-06-12 10:27:37~2020-06-15 12: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梅五、41121901、满地可、19867969、桃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小奕 30瓶;会飞的鱼 20瓶;jackysya 10瓶;银色月光 6瓶;小太阳是大吃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领寿宴校场风云   李太后和几位重臣都说了话, 轮到杨太傅时,李太后面含微笑, “太傅多年精心辅佐皇儿, 实乃国之栋梁, 哀家在此谢过太傅。”   杨太傅脸上看不出任何异色, 同旁人一样,躬身行礼,“都是臣的本分, 当不得娘娘夸赞。”   说了几句之后, 太后就要回后宫去了, 皇后跟着一起。   百官们再次跪地恭送,景仁帝挥挥手,“众位爱卿请起。”   李太后和严皇后出了保和殿之后, 各自坐着轿子往寿康宫去。   到了寿康宫的戏园子,内外命妇们又一起起身迎接。   严皇后小声对李太后说道,“母后, 时辰不早了,请母后赐宴。”   李太后笑着看向众人,“多谢诸位来给我贺寿, 琼枝,摆宴。”   说完, 李太后直接去了摆宴席的后殿。后殿面积极大,分三处,太后带着宗室、勋贵和重臣家的家眷坐在中间的厅堂, 其余低等官员家眷分坐在左右两侧的厅堂。   宴席的座次都已经确定好了,宫女们领着各家女眷先后落座。宫里摆宴席,为了安全着想,不会像外面那样团团围坐,而是各自一个小桌。   李太后坐在上手,旁边是严皇后的桌子,只略微低了一个台阶,婆媳二人都是面向南而坐。其余人分列两边,左右分文武,每边各两列。   左为文,杨太傅是文官之首,但今儿来了许多老王妃,还有李太后的养母承恩公夫人,陈氏只坐了左侧第一列第二位,前面正好是承恩公夫人肖氏。这一对老邻居见面,只点头打个招呼,并不多说。   宝娘跟着陈氏一起,坐到了第二位。陈氏年纪大了,带着孙女坐一个桌子,也没人说什么,好多老诰命身边都有小媳妇或小娘子服侍。   李太后坐下后,和宗室的两个老王妃寒暄,眼角余光往这边瞥了过来。宝娘正好抬头看到了,李太后对她微微一笑,宝娘也轻轻笑了一下,就赶紧低下了头。   严皇后看到了这一幕,内心忍不住嘀咕,母后真是好本事,和杨太傅说话时丝毫看不出异色。如今见了杨家小娘子,还是太平无事。   严皇后内心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不是的?可这长的也太像了。严皇后不知道杨家有个丰姨娘,若不然她说不定会怀疑宝娘是姨娘生的,充作嫡女养的。   众人坐下后,流水一样的菜品断了上来。因为桌子小,放不下太多菜,先上了一批,中间还会轮换。   第一批菜上完之后,宫女给诸人都倒满了酒,所有人一起站起身,举杯齐声向李太后庆贺。   李太后喝了杯中酒,也说了两句客气话,让众人都坐下。   接下来就随意了,大家相互之间可以走动、敬酒、说闲话。许多六部重臣家的女眷那里,李太后还让人另外赏赐了特殊的菜色,陈氏这里自然也少不了的。   众人得了赏赐,必定要去谢恩,根究官阶大小和年龄排序,先后端着酒杯单独向李太后敬酒。   杨太傅是吏部尚书,六部尚书以他为手,陈氏就要第一个去谢恩。   她颤巍巍起身,宝娘见她有些站不稳,赶紧扶了一把。陈氏起来后,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扶着孙女,往主位走去。本来她有拐杖的,但给太后娘娘敬酒,拿着拐杖一来不体面,二来也不符合规矩。凡百官和诸诰命靠近帝王家成员时,不可携带凶器,拐杖也算。当然,要是上面特批,也不算为过。   李太后老早以前就允许年纪大的诰命们拄拐杖,但陈氏还是没有使用。   到了主位,李太后身边围着严皇后和两位长公主,陈氏笑着带着宝娘跪下了,“臣妇谢过太后娘娘恩典,祝太后娘娘福寿齐天。”   李太后微笑,看向旁边的清河长公主,“快把老夫人扶起来,不过是敬个酒,何须行此大礼。”   清河长公主扶起了陈氏,陈氏笑着喝完了杯中酒,“娘娘福气大,臣妇行个大礼,说不定也能沾一沾娘娘的福气。”   众人都笑了起来,李太后看向宝娘,“这是老夫人家里的次孙女?往常倒少见。”   陈氏笑着看向宝娘,“这孩子原来一直养在外头,因大相国寺老方丈说不满十二岁不好总出门,就一直在家里。这回娘娘大寿,她小孩子家家的喜欢热闹,臣妇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宝娘给李太后正经又行了个礼,李太后对她招招手,宝娘低头走向前去。   李太后拉着她的手,“好孩子,莫怕,听说你和嘉和好,以后跟着她常进宫玩耍。”   宝娘轻轻点头,“多谢娘娘恩典。”   严皇后心中有鬼,就看什么都有鬼。两位长公主倒未多想,只觉得这小娘子长的还不错。   说了两句之后,陈氏就带着宝娘回了自己的座位,其余官眷们依次上前谢恩。   酒席吃到一半,上了歌舞。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官眷们看的也高兴。   有那爱开玩笑的诰命说的直白,“平日里都是他们男人家听歌舞,咱们女人家看个戏还要费一番周折。今儿咱们托了太后娘娘的福气,也能看跳舞的了。”   众人都笑了。   宝娘中途跑去找嘉和,宝娘虽然交际不多,但京中叫得上命好人家的贵女,她都认识。二人又一起找了许多小娘子们打招呼,宝娘还特意和赵家的姐妹两个一起说了几句话,然后众人一起看歌舞。   保和殿中,文武百官也正热闹地吃着宴席。开席的时候,景仁帝带着百官,对着寿康宫的方向遥遥敬酒,然后就开始各自热闹。   文人们的娱乐方式更多,吟诗作对,举杯敬酒。等酒到有三分醉意,又上了歌舞。男人们看歌舞那就不一样了,跳舞的小娘子们衣衫更单薄一些,跳的也更起劲。要是被哪位大人看上了带回家,从此也算从了良。   而且,每逢这样的大日子,等跳舞结束了,皇帝都会把舞女赐给百官。不过杨太傅是个特例,他从来不要美人,景仁帝就给他金银。   但今儿不好说,太后娘娘大寿,景仁帝要是给百官赐美人,说出去不好听。   杨太傅坐在那里,和旁边人相互敬过酒,就一个人看歌舞。正发着呆,忽然,承恩候端着酒杯过来了。   承恩候年纪大,又是皇帝的岳丈,杨太傅自然不会拿大,连忙起身。   承恩候笑着和他打招呼,“太傅如何心绪不宁?”   杨太傅笑了,“还是侯爷火眼金睛,都是我的错,娘娘寿诞,应该高兴才对,看到这歌舞,居然想到了朝政。”   承恩候笑着举杯,“太傅国之栋梁,闻歌舞而思社稷,老夫佩服。”   杨太傅赶紧躬身,“在侯爷面前,晚辈哪里敢称栋梁。”承恩听到后就笑了,杨太傅举杯,二人一起喝光了杯中酒。   杨太傅也不再坐着,起身去景仁帝身边,君臣二人一起喝了酒,景仁帝拉着杨太傅坐在自己身边,一起看歌舞。   景仁帝还开玩笑,“先生也太古板,朕给的美人,先生一个都不要,朕好没脸面。”   杨太傅笑着低头,轻声回答,“圣上仁厚,是臣不解风情。臣年级大了,要这样年轻的美人,可不糟蹋了人家。”   旁边的另一位老大人开玩笑,“杨大人真是的,把我们衬的都跟色鬼似的。”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领过了宴席,李太后一声令下,开了御花园,让各家的女眷带着小娘子们一起去玩耍。   御花园是皇家园林,真正论起来,其实小的很,就是里面的名贵品种比较多。路边随手摘一片叶子,可能就老值钱了。   天气不冷不热,小娘子们到了花院子之后,像蝴蝶一般飞来飞去。宝娘跟着嘉和,还有另外一群小娘子一起,坐在院子中的一处亭子下,听园中吹笛声。   玩了一会子后,忽然,前面进来一群少年郎。   哦豁,众人都明白了,这是太后娘娘给大家相看女婿。各位家里有待嫁孙女和女婿的命妇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盯着一群少年郎看个不停。   少年郎们在几位皇子的带领下,给太后等人行礼。   李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今儿我做主,你们也留在这里玩一会子,只是要守规矩。”   宫里每隔一两年都会有这样的宴会,不管平日里多么调皮的少年郎,到了这会子,都斯文有礼,就怕自己被划分到粗鲁莽汉之列,娶不到媳妇是小事,要被人嘲笑一辈子了。   各家的少年郎先去寻自己的姐妹,这打招呼的过程中就能遇见许多陌生的小娘子。   赵传炜和赵云阳一起寻找赵婉娘姐妹两个,往亭子来的途中,忽然,赵传炜感觉一阵风从左前方袭来,他一把拉着侄儿往后退,但还是来不及,一个小娘子一个没站稳,摔了过来,砸在他身上。   虽然他退了一步,还是被蹭到了。   小娘子先是一声惊呼,然后又哭了起来,赶紧爬起来道歉,“三公子,对不起,我没当心。”   赵传炜抬眼看了一下,小娘子长得不错,哭的梨花带雨,他想了想,不认识,但人家说不小心,他也不能怪罪,只轻轻点了点头,“无事。”然后带着侄子,饶开他走了。   严露娘愣住了,然后擦了擦眼泪,悄悄走开了。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见了,有人见怪不怪,有命妇暗地里撇嘴,怎么一个庶女也混了进来。   严皇后让人来问了问,严露娘也没受伤,就是摔了一跟头,此事就揭过不提。   赵燕娘姐妹见三叔差点被严露娘讹,赶紧跑了过来,“三叔,您没事吧?”   赵传炜摇头,“我无事。”   赵婉娘小声哼了一声,“三叔,您以后看到她,可要离得远一些。”   赵燕娘看了妹妹一眼,“别胡说。”   赵传炜品了品这话,顿时明白了,对着小侄女笑了,“多谢婉娘提醒,我知道了。”   那头,宝娘正和嘉和在一起,朱翌轩一进来,给太后行过礼之后,直奔这边。   嘉和先开口,“二哥来了。”   朱翌轩笑着回答,“妹妹今儿玩的高兴不高兴,宝娘妹妹也在?”   宝娘笑着行了个礼,“二公子好。”   朱翌轩听到这声二公子,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他好几个月没看到宝娘了,日日想念。这会子那眼神就忍不住往宝娘身上瞟,又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连忙克制。可忍了一会子后,又忍不住去看。   宝娘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正好,杨玉昆来了。   杨玉昆给姐姐问好,又给嘉和行礼,然后就混在一起说闲话。   有了弟弟,宝娘就没有那么尴尬了。她问弟弟,“你们早上不是去学堂了,怎么也来了,等会子去哪里?”   杨玉昆小声回答姐姐,“我们从学堂里直接跟着几位殿下来的,等会子可能要跟圣上一起去骑射。”   宝娘点头,“那你们一会子跟着阿爹,别乱跑。”   朱翌轩见宝娘温声和弟弟说话,觉得宝娘真是贤惠。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看自己的心上人,真是哪哪都好。   赵家姐妹之前也是在这边一起玩的,这会子带着三叔和弟弟一起过来了。   宝娘姐弟三个和赵家叔侄相互见礼。   赵传炜抱拳途中,抬眼看了宝娘一眼,眼神虽然比较内敛,但还是被朱翌轩发现了。   他眯起了眼睛,这赵家小子才进京几天,怎么就认识了宝娘,还这般亲热?   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大家一起闲话。很快,因为互相的人际关系,张家孩子和丁家孩子也来找赵传炜,宗室一些子弟也来寻朱翌轩。   皇子们见这边热闹,也凑了过来。   宝娘低着头,站在弟弟身后。杨玉昆虽然比宝娘略微高了一丁点,但她还是被皇子们看见了。赵传炜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杨玉昆身边,彻底把宝娘遮住了。动作慢了一步的朱翌轩有些沮丧,泱泱地站到了一边。   作为杨太傅的掌珠,长得又漂亮,宝娘想低调都不行。   几位皇子交际手段了得,特别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两个要说亲了。站在这里的,不管是赵燕娘还是宝娘,都是一块大肥肉,若能娶回家,傍上了晋国公或是杨太傅,那皇位都是板上钉钉了。   但赵家不参与皇位之争,赵燕娘大大方方和皇子们说话,宝娘就安静地站在后面,听大伙儿说话。   她的眼睛看到的就是杨玉昆和赵传炜的后背,两个少年郎心有灵犀一般靠在了一起,宝娘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被人呵护的滋味,她近来时常能感受到。   皇子们也不急,就是来露个脸。   时辰一到,景仁帝派人来把少年郎们全部拉走了,一起去校场上较量,小娘子们还留在后宫看花花草草。   几位皇子们先走,他们才一转身,赵传炜和杨玉昆略微分开了一点,宝娘漏出了脸,谁知道前头走了好远的的皇长子忽然回头,看见了宝娘的脸,吃了一惊,然后又笑了。   宝娘面无表情,假装没看到,皇长子也拉下了脸,带着弟弟们走了。朱翌轩见人走了,过来和宝娘打招呼。   “宝娘妹妹,我去前面了。你进宫少,又是就叫嘉和一起,别迷了路。”   宝娘硬着头皮嗯了一声,“多谢二公子。”   朱翌轩的情绪外露太多,众人隐隐约约都看出了一些。杨玉昆有些不高兴,又站到了宝娘前面,赵传炜也眯起了眼睛看着他。   朱翌轩抬头,看向赵传炜,两个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一个是边疆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子弟,一个是宗室实权王爷的儿子,谁怕谁呢。   朱翌轩先走了,赵传炜回头,对着宝娘温声一笑,“二娘子,我们去校场了。杨兄弟去不去?”   杨玉昆点头,回头嘱咐宝娘,“二姐姐,我到前面去了,二姐姐跟着阿奶一起,别走远了。”   宝娘点头,“我知道了,我跟嘉和和赵家娘子在一起,你放心吧。”   二人联袂走了,剩下的小娘子们终于松了口气。   短暂的游园会结束,今天的行程也差不多了。   李太后给诸位诰命赐茶,大家喝过茶之后,先后告别。如陈氏这些年龄大级别高的命妇,李太后还命人用轿子送了出来。   宝娘跟在陈氏的轿子一边行走,听她和另外一位老诰命说闲话。   内侍们抬着轿子拐了许多道弯,终于到了皇城大门口。陈氏和其他人告别,宝娘也和南平郡王妃母女一起赵家姐妹告别,钻进了陈氏的车中。   祖孙两个平日里基本没有单独相处过,陈氏看了看眼前的孙女,缓缓问她,“宝娘今儿吃饱了没有?”   宝娘实打实摇头,“没有,刘嬷嬷说了,宫里随意吃一些就行,不能敞开了吃。”   陈氏笑了,“也不用这般谨慎,你阿爹好歹官居一品,你大胆些也无妨,娘娘也喜欢你。”   宝娘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阿奶。阿奶累不累?”   陈氏靠在后面的垫子上,“娘娘体恤人,我倒不是很累。”   祖孙两个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家。宝娘把陈氏送回了房,吩咐下人们打热水,帮陈氏换衣裳,伺候她歇下了,然后自己回了栖月阁。   宝娘一走,陈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仔细回想了今天李太后的一言一行,毫无异色。从宝娘进府第一天开始,陈氏就不停地问儿子,宝娘的生母到底是谁,可杨太傅那个犟种一个字都不透漏。所有人都是在猜测,没有一个人有真凭实据。   陈氏回想李太后年少时的模样,是有些像,但也不能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且今日李太后对宝娘没有一丝过多的热情,按照常理,七八年没见亲生女儿,不该有些激动吗?还是说她做了太后,养气功夫更好了?   陈氏有些吃不准,但还是倾向于宝娘是她生的。   她内心又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但你也因祸得福。我儿子一辈子和我离心离德,这也是我的报应。但我不后悔,给你磕头贺寿,我心甘情愿,希望你能一直富贵安康。你安好,我儿子才能安好。   迷迷糊糊间,陈氏睡着了。   宝娘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一屋子的丫头都在等着了。她一进屋,立刻伸出双手,青萝带着小丫头给她换衣裳,那头有人打了热水来,喜鹊指挥人铺床,又让春燕快速去厨房拿些吃的来。   宝娘换了身衣裳,洗过了脸,坐在圆桌旁边,香茗和春燕一起,上茶、上点心。   宝娘舒了口气,“进宫真累。”   刘嬷嬷笑了,“宫里贵人多,二娘子谨慎些也是常理。好在也不是天天去,倒不用担心你。”   宝娘喝了口茶,吃了两块点心,“嬷嬷,宫里的吃食端上来都冷了。”   刘嬷嬷看了看旁边的丫头们,“二娘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宝娘眼神闪了闪,忽然想起这是封建时代,不能随便吐槽,立刻改了口,“宫里的娘娘们长的真好看,说话又和气。”   刘嬷嬷点点头,继续笑着陪宝娘闲话。   吃完了东西后,宝娘打了个哈欠,吩咐喜鹊,“我就睡两刻钟,两刻钟后你一定要叫我起来,不然走了困,夜里睡不着。”   喜鹊点头,服侍她歇下了。   宝娘睡觉的时候,皇宫里的校场上正热火朝天。景仁帝今天就是为了高兴,让儿郎们轮番着比试射箭和骑马。射箭就是看中环数目,跑马一看速度,二看功夫,途中可以较量,拼武器。点到为止,不得故意伤人。   各家来的都是嫡出子弟,家里都花了大精力培育的,不论文采还是武艺,多少都能拿得出手。   少年们四人一组,先内部较量,各组剩下一人后,再组队,这样轮番比下来,最后剩下四人争前三。   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说练功服,大部分都是花拳绣腿。   赵传炜想着阿爹是一方统帅,当年上京城有名的文武双进士,自己不能给阿爹丢脸。第一轮比拼中,他不费吹灰之力战胜了其他人。等到第二轮时,他略微费了些劲才战胜其他三人。   第三轮就剩下四组了,只要胜出了,就可以争夺前三了。   每次组队的时候,景仁帝都是按照勋贵、宗室、清流和武将分开组的,不然要是把武将家的子弟和文臣家的孩子排到了一起,那就有失公平了。   第三轮四人中,都是勋贵家的子弟。赵传炜年级算中间的,他知道比赛最耗精力,自己不能蛮干,只能比巧劲。射箭需要巧劲和力气,他不一定能全胜,好在他马术不错,且经过战场上大将的教导,实用功能很强。   这一轮,赵传炜胜的有些艰难。射箭的时候,他有一箭射偏了,最后靠马术赢了回来,侥幸胜出。   等到第四轮的时候,场上就剩下四个少年了。一位武将家的郭姓少年,一位文臣家的武姓少年郎,勋贵这边是赵传炜,总是这边不是旁人,正是朱翌轩。   景仁帝很高兴,“你们谁得了前三,朕可以满足你们一个要求。”   场下的少年们都欢呼起来,朱翌轩高兴的双眼发亮。他要是能的第一,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求皇伯父赐婚。   景仁帝对南平郡王说道,“老五,你家的这个孩子平日看着傻乎乎的,身手倒是不错。”   南平郡王笑着拱手,“不敢当圣上夸赞,二郎虽然赤城,确实有些憨。”   景仁帝笑了,“赤城才好呢,个个跟你们一样贼精,朕要累死了。”   南平郡王赶紧鞠躬,“臣不敢。”   景仁帝笑着摆手,“朕与你开玩笑的,家里孩子这样有本事,朕高兴着呢。若是个个都靠着祖宗吃白饭,朝廷赋税还不够养皇亲国戚的。轩哥儿很好,是你教导有方。”   南平郡王再次谦虚,朱翌轩虽然排行老二,其实是嫡长子。南平郡王虽然比景仁帝小几个月,但他成婚早,且成婚之前还生了个庶子。故而,皇长子比南平郡王前头两个儿子都小一些。   听见景仁帝这样夸赞朱翌轩,南平郡王心里想着回头该给老二请立世子了。   赵传炜看着朱翌轩闪闪发光的眸子,眼神陡然犀利起来,他在想什么?   不管他想什么,一定要把他打趴下!   军令官让他们自行组队,赵传炜立刻对朱翌轩拱手,“二公子身手矫健,还请赐教。”   朱翌轩刚才在御花园见赵传炜和宝娘说话就有些不满意了,你既然送上门来,就别怪我无情了。听说你文才武韬,才入京城就打出了名气,你若是不跟我抢宝娘,我也愿意和你做兄弟。今日校场,只有敌手,等分出胜负,皇伯父给我赐了婚,我请你喝酒。   想明白之后,朱翌轩笑着还礼,“还请三公子赐教。”   四人组了两队,各自开始比划。射箭的时候,朱翌轩先射,赵传炜以略微低一点的成绩输给了他。朱翌轩越发高兴了,这样最好,能赢了对方,也能抱拳对方的脸面。等到跑马的时候,赵传炜把战场上那些功夫都使了出来,招招至对方缺点要害,马儿跑的姿势也非常灵巧。第一圈,旗鼓相当,第二圈,他略微领先,第三圈,他一个虚晃,差点把对方的马绊倒,最后胜出对方良多。两场合起来,还是他略微赢了一点。   分出了胜负,赵传炜和另一组的胜出者争夺前两名,朱翌轩和另一组的失败者争夺第三名。   赵传炜目的已经达到,最后一轮比赛中,就没有那么大的斗志了,最后败给了郭姓少年,得了第二名。   但让他不放心的是,朱翌轩打败了另外一人,得了第三名。   前三甲有了,景仁帝很高兴,让人给三个少年郎戴上了花朵,“虽然不是考进士,你们也戴朵花,高兴高兴。”   三个少年磕头谢恩。   景仁帝让他们起来,“说罢,你们有什么愿望。”   郭姓少年是第一名,他想了想,对景仁帝拱手,“愿太后娘娘福寿安康、愿圣上万寿无疆、愿大景朝蒸蒸日上国富民强。”   景仁帝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连说三声好,“不愧是跟着先祖打天下的英雄后辈,来人,赏!”   所有人都跟着夸赞,郭兴少年始终低着头,脸上带着些微笑,仿佛说出的是肺腑之言。   赵传炜心里乐了,好,郭姓少年开了个好头。等到他时,景仁帝问他,“炜哥儿,你想要什么?”   赵传炜想了想,“圣上,我想到大相国寺礼佛十天,为我朝祈福,还请圣上准许。”   景仁帝微微一笑,“你自幼身子骨不好,如今好容易养好了些,今日还能夺第二名,朕心里高兴的很。你去大相国寺祈福朕答应你,但不要天天陪着和尚们吃素,若是身子亏了,母后也不答应。”   赵传炜摸摸头,“那,寺庙里怎么吃荤呢,岂不是对佛祖不敬。”   南平郡王在一边帮着解围,“圣上,十天有些久,不若五天吧,也能说得过去。”   景仁帝点头,“好,你就做朕的特使,去大相国寺祈福五天。”赵传炜连忙跪下谢恩。   朱翌轩内心天人交战,前面两个家伙太狡猾了,说好了提要求的,你们却拍起了马屁,我要怎么办?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浪费了,不知道要非多少功夫才能说动父王。   还没等他做好决定,景仁帝就看向了他,“轩哥儿,你想要什么?”   朱翌轩把心一横,准备说出来,谁知对面南平郡王目光如刀一般盯着儿子,满含警告,旁边赵传炜也眯着眼睛看向他。   朱翌轩张张嘴,他看懂了父王的眼神,那是让他不要特立独行,人家都说的冠冕堂皇,你若是提私人要求,岂不是不识大体。   他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半晌后又抬起头,笑着说道,“皇伯父,我想和赵公子一起去大相国寺,我们一起祈福,佛祖见我们心诚,总会多赐些恩泽给天下苍生。”   景仁帝笑着点头,“好,你们一起去。不过炜哥儿今儿名次在你前头,他做正使,你做副使,你可愿意?”   朱翌轩忙不迭点头,“侄儿愿意,求皇伯父成全。”   景仁帝笑了,“都是好孩子,来人,赏。”   御前大内侍亲自把赏赐送到了三位少年郎手中,这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皇帝说你可以提要求,谁还能真不开眼提什么要求呢,有这些赏赐就够了,原不过是为了热闹,给太后娘娘贺寿的。   接过了赏赐,三位少年一起谢恩。   景仁帝挥挥手,“今儿热闹也够了,你们都先家去吧,也不用去学堂了。”   说完,他又吩咐礼部尚书,“爱卿明儿打发几个人送这两个孩子去大相国寺,今年虽然外头有干旱,总体收成还可以,上苍厚爱,朕特命二位特使,去替朕在佛前念经祈福,望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母后身体康健。”   所有人都一起跪下了,“吾皇圣明。”   景仁帝笑着让众人起身,又让大伙儿散了,热热闹闹的贺寿算是结束了。   赵传炜看向朱翌轩,咧了咧嘴,“能与二公子一起祈福,是在下的荣幸。”   朱翌轩心情不好,勉强笑了笑,“三公子是正使,还望多指导在下。”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敌意,但对手这么优秀,互相之间又多了些欣赏。   欣赏了半天,又相视一笑。   路还长着呢,我早晚会让皇伯父答应的。   你别做梦了! 第32章 说身世谣言四起   杨太傅陪着景仁帝去了御书房, 说了一些朝政之后,景仁帝打发他家去了。   后宫中, 李太后已经歇了一觉起来了。   琼枝姑姑陪着说话, “娘娘, 今儿二位长公主送来的寿礼, 都是亲手做的衣衫,娘娘有福气。”   李太后笑了,“这两个丫头就是不听劝, 有那份心意就行, 哀家又不缺衣裳穿。”   琼枝姑姑赔笑, “公主们孝顺娘娘。”   李太后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琼枝,她都长这么大了。”   琼枝姑姑声音也低了, “娘娘不可自乱阵脚。”   李太后看向她,“我们长的像吗?”   琼枝姑姑说了实话,“像。”   李太后把头偏了过去, “你看,你都觉得像。这宫里人精子多着呢,还能没人起疑心。捂是捂不住的, 不如哀家自己揭开这疮疤。她们能想什么主意呢,无非是到皇儿那里吹枕头风, 或是来要挟哀家站队。”   琼枝姑姑问,“娘娘预备如何处理?”   李太后看向她,“先发制人。”   琼枝姑姑有些担心, “就怕外头先乱起来。”   李太后笑了,“不怕,他可比我聪明多了。他把孩子养的真好,我都有些后悔了。”   琼枝劝她,“娘娘,落棋无悔,二娘子只是个小娘子,不碍着什么,回头给她找个好婆家就是了,娘娘这个安排很好。”   李太后轻笑,“你说的对,落棋无悔。你去外头放风声,就说,太后和太傅有私。”   琼枝姑姑瞪大了眼睛,“娘娘真要这么做?”   李太后喝了口茶,“不然呢?若是被动了,哀家要给儿媳妇们当打手不成?”   琼枝姑姑点头,“奴婢知道了。”   杨太傅回到家之后,先去见陈氏。陈氏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母子互相问过好,陈氏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你今儿见到她了吗?”   杨太傅点头。   陈氏又问,“她是不是很好看?”   杨太傅抬头,面无表情看向老母亲,“阿娘想说什么?”   陈氏笑了,“镇儿,你在前朝,是不是觉得帝王很威风?我们在后宫,一样给她磕头,所谓母仪天下富贵极致,不过如此了。你说,阿娘当年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阿娘,都过去了。”   陈氏叹了口气,“今儿她拉着宝娘的手,说了半天话,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什么。我也不想再问宝娘是谁的孩子了,反正,你做好准备吧,要变天了。宝娘是个好孩子,你也别总瞒着她,以防她被人算计。”   杨太傅点点头,“儿子谢过阿娘,阿娘辛苦了,早些歇着吧。”   母子二人说了几句话,杨太傅就往栖月阁去了。   宝娘起来后就泡在了书房,一个人静静看书。杨太傅悄悄走到门口,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宝娘似有所感应,抬起了头,“阿爹回来了。”   杨太傅笑了,走到女儿身边,宝娘给他搬了张凳子,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阿爹今儿累不累?”   杨太傅摇头,“今儿就是吃喝玩乐,阿爹不累。”   宝娘忽然冲杨太傅笑,“阿爹,宫里的歌舞真好看,咱们家有没有?”   杨太傅也笑了,“你一个小娘子,怎么喜欢看歌舞?”   宝娘眯起眼睛笑,“好看呀。”   杨太傅拉起女儿的手,“你若是喜欢,让管事给你买几个人,回来唱给你听。”   宝娘拍马屁,“阿爹真好。”   杨太傅继续微笑,“宝儿今日在宫中如何?”   宝娘想了想,“宫里很大,娘娘们很和善,就是,饭食不好吃,端上了都冷了。”   杨太傅笑了,“宫里就是这样,看着热闹,其实冷冰冰的。”   宝娘听到这话有些诧异,连忙看了看外面,“阿爹可不要到外面去说。”   杨太傅眼睛没离开过女儿,女儿越来越大了,马上就可以说亲了。这回进了宫,不知道她对女儿有什么安排。她深处重重深宫,又是个妇人,行动不方便,自己这边也该做些安排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宝儿,你想知道自己的生母吗?”   宝娘还在思索,听到这话,忽然,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愤怒、焦灼、伤痛,激得她差点又昏过去。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杨太傅见状,一把抱过女儿,“宝儿,你怎么了?”   宝娘强行压下了内心的那股陌生情绪,摇了摇舌头,微微摇头,“阿爹,我无事。阿爹,女儿想知道。”   杨太傅拿袖子给宝娘擦了擦额头的汗,“阿爹说了,你别害怕。阿爹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你渐渐大了,早晚要知道的。你生母不是旁人,就是,就是今天你去磕头贺寿的那一位。”   宝娘以为自己听错了,“阿爹,是谁?”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当今太后娘娘。”   宝娘眼睛瞪的似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她瞠目结舌,已经说不出话了,“阿爹,阿爹,她,她怎么会,怎么会?”   杨太傅抬起了眼帘,“阿爹对不起你,让你自小没有生母,都是阿爹的错,你别埋怨你阿娘。”   宝娘渐渐平复了心情,她仔细在心中搜索,这个劲爆的消息,为什么没有引起原身的任何反映,过了许久,除了有些累,宝娘没有别的感觉了。   杨太傅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宝儿,你怪阿爹吗?”   宝娘勉强笑了笑,“阿爹对女儿好。”   杨太傅把女儿搂进怀中,“是阿爹不好,你还小,本不该和你说这些,但阿爹想让你知道。你阿娘年幼时和阿爹定亲,后来,我去莫家读书,你阿奶受莫家人蛊惑,去李家退了亲事,还定了太太。等我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阿爹当时很难过,可阿爹不知道怎么办,就算把自己关起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阿爹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你阿娘说,就算她来了,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后来,你阿娘进宫了,阿爹中了状元,做了官,还救了圣上一命。等先帝去了,后来又有了你。”   他声音有些哽咽,宝娘挣脱开来,“阿爹,您为什么不早些说呢。”早些说,宝娘就不会一直讨好太太,就不会期待太太的垂怜,更不会被野种两个字活活气死。   杨太傅又垂下了眼帘,“以前你小,阿爹怕你知道了说出去。如今你大了,懂事了,也该知道了。都是阿爹不好,不能给你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你阿娘也不能明着对你好,若是外人知道了,她还要受连累。”   宝娘仔细想了想,“阿爹,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吗?”   杨太傅摸了摸女儿的脸,“你和你阿娘长的太像了,今儿你进宫,怕是有很多人会起疑心了。你放心,阿爹会给你找个好婆家,谁也不敢欺负你。”   宝娘心里有些沉重,“阿爹,圣上要是知道了,会处罚阿爹吗?”   杨太傅心里也没谱,“阿爹不想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得光,在家里躲着。如今你露脸了,就算圣上不知道,也会有人让他知道的。我儿放心,阿爹心里都有准备。阿爹这么多年,对圣上忠心耿耿,他总不会一点旧情不念。”   宝娘看向杨太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晌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阿爹告诉女儿。”   谁知杨太傅忽然画风一转,“阿爹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赵家小子?”   宝娘被问的突兀,顿时有些脸红,“阿爹,女儿还小呢。”   谁知杨太傅却不是开玩笑的,“阿爹跟你说,如今,能和圣上抗衡的人不多了,赵家算一个。阿爹隐约知道,晋国公手里有些私铸的武器,连朝廷都没有。当年京城内乱,先帝刚折损了三个皇子,庞家又放胡人南下糟蹋百姓,晋国公力挽狂澜救下大景朝江山,最后却偏安东南。这么多年了,虽然他一直支持圣上,但阿爹知道,他手里有保命的东西。你若能嫁入赵家,就算你的身份揭开了,圣上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最多罢了阿爹的官罢了。”   宝娘的心又往下沉,“阿爹,会这么严重吗?”   杨太傅摇头,“阿爹也说不好,但如今皇子们长大了,朝中开始混乱,阿爹身居要职,皇子们个个觊觎你,可我儿怎可嫁入皇宫,不说那里是吃人的地方,也乱了伦理。阿爹看的出来,赵家小子对我儿颇为倾慕,阿爹很高兴,能给你找个好夫婿。”   宝娘想到那个少年,在香梨树下对她浅笑、她被莫九郎唐突时柔声安慰她、皇子虎视眈眈时他主动站在她前面遮挡,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阿爹,女儿不想嫁人。人家什么都没说,咱们说这些作甚。”   杨太傅笑了,“好,不嫁,不嫁。”他一边笑一边心里默语,阿爹会让他们主动来提亲的。   他摸了摸胡须,“时辰不早了,宝儿今儿就在后院吃饭,吃了饭之后自己读书写字。”   说完,他就起身了,宝娘把他送到栖月阁门口,停住了脚步。   吃饭的时候,宝娘总是跑神。刘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难道老爷跟二娘子说了什么。   宝娘把一筷子菜夹到碗里,又从碗里夹到盘子里,等一会儿之后,又从盘子里夹到碗里。刘嬷嬷可以确认,二娘子心绪不宁。   她给宝娘盛了一碗汤,“二娘子,夜里冷,喝口汤。”   宝娘回过神来,“多谢嬷嬷。”   喜鹊也发现了宝娘有些不对劲,但她什么都没说,悄悄让其他人都离远些,她和刘嬷嬷陪在宝娘身边。   宝娘意识到自己走神,连忙和刘嬷嬷解释,“嬷嬷,宫里吃饭的规矩好重啊。”   刘嬷嬷轻笑,“是呢,我听说,贵人们吃饭,就算再喜欢一样菜,最多只能夹三次。”   宝娘开玩笑,“端起盘子都赶到自己碗里,一次就够了。”   一句话说的刘嬷嬷和喜鹊都哈哈大笑。   喜鹊笑的治打嗝,“二娘子,要是那样,不消一刻钟,立刻成了满宫的笑柄。”   宝娘狠狠往碗里多夹菜,“连吃饭都吃不好,再富贵,又有什么意思。还是家里好,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宝娘晚上吃的比平常多一些,胃里饱饱的,人会增添幸福感。   她现在屋里走了许久,自己整理了衣柜。喜鹊也不拦着她,吃了饭动一动,总比干坐着强。   宝娘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边思绪飞扬。那个艳光四射温柔和蔼的漂亮阿姨,原来是原身的生母啊。宝娘,你听到了吗,你不是野种,你阿娘又漂亮又温柔,算起来是你阿爹的原配,现在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虽然她不能认你,但这天下做母亲的,没有一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   等了半天,没有半点回应。宝娘叹了口气,阿爹说我不能在家躲着,可我出去了,别人都能看得出来,风雨即将来临。   你放心,我会听阿爹的话,好生过日子。   到这里,她又想到杨太傅说的话。宝娘心里有些纠结,上辈子单身了二十六年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结婚。现在她还不到十三周岁,杨太傅就要给她说亲事了,对方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而且,人家男方屁都没放一个,杨太傅说的好像明天赵家就会来提亲一样。   宝娘有些哭笑不得,她大致了解了,这里的小女孩们,都是这个年纪定亲,等十四五岁嫁人,很快就会生孩子。   宝娘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洗澡的时候发现了,身体开始有发育的迹象,可等个两三年能长到什么程度呢?最多从飞机场变成旺仔小馒头。那么稚嫩的身体,难道就要开始为□□吗。   宝娘烦躁地抓了抓头,今天的经历告诉她,确实有很多人在觊觎她,但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她爹是太傅。   赵家是合适的人选吗?直觉告诉宝娘,她好像不讨厌那个小帅哥,但是要做夫妻的话。宝娘捂住了脸,年龄也太小了,这是过家家吗?   半晌后,宝娘拿开自己的手,放下衣裳,回到了厅堂,让人把刘嬷嬷叫了出来。   刘嬷嬷进来后,宝娘挥手,所有人都出去了。   宝娘双目囧囧看向刘嬷嬷,“嬷嬷,是阿娘让你来照顾我的吗?”   刘嬷嬷眼神忽然变得犀利,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点头,“是的,主子让我来照看二娘子。”   刘嬷嬷以前并不是太后身边的人,她是琼枝姑姑的人。当年,琼枝姑姑让她去寺庙照顾二娘子,并告诉她,小主子在她就在。   刘嬷嬷当时的孩子已经五岁了,她毅然受命,并让琼枝姑姑帮忙照看她的孩子。   琼枝姑姑给她打包票,“你放心吧,你的儿子会好好的,你男人也会等你回来。等小主子大了,你们一家再团聚。”   当时宝娘只有一岁多,刘嬷嬷贴身照顾了她十一年。琼枝姑姑只跟她说了个大概,她记住了自己的使命,保护二娘子,别的事情不要多管。   她的身契还在琼枝姑姑手里,所以她在杨家就跟客居差不多。   宝娘见她承认了,点点头,“嬷嬷,昨儿我进宫,阿娘什么话都没跟我说。”   刘嬷嬷安慰宝娘,“二娘子,主子有很多不容易。”   宝娘看了刘嬷嬷一眼,“嬷嬷,阿爹说,会有人拿我的身世做文章。嬷嬷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让我有个准备。”   刘嬷嬷问宝娘,“二娘子想知道什么?”   宝娘想了想,“嬷嬷你能联系到我阿娘吗?”   刘嬷嬷摇头,“二娘子,我不能。”   宝娘又问,“那,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吗?”   刘嬷嬷笑了,“主子没开口,我就一直陪着二娘子。”   宝娘看向她,“嬷嬷,你有儿女吗?”   刘嬷嬷被这话问的沉默了半天,“我有个儿子,比二娘子大了三岁多。”   宝娘心里忽然有了些歉意,“嬷嬷,对不起,为了我,让你们骨肉分离。”   刘嬷嬷听见这话,连忙接口道,“二娘子不必自责,因为伺候二娘子,我儿子脱了奴籍,听说现在日子好过的很,若不然,我们家世世代代都要服侍人呢。”   宝娘看向刘嬷嬷,“要不,嬷嬷回家去?我也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刘嬷嬷摇头,“主子没发话,我不能走。再者,我在二娘子身边十几年,也舍不得这里。”   宝娘笑了,“什么时候嬷嬷想走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刘嬷嬷笑问宝娘,“二娘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宝娘忽然有些扭捏,“嬷嬷,阿爹说要给我找婆家,可我还不想嫁人。”   刘嬷嬷眯着眼笑,“二娘子,老爷都是为了你好。二娘子放心,老爷给二娘子找的,定是天下出色的男儿。”   宝娘抚弄了两下衣袖,,“嬷嬷,你跟我说说赵家吧,阿爹说,说要把我嫁到赵家去。”   刘嬷嬷有些惊讶,然后又恢复了正常,“二娘子,我知道的也不错,只听说国公爷夫妇一辈子琴瑟和谐,家里一个妾都没有。世子爷兄弟二人也是,都守着正房太太过。赵家人丁少,却非常团结。国公爷兄弟二人一直没分家,都住在一起。我还听说,赵家因为寒门出身,规矩不是特别重。还有,国公夫人和主子是姐妹,二娘子去了赵家,这也算是亲上加亲呢。”   宝娘听说赵家没有妾,顿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没有妾?我看这京城里各家各户,哪家都是妻妾成群。阿爹,阿爹说他喜欢阿娘,家里也有太太和两个姨娘呢。”   刘嬷嬷叹了口气,“二娘子,老爷这样的身份,总要娶妻的。太太这样挺好的,她一年不出门外头都没人问,更管不到二娘子头上。至于两个姨娘,二娘子看在三娘子和四娘子的份上,就当家里多两双筷子吧。”   宝娘也并不是想追究杨太傅娶妻纳妾的事情,她也没有立场去追究。   她忽然问刘嬷嬷,“我听说阿娘不是李家亲生的?”   刘嬷嬷点头,“这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但主子们只认李家,至于那文家,主子只惦记生母的坟茔,其余人,全当普通亲戚吧。”   宝娘放下了心,不是李家亲生的,就没有血缘关系。   宝娘忽然又想笑,自己在这里盘算这么多,还不知道人家怎么想得呢。   刘嬷嬷想了想赵家少年,心里也止不住点头,老爷倒是好眼光。只是,一个是当朝太傅,一个是边疆重臣,两家想结亲,怕是不容易,圣上也不会答应。   刘嬷嬷心里也清楚,二娘子这样的身份,非得嫁个家世好的,不然等以后事情闹出来,普通人家哪里护得住她。   宝娘问了这些后,就打发刘嬷嬷下去了,自己洗洗就睡了。睡梦中,她迷迷糊糊的梦见自己要出嫁了,花轿刚进门,忽然就来了圣旨,说要抄家。士兵们拿着大刀进了院子,一顿乱砍。   宝娘忽然就被吓醒了,她擦了擦汗,平复了一下心境。在这个王权大于天的时代,即使她是权臣的女儿,也整日活得小心翼翼。   她这头被吓醒了,那头,也有人为了她做了噩梦。   赵府里头,赵传炜刚被惊醒。他梦见杨家二娘子嫁人了,新郎官就是朱翌轩。那个讨人厌的小子,十分挑衅地说请他喝酒,把他气得冲上去和他打了一架。   赵传炜擦了擦额头的汗,半晌过后又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真是的。但他回想一下梦中的情景,一想到宝娘要嫁给别人了,他心里忽然就很不是滋味。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像书君说的一样,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赵传炜摸摸脸,我这样到底对不对呢,阿爹阿娘知道了会不会骂我。我回京是读书来的,却整日想这些事情。   可情之一字,一旦陷入,别说他一个少年郎,就算是大罗神仙,你也在劫难逃。   赵传炜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就被书君叫醒了,“公子,公子,起来了,今儿要去祈福呢。”   听到祈福两个字,赵传炜顿时惊醒了,对,他今天要去大相国寺,还要带着南平郡王府那个讨人厌的小子。   他快速起身,换衣裳,洗漱,吃早饭。昨儿回来的时候,世子爷已经叮嘱过他了,既然是做特使,一定要守规矩,这是皇差。   赵传炜今儿穿的一身素色衣裳,头发只用一根带子绑着。从今天早饭开始,他就要茹素了。   吃过了饭之后,他就在家里等着。   没过多久,礼部来了个员外郎和两个主事,朱翌轩是副使,跟着一起来了。   世子爷上朝去了,老太爷接待了礼部官员。   孙子第一次办皇差,老太爷非常重视,亲自给三个官员塞了茶水费,“三位大人辛苦了,孩子年纪还小,请三位大人多指点。”   员外郎再三抱拳,“老太爷放心,这都是有成例的,公子只管照着规矩来就错不了。”   赵传炜辞别祖父,带着书君出门了。   一行人一路无言,到了大相国寺。   方丈早就候着了,双方见过礼之后,方丈就带着两位祈福特使去了正殿。东西都预备好了,就等着他们来了。   二人一起跪在佛前,朱翌轩的位置略微靠后一点点,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错了一丁点。   念经他们不懂,只双手合十,诚信祈福就行。   这样跪了一个时辰之后,今天的功课就算做完了。剩下的时间他们可以自己安排,但不能离开寺庙。   两位少年郎一起到了禅房,方丈拨了两个小和尚来伺候他们。   小和尚送来了茶水,又退了出去。   赵传炜喝了一口茶,“二公子,我才回京城,要是哪里做的不对,还请您指教。”   朱翌轩客气地回话,“三公子是正使,该是您指教我才对。”   赵传炜想起昨儿夜里的梦,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个梦,不要想多了。   两个少年郎就这样在大相国寺里住了下来,每日跟着师傅们虔心祈祷,做功课前焚香沐浴,中间跟着僧侣们到城外施粥。施粥的过程中,他们再也不是什么贵公子,就把自己当普通杂役,帮着抬粥,盛粥,维护秩序。   冬天来了,城郊总有些百姓家里困难吃不上饭,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舍粥是每年都要做的功课。   两位少年郎知道对方是劲敌,不论是做功课还是外出,都干的非常起劲,传到景仁帝耳朵里,觉得这两孩子都很不错,提前预备好了赏赐,就等他们祈福结束。   祈福结束后,二人一起去谢了恩。   景仁帝叮嘱赵传炜,“我听你大哥说你要走科举,回去好生读书,缺什么了,只管来说。”   说完,他又看向侄子,“你快家去吧,明儿就有惊喜等着你呢。”   二人谢过恩,领过赏一起出来了。出了皇宫之后,二人辞别,各自归家。   这五天的相处,赵传炜发现对方并不像普通宗室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子弟,是个有真才实干的人。平日里二人也经常一起讨论学问,偶尔还会过两招。抛开宝娘的事不说,单论他们两个,有这些日子的相处,也积累了一些香火情。   到了家之后,王氏拉着他絮叨了许久,“吃了这么多天的素,人都瘦了。你肚子里油水少,也不敢给你补过了。我让厨房给你熬了些清淡的肉粥,三弟先回去洗漱,歇两日再去读书吧。”   赵传炜又去见了老太爷,老太爷亲自带着孙子吃饭,多的一句话没问。   等夜里世子爷回来了,拉着他去书房说话,“明儿你就去学堂吧,过了年就要考县试,时间不多了。若是名次太差也不好看。”   赵传炜问他哥,“大哥,三舅来信了吗?”   世子爷疑惑,“如何问起三舅了?”   赵传炜想了想还是没说,“我就是问问,没有就算了。”   世子爷从九岁开始起就离开父母独自在京城打滚,火眼金睛,弟弟的一句话,就让他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中间一定有事儿。   如今赵传炜身边人都忠心的很,别说是他这个大哥了,老太爷都别想打听出一句话。   世子爷也不问,他让人仔细查了前些日子弟弟的行踪,除了去杨家有些奇怪,别的地方倒还正常。   他心里止不住猜测,难道是年纪到了,惦记人家小娘子弟弟的亲事,他也不好插手。父母态度不明,他只能再去一封信。   但赵家人的信件一直被朝廷监控,他有重要的事情时,都是走密信。   朱翌轩回家的路上心里暗自揣测,是什么惊喜?难道父王替我求亲了?不对,不会这么容易的。   他一进家门就知道了,南平郡王给他求了世子之位。朱翌轩高兴的直打转,他身份上去了,是不是就多了一重保障。   杨家那边,杨太傅自从和女儿说开了之后,每日都会来栖月阁坐一坐。因前一阵子他事情多,就停了给孩子们检查功课的事情。   宝娘每天要么自己读书写字,要么和妹妹们玩。杨默娘和杨淑娘仍旧每日去学堂,但姐妹三个会隔几日找时间一起聚一聚。有时候宝娘还会带她们一起去逛街,这里是内城,杨家的防卫如今做的非常到位。姐妹三个出门,前呼后拥,真正大家子小姐的排面。   她还邀请嘉和到家里来玩,或者一起去逛街,她不敢再去南平郡王府了,朱翌轩的热情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她觉得这孩子大概是有些偏执,那样直愣愣的目光,让她浑身难受。但嘉和是她的好姐妹,宝娘只能把嘉和叫出来玩。   宝娘出门又变得频繁起来,但无论她出多少趟门,不光没遇到生母那边任何人,也没遇到赵传炜。她有些丧气,她好不容易决定顺从杨太傅的安排答应嫁人,可这亲事好像又不是特别容易。   她有时候又问自己,真的要嫁人吗。她一遍遍回想自己和赵传炜的点点滴滴。一壶春的临窗一瞥,卫家校场的挥鞭相助,香梨树下他温情的眼神,还有那天遇险时他的柔声细语。宝娘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有了这么多的纠葛,在以前那个开放的年代,她的生活像白开水一样。没想到到了封建礼教之地,她却有了这番境遇。难道,是老天给我的安排吗?   宝娘觉得自己好像也病了,她想到那个少年郎时,心里总有些患得患失。朱翌轩的眼神让她觉得无所适从,赵传炜的目光却会让她有些羞怯。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也能分别出一丝不同。   宝娘觉得不能怪自己,这具身体年幼,大概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啊呀,都是原身的错,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罢了。   宝娘不知道的是,不是赵传炜不想登杨家门,是他哥不让他来了。   世子爷只让他好生读书,“你身上什么功名都没有,就算喜欢人家小娘子,太傅大人能答应亲事?阿爹说了,咱们家的男人,身上没有功名,只配打光棍。”   赵传炜泱泱地去了学堂,直接住在了那里。   世子爷有自己的考量,一来,赵家和杨家不宜过多接触。二来,这些日子京里有人在放风,说的不堪入耳,还牵扯到了太后姨母。他没见过杨家二娘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长的很像。但这种要命的流言,他不能让弟弟陷进去。   世子爷还没来得及往福建送信,凭着自己的本能反映,立刻把弟弟塞进了学堂,并勒令他平日不得回家,好生在这里打磨性子,彻底切断了他和杨家的往来。别看赵传炜平日在侍卫们面前人五人六的,他大哥掌管晋国公府在京城里的所有资源和人脉,一旦下起狠手,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33章 相思苦互表心意   赵传炜知道大哥也很为难, 默默听从安排住进了学堂。官学的学堂里样样都好,他每隔几日回家一趟, 看看家人, 顺道从裕泰街街口路过。   学堂中, 他和张文若、丁远以及杨玉昆三人关系越来越好。为了不打眼, 每次休沐,他轮着去这几家拜访。在他的牵线下,这几个少年郎也渐渐有了来往。   京城豪门世家, 长辈们并不怎么干预家中子弟交友, 哪怕是政敌, 只要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孩子们之间也是可以来往的。各家家长看到人家的孩子,也会亲切地拉着说话。   赵传炜每次来杨家时, 会把张文若和丁远叫上,去另外两家时,也是三人一起, 偶尔也会邀请大家一起去赵家。至于赵云阳,有时候给他们做跟班,有时候会去找自己的同龄人玩。   每次来杨家, 赵传炜都会带许多新鲜的吃食,他们几个吃不完, 杨玉昆就会往后院送一些。   宝娘每次得了礼物,都会回送。有时候是从外头买的,有时候是她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做的。   赵传炜每次吃到宝娘做的东西, 心里又甜蜜又苦涩。自那日送还衣裳之后,二人再也没见过。杨家一道二门,成了天堑。   那件外衫,他放在床头边,每次回家,都会扒出来看看,闻一闻,似乎上头还带着佳人的香气。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听说她最近不出门了,是不是还在害怕。天越来越冷了,估计以后出来的更少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在再见她一面。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品尝着这种酸涩的味道。他只能拼命读书,每天熬到深夜,倒头就睡。   希望明年能一气儿把县试、府试和院试都过了,到时候总算能有说话的分量了。   赵传炜上门,杨太傅每次都知道。他眼见着这个少年郎越陷越深,每次来像个哈巴狗一样盯着二门看,从刚开始觉得讨厌,到心里慢慢接受,最后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杨太傅什么也不说,只让儿子经常带他们过来玩。杨玉昆很高兴,以前阿爹让他不要和这些人多来往,现在却鼓励他多交友。   这天是冬至,赵传炜回家过节。他借口要去丁家,路上偷偷拐着弯去了趟杨家。他没见到宝娘,但宝娘知道他来了。   杨太傅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打发他走了。   宝娘在屋子里听说后,顿时有些焦躁,来来回回地走。这么多天过去了,她隐隐觉得,赵传炜就是冲她来的,但她想知道,那个少年郎到底是什么想法。   可她不能去问。   等赵传炜走了,宝娘打发喜鹊悄悄出了门。   喜鹊撵了上去,“三公子,三公子。”   赵传炜回头,一眼认出了这个丫头,立刻笑的脸上开了花,“二娘子有什么吩咐?”   喜鹊看了看旁边的书君,书君很自觉地往一边去了。   喜鹊小声说道,“我们二娘子说,读书辛苦,三公子要保重身子。”   赵传炜听到这话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底忽然迸发出夺目的光彩。   他就这样笑了半天,然后对喜鹊说道,“你回去告诉宝娘,让她也保重身子,别让我担忧。”   喜鹊听得直想捂住耳朵,忙不迭地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帕子,“二娘子说,那日多谢三公子相救。”   这是那天宝娘哭泣的时候,赵传炜把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赵传炜都忘了这帕子了,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他心里感觉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蜜感包裹着自己,他接过帕子,放到鼻孔下闻了闻,好像有股香味。   半晌后,他把帕子塞进怀里,又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条帕子,“你告诉宝娘,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愿意。”   喜鹊的头垂得更低了。   要死了,光天化日之下,二娘子居然让她来干这差事。因为紧张,喜鹊都没发现,赵传炜换了称呼,不是二娘子,而是宝娘。   喜鹊接过帕子,匆匆行礼,转头走了。   赵传炜站在路口,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他太高兴了,他一直苦于不知道怎么办,宝娘不出来,他又不能去翻杨家墙头,谁知道宝娘居然主动打发人来了。宝娘,你放心吧,我会保重自己的,你等着,明年我一定考个秀才,然后让阿爹来提亲。   喜鹊一进门,就被莫大管事拦住了。   喜鹊一惊,“阿爹。”   莫大管事看着她,“三公子给了你什么?”   喜鹊心跳的更快了,“没什么。”   莫大管事笑了,“去吧,好生听二娘子的话。”   喜鹊连忙跑了,莫大管事进了杨太傅的书房。   杨太傅正在喝茶,他躬身回报,“老爷,二娘子打发喜鹊去找了赵公子。”   杨太傅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莫要管。”   杨太傅并不反对女儿这样做,他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一对小儿女眼神中的眷恋。两个孩子隔着一道墙,苦熬了这么多日子,他心里清楚。他既然决定成全,就不会管太多。   他想起了承恩公夫人,那个睿智的老太太。当初他刚刚定亲时,承恩公夫人时常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和豆娘说话,他才有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多美啊,她的女儿知道喜欢少年郎了。那个少年郎,如他父亲一样出色,对他的女儿也上心。   杨太傅笑了,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   他从来不担心什么提亲不提亲的事情,他清楚的很,赵家的男人,都有主见的很,赵家的父母,也不会强迫孩子。   他对莫大管事挥挥手,“你去吧。”   莫大管事默默退下了,心里暗自思索,难道老爷是赞同这门婚事的。   喜鹊回了栖月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喜鹊作为宝娘的贴身丫头,多少能察觉出一些意思。但二娘子什么都没说,她自然也不会多嘴。   刚才赵传炜来了,宝娘在屋里转圈圈。转了半天,她双目炯炯地盯着她。   喜鹊当时被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脚指头抠了抠地面,“二娘子,怎地了?”   宝娘对她招招手,把她带进卧室,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条帕子。   喜鹊一看那帕子就疑惑,“二娘子,这帕子哪里来的?”   宝娘有什么东西,喜鹊比她还清楚。   宝娘看了看她,“你别多问,你去找三公子,就说我说的,读书辛苦,让他多保重身子。”   说完,她把帕子给了喜鹊。   喜鹊还是迷惑,“去说句话,为甚要拿个帕子?”   宝娘撇开了脸,“你就说,多谢那日三公子出手相救。”   喜鹊仔细看了看帕子,忽然明白了,这,这帕子难道是三公子的   喜鹊顿时有些脸红,小声问道,“二娘子,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   她是二娘子跟前第一人,有义务规劝二娘子。   宝娘抚了抚袖子,“你放心吧,阿爹知道的。”   喜鹊顿时睁大了眼睛,“老爷,老爷同意?”   宝娘一甩袖子,“你这个丫头怎地这般啰嗦,你要是不愿意去,我让黄莺去。”   喜鹊立刻把帕子往怀里一揣,“我愿意,二娘子别生气,我这就去。”   说完,她扭头就走了。她出门顺顺利利的,没有一个人为难。莫大管事看着小女儿出了门,直奔赵三公子而去。   等听到赵三公子的话,喜鹊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这两个人,多少天不见面,一句话没说,却已经好上了。莫大管事问她,喜鹊准备忤逆亲爹也要守口如瓶的,没想到莫大管事直接放她进来了。   喜鹊回来的时候,宝娘正在书房,她悄悄进去了,关上了门。   宝娘正站着写字,她写的是大字,用的是粗笔,笔头沾满了墨汁,一张大纸上只能写几个字,写到最后成了枯笔,却异常有风骨。   等她放下笔,看向喜鹊。   喜鹊却先扭捏了起来,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书桌边,低下头轻声说道,“二娘子,三公子说,也请您保重身子,别让他担忧。他还说,还说……”   宝娘轻笑,“他说什么了?”   喜鹊闭上眼睛,把心一横,“三公子说,为了二娘子,他做什么都愿意。”   宝娘噗嗤一声笑了,“你羞什么,又不是说你。”   喜鹊立刻睁开了眼睛,惊诧地看向宝娘,见二娘子面带微笑,似乎看不出一点羞涩,再仔细看看,只眼神有些闪躲。   喜鹊顿时哼了一声,“二娘子真是的,居然背着我。”   宝娘觉得好笑,“我背着你干啥了?”   喜鹊噘嘴,“二娘子也不告诉我,要是告诉我了,刚才我也能理直气壮一些。”她自己丢脸不怕,万一坏了二娘子的名声,岂不是不好。   宝娘眯着眼笑,“别生气,明儿我给你匹好料子做新衣裳。”   宝娘腹诽,我要是自己能问,我就自己去了!   说完,她提笔继续写字,刚才那一张纸放在了一边。喜鹊也是认字的,一看上头写的,周瑜打黄盖。   喜鹊顿时捂嘴笑了,“二娘子,您是周公瑾,还是黄老将军?”   宝娘斜看她一眼,“我看你快要成了杨修!”   喜鹊继续笑,“就算我是杨修,二娘子也不是曹孟德。”   宝娘低头写字,“狗头军师,留着祭旗也不错。”   喜鹊笑得更厉害了,怪不得阿爹让她跟着二娘子多读书,读书明理,和二娘子说话也更有意思。喜鹊能做栖月阁丫头里的第一人,不光是因为她是莫大管事的亲女儿,她本身也很能干,读书识字,能写会算。你看她一幅天真娇憨的模样,其实心里明白的很。   主仆两个继续厮混在书房里。   宝娘感觉心情很愉悦,啊,恋爱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好。不需要多见面,不需要过多的语言,隔着一道墙相互送吃的,就足够让人心里甜滋滋的。少年人的爱恋,真是纯真美丽。   赵传炜得了宝娘的话,整个人晕乎乎的。   书君又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公子,您真厉害,连人家闺名都知道了。”   赵传炜斜看了他一眼,“要你管!”   说完,他翻身上马,书君牵着马,主仆二人一起往丁家去。   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赵传炜一点都没觉得冷。他感觉浑身有些燥热,一想到宝娘原来也想着自己,他心里像喝了一罐蜂蜜一样。   怪不得二哥经常被二嫂撵的满院子跑。他原来很奇怪,二哥身手那么好,二嫂一个弱女子,又爱哭,怎么就能把二哥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阿娘每次都笑着让他别管,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要是宝娘来打自己,他只能举手投降。可惜不能日日见面,他就是想让她来打自己,也是不能了。   赵传炜开始神游天外,他想到一壶春的相遇。他明明是想看谁在叫三舅,结果却看向了宝娘。等他知道这是几年前嘲笑自己的小娘子之后,他本来想捉弄她的。看到她和严家公子赛马时的专注和认真,忍不住出手挥鞭卷走了那块石头。等到大相国寺烧香,她又成了自己今年的有缘人。以前他的有缘人,从来没有年轻小娘子,而且这个小娘子还和自己同一天过生辰。   赵传炜又想起了香梨树下宝娘的温婉笑容,还有她遇险时哭的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像有只小猫爪在挠一样,让他想冲进杨府,拉着宝娘的手诉说自己这些日子的愁肠百结。   半晌之后,他心里又想,趁着年前,给阿爹写封信,再求一求阿娘,等我中了秀才之后,应该就没问题了。二嫂娘家身份那么低,阿爹阿娘都不反对,赵家和杨家门当户对,阿爹阿娘更没有理由反对了。至于太后姨妈那里,以后我们多孝敬一些。   想到太后姨妈,赵传炜又想起胸前的金钥匙,我和宝娘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会有一样的金钥匙?难道真的定过亲?   他想不明白,三舅也一直不回信。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就到了丁家。   丁大人不在家,丁太太亲自招呼了他。   丁太太论年纪,做他祖母都够了,但仍旧亲热地叫他炜哥儿。   赵传炜亲热地叫丁大娘,丁太太见这孩子长得好,又懂礼貌,若不是差了辈分,她都想把自己的孙女许给他。可惜丁太太的女儿是晋国公夫人的干女儿,两家铁打的关系,辈分无论如何也不能乱。   丁太太和儿媳妇一起拿果子给赵传炜吃,又让孙子丁远陪他玩。   赵传炜和丁太太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被丁远拉走了。   丁远把赵传炜叫到自己家的校场上,“三叔,那回在宫里,听说三叔得了第二名,可惜我没去成,没看到三叔的风采。”   赵传炜开玩笑,“幸亏你没去,不然我的第二名就没了。”   丁远咧嘴笑,“三叔太谦虚了,射箭和骑马需要巧功夫,这都是三叔最擅长的。若是说耍刀枪棍棒,三叔说赢我,我还不服气呢。”   丁家是武将,自从丁大人升了御林军副指挥使之后,丁家换了大宅子,家里校场极大,家里子孙,不管有没有功名,骑射功夫都很不错。   叔侄两个各自挑了一匹马,在校场跑了几圈,然后一起去了书房。   赵传炜在福建的时候,晋国公教他的东西比较杂,经史子集、天文地理、游记手扎、市井故事、兵书策略,什么他都学过,还亲自教他一些剑法,让他强身健体。   丁家书房和赵家一样,文武皆有涉猎,赵传炜挑了一本没见过的书,坐下来细细研读。他要尽快多学本事,早点考上功名,去杨家提亲也体面些。   晌午,丁太太本来想留赵传炜吃午饭,赵传炜再三鞠躬,“大娘留饭,本不该拒绝。只是今儿冬至,阿爷在家里等我回去。过几日休沐,我定然再来拜访大娘。”   丁太太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强留,把家里上好的吃食给他带了一大兜,“好孩子,你读书辛苦,不用特意来拜访大娘。咱们两家又不是外人,大娘心里知道,你只管好生读书就行。”   赵传炜带着一大包礼物回了家。   世子爷晌午也回来了,才一进门,身边人就来报,“世子爷,今儿三爷又去了杨家。”   世子爷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你的人撤了,别盯着了。”   身边人点头应了。   世子爷也不是想监视弟弟,但最近风头紧,他需要了解弟弟的行踪,以便他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赵传炜身边的吕侍卫早就跟他说过了,世子爷安排了人跟着他们。赵传炜让吕侍卫假装不知道,大哥也没有恶意。他年纪小,大哥担心他也是常理。大哥是京城这边的掌权人,阿爹都不管京城里的事情,他就更不会去管大哥的安排了。   晌午饭是在老太爷的院子里一起吃的,男女分开。   老太爷带着长子大老爷、世子爷、赵传炜、赵云阳以及大老爷的三个孙子坐一桌,王氏和大太太带着赵燕娘姐妹以及大房两个孙女一起坐一桌。老太爷的两个老姨娘单独开了一小桌在一边。   大老爷的独子煦大爷在外做官,煦大爷的长子比赵传炜年纪差不多,跟在父母身边,煦大爷就把两个幼子和两个女儿放在家里。论起来,煦大爷才是赵家真正的长房长孙,但晋国公虽然是次子,他的爵位是自己拼来的,故而赵云阳虽然年纪小,却是晋国公府的世孙。   大老爷赵世崇先举杯,“阿爹,今儿合家团聚,儿子敬阿爹一杯。”   老太爷高兴的眯起了眼睛,“好,好,老大你坐下,这些年辛苦你陪在我身边。”   大老爷笑着谦虚,“儿子只是管些小事,外头的事情,还是庆哥儿在操心,他功劳最大。”   世子爷连忙也起身,“大爷折煞我。”   老太爷让他们都坐下,“比这个作甚,你们各有各的好。老二和平哥儿在外守边疆,给咱们家争脸面。你们叔侄两个在家里守家,哪一个都少不了。庆哥儿整日忙碌,家里这些事情,不都是你在打理。事情再小,也关系到我老头子的吃喝,难道伺候我就是小事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女桌那边,王氏亲自给大太太孙氏倒酒,“我整日瞎忙活,多亏了有大娘给我帮忙。”   孙氏年纪不小了,再也找不到当初刚成婚时想和弟媳妇争长短的气势,浑身气质娴静,笑容温和,“侄媳妇快坐,我年纪大了,整日稀里糊涂的,侄媳妇有事只管叫我,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吃白饭。”   王氏没进门之前,赵家一直是孙氏在管,等王氏一进门,孙氏立刻放权。为此,晋国公夫妇没少提携孙氏的独子煦大爷。两房人其实老早以前就分了家,后来又合住到一起,分分合合,一为形势,二为情感和利益的纠葛。   好在这种纠葛一直良性发展,两房人关系也很融洽。   赵传炜先后给老太爷、大老爷和世子爷敬酒,侄子们也给他敬酒,结果他一不小心酒喝多了。   大家都知道他自幼身子骨不好,见他脸上红扑扑的,世子爷立刻亲自带着他回房歇息。   赵传炜一路再三跟他大哥说道,“大哥,我真没喝醉。”   世子爷笑,“莫要啰嗦。”   兄弟二人一起回了赵传炜的院子,世子爷让人给弟弟打水,又喝了醒酒汤,还是忍不住笑话他,“喝这几杯酒就醉了,以后考上功名或是成亲,不被人家灌趴下。”   赵传炜听见他哥说成亲,忍不住红了脸,“大哥真是的,我就是酒量小了些,又不是器量小。”   世子爷忍不住哈哈笑,坐到了弟弟身边,“今儿去杨家干什么去了?”   赵传炜斜眼看向他大哥,“大哥整日把我当贼。”   世子爷摸了摸弟弟的头,“不是把你当贼,你还小呢,不知道这京城名利场有多肮脏。咱们家已经够煊赫了,若是再和杨家牵扯不清,圣上那里要不放心了。”   一句话说的赵传炜的心往下沉,脸上的笑容也收了。   他轻省问世子爷,“大哥,是不是,是不是以后我也和二哥一样,只能娶平民家的女子。”   世子爷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弟弟,“你真的看上了杨家二娘子了?”   赵传炜抬头看向他大哥,怔怔地说道,“大哥,我的婚事,是不是自己一丁点做不得主。”   世子爷见弟弟这副模样,有些不忍,“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咱们家想和杨家结亲,非得圣上点头才行。”   世子爷怕这个傻弟弟一头扎进去,万一最后成不了,岂不伤心伤肺。   赵传炜低下了头,“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指点。”   世子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生读书,自己有本事了,才有说话的权力,不然,只能任人摆布。你去杨家,我不反对,只是,莫要太勤了。”   这个弟弟是父母呵护着长大的,世子爷不想让他忽然一下子面对太大的风浪。阿爹阿娘都说,缘分使然,随他去吧。父母有命,世子爷在保全弟弟安全的前提下,尽最大可能给他自由。   赵传炜怕大哥担心,勉强笑了一下,“好,我好生读书,考个状元回来。”   世子爷笑了,“你要是能考上状元,自己去跟圣上求亲都成。圣上最喜欢成人之美,不过,你这里热炭一般,人家小娘子中意不中意你呢。我可是听说了,南平郡王家的二小子,整天见到杨二娘子就跟苍蝇见了肉一样。”   赵传炜瞪眼,“大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世子爷神秘一笑,“除了圣上的事情我不能知道,其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我不可以知道的。”   赵传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哥年纪大,手里人多,不然我也不会输给你。”   世子爷笑着起身,“莫要贫嘴,你喝多了,歇着吧,明儿去读书,我等着你考状元呢。太傅大人三元及第,你想做他女婿,不考个三甲,怎么有脸提。”   说完,他抬脚就往外走,赵传炜又起身把他送到门口,然后转身回房,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用枕头蒙住自己的脸。   科举有多难,他是知道的,他这些日子在学堂里,遇到了很多对手,看来,以后得再加把劲了。   迷迷糊糊间,他又睡着了。   下午起来后,赵传炜自己在书房里学了一下午,书君安静地守在门口。   第二天天没亮,他带着赵云阳往学堂去了。   天虽然很冷,但好歹是晴天,叔侄二人步行前往。出了坊口没多久,忽然,有人拦下了他。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喜鹊。   赵传炜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喜鹊跺跺脚,搓搓手,又对着手哈一口热气,“三公子,我可等了半天了。”   说完,她从带的包袱里拿出一块墨锭塞进赵传炜手中,“祝三公子前程似锦!”   她微微屈膝,转身就走。   赵传炜喊了一声,“停下。”   喜鹊停了下来,赵传炜想了想,随手摘下了自己的玉佩,给了喜鹊,“你告诉宝娘,天冷了,要照顾好身子。等我明年中了秀才,我就,就让阿爹去提亲。”   喜鹊顿时又想捂耳朵,赵三公子说话实在是太直接了,万一被人听见可怎么是好。   赵传炜想着她一大早就来了,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银子,一起给她,“辛苦你了。”   喜鹊接过东西,再次行礼,“多谢三公子,我要回去了。”   赵传炜点头,喜鹊这回真走了。等喜鹊走了一段距离后,人群中忽然出现两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赵传炜认了出来,这是宝娘的那两个贴身侍卫。   他这才放心,带着赵云阳一起走了。   赵云阳还蒙着呢,刚才三叔说的啥,提亲?他怎么不知道?   赵传炜看向他,“云阳,我听说上回考试你作弊了?你阿爹知道吗?”   赵云阳顿时大惊,“三叔,我没有作弊!”   赵传炜瞥了他一眼,“你别跟我犟嘴,你阿爹知道了,看不打断你的腿。”   赵云阳的小身板哆嗦了一下,他,他夏天去庄子上玩的太疯了,功课有些跟不上,上次考试就取了个巧,怎么三叔连这都知道。   赵云阳多机灵,立刻很狗腿地表态,“三叔放心,刚才的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赵传炜笑了,“乖。”   赵云阳乖乖跟他三叔去了学堂。   喜鹊一路快步回了家,回去的途中,她还去宝娘最喜欢的点心店买了几匣子点心。这点心非得刚出锅吃才好,就得一大早来排队等。   她早上悄悄摸出来的,这会子府里大部分人都没醒呢。二娘子想吃这点心,她作为二娘子最得用的丫头,出来买个点心也不为过。   她把点心交给两个侍卫,快步回了杨府。一进大门,两个侍卫就停下了脚步,喜鹊拿了点心,正准备回去。   想了想,她叫住两个侍卫,把买点心剩下的钱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些,小声叮嘱,“回去后嘴巴闭紧,就是去买个点心,别到处和人嚷嚷。”   两个侍卫都低头道好,喜鹊这才快步回了栖月阁。   她一只脚刚迈进垂花门,青萝和春燕看见了,连忙过来接过匣子,“姐姐回来了。”   其实青萝比喜鹊还大,但喜鹊是二等,她就算年龄大,也要叫姐姐。   喜鹊问,“二娘子起来了吗?”   春燕点头,“早起来来了,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去了,黄莺姐姐跟着的。还吩咐我们,要是喜鹊姐姐回来了,先给您喝碗汤暖暖身子。”   喜鹊笑了,“胡说,二娘子还没动筷子,我喝哪门子的汤,给我倒杯热水就行。”   香茗听见了,亲自去给喜鹊倒了杯热茶。   喜鹊还没喝完茶,宝娘就回来了。一进屋子,青萝就接下了她的毛皮大氅。   喜鹊放下茶盏,起身过来,拉着她的手搓了搓,“二娘子冷不冷?”   宝娘笑了,“我不冷,一大早让你去买点心,你才出门我又后悔了,别为了吃口点心,把你冻着了。”   喜鹊笑着摇头,“我不冷,二娘子放心吧,点心还热乎着呢。”   说完,她立刻让人开匣子。那匣子一直用棉布包包着的,果然还是热的。   宝娘尝了一口,眯着眼睛笑,“辛苦你了,香茗,你让人去给三妹妹四妹妹送一些。”   香茗忙打发小丫头去了。   那头,春燕带人取饭回来了。冬日天冷,立刻摆上了桌,喜鹊要服侍宝娘吃饭。   宝娘挥手,“你坐下陪我吃,黄莺,你带着她们几个也去吃,别等饭凉了。”   丫头们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宝娘和喜鹊。   喜鹊一边喝粥一边小声说话,“二娘子,东西我送过去了。”   宝娘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继续小口吃素蒸饺。   喜鹊见她这样,知道她害羞了,“二娘子,三公子说,让你等他。”   宝娘抬起头,“等他作甚?”   喜鹊嘿嘿笑了,“等他来提亲。”   宝娘在桌下踢了她的鞋子一下,“我看你该出去再冻一冻。”   喜鹊立刻求饶,“好娘子,我错了,不开玩笑了。不过这话没假的,三公子真这么说的。他还把玉佩给我带回来了,又另外赏了我一块银子。”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玉佩,双手托着地给宝娘。   宝娘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比目鱼配,青色的络子,玉佩的成色一看就是上等。   玉佩在宝娘手里翻来覆去,忽然,宝娘有些脸红。她这样,是不是太不庄重了,听说古人都喜欢端庄的小娘子。   宝娘想了想,把玉佩收进怀里,拍了拍脸颊,“吃饭吧,银子你拿着。”   喜鹊低头窃笑。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欢迎新来的亲踩一踩作者专栏,挑喜欢的收藏一下作者的预收文吧! 第34章 私相会两情缠绵   自此, 宝娘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都交给他吧。   赵传炜果然没让她失望。   过了几天, 杨淑娘过生日, 宝娘禀过了杨太傅和陈氏之后, 带两个妹妹出门玩。   姐妹三个坐了车, 吃了早饭就出门了。   杨淑娘小嘴叽叽喳喳个没完,“二姐姐,咱们去哪里呢?要不还去一壶春吧, 听说那里现在不光可以喝茶, 还可以听戏, 咱们叫个女先儿唱曲儿听。”   宝娘笑着点头,“你是寿星,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杨默娘笑了, “可惜今儿学堂不休沐,不然把大哥和阑哥儿叫上,一起去才热闹呢。”   宝娘也觉得遗憾, “可不就是,也无妨,等回头学堂休沐, 咱们一起聚聚也行。”   姐妹三个去了一壶春,点了上好的茶水点心, 让小莫管事叫了个女先儿来唱曲儿。   宝娘问杨淑娘,“四妹妹想听什么样的?”   杨淑娘摇头,“我也不知道。”   宝娘嘱咐那女先儿, “捡那有意思的故事说给我妹妹听,不要听什么才子佳人,那都是骗人的,就讲一些市井故事也行。”   女先儿机灵的很,“这位娘子真有眼光,那才子佳人的故事,可不就是编了来哄人的。大家子小姐,谁会嫁给身无分文又没功名的穷汉呢。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能叫什么才子。我给娘子们说一些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保管娘子们爱听。”   女先儿见宝娘是个有见识的,也不敢随意糊弄杨淑娘。只捡那些好笑的事情慢慢说来,杨淑娘听得咯咯直笑,杨默娘也听得津津有味。   宝娘知道的故事比这女先儿怕是不少,虽然觉得并没有多好笑,也耐着性子陪两个妹妹。   中途,她起身转转,走到窗户边,随手推开了窗户,看了看这古代京城冬日街景。   路上行人挤挤挨挨,士农工商,所有人在京城这个名利场中,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被裹挟着往前走。   她正看着对面酒肆飘扬的幡儿,忽然,她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   她一低头,正好和人四目相对。   这一眼,看的宝娘脸上热了起来。   楼下,赵传炜正骑在马上,抬头看向楼上。他只是想起了初遇时的场景,谁知一抬头,就看了自己日夜挂心的人。   他主动对着宝娘笑,眼里浓浓的情意似乎要飞了起来,直接窜上楼。   宝娘想着自己连东西都送过了,还害什么羞,对着他挥了挥手帕。   赵传炜顿时笑得满脸灿烂,他立刻下马,快步就往楼上来了。   书君提醒他,“公子,您稍后,我去定个包间。”   赵传炜点头,“那你快去。”   宝娘见他下马就要上来,顿时有些着急,两个妹妹还在这里呢。他要是一头冲进来,妹妹们知道了,这事儿就捂不住了。这关系到她的身世,她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她又想去见赵传炜,自从表明了心意,宝娘就觉得自己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小帅哥来了,她自然也想去见一见。   她急了一会子,见赵传炜并没冲进来,估计是在外面候着的。   再一看,两个妹妹听得津津有味。   宝娘走过去,先坐下,听了一会子后对杨默娘说道,“三妹妹,我不爱听这些,我出去逛一逛,等会子咱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新式的衣料。”   杨默娘想到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她们带的人多,马车上明晃晃打着杨家的标志,想来不敢有人作乱,遂点头,“姐姐只管去,多带几个人。”   宝娘点头,带上了喜鹊,其余人都在外面呢。   一出房门,宝娘带着喜鹊和小莫管事就下楼了,到了楼下,她的两个侍卫跟上了,另外又有三个随从也跟上了。   已经订好了包间的赵传炜见她走了,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悄也跟上了,书君连包间都来不及退,又赶紧跟上了。   宝娘没回头,出了一壶春的大门,沿着街道走了好远,在一家酒楼停了下来。她透过围帽看了看,这家酒楼不错,晌午就在这里请两个妹妹吃饭吧。   她进去后,让小莫管事在二楼定了个包间,自己先进去了。店小二送了茶上来,宝娘就带着喜鹊在那里喝茶。   喜鹊刚才在一壶春,见宝娘对着下面挥手帕,伸头一看,顿时吓得魂儿都要出来了。宝娘出来,她立刻紧紧跟着。   赵传炜跟着进了酒楼,在宝娘的隔壁定了个包间。他进了屋子后,对着墙壁敲了两下。   宝娘听见了,觉得很有意思,起身走过去,也敲了两下。对方又敲了三下,宝娘也跟着敲三下。喜鹊看的直想捂眼睛。   两个小儿女,隔着墙壁这样敲,虽然听不懂对方的意思,却似乎感觉到了对方和自己一样的心境。   敲完了两轮,赵传炜停下了。他开始仔细观察包间,屋子都是隔开的。前面是院子,后面有个窗户。   他推开窗户一看,顿时大喜,这屋子后面对着旁边一户人家的墙壁。窗户下面有一小溜木板是伸出来的,估计是为了防止顶窗户的圆木掉下去砸到人。   赵传炜身手灵巧,他钻出了窗户,抓着外面的窗棂子,轻轻一跃,就踩到了隔壁窗户下面的一溜木板上。   他把窗户往上一推,悄无声息跳了进去。   宝娘正站在墙壁边,还在想怎么不敲了。他忽然跳进来,主仆二人都吓了一跳。   赵传炜先看向宝娘,宝娘也看着他,二人什么话都没说。   宝娘又看向了喜鹊,喜鹊呆了呆,然后反应过来,“二娘子,我去楼下看看有什么特色菜。”   喜鹊走了,临走前还看了宝娘一眼,那意思是二娘子你们说话可以,不能有别的。   宝娘对她点点头,她还不到十三周岁,对方也不是莫九郎那样的畜生,能有什么事。   喜鹊捂嘴笑,然后走了。   喜鹊一出门,赵传炜就去把门插上了。   门插上的那一瞬间,宝娘感觉自己的心忽然跳的有些快了。这,他插门作甚。   赵传炜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刚开始宝娘还和他对视,渐渐败下阵来,垂下了眼帘,最后低下了头。   这臭小子总是看什么,不应该说什么吗?   正在她腹诽的当口,赵传炜忽然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宝娘吓了一跳,正要挣脱开来,转瞬,她感觉到他的双臂在微微发抖,顿时心里又有些不忍心。   赵传炜第一次搂小娘子,还是自己思念了这么久的人,心里激动的身体直发抖。他凭着本能,把宝娘搂的死紧,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轻轻喊了一声,“宝娘。”   宝娘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知道我刚才敲得是什么意思吗?”   宝娘声音也很小,“是什么意思?”   他松开宝娘,低头看着她,“宝娘,我想你。”   宝娘顿时双脸通红,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男孩子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这让她既紧张又高兴,心跳的快要飞了出来。   赵传炜见她从脸到耳根子都红了,心里顿时更高兴了。他略微松开她一些,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敲的是什么意思呢?”   宝娘有些囧,我,我就是敲着玩的,你敲两下我敲两下,你敲三下我敲三下。   可她不好意思说,怕少年郎失望。   他继续追问,“你也想我吗?”   宝娘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心里更紧张了,低着头,红着脸,结结巴巴说道,“我,我的意思是,三公子,我,我能不能不说啊。”   赵传炜顿时双眼里的光芒能把人烤化了,低声耳语,“好,好,不说,你不说,我来说。”   两人就这样头抵着头,呼吸相闻,宝娘脸越来越红。   赵传炜轻声对她说,“宝娘,别叫我三公子。”   她歪着头看他,开玩笑道,“那,那我叫你什么?三儿?”   他把脸凑的更近了,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叫我三郎好不好?”他家中,阿娘有时候偷偷喊阿爹简哥哥,二嫂也叫二哥二郎,大哥大嫂之间也亲密的很。他似乎天生就知道,亲密的爱人之间,应该怎么称呼。   宝娘脸上红的要滴血,对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你年纪不大,哪里学的这些花头。”   赵传炜捉住她的拳头,握在手中仔细摩挲了一番,又碰碰她的鼻尖,“只你一个人叫,再没有别人这样叫的。嗯,叫一声好不好。”   宝娘羞得浑身都不自在,他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你看不见,这样叫就不羞了。”   等了好半晌,宝娘声如蚊讷,“三郎。”   赵传炜笑着松开了手,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宝娘,我真高兴。”   宝娘扭开了脸,“你今儿怎么没去学堂?”   赵传炜笑了,“今儿我外祖母过散生,阿爹阿娘来信,让我去贺寿。”   宝娘哦了一声,“你家里真和睦。”   赵传炜又把她搂进怀里,“你放心,等以后,以后咱们成了一家子,我会对你好的。”   宝娘有些羞,踩了他一脚,“谁要和你一家子,登徒子。”   他闻言楼的更紧了,“宝娘,我想日日和你在一起。”   宝娘双手在他身体两侧,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她刚开始有些喘不过气,忽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她立刻叫了起来,“你,你放开我一些,勒的我疼。”   赵传炜立刻松开了她,焦急的问,“哪里疼?”   宝娘顿时更囧了,刚发育的小女生,不能抱紧了啊。他这样莽撞的抱,刚才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她最怕疼的地方,使得劲儿还大。   宝娘疼的两眼冒泪花,赵传炜顿时更急了,给她擦泪,“宝娘,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该打。你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宝娘缓了缓,等那一阵疼痛过去了,她又红了脸,这要怎么说啊,这不能说啊。   她讷讷道,“没事了,不疼了。”   赵传炜有些奇怪,但也不好问的太仔细,这次吃了教训,他轻手轻脚环抱着她,“宝娘,有件事儿我想告诉你。”   宝娘抬头,“什么事儿?”   他先松开了宝娘,从胸前衣襟中掏出那把金钥匙,递给宝娘,“你认识这个吗?”   宝娘顿时呆住了,立刻迅速从自己衣服里面掏出了那把金钥匙。   两把钥匙并在一起,一模一样。   二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宝娘问他,“你哪里来的?”   赵传炜老老实实回答,“我和妹妹是双生,阿娘说我出生时身子弱,就在佛前给我求的。”   宝娘也说了实话,“阿爹说我命里缺金,让我戴着这个压一下。”   赵传炜问她,“听说你和你弟弟是双生,是不是你出生时也体弱?”   宝娘摇了摇头,“我不是太太生的,只是记在太太名下。”   赵传炜顿时内心大惊,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宝娘,“宝娘,你阿爹和我姨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宝娘抬头看向他。   赵传炜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宝娘看着他,“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可能关系到我和阿爹的生死,三郎,我不能随便说。”   赵传炜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日子,京中忽然起了许多流言。说,说太傅大人和太后娘娘有染,你们要多注意。”   宝娘顿时大惊,“果有此事?”   赵传炜点头,“是的,连我都听说了,可见京中稍微灵通点的人家都知道了,我估摸着,说不定圣上很快也能听到了。”   宝娘顿时急了,“这可怎么办,看来是有人想大作文章了。”   赵传炜立刻把她搂在怀里,“宝娘,你别急,相信太傅大人和姨妈会有应对的。姨妈是先帝亲封的皇后,当今太后娘娘,能传这话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家,说不定会牵扯到夺嫡。这中间的水混的很,且太傅大人是圣上心腹,圣上不会轻易自断臂膀的。只是,只是你不能轻易进宫了,我听三舅说,你,你和姨妈年少时长得太像了。”   宝娘抬头看向他,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瞒得很紧,没想到连你都知道了。”   赵传炜又安慰她,“我是赵家人,知道这事儿正常。外头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你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我会和太傅大人一起保全你的。就算你真的是姨妈生的,我们亲上做亲,岂不是更好。”   宝娘试探性地问他,“三郎,要是,要是我真的是太后娘娘生的,你会不会,会不会看不起我的身世。”   赵传炜想了想,认真回答她,“我听三舅说,以前,太傅大人和姨妈两情相悦,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却被莫家横插一杆子。当时,李杨两家都是小户人家,谁也反抗不了。后来,先帝去了。就算,就算太傅真的和姨妈又好过了,也是人之常情。将心比心,要是换成我,让我看着你和别人好,我会难过死的。”   宝娘顿时笑了,“三郎,你真好。”   赵传炜笑,“我只对你好。”   两个人说开了,赵传炜接过宝娘的钥匙,左右看了看,忽然,他捏着那个活扣一拧,叮的一声,钥匙被拧开了。   里面是中空的!   宝娘惊奇地看了看,她没有认真研究过这钥匙,怎么还能打开?   赵传炜把钥匙倒了倒,只见里头小夹层里,出来一张折叠在一起的薄薄的纸条。   二人把纸条打开一看,顿时大惊,那是一张面额巨大的银票,上头盖了红彤彤的京城最大钱庄的大印,一看就假不了。   宝娘瞠目结舌,她看向赵传炜,“你,你的里头有银票吗?”   赵传炜摇头,“我的没有。”   宝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我不知道里头有钱,我以为,我以为就是把钥匙。”   赵传炜把银票又仔细塞进去,把钥匙复原,然后挂在她脖子上,犹豫了一下,见宝娘正在发呆,快速把钥匙塞进她衣襟里。   宝娘察觉到了,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赵传炜也有些脸红,双手环住她,“别想那么多了,我好容易见你一面,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宝娘拉回了思绪,“你读书累不累?我见昆哥儿整日忙碌的很,有时候阿爹跟他讲的我听得有些吃力。”   赵传炜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听说你画画很不错,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张小像好不好?”   宝娘点头,“好。”   赵传炜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内心异常满足,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时候相互笑一笑,宝娘害羞了就把脸扭到一边,然后又被他扭过来,头抵着头,鼻尖对着鼻尖。   他搂着她的时候不敢使劲,见她总是护着胸口,他忽然就明白了,心跳的更厉害了。他低头看了看那里,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连忙转移视线。   时间慢慢溜走,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却有些舍不得,他又把宝娘环住,用略带着颤抖的声音问她,“宝娘,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宝娘被他又是抱又是搂又是碰头抵鼻尖的一顿搓揉,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脑子像浆糊一样,嗯了一声,“我,我也不知道。”   赵传炜低声询问,“那,以后休沐日我都去一壶春找你好不好?”   宝娘摇头,“我也不是总是去的,再说了,我出门还要带着妹妹们呢。”   赵传炜想了想之后又与宝娘商议,“快过年了,到时候我带着侄儿们去你家拜年,你也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去我家呀。”   宝娘斜睨他,“你去给我拜年,我给你压岁钱。”   赵传炜碰碰她的额头,吃吃笑了,“好,我等着你给我压岁钱。”   两个人都笑了,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二娘子,咱们去看看三娘子和四娘子吧。”   喜鹊等不及了,她在下头拉着掌柜娘子翻来覆去地问各个菜色,要不是看她是杨家人,掌柜娘子都想撵人了。   喜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赏了掌柜娘子一块银子,又上来了,炸着胆子敲了敲门。   小莫掌柜奇怪,“妹妹,你怎地让二娘子一个人在里头?”   喜鹊看了她哥一眼,“大哥,你一个马夫,二娘子的事情,你不要多问。”   小莫管事被亲妹妹一句话顶上了南墙,心口都疼,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去了。他如今是个马夫,跟小娘子的贴身丫头比起来,身份云泥之别。   喜鹊怕大哥问多了露馅,干脆一句话把他顶到一边去了。   屋里头,敲门声一响,赵传炜就皱起了眉头。   宝娘推开他,笑着看他,“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拜寿。”   赵传炜忽然把她拉进怀中,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然后放开她,转身推开窗户,轻轻一跃,人就消失了。   宝娘连忙到了窗口,伸头一看,人已经没影了,心里又有些失落。感受到额头上的触感,她又呸了一口,登徒子。   宝娘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去把门打开了。   喜鹊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她把宝娘从头看到脚,宝娘斜看了她一眼,“你看甚?”   喜鹊嘿嘿笑了,“二娘子长得好看。”   宝娘坐到桌子旁边,倒了两杯茶,“都问过了?”   喜鹊点头,“问过了,我点了十几个菜,冷热都有。”   宝娘把其中一杯茶递给喜鹊,“喝杯热茶,咱们去一壶春。”她还带着许多现代习性,无人的时候,吃什么喝什么,都会不自然给喜鹊一份。   喜鹊赶忙接过茶,主仆二人喝了两口热茶,又一起往一壶春去了。   赵传炜一路快速往承恩公府去,本来王氏说带着他一起来的,他借口说有事情,就单独出来了,没想到有了今天的偶遇。   他感觉自己的心还怦怦直跳,温暖的触觉、娇软的声音、低垂的眼帘、偶尔一抬眼的羞怯、散发着幽香的秀发、微微隆起的曲线,还有最后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   赵传炜双眼有些迷离,他觉得心里畅快极了,要不是书君牵着马,他能一头撞到城墙上去!   书君看他这幅呆样子,直咧嘴,“公子,快到了!”   赵传炜拉回思绪,咳嗽了一声,“我晓得了。”   那头,宝娘回到一壶春,两个妹妹还在听女先儿讲故事。   宝娘笑了,“什么稀罕故事,听得这么认真。”   杨淑娘笑得眯起了眼睛,“二姐姐你回来啦。”   宝娘坐到她们身边,“听了这么久了,也差不多了,咱们出去逛逛。我找了家酒楼,晌午我请你们吃饭。”   说完,她让喜鹊打赏了女先儿,女先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女先儿走了,杨默娘才问,“二姐姐,咱们在外头吃饭?”   宝娘点头,“不怕,能在这地方开酒楼,都是有些背景的,一般的宵小之辈,也不敢来作乱。咱们总不能因噎废食,一辈子不出门了罢。”   杨淑娘点头如捣蒜,“二姐姐说的对,听说大哥他们经常在外头吃饭,咱们又不是天天出来。”   杨默娘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姐妹三个一起往酒楼去了,掌柜娘子亲自带人上了一桌好菜,小娘子们不喝酒,她就上了一些甜酒。   小莫管事虽然是个马夫,却丝毫不敢马虎,带着侍卫和随从们两只眼都不敢眨,死死盯着包间的四周,连窗户后面都有人守着。   酒菜一上来,姐妹三个坐在一起。   两个姐姐端起酒杯给杨淑娘贺寿,她笑得一口牙都露了出来。   姐妹三个吃吃喝喝,闹了近一个时辰。出来这么久了,宝娘又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回家去了。   三个人先去见过陈氏,陈氏笑着看向三个孙女,“三个猴儿,出去还听戏吃酒,比外头男人还快活。”   杨淑娘撒娇,“阿奶,那女先儿说的故事真有意思。什么时候让她到家里来,说给阿奶听。”   陈氏摸摸她的头,“你想听故事,阿奶说给你听。咱们家以前也是普通人家,阿奶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只是想着你们年纪小,怕带歪了你们,就没跟你们多说,既然你们喜欢,阿奶以后多说给你们听,省得你们出去了上当受骗。”   陈氏也懒得计较孙女们规矩不规矩的事情,儿子愿意这样养女儿,她老了,懒得管那么多了。若说规矩,他自己就是天底下最不守规矩的一个,连皇帝的女人都敢睡。   杨默娘说去给莫氏请安,陈氏笑着拦住了她,“你们太太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你们去了,她还要费神和你们打交道,让她歇一歇。”   莫氏好久没出正院了,杨太傅一直禁她的足。好在莫氏喜静,杨玉昆每隔几天去看望她,莫氏倒没有闹。   杨玉昆也感觉到了家里的氛围变化,等他知道了莫九郎干的事情后,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表兄那个样子,怎么配得上二姐姐。父母之间的事情,杨玉昆渐渐知道了一些。为人子女,他体谅莫氏一辈子受冷落,只能迁怒于老秦姨娘,她害了阿娘一辈子,如今又想来害二姐姐。   莫氏就安静地待在后院被禁足,宝娘姐妹三个照着规矩去请安,莫氏连面都不露,荔枝就会出来笑着解释,太太身子不好,娘子们先回去吧。   院子里的事情都是荔枝在打理,荔枝办事情很体面,不像秦嬷嬷那样只凭着自己的喜好。比如今日,杨默娘过生日,荔枝就让人送来了礼物,这是莫氏作为嫡母的责任,也是她的体面。   陈氏说不让孙女们去,姐妹三个自然乖乖听话,谁想去正院坐冷板凳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周末好! 第35章 南边事雪天再会   两个小儿女私会了一场, 以为做得秘密,谁知道很快就被杨太傅和世子爷知道了, 连千里之外的晋国公夫妇都知道了。   晋国公夫人李氏对着晋国公扬了扬手中的信, “官人, 你快来看, 三郎他给自己找了个可心意的小媳妇!”   晋国公笑了,坐到夫人身边,“那还不好, 省得咱们操心。”   李氏放下信, “要不咱们还是告诉庆哥儿吧, 省得他整日操心。”   晋国公摇头,“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李氏在摇椅上晃一晃, “这两个孩子也是有缘分。”   晋国公用手指弹了弹公文,“上天的安排,咱们莫去担心。”   李氏一边晃躺椅, 一边哼起了小调,“十几年没回京城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晋国公放下公文, 拉起她的手,“什么时候我辞了这元帅职务, 咱们也回京城去,柿子树胡同的老宅子还在呢。”   李氏摸了摸丈夫手上厚厚的茧子,“回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总得等一切尘埃落定才好。炜哥儿的事情,后面还不知道会暴出什么样的雷。我那个皇帝外甥,如今说不定防着咱们呢。你辞官容易,咱们回了京城,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大姐姐也保不住咱们。”   晋国公劝慰老妻,“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快过年了,年礼都准备好了没?”   李氏点头,“我让平哥儿媳妇准备的,都妥帖了,你看看庆哥儿的信吧。”   说罢,她把大儿子的信递给丈夫。   晋国公一目十行看完了,又放在了一边,“姝娘,我怕是回不去了。”   李氏疑惑,“如何这样说?”   晋国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都说天家无情,为了个皇位,父不父,子不子,兄弟残杀,手足不睦,放到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李氏沉默了,“平哥儿并不曾和庆哥儿相争,炜哥儿就更不会了。”   晋国公放下茶盏,“我不是说他们兄弟之间,我是说我和庆哥儿之间。”   李氏思索了片刻,有些明白了,“总不至于此。”   晋国公又宽慰李氏,“庆哥儿掌管京城快二十年,京中所有人只认世子,不知公爷。我若回去了,众人自然又会以我为尊,庆哥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人脉,不说土崩瓦解,也会大打折扣,这让庆哥儿如何自处。虽然孩子孝顺,会主动退出,但我老了,不想再争权夺势。若要回去,必得是卸下所有职务,成了个只会吃喝拉撒的糟老头子再说。”   李氏笑了,“官人可别说老,我不想老呢。”   晋国公摸了摸她的头发,上面没有一根银丝,“你放心,就算我老了,走在你前头,下辈子,我还会再找到你的。”   李氏连忙拉下他的手,“别胡说,你还不到五十岁,哪里就说得上老了。不说这个了,明儿咱们一起出去逛逛。”   晋国公笑着点头,“好。”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李氏开玩笑,“听说炜哥儿见天往杨家跑。”   晋国公笑,“我以前不也见天往你家里跑。”   李氏打了他一下,“我家里宅院浅,咱们还能偷着说话。炜哥儿多可怜,杨家高门大院的,他连人家小娘子的影儿都见不着。”   晋国公把玩着李氏的手,“等明年他中了秀才,我去找老杨提亲。”   李氏有些担忧,“咱们家和杨大哥结亲,圣上会不会不同意?”   晋国公摸了摸李氏手上的戒指,“男未婚女未嫁,小儿女互相有情义,我给儿子提亲怎么了?平哥儿自己看上了他媳妇,小两口关系好,我自然不会在意门第。但我也不能为了表忠心,就故意委屈自己的儿子。老杨这些年给他当牛做马,难道还不够?不是说我让炜哥儿娶个平民女子,圣上就会放心的。与其如此,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这位圣上,和先帝极其相似。我若大大方方的,别说和老杨结亲,就是和天家结亲,他也不会拦着。若是我藏着掖着,他反倒要起疑心了,以为我藏奸。”   李氏听他这么说,提点他,“你若真是答应这门亲事,还是早些去。杨大哥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热,我怕多的是人惦记他女儿。”   晋国公没有直接答应,“娶媳妇那么容易?得好生打磨打磨他。明儿你让老二媳妇再挑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送给老杨。”   李氏笑,“你能用珍珠砸开杨太傅家的大门,真是有本事。”   晋国公也笑,“他敢不卖我面子,我就告诉圣上,老杨惦记你亲娘。”   李氏又拍了他一下,“别胡说,大姐姐多不容易。要不是她,咱们能太太平平在福建做这么多多年的土皇帝。”   晋国公抓住她的手,“我开玩笑的,老杨说是权力大,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手里无一兵一卒。小皇帝如今长大了,需要的是臣子,不是太傅。先帝需要王老太师,是因为朝纲不稳,庞家和平家斗的厉害。如今不一样,前朝后宫目前都稳的很,圣上权威越大,老杨的日子怕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他离不开我的支持,我也需要他偶尔帮我说两句话,减轻庆哥儿的压力。”   李氏叹了口气,“这朝堂,这天下,一刻都没安宁过。我原来还以为做个小老百姓,日子就安生了。可自从莫家欺负大姐姐,我就觉得做官也不错,至少别人不会轻易欺负我。如今看,别说做官了,就是做皇帝,也不痛快。”   晋国公笑,“当年先帝故意问我愿不愿意做皇帝,我直接跟他说皇帝都不得好死,他反倒放过我了。人心呐,就是这样。”   两口子在书房里絮絮叨叨说着话,福建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屋里没有炭盆,李氏连手炉都没抱。   等晋国公出去了,李氏叫来了二儿媳甄氏。   甄氏进来后先行礼,“阿娘,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李氏问她,“你哪里还有没有特等的珍珠?有的话,给我挑一匣子的,其余次一些的挑几匣子。。”   甄氏点头,“特等的还有一些,阿娘要什么颜色的?”   李氏想了想,“那特等的,红的粉的白的和蓝的,一样挑一些,黑的不要,要是有浅紫色的,也挑一些,深紫色的不要。着一匣子我有特殊用处,务必不能差了。其余送年例用的,你外婆家、你二姨家,还有你娘家和你大嫂那里,送一等的,剩下的人家都是二等。”   甄氏点头,“我知道了,晌午吃了饭我就去。”   李氏笑了,“你的好珍珠,都偏了我了。”   甄氏也笑,“阿娘说的哪里话,阿娘要珍珠,还不是为了人情打点,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合该出力。”   李氏又问她,“不是说你弟弟过十岁生?你准备了贺礼没?”   甄氏点头,“都准备好了,多谢阿娘惦记。”   李氏想了想,“到时候让平哥儿跟你一起去,把孩子们也带着,一起去给舅舅贺寿,你阿爹也不容易,总算有了个儿子。”   甄氏再次感谢,李氏打发她出去了,元帅府里的家务事基本上都是甄氏在打理。   这甄氏原是普通人家女子,其父是个养珍珠的,她于养珍珠上头更有造诣。赵家二公子年少时闲着无聊开了个珍珠场,缘分使然,东家和大师傅的独女最后做了夫妻。   世人当时都觉得晋国公夫妇怕是傻了,这样的小娘子,纳回去做妾就罢了,怎地还做起了正妻。但儿子喜欢,晋国公夫妇也是小户人家出生,从来不计较什么门第,就热热闹闹地把甄氏娶进门做儿媳妇,还渐渐让她管起了家务事。   刚开始的时候,福建官场上的太太奶奶们都有些看不起甄氏。但晋国公掌东南水路两军三十万人马,李氏在江南一片的地位如同土皇后,她姐姐又做了太后,谁敢不卖她的面子。   大儿媳在京城,身边只有这个二儿媳,李氏到哪里都带着甄氏,帮助她打开了官场上的交际。   赵传平娶了甄氏,并未因她出身地而辱没她。两口子虽然三天两头打架,但关系依旧好的很,生了二子一女,一个妾也没有。   赵传平在京城中了秀才举人之后,晋国公让他弃文从武,他又一路过关斩将,二十岁出头就得了武进士。   中了进士后,他直接在东南军中任职。晋国公并不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就格外照顾,等甄氏生下长子之后,上战场、平叛,哪里要人他就往哪里去。十年过去了,他渐渐成长为东南军中有名的青年将领,且文武兼修,世人说起来,都得说一句深肖其父。   再说这甄氏,自幼丧母,其父做了十几年鳏夫把她养大。等她一朝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成了元帅府的二少奶奶,甄老爷瞬间成了满福建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晋国公亲自牵线搭桥,给他续弦,对方是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嫡女,姓刘,二十出头。刘氏自幼定过亲,死了两个未婚夫,众人都说她命硬。   甄老爷也是早早死了婆娘,说起命硬,谁也不比谁差。甄氏出嫁后,时常担心老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冷锅冷灶,也赞同老父亲续弦。   刘氏过门后,先生了个女儿,又生了个儿子,这儿子马上就要十岁了。按照规矩,十岁的孩子过生,要办酒席的。   晋国公夫妇自然不会去,但甄氏肯定要回去的。这个弟弟虽然不是和她一母同胞,但甄老爷说了,他年纪大了,这辈子估计就这一个儿子了,等以后有了孙子,过继一个到原配名下做嫡孙,让原配也能一直受香火。为此,甄氏更加看重这个弟弟了。   言归正传,甄氏按照婆母的吩咐,去珍珠场挑了一匣子上好的珍珠,又单独给小姑子和女儿挑了一些品相一般的粉色珍珠,给她们串着玩。其余一等二等的珍珠,按照年里单子,也挑了好几匣子。   回了家之后,甄氏直奔正院。   李氏正带着女儿和孙女玩耍,赵家二娘子赵婧娘和赵传炜是同胞兄妹,她上头还有个姐姐,虽然两岁多夭折了,晋国公强行把大女儿的名字也上了族谱,赵婧娘从没见过姐姐,但她还是二娘子。   甄氏的女儿还小,才五岁呢,小名儿叫樱娘。   樱娘见阿娘回来了,一头扑了过去,“阿娘,你去哪里了?”赵家的孩子在家里说的都是正宗的京城官话,但同时也要学本地化,到了外头交际要用的。   甄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阿娘去给你和二姑挑了些珍珠。”   说完,甄氏把其中一个匣子打开,给女儿看,樱娘很高兴,摸了摸珍珠,“阿娘,真漂亮。”   甄氏合上了匣子,拉着女儿走到婆母身边,先行个礼,赵婧娘也见过二嫂。   甄氏把那一匣子上好的珍珠给了李氏,“阿娘,您看看。这另外一小匣子,是我挑来给妹妹和樱娘玩的。”   李氏打开匣子看了看,“真不错,你真是灵巧,怎么就能养出这么好的珍珠。”   甄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阿爹阿娘支持我,才能养的出来。”   李氏头也没抬地笑,“我们可没支持你,是平哥儿支持你的。”   婆母开玩笑,甄氏更不好意思了,“阿娘。”   李氏笑了,吩咐女儿,“你带着樱娘去玩珍珠吧,看着她,别让她往嘴里塞。给你们的小姐妹也送一些,光自己玩多没意思。”   赵婧娘带着侄女走了,甄氏在正院和婆母商议往京城送年礼的事情。   过了两天,元帅府几大车年礼从福建出发,一路往京城而去。   这个时候,京城又开始下大雪了。   早上,宝娘死赖着不肯起来。今儿不用请安,她也不去学堂了,也不用外出,起来那么早做什么,冷死了。   自从到了三九天,真正是滴水成冰,京城已经下了两次雪了。每次下雪,宝娘是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这古代园林里的雪景真美呀,难过的是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这是今年第三场雪了,从昨儿下午开始,天上就开始飘小雪,经过了一整夜,外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的树木都被大雪盖上了,莫大管事怕房屋坍塌,一大早就把家里所有男仆分成好几队,到各个院子里扫雪。   前院还好,后院女眷多,莫大管事亲自看着,若有人敢乱看一眼,立刻打板子发卖了。   喜鹊第五次来催,“二娘子,该起床了。我阿爹说了,今儿晌午要来咱们院子扫雪呢。”   宝娘把被子裹了裹,像只蚕宝宝一样滚了滚,“让他们扫就是,难道还会有瓦片掉下来砸到我不成。”   喜鹊笑了,“让人家知道二娘子睡懒觉,还怎么嫁得出去哟。”   宝娘睁开一只眼睛看她,“了不得了,喜鹊年纪到了,满口嫁人。明儿我就给你找个好郎君嫁了,三年生两个,抱过来给我玩。”   喜鹊直跺脚。   刘嬷嬷进来了,“二娘子别逗她了,快些起来吧,天都大亮了。厨房里有她们的规矩,咱们迟迟不去取饭,她们也为难。院子里的婆子和小丫头们,都等着吃早饭呢。二娘子没吃,她们怎么能吃得到嘴。”   刘嬷嬷这样一说,宝娘立刻起身了,这该死的封建制度。让一群阿姨和小萝莉挨饿,宝娘实在不忍心。   她火速起身,飞一般把棉袄穿好了。   丫头们鱼贯而入,洗脸、漱口、梳头,很快就准备妥当了。   宝娘吃饭的时候让喜鹊陪着,其他人都去吃饭,“别都站这里,饭都凉了,赶紧去吃,这么冷的天,要是吃坏了肚子,可不划算。”   对这些小事情,她一向宽和,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纷纷去吃饭了。   宝娘喝了碗粥,吃了一个小花卷,就放下了碗。   喜鹊问她,“二娘子晌午想干什么?”   宝娘想了想,“上午去院子里玩,下午我想出去玩。”   喜鹊呆了呆,忽然想起今儿是学堂休沐日。   她也不点破,“出去要不要叫上三娘子和四娘子?”   宝娘摇头,“外头雪天路滑,就不带她们了。”   吃了饭之后,主仆二人一起去了家里的花园子。   雪还在簌簌地下,主仆二人穿得很厚,头上都戴了厚厚的毡帽,脸上擦了防冻的膏子。   喜鹊撑着伞,她手上戴了手套,倒不觉得冷。宝娘两只手拢在一起,就站在湖边看雪景。   冬日天冷,院子里除了梅花,再无其他景色。可惜宝娘不喜欢梅花,远远看着还好,闻到那个味儿她就不舒服。   她心里自嘲,我果然是个俗人,连傲骨铮铮的梅花都跟我无缘。   喜鹊陪着她静静地站着,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   宝娘在湖边站了很久,把整个园子的景色都记在了心里。等看的差不多了,她从地上団了一团雪,扔到了湖面上。   她转头对喜鹊道,“咱们回去吧。”   喜鹊笑,“好,站这里喝风,要着凉了。也就二娘子这样的雅人喜欢看,我们都觉得还是坐在屋子里烤火暖和。”   宝娘笑了,“等会子让春燕去厨房要些食材,咱们自己用炉子熬些好汤水,谁从外头回来了,先喝一碗,省得冻着了。”   喜鹊连忙拍马屁,“二娘子真体恤人。”   宝娘睨了她一眼,“年纪不大,成日家拍马屁算一个。”   喜鹊笑得牙都露出来了,“那二娘子喜不喜欢听?”   宝娘点头,“喜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   一行人回了栖月阁之后,宝娘直接去了书房。书房里的炭盆已经点上了,宝娘让喜鹊把窗户开了个小缝。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多了,宝娘脱掉了外面的大氅,只穿了件贴身棉袄。这棉袄质地轻盈,保暖透气,这府里也就她们姐妹三个有了。   宝娘站到了书桌旁边,铺开了纸,开始画画。   她画的是人物肖像,大雪、花园、亭台、湖边、美人,景色都是简略带过,主要还是人物。   没错,她画的就是自己,喜鹊和两个小丫头都被她省略掉了。   宝娘画的很投入,今天下午,她要去一壶春。她好久没看见赵传炜了,这些日子,他往杨家来过两回,但宝娘只是让人去送了些吃的,自己并未去。   最近的一次,她把自己做得好汤往前院送了一些。喜鹊亲自去的,指点着小丫头们给少爷们盛汤,趁机塞了个纸条给他,约的就是今日。   宝娘这些日子迷上了画画,专画人物。   她先拿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练手,刘嬷嬷是第一个。她给刘嬷嬷画了许多小像,坐卧起居都有,画里头偶尔会带上宝娘自己,或是丫头们,几十张画,记录了刘嬷嬷生活里的点点滴滴,然后做成了册子,让刘嬷嬷留着,以后就算分开了,也有个念想。   刘嬷嬷收到画册的时候,双眼有些湿润,她没白疼这孩子。   然后是喜鹊和黄莺,正脸、侧脸、背影,做针线活的时候、行走的途中,各种姿态都有。   宝娘前世学过画的,她把自己的画风和原身的画风融合在一起,既有了意境、又能写实。   等她把水平练好了,开始给赵传炜画小像。   第一张是在一壶春楼下,少年郎骑在马上,抬头往上看,窗户开了一角,略微露出丁点美人倩影;第二张是在卫家校场,少年郎挥鞭,姿态洒脱;第三章 是在大相国寺门口,他拾阶而上,偶然一个抬头,双眼露出惊喜;第四张是在庄园,梨树下,少年郎用手拨开树枝,旁边的少女荆钗布裙;第五张是在酒楼里,少年面带笑容,少女羞涩低头。   宝娘想了想,觉得自己好惨啊,谈个恋爱,整日见不到男朋友的面。掰着指头数一数,二人总共见过七次面,还有一次她被流氓调戏,很是狼狈。   这五幅画,费了宝娘一个多月的功夫。等她把画画好了,就藏在书房中,除了喜鹊,禁止任何人进入。   喜鹊偷偷看过那五幅画,惊叹不已!   画完了这些,宝娘开始画自己单独的画像。吃饭、梳妆、读书写字、庭中散步,加上今日的雪景图,也是五张。   两份加起来,一共十张画。   宝娘画好了之后,自己看了看,非常满意。她心里起了促狭之意,又提了句诗,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她放下笔,等笔墨慢慢干掉。   等待的途中,她拿出一本策论集,自己仔细研读。这是杨太傅的手书,上面有许多他的注解。这书有两本,杨玉昆那本是原版,这本是宝娘自己手抄的。   抄录的过程中,她仔细询问杨家父子,学到了许多写策论的方法。有时候,她自己也写了文章给杨太傅看。   宝娘不是不通俗物的大小姐,她知道民生疾苦,知道官场黑暗,知道人心险恶和世间百态,她的文章,虽然构思和笔力不如杨玉昆,但内容丰富、角度新颖,杨太傅每每看了之后都很满意。   宝娘抄这个,一来是为了学,二来是想送给赵传炜。他独自上京,虽说在最好的学堂读书,每日却没有良师单独辅导,宝娘有些为他着急。   这本手抄书,宝娘自己已经吃到了肚子里。她还在上面加了许多自己的注解,又特意把自己和杨太傅的注解用两种字体分开。   这本心得和十张画,是宝娘下午要送给他的礼物。除了这,还有一只荷包。   宝娘做荷包的时候可开心了,仔细绣了一棵松树在上面。月白色的面料,石青色的松树,下面坠了暗红色的鸡血石璎珞。   为了掩人耳目,她给杨太傅和两个弟弟也各做了一个荷包。   等下午,宝娘带着丫头婆子和侍卫,禀报了陈氏之后,她就出发了。因她好久没出门了,今儿忽然这样要求,陈氏也没为难。   “去吧,多带几个人,逛一圈就回来。”   杨淑娘在一边噘嘴,“二姐姐,我也想去。”快过年了,家里女学放假了,杨淑娘整日在陈氏这里。   宝娘摸摸她的头,“外头雪大,过两天我请你们去我院子里玩。”   杨淑娘这才放下了撅起的嘴。   宝娘辞别二人,坐家里的车往外去了。   喜鹊提前亲自去定了包间,并叮嘱她哥莫要到外面多说。   主仆几个到了之后,宝娘带着喜鹊进了包间,小莫管事在门口守着,随从和侍卫们在楼下的大厅里喝茶。   宝娘进了屋子,喜鹊给她去了大氅,宝娘坐在了桌子边上。等了一会子,店小二送来了茶果,喜鹊亲自去接的。   这包间极大,分里外间,里外用帘子隔开的,她们坐在外间里。宝娘才喝了一口茶,后面帘子就被人撩起了,走出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喜鹊一抬眼看见赵传炜,立刻冲宝娘眨眼睛。   宝娘心领神会,吩咐喜鹊,“你去给我买些点心回来,等会子带回去给两位妹妹。”   喜鹊屈膝行礼,领命出去了。到了门口,她一再嘱咐小莫管事,“大哥,我去买些点心,二娘子没叫,你不要进去。”   小莫管事挠挠头,“我晓得了,你去吧,带两个人一起。”   喜鹊才出门,赵传炜走到宝娘身后,双手环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发间,瓮声瓮气说道,“宝娘,我想你。”   宝娘眯着眼睛笑,“你不是经常去我家。”   赵传炜有些气闷,“我又看不到你,每次休沐日我都来一壶春来,可一次也没见到你。”   宝娘笑了,“你好生读书才是正理。”   赵传炜转到前面来,先去把门插上了。然后坐到了宝娘身边,依旧头抵着头,“你想不想我?”   宝娘把脸扭到一边,“不正经!”   他笑了,“哪里不正经了,我是京城公认的懂礼又正经的好孩子。”   宝娘抬起眼帘,“你这些日子读书累不累?”   赵传炜轻声回答,“读书不累,就是夜里睡不着。”   宝娘奇怪,“为甚睡不着?是不是官学的床铺太硬?屋子太冷?我阿爹也说年后让昆哥儿住到学堂里去呢。”   赵传炜没有直接回答她,他脸上多了一丝羞赧,“床铺不硬,屋子虽然冷,但我每日坚持习武,不怕冷。”   说完,他低头凑到她耳边,用低语呢喃,“我夜里想你,睡不着。”   宝娘的脸顿时爆红,“呸!不要脸!”   赵传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用脸贴着她的额头,“我就不要脸。”   说完,他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两口。不是他不要脸,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白天还好,读书写字做文章,打拳舞剑,他忙的很。一到了夜里躺倒床上,那温柔的触感和娇俏的声音又窜入他脑海里,让他辗传反侧。等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都是她,笑语晏晏,温柔可爱。   他去抱她,一伸手,她就没了。有时候能抱个满怀,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他又醒了。只有那么两三次,他搂着她低声说话,她羞得满脸通红要跑。他把她捉回来,上下其手一顿搓揉。有一次,他炸起胆子,问她胸口疼不疼,还轻轻用脸蹭了蹭。   宝娘有些风中凌乱,她,她还不满十三周岁,大姨妈都没来呢。这是她自己的算法,放在这里,连头带尾,说她十四了都不为过。   她红着脸去推他,赵传炜习武之人,宝娘虽然会耍鞭子,都是些花拳绣腿,怎么能跟他比,推了两下,他不动如山。   宝娘连忙转移话题,“你放开我,我给你带了东西。”   赵传炜这才放开了她,双眼发亮地问,“什么好东西。”   宝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把旁边的一个包袱打开,拿出那本书,“这是我阿爹以前读书的手记,我抄了一份,给你拿去看。”   她又把那一叠画拿出来,冲他扬了扬,“想不想看?”   赵传炜把脸凑了过来,“好宝娘,给我看看呗。”   宝娘把画放下,打头一张,是他在一壶春楼底下的骑马像。赵传炜拿起仔细看了看,非常喜欢。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趁着宝娘不注意,飞快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好宝娘,你画画的本事真高,怪不得人传你是京城闺阁里的书画双绝。我以前以为是太傅大人给你造势得来的假名头,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宝娘笑了,“什么书画双绝,都是唬人的。论起读书,我比你和昆哥儿都差多了。”   赵传炜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看第二张,这是大相国寺门口,“你画画好,有这一项就行了,谁还能样样好呢。”   二人一张张看画,赵传炜一张张点评,宝娘画画用的手法,和他所学略有不同,却更能将人完整地呈现出来,连表情都表现的很清楚。但其中又揉入了泼墨手法,意境也不差。   等看完了画,时间过去了不少了。   宝娘拿出那个荷包,把他身上那个荷包拆了,换上了新荷包。她去扯他的腰带上的荷包时,赵传炜紧张的直冒汗。   宝娘换过了荷包,笑着看向他,“喜不喜欢?”   他高兴地环住她,“喜欢,我也有东西给你。”   宝娘眼里有了一丝雀跃,“什么好东西?”   他笑了,“你等着。”   说完,他起身进了里间,拿出一个小匣子。匣子一打开,只见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珍珠,个个粒大饱满,色泽光滑。   小娘子们谁不喜欢这个呢,赵传炜看宝娘欣喜的样子,心里更高兴了,“这是前几日我阿娘送回来给我的。”   宝娘奇怪,“你阿娘为什么要给你送珍珠?”   赵传炜忽然红了脸,他也不知道阿娘的意思,就是说给他玩,随意送人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是作者借用唐朝韦庄的名句,此处做出说明。   昨天的章节设定了抽奖活动,系统自动抽了第34章 25名评论的读者发红包,今晚9点开奖,差不多都会有的。如果没有,后期还有抽奖哟。这是晋江新上线的功能,挺好玩的,主要是图个热闹。   小广告,欢迎亲们踩踩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的预收文哈,爱你们,么么哒! 第36章 学管家珍珠手串   赵传炜得了珍珠, 本来说分给两位侄女一些,可晋国公夫人自然也给两位孙女送了珍珠, 他这一小匣子, 就是单独给他的。   赵传炜默不吭声留下了珍珠, 就想着找机会给宝娘。可宝娘不出门, 他就算有再多主意都没用。   他就像和尚撞钟一样,有空就去一壶春报到,没成想宝娘却主动约他今日来见。他高兴地揣上了一匣子珍珠, 准备送给自己心爱的小娘子。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 他还没送东西呢, 宝娘却给他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他越想越高兴,那一幅幅画,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他以为自己一个人苦苦思念, 没想到在他想宝娘的时候,宝娘在给他做荷包、画画、抄书。他心里高兴极了,越看越觉得宝娘温柔可爱, 他忍不住想把她揣进兜里不给任何看,这是他一个人的小娘子。   他放下匣子,宝娘正看的高兴呢, 见他把匣子放到一边,愣住了, 旋即,她就感到上面一片阴影袭来。   宝娘顿时惊得心要跳了出来。她伸手就去推他,被他死死搂住。   宝娘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 渐渐开始手脚发软,连下巴都在打颤。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主动放开了她,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宝娘,你是我的人了,再过一阵子,我一定去提亲。”   宝娘本来脑子正像浆糊一样晕晕乎乎,她第一次和男孩子这样亲密接触,从惊恐到害羞到绵软无力,这会子软的像棉花一样,要不是赵传炜抱着她,她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听见他说你是我的人了,宝娘又觉得好笑。这个傻孩子,可能觉得这样抱过了亲过了,就是最亲密的人了吧。   她心里顿时又柔软了下来,“你,你好生读书,别为我分了心。”   赵传炜觉得二人已经是可以做夫妻的人了,把她搂进怀里,“你放心吧,我一定好生读书,以后让你凤冠霞帔、诰命加身。”   宝娘低头笑,“好。”   赵传炜闻了闻她的头发,“宝娘,我真高兴,没想到过年前还能看到你。”   宝娘低低的嗯了一声,“我也高兴。”   他放开她,二人四目相对,宝娘被他火热的目光看的垂下了眼帘。   赵传炜摸了摸她的头发,“年前就别出来了,天冷,你们小娘子怕冷,屋子里要拢个炭盆,窗子要开个缝,别中了炭毒。每日也别总是坐在屋子里,晌午不冷的时候,到院子里走一走。你不是会用鞭子,多耍耍鞭法也不错的。”   宝娘抬眼看他,“你不用担心我,我整日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你读书也要注意身体,莫要累的太狠了。我听阿爹说,科举难得很,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是急功近利,反而不得要领。”   赵传炜轻笑,“但行好事,不问前程,我阿爹和太傅大人都跟我说过。”   宝娘抿嘴笑,“时辰不早了,喜鹊该回来了。”   赵传炜恋恋不舍地松开她,“过年我去你家里找你。”   还没等宝娘回答,外面传来敲门声,“二娘子,我回来了。”   宝娘去推他,赵传炜再舍不得,也只能松开她。   宝娘起身,去开门,赵传炜也起身去了里间。   门一开,喜鹊就闪身进来了,立刻反手把门关上,“二娘子,刚做好的糕点,您尝一尝。”   说完,喜鹊把糕点摆放到桌上的盘子中。她看了看里间还站着个人,又看了宝娘一眼。   宝娘端起盘子,去了里间。赵传炜正临窗而站。宝娘用盘子碰了碰他,笑着示意他吃两口。   赵传炜笑着伸手拿了块点心,先喂宝娘吃了一口,他就着剩下的半块吃了。他小时候经常看见阿爹这样干,以前觉得有些肉麻,但那是自己阿爹阿娘,他只能假装看不见,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狗屁不懂。   喜鹊看的直接想捂眼睛,她心里开始隐隐担心,这要是婚事成不了,二娘子得多伤心啊。   她可是看着二娘子整日拿着笔写写画画,那纸丢了一张又一张,经常熬到深夜。   二娘子画画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佛祖开了光一样,浑身有一股让喜鹊感觉难以形容的气质,反正她就觉得,如果自己打扰二娘子画画,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喜鹊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那边,两个人默默吃着糕点。因为有喜鹊在场,宝娘也大方了一些,不用担心他再动手动脚。   等吃完了一盘子点心,宝娘对赵传炜笑了笑,“我先走了。”   赵传炜点头,“雪天路滑,当心一些。”   说完,还不等喜鹊动手,他先给宝娘披上了毛皮大氅,又把帷帽给她戴上了,喜鹊看的目瞪口呆。   宝娘看了眼喜鹊,“走了。”说完,她迈开轻盈的步子出了门,喜鹊连忙跟上了。   等她们主仆走了很久,赵传炜才悄悄出了门,到了外面和书君汇合,冒着风雪,一起回家去了。   宝娘和喜鹊坐在车里,雪越下越大。宝娘掀开帘子对外看,大街上人不少,各家店铺门口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子。   快要过年了,再冷的天也阻挡不住百姓们办年货的脚步。   等到了家之后,宝娘直接去了陈氏的院子,把糕点送了一些给陈氏,又往莫氏和两位姨娘那里各送了一些。   见天还没黑,宝娘带着喜鹊去了厨房。她守着个小炉子,静静地熬了一锅咸粥,里面加了瘦肉和其他一些辅料,东西都是她让吴妈妈提前准备好的。   冬日天冷,她守在炉子旁边正正好,手里还拿着本书。喜鹊就坐在一边,有那想来套近乎的,看到喜鹊,立刻又缩了回去。   等天黑透了,粥熬好了,宝娘让人找了个带盖子的汤盆,把粥盛进汤盆里,用托盘端着去了前院。   杨太傅还没回来,宝娘坐在他的书房里候着,让人把粥放在炉子旁边,省得凉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都快淹没到膝盖了。等宝娘看完了七八页书,杨太傅终于回来了。   她连忙迎接了上去,“阿爹回来了。”接下了他的黑色毛皮大氅。   杨太傅抖了抖身上的雪,“宝儿等了多久了?”   宝娘用帕子把杨太傅头上的雪轻轻掸了掸,“我还以为阿爹今儿晚上不回来了呢。”   要过年了,朝廷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各地官员考评都正忙的热火朝天,杨太傅一边要陪着景仁帝做智囊,一边还要处理吏部的一些事情。琐碎的小事情自然不用他管,但一部之重,他都要心里有数。   官员考评牵扯到升迁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杨太傅特别执拗。那些没才干的豆腐袋子,谁想瞒着他给上等好评,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官帽子了。   杨太傅做过御史中丞,后来做了几年御前侍讲,又转回御史台做左都御史,你看他平时不哼不哈的,一本正经,喷起人来能让人羞愧的恨不得钻回娘胎里再生一回。   吏部那群人,杨太傅平日不怎么抓,到了年底,他盯的死紧。前些年他做左都御史时,御史台那帮小御史们整日跟打了鸡血一样,逮谁喷谁,百官们看到他就烦,都恨不得他早日升官或者倒台,就是别干御史了,给大家留条活路吧。   后来,景仁帝要整顿吏治。杨太傅离开了御史台,大伙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他又去吏部做了侍郎。   好嘛,这下子更厉害了。他不喷你了,他查你。礼部当时的老尚书年级大了,见景仁帝把自己的心腹老师调了过来,心里清楚,新帝这是想培养自己的班底。   杨太傅去了吏部,百官考核条例没变,就是执行起来更严格。以前能含糊的事情,现在丁是丁卯是卯。老尚书睁只眼闭只眼,凡他上报的事情,一概准了。   几年的功夫下来,吏治有了些好转。不说百官清明,至少堂而皇之送礼请吃的事情少多了。等老尚书一告老,杨太傅顺利接任。   这会子到了年根,仍旧有人不死心想给杨太傅送礼,都被莫大管事一一打了回去。   杨太傅就站在那里让女儿服侍自己,等宝娘收拾妥当了,他坐在了桌边,“天冷,宝儿以后不要来等阿爹,阿爹随时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宝娘点头,“我知道了,要不要叫昆哥儿过来?”   杨太傅摇头,“不用了,你陪阿爹吃饭,吃过了饭你自己回去,阿爹要看公文。”   宝娘点头,带着下人一起摆饭菜,又亲自给他盛了碗粥,“阿爹才回来,喝了一肚子凉风,先喝两口热粥,这是我下午去厨房熬的。”   杨太傅接过了碗,悄无声息地喝起了粥,“宝儿今儿出去了?”   宝娘楞了一下,旋即大大方方回答道,“是呢,我出去了一趟。这雪下的真大,女儿想出去看一看大街上的雪景。”   杨太傅点点头,“快要过年了,跟着你阿奶一起办年货,学一学管家的规矩,以后去了婆家也能给婆母帮忙。”   宝娘有些羞,“阿爹。”   杨太傅笑了,“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儿不用怕羞。”   说完,他给宝娘夹了一筷子菜,父女两个再没说话,静静吃完了一顿晚饭。   才放下碗,宝娘就要回后院,杨太傅又叫住了她,从旁边的书桌地下抽屉里,拿出个匣子递给女儿,“拿去和你妹妹们分一分。”   宝娘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吃了一惊,里面满满全是珍珠,和下午赵传炜给她的珍珠品相不相上下。   宝娘直接问杨太傅,“阿爹,这是哪里来的?”   杨太傅见下人们都不在,也不瞒女儿,“这是赵家送来的。”   宝娘转了转眼珠子,“赵家难道也要给阿爹送礼?”   杨太傅笑了,“赵家不用给我送礼,他们家有福建最大的珍珠场,每年都会往京城送一些上等珍珠,阿爹这里得的更好一些,你们拿去分一分。”   宝娘接过匣子,屈了屈膝,自己回了栖月阁。   转天上午,宝娘去给陈氏请安,陈氏没留她,没想到宝娘自己留了下来,“阿奶,阿爹说快要过年了,家里备年货送年礼忙碌的很,我虽无用,也想给阿奶帮忙。”   陈氏一听,知道是儿子授意,点头答应了,“那也好,把你三妹妹叫来,你们两个一起给我帮忙。都一年大一年,也该学一学管家。”   说完,陈氏让人去把杨默娘叫了过来,杨淑娘不用人叫,每天都来报到。陈氏留三个孙女一起吃早饭。   吃过了饭,陈氏把家里采买的人都招了来,一样样问各样年货买的怎么样了,什么价钱,在哪里买的,让她们都说个一清二楚。   众人见两位小娘子都在,知道老太太这是要教导孙女,都把看家本事拿了出来,仔细回话。   宝娘拿了纸笔,静静地坐在一边,把下人们的回话挑大概记了下来,中间还插话问了许多问题。比如这家店铺在什么地方,里面都卖些什么,价格在京城算什么档次。   她问的非常仔细,许多人一边回答一边额头冒冷汗,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都问到她们根里面去了。杨家虽然管家严,也不是清清白白,特别是采买这一块,陈氏和杨太傅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宝娘问过了价格,就用笔记下来,还问这价格持续多久了,是涨了还是跌了。婆子们也不敢撒谎,若说错了,二娘子打发人去一问,好嘛,和你说的不一样,就等着吃挂落吧。   问过了采买的事情后,陈氏把下人们都打发走了,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孙女,“宝娘这样做的对,你们头一回过问家事,就是仔细些,让她们知道,主子虽然不管那么细,但心里都有谱,谁也别想糊弄人。默娘,多跟你姐姐学一学。”   杨默娘急忙点头,“阿奶放心,我会跟二姐姐多学的。”   宝娘笑着谦虚,“我就是怕自己记性不好,问过了就忘了,才写下来,没想到倒吓着她们了。”   陈氏笑了,“不管你记住记不住,让她们心里有个怕处,总是没错的。”   随后,陈氏又开始跟孙女们讲各家送年礼的事情。杨家亲戚不多,姑太太跟着姑老爷在外地做官,每年会打发人送来许多外地的东西,陈氏也会打发人给女儿送一些京城里的东西过去。   给女儿的年礼已经送走了,陈氏把单子给两个孙女看,“这是给你们姑妈的东西,你们看一看,等明年就交给你们两个去办。”   宝娘见上头只写了物件的名称,数量却没有,又一一问过了,然后手抄了两份,给杨默娘一份。   除了姑太太,再就是京中各家同僚家中。杨太傅身居高位,低等官员家里他自然不用送礼,但六部尚书和侍郎家里、以及御史台、京兆衙门、大理寺等各个衙门里的品级较高的官员家中,都要互相送礼,这这是基本的人情往来。   一般来说,低等官员先送,高等官员再回礼,前者厚一些,后者薄一些。但杨太傅不一样,人家送他多少礼,他回多少礼,不占人家便宜。   每年到了年根,光送礼这一项,开销就不小。若是贫寒人家,送来的礼品相互转着送,张家送给李家,李家再送给王家,这也是常理。但杨家如今是体面人家,不能干那样的事儿,都得现买。   陈氏给两个孙女仔细讲了家里的大致人情往来,然后就不再多说,“这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管家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今儿就说这么多吧,你们回去再捋一捋,明儿再来,跟我一起分东西。”   陈氏年级大了,说了这半天也有些累了,宝娘和杨默娘一起,给陈氏倒茶,又给她捶腿揉肩,杨淑娘在一边叽叽喳喳说话。   有三个孙女相陪,陈氏瞬间高兴了许多。   别人家都是儿媳妇孙媳妇管家,她儿媳妇是个聋子,吃会吃白饭,孙子又小,还不到娶媳妇的年级,她一把老骨头了还管着家,经常累的饭都不想吃。   如果两个孙女大了,也确实能派上用场了。陈氏决定以后把家里的事情分一分,让两个孙女多担一些责任,早些历练好了,以后去了婆家省的人家说嘴,什么杨太傅娶个聋子,就是个摆设,女儿们教的一塌糊涂。   陈氏眯着眼睛享受了孙女们的服侍,笑着对她们说,“好了,都回去吧。”   宝娘又与陈氏商议,“阿奶,昨儿晚上阿爹给了我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预备给妹妹们分一分,阿奶看,要不要用这个给妹妹们打两件首饰?”   陈氏睁开了眼,“那你让人去拿来,我们一起看看。”   宝娘让喜鹊亲自去把珍珠取了来,当着陈氏的面打开了匣子。   陈氏伸头一看,顿时眯起了眼睛,她又伸手摸了摸,“这珍珠品相真好,颜色这样鲜艳,也就你们小娘子能戴一戴了。”   “正好过年了,给你们一人打两件朱钗,淑娘小,打珠花。”   姐妹三个都凑在一起,商议用什么样的花式,珍珠颜色怎么搭配。这样啰里啰嗦,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陈氏干脆又留三个孙女一起吃晌午饭。   等吃过了饭,宝娘回了栖月阁。珍珠留在了陈氏那里,她懒得再过问了。   回去之后,她偷偷拿出赵传炜给的那一小匣子珍珠。   她把珍珠放在手里玩耍,想了想,叫来了喜鹊。   喜鹊小声问,“二娘子,有什么吩咐?”   宝娘看了看外面,没有人,问她,“你大哥靠得住吗?”   喜鹊想了想,“除了我阿爹和老爷,别人都支使不动他。”   宝娘从匣子里挑了一些珍珠,搭配好颜色,交给喜鹊,“让你大哥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银楼,把这珍珠都打上孔。”   喜鹊接过了珍珠,“二娘子放心,定会办得妥当。”   宝娘笑了,“你自己开箱子拿些银子给他,多给一些,除了工钱,剩下的赏给你们做跑腿费。”   喜鹊顿时笑了,“多谢二娘子。”这些日子以来,喜鹊得的赏钱比以前多多了。   她带着东西和钱,悄悄去找小莫管事。   小莫管事已经不是管事了,就是个马夫,二娘子不出门,他也没事干,正在前院和人闲磕牙。   忽然有人来喊他,“莫大哥,喜鹊姐姐在叫你呢。”   莫大管事一共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小莫管事最大,已经娶妻生子,老二是个小娘子,已经嫁人,杨玉昆身边的那个小厮是老三,喜鹊是老四。   小莫管事听见小妹喊他,连忙跑到了二门口,喜鹊年纪相当,正好给宝娘做了贴身丫头,在府里很有体面。   小莫管事跑过来,开玩笑问,“喜鹊姐姐,叫我有什么吩咐?”如今府里小厮和丫头们,见到喜鹊都叫一声姐姐,小莫管事是个马夫,按规矩也该喊一声姐姐。   喜鹊嗔怪他,“大哥别贫嘴,我找你有事。”   小莫管事收敛了笑容,“妹妹有什么事?”   喜鹊看了看四周,众人知道他们兄妹要说话,都离得远远的。喜鹊把小莫管事拉到屏门里面,从袖子里掏出个特大的荷包,递给小莫管事,“这里头有许多珍珠,数量和颜色都写在纸上,你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银楼,让人在珍珠中间穿上孔,钱我也放在里头了,用了多少回来和我说,不许瞒报谎报。”   小莫管事接下荷包,“妹妹放心,定然办妥了。”小莫管事如今被发配,就指望伺候好了二娘子再官复原职,如今二娘子第一次打发他干私活,忙不迭就接下了。   喜鹊一再叮嘱他,“悄悄的去,莫要惊动任何人,阿爹阿娘那里也不要说。”   小莫管事点头,“我晓得了,二娘子的事情,谁来问我都不会说的。”   喜鹊点头,“这才对,大哥去吧,我回去服侍二娘子了。可要仔细,这珍珠是南边上等珍珠,丢了一颗,你十年的月钱都不够赔的。”   小莫管事吓得直咂舌,“妹妹放心,干活的时候我盯着他们,保证一颗都不会少。”   喜鹊这才放心地回了后院。   赵家那边,赵传炜得了宝娘的礼物,当【公/众/号:xnttaa】作宝贝一样捧回了家。   那荷包就一直戴回了家,再也没摘下来过。   王氏眼尖,一眼就发现了小叔子身上那个不同寻常的荷包。婆母把小叔子托付给她,小叔子身上穿得衣裳都经过了她的手,忽然多了个她不认识的荷包,且看那针脚、料子和下面配的玉,都不是凡品,王氏心里起疑,也没多问。   等夜里世子爷回来了,王氏多说了一句。   世子爷眯起了眼睛,吩咐王氏,“这事儿你莫管,他自己心里有谱。”   王氏有些担心,“官人,我就怕三叔在外头遇到什么不好的人。”   世子爷安慰她,“不会的,咱们家的孩子,从来不会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   王氏笑了,“那就是我白操心了。”   世子爷拉着她的手,“怎么是白操心,这一大家子,整日需要你操劳。要过年了,你给自己打两件首饰,多做两身新衣裳,别光顾着燕娘和婉娘。”   王氏眼底笑意更深了,“官人整日忙于朝政,还记得这些小事情。”   世子爷坐到了床边,“这也不是小事情,读书做官为了什么呢,一是想给百姓做好事,二是想让家里人过的好一些。若做官做到的最后忘了自己的初心,那还不如不做算了。”   两口子在房里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情,王氏自此不再过问荷包的事情。   那些画像,赵传炜先独自躲在书房,一张张仔细观看。他自己的都放到了一边,只看宝娘的画像。   吃饭、梳妆、读书写字,一颦一笑在他眼里都觉得异常可爱。等看到最后一张,他发现了上面的两句诗,读了一遍,顿时感觉心里甜蜜蜜的。又想到今日一壶春的相会,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顿时又感觉浑身燥热起来。   想到自己对宝娘的唐突,他又暗骂自己不守规矩。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当时就想那样做了。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明年,一定要在科举上有所斩获。   他一个人躲在书房一边看一边傻笑,天黑透了才停了下来。   他挑了一张湖边赏雪的画像,折叠了起来,藏在荷包里,贴身戴着,其余画像都藏在小匣子里,一起放进柜子里,勒令书君不许翻看。   书君点头如捣蒜,“公子放心,不光我不看,我也不让别人看。”   至于那本手抄书,赵传炜带去了学堂里。他仔细从头看到尾,里面确实有一些读到的见解。上面两种字体,虽然字迹差不多,不仔细看以为是一个人写的。再一看,发现一种老辣一些,一种清秀一些,赵传炜明白了,后面一种是宝娘自己加上去的。   他再仔细一读,发现宝娘有些见解比年少时的杨太傅还独到,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他的小娘子,竟然这样有才华。   过了几日,小莫管事找机会把珍珠给了喜鹊,并仔细报账,花了多少钱,还剩多少钱,一一说的清清楚楚。他自己其实还贴了车马钱和别的小花销,但为了表功,他只略微提了提,并未从里面扣。   喜鹊心里明白,她先看了看珍珠,那孔打的极好,边缘光滑,并未造成珍珠损伤。她点点头,从剩下的钱里头拿了一些给他,“辛苦大哥了,这些你拿去打壶酒喝。这回差事办得好,但二娘子心里有数,大哥别到处嚷嚷。”   小莫管事心里渐渐有了普,知道这是二娘子的私事,他更不能多说了,接下了银子后,连连点头,保证自己连阿爹都不说。   喜鹊很满意,抱着珍珠回了栖月阁。   主仆两个把别人都撵走了,在房里把荷包拆了,找了个盘子,把珍珠都倒在里头。   宝娘一个个查看,竟然没有一个损伤,要知道打孔可不容易,一个不小心,珍珠都会碎了。   宝娘高兴地问喜鹊,“这是谁家的手艺,真不错,你大哥用心了,有没有给他打赏?”   喜鹊笑着回答,“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家,钱都给了,他自己原还贴了些小钱,我都补给他了。”   宝娘点头,“你做的对,岂能让他贴钱给我办事。你找些绳子来,我想串两个手串。”   喜鹊去找了些韧性好的绳子,这绳子里头加了鹿筋,略微有一些弹性,串手串正好。   主仆两个一起动手,穿了两条手串,一条彩色的,各种珍珠串在一起,一条纯色的,全是粉色珍珠。   宝娘花一样的年纪,戴彩色的流光四溢,戴粉色的娇俏可人。她两只手一边戴一条,袖子一盖,谁也看不见。   若是不小心被人看见,就说是杨太傅给的珍珠做的。   宝娘用心上人给的珍珠偷偷做了两条手串,像小孩子偷到糖吃一样,高兴极了。   过了两天,陈氏让人做的东西也送来了。   宝娘和杨默娘大一些,一人打了根珠钗,杨淑娘是两朵珠花。除了这,姐妹三个一人一条项链,一根手串。   宝娘拿到了陈氏给的手串,让人拿去送给了嘉和,她自己仍旧戴赵传炜给的珍珠。   嘉和收到了礼物,回了一根玉钗。   朱翌轩看到宝娘给妹妹送礼物,又去缠磨南平郡王给自己求婚。   南平郡王被儿子缠的不行,只好敷衍他,“等过年的时候我问问杨太傅,总要问过人家父母,若是两家都同意,你皇伯父才能赐婚。”   朱翌轩高兴地好悬没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感谢在2020-06-15 13:04:39~2020-06-16 15:4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RuaRua、柳词颜粉、胭脂糯米团、满地可、桃李春风一杯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西乡主 63瓶;紫苏九层塔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查消息新年朝贺   杨太傅一日比一日忙碌, 经常夜里直接不回来了。宝娘在家里一边和陈氏学管家,一边自己读书写字, 偶尔会去厨房跟厨娘们学厨艺。   杨家一片太平, 宫里渐渐风声紧了起来。   李太后自己让人传了闲话, 这闲话瞬间跟长了翅膀似的, 飞遍了满宫。宫墙外面,稍微灵通一些的人家都知道了。   李太后自己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吃吃, 该喝喝。大冬天里头, 她还带着几个太妃在寿康宫一起玩乐。   流言虽然传了出去, 但事关太后娘娘清誉,谁也没个真凭实据,自然不敢到景仁帝耳朵边说一句。故而, 大家都听说了,景仁帝却跟个聋子似的。   谁敢说啊,你娘和你老师有染, 这话说出去了,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一向闻风而奏的御史们也把嘴巴闭上了,要是说太后奢侈或是纵容娘家为非作歹, 御史们必定撸起袖子就上。   可这事儿,这事儿太玄乎了, 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流言一样。   百官们没人敢提,景仁帝自己私底下也养了一帮专门打探消息的人。他的私卫们儿耳通八路、眼观十六方,到处探听消息。   刚开始听到这流言, 侍卫们连忙去打探来源,却毫无结果。   最终,侍卫首领俞大人硬着头皮进了景仁帝的书房。   俞大人一般很少主动进景仁帝的书房,去了就是有要是。   他低着头进去后,先行了个大礼,“微臣见过圣上。”   景仁帝正在看折子,“平身。”   俞大人却没起来,他先咣咣磕了两个头,“圣上,微臣无能。”   景仁帝觉得他说的话不正常,抬起了头,“何事?”   俞大人话到嘴边又害怕了,又咣咣磕了两个头,“圣上,外头有人传谣言,臣,臣只能查到是宫里传出去的,却查不出是谁传的。”   景仁帝表情凝重,“什么谣言?”   “事关太后娘娘清誉,请圣上息怒。”   景仁帝立刻放下了笔,“说。”   俞大人把心一横,“有人造谣,说太后娘娘与杨太傅大人有私情。”   景仁帝的双眼忽然变得深邃无比,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静静地看着俞大人。   俞大人虽然没抬头,也能感觉到景仁帝的目光,他额头上的冷汗开始冒,帝王陡然增加的杀气让他的膝盖又软了三分。   过了半晌,景仁帝只说了两个字,“继续查,把那传谣言厉害的,割了舌头。莫要惊动母后。”   俞大人立刻磕了个头,“微臣领旨。”   景仁帝继续批阅奏折,“你下去吧。”   俞大人走了之后,景仁帝问身边大太监张内侍,“你是不是也听说过了?”   张内侍立刻跪下磕头,“圣上,奴才只听说了一耳朵,立刻把那传话的人痛打了一顿。”   景仁帝一脚把他踢歪了,“狗东西,你既听说了,为甚不早点来告诉朕?母后被人这样造谣,朕岂不成了不孝之子!”   张内侍也咣咣磕了几个头,“圣上息怒,奴才一直让御前可靠的人在查。可,可也只能查到内宫,后面的,奴才也不能大张旗鼓去问。”   景仁帝坐了回去,继续批奏折。   等午饭时候,景仁帝直接去了寿康宫。   李太后正在做针线活,她安静地坐在暖阁里,神情温和,衣着简单,气质可亲。   景仁帝的思绪有些缥缈,小时候,他在前面和皇兄们一起读书,有时候受了二哥的气,每次回来看见母后这样安静淡然的样子,他也能平复下心境。   后来他长大了,做了皇帝。当时他年少登机,朝中老臣、重臣和功臣一大堆,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知道,满天下的人都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只有母后,已经无欲无求。母后说她不用争宠、不用提携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操心的了。唯一所忧虑,就是皇儿皇位不稳。   景仁帝当时很感动,他给母后办寿宴、把明盛园收拾的干干净净让母后去住,一来是想表孝心,二来是想让母后能活得畅快一些,不是整日古井无波一般。   母后从来不问他要任何东西,唯一所求,就是每年出宫一次,去给生母上坟。   有时候他累了,倦了,就回来寿康宫坐坐。后妃们那里,并不能让他完全放松,她们都想让他更看重她们的儿子,多宠爱她们一些,连笑容都带了讨好。   他小时候,从来没见过母后去父皇面前献殷勤,所有的妃子们,今天这个做汤、明天那个做点心,一窝蜂似的去讨好父皇,只有母后,始终不动如山。   景仁帝站在暖阁门口看了许久,李太后似有所感,一抬头,发现了儿子,“皇儿来了。”   景仁帝笑着走了过去,坐在李太后身边,“天冷了,母后这两日好不好?宫里送来的炭份例够不够?若是不够,儿臣那里多,给母后送一些。”   李太后微笑,“皇儿不用担心,皇后孝顺,哀家这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皇儿每日国事繁忙,不必为哀家这点小事操心。”   景仁帝看了看屋里的装饰,简单素净,确实像寡居的妇人居住场所。   “儿臣晌午陪母后一起用膳吧。”   李太后点头,“好。”   母子两个的对话比较简单,李太后叫了琼枝姑姑,让她吩咐人摆饭。   母子两个的份例太多了,桌子摆不下。   李太后对景仁帝说道,“皇儿,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以后让宫里把份例减一减吧。一粥一饭来的不容易,我如今不事生产,白用这么多东西,增添百姓负担。”李太后私下和儿子在一起,自称并不是那么严格不变。   景仁帝摇头,“母后,儿臣虽说富有四海,也没能以天下供养母后,若连这几个菜都减了,儿臣如何能安心。”   李太后也不勉强,“皇儿孝顺,母后很高兴。”   景仁帝往李太后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母后整日在宫中,不免无聊,明儿让二位皇姐进宫陪母后说话。”   李太后笑嗔,“胡说,你姐姐们孩子一大群,天这么冷,进宫规矩又多,让她们在家吧。快过年了,到时候宫里就热闹起来了。”   母子两个一边吃饭,一边偶尔说几句话。   等吃过了饭,景仁帝就要走,李太后又叫住了他,从卧房里取出一身外衣,交给了张内侍,“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衣裳,皇儿拿去家常穿。”   景仁帝谢过李太后,带着张内侍走了。李太后站在门口,目送儿子出了二门。   景仁帝到了二门的时候,回头一看,见母后还站在那里,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景仁帝手起刀落,砍了几个传谣言的脑袋,宫里顿时肃静了,宫外也安静了。   俞大人有了皇帝命令,放开胆子查,最后查到了寿康宫里。   景仁帝接到消息后,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许久。他转动着手里的茶盏,慢慢思索问题。   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母后和先生定过亲事又被莫家横插一杠子的事情。母后小时候的遭遇他也知道,得亏那妓子死的早,不然景仁帝早把她碎尸万段了。至于文家人,景仁帝和李太后一样,不闻不问。   这样的生父,不如没有。比起文老太爷,景仁帝更愿意认承恩公做外公。承恩公忠厚正直,是景仁帝最喜欢的长辈类型。   父皇活着的时候,母后从不争宠,是因为惧怕庞皇后和平贵妃?还是母后不想争宠。后来母后做了皇后,对父皇还是淡淡的,是因为先生吗。   景仁帝最不愿意相信李太后对杨太傅余情未了。   景仁帝低头,看到了桌上的奏折,打头一封,就是杨太傅写的。杨太傅把今年吏治情况写了个总结呈上来了,景仁帝还没看。   他知道,先生办差,尽心尽责,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景仁帝原来奇怪,先生酒色财气一样不沾,整个人就跟和尚似的,他到底图什么呢?听说如今他家里妻妾都不宠爱,一个人独居外院。   景仁帝手里的茶盏越转越快。为什么查到了寿康宫?是谁在搅浑水?后妃?先生的政敌?   罢了,先过年吧。   年前,宫里一切照旧。   日子呼啦一下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天,宝娘起得很早。今天宫里要赐宴,景仁帝要带着诸位高官重臣一起庆贺。   杨太傅一大早就去了宫里,等下午就会回来。   他不在家里,陈氏带着孩子们一起。   宝娘一大早就起来了,雪已经停了好几天了,也化完了,地面虽还不是太干,好歹能走了。   要过年了,到处都热热闹闹的,栖月阁里自然不例外。   宝娘让人剪了许多红窗花,院子里到处贴的都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杨太傅亲自放了一挂鞭炮才去了宫里。   宝娘早上分别去陈氏和莫氏那里坐了坐,陈氏叮嘱她吃了饭就过去,莫氏什么都没说,打发她们走了。   宝娘带着丫头们一起吃早饭,今儿的早饭和往常略微有些区别,一人只有一碗肉丝面。这是陈氏照着以前的规矩准备的,杨家发迹不久,没到逢年过节,仍旧照着以前普通人家的日子准备一餐,意在告诫家中子女,不要贪图享受。   宝娘看到那一碗肉丝面,顿时开始流口水。   那面细细的,一点都没坨。用清亮的骨头汤下的,里头有许多肉丝,混着几片小青菜,上头撒了一些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除了面,还有几碟子咸菜,萝卜干、腌辣椒、腌白菜,自己添加。   宝娘喝了一口汤,感觉浑身都暖和了,再吃一筷子面,幸福感满满。   喜鹊把自己碗里的肉丝挑出来给宝娘吃,宝娘笑话她,“自己腰细细的,就想把我喂成个胖子。”   刘嬷嬷笑了,“喜鹊,你自己吃,知道你好意。”   喜鹊继续飞快地挑肉丝,“二娘子近来瘦了,趁着过年,多长些肉。不然等天暖和了,棉袄一脱,浑身都是骨头,那多难看。”   宝娘笑,“你也吃,晚上肉多着呢,不怕我没吃的。”   喜鹊这才停下了筷子,“二娘子快些吃,别冷了。”   一行人一起吃面,也没有外人,宝娘也不客气,吃的吸溜直响。吃面没声音,要么是太难吃,要么是臭讲究。   等吃了饭,姐妹三个都去了陈氏的院子里,杨玉昆兄弟也来了。   陈氏笑眯眯的吩咐她们,“你们三个,今儿一起看着厨房。年夜饭就交给你们了,晌午不拘弄点什么随意吃两口就行。你们兄弟二人,去把夜里要用的纸钱准备好。昆哥儿不小了,这些都该学了。”   给列祖列宗烧纸烧香,陈氏一贯坚持让家里儿孙们自己动手,显得心诚。   孩子们得了吩咐,各自去忙碌。杨玉昆带着弟弟去了前院,宝娘带着两个妹妹回了栖月阁。   姐妹三个拿出年夜饭的菜单子,一起去了厨房。   宝娘照着单子,一样样检查准备的材料,又问了吴妈妈菜的做法,心中大概有了数。   杨默娘问宝娘,“二姐姐,晌午阿爹不在家,咱们吃什么呢。”   宝娘想了想,吩咐吴妈妈,“随意弄些简单的,和早上一样,一个院子里略微送一点就行,有一两个菜就够了。”   说完,她又看向杨默娘,“三妹妹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杨默娘摇头,“二姐姐说的很好。”   杨淑娘还小,就是跟着看一看,心里有个谱。姐妹三个又回了栖月阁,开始说明儿要穿的衣裳。   大年初一,百官和命妇们要进宫拜年。   杨淑娘摸了摸宝娘的裙子,“二姐姐明儿又要进宫了呀?”   宝娘摸了摸她的头,“要是娘娘们给赏赐,我带回来给你吃。”   杨默娘笑着开口,“阿爹时常不是带了宫里的东西回来,怎么还这么嘴馋没见过世面似的。”   杨淑娘笑,“东西是从宫里出来的,听着就不一样。”   时间过的很快,等天快黑的时候,杨太傅从宫里回来了,带回了许多赏赐。   年夜饭都准备好了,他烧过纸敬过祖宗之后,直接上桌。一大家子都在,连莫氏也来了。【公/众/号:xnttaa】   杨太傅先开口,“这一年又过去了,阿娘辛苦了。”   陈氏客气,“我不过是操心一日三餐,你在外头更辛苦。”   杨太傅笑,“儿子就不和阿娘客气了,来,咱们一起喝一杯。”   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   喝过了酒,杨太傅又分别按照大小顺序,和每个孩子们说了话。桌子上热闹的很,只有莫氏一个人安安静静,偶尔给杨玉昆夹菜。   夜里,一家人一起守夜,杨太傅想着明儿还要进宫,中途打发宝娘和老太太去歇息,让两个儿子看着香火,他自己也去了前院。   第二天早上,宝娘起的更早了。她换上了全套红色新衣裙,略微吃了两口东西,就跟着陈氏一起进宫了。   等到了宫里才发现,今儿来的大部分都是命妇,如宝娘这样的未婚小娘子极少,只有宗室嫡女和重臣家的女儿。   她悄悄和嘉和打了招呼,亦步亦趋地跟在陈氏身后,给严皇后磕头行礼,听严皇后说话。今日是年初一朝贺,皇后是一国之母,她才是主角。   等按照流程走完了规矩上的事情,严皇后又带着内外命妇们一起去给李太后拜年。   寿康宫里早就准备好了茶果点心,所有人一起先磕头拜年,李太后受礼,然后众人起身,各自落座。   大过年的,自然都是满口吉祥话。   许多人发现了宝娘,那些消息灵通的,年前已经听到了流言,悄悄看了看宝娘和李太后。   噫惹,果然有些像,难不成是真的。   但谁也没敢说,依旧热热闹闹。   刘贵嫔发现了宝娘,她隐隐约约听说,皇后想充实内宫。这杨太傅嫡次女若是进宫,怕是就有高位,岂不是劲敌。   刘贵嫔拉着宝娘的手一通夸赞,“小娘子长的真排场,听说又读书识字,可把我比下去了。”   谢贤妃打趣,“你可别吓着人家,以为人家都跟你似的脸皮厚。”   刘贵嫔开玩笑,“我见到这样好的小娘子,多说两句怎么了。娘娘难道不喜欢?”   谢贤妃眼神闪了闪,“你既然喜欢,多赐些好东西才是正理。”   刘贵嫔放开宝娘的手,“娘娘也太抬举我了,我能有什么好东西。我的东西都是圣上给的,我自己可是个穷鬼。”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严皇后对宝娘招手,宝娘走了过去,仔细问了问她,几岁了,读了什么书,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   宝娘认真回答,眼帘一直垂着。   等严皇后问完了,她把宝娘拉倒李太后身边,“母后看看,杨二娘子多体面。”   宝娘微微抬起了眼帘,给李太后行礼。李太后也温和地问了宝娘几句话,又打发她到一边去了。   想看热闹的人都偃旗息鼓了。   拜过了年,众人都该走了。临行前,宝娘偷偷往上看了一眼,正好和李太后四目相对。李太后对着她微微一笑,宝娘也笑,还微微屈膝行礼。   等众人都走了,李太后坐在那里喝茶。   “琼枝,那孩子怕是知道了。”   琼枝姑姑点头,“看着像,倒是个懂事的好好子,没有露馅。”   李太后抚摸着茶盏,“是个可怜的孩子。”   琼枝问她,“娘娘,后面要怎么办?”   李太后继续摸茶盏,“该急的也不是我们。”   确实,景仁帝查到了寿康宫之后,收了手。他掉转头去查宫里的后妃,头一个,就是严皇后,然后是谢贤妃和张淑妃。   严家知道的内幕多,又有皇长子,景仁帝第一个起疑心。   这些日子,他有些冷落严皇后。除了初一十五,从来不去皇后宫中,谢贤妃和张淑妃那里他去的也少了。刘贵嫔虽然得宠,但一向不识大体。   景仁帝时常招几个低等嫔妃去侍寝,高位嫔妃们集体失宠。   除了这,年前,景仁帝发落了一批官员,多少都和几个后妃有关系。他明晃晃地告诉众人,他对后妃们的不满意。特别是严皇后,宫里流言那么厉害,她是后宫之主,一个失职之罪跑不了。   严皇后有些急了,她只是有些怀疑,还没来得及动手脚呢,谁晓得谣言就满天飞了。她甚至怀疑是宫里哪个妃子知道了什么,先她一步动手脚,栽赃到她头上。   如今太子未立,圣上厌弃了她,可要怎么办才好。   严皇后更急了,她做了十几年皇后,心里清楚的很,历来做皇后的,没有几个能平安熬到头。就算熬到死是皇后,那肯定也是英年早逝。   严皇后稳住了阵脚,立刻往娘家传信。承恩候给了一个建议,请奏,立杨氏女为贵妃。   承恩候也吃不准杨二娘子到底是不是太后所生,若是,杨镇第一个就坐不住了,若不是,不管杨氏女能不能做贵妃,只要杨镇和太后都同意,可见并非太后所生,谣言自然不公而破。   不得不说,承恩候不愧是先帝心腹,老谋深算。   宫里多年未进新人,贵妃之位空悬。与其让生了皇子的谢张刘三人上位,不如让乳臭未干的杨家小娘子来填坑。   如今漫天谣言,要是杨二娘子做了宫妃,自然就不可能是太后所生。   严皇后有些不大满意这个意见,她原本的打算是把杨二娘子当作大皇子妃的备选。她最看重的晋国公世子的嫡长女赵燕娘,她通过姐姐承恩公世子夫人多次抛出橄榄枝,可赵家根本不搭理她。   大皇子马上就要选妃了,赵家人无意,严皇后也不敢勉强,别说他了,景仁帝日常都不会随意勉强赵家做什么事情。   没有赵家,严皇后还想着杨家呢。可承恩候这主意,瞬间就把杨家变成了自己的劲敌。杨氏女进宫,起点就是贵妃,等三两年生了儿子,分分钟就能威胁到皇后。   可严皇后也没有办法了,破当前的局最重要。   大皇子听说后也觉得有些可惜,那日在御花园,他可是看到了杨氏女,长的真美,杨太傅宝爱她,若是能做他的正妃,他又是嫡长子,不说皇位的事,一个太子是跑不掉的。   如今听外公这样一说,大皇子也觉得只能这样了,他还主动安慰皇后,“母后,杨家女不能做儿臣的正妃,弟弟们也一样没了指望。就算进宫了,父皇也不一定会宠爱她。就算受宠了,有了儿子,那么小,能不能长成还不一定。她若真有了儿子,父皇就不一定会像现在一样信任太傅大人了。”   严皇后想想也是,“是母后想左了,倒让皇儿来劝慰母后。”   大皇子笑,“母后为了儿臣操劳,都是儿臣该做的。”   一家子拿定了主意,严皇后就决定年后奏请景仁帝,宫里添人。   故而,今儿严皇后拉着宝娘的手说个不停,就是想表露一些意思,看李太后是什么反映,谁知李太后依旧不吭不哈。   宝娘回家后就把两个妹妹都叫了过来,姐妹三个一起在栖月阁玩耍。杨家亲朋少,宗族离得远,都在外城,杨太傅打发两个儿子回去拜年,女眷们都没去。   过年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姐妹三个才说了没几句话,陈氏那边打发人来叫,二房人来拜年来了。   宝娘又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去了陈氏的院子里。   二老太太汪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四个孙媳妇和一群孙女一起来了,众人一起给陈氏拜过年,汪氏正和儿媳妇孙媳妇们一起奉承陈氏。   陈氏让人给二房婆媳们搬凳子、倒茶、端果子,然后坐在那里眯着眼睛笑,听二房女眷们拍马屁。   汪氏一边拍陈氏马屁一边心里又妒忌又羡慕,当年杨运达死了,这娘儿三个跟小可怜似的,要不是李家帮忙,丧事办得都困难。   那时候,汪氏跟着亲婆母黄氏一起住在大房的宅子里,本来是想夺了家业和衙门里的职务,结果莫家又来帮腔,杨太傅大方,把亲爹那个衙役的差事给了二叔,把二房人都打发走了。   汪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那个文弱的侄子,如今会有这么大的出息。她要是知道他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年就是给汪氏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杨运达的丧礼上揩油水。   陈氏看着二房的一群人,心里也忍不住羡慕。杨老二废物一个,后人却多。想到这里,陈氏又有些伤感,若是官人不死的那么早,说不定她后来也能再生两个呢,外头三四十生儿子的多得很。   她只得了一个儿子,儿子三十多岁才得了昆哥儿,快四十才有了阑哥儿。阑哥儿出生时,二房孙子都快成亲了。如今她两个孙子还没成亲,二房又有一堆重孙子了,这一步迟步步迟,都是命。   陈氏正在心里感叹,忽然外头来报,三个孙女来了。   宝娘带着两个妹妹,进来后先给陈氏行礼,又给二房女眷行礼。   汪氏和两个儿媳受了礼,杨玉桥的屋里人和几个妯娌也还礼,下面几个小娘子们更是主动起身。   等行过礼后,双方分宾主坐下,姐妹三个和二房几个小娘子说着闲话。汪氏看了一眼这几个侄孙女,又撇开了眼。她倒是眼馋,但她和儿媳孙媳的娘家子弟,没有一个出色的,她也不敢想。   才说了没多久,又来人报,杨太傅回来了。   汪氏听说后,跟鬼撵她似的,忙不迭地带着家里女眷走了。当初亏心事做多了,她见到杨太傅就害怕。   杨太傅和二房的兄弟侄子们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们走了。然后,又让人把宝娘叫去了外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感谢在2020-06-16 15:49:40~2020-06-20 18:1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芬路、小舟遥遥、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偷懒的栗子、橘子酱 20瓶;球球球cat 10瓶;柠檬绿茶 5瓶;suzuran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对棋局丢失荷包   宝娘还没来得及回栖月阁, 听见杨太傅叫她,立刻跟来人去了外书房。   杨太傅亲自泡了一壶茶, 上等的碧螺春, 冲了两遍, 倒出来的茶水清亮、干净。   等宝娘来了, 她进门先给杨太傅行礼,“女儿恭祝阿爹新春大吉。”   杨太傅笑了,“宝儿过来, 陪阿爹一起喝茶。”说完, 他从袖子里掏出个红彤彤的红封, 塞给宝娘,“既这么正经的拜年,总不能没有压岁钱。”   宝娘接过红封, 高兴地塞进袖子里,陪杨太傅坐下一起喝茶。   杨太傅品了两口茶,忽然开始问, “今儿去宫里,你阿娘有给你赏赐吗?”   宝娘摇头,“没有, 阿娘当着众人的面,跟我说了几句场面话。不过, 临走的时候,阿娘对我笑了。”   杨镇转动手里的茶盏,“宫里人心叵测, 宝儿小心谨慎是对的。过了年后宝儿就不要出门了。”   宝娘有些奇怪,“阿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杨太傅没有明说,“为安全起见,就在家里玩吧。”   宝娘点头,心里有些遗憾,很快天就暖和了,去年她初来乍到,出去的少,还想着今年多出去逛逛呢。不过见杨太傅认真的样子,宝娘也不敢有异议,怕是外头真出了什么事情。   杨太傅抬眼看了女儿一眼,“一壶春那边也不要送消息过去了。”   宝娘顿时大囧,“阿爹。”   杨太傅笑了,“等明儿赵家小子来拜年,阿爹让你们见一见。我知道老赵的臭脾气,不等炜哥儿考上功名,是不会来提亲的。”   宝娘有些羞,妈呀,早恋被父母发现了。   她低下了头,“是女儿不对,请阿爹责罚。”   父女两坐的很近,杨太傅摸了摸女儿头上的珠钗,“你知道赵家为什么送珍珠来吗?   宝娘摇头,杨太傅轻笑,“老赵又无事求我,给我送厚礼,就是在告诉我,别把女儿许了人,给他儿子留着。”   宝娘又红了脸,“阿爹,说不定人家是想让阿爹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呢。”   杨太傅哈哈笑,“你不知道老赵,他如今最怕和我们这些天子近臣打交道。再说了,阿爹虽然是太傅,一切荣宠都来自圣上,老赵不一样,他谁都不靠。圣上在他眼里,也就是个佛爷。他不造反,是为天下黎民百姓考虑,不是因为他忠君。”   宝娘的心砰砰直跳,她想到了赵家庄园里的嫁接水果,听说赵家有秘密武器,看这样子,晋国公骨子里并不是个奴性的古代人,难道也和她一样是外来的?还是说,赵家先祖里有外来的?   宝娘也不敢问,她知道杨太傅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她的来历太过离经叛道,以他对宝娘的喜爱,说不定要把自己拿去作法了,可她并没有故意夺舍啊。   宝娘又歇了心思,不再说话。   杨太傅晃了晃女儿珠钗下的珠子,笑了笑,“咱们一起去你阿奶院里。”   等到了下午,赵传炜独自上门来拜年了。当时,杨太傅正在前院书房一个人看书,杨家兄弟今儿没有功课,都在杨玉昆的院子里。   杨太傅让人叫了赵传炜进外书房,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   赵传炜照着规矩给杨太傅行礼拜年,杨太傅摆手,让他坐下。   赵传炜见杨太傅一声不吭,只低头看书,心里有些打鼓,强行找话题,“大爷近来身子骨好不好?”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县试报名了没?”   赵传炜连忙点头,“都准备妥当了,大哥大嫂给我预备的。”   杨太傅仍旧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子后,他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叠纸,递给赵传炜,“这是我给你写的东西,回去了之后好生看,有不懂的,来问我。”   赵传炜立刻起身,双手接下,“多谢大爷。”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好生考试,不许再去一壶春!”   赵传炜立刻额头冒冷汗,弯腰躬身到底,“侄儿知道了,多谢大爷教诲。”   杨太傅又坐下了,示意他也坐下,“明儿你是不是要去承恩公府?”   赵传炜点头,“阿爹阿娘嘱咐,让我初二去给外公外婆拜年。”   杨太傅轻声问,“二老身体还好吗?”   赵传炜据实回答,“外公还好,外婆略微差一些,好在舅舅舅母照顾的精细。”   杨太傅又嗯了一声,“你去吧,去找昆哥儿玩。今儿走了之后,务必好生读书。”   赵传炜起身,躬身行礼出了书房,外头有人带他去杨玉昆的院子。   宝娘在后院听说赵传炜来了,有些行动。她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去找杨太傅。   杨太傅见女儿来了,指了指座椅,“坐。”   宝娘听话地坐下了,然后乖巧地陪着他,静静地看着杨太傅一页一页翻书。等了一会子后,杨太傅仍旧一句话不说,宝娘跑到书架上拿了本书,也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她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中途,杨太傅抬头,给自己和女儿续了一杯茶,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等过了一会儿,杨太傅对外招手,示意随从去把几个哥儿叫过来。他只打了个手势,宝娘丁点儿都不知道。   等她听见外头脚步声响起,这才抬起头。   赵传炜和杨家兄弟一起进来了,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宝娘,他眼底迸发出喜色,宝娘也有些意外。   杨家兄弟见过二姐姐,赵传炜也正经行礼,“二娘子好。”   宝娘还礼,“三公子好。”   杨太傅挥手,“都坐下。”   三个男孩子坐到了另一边,宝娘正好和赵传炜面对面,她低垂着眼帘,一句话没说。   杨太傅吩咐宝娘,“去把我的棋盘拿出来,我教你们下棋。”   宝娘立刻起身,在书架一个格子里,找到了期盼,小心翼翼抱了过来,杨玉昆已经摆好了小桌子。   宝娘把东西整理好,然后退到了一边。   杨太傅笑问三个男孩子,“你们谁先来?”   杨玉昆谦让,“赵三哥是客,您先来。”赵传炜和他一天生辰,据说时辰早了一些,杨玉昆就称他为兄长。   赵传炜也不客气,先坐了下来。杨家兄弟围在他身边,宝娘坐在了杨太傅身边。   观棋不语真君子,宝娘原来不懂这个,原身水平也一般。她这些日子没少下功夫,但水平仍旧一般,她就更不轻易开口了,只中间起身给他们续茶水。   赵传炜的棋艺自然比不过杨太傅,杨太傅的水平都是在翰林院时和那帮翰林学子们磨炼出来的,后来经常陪景仁帝下棋,每一步他都要精心测算好,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都必须在三子之内。   赵传炜刚开始还意气风发,渐渐开始表情凝重,到最后眉头皱了起来。宝娘看了看棋盘,发现对面的黑子快要被困死了,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开始放水。   赵传炜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线生机,刚才看起来像死局一样的棋盘,顿时活了起来,双方咬的很紧,最后,赵传炜输了五个子。   他起身拱手,“多谢大爷手下留情。”   杨太傅笑了,“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个水平就不错了。”他心里嘀咕,我是为了我女儿,不然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赵传炜擦了擦汗,坐到了一边,杨玉昆接着上。   这回杨太傅就没怎么留情了,杨玉昆时常给亲爹喂招,已经输的脸皮奇厚无比。他的目标就是能慢慢进步,不要输的那么惨。   刚才杨太傅放水,杨玉昆感觉出来了,连赵传炜自己也发现了,才说了手下留情四个字。   杨家父子专心下棋,赵传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宝娘。   正好,宝娘也抬头看他,两个人相视一笑。   宝娘伸手去端茶杯,露出了手腕上的珠串,赵传炜顿时明白了,眼底笑意更深。   忽然,杨太傅抬头,看向了赵传炜,他吓了一跳,马上收回目光,对着杨太傅粲然一笑。   杨太傅低头,继续和儿子下棋,杀气更甚,杨玉昆叫苦不迭,“阿爹,放儿子一马吧。”   杨太傅笑了,“在外头,谁会放你一马呢。”   杨玉昆硬着头皮下完了棋,输的一败涂地,他挠了挠头,也不在意,然后伸手把弟弟按了上去,“你也来尝尝滋味。”   杨玉阑刚才还幸灾乐祸,忽然被按到了椅子上,惊的就要跳起来。   杨太傅示意他坐下,“阑哥儿莫怕,让你姐姐跟你下。”说完,杨太傅把椅子往一边挪了挪,杨玉阑这才放心,二姐姐是个臭棋篓子,他不怕。   宝娘笑,“阿爹真是的,大过年的让我丢人。”   杨玉阑催促,“姐姐快来,让我也尝尝赢了的滋味。”   杨玉昆敲了敲他的头,“别自大,说不定姐姐就赢了你。我可是知道的,二姐姐这一阵子经常看棋谱。”   姐弟两个摆开阵势,开始厮杀。   杨太傅在一边摸着胡须观战,两个孩子水平都不高,杨玉阑实战多一些,宝娘理论水平高,倒是旗鼓相当。   宝娘毕竟年龄大一些,且心智是成年人,她苦苦思索,把平日里背的那些棋谱都想了个遍,慢慢往局势里运用一些。果然,她渐渐开始占了上峰。   杨玉昆见弟弟步步失守,中间提点了他几下,杨玉阑顿时又涨了气势。宝娘以一敌二,很快又落了下风。   在关键的时候,她举棋不定,赵传炜指了指一个地方,“二娘子不若在这里填一子。”   宝娘抬头看了他一眼,赵传炜笑着看向她,也不多解释,宝娘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她往下按了一子,局势顿时又微妙了起来。   渐渐地,变成了赵传炜和杨玉昆对峙,宝娘和杨玉阑成了傀儡。   双方胶着,越战越混乱。杨太傅喝了口茶,“你们两个歇歇,让他们自己下。”   二人听见吩咐,立刻停了手,宝娘继续和杨玉阑拼杀,最后只以略微的优势赢了他。   杨玉阑拱手,“多谢二姐姐手下留情。”   宝娘笑了,“我可没手下留情。”   众人都笑了起来。   外头,天渐渐黑了,赵传炜就要告辞。   杨太傅又叫住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封,“来给我拜年,饭没吃一口,这个拿去给你零花。”   赵传炜有些欣喜,双手接下,“多谢大爷。”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替我问候你们家老太爷安好。”   赵传炜高兴地走了,走前还看了一眼宝娘,宝娘也看他一眼,对着他微微点点头。   杨玉昆忽然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二人,又仔细想了想,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他看了一眼杨太傅,阿爹一向明察秋毫,难道没有看出来?   等赵传炜走了,杨太傅让宝娘带着杨玉阑回后院去了。   他让杨玉昆坐下,“明年,你也去考县试吧。”   杨玉昆点头,“儿子听阿爹的。”   杨太傅又嘱咐他,“你姐姐的事情,你莫要管。”   杨玉昆顿时心里打鼓,试探性地问一句,“阿爹,赵三哥,他。”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他是我给你二姐姐相看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杨玉昆听见这话,感觉像凭空炸了个雷,“阿爹,赵家父母不在,这,这怎么就说得上相看了。”   杨太傅抬眼看了儿子一眼,“这世间的事儿,有些该守规矩,有些规矩就是摆着好看的。”   杨玉昆半晌后回答,“赵三哥人品不错,家世也好,长的也不差,配得上二姐姐。”   杨太傅一粒粒收棋子,“近日,有没有人在你面前说三道四?”   杨玉昆犹豫了片刻,“说三道四倒没有,就是有些人鬼鬼祟祟的。”   杨太傅继续收棋子,“莫要理他们,你好生读书,带好弟弟。你既然觉得赵家小子不错,以后在学堂里,多来往一些。”   杨玉昆点头,“儿子听阿爹的。”   父子两的对话有些清汤寡水,说了几句之后,杨太傅把杨玉昆也打发走了。   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二了。   莫氏今儿要回娘家,杨太傅陪着一起去的,夫妻二人坐在一辆车中,相顾无言。杨玉昆在外面骑着马,宝娘姐妹三个坐在另一辆车上,杨玉阑本来也跟着骑马,后来又钻到姐姐们的车上去了。   莫氏在车中闭着眼睛,杨太傅也垂着眼帘。   中途,莫氏抬头看了杨太傅一样,见他一幅旁若无人的样子,有些生气,又闭上了眼睛。   等到了莫家,杨太傅先下车,然后直接进去了,杨玉昆扶了莫氏一把。   二老太爷没想到这个女婿还照常来给他拜年,心里百感交集。他也没提莫九郎的事情,只让大儿子父子几个好生招待女婿和外孙。至于宝娘姐妹三个,被大房表姐叫走了。   二老太太嘱咐孙女用心招待几个表妹,并把老秦姨娘派来的人打发了回去。二老太太严防死守,莫氏愿意去,她不拦着,几个外孙女,坚决不能去二房。   宝娘姐妹几个就在莫家安安静静待着,等吃了顿晌午饭,杨太傅立刻待着家里人一起回来了,莫氏连二房婆媳的面都没见着。   赵家那边,世子爷一大早带着妻儿回了王家,赵传炜一个人骑马去承恩公府。   承恩公夫人一大早就把儿子媳妇以及孙子孙媳妇都打发走了,家里就剩下老两口。赵传炜到的时候,老两口正在屋里说闲话。   听说外孙子来了,肖氏连忙起身到门外看。   赵传炜进屋后,先给二老行礼拜年,又转达了父母兄长的问候,肖氏一把拉起他,“怎么来的这么早,吃了早饭没?”   赵传炜笑,“吃过了,吃的饱的很。外公外婆近来身子骨怎么样?阿爹阿娘多次来信,让我时常来看望二老,外孙不孝,总是来的少。”   肖氏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爱怜地摸了摸外孙子的头,“你小孩子家家,正在长身体,每日读书习武多累,不必要为了我们而再增添你的负担。你心里有外公外婆,我们都晓得。你舅舅舅妈和表兄们都不在,晌午你陪我们吃顿饭。等会子你二姨妈也要来,莫怕,都是至亲骨血。”   话音刚落,外头来传,二姑太太和二姑老爷回来了。   肖氏忙让人请,过了一会子,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旁边一位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后面一位青年男子,旁边大概是他的妻儿们。   一家子先给承恩公夫妇拜年,说了满屋子吉祥话。   大李氏笑了,“炜哥儿来的这样早。”   赵传炜连忙起身,见过二姨和姨丈,还有表兄表嫂,后面的孩子们也过来见过表叔。   大李氏也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问,读书怎么样,平时在家里做什么,阿爹阿娘好不好?   赵传炜仔细回答,还很贴心地加了几句,“阿娘常说,小时候两位姨妈照顾她最多,有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和三舅。如今离的远,不能日日相见,还请姨妈保重身体,等她有功夫回来了,要带着姨妈一起进宫找太后姨妈,姐妹三个一起吃酒听戏。”   大李氏笑的眯起了眼睛,对肖氏说道,“阿娘,三妹妹都四十多了,还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   肖氏笑,“姝娘在小事情上洒脱的很,大事不糊涂。”   大李氏开玩笑,“我就是小事上清楚,大事上糊涂。”   肖氏嗔怪女儿,“胡说,你们各有各的好。”   承恩公笑眯眯的坐在一边,问女婿,“当差累不累?”   方老二抱拳,“多谢阿爹关心,尚能应付。”   承恩公年轻时是个古板性子,如今老了,越发和善,不再整日说正事,儿孙们来了,就带着他们玩耍。听老婆子和女儿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就拉着女婿和外孙子去他书房,看他新得的一方砚台。   方老二虽然做了武将,但他父母俱不在了,也愿意陪老岳父玩耍,还顺带把赵传炜也拉去了。   承恩公拿出了自己的砚台,方老二哪里懂砚台,就让儿子孙子们陪着老头子叽叽喳喳。方家长子元哥儿年纪和晋国公世子爷差不多,赵传炜对这个表兄敬重多于亲近,倒是两个表侄和他年级差不多,能玩到一起去。   后院里,肖氏和女儿、外孙媳妇和重外孙女一起说闲话,二姑太太一子一女,女儿在外地,唯一的儿子生了二子一女,家里人丁不是很兴旺,但很和谐。   大李氏感叹,“也不知道三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多年没见到她了,怪想的。”   肖氏拍拍女儿的手,“谁不想呢,但你妹夫在那里,平哥儿一大家子也在那里,她也走不开。”   大李氏笑,“我就是说两声,没道理让三妹妹为了我回京的,她回来一趟可不容易。什么时候让三妹夫把官人也调去南边打水匪,我就能和三妹妹团聚了。”   肖氏从旁边的茶盘里抓了一把果子塞进女儿手里,又给外孙媳妇和重外孙女抓,“别光说话,吃东西。”   大李氏笑,“阿娘还把我当小孩子。”   肖氏放下茶盘,“你小的时候,咱们家穷,你懂事,有好吃的总让着弟弟妹妹,等家里好了一些,你又长大了,阿娘总觉得亏欠了你。”   大李氏自己儿孙满堂,知道老母亲的心,接下果子吃了一口,“阿娘,炜哥儿的婚事妹妹怎么安排的?”   肖氏笑,“你要是有合适的,就给你妹妹写信,我不好在中间多问。炜哥儿有父母有兄长,有人给他操心。”   大李氏吃了个甜甜的果子,“我哪里有合适的人选,我是说妹妹要是有安排,她不在京中,庆哥儿媳妇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着搭把手。”   肖氏点头,“你做姨妈的慈爱,你妹妹都知道,年前不是给你送了厚厚的年礼。”   大李氏继续吃果子,“可不就是,每年偏了妹妹多少好东西。”   母女两个在后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前院里,承恩公带着一群男丁们说的起劲。   忽然,承恩公世子夫妇二人回来了。   承恩公奇怪,“不是让你在你丈人家吃晌午饭的?”   承恩公世子先和妹夫互相见礼,孩子们一起见过舅父舅爷。   承恩公世子笑着回答老父亲,“妹妹妹夫和外甥们都来了,家里只有阿爹阿娘,我如何能放心。我把孩子们留在了王家,岳父岳母主动打发我们回来的。”   承恩公点头,“那也好,来一起坐。”   世子夫人严氏去了后院,先见过婆母和小姑子,陪着一起说话。   等晌午饭时刻,严氏让人准备了两桌酒席,就摆在公婆的院子里,男一桌女一桌,连屏风都没用。   正吃着饭,长房大老爷来了。长房老太太郑氏去世后,大老爷时常过来看望叔父和婶子,今儿估摸着堂妹回门,他就过来看看。   承恩公问他,“听说瑞娘年后要回来?”   大老爷点头,“女婿年后要回京,瑞娘自然要回来了。”   承恩公点头,“好,我老头子过一天算一天,能多看这些后人几眼,以后见了你阿爹阿娘,我也有话说。”   大老爷连忙举杯,“二叔身子骨康健,至少能活一百岁呢。”   其余儿孙们也连忙相劝,互相敬酒,把氛围越炒越热闹。   刚吃完饭,承恩公世子长子一家子从严家回来了。长子媳妇的娘家在外地,今儿就跟着承恩公世子夫妇一起去了严家。次子媳妇是先帝三公主,另外居住在公主府,今儿进宫给太后和圣上拜年去了。   两口子从严家回来,还带回了严家两个小郎君小娘子。严家小郎君们跟着李家男丁一起去了前院,小娘子们被严氏带到了后院。   赵传炜在李家逗留了许久,等天快黑了,他准备回家了。承恩公笑着嘱咐他,“去跟你外婆告个别,我听说你年后要考县试了,好生考,考好了外公给你奖励。”   赵传炜笑,“好,我一定拿到外公的奖励。”   祖孙二人说笑了几句,赵传炜就往后院去了。才一入正院垂花门,忽然,迎面一阵香风袭来。赵传炜凭着本能,躲到了一边。   一位小娘子歪到了地上,她可能崴到了脚,顿时哭了起来。   赵传炜打眼一看,嚯,不是旁人,正是赵婉娘让他躲着的严露娘。   赵传炜象征性地问了问,“这位娘子无事吧?”   严露娘脚真崴了,疼得她一边哭一边冒冷汗,“三公子,我,我脚好疼。”   赵传炜不敢靠近她,想了想,他吩咐旁边的人,“你在这里看着,我进去看看,丫头不中用。”   说完,他转身跑了。严露娘看着他跑的飞快,顿时气结。   赵传炜去了肖氏的正院,进门就喊,“外婆,垂花门那里有人摔倒了,我让人在那里看着的。”   严氏一惊,立刻起身,“阿娘,我去看看。”   肖氏点头,“你快去,大过年的,别受伤了。”   赵传炜坐下和肖氏说闲话,“外婆,过一阵子我要去考试了,好长时间来不了。外婆好保养好身子,等我的好消息。”   肖氏爱怜地看着这个最小的外孙子,“好,外婆等你的好消息。你也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心就好。你是个好孩子,外婆知道。”   她拉着赵传炜的手,又絮絮叨叨叮嘱了他许多事情。那头,严氏一到垂花门一看,见侄女正在那里哭,立刻让人把她抬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并让人请了大夫。大夫说养几天就好了,严氏就没在意。   赵传炜和肖氏告别后,带着书君回家。到家之后,先去给祖父请安,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书君给他换衣裳,忽然叫了起来,“公子,你的荷包呢?”   赵传炜一惊,低头一看,他的荷包呢?晌午吃饭的时候他还摸了摸的,怎么不见了?   赵传炜立刻把衣裳全脱了,抖了抖,什么也没有。那荷包还是宝娘送给他的,里头有一张他的画像。   平日里他去学堂或是在家里,没人敢翻他的东西,荷包里装的是宝娘的画像。今日去李家,见的长辈,他就换成了自己的。好端端的,荷包怎么会丢了?   赵传炜穿着单衣站在那里,皱着眉头,“你想一想,能丢到那里去了?”   主仆两个仔细想今儿的行程,在哪里换过衣裳,在哪里逗留过。   赵传炜觉得可能是落在了李家。   书君怕他冻着了,先把衣裳给他穿上,“公子,早上到李家的时候,我还看了一眼呢。吃饭的时候还在,估摸着是才丢的。”   说完,他又有些期期艾艾。   赵传炜看着他,“有话就说!”   书君挠头,“公子,我总觉得今儿那小娘子摔的蹊跷。”   赵传炜眯起了眼睛,“你想说什么?”   书君凑近了悄悄说道,“公子,这京中的小娘子们,手段花样百出。公子家世好长得好读书好,多少小娘子觊觎。”   赵传炜嗯了一声,算是赞同他说的话,“不要到外头这样说,让人笑话。”   书君点头,“公子,咱们要怎么办?”   赵传炜想了想,那些妇人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不管是不是严露娘拿了他的荷包,他都不能被动。不说那是宝娘送的荷包,里头的小像也不适合流落到外头。   赵传炜决定第二天去承恩公府告诉肖氏,把这事儿说开,让悄悄的找一找,就说丢了荷包,谁捡到了,若是下人有打赏,若是亲朋主子,也有酬谢。他先按下此时不提,夜里照常读书,给老太爷请安。   谁知还没等他去李家,严家人却先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预收文《三郎今天来下聘(重生)》,求收藏! 第39章 讹上门敲定亲事   来人正是严露娘的亲爹严二爷, 是严皇后的亲哥哥。   承恩候共有两女三子,都是嫡出, 长女是承恩公世子夫人, 长子是世子, 次子是严露娘的亲爹, 三子在外做官,严皇后是最小的一个,自幼有些娇宠。   承恩候以前是先帝心腹, 那时候他是朝中实权派, 比较注重修身养性, 家中子弟教导的都不错。后来他女儿做了皇后,他就成了承恩候。   他深谙帝王心思,除了长子还领了个实缺, 其余子弟要么在读书、要么领的闲差。而且,随着他三个儿子长大,家里门第高了, 儿孙们开始纳妾,子子孙孙一大堆,不成器的越来越多。   这严二爷当着个闲差, 生了一堆的庶出子女。严露娘因为长的好看,被严二爷当作宝贝, 奇货可居。   原来他想把这女儿送给皇子外甥做个妾,谁知严皇后不答应。严皇后的意思,娘家的侄女们都是资源, 在外头多结两门亲事,她儿子就多两份助力。内部消化了,太浪费。严皇后把儿子的后宫位置看的很重,非大臣家的女儿,她还不想要呢。   严露娘是个庶女,她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正经的嫡出子弟看不上她,庶出的她看不上。且她自负美貌,眼光就更高了。   说了这么久的亲事,也没说成可心意的。   昨儿那一跟头,真是她不小心摔的。谁知赵传炜倒霉,被他赶上了。严露娘风驰电掣之间,顺手摘下了赵传炜的荷包。   她手巧,摘的时候悄没声息的。因为腾出手去摘荷包,她来不及去撑着地面,就这样硬生生摔倒了地上,崴了脚。   承恩公世子夫人严氏说让她在李家歇一晚上,严露娘非说自己大过年受伤了要请大夫,在姑妈家里不合适,赶紧回去了。   一回家,她关起房门,自己看了看那个荷包。等她看到里面的小像,顿时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她把那小像左看右看,真好啊,有了这个,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严露娘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姨娘,委委屈屈说自己和赵传炜两情相悦,如今他却不想认账了。   她姨娘是个宠妾,一向跋扈,听了后立刻了不得了,“那混账欺负你了?”   严露娘哭了两声,拿出那个荷包。   晚上,宠妾就告诉了严二爷。严二爷一听,顿时喜从天降。好啊,他女儿可太有本事了,居然钓到了这个金龟婿。   他把那荷包拿过来反复看了看,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哼,赵家小子想不认账?那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我们严家也不是吃素的。当初赵家算个屁,和李家一起跟在阿爹后头当跟班,如今倒翘起尾巴来了。让他家孙女做外甥媳妇,还不愿意!如今就让你儿子给我做女婿吧。”   宠妾问他,“要不要先去找大姑太太,那毕竟是李家的外孙子。”   严二爷想了想,摇头,“算了,大姐姐一向不怎么掺和皇宫里的事情。她家里有太后有公主,旱涝保收,咱们不一样,咱们都绑到妹妹的船上了。”   严二爷第二天早上连饭都没吃,一大早直接来了赵家,世子爷接待了他。   严二爷先问过赵家老太爷好,又和世子爷寒暄了半天。严二爷是长辈,亲舅妈的亲弟弟,世子爷不敢慢待了,一直陪着说话。   严二爷和世子爷寒暄了许久,忽然话锋一转,“贵府三公子可在?”   世子爷奇怪,“三弟说今儿要去外婆家,不过这会子还早,想来还在后院呢。他每日早起习武,我去叫他来见过舅父。”他跟着李家表兄一起,叫严二爷舅父。   严二爷年纪不小了,蓄起了胡须,笑着摸了摸胡须,“无妨无妨,习武读书,是个好孩子。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守着规矩好一些,外人知道了不免谈论。”   世子爷诧异,“不知严二舅说的何事?”   严二爷拿出那个荷包,“为人父母,总是操不完的心。我这个女儿,给她说了多少人家她都不答应,我还奇怪呢,原来是惦记着三公子,我也是没脸,教出来的女儿不守规矩。不过,贵府三公子也太不小心了,这种东西,怎么能私底下给她,要是被人看见了,岂不是丢了两家的体面。”   世子爷拿过荷包一看,有些眼熟,再打开,发现里头有一幅弟弟的画像。他明白了,顿时脸色铁青。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心腹,“去叫三爷过来。”   心腹之人立刻去了后院,叫了正准备出门的赵传炜过来。   赵传炜一进外援书房,见到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正面含微笑地看着他。他有些奇怪,先看向世子爷,“大哥,您叫我有什么吩咐?”   世子爷直接把荷包摔进了他怀里,“这是你的东西吧?”   赵传炜大喜,“大哥哪里找到的,我昨儿去外婆家,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还说今儿去找找呢。”   严二爷开口,“三公子,收好吧,以后别丢了。”   赵传炜看向世子爷,“大哥,这是哪位长辈?”   世子爷面无表情,“严家二舅。”   赵传炜捋了捋关系,前后一想,顿时明白了,原来是问罪来了。   他把荷包往腰上一挂,笑着给严二爷抱拳行礼,“多谢二舅送回荷包。”   严二爷似笑非笑,“三公子忘性大,这是昨儿小女给我的,说是三公子给她的。”   赵传炜抬头,也似笑非笑,“二舅,这可不能随意说。我和贵府小娘子从来没有任何来往。”   严二爷收起了笑容,“那三公子的荷包怎么到了小女手中?三公子年纪不大,难道要做陈世美不成。”   赵传炜也收起了笑容,“二舅,我也想知道,我的荷包怎么到了贵府小娘子的手里。哦,昨儿我在外婆的院子门口,有个小娘子在我面前摔了一跤,听说是贵府小娘子,不知道可有受伤?”   严二爷顿时又笑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脸皮薄,既然关心露娘,说出来又无妨,还拐着弯。好了,事情都说开了,我先回去了。大外甥,这事儿你做不了主,让你阿爹来我家提亲吧,我女儿可不是随便能辜负的。”   世子爷听弟弟把话一说,顿时明白了,这严家小娘子玩了仙人跳,以有心算无心。   他冷哼了一声,“二舅未免太武断,这事儿还没闹明白呢。我弟弟一向老实,平白背了个陈世美的名称,我可不答应。”   严二爷放下茶盏,“外甥这是想赖账了?”   赵传炜看向严二爷,“二舅。”   他话还没落音,世子爷呵斥他,“三弟,你去忙你的。”   赵传炜看了他大哥一眼,转身走了。   世子爷不想和严老二这个夯货多说,也起身,“来人,送客。”   严二爷气得胡子直翘,一挥袖子走了。   等严二爷走了,世子爷立刻去找赵传炜,“东西怎么到了严家人手里?”   赵传炜急忙解释,“大哥,昨儿严家娘子摔到在我面前,想是她偷拿的。”   世子爷又问,“如何在荷包里装个画像!”   赵传炜顿时哑口无言。   世子爷觉得自己口气有些严厉,立刻放缓了声音,“你把实情都告诉我,我才好解决问题。你不知道,严家人一直想让燕娘做大皇子妃,我和阿爹都不答应。如今他们得了你的东西,好容易能缠上来,岂能轻易罢休。你姐姐因为皇位之争夭折了,咱们家,再不会掺和到里头去。这不是一个荷包的问题,是咱们一家子的立场问题。”   赵传炜听的心往下沉,他抬头看向他大哥,“大哥,我说了,大哥能替我保密吗?”   世子爷点头,“你说,我不会告诉旁人。”   赵传炜就看着他,“大哥,那是杨家二娘子给我画的。”   世子爷一听就明白了,这一对小儿女,怕是有了私情,情分还不浅。   他在屋子里踱步一会儿,然后吩咐赵传炜,“你去换身衣裳,跟我一起去杨家。”   赵传炜立刻回去换了身衣裳,跟着世子爷一起去了杨家。   杨太傅正好在家里,听说他们兄弟一起来了,心里稀奇,让人迎了进来。   世子爷极少来杨家,带着弟弟进来之后,先给杨太傅行礼,“晚辈见过太傅大人。”   杨太傅和蔼地让他们兄弟坐下,“你们老太爷好?   世子爷微微俯身,“多谢太傅大人关心,阿爷一向身子骨硬朗,还能跑马呢。”   杨太傅让下人给兄弟二人上茶点,“硬朗就好,老太爷年轻也吃了苦,如今好了,满京城几个人不羡慕他呢,儿孙都有出息。”   世子爷连忙谦虚,“太傅大人过誉了。”   杨太傅继续和世子爷说着闲话,赵传炜默默坐在一边。杨太傅知道这兄弟二人必定有大事,不然不会大年初三联袂而来。   杨太傅老奸巨猾,世子爷也不逞多让,一老一少你来我往打了许久的太极。   等差不多了,世子爷说明了来意,“此次贸然登门,实是有事相求。”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我和你父亲也算故交,你有事就直说,不用绕弯子。”   世子爷抱拳,“晚辈实在是不知如何处理,才来请教太傅大人,若是做的不妥当,还请大人指教。”   说完,他看了看书房门口的下人。杨太傅一个眼色,莫大管事立刻带着人都走了。   等脚步声远了,世子爷从袖子里掏出那个荷包。   “太傅大人,此时说来是三弟的错,因他粗心,才给了人家有机可趁。”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他拿起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画。再仔细看看,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杨太傅放下荷包,沉声问,“这荷包哪里来的?有什么名堂?”   世子爷正要张口解释,赵传炜忽然站了起来,躬身到底,“大爷,都是我的错。这,这是宝娘给我的荷包,里头的画像也是她给我画的。昨儿我被人暗算,荷包落到了旁人手里,如今他们拿着荷包来要挟我。”   杨太傅面无表情看着赵传炜,“人家知道荷包是宝娘的吗?”   赵传炜摇头,“不知”。   杨太傅笑了,“那你们来找我作甚,不是应该去处理麻烦?”   世子爷心里知道,此时关乎杨二娘子清誉,杨太傅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他也跟着站起了身,然后呵斥弟弟,“三弟,跪下!”   赵传炜看了他哥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世子爷再次抱拳,“大爷,阿爹阿娘不在京城,三弟由我照顾。出了这样的纰漏,都是晚辈的错,还请大爷看在阿爹阿娘的份上,饶恕我们这一回。”   杨太傅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赵传炜,问世子爷,“是谁家讹人?”   世子爷低声说道,“严家二爷,想把他的庶女配给三弟。”   杨太傅哼了一声,看向赵传炜,“荷包怎么到了严家人手里?”   赵传炜立刻解释,“昨儿我去给外公外婆拜年,进门的时候,严家小娘子直接摔倒在我面前,想是那个时候摘了我的荷包。”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呢,严家人又不听我的话。”   世子爷有些哑然,赵传炜忽然砰砰对着地上磕了两个头,“大爷,侄儿恳请您,把宝娘许给我。我定会一生一世疼爱她,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世子爷张了张嘴,他正想求杨太傅看能不能帮着说明那画的来源,谁知三弟忽然就提了这个要求。   世子爷顿时感觉有些棘手,三弟这样私自求婚,也不知阿爹阿娘是什么意思。但到了这个时候,若不给三弟说亲事,严家定然不依不饶。严侯爷看着像个识大体的好人,但世子爷心里清楚,他是个老牌政客,最擅长利用所有资源,对他来说,只有胜利才是最终的目的,中间的过程中,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   三弟和杨二娘子有了私情,自然不能负了人家。他原来想的是等三弟考了秀才,再让阿爹亲自提亲,显得郑重,也顾全了两家的体面,谁知道如今出了这个意外。也罢,三弟自己求,我再祝他一臂之力。   世子爷也抱拳躬身,“大爷,阿爹曾说,三弟的事情,让我全权做主。如今父母不在,三弟倾慕二娘子,晚辈斗胆,也请大爷把二娘子许给三弟。大爷放心,我们赵家的男人,从不会有二心。他若敢辜负二娘子,我先打断他的腿!”   杨太傅侧脸看了他们兄弟一眼,然后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父母不在,岂可私自做主!”   世子爷仍旧弯着腰,“大爷,侄儿以头上的世子之位为担保,定不妄言。”   杨太傅感觉有些憋屈,他还想等着赵家小子有了功名,让老赵亲自来提亲呢。你不是这么多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就让你来求我一回。   谁知出了这岔子,他若不答应,女儿以后如何自处。他若答应,这亲事结的未免太过草率。   杨太傅一直沉默不语,赵传炜继续磕了两个头,每一次额头都触及到地面,杨太傅很明显地听到了砰砰声。   赵传炜继续求,“大爷,恳请您把宝娘许给我为妻。一生一世,我再不会相负。”   杨太傅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心,赵传炜又要磕头,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赵传炜有些迷惑,杨太傅低低的声音传来,“我答应你就是了,你是个好孩子,宝娘是我的掌珠,你若负她,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你!”   世子爷听的额头跳了一下,三弟真是可怜,丈人这样凶狠!   赵传炜没起来,继续磕两个头,“多谢大爷。”然后起身,高兴地站在一边。   杨太傅转身,叫了一声墨竹。莫大管事听见了,立刻过来了,“老爷有什么吩咐?”   杨太傅吩咐他,“去把宝儿叫来。”   莫大管事领命去了,让人到内院传话。外院小厮传给二门婆子,二门婆子到栖月阁门口传话,小丫头来报。   宝娘听说杨太傅叫她,二话没说,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去了前院。她今儿穿了一身新棉袄,头上的首饰也是新的,看起来颇为气派。   在杨太傅书房门口,莫大管事低低叫了一声二娘子。   宝娘问他,“莫大叔,阿爹叫我什么事情?”   莫大管事低头回答,“赵家世子爷和三公子一起来了。”   宝娘听见赵家兄弟一起来了,忽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她也不好问莫大管事赵家来人是什么事情,莫大管事能提醒这一句,就已经做的很到位了。   宝娘上辈子就不是个性格外露之人,除了读书工作,平日里不怎么和外人打交道,要不然也不会二十六了还没谈过恋爱。她能舌战群妇,也是被气狠了,谁知这气一回,还穿越了。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谈恋爱,今儿男方兄长还来了,宝娘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忐忑的心情,面带微笑进了杨太傅的书房。   一进去,只见杨太傅坐在主位,旁边坐了个头戴金冠、穿着得体的青年人,身上的服饰一看就是有爵位在身的。青年人旁边就是赵传炜,一见宝娘进来,双眼露出喜色。   世子爷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见进来个长相不错的少女。想到这是弟媳妇,他看了一下就挪开了眼。   宝娘走上前,先给杨太傅屈膝行礼,“女儿见过阿爹。”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这是晋国公府世子。”   宝娘略微侧身,面向世子爷,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见过世子爷。”   世子爷连忙起身,抱拳回礼,“二娘子客气了。”   宝娘看了看赵传炜,赵传炜立刻跳了起来,先抱拳行礼,一鞠到底,“见过二娘子。”   宝娘愣了一下,微笑回礼,“三公子安好。”   世子爷觉得这两个人腻歪的很,撇开了眼。   杨太傅挥手,“宝儿过来,坐阿爹身边。”   宝娘走了过去,坐在杨太傅另一边。   杨太傅看着女儿,“炜哥儿遇到麻烦了,需要你去给他解围。”   宝娘奇怪,“阿爹,发生了何事?”   杨太傅把那个荷包拿了过来,宝娘一看,顿时红了脸,假装不认识,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   杨太傅从荷包里掏出一幅画,“宝儿,这画是你画的?”   宝娘尴尬的脚趾头抠地,羞愧地低下了头,“阿爹,都是女儿的错,请阿爹责罚。”   世子爷看了一眼弟弟,赵传炜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对着杨太傅鞠躬,“大爷,都是我的错,宝娘年幼,是听了我的哄骗才画了画,还请大爷不要责罚她。”   杨太傅瞥了他一眼,“我和我女儿说话,你莫要插嘴。”   赵传炜被这一句话顶到了南墙上,看向了世子爷,世子爷微微摇头,他只能退到一边。   杨太傅抖开那幅画,“我儿画画的功底倒是越来越好了,又有意境,又传神。这画法是你自创的?看起来倒是比阿爹教你的还好一些。”   宝娘低着头,讷讷道,“都是我胡乱画的,上不得台面。”   杨太傅见女儿羞愧成这样子,心里不忍心,放下那幅画,“阿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画和荷包,落到了别人手里,人家要拿个庶女打发炜哥儿,我儿要不要救这个没用的怂包?”   宝娘抬起了头,脑袋转了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她看向杨太傅,“女儿听阿爹的。”   杨太傅严肃地看着女儿,“你可要想好了,你一旦替他出头,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们送荷包也罢,画画也罢,这都是私底下的,谁也不知道。若是传出去了,你就得嫁给这小子了。”   宝娘被他严厉的声音问的心里又忐忑了起来,她抬眼看向杨太傅,“阿爹,要是,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会不会连累阿爹?”   杨太傅见女儿这时候还记得维护他,心里忽然柔软了下来,温声安慰女儿,“阿爹这里无妨,但这是我儿的终生大事,阿爹不想随意替你做出。你虽年纪不大,但一向懂事。阿爹就问你,你愿不愿意。不要管阿爹,也不要管这小子,你就问问自己的心,愿不愿意?”   宝娘见杨太傅这样问,心里有些羞怯,有些感动。羞的是杨太傅当着赵家兄弟的面问她,感动的是杨太傅一个封建士大夫,居然能这样照顾女儿的情绪和心意。   宝娘想了想,她愿不愿意呢?嗯,要是这样能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偷偷摸摸了?好像挺不错的。   她心里多了一份雀跃和欣喜,但她又不好意思巴巴地说我愿意,只能低垂着头,“女儿听阿爹的吩咐。”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那阿爹做主了,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吧,想不出办法,就娶了那个庶女。”   宝娘骇然抬头,“阿爹!”   杨太傅笑了,“这才对,我儿心里想要什么,就跟阿爹说,不用怕羞。”   说完,他看向赵家兄弟,不言语。   世子爷立刻起身,“多谢大爷。”   他又看向弟弟,赵传炜立刻一鞠躬到底,“多谢大爷。”   杨太傅仍旧看着他不说话,赵传炜有些发愣,他哥对他挤了挤眼,赵传炜福至心灵,再次鞠躬,“多谢岳父大人!”   杨太傅听见这个称呼,顿时感到一阵窒息。   他定了定神,摆摆手,“都坐。”   宝娘起身,红着脸给大家都续了茶水。赵传炜两只眼睛都要黏到她身上去了,满心欢喜。   宝娘偷偷看了他一眼,立刻扭开了脸。   世子爷对杨太傅说道,“今儿来的匆忙,什么礼都没备,都是晚辈失礼,还请大爷见谅。”   杨太傅问世子爷,“此事不提,你预备如何处理这事儿?”   世子爷低声回答,“大爷,咱们两家既然订了亲。晚辈斗胆,请二妹妹跟我们到严家去一趟。晚辈虽然不如大爷通诗书,但也仔细看过了二妹妹的画,这画法,与常人不同,让二妹妹当场画一幅,谁也说不出二话了。一则回了严家这事儿,二则,把亲事传出去,以后三弟和二妹妹也就安生了。”   杨太傅知道世子爷的意思,这京城里,也有不少人再打宝娘的主意。赵杨两家一旦定亲,那真是强强联手,别说严家了,皇子们也不敢来抢亲。   世子爷这不光是提醒,也是在给杨太傅保证。意思说你只管放心,宝娘成了我们家的儿媳妇,再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两个政客说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杨太傅点头,“去严家可以,莫要让宝儿受委屈。”   世子爷抱拳,“大爷放心,我明儿叫上舅父和舅妈,一起去严家,也省得打眼。”   杨太傅用茶盏盖子刮了刮茶水面,“嗯,那你们先回去。”   世子爷回答,“那晚辈先回去,多谢大爷体谅。”   杨太傅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世子爷知道,今儿这亲事求的太突兀,也有些失礼。若不是杨太傅心疼女儿,断然不会答应的。   他再次行礼,然后带着弟弟走了。   赵传炜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跟着他哥回去了。   来的时候,兄弟二人是坐车来的,马车普通,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晋国公府的马车。既然定了亲事,两家就分不开了,世子爷弃了马车,直接骑马。   兄弟二人大张旗鼓从杨家大门口上马,让人牵着慢慢回了晋国公府,一路上被不少人家看到了,都惊奇不已。那些消息灵通的,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顿时都兴奋起来。   到了家之后,世子爷带着弟弟直接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老太爷正在摇椅上晃着,和两个老妾说闲话。   见两个孙子进来了,老太爷摆摆手,两个老姨娘立刻起身,对着世子爷行个礼,世子爷侧身,只受了半礼。   等两个老姨娘下去后,老太爷笑着让两个孙子坐,兄弟二人给老太爷问安后,分别坐在了老太爷两边。   世子爷笑着对老太爷说道,“阿爷,孙儿是来请罪的。”   老太爷笑,“你个猴儿,大过年的来腌臜你阿爷,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你还要给阿爷请罪。”   世子爷收起了笑容,“阿爷,孙儿没经过阿爹阿娘同意,今儿给三弟定了门亲事。”   老太爷也收起了笑容,半晌后问道,“是谁家?”   世子爷正色回答,“杨太傅家的嫡次女。”   老太爷哦了一声,问道,“是不是庄园里的那个小娘子?”   世子爷点头,“正是杨二娘子。”   老太爷笑了,“定了就定了呗,人家两个好,难道你要棒打鸳鸯不成。”   世子爷也跟着笑,“阿爷睿智,孙儿佩服。”   老太爷看了看小孙子,“小儿女的事情,你情我愿,咱们就别管那么多了。至于你阿爹那里,他要是有话,让他来问我。我还想跟他算账呢,当年给老子惹祸,老子就差没给他老丈人磕头赔罪了。呸,都是报应,让他坑老子。”   兄弟两个都跟着笑了起来。   老太爷笑眯眯的,“你阿爹不在京城,你是长兄,既然两家定亲了,一应礼节上的事情不能马虎,你好生替三郎操持。你们今儿定亲定然是私底下说的,等过完十五,你正经找个媒人上门提亲,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   世子爷点头,“阿爷放心,我预备请二姨和二姨夫做媒人。”   老太爷哈哈笑了,“你个促狭小子!”   方老二见到杨太傅就拿鼻孔对着他,杨太傅虽然不在意,如今既然成了亲戚,若能和解,自然最好不过了。   赵传炜在一边听的喜滋滋的,好像明儿就定亲,后天就成亲了一样。   老太爷看着小孙子一脸喜色,忽然问他,“你既然要定亲了,阿爷问你,男子汉大丈夫,可知道自己肩头的责任?”   赵传炜立刻坐正了回答,“阿爷,孙儿知道。光宗耀祖,煊赫门楣,敬老爱幼,忠君爱国。”   老太爷扭脸对世子爷说道,“提亲的事儿还是缓一缓吧,你看他把天下人都提到了,就是忘了自己的媳妇,可见还没开窍,不急,再等一等,反正他还小呢。”   赵传炜愣住了,“阿爷!”   世子爷笑了,“阿爷,您别打趣他了。”   老太爷笑,“真是个蠢小子,又不是殿前,说那么冠冕堂皇作甚。你就不如你阿爹,你阿爹就晓得说孝顺父母、疼爱妻儿!”   赵传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阿爷,孙儿知道,就是不好意思说。”   旁边祖孙二人都哈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节日快乐!   今天抽奖,最新章节2分好评,10人分1000晋江币,红包大小随机,就是图个热闹!   不要忘了踩一踩作者专栏哈,预收文在渴望亲们的宠幸。 第40章 解难题当场作画   赵家兄弟走了之后, 杨太傅打发女儿回了栖月阁,他自己去见了陈氏。   陈氏正带着陈姨娘母女两个说闲话, 见儿子来了, 很高兴, 让陈姨娘给杨太傅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边。   杨太傅看了眼陈姨娘, 陈姨娘红了红脸,低下了头。   杨太傅吩咐陈姨娘,“你带着淑娘先回去, 我有话与老太太说。”   陈姨娘有些失望, 还是听话地带着杨淑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姨娘母女走了, 陈氏问杨太傅,“有什么事情,说吧。”   杨太傅声音很平静, 仿佛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饭一样,“阿娘,我给宝儿定了门亲事。”   陈氏手里的茶盏差点丢了出去, 她定了定神,确定自己没听错,立刻反问, “是谁家的孩子?”   杨太傅用火钳拨了拨盆里的炭火,“阿娘还记得李家的姝娘妹妹吗?”杨太傅说的是晋国公夫人李氏   陈氏陷入了回忆, “记得,李家三娘子,姐妹三个里头, 数她最机灵。”   杨太傅继续拨着红彤彤的炭火,“我给宝儿定的,就是她的小儿子。”   陈氏吃了一惊,“赵家?”   杨太傅点头,“是的,是赵家嫡出三子。”   陈氏感觉自己心跳的有些快,“这事儿,她同意吗?”   杨太傅倏地抬头,“阿娘,宝儿自己愿意就好。”   说完,他又低下头,“她不会反对的,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陈氏点头,“那就好,门第不错,孩子我没见过,听昆哥儿说过两回,读书不错,也算一门好姻缘。”   杨太傅放下火钳,“今儿我与赵家长子口头定了亲,阿娘知道就好,暂时不用说出去。等赵家正式上门提亲再说。”   陈氏平复了心情,“我晓得了,往后我多教她一些管家之道。宝娘定亲了,默娘也该预备了,她们姐妹只差了一个月。”   杨太傅嗯了一声,“阿娘不用担心,我给默娘看了两个读书的孩子,等今春县试过了再说。”   陈氏叹了口气,“你是她们亲爹,你做主就好。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   转天,世子爷带着妻儿和弟弟,一起去承恩公府。承恩公一家子都在,见外孙子上门,李家人热情招待。   赵家兄弟一起给外公外婆和舅父舅母拜年,又见过表兄,然后又是一群晚辈相互见礼。   承恩公世子李承业带着外甥们一起去了外书房,承恩公带着赵云阳和几个重孙子一起玩耍,肖氏和儿媳孙媳们陪着王氏等人一起说闲话。   到了外书房之后,李承业和世子爷一起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说着说着,不免就说到了党争,后宫前朝,从来都是分不开的。他们这些臣子,在波谲云诡的局势中,需要有敏锐的判断力,不然的话,一个不小心身败名裂是小事,说不定全家的性命都要赔上。   话已经赶到了这里,世子爷不再遮着掩着,“大舅,外甥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李承业有些奇怪,这个外甥虽然年纪比他儿子还小,但在这京城里,比他说话还有分量,能有什么事情来求他的。   李承业点头,“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世子爷抱拳,“大舅,前儿三弟来给外公外婆拜年,被严家小娘子偷偷摘了荷包。如今严家二舅拿着荷包上门,非说三弟要做陈世美,要把女儿许给三弟。”   李承业脸上的笑渐渐没了,他在思索外甥说的话,他和两边都连着亲,丝毫不能马虎。   李承业没有直接回答外甥,让人去叫了严氏过来。   严氏有些奇怪,丈夫招待外客,从来不叫她的。   她整理好了衣衫,去了外书房,见只有两个外甥,放下心来。   “官人叫我有何事?“   李承业让严氏坐下,问她,“昨儿露娘过来,是谁让她来的“   严氏心里觉得有事,谨慎回答,“我听官哥儿媳妇说,是她自己要来的。“   李承业点头,“她把炜哥儿的荷包摘走了,你二弟要把露娘许给炜哥儿。“   严氏心里一惊,想了想,“炜哥儿,荷包真是露娘私自拿走的?“   赵传炜起身,正色回答,“回舅妈,昨儿吃晌午饭的时候,荷包还在呢。我去给外婆道别,在垂花门那里,严家娘子一头扑了过来,我躲得快,她摔倒地上去了,但,但还是在我身上蹭了一下。当时我身边有好几个人的,舅妈不信,可以传他们来问一问。“   严氏点头,昨儿带着赵传炜进后院的,都是李家仆人,书君在而门口就没进去了。   严氏有些尴尬,她也知道,二弟想给露娘说个好人家,皇后不答应露娘进宫,二弟眼睛就瞄上上京城其他贵族子弟。但露娘一个庶女,配个庶子也就罢了,外甥这样的鼎盛实权人家的嫡子,自然不能配露娘。   但小儿女的事情,严氏也不敢一口断定。她试探性地问赵传炜,“炜哥儿,你,你与露娘可有来往?“   她问的委婉,赵传炜听懂了。   赵传炜先鞠躬,“回舅妈的话,我第一次见严家娘子,是在卫家校场,杨二娘子和严公子赛马,严娘子手里的石头不小心掉到杨二娘子马前,好悬惊了马,我用鞭子把石头卷走了。第二次见严娘子,是姨妈过寿,严娘子摔倒了,我和云阳躲得快,才没有碰到她。第三次就是前儿在外婆院子门口了,除了这,我再没见过严娘子,请舅妈明察。”   严氏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在拷问外省一样,立刻笑着对赵传炜说道,“炜哥儿,你坐下。舅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一个荷包罢了,就算真的丢了,被露娘捡了去,我让她还给你就是了,怎么就扯到了亲事上头,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下子换赵传炜不好意思了,“舅妈,荷包里头,有我的一幅近身画像。”   严氏愣住了,小郎君的画像到了小娘子手里,还是装在贴身的荷包里头,若是无事就罢了,一旦有一方闹起来,那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赵传炜见严氏发愣,急忙解释道,“舅妈,那画像是别人给我画的,我一直贴身带着的。”   严氏又严肃了起来,“炜哥儿,这事儿,就算真是露娘私自拿了你的荷包,但也不好轻易说清楚了。”   世子爷在一边插嘴,“大舅,舅妈,不瞒二位长辈,那画像,是炜哥儿他媳妇画的,连荷包也是他媳妇做的。”   李承业瞪大了眼睛,“炜哥儿何时订了亲事?我怎么一丁点也不知道。”   世子爷笑,“昨儿才定的,今儿禀报诸位长辈也不迟。”   严氏问,“是哪家小娘子?”   世子爷答道,“杨太傅家的嫡次女。”   严氏的心彻底平静了,她的私心,要是赵传炜没有定亲,若真的和露娘有些牵扯不清,把露娘记到嫡母名下,好生教导一番,她也乐意成人之美。但外甥无意,她也不想勉强,如今又定了杨家的女儿,她就更没心思了。   杨家嫡次女是谁,她心里一清二楚。满京城的流言,承恩公府自然是知道。但整个李家都悄无声息的,没有人说一句话。   肖氏私底下对大儿子夫妇说过,“你大姐姐以前受了不少委屈,她若真做了什么,咱们只能替她描补,不能和外头那些人一样去责怪她。再者,旁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镇哥儿一辈子也苦,当年退亲,他哭的多可怜。只可恨他那个势利眼的亲娘,活活拆散了一对好儿女。“   李承业夫妇二人默认下了此事,如今听说宝娘许给了炜哥儿,李承业心里还有些高兴。大姐姐的女儿,给三妹妹做了儿媳妇,正经的一门好亲事。   李承业摸了摸胡须,“好,好,这门亲事定的好。“   世子爷笑着接话,“还要请大舅和大舅妈出面,带着我们兄弟一起去严家,把话说开。“   李承业点头,“自然要说开,都是亲戚,有了误会也不好。”严露娘是严氏的亲侄女,李承业为了维护严氏的脸面,自然不好说严露娘不好。但他也有些反感严二爷这种做法,炜哥儿是他亲外甥,严二爷这样做,根本就没把承恩公府放在眼里。   赵家兄弟在李家逗留了半天,然后一起回去了。承恩公夫妇知道了这事儿之后,也没说什么。严氏嫁入李家这么多年,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对小叔子小姑子们都非常好,是出了名的好媳妇。不能因为媳妇娘家侄女不争气,就慢待自家媳妇。   肖氏只吩咐儿子,“把误会说开就行了,露娘小孩子家家的,见到好看的少年郎,心生欢喜也是正常的。不过炜哥儿已经定亲了,自然不能再和严家结亲。等回头我们一起寻摸寻摸,给露娘找个好婆家。”   严氏有些羞愧,二弟这样做确实不识大体,至少应该先和阿爹通个气。这事儿,百分百是他自己私底下拿着荷包去了赵家,阿爹再不会干这么不体面的事情。   严氏说的没错,严二爷根本没告诉严侯爷。他只想着先把事情办妥了,等和赵家成了亲家,不管是阿爹和妹妹,谁还能不夸赞他一声能干呢。   东南三十万军队啊,要是成了大皇子的助力,什么谢张刘三妃,都不在话下。   严二爷有些雀跃,他知道赵家是要体面的人,直接把荷包留在了赵家。   严二爷把这事儿捂着,严侯爷尚不知情。   初五早上,天还没亮,世子爷一大早就把赵传炜叫了起来,兄弟二人一起,赶了府里最好的马车,上面备了热茶和点心,王氏坐在里头,还带上了赵燕娘,几人一起往杨家去。   天刚亮的时候,众人到了杨家。   杨家人正在吃早饭,因是过年,一家人都聚在了一起。听说赵家兄弟一起来了,莫氏眯起了眼睛。陈氏连忙让人去迎接。   杨太傅吩咐两个儿子,“吃好了就去迎客。”   杨家兄弟起身,去迎接赵家兄弟。但赵家来的还有女眷,莫氏是个摆设,陈氏年纪大了,总不好去迎接小辈,宝娘主动起身,去迎接王氏和赵燕娘,两个妹妹听说燕娘来了,也跟了上去。   世子爷先给杨太傅请安,“大爷安好,侄儿来的倒不是时候,叨扰贵府的早饭了。”   杨太傅笑着问,“可吃过饭了?”   世子爷笑,“还没呢,就想来大爷家里吃顿早饭的。”   杨太傅带着赵家兄弟走在前头,宝娘带着妹妹们陪着王氏母女跟在后头。众人一起到了陈氏的院子里。   互相见过礼,陈氏听说赵家人连早饭都没吃就来了,立刻让人重新上饭菜,分了男女两桌,一起用饭。   等吃过了饭,王氏和陈氏你来我往地说着客气话,陈氏见到这样伶俐能干的小媳妇,眼馋的不行,什么时候她能有个这样四角俱全的孙媳妇就好了。   莫氏在一边不说话,她心里猜测赵家来的意图,隐隐有了判断。不管宝娘是谁生的,明面上都是杨玉昆的亲姐姐,姐弟两个并没有因为莫氏而疏远,宝娘嫁得好,莫氏也乐见其成。   别说,自从秦嬷嬷没了,莫氏再觉得荔枝没用,还是要倚重她。荔枝一遍遍劝导莫氏,二娘子一向孝顺长辈,和大少爷关系又好,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家里只有两个少爷,兄弟少了,姐夫妹夫就是助力。莫氏渐渐也能听进一些,为了儿子,她也希望这几个女儿能嫁得好一些。   为此,莫氏虽然口不能言,仍旧对赵燕娘招了招手。   赵燕娘是王氏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王氏是先王老太师的嫡次孙女,交际功夫一流,赵燕娘是晋国公嫡长孙女,底气更足,除了在皇宫里遇见公主们,她会退一射之地,其余不管在哪里,她都是闺秀中的领头人物,从来没怯场过。   赵燕娘走到莫氏面前,大大方方地行礼,喊了杨家阿奶。   莫氏微笑着看向赵燕娘,从头上拔出一根金簪,插在赵燕娘头上,表示给她的见面礼,赵燕娘再次行礼道谢。   除了赵燕娘,莫氏又从手腕上退下一只玉镯子,塞到了王氏手里,王氏也连忙起身,谢过莫氏。   陈氏觉得稀罕,这个佛爷一样的儿媳妇,居然也有开窍的时候。   连莫氏都表示了,陈氏自然更不会小气,也给了母女二人见面礼。王氏也给了杨家三个小娘子见面礼。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世子爷悄悄对杨太傅说明了来意,请宝娘一起先去李家,跟着舅舅舅妈们去严家,当着众人的面画一幅画,严二爷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也省得吵起来太难看。   杨太傅同意了,他也严家也有往来,日常红白喜事都互相送礼。大过年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玩一玩,到哪里都能说得过去。   能用这种温和的法子化解矛盾,杨太傅也不反对。严侯爷看着笑眯眯的,可不是个好缠的角色,杨太傅也不想与他为敌。   严家想把赵家拉到自己船上,如今赵家和杨家结亲,张家和谢家也没了指望,想来严家也不会硬撕破脸,本来就是严家无礼在先。杨太傅大致能猜的出来,此事严侯爷可能还不知道,不然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但就要趁着严侯爷还不知道,把这事儿了了。一旦让他先知道了,那局势就更不好控制了。   杨太傅对宝娘招手,宝娘连忙过去了。   杨太傅温声吩咐女儿,“你带着两个妹妹回去换身新衣裳,跟着你赵家哥哥嫂子们一起去拜年,去了之后,听哥哥嫂子的话。”   宝娘行了个礼,“女儿知道了。”   宝娘迅速带着两个妹妹回去更衣,换了身喜庆的衣裳,姐妹三个跟着赵家人一起走了。   王氏的马车非常大,她带着四个小娘子,完全能坐的下。   杨默娘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老老实实坐在一边,杨淑娘本来还想问赵婉娘怎么没来,见三姐姐规规矩矩的,她也老实了。   王氏见杨家三个女儿都不怎么说话,主动活跃气氛,宝娘识趣,和赵燕娘一起敲边鼓,车里的氛围立刻热闹了起来。   等到了李家,一行人悄悄去了承恩公的正院。   肖氏一见到宝娘,就有些呆了。   半天后,她拉过宝娘的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好孩子,到外婆这里来,别怕。”   王氏和严氏等人自然知道肖氏的意思,杨默娘想起丰姨娘的话,心里一惊,默默站到了一边。   肖氏眼里有些湿润,她怕自己露馅,立刻又拉着杨默娘姐妹说话,等看到杨默娘的容貌,知道她是家里姨娘生的,肖氏心里又叹了口气,嘴上仍旧笑眯眯的。   说了几句客气话,肖氏和严氏各自送了姐妹三个见面礼。   外面时辰已经不早了,严氏起身,“阿娘,我带着孩子们先去了。”   肖氏点头,“好生看着她们姐妹,莫要吵闹了起来。”   严氏点头,“阿娘放心。”   一行人又一起去了严家。   严侯爷听说大女儿夫妇带着赵家兄弟来了,有些稀奇,自从小女儿做了皇后,赵家小子完全忘了当初一条船上共穿一条裤子的情谊,立刻就翻脸了,除了明面上的走礼,极少往来。严家有喜事请客,赵家世子爷过来送一份礼,并不和严家人多交际。   严世子不在家,严侯爷带着严二爷亲自接待了女婿、外孙和赵家兄弟,严夫人在后院招待女儿和王氏几个。   赵燕娘和宝娘姐妹都是来过严家的,严家是皇后娘家,家里每逢办喜事,满京城谁家不来凑热闹呢。   因莫氏不出门,宝娘姐妹几个原来都是跟着陈氏出门,今儿居然跟着赵家世子夫人来的,严夫人也有些纳罕。   女眷们在后院说着闲话,前院里的男人们也相互打着太极。   严二爷大喜,以为赵家是来提亲的,还请了李家做媒,这最好不过了。   世子爷不想伤了两家情面,主动开口,“侯爷,前儿我弟弟去舅舅家拜年,不慎丢了荷包,贵府小娘子捡了去,严二舅还亲自送了过去,晚辈感激不尽。今日我让内人给严妹妹备了些礼,算是给严妹妹的谢礼。”   严二爷听到后愣了,立刻冷笑了一声,“赵世子,也别忒欺负人了。我女儿就该被人始乱终弃不成!”   李承业立刻大声呵斥他,“二弟不可胡言!”   严二爷看了一眼李承业,“大姐夫,那是你外甥,你维护他也是常理。露娘不是你的骨肉亲,你偏心我也能理解。”   严侯爷看了一眼儿子,严二爷立刻闭嘴。   严侯爷看向世子爷,“庆哥儿,此事我并不知情,我听着,是你弟弟和露娘有什么牵扯不成?”   世子爷自然不能认,“侯爷,并无什么牵扯,都是误会,严二舅严重了。”   严侯爷没说话,严二爷又开口,“赵世子,你弟弟的荷包在露娘手里,里面还有你弟弟的小像,露娘前几日哭得可怜见的,她是我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我也得替她做主。”   严侯爷这回彻底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喝了口茶,“庆哥儿,你弟弟的荷包怎么到了露娘手里?”   世子爷笑,“三弟去外婆家,也不知怎么就丢了,恰巧还就被贵府小娘子捡到了。”   严侯爷放下茶盏,“庆哥儿,露娘是我孙女,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知到这里面有没有误会,你们一个说是捡的,一个说是送的,我该相信谁的话才好。”   世子爷叹了口气,“侯爷,既然这样,晚辈只能替弟弟自证清白了。”   说完,他低声吩咐了身边人两句话。   后院中,王氏一直在等着丈夫,听见外面来人叫她去,她立刻把女儿留下,让严氏照顾,自己带着宝娘去了前院。   在二门那里,宝娘叫了喜鹊,喜鹊给宝娘带上了帏帽,王氏的丫头也给她戴了帏帽。喜鹊抱着个箱子,里头都是宝娘作画用的工具。   王氏带着宝娘一起去了前院,严家人闹不明白赵家这是在干什么。   王氏带着宝娘给严侯爷行礼,然后退到了一边,宝娘一个人站在那里。众人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看这气度,隐隐也知道,这是大家子小姐。   世子爷吩咐赵传炜,“三弟,你坐在那里别动。”   赵传炜乖乖坐到了一边,世子爷起身,给宝娘搬了张桌子,配了把圈椅,做了个请的动作。   宝娘一句话没说,坐了下来。她背对着严家男丁,把帏帽掀起了一角,赵传炜看着她笑了。   宝娘也笑了,喜鹊已经准备好了画笔和纸,宝娘看了看赵传炜,低头开始画画。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早上宝娘来的时候,严侯爷并没有关注女眷那边的情况,这会子他也不好去问。但他身边人机灵,立刻去打听清楚了,悄悄耳语告诉了他。   严侯爷心里明白,这事儿,估计是自己孙女使的手段,虽然有些拙劣,但谁也没想到那画是杨家二娘子画的。   宝娘速度很快,严侯爷刚知道她的身份,她就画好了。   宝娘放下笔,放下帏帽的纱帘,转身对着众人行个礼,退到了王氏身边。   王氏起身,也行个礼,然后带着宝娘走了。   世子爷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幅画,轻轻吹了吹,走上前,放在了严侯爷旁边的小茶几上。   他又掏出那个荷包,把里面的一幅画拿了出来。   两幅画放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人画的。这画法非常奇特,严侯爷从来没见过谁画画能把一个人的表情画的这么到位。   荷包里的那幅画,少年郎双眼发亮,今儿的这幅画,少年郎双眼含情。严侯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赵杨两家,怕是已经好上了。   严侯爷很有风度,笑着称赞,“还是杨太傅会养女儿!”   世子爷自然也不会失了礼节,“侯爷好眼光,严二娘子的书画功底,连我也要甘拜下风。”   严侯爷开玩笑,“说起处理公务,你还算个中翘楚,说起读书习武,你可差远了。”   世子爷哈哈笑,“侯爷何苦这样揭晚辈的短!我文不如三弟,武不如二弟,真是给阿爹丢脸了。”   严侯爷笑,“你有你的好。”这是严侯爷的真心话,赵世子从九岁开始混迹宫墙之内,十几岁就能掌管晋国公府京城内所有人脉资源和金钱往来,和一堆老人精打交道,从来没吃过亏。他要是有个这么能干的孙子,他做梦都能笑醒了。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赵世子已经不需要文武功名加身了。   就拿这件事来说,本来赵家遇到了麻烦,结果不光解决了严家这边的威逼,顺道还和杨家结了亲事。   严二爷还想说什么,严侯爷一眼看了过去,他立刻又闭嘴了。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严侯爷心里清楚,自己那个孙女,棋差一步。严侯爷并不觉得孙女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混朝堂的人,都是心肝黑透了的人,为了赢,这些手段怕什么。   不说他们这些臣子,就是坐在龙位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争来的。   罢了,争不来就算了。   严侯爷不再提此事,像个和善的老太爷一样,和晚辈们一起说笑。   说笑的期间,严侯爷还吩咐心腹,“去告诉夫人,晌午多准备几个好菜,我们爷儿几个好生喝两杯。”   王氏带着宝娘去了前院,严氏立刻把事情都告诉了严夫人,严夫人又打探了王氏和宝娘在前院的所作所为,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严夫人等王氏和宝娘回来后,拉着宝娘说了许多话,又给了厚厚的压岁钱,“仔细论起来,这都是至交,你们姐妹以后常来,我老婆子看到你们鲜花一样的小娘子,心里就忍不住欢喜。”   宝娘大大方方的回答严夫人的话,严二太太是个怕男人的,本来说好了今儿要让赵家应下亲事的,她还没开口,见婆母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了,严二太太立刻闭了嘴。   在严家吃了晌午饭之后,李承业夫妇就带着外甥兄弟二人和杨家三姐妹一起走了。   赵家兄弟一起,把杨家姐妹送回了家。   王氏带着三姐妹去了后院,和陈氏寒暄了一番之后,听见前院丈夫的传话,很礼貌地带着女儿告辞了。   陈氏问了问今儿的情况,宝娘略过了画画的事儿,其余都照实说了。   陈氏点了点头,“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宝娘回了栖月阁,两个妹妹也各自回去找自己的姨娘。   陈姨娘见杨淑娘今儿得了这么多见面礼,很是高兴,一样样帮女儿收好,“太太不能出门,你们姐妹交际少,从小到大,少收了多少见面礼。咱们家只出不进,亏死了。”   杨淑娘皱眉,“姨娘,这话可不能到外头去说!”   陈姨娘笑,“放心吧,我还能不知道。”   说完,她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年纪不大,整日却老气横秋的。”   杨默娘回去后,丰姨娘大致问了问今儿的行程。丰姨娘比陈姨娘知道的事情多,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杨默娘把下人都打发走,悄悄对丰姨娘说道,“姨娘,我今儿见到承恩公夫人了。她拉着二姐姐的手,自称外婆。”   丰姨娘抬眼,又低下了头,“原该这么叫的。”   杨默娘低声问,“阿娘,二姐姐是要说亲了吗?”   丰姨娘笑,“你也看出来了?”   杨默娘点头,“是呢,若不然,赵家世子爷怎么会亲自过来。带我们去李家,我还能理解。就是不知道为甚带我们去严家,中途二姐姐还跟着赵家世子夫人出去了一次。”   丰姨娘表情有些凝重,半晌后叮嘱杨默娘,“不管是什么原因,二娘子能说门好亲事,也不坏。别管那么多了,二娘子的事情定了,就该你了。”   杨默娘没想到丰姨娘忽然说到自己头上,顿时有些羞,“姨娘!”   丰姨娘又笑,“我虽然不是正头夫人,也知道这过日子,没成亲前要仔细挑,等成亲了,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世上多的是蠢人,结亲的时候被人家两句好话糊弄了,随随便便答应了亲事,等成亲了,又开始斤斤计较。”   杨默娘笑,“姨娘知道的道理真多。“   丰姨娘微笑着看着女儿,“姨娘希望你以后能得个上进的好夫婿,只要能一心一意对你好,哪怕陪着他从年少时一起吃苦,总能盼来好日子。“   杨默娘也不再害羞,浅笑着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丰姨娘! 第41章 中案首请托媒人   话说严家那头, 严侯爷等客人一走,立刻双目犀利地看向二儿子。   严二爷刚开始还有些气愤, 在严侯爷的注视下, 渐渐低下了头, “阿爹。”   严侯爷沉默了半晌, 只说了两个字,“蠢材!”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   后院中, 严露娘听说后, 恨得牙根直痒痒, “姓杨的,我又没挖你家祖坟,如何就处处跟我作对!”   她好容易能有个能讹人的把柄, 杨宝娘轻松化解了严家父女的谋划,还抢走了她唯一能讹上的贵婿!   严露娘都想好了,若是亲事能成, 求阿爹把她记倒嫡母名下,也不是配不上赵三公子。等成了亲,凭她的手段, 还能拿不下她!这话不假,严露娘的亲娘于风月之事上头颇有手段, 伺候男人的本事一流。自从严露娘来了月事,她姨娘就开始教导她这些手段。   她说了多少人家,哪个也没有赵传炜好, 又被宝娘截胡了。   严露娘气的直捶床板,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也要你尝尝我的厉害!   此时,宝娘正在栖月阁书房里躺椅上躺着。旁边的炭盆烧的正旺,只有喜鹊一个人在旁边陪着。   宝娘有些累了,但这会子时辰不早了,她也不敢去睡,怕一睡就起不来,晚上就睡不着了。   她眯着眼睛假寐,喜鹊拿着火钳在火盆里翻来翻去的。   见宝娘没动静,喜鹊小声喊了一声,“二娘子?”   宝娘嗯了一声。   喜鹊笑着和她说话,“二娘子可不能睡着了,虽然这里有炭盆,就这样睡在躺椅上,八成要着凉了。”   宝娘懒懒地回她,“早上起的太早了,困。”   喜鹊点头,“可不就是,我也有些想睡。二娘子今儿和这么多人打交道,还要画画,比我更费精神。二娘子别睡了,要不叫了三娘子和四娘子来玩?”   宝娘想了想,虽然她是姐姐,也不能总是叫两个妹妹来她这里,“咱们去三妹妹那里吧,阑哥儿也在,一起玩也热闹些。”   喜鹊立刻拍手,“我去给二娘子拿衣裳。”   宝娘从榻上起来,先打开窗户,让屋里凉下来,不然乍然出去,一热一冷,人会很难受。   喜鹊很快拿了宝娘的大氅过来,宝娘披上了大氅,带着喜鹊、青萝和香茗一起去了,嘱咐黄莺看好院子。   主仆几个到了丰姨娘的院子,立刻有人进去禀报。宝娘并未多做停留,直接进去了。丰姨娘母女两个在厢房里做针线,杨玉阑去前院找杨玉昆去了。   丰姨娘母女两个一起出来迎接,还没行礼,宝娘立刻拦着她们,“外头冷,先进去说。”   三人一起进去了,一起围着火盆坐下。   宝娘先开口,“也没送个信就来了,没有打扰到姨娘和三妹妹吧?”   杨默娘亲自给宝娘端了杯热茶,“没有的事,我也闲着呢,我还以为二姐姐在歇息,就没去吵扰姐姐,没想到姐姐自己过来了。”   宝娘接过茶,“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坐的想睡觉,就来你这里走走。”   丰姨娘看着宝娘,“二娘子能来,我们高兴着呢。”   宝娘笑眯眯地看着丰姨娘,“姨娘气色不错。”   丰姨娘笑,“成日家有吃有喝的,又不用干活,若是气色还不好,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宝娘心里真佩服丰姨娘,受宠了十几年,忽然间失宠,她竟然毫无异色,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跟没事儿人似的。   丰姨娘能看得开,宝娘也为她高兴。这高门大院中,最怕的是自己把自己的心困住了,那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宝娘又看了看炭盆,里面的炭火和她的是一样的,她问丰姨娘,“姨娘这里的炭火够不够用?”   丰姨娘笑着回答,“多谢二娘子关心,我这里炭火够。三娘子和二少爷的份例比我多,我们合在一起,这炭盆一天都没歇过。”   宝娘点头,“这几天又冷了,看样子又要下雪了。若是一直动弹,没有炭盆也就罢了。我看姨娘喜静,没有炭盆怕是坐不住呢。“   三个人在屋里说着闲话,很快,天就黑了。   宝娘干脆让人把她的晚饭送到了这边,她和丰姨娘母女一起吃。   赵家那边,赵传炜回去后,立刻被他哥打发去了书房,“二月初就要县试了,你好生考个好名次出来。我去给阿爹写信,看看什么时候去杨家提亲。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生去读书。“   赵传炜给世子爷鞠躬,“多谢大哥替我操劳。“   世子爷拍拍他的肩膀,“都是我该做的,以后去了外面,陌生的小娘子一定要离她远一些。“   赵传炜再鞠躬,“都是我的错,给大哥添麻烦了。“   世子爷笑了,“好了,莫要啰嗦,你小子因祸得福,严家娘子算起来是你的媒人呢。“   赵传炜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我去看书了。“   世子爷把弟弟打发走,火速往福建发了封信,走自己家的渠道,三五天就能到了。   晋国公接到书信后,带着李氏一起一目十行看完了。这信件上写了加急二字,底下人想尽了办法,快速送了过来。   李氏笑,“真还是真是因祸得福了,亲事定下了,炜哥儿就不用隔着女墙苦相思了。“   晋国公也笑,“这下子好了,我不用去求老杨了。“   李氏把书信放到一边,“虽说杨大哥已经许了亲事,咱们也不能失礼。我的意思,等炜哥儿过了县试,再去提亲也不迟。到时候你亲自写信去,也显得咱们心诚。“   晋国公开玩笑,“万一考不中,真让他打光棍?”   李氏拍了他一下,“胡说,炜哥儿不可能不中的。”   晋国公点头,“好,等过了县试,我亲自给杨大哥写信,让庆哥儿去操办。”   李氏又看了看书信,“时间真快啊,一眨眼十三年过去了。我还记得炜哥儿刚出生时,那么小小的一团,大家都担心他养不活。”   晋国公回到书桌边,“姝娘有什么想说的,我给庆哥儿回信。”   李氏想了想,“让庆哥儿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他如今是京城一大家子的顶梁柱。”   晋国公嗯了一声,下笔如飞,夫妻二人一起写了封信,让人立刻发往京城。   除此之外,晋国公走官道给严侯爷写了封信,口称晚辈,信里的内容却颇为刁钻。若是严家娘子说不到合适的人家,他军中有许多合适的青年才俊,都是守卫国门的栋梁,可堪婚配。   四天后,世子爷收到书信,看着母亲的嘱咐,心中有些暖意留过。   他从九岁开始,作为质子回到京城,从此远离父母。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一下子被推到了宫墙内,和四皇子同吃同住,等四皇子登基,他也开始做官。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遇到问题自己解决。只有大事,才会往福建发信。   父母给了他绝对的信任,把京城所有的资源都放到他手里,他也没让父母失望。东南三十万军队的军饷,一直靠他多方斡旋,朝廷每年才能勉强给个七七八八。父亲在外掌军,他在京城是晋国公府的代言人,同龄人中,除了圣上,怕是没几个人有他权力大了。   还没成亲的时候,满朝文武提起晋国公世子,都要竖起大拇指,说这是个好后生。只有阿娘记得,他还是个孩子。   直到现在,他的长女都可以说亲事了,阿娘来信,仍旧是只关心他的身体。   世子爷离开父母多年,晋国公夫人的来信,是他为数不多的精神慰藉之一。一个人,不管长到多大岁数,在年少的时候,都不能缺了父母的爱。哪怕这爱离得远,只要不缺席,这个人就有了成长的力量。   世子爷看了信之后,仔细抚摸了一会儿,把上面每个字都记下了,然后把信件丢进了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他们这样的人家,私底下的信件,不能多留。   严侯爷收到信之后,把严二爷叫去臭骂了一顿,第二天就把严露娘送回了老家,先避一阵子再说。严露娘哭的两个眼泡都肿了,这回去了乡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难道她要许给乡下泥腿子不成!   赵家和杨家陷入了平静,皇宫里,又开始动了起来。   景仁帝大年初一那天在外命妇们出宫时见到了宝娘,等看清楚宝娘那张脸,他的心像被泼了一盆火,外加一盆冰水。   当时,景仁帝从前殿去寿康宫,正好和外命妇们迎头碰上了。所有人都跪下行礼,景仁帝叫起,他根据外命妇们的年纪和位置,一眼就看到了陈氏,然后看到了陈氏身边的孙女。   景仁帝捏紧了手上的板纸,盯着宝娘看了几息,然后笑着让内侍们送外命妇们出宫。   等外命妇们都走了,景仁帝收敛起了笑容,仍旧往寿康宫去了。   李太后没事人似的,招呼儿子一起吃茶点,两位长公主也在,姐弟三个一起团聚,景仁帝笑着陪李太后和两位姐姐一起说话。   景仁帝继续冷落严皇后,不管流言是真是假,那是他的母后,不能任人诽谤。母后为了他,年轻时百般隐忍,两个姐姐为了他的皇位稳定,主动嫁给了老牌勋贵子弟,给他拉来更多的人脉,稳固他的皇位。   景仁帝知道,严皇后急了,就乱了阵脚。宫里这么多流言,严皇后置之不理,未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母后虽是太后,却从不与皇后争权,安安静静在寿康宫过日子。皇后明知外人诽谤母后,却毫无动作。诸妃知道了,也是看笑话,可你们看的不是皇后的笑话,而是朕的笑话。   朕不允许任何人,这样伤及母后。   景仁帝开始不进后宫,他把御前侍女提了贵人,整日陪在他身边。此外,他也不再召见几个皇子,每日让皇子们送了功课过去,稍有马虎的,必定严加斥责。   等过了几日,严皇后忽然上奏,请求选各家贤良贵女,充斥内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一奏,如同往热油锅里倒了一盆水。   诸妃们都乱了,圣上本来这些日子就冷落了她们,若是再进新人,她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三妃暗地里都咒骂严皇后,严皇后置之不理。除了向景仁帝上奏,还去寿康宫回禀太后。   李太后多年寡居,宫里的一切事情都是严皇后做主。十几年过去了,严皇后渐渐忘了那是圣上的生母。很多事情上,她能做主的,就自然忽略了李太后。   这回景仁帝给了她一闷棍,她立刻清醒了。不敬婆母,在普通人家都要被休,别说天家了。她是一国之母,要给天下妇人做表率。   严皇后开始日日去寿康宫请安,李太后一再说不用日日过来,严皇后仍旧每日去问安,有时候还会亲自服侍李太后。   妃嫔们听说后,都暗骂严皇后奸诈,立刻又一窝蜂跑去寿康宫。平日都是太妃们陪着李太后,这些日子以来,寿康宫里整日莺莺燕燕,一群妃嫔们打扮的花枝招展。   李太后做了多少年太后,头一回被一群儿媳妇们这样孝敬。她知道后妃们害怕了,索性就留着她们在这里。   一日,李太后在正殿,太妃们和后妃们都陪着说话。   正说着呢,景仁帝忽然来了。   所有人一起起身行礼,妃嫔们都悄悄去看景仁帝,含羞带怯,景仁帝只挥手让大家坐,自己给李太后问安后,坐在了李太后身边。   “母后这几日好不好?前面才开印,攒了好多的奏折,儿臣看了好几天才看完。“   李太后拉着儿子的手,“皇儿要注意身体,你是这天下之主,主安则万民安。“   景仁帝安抚李太后,“母后放心,儿臣把那小事都交给底下人处理,大事才呈上来。“   李太后笑了,“母后不懂朝政,但知道知人善用。先帝在时,朝中诸位老大人们可真得力。皇儿莫要一个人把事情都干了,累坏了身子,我们这些妇孺白心疼,也没得办法。“   景仁帝温和地看着李太后,只觉得李太后这样淡然的样子才是他心中母后该有的样子。   太妃们都起身告别了,景仁帝又把后妃们都打发走了,他自己陪李太后用膳。   妃子们被打发走了也就罢了,连皇后也被打发走了。严皇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感觉身后谢张刘三人都在笑话她似的。她必须尽快破这个局势,那怕有些自损,也不能让屎盆子一直扣在自己头上。她虽失责,流言却不是她散布的。   寿康宫中,李太后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皇儿,皇后与哀家商议,说举办选秀,充斥内廷。“   景仁帝不知可否,“母后做主便是,宫里人也不少了。儿臣虽然比不得父皇,但也不想落个沉迷享乐的名声。“   李太后笑了,“皇儿多虑了,宫里多少年都没选秀了。这些年,除了多了个刘贵嫔,这些妃子们,都是皇后进宫那时候一起来的,也该进些新人了。“   景仁帝看了李太后一眼,“母后,人多了,儿臣的心只有那么大,哪里能装得下。“   李太后也看了儿子一眼,“心里装不下,装在眼里也行。若是眼里也装不下,挂在嘴上也行。“   景仁帝问李太后,“母后,是不是这些后妃们,只想被朕挂在嘴上,并不在意朕有没有把她们装在心里。“   李太后笑了,“皇儿,这话不能问。这人世间许多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皇儿自己感知就好,若说穿了,反倒没意思。“   景仁帝也笑了,“母后说的对,母后把儿臣放在心里,儿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太后心细如发,见儿子一会儿朕一会儿儿臣,并不像个帝王一样稳重,反倒像个争糖果吃的小孩子一般,知道他心中有事,也不点破。   她又动手给儿子盛了碗汤,“皇儿,天气多变,要听内侍的话,及时增添衣物,勿让哀家担忧。“   景仁帝笑了,“好,儿臣多谢母后。“   母子两个吃过了饭,景仁帝走了。李太后仍旧站在门口送儿子,等儿子的身影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宫。   李太后今天比较高兴,她笑着和琼枝姑姑说话,“琼枝,皇儿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琼枝姑姑笑,“娘娘,这人不管长多大,都希望父母把自己当宝。“   李太后满面温和,“真是个傻孩子,他是哀家的长子,哀家如今一身荣宠都靠着他,怎么可能不疼爱他。哀家为了他,什么没做过。“   琼枝姑姑眨了眨眼,“大略是娘娘内敛,圣上感受不到娘娘的爱意,这才在意了起来。“   李太后想了想,“明儿开始,咱们小厨房每日给皇儿送些吃的,不拘是点心也好、汤水也罢,哀家亲自去看着。“   琼枝姑姑高兴,“有娘娘亲自看着,圣上更高兴呢。“   第二日开始,李太后果然每日给儿子做些吃的,景仁帝欣然接受。一干后妃们都咬手帕跺脚,她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呢,婆婆抢先了。   宫外,今年的县试开始了。   王氏是先王太师的孙女,王太师家里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个个都有功名。考科举在王氏眼里,就跟吃饭一样平常。   小叔子要去参加县试,世子爷都没管,王氏轻轻松松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了。报名、准备考篮、送考、接人,王氏把计划做的周密细致,什么人干什么事情,怎么送人过去最快,哪条路不堵,她心里都门儿清。。   她把计划说给老太爷听,老太爷直摆手,“我大字不认几个,跟我说这个作甚,你看着安排就好。“   赵传炜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虽然经常惦记心上人,功课却丝毫没放松。平日里,他经常去拜访张侍郎和杨太傅,二人一个是探花一个是状元,真正才高八斗,一直对他多有指点,他身边结交的少年郎,也都是京城里比较上进的子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传炜三岁开始,晋国公亲自给他启蒙,手把手教了他多少年,又请了福建有名的先生教导。他还经常跟着东篱先生出去玩,东篱先生虽然是带他玩,在玩的时候,告诉他许多道理,见识到许多高门大院中看不到的事情。人情练达即文章,走万里路比读万卷书让人成长的更快。   十年下来,他的功课扎实、视野开阔,写的文章角度新颖、内容丰富。一般的少年郎,因囿于见识的原因,就算功底好,写起文章来也是花团锦簇,华而不实。那功底差一些的,就有些干涩了。   家里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只等着他考场一搏。   考试当天,赵家大管事亲自送三爷去考场,然后每日都着人在外面看着。   赵传炜在考场奋笔疾书,宝娘在家里坐卧不安。考科举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太重要了,可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宝娘有些沮丧,要是我也能去考科举,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考试,多好。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诅咒几句这个男权社会,呸!   宝娘无奈,只能自己窝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写着写着,她觉得有些烦,就自己往花园里去了。   二月初的天,还冷的很。花园里现在还是光秃秃的,宝娘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子,趴在栏杆上看水里的小鱼。   一个冬天过去了,鱼儿们也没冻死。湖面上结冰的时候,莫大管事让人在冰面上凿开几一些洞,还往里头撒鱼食,防止鱼儿都死了。   很快,天又会暖和起来。宝娘想到草长莺飞的春天即将来临,心里又有些雀跃。   她回头吩咐喜鹊,“你给我铺上纸笔,我想画画。“   喜鹊立刻让人搬来桌子,铺上纸张和画笔,宝娘拿起笔,在纸上唰唰画了几条鱼儿。画完之后又觉得鱼儿太单调,加了两束荷叶,旁边还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画完之后,宝娘把画给了喜鹊,“拿去做花样子吧。“   喜鹊高兴地接过了画,“二娘子,春天要来了,二娘子到时候多画几幅画呗。我们如今都抢着用二娘子的画做花样子呢。”   宝娘斜睨她一眼,“白使唤我干活,有什么好处没?”   丫头们都笑了,喜鹊接口悄悄开玩笑,“我替二娘子多跑腿!“   宝娘听懂了她的意思,有些脸红,呸了她一口,自己跑回了栖月阁。   到了屋里后,宝娘翻出了针线筐,里头有两件外衫,一件是杨太傅的,天青色,一件是浅蓝色,看样子是年轻人穿的。   喜鹊跟了回来,进屋就把门关上了,“好娘子,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吧。“   宝娘头也不抬,“过来给我分线。“   喜鹊连忙过来了,帮着分线。   过了几日,赵家忽然来传信,三公子中了案首!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书君。因两家的亲事还没传开,赵家不好大张旗鼓来报喜,赵传炜就派了书君来悄悄说一声。   杨家男丁都不在,陈氏传了书君去回话。   书君给陈氏磕了两个头,“回老太太,我们三爷中了县试案首。“   陈氏喜得脸上笑出了褶子,“好,好,真是个争气的好好子!“   陈氏想了想,让身边的心腹去栖月阁,“悄悄把三娘子叫过来。“   宝娘听说赵家来人了,急匆匆赶过来了。等听到书君的细信,她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陈氏给了书君打赏,让他先回去了。等书君走了,陈氏拉着宝娘的手,“还是你阿爹有眼光,这孩子真争气,你以后有福了。“   宝娘有些害羞,“阿奶。“   陈氏不再打趣她,“你去吧。“宝娘自己回了栖月阁。   书君刚离开杨家大门没多远,忽然听见有人在后头喊,“你等一等!“   书君回头,见喜鹊跑了出来。喜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到了书君面前,一边大喘气,一边把一个小包袱塞到书君手里,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书君会意,立刻把东西收了起来。   等回了赵家,书君悄悄把包袱给了赵传炜,“公子,这是二娘子的丫头给我的。“   赵传炜嗯了一声,把书君打发走了。他悄悄拆开包袱一看,里头是一件外衫。他欣喜地抖开衣裳,立刻换上了,在屋里美美地走来走去。   他抬起袖子闻一闻,感觉上头还有佳人手上的香味。他感觉心里甜滋滋的,扑到床上滚了滚。   宝娘,你等着,我很快就去提亲了。   赵传炜中了县试案首,赵家倒没怎么在意。老太爷勉励了赵传炜几句,意思是让他再接再厉。   王氏夸赞了赵传炜两句,“三叔这样小小年纪,能中案首,实在是了不得。“世子爷就简单了,直接一脚把他踢进了学堂,”好生去读书,四月间又要考府试,别栽跟头了。“   赵传炜围着他哥转,“大哥,你答应了我的事情,别忘了。“   世子爷笑,“不会忘不会忘,快去吧,别没出息。“   赵传炜高兴地滚去了学堂,穿着那身衣裳,好几天都舍不得换。换下来之后也要亲自洗,晒干了之后又立刻穿上了身。   不知道的人都暗叹,晋国公府鼎盛豪门之家,嫡出的儿子居然这样简朴。难怪赵家越来越发达,看看人家的孩子。   世子爷立刻往福建送信,一边报喜,一边请晋国公亲自写信去杨家提亲。   收到书信后,李氏非常高兴,“官人,果然,谁的孩子像谁,炜哥儿读书真好。你看他一边谈恋爱,一边还能考案首。“   晋国公笑,“多省心,前程有了,媳妇也有了。“   李氏催促他,“你快给杨大哥写信,送个什么值钱的信物之类的。“   晋国公开玩笑,“能送什么信物,老杨也不是穷人,他整日跟着圣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除了我的元帅大印,其余我有的,他都有。“   李氏放下信,“莫要啰嗦,赶紧写信。炜哥儿脚踮的老高了,别吊着他了。“   晋国公哈哈笑,“好好,我写,娘子来指导我怎么写!”   夫妻二人一起在书桌边,李氏口述,晋国公执笔,一起写了封信,然后塞进信封里。   为表郑重,晋国公把自己一块戴了好多年的玉佩放在了一起,李氏回房,把年幼时的一件玩具放在了里头,那玩具还是杨太傅送给她和弟弟的。   两件信物随着信一起,火速发往京城。   京城里,世子爷开始忙碌开了。给弟弟娶媳妇,这可不是小事情。得先正经提亲!   这提亲,就要有媒人。世子爷带着王氏,携着厚礼,去了二姨母方家。   方太太大李氏亲热地招待了小两口,方老二父子都不在家,只有大李氏带着孩子们在家里。   都是至亲,世子爷也不避讳,直接去了二姨的正屋。   大李氏见小两口带了厚礼,开玩笑问他们,“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给我送这么厚的礼,难道你们犯了错,想让我去给你阿爹阿娘求情不成。”   世子爷哈哈笑,“我要是犯了错,先请二姨打我一顿,阿娘那里就什么话都没有了。”   王氏笑着接口,“我们来不为别的事,想请二姨和姨父帮忙。”   大李氏奇怪,“什么事情?”   王氏看了世子爷一口,世子爷微微点头,她继续说道,“三弟要说亲了,想请二位长辈做个媒人。”   大李氏没有回答,先反问她,“我听说,是杨家小娘子?”   王氏点头,“二姨说的对,是杨家二妹妹。”   大李氏叹了口气,“真是门好亲事。”   世子爷笑问,“不知姨父可会答应做这个媒人?”   大李氏笑了,“你们只管放心,这头老犟驴,我拿鞭子抽也要给他抽过去。”   世子爷先笑,然后解释,“也不是我想为难二姨夫,阿爹阿娘不在,总要有长辈出面。我大爷虽然对我们好,但官职上差了些。舅舅也可以,但我想着,二姨夫和太傅大人总是这样疙疙瘩瘩的也不好,不若借着这门亲事,把误会解开。”   大李氏笑着点头,“好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姨父一把年纪了,倒让你来替他操心。我说过他多少回了,太傅大人不和他计较,他就蹬鼻子上脸。你们放心,这关系到炜哥儿的终身大事,你姨父虽然是个犟种,也不会不识大体。”   寒暄了一阵子之后,世子爷带着王氏回去了。   夜里,方老二回来了,等吃过了饭,儿孙们都走了,大李氏和方老二商议。   “我这里有一坛媒人酒,官人想不想喝?”   方老二看向大李氏,“哦?谁家有喜事了?请娘子做媒。”   大李氏笑,“今儿庆哥儿和他媳妇来了,想请咱们做媒,给炜哥儿提亲。”   方老二问,“定的谁家小娘子?”   大李氏似笑非笑地回答他,“杨太傅家的嫡次女。”   方老二好悬没把手里的衣裳扔了,“怎么定了他家的女儿?他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岂能做亲家!”   大李氏年轻时特别温柔,后来被婆母和妯娌磋磨的也有了些脾气,把眼一蹬,“闭上你的臭嘴,这是我妹妹妹夫决定的,要你来多嘴多舌!庆哥儿来请你,是看得起你!”   方老二顿时偃旗息鼓,“好娘子,我没别的意思,我跟杨镇不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大李氏表情缓和了一些,“你别成日家胡说,杨大哥也不容易。杨家二娘子我见过,是个好孩子,炜哥儿也是好孩子,两个孩子好的很,和父母有什么关系。”   方老二忽然贼眉鼠眼靠了过来,“娘子,前一阵子,京中的流言是不是真的?”   大李氏眯起了眼睛,看了他一眼,“甭管真的假的,你就当自己是个聋子。”   方老二忽然啧啧两声,“老杨真是胆子大!也不怕被杀头!”   大李氏拍了他一下,“不管流言真的假的,以后都是亲戚,你把你的狗脾气给我收一收,见到杨大哥客气些。莫说这些,媒人的事儿,你干不干,要是不干,我明儿就给庆哥儿回话。”   方老二连忙接口,“我去,我去还不行!我还想着以后去福建跟着赵兄弟快活呢,他儿子娶媳妇,我是亲姨丈,岂能不出力!”   大李氏笑,“你个夯货,什么时候能像杨大哥和妹夫一样有成算。“   方老二把大李氏搂进怀里,“我是个傻大个子,没成亲之前你不就知道了。老杨和赵兄弟一个个都贼精,我到他们面前,就是个傻子。既然是个傻子,我也不装聪明了。我是托了我阿爹的福,不然怎么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娘子。“   大李氏嗔怪他,“一把年纪了,别胡说八道。“   方老二咧嘴笑,“哪里是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完,他抱起大李氏就往床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最后一天啦,好好珍惜哟! 第42章 惊雷起变故突生   过了几日, 福建的信到了。世子爷拆开一看,里面有两封信, 一封是给他们兄弟的。另外一封, 信封外面写了三个大字, 杨兄启。   世子爷知道, 那是父亲写给杨太傅的信。他把自己的信拆了,父亲嘱咐他多关注京中各家动态,注意人员变迁, 查清各迁升之人互相之间的关系, 另, 孝顺祖父,关爱幼弟,保重身体。李氏也写了几行字, 一如既往,让儿子照顾好身体。信里面,还加了一张银票。   银票的面额极大, 是晋国公府半年的开销。京城这边因为人际关系复杂,颇费银钱。老早以前,晋国公每年送回来大量真金白银。那时候, 圣上还是皇子,晋国公守着东南沿海, 每年跑私船能挣不少银子,大多都花到圣上头上去了。   如今圣上登基,晋国公把私船停的七七八八, 每年也就挣个开销,至于军费,他两手朝上,问朝廷要。景仁帝知道他如今不跑私船了,也不去追究他挣的那些开销。   这几年世子爷自己也弄了许多产业,基本能养活京城这一大家子。但父母仍旧每年会送钱回来,他也不拒绝,都留在手里。   接到了父亲的信,世子爷连吉日都挑好了,准备去杨家提亲。   但,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严皇后上奏选秀,李太后同意了,景仁帝也没反对,严皇后着礼部开始准备选秀事宜。   隔了几日,严皇后再次提及,宫中贵妃之位空悬,可特选出身煊赫的贵女入宫。她提及了京中和外地各豪门世家贵族家的女子,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杨家女,严皇后一来为了搅混水,二来给景仁帝提醒,如何破谣言。   景仁帝不知可否,让礼部按照严皇后的意思去办,并且要求,选上来的人不能超过一百个。他要给宗室赐婚,儿子们那里也该预备起来了。至于他自己,有几个做做样子就行了。   不得不说,景仁帝于这上头,是个明君。他从来不沉迷享受,他的祖父和父亲因受党争之苦,国朝一直不太兴盛。景仁帝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大景朝治理的更好,朝纲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固若金汤。   京中七品以上官员家中的未婚女儿,只要年龄过了十岁,都要参选,赵家给赵婧娘和赵燕娘姑侄两个都报了免选,礼部勾掉了赵家名单。   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景仁帝知道赵家中立,也不反对。   杨太傅给宝娘和杨默娘都报了免选,礼部也勾了名单。   话说那御前侍卫统领俞大人查了多日,终于得到了许多要紧的消息。这消息却让他胆战心惊。   他哆嗦着进了上书房,跪在景仁帝面前,“圣上,十四年前,杨太傅曾孤身前往明盛园,半夜才出来。”   景仁帝目光如刀看着他,“要是错了一个字,朕把你头砍了挂到城门口去!“   俞大人砰砰磕了两个头,“臣不敢,臣找到了明盛园的一个旧人,想尽办法才掏出几句实话。太傅大人进去时,是跟着送米粮的车进去的,出来时,是,是跟着倒夜香的车出来的。“   景仁帝额头青筋直跳,半晌后问道,“还有呢?“【公/众/号:xnttaa】   俞大人再次磕头,然后说道,“太傅大人只去了一次,据传,据传后来,后来琼枝姑姑给太傅大人送了个孩子,是个小娘子。”   俞大人心里直喊老天爷,生怕景仁帝真把他砍了。   景仁帝闭上了眼睛,忽然,他一挥手,把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滚!”   俞大人吓得立刻滚了。   这一日,上书房中。景仁帝低头批阅奏折,杨太傅在一边陪伺,偶尔回答景仁帝的垂问。   景仁帝一直低着头,忽然,他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先生家里女儿多大了?”   杨太傅面不改色,“回圣上,臣有四女,长女出嫁多年。次女和三女马上十三整,四女尚年幼。”   景仁帝仍旧没抬头,“先生,朕一直待先生如师长。”   杨太傅躬身行礼,“多谢圣上垂爱,臣万死不辞。”   景仁帝笑,“先生真的什么都愿意为朕做吗?”   杨太傅毫不犹豫,“臣愿意。”   景仁帝抬头,看向杨太傅,“先生,宫中贵妃之位空悬,先生愿不愿意把嫡女给朕做贵妃?先生放心,朕会好生对先生的女儿。”   杨太傅惊愕地抬头,他已经给女儿报了免选,景仁帝答应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   杨太傅又低下了头,“圣上,臣妻天残,几个女儿缺失教养,不堪为妃。请圣上另择贤良女子入宫。”   景仁帝放下了笔,挥了挥手,内侍们全部出去了。   景仁帝走了下来,站在杨太傅面前,看着他头上的玉冠,玉冠底下,已经有了白发。杨太傅双手举着行礼,景仁帝一打眼,就看到了那只肉掌。   景仁帝忽然伸手,拉过了杨太傅的那只肉掌,轻轻摸了摸,“先生,当年先生以命救朕,是为了朕,还是为了母后?”   杨太傅倏地抬头,和景仁帝四目相对。   半晌后,他垂下了眼帘,“圣上,您是个明君。臣能救下圣上,是臣的福气。”   景仁帝声音很轻,“先生当年除了被砍掉四根手指,身上还被砍了几刀,当时差点失血而亡。这么多年,又尽心辅导朕。先生的恩情,朕都记在心里。”   杨太傅抬眼看向景仁帝,“圣上,臣都是心甘情愿的。”杨太傅的眼光很柔和,仿佛在看自家子侄一样。   景仁帝放下他的手,转身,“先生不让女儿进宫,是不愿,还是不能?”   杨太傅心里清楚,景仁帝大概什么都知道,他摇头,“圣上,这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   景仁帝忽然大声呵斥他,“放肆!”   杨太傅再次躬身,“臣知罪。”   景仁帝走到他面前,“你于朕有恩不假,但,你于父皇无恩。朕原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得了个忠心的臣子,得了个良师。可现在所有人都对朕说,先生忠于朕,不是因为朕,而是因为母后,朕情何以堪。”   杨太傅跪了下来,以头触地,“臣死罪!臣对圣上的心,与任何人无关。臣寒窗十几载,蒙先帝厚爱,得中榜首。圣上多年信任臣,臣如何不想名扬天下,与圣上君臣得宜,成天下美谈。“   景仁帝转过身,背对着他,“先生,你是父皇钦点的状元郎,你辜负了父皇,你也对不起朕,更对不起母后!“   杨太傅磕了两个头,“臣死罪,都是臣的错,与娘娘无关。“   景仁帝见他言语维护李太后,心里更生气,“住口!母后如何,与你有何干!“   杨太傅忽然抬起头,景仁帝见他额头因为磕头力道太大,有了红印,眼中也有些湿润,“圣上,都是臣的错。当年李杨两家退亲,臣留了些旧物,臣以此胁迫娘娘,娘娘是被逼的。“   景仁帝大怒,一步上前,对着他的胸口踢了一脚,杨太傅瞬间被踢歪了身子。景仁帝弓马娴熟,正当壮年,力气大得很。杨太傅是文臣,年纪也不小了,吃了这一记窝心脚,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皱了起来,口中有些腥甜。   景仁帝踢了之后又有些后悔,想来扶起他,想到此人辱及母后,心中又起了怒火。   杨太傅知道景仁帝心里的纠结,二人名为师徒,这么多年,也有一定的情义。景仁帝不想处罚先生,因为先生对自己衷心,可以拿命去救他。可先生和母后有私,他若毫无反应,岂不与畜生无异。   杨太傅故意说了那些话,引得景仁帝大怒踢了他一脚,这一脚,他心里的怒气也能发出来一些。怒气出来了,就能冷静一些。他是君王,若是盛怒之下做些决定,谁也挽回不了。   杨太傅稳了稳心声,直接坐在地上,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神情狼狈。   他擦了擦嘴角,“圣上,臣对圣上,再无二心。若说当年救圣上是有私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臣眼见着圣上渐渐成了明君,臣心里高兴,能做圣上的先生,是臣的荣幸,这和娘娘无关。“   杨太傅的声音有些虚弱,景仁帝听了他的话,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子,景仁帝又看向杨太傅,“先生这样做,想过后果吗?”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都是臣的错,请圣上责罚臣一人就好。”   景仁帝冷笑,“责罚先生,先生有何过错?无故而加身,先生想让朕做昏君吗?”   杨太傅感觉胸口有东西往上涌,他强行往下压了压,“臣死罪,求圣上责罚。”   景仁帝盯着他,“先生是想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二娘子是朕的妹妹吗?”   杨太傅抬眼,反复念叨,“圣上,都是臣的错,宝儿是无辜的。”   景仁帝转身,“先生,贵妃之位,朕留给二妹妹,朕有生之年,会保她一世荣华富贵,将来有低位嫔妃生了儿子,朕抱一个给她养。”   杨太傅大惊,“圣上不可!”   景仁帝抬脚就走,“明日圣旨就到杨府,先生回去吧。”   杨太傅大急,扯住了他的衣摆,“圣上不可,宝儿已经定亲了。圣上是明君,岂可夺臣妻。“   景仁帝看着他,“定了谁家?朕怎么不知道到?“   杨太傅声音有些颤抖,“圣上,不是别家,是晋国公家的小儿子,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臣已与晋国公世子定下婚约,这几日赵家就要正式上门提亲了。“   景仁帝轻笑,“这不是还没上门提亲,一家有女百家求,赵家能求,朕怎么就不能求。先生放心,庆哥儿一向懂事,不会和朕争的。“   说完,他去扯自己的衣摆。   杨太傅一口血吐了出来,正好落在景仁帝的袍子上,他声嘶力竭,“圣上,求圣上开恩,不要责罚宝儿,她是无辜的。圣上,为了娘娘,求圣上处罚臣一个人就可以,不要牵连无辜。”   景仁帝看了看那口血,忽然蹲下身来,看着杨太傅,“先生无过,朕不能责罚,母后是朕的生母,朕更不想责罚。二妹妹是无辜,但到了今天,总要有人来扛这个罪。朕又不是赐死她,封她做贵妃,还答应以后给她个儿子,一世荣华富贵。二妹妹进宫了,谣言不攻而破,先生和母后的名声得以保全,有何不可。”   杨太傅抬眼看着他,“圣上,在宝儿心里,一世荣华富贵,比不上三公子一日恩情。圣上,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时常相会,圣上要棒打鸳鸯吗?”   景仁帝感觉杨太傅在讽刺什么,“是不是在先生眼里,母后的一世荣华富贵,也比不上先生的一日恩情。”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臣不配,是臣玷污了娘娘,臣死罪,求圣上开恩。”   景仁帝摇头,“先生,父债子偿。”   说完,他大力挣脱开杨太傅的手,阔步走了出去。   杨太傅又吐了一口血。   过了好久,俞大人进来了,扶起了杨太傅,“太傅大人,圣上命下官送您回府。”   杨太傅看着俞大人,“圣上有你,我也放心了。”   俞大人打哈哈,“太傅大人说笑了,下官跟太傅比起来,如萤火皓月之别。”   俞大人心里直咧嘴,您可别再说了,天都要被您捅了个窟窿。   俞大人把杨太傅送回了家,见他吐了血,还给他请了太医。   宝娘听说杨太傅受伤了,急匆匆去了前院。   太医刚走,说杨太傅急火攻心,又受了大力撞击,肺腑有损伤,需多调养。   宝娘走了过去,“阿爹,您怎么样了?”   杨太傅看着女儿,“宝儿,阿爹对不起你。”   宝娘疑惑,“阿爹,发生了什么事?”   杨太傅缓了口气,“圣上说,让你进宫做贵妃。”   宝娘大惊,“阿爹,这怎么可以!”   杨太傅咳嗽了一声,嘴里吐出些血沫子,“宝儿莫急,阿爹去找你阿娘。”   宝娘赶紧给他拍背,又端了热水给他喝,“阿爹,您莫急,保重身子要紧。”   杨太傅漱了漱口,叫了莫大管事进来,“墨竹,你去往明盛园送信,再给赵家也传个话,就说,宝儿要做贵妃了。”   莫大管事立刻去了。   宝娘看着杨太傅,“阿爹,圣上真的不念旧情,就这样处罚阿爹?”   杨太傅摸了摸女儿的头,“阿爹的错,却要你来承担,是阿爹对不住你。”   宝娘摇头,“阿爹,女儿不是说这个。”   杨太傅拍了拍女儿的手,“圣上想保全阿爹和你阿娘的名声,所以才让你进宫。但阿爹怎能让你一个人抗下这一切,我儿放心,阿爹会有办法的。”   莫大管事去了明盛园,找了明盛园的掌事太监,就传了一句话,二娘子要进宫了。都这个时候了,莫大管事也不含蓄了,直接把难题抛给了明盛园。   传了话之后,他又去官学,直接找了赵传炜。   赵传炜认识他,“莫大叔,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莫大管事避着旁人,“三公子,老爷让我来告诉三公子,今儿圣上有旨意,让二娘子进宫做贵妃,明日圣旨就要进杨府了。”   赵传炜顿时心惊肉跳,他急得在原地转圈,然后对莫大管事说,“你先回去,告诉岳父,我进宫去求婚。圣上,圣上总会卖我阿爹一个面子。“   莫大管事点头之后就走了。   赵传炜跟先生请了假,立刻就回家去了   宫里面,景仁帝离开上书房之后,直接去了寿康宫。   李太后招呼儿子吃茶,见儿子袍子上有一块血迹,看了看儿子,“皇儿,这是哪里那里的血迹?”   景仁帝端起茶盏,“先生病了,刚才吐了口血。“   李太后哦了一声,“太傅国之栋梁,皇儿可有赐太医?“   景仁帝回答,“朕让人送先生回去了。“   李太后不再说话。   景仁帝忽然问她,“母后,朕已下旨,让先生送女入宫,封贵妃,住景仁宫。“   李太后倒茶的手顿了一下,“皇儿这么快就做决定了。“   景仁帝笑,“母后知道朕要做什么决定?“   李太后笑,“皇儿的决定,自然都是有道理的。只是一入宫就高位,诸妃要不安了。”   景仁帝以为李太后要说什么,谁知是这个,他笑了笑,“贵妃无子,倒影响不到旁人。”   李太后看着儿子,“皇儿累了,去歇着吧。”   景仁帝定定地看着李太后,半晌后轻声说道,“母后,儿臣不孝,让母后为了儿子牺牲良多。”   李太后听见这话,低下了头,“皇儿,母后为了你,做什么都愿意。只是,还请皇儿莫要牵连无辜。”   景仁帝的声音更小了,“母后,朕保妹妹一世荣华,谣言不公而破,母后觉得好不好?”   李太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景仁帝,“皇儿在说什么?”   景仁帝转开了脸,“母后,您永远是儿臣的母后。但,儿臣的父亲,只有一人,就是先帝。”   李太后大呵,“皇儿!”   琼枝姑姑早把人都叫走了,殿里只有母子二人。   景仁帝也不再藏着掖着,“母后,儿臣不怪您,父皇去的早,先生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又多年呕心沥血辅佐儿臣,母后……儿臣不怪母后。”   李太后轻笑了一声,眼底有了泪水,“皇儿,母后年幼时,只想吃饱穿暖,不挨打挨骂。后来,母后被李家救了,你外公外婆待我好,母后和你两个姨母在家里吃的一样穿的一样,又和杨家定了亲。母后以为,等杨家大郎中了秀才,母后就是秀才娘子了,过着普通的日子,平平淡淡,多好啊。可是呢,母后大概不配过那样美好的日子。”   李太后顿了顿,继续说道,“进了王府,母后服侍先皇后庞氏,受平氏欺压,母后从来没抱怨过一句。这是母后的命,合该就是来受罪的。后来,先皇后开恩,母后生了你两个姐姐,母后才觉得活着有了些意思。等皇儿出生,母后就更不敢随波逐流了,母后在宫里小心谨慎,你舅父和三姨夫,还有严侯爷一起,历经多少风雨,皇儿才保全性命。等皇儿做了皇帝,满朝文武都是老臣、重臣,皇儿才十二岁,母后又害怕了,这世上,谁不喜欢权力呢。官员权力没了,最多是回家种田。皇儿没了皇位,就要人头落地了。”   景仁帝有些动容,“母后,儿臣不怪母后。母后与先生有情,儿臣也能理解。父皇在世时,母后从未有违规矩。父皇去了,母后和太傅有什么,儿臣不想追究。儿臣知道,母后一半是为了儿臣。若无母后,先生就是臣子,不会有这般忠心。”   李太后把自己倒的茶水喝了,“皇儿,母后对不起你父皇。明儿开始,我去皇陵,给先帝守灵,以赎罪过。”   景仁帝看向李太后,“母后,儿臣说了,儿臣不怪母后。”   李太后看向景仁帝,“皇儿,母后疼你,你知道吗?”   景仁帝点头,“儿臣知道。”   李太后忽然泪流满面,“皇儿,你得父母疼爱。可是那个孩子,是母后吃了药早产下来的,一出生就送走了,从来没有得到母亲疼爱过。这是母后的罪孽,母后去赎罪,希望皇儿能饶过那个孩子。”   景仁帝见李太后忽然落泪,有些慌张,多少年了,从父皇过世以后,母后再也没流过泪。   他赶紧给李太后擦眼泪,“母后,母后,儿臣不孝。母后,这些事情,不该由母后一个人来承担。母后只管在寿康宫安享天年,儿臣会处理好一切的。”   李太后抬眼看向儿子,“皇儿,母后多谢你。母后求你,别让宝娘进宫了,不然母后余生,如何能安宁。”   景仁帝拉着李太后的手,“母后,先生有错。他对父皇不敬,儿臣不能明着处罚他,只能让他受些煎熬。”   李太后不明所以,景仁帝笑着解释,“母后莫急,二妹妹是朕的妹妹,朕怎能真让她进宫,岂不成了畜生。儿臣听说,杨家另有一女,比二妹妹只小了一个月,与二妹妹容貌极为相似,先抬进宫来,封个贵妃,母后多教导几年。”   李太后忽然跪了下来,“皇儿,你是帝王,我现在不是太后,只是一个失贞妇人。求圣上开恩,不要让杨家女子进宫了。宝娘进宫,我余生难安。杨三娘子进宫,宝娘余生难安。都是我的错,我求皇儿,饶过她吧。“   李太后这一跪,景仁帝立刻也跪了下来,“母后,母后,儿臣如何能承受的住。“   母子两个搂在一起,李太后哭着说道,“不,皇儿受的住,你是天下之主,我对不起先皇,该受罚。皇儿替先皇惩罚我,我心甘情愿受着,只求皇儿不要牵连无辜。“   景仁帝搂着李太后,“母后,母后,儿臣错了。可儿臣怎么能惩罚母后,但儿臣若丁点反应都没有,儿臣又如何对得起父皇。“   李太后泪如雨下,“皇儿,都是母后的错,母后对不起你。“   李太后哭了一阵,景仁帝一直给她擦眼泪,等她不哭了,景仁帝轻声劝慰,“母后,儿臣该怎么办。“   李太后低声道,“皇儿,若是为了惩罚杨镇,母后已经惩罚他十几年了。“   景仁帝诧异,“母后说的是何事?“   李太后看向儿子,垂下了眼帘,“宝娘并不是母后生的,她是我亲表妹的女儿。“   景仁帝大惊,“母后,果有此事?“   李太后回到,“皇儿,杨家母子负了我,我岂能让他如意,我把孩子送给了你三姨。宝娘是我表妹的独女,表妹临终时,一再请求我照看宝娘。若是把她留在她父亲那边,无父无母的孩子,岂不要受人欺凌。母后就把她送给了杨镇,做杨家的嫡次女,身份高贵,长大后也能说门好亲事,谁晓得她竟然和我长得这般像。”   景仁帝脑子飞快地转着,“母后,母后,您是说,是说婧妹妹!”   李太后摇头,“不,母后说的是炜哥儿。母后把他送给你三姨,一则,我不想让杨家人养他。二则,母后把亲生儿子给了你三姨,你三姨和三姨夫才能放心地替皇儿守东南国门。你三姨夫当年权力太大,又不肯造反做皇帝,你三姨怕皇儿长大后算账,母后就把孩子给了她,这是母后和你三姨之间的约定。”   景仁帝如同听到个炸雷,“母后,母后说的是真的?”   李太后继续点头,“皇儿没听错,事到如今,母后也不想再隐瞒你。母后求皇儿,不要让宝娘进宫,她确确实实是无辜的。如今两个孩子有缘走到了一起,母后求皇儿成全。”   景仁帝有些呆,“母后,为何要这样对先生?先生待女儿,如珠似宝,若是先生知道不是亲生的,岂不痛断肝肠。”   李太后答非所问,“你三姨和你三姨夫多好啊,炜哥儿给他们,十几年像在蜜罐里泡着一样。我若把他送回杨家,让杨家那个聋子欺辱他吗?宝娘是个小娘子,去了杨家,她们反倒会优待她。”   景仁帝有些动容,“母后,儿臣多谢母后,为儿臣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李太后看向儿子,然后又低下了头,“皇儿,母后不是开玩笑的,母后预备去先皇陵住一阵子。母后无颜再住寿康宫,皇儿让我去吧。“   李太后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口里的自称乱七八糟,景仁帝有些不忍心,“母后,不若在宫里吃斋也罢,倒不必一定要去皇陵。“   李太后看向儿子,“皇儿,你会不会看不起母后?“   景仁帝见李太后双眼包含期盼,沉默了片刻,郑重回答李太后,“母后,事情已经过去了。母后既然要赎罪,就在宫里吃斋三个月,每日诵读经书两个时辰,父皇知道了,不会怪罪母后的。儿臣陪母后一起吃斋,求父皇原谅,都是儿臣无用,才让母后受委屈。“   李太后摇头,“皇儿,你是天下之主,万民都靠着你,不可不爱惜身体。从明儿起,母后吃斋半年,每天诵经三个时辰,求先帝谅解。“   景仁帝点头,“儿臣知道了。“   说完,他把李太后扶起来,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李太后的私事被儿子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景仁帝叫了琼枝姑姑进来,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沉声吩咐,“明儿开始,你陪着母后吃斋,扣你两年月俸,降为低等宫女,仍旧贴身服侍母后。”   琼枝姑姑二话没说,立刻跪下磕头,“奴婢谢圣上恩典。”   景仁帝看了一眼李太后,“母后歇着吧,儿臣先去了。”   景仁帝回了上书房之后,仔细想了想,亲自写了份旨意,“兹有杨氏女,钟灵毓秀、贤良淑德……封贵妃,即日起入住景仁宫。”   写好了圣旨,他亲自盖了章,然后交给身边的张内侍,“你去杨府传旨。”   张内侍接过圣旨,天已经快黑了,他立刻赶着去了杨家。   到了杨家后,杨太傅半眯着眼睛,正在床上躺着,宝娘正陪在一边。听说天使来了,他也没起来。   张内侍进来了,先给杨太傅问好,“太傅大人安好?”宝娘对着张内侍屈膝,张内侍也赶紧鞠躬,“二娘子好。”   杨太傅勉强笑了笑,“有劳张内侍,老夫尚好。“   张内侍先道喜,“恭喜太傅大人,圣上亲封贵府娘子做贵妃了。”   杨太傅双目犀利地看着张内侍,张内侍把圣旨递给杨太傅,连念都没念。   杨太傅闭上了眼睛,并不去接。宝娘看了看杨太傅,伸手下了圣旨,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封杨家女子做贵妃的旨意。   宝娘看着张内侍,“张爷爷,不是说圣旨明儿才来,圣上金口玉言,自然不会有假,这圣旨?”   杨太傅冷哼了一声,把圣旨扔给了张内侍,“圣上说了,明儿才来传旨,你这个时候来了,莫不是假传圣旨。“   张内侍哎哟一声,“太傅大人,二娘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   杨太傅冷笑一声,“本官只认明天的圣旨,今天的不认,你拿回去吧,圣上若要杀头,本官在家里等着。”   张内侍为难坏了,“太傅大人,您可别为难我啦,我,我哪里敢呀。我,我给您磕头了。”   杨太傅闭上了眼睛,不理他。   张内侍看向宝娘,宝娘也垂下眼帘,双手捧着圣旨,还给张内侍。   张内侍无法,这,从来没听说皇帝传旨有人不接的。这,不接旨要怎么办啊。若是抄家杀头,接不接都无所谓,但这事儿,张内侍多少知道一些,圣上和太傅都生气呢。   太傅大人官居一品,又是帝师,也有资格和圣上叫板,但这事儿吧,张内侍嘬了嘬牙,得,他是圣上的人,不能站错了队。   张内侍也不接圣旨,他给杨太傅鞠躬,“大人,这旨意我传过了,天不早了,我先回宫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溜了。   宝娘捧着圣旨站在那里,看向杨太傅,“阿爹,这圣旨?”   杨太傅睁开了眼,一把夺过圣旨,丢到了床边,“不要理它。”   宝娘也不再管圣旨,君王说话出尔反尔,不是说了明儿再来,怎么天黑了悄悄送过来,让人心里看不上这等行径。   宝娘让人送来了晚膳,先喝了一碗太医开的药,然后又喂杨太傅喝了一碗粥。   杨太傅看着女儿,“宝儿莫怕,你阿娘不会让你进宫的。阿爹失了道义,在圣上面前已经说不上话。圣上在气头上,才不管不顾了起来。等你阿娘再去劝说一回,实在不行,还有赵家。若是两方都无用,阿爹就辞官。选秀说是选官家女,阿爹成了平民百姓,宝儿就不用进宫了。”   宝娘往他嘴里喂了口粥,“阿爹,您快别操心了,先养好身子要紧。”   张内侍进了宫,景仁帝问,“旨意传过了?”   他硬着头皮回答,“传过了。”   景仁帝又问,“先生如何说?”   张内侍低下了头。   景仁帝呵斥他,“说!”   张内侍立刻跪了下来,先磕了个头,“圣上,太傅大人说,他只认明天的圣旨,今天的不认。”   景仁帝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把手中的笔重重地摔到案桌上, “混账!”   张内侍吓得咣叽磕了个头。   景仁帝气不过,没道理母后一个人吃斋念经,你却仍旧高官厚禄,故而他一回来就写圣旨。   可他没想到,杨太傅居然公然抗旨。   景仁帝气哼哼地想,大不了等到了明天,朕再传一道旨意,看你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早上好!   感谢在2020-06-21 10:35:38~2020-06-23 12:3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飞的鱼 10瓶;香蕉牛奶 5瓶;鹤丸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扣宫门彻查军务   赵传炜出了学堂之后, 先赶去了杨府。   莫大管事直接带他进了杨太傅的外书房,屋里静悄悄的。   杨太傅的书房分里外间, 外间是他读书看公文以及招待客人的地方, 里间是他的卧房。赵传炜直接去了里间, 只见杨太傅好像睡着了一般, 宝娘陪在一边。   赵传炜进去了,宝娘示意他坐在一边。   赵传炜先坐下了,用眼神询问宝娘。宝娘看出了他眼里的焦急, 先指指旁边的碗, 问他吃饭了没有?   赵传炜顾不上那么多, 摇头,指指杨太傅。   宝娘先起身,从炉子上给他盛了碗粥, 又把旁边的菜倒进一个小锅里,放在炉子上给他热一热。   她把粥端给了赵传炜,赵传炜接过粥, 本来想三两口喝了,又怕声音太大吵到杨太傅,只能拿起勺子静悄悄地吃。   中途, 宝娘把热的菜端到他面前。   赵传炜默默吃了两碗粥,小锅里的菜也吃了许多, 宝娘这才罢休。   赵传炜放下碗,又焦急地看着她。宝娘悄悄从床尾拿出那封圣旨,递给了他。   赵传炜一目十行看完了, 立刻把圣旨一合。   还没等他说什么,杨太傅忽然出声,“炜哥儿来了。”   赵传炜连忙起身,走向床边,“岳父。”   杨太傅苦笑,“你别这样叫我,你们还没正式定亲,宝儿说不定明儿就进宫做贵妃去了。”   赵传炜急了,“岳父,不是说宝娘报了免选。”   杨太傅不再吭声,赵传炜忽然意识到这中间可能有什么事,他试探性地问,“岳父,宝娘如何能进宫呢,她不能去。”   杨太傅嗯了一声,“圣上说了,让宝儿进宫做贵妃,保她一世荣华富贵,等过几年,有低位妃嫔生了儿子,抱一个给她养。”   赵传炜瞪大了眼睛,“表兄真说了这话?姨妈定然不会答应的!”   杨太傅叹了口气,“炜哥儿,君王有令,臣子不得不从。我今儿当堂拒婚,被圣上对着心口踢了一脚,半条命快没了。才到家,圣旨就追过来了。”   赵传炜在床边转圈圈,“岳父,宝娘不能进宫!”赵传炜不好直接说宝娘和景仁帝是兄妹,但他晓得杨太傅明白他的意思。   杨太傅挣扎着要坐起来,宝娘赶紧扶着他,又在他后背塞了个枕头。   杨太傅看着炜哥儿,“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单看圣上心意。他铁了心让宝儿进宫,谁也拦不住。宝儿是我的嫡女,进宫做了贵妃,又没有孩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若是让谢张二人上去了,后宫不稳,前朝也会动荡。我们都觉得圣上是为私,其实圣上剑指几年后的夺嫡,这长线,长着呢。”   赵传炜抬头,“岳父,我能做什么?”   杨太傅看着他,“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呢。就像我当年一样,除了生气、烦恼、痛恨这个世道,什么都做不了。到了现在,我做了尚书和太傅,很多事情还是一样无能为力。”   赵传炜急了,“岳父,我不认命。圣上又不是莫家,可以不要体面地抢夺婚事。君王虽是天下之主,我也不是什么小户人家的子弟。阿爹说了,小事可以忍让,大事上忍让了,人家不会觉得你忍让,只会觉得你好欺负。我和宝娘明明先订了亲,这是岳父和我大哥约好了的。君子一诺,千金难换。此事我大舅也知道,中间也是有了证人,表兄他不能这样按着我的头欺负我,他若强取豪夺,我就去敲登闻鼓!”   杨太傅笑了,“傻孩子,你敲登闻鼓找谁告状?找圣上?告圣上?”   赵传炜摇头,“岳父,告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我在告诉表兄,就算他是君王,也不能这样欺辱我。”   杨太傅笑得更很了,他擦了擦嘴角,“别说孩子话了,你先回去吧,还不如问问你大哥,说不定他有什么好法子呢。”   赵传炜立刻起身,“岳父,我先走了。”说完,他看了宝娘一眼,把那封圣旨揣进怀里,转身就要走。   宝娘连忙叫住他,“三郎。”   赵传炜回头,宝娘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嘱咐,“莫要莽撞。”   赵传炜点头,“你放心,我会仔细的。”说完,他大跨步出去了。   杨太傅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忽然有些感叹,我可能天生不如赵家的男人吧,我比他们少了一份血性。   赵传炜快马加鞭往回赶,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雨。初春的夜晚,细雨蒙蒙,有些凉意,让他越发清醒。   和君王抢女人,他知道是杀头的罪。可明明他先和宝娘定亲的,就算没有公开,谁也不能夺去。   到了家门口,他砰砰晃大门上的铁环,里面人开门,还没来得及行礼,他抬脚就进去了,直奔世子爷的院子。   一路遇到不少下人,大家纷纷行礼叫三爷,赵传炜平日会点头示意,今儿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   到了世子爷的院子里,世子爷一家子都在。   赵云阳喊他,“三叔来了。”两个侄女也过来行礼。   赵传炜对着王氏抱拳行个礼,然后走到世子爷面前,“大哥。”   世子爷见他风尘仆仆,“鬼撵你了?”   赵传炜无心开玩笑,“求大哥救我。”   他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安静了。   世子爷起身,“跟我来。”   兄弟二人到了世子爷的内书房,一进去,赵传炜立刻跪下了,“大哥,求您给我指条路。”   世子爷要拉起他,“发生了何事?“   赵传炜没起来,“表兄下旨,封宝娘做贵妃,明日就入住景仁宫。“   世子爷立刻眯起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赵传炜从怀里掏出那封圣旨,世子爷拿过去一看,这是景仁帝的字迹,绝对没错。   他把圣旨放到一边,“你想做什么?“   赵传炜看着世子爷,“大哥,我和宝娘定亲在前,表兄不能这样强取豪夺。“   世子爷低声呵斥他,“放肆!“   赵传炜低下了头,“大哥,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到个好办法。我原想去敲登闻鼓,那样势必天下皆知,不好收场。我想去求姨妈,可姨妈,姨妈她现在说不定自身难保。我想找阿爹,可远水救不了近火。求大哥给我指条明路。“   世子爷哼了一声,“明路?明路就是劝太傅大人遵旨。“   赵传炜抬起头,“大哥,难道我就要看着宝娘掉入火坑?“   世子爷反问他,“做贵妃怎么就是火坑了?“   赵传炜看着他哥,“大哥,您跟我装糊涂。谁进宫都可以,宝娘不能进宫,不光是因为她已经定亲。“   世子爷沉默了,然后又开口,“圣上在气头上,姨妈是圣上生母,且早早守寡把他拉扯大,圣上必然不忍心苛责姨妈。但帝王威严不可亵渎,圣上就算答应姨妈不开杀戒,也必定会有所惩戒。这里头,杨二娘子是第一个容易遭殃的。“   赵传炜头上的小雨滴汇聚到了一起,开始往下掉,“大哥,我该怎么办?“   世子爷看了看外头,“天已经黑了,外头已经宵禁,明日再说吧。“   赵传炜抬头,“不,大哥,到了明日,说不定木已成舟。难道,难道让我去走岳父的老路子不成?“   世子爷抬脚踢了他一下,“混账!你以为我想让杨二娘子进宫,阿爹连求亲的信都写好了,媒人我也找好了。圣上这个当口发作,就是算计好了的!你若是一头撞上去,你死了不值得,阿爹也要受牵连!阿爹掌东南三十万人马,朝中多少人觊觎!这二十年,我和阿爹什么时候敢放心睡过觉!你以为这是圣上计较太傅和姨妈的事情,我跟你说,帝王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把自己亲娘亲女儿送到男人床上的还少了?皇城里头,父子共槽、姑侄共夫,偷亲外祖母的都有,那是天下最烂糟的地方!先帝死了,姨妈年纪轻轻守寡,和自幼定过亲的男人睡一觉怎么了,他会在乎这点子屁事儿?他就是想借着这个事儿,看看咱们家的态度!若是顺势而为,大不了牺牲个杨二娘子,从此宫里多个出身高门的无子贵妃,上震慑皇后,下弹压诸妃。若是咱们抗争,不掉一块肉下来,他更不会罢休!”   不得不说,世子爷和景仁帝同吃同住了多少年,果然是最了解他的。李太后只从情分上打动儿子,景仁帝当时受母亲一跪,不得不做出让步。但他真正的意图,一是后宫格局,二是前朝兵权。   原来他想着赵传炜是赵家亲儿子,说不定赵家能为这个小儿子做些让步。如今知道赵传炜是杨太傅的儿子,他又变了策略,只弹压杨太傅,让他去和赵家交涉。   赵传炜挨了世子爷一脚,忽然声音也大了,“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但阿爹告诉我,这世上的事,不是让步就能解决的。今日他能夺我妻,明日就能夺阿爹的兵权。咱们家是悬在帝王头上的一把刀,不管什么时候,他找住机会就会削我们。若是让我陪着吃酒行乐,给他磕头奉承,什么都行,就此事不行!大哥维持今天的局面不容易,我不能拿一家老小去冒险。但我不能当个乌龟王八,就此把头一缩,不管不问!”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世子爷想喊住他,忽然又忍住了。他想看看,这个弟弟能为了杨二娘子做到什么地步。若是能不顾生死,那他就不能不管了。   赵传炜冒雨出了大门,外头有宵禁的。但对于他这样的实权豪门子弟来说,夜里有急事,在京城跑马也不稀奇。   他一路疾驰到了宫城门口,侍卫们认识他,但仍旧照着规矩拦下了他,“三公子,宫门已落锁,请明日再来吧。”   赵传炜抬头,看了一眼巍巍皇城,然后低下头,双膝跪下,大声对着城门喊,“赵传炜求见陛下!”   他声音大,传了好远,侍卫们都呆住了。其中一人立刻劝他,“三公子,无故不得深夜在宫门口喧哗,您快回去吧 。”   赵传炜仍旧一声一声地喊,景仁帝虽然听不见,但很快就知道了。   他皱了皱眉头,“让他跪着,莫要理他。”   皇帝传话,所有人都当听不见赵传炜的喊声。   他就这样跪在城门口,一声一声地喊,到了最后,声嘶力竭,仍旧没停下。雨越下越大,他的袍子都湿透了。   李太后也听说了,她在佛堂里,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   外头雨下的大,琼枝姑姑有些焦急,“娘娘,三公子自幼体弱,这样会伤了身子。”   李太后停下声音,“这是他的坎,他必须自己迈过去。他可以不来的,就像他阿爹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从此一辈子不甘心,一辈子挣扎。琼枝,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宁折不弯,可杀头,不可受辱。他是个好孩子,三妹夫把他教的很好。”   说完,李太后继续念经。   晋国公府中,世子爷听说了弟弟干的事情。他坐在太师椅上,一遍遍用茶盏盖子刮上面的浮沫。   忽然,心腹人来报,“世子爷,老太爷传。”   世子爷起身,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阿爷,夜深了,您怎么还没歇着。”   老太爷让他坐下,“我老了,没那么多瞌睡。你弟弟跪在宫门口,你不管吗?”   世子爷叹了口气,“阿爷,孙儿正在想办法呢。”   老太爷看着他,“阿爷知道你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孩子,但这事儿,没有十全十美的法子。咱们家够煊赫了,让步一些也无妨。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让炜哥儿从现在开始就心里抑郁,他这一辈子,还如何畅快。你们爷儿三个个个夫妻和美,没道理炜哥儿就要受委屈。”   世子爷听了老太爷的训,叹了口气,“阿爷,您说的对。阿爹说过,他辛苦努力,就是想让家人过的好一些。炜哥儿是我亲弟弟,我维护他,阿爹肯定也是赞同的,孙儿多谢阿爷指点迷津。”   老太爷微笑,“去吧,当家人不容易,阿爷知道,辛苦你了。”   世子爷抱拳,然后退下了。   出了老太爷的院子后,他立刻去了祠堂。打开祠堂的大门,从正中央案桌的抽屉里拿出个木盒子,递给心腹之人,“拿去给三弟!”   杨府那头,宝娘听说赵传炜跪在宫门口,立刻坐不住了,“阿爹,三郎这样会送命的!”   杨太傅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儿,“宝儿,这是他该做的!他是个好孩子,做了阿爹当年不敢做的事情!”   宝娘在屋里走来走去,“阿爹,我不能让三郎一个人承担!我要去宫门口!”   杨太傅眼里有些湿润,“去吧!带上伞。“   莫大管事亲自驾车送宝娘到了宫门口。   她一下车,撑着伞就跑了过去,“三郎,三郎。“   赵传炜一回头,声音有些沙哑,“宝娘,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宝娘摇头,“我不!”   说完,她也跪在了他身边。   赵传炜接过伞,把宝娘搂在怀中,二人共撑一把伞。   没过多久,赵家的人来了,把盒子递给了赵传炜,“三爷,世子爷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宝娘接过伞,赵传炜打开了盒子一看,顿时有些哽咽,那是晋国公的丹书铁卷!   凡有爵位人家,都有这个东西。关键时刻,这东西可以保命。有爵人家持丹书铁卷,帝王不可不见!   赵传炜心里清楚,大哥冒了极大的风险给他这个东西。阿爹不在,大哥私自取了这个,外人定然会诟病,说大哥不孝,不将家族爵位放在心上。   宝娘不认得这个,问他,“三郎,这是什么?”   赵传炜抬头看向她,“宝娘,这是我阿爹的丹书铁券。”   宝娘家里虽然没这个,也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顿时心里大惊,“三郎,这,这东西用了,你阿爹的爵位会不会没有了?”   赵传炜摇头,“也不一定,这东西就像官印。没了这个,阿爹还是晋国公,但只是个名头,圣上可以随时收回我们家的府邸和牌匾。“   宝娘立刻反对,“三郎,把这个送回去吧。“   赵传炜抬头,看向宝娘,“宝娘,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哥亲自给我的,你别看现在半夜三更,肯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宝娘更不安了,“三郎,我不能让你为我背负这么大的罪名。“   赵传炜声音有些嘶哑,“宝娘,我不后悔。以后,我会好生孝敬阿爹的。你莫怕,对我家来说,爵位只是锦上添花,阿爹的军权才是最重要的。“   宝娘仍旧有些忐忑,“三郎,世人知道了,会不会骂我是祸水?“   赵传炜把她额前湿哒哒的头发拢倒脑后,“不会,世人最多说我是个糊涂蛋。”   宝娘被他逗笑了,“三郎,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我要如何才能偿还你的恩情。”   赵传炜看了看宫门,“宝娘,我不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宫门开了。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宣晋国公三子赵传炜觐见。”   赵传炜起身,忽然一个踉跄,宝娘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赵传炜看着宝娘,“你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宝娘看着他,“好,你快进去,别淋雨了。”   她把自己的伞递给了他,杨家人立刻又拿了一把伞给宝娘。   宝娘看着赵传炜进了宫门,然后那大门又关上了。   景仁帝本来已经歇下了,听说赵传炜捧着丹书铁券来求见,又爬了起来。   今儿他歇在上书房里,让人出去传话后,就随意坐在书桌边,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赵传炜一身湿哒哒地进来了,跪下磕头行礼。   景仁帝皱了皱眉头,吩咐张内侍,“带他下去换身衣裳。”   张内侍有些为难,宫里没有外男,哪里有三公子穿的衣裳。   景仁帝又道,“把朕以前的以上给他穿,大一些无妨,别冻病了。“   赵传炜把盒子放在一边,先对景仁帝鞠躬,然后跟着张内侍去了。这个紧要关头,他不能生病。   赵传炜穿了一身宽大的袍子过来了,这还是张内侍扒了半天找到的,景仁的常服,上面没有绣龙,赵传炜穿了也不算违规。   进了上书房,他又跪下了,“小子赵传炜,惊扰圣上,请圣上赐罪。“   景仁帝低头看奏折,“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赵传炜抬头看着他,“圣上,岳父告诉我,圣上赐宝娘做贵妃。“   景仁帝抬起头,“你们不是还没定亲,怎么就叫上岳父了。“   赵传炜据理力争,“圣上,大哥和太傅大人有约。我阿爹已经写了求亲的信,二姨和二姨夫做媒人,过几日就要去杨家提亲了。没有提前告诉表兄,是我的过错。“   赵传炜改口了,从圣上到表兄。   景仁帝听见他叫表兄,放下了奏折,走了下来。   因是半夜,景仁帝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裳穿的也随便的很。他仔细看着赵传炜,观察他的五官,和母后不怎么像,和先生似乎有一丁点像,倒像是挑着二人的优点长的,但和谁都不是特别像。杨太傅和李太后年轻时都容貌不俗,赵传炜的相貌,在这京城一干贵公子中,实打实属于上等。   景仁帝心里想,你倒是会长,亲生的不像,外头那个表亲的,倒是和母后长得像。   景仁帝猜测赵传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戳破。   “你的意思是说,朕是个昏君,夺臣子儿媳?“   赵传炜立刻又磕了个头,“小子不敢,只是来向圣上禀明实情。“   景仁帝笑了,“你来就来,怎么还把三姨夫的东西带来了。“   赵传炜没有起身,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半夜敲宫门,实为不敬,是我的错。“   景仁帝又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东西用了一次,就不管用了。“   赵传炜闷声回答,“我知道。”   景仁帝哼了一声,“你阿爹的丹书铁券,在你心里,还不如个女人重要?“   赵传炜沉默了片刻,掷地有声地回答他,“圣上,在阿爹心里,孩子们比爵位重要。“   景仁帝被这话顶的心口疼,“你是说朕冷酷无情?“   赵传炜抬起头,然后摇了摇,“圣上是天下之主,心里装着天下,这些小事自然不重要。小子不一样,身无寸功,就是个靠着爹娘吃白饭的人,心里只能装得下家里人。“   景仁帝本来侧着身子对他,闻言稍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样闹,是想让天下人看你们赵家的笑话?”   赵传炜又摇头,“回圣上,只要我们一家子和睦,亲亲爱爱,天下人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最后还是要羡慕我们。“   景仁帝又感到一阵气闷,“朕圣旨已下,你是想让朕做个言而无信的昏君?“   赵传炜再次行礼,“小子不敢,只是来禀明实情,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景仁帝转过身,看着他,“朕为什么要收回成命?“   赵传炜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景仁帝,“表兄,宝娘不可进宫。“   景仁帝大怒,“放肆!“   赵传炜仍旧看着他,“求表兄,成全我和宝娘,我们两情相悦,早已定下终身。她,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景仁帝听见他说这话,把他从头看到脚,忽然哈哈大笑,“她是你的人了?别让朕笑掉大牙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也能御女?“   赵传炜被景仁帝笑得面红耳赤,“表兄不信,您看看!“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个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幅画。这荷包刚才被他揣进了怀里,略微有些湿润,里头的画还没糊掉。   景仁帝接过画像一看,少年郎含情,少女羞涩。他看了一眼就丢了,“你阿爹让你回京读书,你就整日琢磨这些个东西?“   赵传炜捡起画,“表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虽然不是君子,大哥给我订了亲,我和宝娘多说两句话又怎么了。“   景仁帝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沉默了良久,然后低声说道,“你回去吧。“   赵传炜抬头看向他,“表兄?“   景仁帝勉强笑了笑,“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朕就成全你们。不过,你记着你说的话,以后别后悔。“   赵传炜点头,“多谢表兄,我一定不后悔!“   说完,他俯身告退,就要出去。   景仁帝又叫住了他,“把你阿爹的东西带回去,告诉庆哥儿,明儿来请罪。“   赵传炜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景仁帝看着他,“还不快去。“   赵传炜立刻抱着盒子走了,大哥和表兄关系好,表兄最多骂两句,不会有大碍。   赵传炜出了宫,寿康宫里,琼枝姑姑小声和李太后说话,“娘娘,三公子出宫了。“   李太后嗯了一声,“皇儿答应过我的,定然不会食言。“   琼枝姑姑笑,“圣上孝顺,想来是在气头上。“   那头,赵传炜抱着盒子回了家。家里人都歇下了,他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把盒子仔细放好,然后也躺下睡了。   第二天天没亮,世子爷就进宫了。等散朝之后,大多数人都去了衙门,他主动跪在了上书房门口请罪。   百官们都很疑惑,晋国公世子和圣上是表兄弟,多少年关系都很好,这是怎么得罪圣上了,居然要跪下请罪。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赵家三公子夜扣宫门,世子爷是兄长,自然要来请罪。景仁帝也不叫起,等世子爷跪了个把时辰,才宣了他进去。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世子爷进来后又跪下了。   景仁帝低头批阅奏折,“庆哥儿,你回京多少年了?“   世子爷回答,“回圣上的话,臣九岁回京,整整二十年了。“   景仁帝又问,“你一个人,会不会想念父母?“   世子爷笑了,“圣上,臣想。但臣知道,父母也在想念臣,这就够了。“   景仁帝抬头,看着这个陪伴了他二十年的表弟,“从你回京开始,好像就一直克己复礼,从来没对朕提过非分要求,朕交给你的事情,你都办的妥妥贴贴。庆哥儿,这是你的真实面孔吗?“   世子爷想了想,“圣上,臣是家中长子,承家族之重,臣没有资格放肆。如同圣上,承社稷之重,更是殚精竭虑。臣虽不如圣上,也想学得圣上一二。“   景仁帝挥挥手,“你起来吧,炜哥儿昨夜胡闹,朕已经教训过他了。“   世子爷刚站起来,又立刻抱拳鞠躬,“都是臣教导无方。“   景仁帝让他坐下,“他大了,有自己得想法,你只是兄长,管不了也正常。皇儿们大了,朕一样也管不了他们。“   世子爷只说了一句,“多谢圣上体恤。“   景仁帝又问,“你和杨家定亲,何不来问朕?“   世子爷又起身,“是臣的错。”   景仁帝放下笔,走了下来。“庆哥儿,你是朕的表弟,朕多年信任你。朕想把这天下治理的更好,可朕又处处束手束脚。朕重用先生,可先生却不是为了朕。朕想用你,可你又是三姨夫的儿子。“   世子爷立刻跪下了,“圣上,家父与臣,对圣上忠心耿耿。“   景仁帝苦笑了一声,“朕知道你们忠心,可世事变迁,朕是帝王,不能不防。“   世子爷沉默了,半晌后回答,“圣上但有所命,刀山火海,臣莫敢不从。“   景仁帝拉了他起来,“你替朕去做一件事情。“   世子爷低头,“请圣上吩咐。“   景仁帝走上了书桌边,“赵传庆接旨。“   世子爷又跪下了,“臣在。“   景仁帝挥笔,“朕命你五日后出京,任边防四品督军,去各边防巡视,将各处驻军人数、队伍战力和兵甲数量,都如实查清。东西南北四处,朕给你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若有所负,朕定要砍你的脑袋!“   世子爷回答掷地有声,“臣接旨!“   景仁帝几笔写完圣旨,交给了张内侍,让他盖上大印,再给朝中几位重臣们一起商议,若无人反对,就直接发出旨意了。   不巧的是,今儿杨太傅告假了。   其余五部尚书们一致觉得这个人选好。   各处驻军情况,朝廷一直了解的不是特别细致。朝廷想查,但各处不想让朝廷知道。谁去查也查不明白,稍微好一些无功而返,若是不开眼硬去查,有去无回都有可能。   晋国公世子背靠晋国公这棵大树,不管他去哪里,至少性命无忧。且他去查军事,如西北、镇南王这两处,不好不卖一点面子。西边靠着大山,只有些巡边的将士,不成气候,好查的很。至于东南军那里,就更不会马虎了。   他去查此事,定能查出个七七八八。有这七七八八就够了,景仁帝也没指望能查的一清二楚。   世子爷心里清楚,这一轮角力,说不上谁赢谁输。景仁帝返还了丹书铁券,又不再提贵妃之事,但他要冒着风险去查军务。   杨家那边,从此,杨太傅在景仁帝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说起来,还是景仁帝占了上风头,他唯一牺牲的,就是先帝头上的绿帽子到了明处。反正他自己是先帝亲生的,至于先帝死了后李太后和前未婚夫偷着生孩子,这种事情,虚虚实实的,过了几年,谁还知道呢。   于世子爷来说,他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向景仁帝表达赵家的立场和忠心。他能把差事办好,赵家就更稳当了,晋国公在外的压力也小一些。   世子爷很满意,弟弟的媳妇有了,他能出京办重要的差事,还能见一见父母,姨妈那边的风险也解除了,倒是不错。   杨太傅虽然不在,但五人赞同,就忽略了他这一票。   不是杨太傅不想来,是他真起不来了。因为担心女儿和女婿,中间又受了伤,一根蜡烛两头烧,等知道赵传炜抱着盒子回家了,他松一口气,立刻就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公子:表兄,宝娘是我的人了。   景仁帝:少吹牛逼了!   感谢在2020-06-23 12:34:10~2020-06-25 23:2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obao 40瓶;苏拉苏拉 5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订婚事告别诸亲   等赵传炜知道世子爷接下的差事之后, 立刻跑去跟他大哥请罪。   世子爷见弟弟跪在自己面前,拉了他起来, “昨儿淋了一场雨, 有没有着凉?”   赵传炜有些惭愧, “大哥, 是我给您惹祸了。”   世子爷笑了,“与你无关,朝堂里的事情, 很多都不是表面看的那样。你也大了, 阿爹不在, 我跟你说一说。”   说完,他让弟弟坐在自己身边。   “圣上是个明君,他想把天下治理好, 但总是各处有掣肘。兵者,国之大事。圣上早就想查了,但谁也不敢担这个担子, 一个不好,不是丢了性命,就是身败名裂。将在外, 君命有所不受。士兵们认识皇帝是谁呢,还不是听主帅的话。圣上要做事, 总不能对朝廷的驻军稀里糊涂的。我与圣上多年交好,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他冲锋陷阵。这是我们表兄弟之间的情分, 也是我们君臣之间的情分。阿爹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   赵传炜看向他,“大哥,您放心,我会看好家里的。“   世子爷笑了,“不要担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阿爹一天不倒台,咱们兄弟去了哪里都安然无恙。我跟你说句实话,当年阿爹也不是没有机会做皇帝。只是,阿爹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做了皇帝,父不父子不子,一家子都互相防备,也没意思。再说了,只要能心里装着百姓,谁做皇帝都一个样。“   赵传炜有些瞠目结舌,“大哥。“   世子爷继续教导弟弟,“过五日我就要出京城了,你是家里的男子汉,一定要照看好家里的妇孺。以后不要住在学堂,每日回家。你是晋国公府嫡出三公子,气派和头脑你都有,以前是有我和阿爹在前头顶着,显不出来你,以后你就要替我管一年家了。你若能历炼出来,以后我也能轻松一些。“   赵传炜正色回答,“大哥放心。“   世子爷又嘱咐他,“你昨儿做的很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血性。敲宫门算个什么,什么时候能像你二哥一样,独自带着几个人深入敌营腹地,那才更畅快呢。“   赵传炜笑了,“二哥勇猛机智,我比不了。“   世子爷拍拍他的肩膀,“明儿跟我一起去杨家提亲,既然订了亲,就是大人了,要学会承担责任。“   赵传炜收起了笑容,“好,我听大哥的。“   杨家那边,宝娘回去后就继续守在杨太傅身边。喂药喂饭,擦汗擦脸,都亲自动手。弟弟妹妹们听了,都过来一起服侍。   宝娘把两个弟弟打发去了学堂,让杨默娘去看着厨房,杨淑娘去陪着陈氏。   陈氏听说儿子病了,亲自到前院来看,“镇儿,你怎么样了?“   杨太傅有些虚弱,“儿子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陈氏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问宝娘,“太医怎么说?”   宝娘如实回答,“太医说,阿爹修养几日就好了。”   昨儿杨太傅回来后,并没有惊动后院。今儿一大早,杨太傅告假,景仁帝又派了太医过来诊治,并没有再下圣旨。   陈氏听说宫里赐了太医,才知道儿子生病了,赶忙过来了。   陈氏见宝娘满脸疲惫,吩咐她,“宝娘去歇着,让你两个姨娘过来。”   宝娘看了杨太傅一眼,杨太傅知道女儿这一夜忙乱,没怎么歇息,也让她回去。   两个姨娘被叫来了,陈氏给她们排了班,“小娘子们年纪小,也不方便照顾你们老爷。你们太太不便,你们两个,轮着伺候镇儿,一人一天。”   丰姨娘年长,她先来。   杨太傅也不反对老母亲的安排,女儿年幼,要累坏了。   丰姨娘安安静静的,按照太医的吩咐照顾杨太傅。二人许久没见面,杨太傅见她仍旧是以前的模样。   他主动开口,“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丰姨娘笑,“多谢老爷关心,妾在家里有吃有喝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子好的很呢。倒是老爷,每日忙碌,身子都累坏了。”   杨太傅勉强笑了笑,“我这些日子后院去的少,你安心带着孩子们过日子。”   丰姨娘点头,“老爷放心,我会好好的。”   杨太傅看着她,半晌后说道,“对不住,是我误了你。“   丰姨娘使劲摇头,“老爷,没有的事。能跟着老爷,是我的荣幸,我愿意给老爷做妾。“   杨太傅面容温和,“你很好。“   丰姨娘笑,“老爷这样说,妾很高兴。“   杨太傅闭上了眼睛,“等过一阵子,我给默娘找个好婆家,多给她陪送一些嫁妆。阑哥儿性子软和,以后就算不会有太大出息,一辈子至少能衣食无忧,你放心吧。“   丰姨娘轻声回答,“多谢老爷,妾放心的很。“   第二天,赵家人上门了。   世子爷两口子带着赵传炜,还有方家夫妇一起来的。   杨太傅休息了一天,就好了七七八八。陈姨娘气闷,她还没来得及表现,老爷就好了。   昨天下午,赵家就来人打招呼,明儿要上门。一大早,杨太傅让陈姨娘帮他洗漱,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又吩咐陈姨娘,“去告诉老太太今儿赵家来人,让宝儿今儿穿得体面些。“   陈姨娘这会子也知道二娘子要说给赵家三公子,满口好话,“老爷可真会挑人,这门第、这人才、这家私,哪一样不好!“   杨太傅今儿高兴,也和陈姨娘开玩笑,“你放心,等淑娘长大了,我也给她找个好婆家。“   陈姨娘高兴地对着杨太傅表白,“我就知道表哥心里是有我们母女的。“   杨太傅悔不该和她说多了,立刻挥手,“你快去吧。“   陈姨娘高高兴兴地去了。   等到上午辰时四刻,赵家人和方家人一起上门了。   本来按照正经规矩,先找个中间人来提,然后再请官媒婆上门。但世子爷过几天就要离开京城,他必须在走之前把事情办妥了。好在他和杨太傅已经口头约定过,也算符合规矩。   杨太傅穿的一身气派在外书房坐着,方老二带着世子爷一起进来了,赵传炜跟在后头。世子夫人王氏和大李氏一起,去后院拜访陈氏。   方老二进门,见杨太傅坐在上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一阵窒息,但想到今日的任务,方老二立刻满脸堆起了笑,先抱拳行礼,“下官见过太傅大人。“   世子爷兄弟二人也在后头跟着行礼。   杨太傅起身,做出请的姿势,“稀客上门,请坐。“   方老二和赵家兄弟分列两边而坐,杨家小厮上了茶水。杨太傅又让人叫来了两个儿子,一起陪着坐。   方老二主动开口,“听说太傅大人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杨太傅微笑,“多谢方将军过问,好多了。“   方老二继续道,“那就好,那就好,朝堂上一日无太傅大人,大伙儿都觉得少了个主心骨。“   杨太傅连忙谦虚,“有圣上在,社稷安,百官安。“   方老二腹诽,呸,马屁精。   他仍旧脸上带着笑,“还是太傅大人会说话,我这样的大老粗,总是说话不得体。“   杨太傅哈哈笑了,“方将军不必过谦,这是你的好处。“   双方又说了几句闲话,方老二直入主题,“不瞒太傅大人,下官受连襟所托,今日是来求太傅大人的。“   杨太傅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方老二继续陪笑,“贵府二娘子贤良淑德,京中人尽皆知。大人看我的外甥赵三郎,也是一表人才,求太傅大人许以贵女,我们定善待。“   杨太傅又嗯了一声,“多少年了,方将军终于跟本官说了句软化。“   方老二瞪起了眼睛,世子爷立刻拿出信件,“大爷,这是家父写的信,请大爷亲启。“   杨太傅接过信件,见上头写了四个遒劲有力的字:杨兄亲启。   杨太傅撕开封口,拿出信件,一目十行看完了。晋国公求娶诚意足,并许下诺言,赵家子弟,四十岁无子方可纳妾,有子则不得染二色。   杨太傅笑了,“还是赵兄弟会说话。“   方老二忍了忍,又笑道,“太傅大人以为如何?“   世子爷又把那两件信物呈上了。   杨太傅先看了那件玉佩,仔细摸了摸,是块好玉,看样子是戴了多年的。再看那件小孩子的玩具,他的思绪有些恍惚。   这东西大概有三十年了,应该是他买给李三郎玩的。杨太傅把那玩具仔细看了看,然后放到了旁边的案几上。   “既然贵府诚心来求,我也没有其他的话,只请善待我的女儿。“   方老二笑,“太傅大人只管放心,别的我不敢打包票,就赵兄弟家里,从来没有哪个媳妇受过委屈。三姨妹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从来不摆什么婆婆谱,儿子们的私事,她也是一概不管,不像京城里一些婆婆,成日家盯着儿子媳妇,她们家里一向和谐的很。“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我听说前儿炜哥儿夜里淋了雨,可有着凉?“   还没等赵传炜回答,世子爷笑着先开口,“多谢大爷关心,有些小风寒,都好了。“   世子爷的意思是,风雨都过去了。杨太傅听懂了,点头,“你们费心了。“   世子爷俯首,“他自家愿意,我做兄长的,只能鼎力相助。过几日我就要出京了,家里还请大爷代为照看。炜哥儿年纪小,有些事情做的不到位,您尽管说他。“   杨太傅表情有些凝重,“此次查军务,十分艰难。能查就查,若实在为难,不必勉强,务必保全自己。你若不安,东南不安,则朝廷不安。“   世子爷点头,“侄儿知道了。“   杨太傅又提点他,“走前多去拜访几家亲戚,多托付几个人,总是没错的。”   世子爷抬头看他一眼,心里清楚,封贵妃的风波过去了,杨太傅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就景仁帝现在雄心万丈的样子,没道理会让杨太傅继续稳坐朝堂指点江山,势必会给他更艰难的任务。若是杨太傅走了,他也走了,两家都是老弱妇孺,不得不防。   世子爷笑答,“多谢大爷提醒。”   方老二听得有些玄乎,他虽然不懂,也知道这二人是在打机锋,见他们好像说完了的样子,插嘴道,“今儿是来说亲事的,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看向赵传炜,“过两日你再来,我问问你的功课,马上就要府试了,若是能再得个案首,岂不更好。”   赵传炜连忙起身道好,杨太傅又让他坐下了。   方老二喝了口茶,“老杨,你也就读书的本事让我嫉妒。”   杨太傅见他口称老杨,也不客气,“你嫉妒也没用。”   方老二哈哈笑了,“这样说话才痛快,没道理走个亲戚,跟上朝似的,还给你行礼。”   再说后院,王氏和大李氏一进去,先给陈氏见礼,又和莫氏相互见礼。   陈氏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丽娘也来了,都坐。”   大李氏和王氏坐在左边,莫氏安静地坐在右边。   大李氏看了一眼莫氏,垂下了眼帘。她想起三十多年前,大姐姐被杨家退婚,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横刀夺爱。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李氏已经释怀了,大姐姐富贵滔天,你下辈子也赶不上。而且,大李氏想到杨太傅对大姐姐念念不忘,二人还生了个孩子,这个聋子一辈子不得宠爱,她心里就觉得有些畅快。   呸,活该,都是你的报应,让你抢人家男人!   陈氏笑看大李氏,“时间真快啊,丽娘你都儿孙满堂了。”   大李氏笑着回答,“是呢,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芙娘姐姐好不好?我们原来就跟亲姐妹似的,这嫁了人,都天南海北的,多少年没见了。”   陈氏点头,“芙娘好的很,女婿也做到了五品了,等以后她回京,我给你下帖子,你们一起聚一聚。”   大李氏笑,“杨大娘还是这般硬朗。”   陈氏笑,“我不如你阿娘命好,整日家里的事一概不用操心。我们昆哥儿还小呢,我且再帮他照看几年家里,等孙媳妇进门,我就能享福了。”   陈氏也不避讳,直接把自己家里的难处都说了出来。   大李氏没接这话题,“贵府小娘子们能干的很,也能给大娘分担。”   陈氏神情顿时骄傲了起来,“可不就是,不是我老婆子吹牛。我这三个孙女,论长相,论才干,拿到哪里去都不丢人。最难得的是,她们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却和睦的很,从来没吵过嘴,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一起分。”   王氏奉承陈氏,“贵府家教好,小娘子们和睦。”   陈氏心里高兴,也奉承王氏,“你们家的大娘子,在这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连我老婆子都听说了。不管是在宫里还在外头,没有几个闺秀能比得上。”   王氏连忙谦虚,“她年小辈小,多守些礼仪总是没差的。”   正说着,外头忽然来人传话,“老太太,老爷说让晌午准备两桌好酒席,留客人吃饭。”   陈氏一听就明白了,外头男人们谈妥了,要留饭。大李氏和王氏也明白了,虽然还没明说,这亲事算是定下了。   陈氏看了眼旁边的嬷嬷,“去把三位娘子叫过来,见见客人。”   等了一会子,三姐妹联袂而来。宝娘走在最前面,穿得最光鲜。两位姨娘都知道今儿二娘子定亲,都把女儿打扮的比较清水。   宝娘带着妹妹们给大李氏和王氏见礼,大李氏拉过宝娘的手,上下打量,眼底有些动容。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插到宝娘头上,“好孩子,这个拿去戴着玩。”   宝娘谢过,大李氏又分别给了杨默娘和杨淑娘见面礼。   陈氏笑着吩咐两个大孙女,“你们去厨房看看,让置办两桌酒席。”   宝娘带着杨默娘去了,杨淑娘留在这里。   陈氏有心表现孙女,宝娘也不能给家里丢脸,和杨默娘商议着准备了两桌上等的酒席,家里最好的厨娘精心伺候。   杨太傅带着两个儿子在前院招呼客人,后院里,一群女眷也热热闹闹的。莫氏一直静静地陪着,也无人搭理她,她也不在意。   等吃过了酒席,前头世子爷让人来给王氏传话,“世子夫人,世子爷说,既然定下了亲事,夫人不在,长嫂如母,请世子夫人代为周全。”   王氏笑着让人回丈夫,“告诉世子爷,我定办的妥当。”   世子爷把话挑开了,王氏立刻满口好话,“杨阿奶教导出的好孙女,真是色色都体面,我们全家都喜欢的不得了。”   陈氏笑着谦虚,“她年纪还小,虽说你们以后是妯娌,她和你们家的大娘子年纪差不多呢,还请多为照看。”   王氏忙不迭地点头,“您老放心,妹妹一向懂事,我们以后定然和睦的很。”   说完,她对着宝娘招手。   宝娘红着脸走了过去,王氏从旁边的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嚯,里头一根璀璨华丽的簪子,簪子顶部是一朵花,每片花瓣上头都镶嵌了大小一样、透亮纯净的红宝石,花儿中间是一颗最大的宝石。这样品相上号的宝石极为难得,这簪子一看就造价不菲。   王氏娶出簪子,“阿娘不在,特意从福建寄来这根簪子,给妹妹插戴。愿妹妹往后,一切顺遂。”   说完,王氏把这簪子插在宝娘头上。宝娘屈膝行个礼,“多谢大嫂。”   大李氏抚掌而笑,“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三妹妹真是好福气,三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好。”   王氏开玩笑,“二姨,我都是老菜帮子了,哪里敢跟二妹妹比。”   大李氏也开玩笑,“胡说八道,你是老菜帮子,我是什么,老棺材瓤子?”   陈氏也接口,“可了不得了,丽娘你是老棺材瓤子,那我就是老妖怪了!”   几个妇人都哈哈笑了。   赵家人和方家人又逗留了一阵子,然后一起告别走了。   等客人都走了,莫氏先行礼告退,陈氏挥挥手,什么都没说。   陈氏把宝娘叫到身边,“如今既然有了人家,就不是小孩子了。从明儿开始,家里的事情你都要管起来。每天早上到我这边来,虽说你婆母不在京城,你不用伺候婆母,但该知道的规矩也要学起来。还有,刚才你大嫂留了哥儿的尺寸,你赶紧给他做一身衣裳,从上到下都要有。“   宝娘点头,心里忍不住腹诽。这古代家庭妇女真不容易啊,不过想到赵传炜读书科举也幸苦,心里也不再抱怨,全当男女分工不同吧。   陈氏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明儿一早开始,就到我这里来。“   那头,赵传炜高兴地跟着世子爷夫妇回去了。   才回了家,赵传炜还没来得及自己偷着乐,就被他哥叫到了书房里。   世子爷给了他一个印章,“你把这个收好,咱们家的护卫,凭你的脸,暂时估计不能全部调动起来。这是阿爹给的印信,见了这个,你有命令,他们再不敢推诿。你要记住了,无大事,不要动用他们。庄子上的一应补给,不能缺少。“   赵传炜正色点头,家里有一批护卫都住在庄子上,名为庄仆,暗地里仍旧每日操练,定期轮换到府里来当差。   除了护卫,世子爷又另外告诉他家里密信渠道。如何发,如何收,发了之后怎么判断是不是被人截胡了,收到后怎么判断真假,还有若是收到假信要怎么处置。   赵传炜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东西,心里砰砰直跳。原来大哥一个人在京城,要管这么多事务。   除了这两样秘密的东西,世子爷还嘱咐他,“你要读书,其余人情礼节不用走动的太热闹,我都交给了你大嫂。有重大节日时,去重要亲戚家里拜访一番,平日就罢了。我不在家,谨守门户,要警惕。“   赵传炜点头,“我知道了。“   世子爷仍旧不放心,把自己的两个心腹带走一个,留了一个在家里。   世子爷想锻炼弟弟,立刻让他给福建晋国公写封信,就说亲事已妥当,并把自己出京查军务的事情禀报一番,还有前儿荷包的事情也说了。   写好了信,世子爷打发赵传炜从家里的秘密途径发了出去。   等信发完了,世子爷嘱咐弟弟,“阿爹回信时,一般会在信的背面打一朵梅花印记,但这法子也保不住是不是被外人知道了,你要仔细看信的内容还有字迹,阿爹的字有时候会变,你要学会辨认。“   赵传炜再次点头,“大哥放心,我会用心的。“   世子爷点头,“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么多年了,暂时还没人敢动咱们家的东西。但以防万一,阿爹才会时常考验我们,怕我们失了警惕之心,被人算计。我最快也要七八个月回来是,这期间,你不可私自出京城。等我回来,差不多也过年了,你秀才的功名也该到手了。若是名次好,明年你想去哪里,随你便。“   世子爷在书房絮絮叨叨交代了赵传炜许多事情,赵传炜一一记下。嘱咐完了弟弟,世子爷又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老太爷笑着看向他,“庆哥儿要出远门了?”   世子爷点头,“是呢,以后家里要多辛苦阿爷了。”   老太爷笑,“你放心地去吧,家里这些事情,外头的交给你弟弟,家里的交给你大爷,若是有人来捣乱,我找根绳子去他们家门口上吊去。”   世子爷哈哈笑了,“阿爷严重了,不至于此。阿爹好好在福建呢,咱们家暂时稳得很。”   老太爷让孙子坐在自己身边,“你二十年没出京城了,到了外面要多个心眼。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你这差事又不一般,要牵扯到人家的命根子,肯定不会让你轻易查清楚。有不明白的,先问你阿爹,他在军营里混了几十年,比你知道的多。”   世子爷表情凝重,“多谢阿爷提点,孙儿知道了。”   世子爷在家里忙碌了几天,分别去李家、王家、方家和赵家本族去辞行,然后带着一行随从出发了。   他临行前又去了宫里,和景仁帝道别。   景仁帝问他,“表弟预备先去哪里”   世子爷笑,“表哥,您给的这个差事太难了,我准备从最简单的做起。”   景仁帝笑,“三姨夫怕是要打你,先拿自己人开刀。”   世子爷咧嘴笑,“我又不懂军务,那里会查军务。我先去找阿爹,把东南军摸透,知道怎么查,查什么,再去别的地方,他们就算想蒙我,也蒙不了我了。”   景仁帝点头,“路上小心,朕给你几个大内侍卫,多带些人,朕也放心一些。千万要记住,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先去东南倒是可以,三姨夫为了支持你,也会帮你把事情做周全了。等去别的地方,依葫芦画瓢,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世子爷行礼,“多谢圣上关心。“   景仁帝挥手,“跟朕一起去寿康宫,你既然要去福建,看看母后可有话要带给三姨。“   表兄弟二人一起去了寿康宫,李太后高兴地招呼二人坐下,“哀家听说庆哥儿要出京城办差,真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你们亲表兄弟,皇儿有这样忠心的臣子,何愁天下不太平。担心的是庆哥儿你虽说一向能干,但从未出过京城,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可别吃了亏。“   世子爷笑,“多谢姨妈关心,才刚表兄嘱咐我许多话了。我说先去福建,不知姨妈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阿娘?“   李太后双眼发亮,“你要先去福建?那可真好,我,我十几年没见过你阿娘了。哎呀,我明儿准备些东西,你帮我带过去。“   世子爷点头,“好,姨妈只管放心。”   李太后很高兴,“我们小的时候,你阿娘最机灵,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样子了。”   世子爷眼神有些飘渺,“我也十几年没见到阿娘了呢。”   李太后拉着外甥的手,“姨妈知道,为了你表哥的江山,你受委屈了。等去了福建,在那里多住一阵子。你表兄不是给了你半年以上的期限,不着急,慢慢来。告诉你阿娘,家里父母和兄姊们,都很想她。”   世子爷点头,“姨妈的话,我一定带到,姨妈也要保重身体。”   李太后留世子爷和景仁帝一起吃饭,高兴地嘱托了世子爷一箩筐的话。   等吃了饭,世子爷就要离开皇宫。景仁帝正好要去保和殿,君臣二人一路同行。   世子爷直接请托景仁帝,“表兄,我离开京城,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请表兄代为照看。”   景仁帝点头,“你放心吧,只管去忙你的。前儿朕在气头上,做的事情不体面,你也莫和朕计较。”   君王夺臣妻,虽然人家还没正式下定,说出去也不好听。好在景仁帝也没吃亏,这会子说起好话就光棍的很。   世子爷连忙道歉,“是臣没有提前和圣上打招呼,中间出了岔子。”   景仁帝这会子也做起了好人,“听说炜哥儿和杨二娘子订了亲,朕好悬棒打鸳鸯,明儿朕送他们一份贺礼,算是赔罪。”   世子爷又客气,“圣上严重了。”   等到了保和殿门口,世子爷跪下磕头行大礼,“臣去也,请圣上保重龙体。”   景仁帝扶起他,“好,户部侍郎快要告老了,朕等你凯旋归来。”   世子爷仍旧保持躬身行礼的姿态,“臣多谢圣上。”   世子爷出宫了,景仁帝赐了五个大内侍卫,还让户部拨了一些银两。   回到家之后,世子爷带着家里人一起吃了顿饭,第二天带着人马就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老二:呸,马屁精!   杨太傅:哼,死脑筋! 第45章 树威信请立太子   世子爷走了之后, 赵传炜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忽然重了。   他每天早起,习武之后就去给老太爷问安, 询问可有吩咐。然后又去王氏那里, 听从长嫂吩咐。   家里的事情都有成例在, 倒不需要他一个小孩子做什么。但他这样郑重, 家里下人也不敢马虎。   除此之外,赵传炜也紧盯着家里下人。有人半夜吃酒赌钱,被他一顿军棍开罚, 立刻所有人都老实了。   老天爷, 三爷看着斯斯文文的, 没想到和公爷一脉传承。你犯了错,若是小事就罢了,要是踩了他的雷, 二话不说,先是一顿军棍,打完了再给你治伤。虽不会要命, 也要痛好久。平日世子爷还是以教导为主,三爷不罗嗦,却丝毫不手软。   老太爷听说后二话没说, 给孙子送了些好东西,表示支持。王氏也给小叔子送了些好吃的, 以表示他做的对。   世子爷走了还没几天,赵传炜立刻在家中树立起了威信。   等他学堂放假,先去庄子里转了转, 看了看大伙儿的伙食和居住情况。有谁家孩子大了的,该习武习武,该学文学文,让侍卫们时刻感受到赵氏家族的关心和暖意,而不是把他们当牛马驱使。   做完了这些正事,赵传炜又去找杨太傅请教学问。学堂放假和朝堂上休沐日一致,这也是为了方便官员们和家中子弟亲近,便于利用假日指导儿孙。   再有十几天就是府试了,赵传炜这些日子一直连轴转,家里、功课、人情来往,他一样都没丢,全靠着一股毅力在支撑。   很快,福建那边有了回信,赵传炜仔细看了看笔迹,又琢磨了语气,确定这是晋国公的口气,这才放心下来。晋国公只让他好生读书,孝敬长辈,照看侄儿侄女,至于敲宫门的事情,晋国公只字未提。李氏嘱咐儿子,多去杨家请教功课,多关心未婚妻。   信中间还夹了一封信,赵传炜一看,杨兄亲启,知道这是给岳父的,也没敢拆。   这一日,他从庄园里回来后,直奔杨家。   门房知道这是家里二姑爷,连忙把他带到了杨太傅的书房,杨家兄弟都在。   赵传炜先行礼,“见过岳父。”   杨家兄弟也起身见过二姐夫,杨太傅让他坐,然后又让他呈上了功课。   府试这样级别的考试,杨太傅基本不去管,他管的只有会试和殿试。但女婿要参加府试,他自然要认真对待。不说打听题目,至少要好生辅导一番。   赵传炜除了完成学堂里先生的功课,杨太傅又单独给他布置了功课,每一旬来交一次。   参加府试的都是童子,也不会考什么高深的东西。这些东西对杨太傅而言都很简单,但怎么在简单中出色,也需要好生琢磨。   杨太傅于读书上头非常有天赋,赵传炜虽然年幼,阅历不如他,但做文章的灵气一点不缺。师傅教的认真,徒弟学的认真,互相都比较满意。   杨玉昆在一边也跟着学,明年他也要参加县试了。   等请教完了学问,杨太傅又会和他们说一些朝堂之事。比如哪个官员调动了,这个官员调动的原因是什么,做了什么功绩,或是有什么关系,还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除了人员调动,他还会讲外头官员们为了考评好看做的猫腻,这里头就黑暗了,杨太傅只略微讲一讲,让他们心里大致有数。他讲的最多的,还是如何处理公事。   杨太傅时常感叹,“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从父母官做起。等你们以后考上进士,一定要从县令做起,了解一地民生,再慢慢往上升,这样做官,才能知道的更多,见的更多。”   三个男孩子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插嘴问几句,杨太傅都会耐心讲解。他做过皇子们的先生,皇子们多难伺候,他都能忍受,对比起来,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实在是太乖巧听话了。   中午杨太傅都会留饭,他想让儿子们和女婿关系好一些,这以后都是他们彼此间的助力。   等吃过了饭,赵传炜拿出那封信,交给杨太傅,“岳父,阿爹有信给您。”   杨太傅接过信,拆开一看,里头只有四个字,请立太子。   杨太傅哈哈笑了,“你阿爹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赵传炜也没问里面写的什么,阿爹不告诉他,看来不是他能过问的。   宝娘不好到前院来,只能用心看着厨房做饭。自从她定亲后,陈氏把家里吃喝拉撒的事情都交给了她。宝娘从一个经常睡懒觉的小娘子,变成了每天打卡上班的小助手。   家里人这么多,一天吃穿住行的事情就有一箩筐。刚开始,宝娘事无巨细。等干了几天之后她发现,这样干下去,她要变成诸葛亮了。宝娘开始抓大放小,她只抓着关键岗位,比如各处的管事。   她提要求,让管事们去落实,至于你怎么落实,她就不问了,这是放权。但放权并不代表撒手不管,她会定期突击检查。   杨太傅近期不想让这对小儿女见面,但并不阻止她们之间互相送礼物。   赵传炜每次过来,会给杨太傅打一壶好酒,然后给家里女眷们买一些点心,给两个小舅子带些男孩子们喜欢的东西。除了这,他会特意给宝娘带些独特的礼物,都是些小娘子们用的东西,花花朵朵、胭脂水粉。   杨太傅从不过问,让人单独送到后院给女儿。   给未婚妻送东西什么的,哪个少年郎没干过呢。   宝娘得了赵传炜的尺寸,利用每天的空闲时间,仔细给他做了一套衣衫。   等到赵传炜考试前最后一次去杨家,宝娘让人把衣衫送给了他。赵传炜高兴地接过了衣衫,宝贝一样带回了家。   他每次去走亲戚,都会汇报老太爷和王氏,收了什么礼物,也会汇报王氏。   王氏见小叔子收了宝娘一套衣衫,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夸赞,“杨二娘子的针线真好,三弟有福气了。”   赵传炜红了红脸,“大嫂,我要不要回什么礼?”   王氏笑了,“三弟别管,只管去考试。等府试放榜后没几天,端午节就到了。到时候给杨府送一份厚厚的节礼,里头加几匹好料子,给杨妹妹做夏裳穿。”   赵传炜一鞠躬到底,“多谢大嫂周全。”   王氏笑着嘱咐他,“三弟,这几日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生考试。”   赵传炜点头,回去后继续攻读杨太傅给他的小本本。   杨太傅自从世子爷走后,就开始恢复上朝。   百官们都知道他和赵家订了亲,心里都各自思量。有骂他奸猾的,你自己官都这么大了,还找个这么有权势的亲家。也有认为他藏奸的,你们一文一武,这样里应外合,到底想干啥。   景仁帝就跟没事人似的,第一天,笑眯眯问候杨太傅,“先生身体好了?“   杨太傅照常行礼,“多谢圣上赐下御医,臣已痊愈。“   景仁帝点头,“先生不在,朕身边如少一智囊。日常想问什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杨太傅谦虚,“圣上过誉了,文武百官个个忠君爱国,皆是栋梁。“   景仁帝微笑,“先生与旁人,总是不一样。”   皇帝这样主动递了橄榄枝,杨太傅身为臣子,自然不能不识抬举,他仍旧每日兢兢业业。马上就是春收了,这一季的赋税该收了。   每逢收税,都是吏治最混乱的时候,杨太傅眼睛盯得死紧。   除了盯朝政,杨太傅没忘记那四个字。等赵传炜去考试的时候,杨太傅忽然在大朝会上上了一道奏折,请立嫡皇长子为太子。   他忽然上了这一道折子,如同在热火里倒了一瓢水,把大朝会都炸了。   景仁帝斥责杨太傅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以为君臣二人因政事争执,闹了不愉快。后来杨太傅生病养伤,景仁帝仍旧每日太医和好药赐下去,百官们最会看风向,看来杨太傅没失宠。   紧接着,赵杨两家结亲,众人更是大跌眼镜。好家伙,老杨不光没倒台,还给自己拉了个硬靠山,以后他和圣上叫板,岂不更有底气。   至于之前的流言,景仁帝不放在心上,大伙儿也只是私底下传一传。反正圣上是先帝亲生的,一看就像。至于那个小娘子,啧啧,谁管得了呢,如今成了赵家儿媳妇,你敢动她试试,你看老赵不把你家祖坟扒了。   做官做到一定程度,谁屁股干净呢。若只是论为官清廉不清廉,杨太傅真是个大清官了。如今他唯一的把柄被景仁帝捏着,但百官们不知道这无耻的君臣二人虽然没彻底闹翻,却已经达成了种种交易。   景仁帝觉得杨太傅以后会更老实了,谁知他居然这样捣乱。   大朝会上,景仁帝气的脸色铁青。要说谁不想立太子,头一个就是景仁帝。   景仁帝觉得,他千秋鼎盛,皇子们年纪尚小,看不出优劣,早早立了太子,一部分官员开始站队,心思都用在讨好储君和外戚上面,政务都要荒废了。   除此之外,嫡皇长子一旦立为太子,就成了众人的靶子,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顺利撑到景仁帝死去继位,若是出了意外,这世上只有死了的太子,没有退位的太子。   景仁帝目前只有五个儿子,他看的都精贵。   杨太傅不和他商议就请立太子,把百官们都搞蒙了。那些中间派心想,这难道是圣上的主意?你们师徒一向一个鼻孔出气,不会是故意来试探我们的吧。   严侯爷的人也蒙了,这,提前也每没通个气,怎么就忽然请立大皇子了。当然,他们肯定是乐意大皇子做太子的。   算了,有人冲在前头,他们附和一下也无妨。   至于张侍郎和谢侯爷等人,也跟着附和。这二人想的是,早早立了太子,省得世人都以为他们两家想夺嫡。   诚然,夺嫡的想法谁也不是没有,但有嫡皇长子在前,他们谁也不回去冒这个头。不如先让大皇子做了太子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百官们风驰电掣一般,肚子里百转千回,思量了好久,居然都达成了一致意见,先后附和起来。   杨太傅低垂着眼,不去看景仁帝的脸色,“圣上,立嫡立长,非大皇子莫属。先帝在时,诸皇子争储,致使国朝动荡,胡人入关,险些丢了大景朝江山。圣上宜早立储君,以稳定朝纲,安天下万民之心。”   景仁帝额前十二旒冕冠遮住了他的脸色,他的双眼没有一点波动,平静地接话,“爱卿为社稷朝纲着想,朕知道了。立储君非小事,自然不能草率。”   杨太傅就是提个醒,也不是非要现在就立太子,并没死揪着不放,立刻又开始说赋税的事情。   等下了朝,诸位重臣都在上书房议事,从春耕说到赋税,又说到夏季可能出现的天灾,还有今年城墙要加固,还有各地秋闱的事情,说了半天,景仁帝就是没提一个字立太子的事情。   众人渐渐品出了一些味道。   等说了半天的事情,景仁帝单独留下了杨太傅,众人都习惯了,老杨总是最后一个走的。   景仁帝坐在那里看折子,声音毫无祈福,“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先生如何这般小气。”   杨太傅公事公办,“不知圣上说的何事,臣一向都是毫无私心。”   景仁帝翻了一页纸,“先生,朕原谅你对先皇不敬,先生如何还要给朕找麻烦。”   杨太傅跪了下来,“圣上,自来前朝后宫,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如今诸皇子长大,都是一个爹生的兄弟,谁愿意给谁磕头呢。圣上不早些立太子,难道要诸皇子们争夺个你死我活吗。”   景仁帝把奏折狠狠摔到案上,“放肆!”   杨太傅眼里毫无惧色,别看前几日说起宝娘的事情,他理亏,怂的只晓得磕头求情,如今说起公事,他又变成那个无所畏惧的杨太傅,“圣上,储君定下,诸皇子一时不服气也是有的,只要圣上稳定,略微扶持一把,储君有了威严,诸皇子自然臣服。至于太子,跟着圣上学习理政,也能减轻圣上负担。圣上不必忧虑外戚作乱,严家无一兵一卒,纵有千条计,也只能热锅里打转。圣上,臣为社稷想,方请立太子。立不立太子,与臣又有何干系呢。臣又不会升官发财,臣又不是外戚。”   景仁帝本来还在生气,听见他这一番无比光棍的话,顿时气笑了,“先生真是为国为民,但先生心里有过朕吗?先生是想让朕和父皇一样,最后被人喂下一杯毒酒吗?”   杨太傅抬眼看着景仁帝,“圣上,若有毒酒,也是臣先饮下。”   景仁帝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这个死老头子,就是有本事让朕不忍心责罚他。   “先生起来吧。”   杨太傅起来了,站在了一边,看着景仁帝批折子。   景仁帝问他,“听说二妹妹和炜哥儿定亲了,朕明儿送一份厚礼给先生,算朕的赔礼。”   杨太傅有些尴尬,若是景仁帝什么都不说,他还是个铁骨铮铮的太傅,这一声二妹妹,让杨太傅刚才还笔直的腰一下子塌了下来。   他顿了一下,低声回答,“多谢圣上关心,圣上日理万机,些许儿女小事,不必挂牵。”   景仁帝笑了,说的很有人情味,“先生不用客气,朕原来只有两个姐姐,如今忽然多了个妹妹,朕关心她也是人之常情。二妹妹十几年不在母后身边长大,先生一个人抚养妹妹,也不容易。”   杨太傅的腰更弯了,“圣上,臣该死。”   景仁帝在奏折上写写画画,“天家规矩重,父皇虽然不在了,朕也不能说让母后再嫁,再说了,先生家里还有妻室呢。朕有时候想,父皇在时,三宫六院,母后一个人守着宫殿。等父皇去了,母后的日子更是古井无波,朕只顾着让母后吃好喝好,却忘了母后也是个人,这是朕的疏忽。这天下男人都是妻妾成群,女人却要守着寂寞过日子。都说先生不好女色,不也是一妻二妾。”   杨太傅额头开始冒汗,“圣上,臣不配。”   景仁帝忽然打住,又开始说正事。   从此,景仁帝就发现了,但凡杨太傅和他因为朝政之事吵架,只要他问一句,二妹妹近来如何,杨太傅立刻偃旗息鼓。   杨太傅当朝提出立太子,严侯爷虽然没上朝,立刻就知道了。   严二爷一脸喜色,严侯爷看都不看他一眼,带着长子进了书房。   严世子问,“阿爹,可是您?“   严侯爷摇头,“圣上春秋鼎盛,自然不想立太子,我们家岂能出头。“   严世子担忧,“就怕娘娘一个高兴,直接冲了上去。“   严侯爷叹口气,“咱们能看得开,娘娘是皇子亲娘,自然会着急。妇道人家一着急,就会出乱子。“   严世子又问,“杨太傅不是一向不偏不倚,怎么忽然请立太子。“   严侯爷哼了一声,“这事儿,怕是还出在露娘身上,赵家从来不是能吃一点亏的。杨镇为了女儿,也小心眼了起来。一辈子就被个女人套住了,白瞎了一肚子才华。“   严世子低声道,“阿爹,难道外头的谣言是真的?“   严侯爷眯起了眼睛,“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和寿康宫,定然是不干净的。“   严世子忽然道,“阿爹,立太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算不立太子,大殿下是嫡长子,谁还能放过他了。不如有个正经名分,也好行事。“   严侯爷嗯了一声,“既然杨镇给咱们当了马前卒,咱们索性推一把。你说得对,大殿下退无可退,只能往前冲了。你要多提醒他,这个时候,定要谦卑,做足姿态。“   严世子笑,“阿爹放心,大殿下最知道规矩,不管是对两宫,还是圣上,包括下面的诸皇子公主,都是一丝不错的。“   严侯爷点头,“你在外头,也要谨慎。等会子你去告诉老二,让他把尾巴给我收一收。我不想看他那蠢样子,你替我教训他几句。“   严世子岔开话题开玩笑,“也不知咱们这位圣上怎么想的,先皇头上的绿帽子,他也能忍了。“   严侯爷摸了摸胡须,“咱们这位太后娘娘,真是好算计,一夜春风,又圆了旧梦,又给儿子换来个能以命相护的忠臣,这买卖划算。什么绿帽子不绿帽子,先皇都烂成泥了,死人不管活人的事。没道理女人死了男人能续弦,男人死了女人就得苦巴巴的。再说了,若说贞洁,这天下男人没几个有贞洁的。“   严世子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老父亲居然能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来。   严侯爷教导长子,“你莫要跟那些死脑筋们学,有些规矩,该守的要守,有些规矩,就是摆着好看的。这回立太子,杨镇也不完全为了私心。他对圣上的忠心,满朝文武谁都比不上。不是谁都有勇气以肉身去挡匪徒的利刃。“   严世子点头,“儿子知道,杨太傅请立太子,也有公心在里头。说起来,他对圣上是真没话说。这天底下,别说这种不能拿到明面上的关系,就算是真的继父,又有几个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严家父子在家里说闲话,宝娘在家里又开始转圈圈。无他,赵传炜这两天去考府试了。   宝娘好久没看见他了,杨太傅说了,没过府试,二人不许再见面!   宝娘只得乖乖在家里学管家。   家里吃喝拉撒的事情她早就捋清楚了,陈氏开始教她管理外面的店铺和庄子。正值春耕,陈氏手把手教两个孙女如何和管事们打交道。   这一日,宝娘把今日的家事都交代清楚了,陈氏打发她回自己的院子。两个妹妹今日去学堂了,宝娘订了亲,彻底不用去了。   她正闲着,忽然有人来传,嘉和县主来了。   宝娘高兴地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在二门口接到了嘉和。   嘉和笑着打量她,“让我看看,这订了亲的人,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宝娘拍了她一下,“你赶紧定亲,不就知道有什么区别了。“   嘉和哈哈笑了,二人一起去了陈氏的院子里。   陈氏笑着和嘉和打招呼,“你母妃怎么样了?从过了年,我就没看到她了。“   嘉和认真回答,“母妃安好,多谢老太太关心。“   陈氏又和煦地和嘉和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们小姐妹去了栖月阁。   到了栖月阁,宝娘把嘉和带到了自己的书房,亲自给她端了茶水,“我家里近来事情多,我还要跟着阿奶学管家,出去的就少了。“   嘉和哼了一声,“定亲也不给我送个信。“   宝娘立刻给她道歉,“县主娘娘恕罪,都是我的错,我认罚,请您息怒。“   嘉和抬眼看着她,“真认罚?“   宝娘点头,“单凭县主娘娘吩咐。“   嘉和顿时笑了,“我哪里敢罚你,你如今是有婆家的人了,听说晋国公府的男人是出了名的护短,我要是罚了你,明儿就该找我麻烦了。“   宝娘有些羞,去拧她的嘴,“明儿我去告诉王妃娘娘,早日给你说个婆家,省得你天天说嘴打趣旁人。“   嘉和笑嘻嘻的,“天儿这么好,咱们出去逛逛吧。去你家花园子也行,在这屋子里闷着,多没意思。“   宝娘点头,“好,只要不出门就行。如今我阿奶和我阿爹都不让我出门了。“   嘉和笑,“有婆家的人了,自然不能随便出门。“   宝娘去咯吱她,“我让你笑话我。“   两个人闹成一团,歪在书房里的榻上。   笑过了之后,宝娘吩咐喜鹊,“去准备准备,我和县主去花园里。“   喜鹊赶紧去了。   两个人坐了一会子,整理了下衣衫,一起往花园里去了。   四月天,天气正好,花园里又是姹紫嫣红,鸟鸣啾啾。   宝娘心里有些感叹,不知不觉间,她到这里一年了,还定了亲,她好像和这里越来越亲近了。   到了花园里,嘉和先去打秋千。   她穿了一身名贵衣料,秋千起伏中,裙摆飞扬。伴随着她的笑声,整个园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宝娘也被她的笑声感染,跑到后面去推她。秋千越荡越高,嘉和从大笑到尖叫,兴奋的不得了。   等她荡了一会子,强行把宝娘按了上去,“我也让你尝一尝飞出去的滋味。“   顿时,秋千飞了老高,宝娘立马也兴奋的尖叫了起来。   丫头们站在一边看热闹,那秋千结实的很,众人也不用担心,只跟着叫好。   宝娘最后求饶,嘉和终于放她下来了。   刚一下来,宝娘觉得脚下发虚,嘉和哈哈大笑。   两个小娘子打完了秋千,又一起摘花。花园里花多的很,许多就是专门给人摘地,宝娘也不矫情,入乡随俗嘛,你不摘花,花园里的花匠要担心自己丢饭碗了。   摘花的途中,宝娘往头上插了两朵,又让丫头们也往头上戴。   在花园里玩了好久,两人有些累了,宝娘又带着嘉和回了栖月阁,稍微梳洗一番,春燕带人摆上了午饭。   两个小姐妹坐着一起吃饭,宝娘还倒了两杯果酒。   她先端起酒杯,“这么久没去找你玩,是我的错,我给县主娘娘赔罪。“   嘉和也端起酒杯,“我也没来找你,也有一半错。“   宝娘笑,“那咱们一起干了,以后还像以前一样。“   小姐妹两个一起,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一边吃菜一边说笑,很快,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吃过了饭,二人一起躺在了宝娘的大床上。   嘉和忽然问,“宝娘,你和赵三公子,是不是一见面就好上了?“   宝娘有些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几息,“嘉和,我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我还挺高兴的。“   嘉和笑了,“这就对了,你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也喜欢和你在一起,这大概就是好上了。”   宝娘笑,“你倒是知道的多。”   嘉和撇嘴,“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宝娘拧她,“你才是猪呢。”   嘉和又笑,“你和三公子好,我也高兴呢。”   嘉和丝毫不提朱翊轩的事情,她心里清楚,宝娘对二哥无意,强扭的瓜不甜。宝娘又不是小户人家女子,可以强迫她。   二哥顺丰顺水惯了,如今是该受些挫折了。以前宝娘没定亲,自从二哥表露了心意,她都不去王府了,如今人家订了亲,就更不会去王府了。   嘉和内心叹了口气,这世间的姻缘,不是说谁来得早就是谁的,二哥终究还是差了些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46章 释情怀阖家团聚   朱翊轩此时正在南平郡王府校场上跑马, 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   那天夜里,赵传炜去宫门口跪了近两个时辰。南平郡王府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朱翊轩觉得事情不对劲, 悄悄摸了过去。   他过去的时候, 赵传炜正在大雨中, 一遍遍对着宫门大喊,求见陛下。   朱翊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将晋国公嫡出儿子逼到这个程度, 必定不是什么小事情。他在不远的地方盯了许久, 最后, 等来了杨家的马车。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共撑一把伞,一起依偎在一起跪在宫门口。   朱翊轩当时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阵阵凌迟,他想冲过去, 可又不知道过去了能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让他们分开?让他们不许搂在一起?   朱翊轩面无表情的回来了。   第二天,南平郡王叫了儿子去书房。   他正在写什么东西, “轩哥儿,你如今是世子了,要不要去找份差事干?”   朱翊轩抬头, “父王,我能不能去考科举呢?”   南平郡王摇头, “你一出生就是天家子孙,郡王世子,何苦去和那些寒门子弟争抢名额。”   朱翊轩有些失望, “父王,是不是我做了世子,从此什么事情都由不得自己。”   南平郡王看了一眼儿子,“你就是不做世子,这世上许多事,也不是能由着自己的。”   朱翊轩还是有些不甘心,“父王,年前您答应儿子去找皇伯父赐婚,是皇伯父不答应吗?还是太傅大人不同意?”   南平郡王放下笔,“轩哥儿,前几日,皇后娘娘上奏,选官家淑女充斥内廷。贵妃之位空悬,杨氏女可居之。”   朱翊轩又问,“父王,娘娘上本,不是才有的事情?儿子年前就求了父王。”   南平郡王知道,自己不能随便糊弄儿子,“轩哥儿,人心不在你这里,要回来有什么用呢?”   朱翊轩被他这句话揭开了伤疤,眼睛红了,“父王。”   南平郡王走下案桌,“天下女子那么多,何必死揪着杨家女子。她身份复杂,咱们家不能搅和进去。”   朱翊轩忽然大了声音,“父王,就算她是皇祖母生的,和我又没有血亲。”   南平郡王大怒,“放肆!”   朱翊轩低下了头,“父王,儿子心里难过。”   南平郡王也放软了声音,“轩哥儿,人活一辈子,不光是只有儿女情长。你年纪小,以前没见过几个小娘子,杨二娘子天天和你妹妹在一起,你喜欢她,也是常理。等过些日子选秀过了,让圣上给你赐个温柔体贴的世子妃,再立两个侧妃,你慢慢就能忘了她了。“   朱翊轩声音有些哽咽,“父王,儿子忘不掉。“   南平郡王摸了摸他的头,“明儿我去求圣上,给你个差事,你有事情干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存高远。你又是皇家子弟,更应该想着如何为圣上分忧,为黎民谋福祉。“   朱翊轩点头,“儿子听父王的。“   南平郡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父王对不住你,并没有去找你皇伯父,也没去问杨太傅。那日赵世子兄弟从杨家出来,父王就知道,赵杨两家怕是要联手了。他们原就是故交,这中间水太混,圣上都不敢轻举妄动。父王无用,让你受委屈了。“   朱翊轩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父王,都是儿子没用。宝娘心里没有儿子,强求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南平郡王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   父子二人说了一场知心话,朱翊轩再不提宝娘二字。过了几日,南平郡王去求景仁帝,景仁帝也喜欢这个侄子,给了他一个体面的闲差。   朱翊轩从此用心当差,早出晚归。除了当差,功课他也没落下,整日忙忙碌碌。   嘉和从杨家回去后,兴高采烈地去找郡王妃。路过二道门的时候,遇见了朱翊轩。   她屈膝行礼,“二哥。”   朱翊轩微笑,“妹妹去哪里了?”   嘉和看了看他的脸色,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索性实话实说,“我去了杨家。”   朱翊轩嗯了一声,“宝娘定亲了,你是她好姐妹,原该去贺一贺。”   嘉和顿时心里也难受了起来,宝娘定亲,因赵世子急着离京,办的比较匆忙,一个客人都没请,二哥却知道了。   “二哥,宝娘她过的很好。赵三公子二月中了县试案首,这几天又考府试去了。宝娘在家了给他做衣裳,绣荷包,画画。”   朱翊轩忽然大喊,“妹妹!”   嘉和顿住了。   朱翊轩挥挥手,“妹妹跑了一天,也累了,母妃在等你,你快去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嘉和心里更难过了,二哥,我不给你来两句狠的,我怕你难受。   朱翊轩快步走了出去,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又想到了那个雨夜,那一对依偎在一起的人。   后来他知道了一些内幕,皇伯父相逼,赵三公子取了丹书铁券去求。   朱翊轩扪心自问,他能为宝娘做到这个地步吗?他不知道,他也从来没遇到这些事情。从他出生开始,他就万事顺遂。等到了懵懂之年,自然而然喜欢上了那个漂亮的小娘子。他好像,从来没为宝娘做过什么,就是嘴上说喜欢。   他以为二人门当户对,亲事不过是水到渠成,谁知道先后搅和进了皇伯父和赵三公子。   朱翊轩自己笑话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光喜欢有个屁用。   千里之外,世子爷终于到了福建。   都说近乡情更怯,世子爷明明是离乡,内心却越来越慌张。   二十年了,他离开泉州时,还是个九岁的小娃。那时候,大妹妹还活着,他们一家子在清泉山下,住着小宅子,日子热热闹闹的。   后来,阿爹做了统帅,他回京做质子,从此,再未踏出京城一步。这二十年间,大妹妹夭折了,表兄做了皇帝,阿娘又生了弟弟妹妹,他自己也儿女成群了。   南方的天比较暖和,世子爷一路走一路减衣衫,等到了泉州府城门口时,他身上只剩下一层单衣了。   世子爷下了车,站在城门口久久不语。   这城墙大致还是原来的样子,城门口进进出出,人非常多,比以前热闹了许多。   这些年,泉州成了重要的港口,朝廷官船都从这里进出,一日比一日繁华。   身边人提醒他,“世子爷,咱们进去吧。”   还没等世子爷再上车,忽然,前面一辆普通的马车动了,里面走出一位衣着普通的妇人。   那妇人快步走了过来,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双眼含泪,“庆哥儿,是你吗?”   世子爷看清了妇人的脸,泪水瞬间下来了,立刻拔足狂奔了过去,双膝一软,跪在了妇人面前,讷讷喊道,“阿娘,儿子来了。”   晋国公夫人李氏一把将儿子搂紧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世子爷头埋在李氏怀中,也忍不住哽咽,“阿娘,儿子不孝,不能在阿娘跟前尽孝。“   李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味哭泣,一边哭一边摸儿子的头。   李氏这一哭,惊得路人都过来看。世子爷带来的人都走上前,一起跪了下来,口称夫人。   有那眼尖的,认出了这是元帅府的夫人。李氏带来的人有机灵的,立刻回去报信了。   李氏哭了足足两刻钟,哭得直打嗝。世子爷先是跪着,后来起身了,不停地给她擦眼泪,“阿娘莫哭,儿子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咱们先回去吧。“   李氏渐渐停下了哭泣,把儿子从头到脚摸了好几遍,世子爷头上的玉冠都歪了。   她又哭了起来,“阿娘离开京城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郎呢,这么多年过去了,都长成男子汉了。“   世子爷笑,“男子汉不好,可以保护阿娘。“   李氏破涕为笑,“好,好,你什么样阿娘都喜欢。“   旁边一个小娘子给世子爷行礼,“大哥。“   世子爷偏头看,笑了,“二妹妹都长这么大了。“   李氏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怎么不把孩子们带来。“   世子爷解释,“儿子是来办差的,带亲属不大合适。“   李氏点头,“阿娘等了多日,终于等到你了。“   世子爷也红了眼眶,“儿子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李氏温柔的看着儿子,“谁说的,庆哥儿最孝顺不过。“   母子二人正说着,忽然,从城门里冲出一人一马。马上的青年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喊,“大哥,大哥。“   世子爷极目望去,一眼认出了二弟。   李氏松开了大儿子,赵传平一下马,立刻冲了过来,“大哥,大哥,你可算来了。我刚回家,就听见说大哥来了,衣裳都没换就赶来了。走,咱们回家,今儿不醉不归。“   世子爷点头,“好,不醉不归。“   兄弟二人又一起看向李氏,李氏笑,“回去吧。“   母女两个上了车,世子爷弃了车,和兄弟一起,二人骑马左右相互,后面跟了一溜的马车,都是京中各家亲戚送的礼物。   到了元帅府门口,甄氏带着二子一女和家里下人在大门口迎接。等人一到,所有人先给李氏行礼,再郑重见过世子爷。   一家人一起到了正院,分主次坐了下来。李氏把大儿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慈爱地拍拍他的手。   甄氏对李氏说道,“阿娘,大哥的院子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正院东边。“   李氏想了想,“你大哥住一阵子就要走了,也别安排院子了,就住我这院里。西厢房空着的,你等会子让人铺陈好。先去准备热水,让你大哥洗漱。“   甄氏点头,急忙去安排了。   李氏看向大儿子,“这一路过来,路上怎么样?“   世子爷低声回答,“一路还算好,就是带的东西太多,儿子不敢走快了。“   李氏又问,“你阿爷和外公外婆身子怎么样了?炜哥儿听话不听话?你媳妇和孩子们好不好?“   世子爷一一回答,“阿爷身子骨硬朗的很,还能跑马呢。外公整日养花遛鸟,外婆偶尔腰疼,别的还好。姨妈时常派了太医过来,一直细细调养着。三弟这些日子用心读书,估计这会子已经过了府试了。几个孩子都好的很,燕娘该说亲了,还想请阿爹阿娘拿个主意,婉娘还小呢,有些淘气。云阳整日跟着三弟读书,越发进益了。“   李氏叹了口气,“这一大家子,都指望你,这些年你辛苦了。“   世子爷笑得柔和,“不光儿子一个人辛苦,阿爹和二弟在外守边疆,更辛苦呢。”   李氏笑了,“多住一阵子再走。”   世子爷点头,“好,儿子还要向阿爹和二弟请教许多问题呢,儿子于军务上头,一窍不通。”   赵传平在一边插话,“大哥,今儿咱们一家团聚,不谈公事。我已经让人去请阿爹了,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他对着自己的几个孩子招手,“去,见过大爷。”   三个孩子一溜排成排,齐齐跪下了,给世子爷磕了个头,“见过大爷。”   世子爷连忙起身,扶起了侄儿侄女,“又不是外人,行这样大的礼作甚。”   李氏笑着解围,“三个孩子头一次见亲大爷,磕个头也不过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多给些见面礼就是了。”   世子爷兄弟二人都哈哈笑了。   亲娘发话,世子爷自然照办,把给孩子们准备的见面礼拿了出来,一一塞给侄儿侄女们。   二房两个儿子云辉和云起比赵云阳还大一些,世子爷问了他们的功课,拍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回到座位上。   世子爷又对妹妹和侄女招手,姑侄两个一起过来了。   世子爷先看着妹妹,“阿娘,二妹妹都长这么大了。”   李氏点头,“可不就是,时间快的很。”   世子爷本来想问问妹妹的亲事,又怕妹妹害羞,忍住了,温和地和妹妹说了几句话,把从京中带来的时兴首饰给妹妹和侄女分了。   见过了孩子们,世子爷又拿出一份单,“阿娘,儿子临行前,外公外婆、两位姨母、丁家大爷、张侍郎家里都有东西托儿子带了来,转呈阿爹阿娘,儿子自己也备了一些东西,单子都在这里,请阿娘过目。”   李氏接过单子,一家一家仔细看,一边看一边问各家的情况,故人们好不好,世子爷有问必答,母子两个说的很是热闹。   忽然,外头人纷纷行礼,公爷回来了。   世子爷忽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口。   晋国公两只脚刚踏进门槛,世子爷就跪了下来,“儿子见过阿爹。”   晋国公虽然没像李氏那样嚎啕大哭,眼眶也红了,强行忍住了泪意,拉起了大儿子,“庆哥儿来了。”   世子爷声音又哽咽了,嗯了一声。   晋国公拉着他的手,父子两个一起坐在李氏身边。   他看了看大儿子,“多年不见,我儿长大了。”   世子爷眨了眨眼,怕自己掉泪,“阿爹风采依旧。”   晋国公拍拍儿子的肩膀,“庆哥儿莫要悲伤,今日团聚,是喜事,咱们爷儿几个,好生喝两杯。”   赵传平笑,“可惜今儿三弟不在。”   世子爷开玩笑,“二弟莫要自作多情,三弟这会子怕是舍不得出京城的。”   赵传平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顿时拍着大腿笑,“大哥,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怎的也开这样的玩笑。”   大伙儿都笑了,孩子们听不懂,但也跟着笑了。   正笑着,甄氏回来了,“阿娘,都准备好了。“   李氏起身,拉着大儿子的手,亲自带他去了西厢房,“这屋子一直空着的,你也住不了多久,就跟阿娘挤在一个院子里吧。“   世子爷点头,“儿子正有此意,向和阿爹阿娘多亲近一些。“   李氏吩咐下人,“给大爷备热水。“   说完,她看向儿子,“你洗个热水澡,衣裳都准备好了,我和你妹妹给你做的,都是家常料子,穿得舒服的很。“   世子爷拱手,“辛苦阿娘和妹妹了。“   李氏拍拍儿子的手,先出去了。   一家人都坐在正房,等世子爷洗漱完毕,甄氏让人上酒菜。都是自家人,也不分里外。   李氏让人上了大圆桌,一家人团团围坐。那桌子中间有个轴,还能转动,吃菜的时候就不用只看着面前两样了。   晋国公夫妇坐在上首,等世子爷来了,夫妻二人直接让他坐在中间。   世子爷在京中整日和百官勋贵打交道,守礼守惯了,如何能肯。   晋国公发话,“庆哥儿,你坐下。这里不是金銮殿,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们是你的父母,十几年不见了,你阿娘想你想的眼泪流了两缸,你就坐我们中间,让我和你阿娘好生看看你。”   世子爷听见父亲这样说,也不再拒绝,坐在了父母中间。   李氏亲自给儿子盛饭盛汤,给他夹菜,连鱼刺都给儿子挑了。   等忙完了,她看向其他孙子们,“阿奶十几年没看到你们大爷了,这些日子,就让阿奶和他多相处一些,阿奶要是忽略了你们,等你们大爷走了,阿奶再补偿你们。”   二房兄妹三人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在意。   晋国公微笑,举起了酒杯,“庆哥儿,这些年一个人在京城斡旋,辛苦你了。”   世子爷连忙起身,“阿爹折煞儿子了,要不是有阿爹这根定海神针在,儿子在京城算什么呢。”   这要是搁年少时候,世子爷就会说儿子算个屁了,看到妹妹和侄儿侄女们都在,他说话也不敢放肆。   晋国公按下他,“别起来,坐着好生吃饭。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你的口味变了没有。你阿娘抱着菜单子看了十几个晚上,添添减减,你就算不喜欢,也要多吃一些。”   这话不假,自从知道大儿子要过来,李氏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一会儿说要给儿子准备吃的,一会儿说要带儿子去哪里玩,还带着女儿亲自给大儿子做了好几身衣裳。等算着日子该到了,她天天到城门口等候。   李氏嗔怪丈夫,“笑话我作甚,你不也是抱了一堆的公文回来,写了一堆的总结。”   晋国公笑了,“娘子说的是,我想儿子,又不犯法。”   世子爷给父母各夹了一筷子菜,“儿子不在身边,还请阿爹阿娘多保重身体。”   赵传平默默地看着父母和大哥说话,并未插嘴。他仔细看了看大哥,他上一次还是在京城中武进士的时候见过大哥,好几年没见了,大哥容貌有了些变化。   三十岁的世子爷,略微蓄起了胡须,不再是年少时的神采飞扬,更多的是中年人的内敛和沉稳。因在京中是一家之主,身上的气势也越发威重。他混迹朝堂,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露,难得今儿倒总是真情表露。   见父母和大哥说了一会子话,赵传平端起酒杯,“大哥,我敬您一杯。”   世子爷也端起酒杯,“这些年,辛苦二弟一个人孝顺父母,该我敬你才是。”   赵传平咧嘴,“大哥还跟我客气。”   兄弟二人都笑了,喝尽了杯中酒。二房两个男孩也起身,给大爷敬酒,世子爷慈爱地嘱咐了两个侄子许多话,并邀请他们回京城玩耍。   一家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热热闹闹的过了近一个时辰,这顿饭才吃完。   酒席散了之后,赵传平带着妻儿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儿女们走后,他嘱咐甄氏,“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你多用些心,别让阿娘分神。”   甄氏点头,“官人放心吧,我会看着家里的。”   赵传平叹口气,“大哥真不容易。”   甄氏也附和,“可不就是,大哥真能干,小小年纪一个人在京城面对那么多豺狼虎豹。要是换成官人你,不早哭着跑回来了。”   赵传平瞪眼睛,“胡说,我虽然不如大哥,也没你说的那么窝囊。”   两口子说着说着,又闹成一团。   正院里,李氏拉着世子爷,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晋国公最后不得不打断她,“姝娘,庆哥儿赶了上千里路,让他早些歇着吧。我让他在家里先住两天,然后再提公事。”   李氏连忙住口,“都是阿娘的错,你阿爹说的对,你赶紧去歇着吧,有事明儿再说。”   世子爷听从父母安排,去西厢房歇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氏就起床了。她亲自去厨房,带着下人一起给儿子做了顿丰盛的早饭。   晋国公起来后,拉着世子爷在园子里打拳练剑。   “炜哥儿回京后,有没有继续习武?”   世子爷跟着父亲打拳,“阿爹放心,三弟勤快的很,文武都没丢下。我看他年前为了杨二娘子的事儿分神,还担心他考试的事儿,谁知道他竟然能考个案首回来。等过几日,说不定府试的成绩就来了。”   晋国公递给儿子一把剑,和他对练,“你是长兄,他若做的不对,只管管教他。”   世子爷又请罪,“儿子没问阿爹的意思,就取了丹书铁券,请阿爹责罚。”   晋国公挥出一剑,“不过一块破铜烂铁,能换个儿媳妇回来,也是不错的。”   世子爷笑,“还是阿爹豁达。”   晋国公带着儿子活动了一会子身体,一家三口一起到正房吃饭。   李氏给他们父子盛饭,“平哥儿等会儿还要出去,两个孩子要去读书,一大早就没叫他们过来。官人今日去不去衙门?”   晋国公给李氏剥了个鸡蛋,又把里面的蛋黄弄出来放到一边,把鸡蛋白放进李氏碗里,“我今儿不去了,这阵子也没什么事情。庆哥儿好不容易来了,我多陪他几天,过几日有的忙呢。”   李氏看向儿子,“快吃,别看着。”   世子爷端起碗,“阿娘还亲自去做饭,到让儿子不安了。”   李氏笑,“我又不动手,就是看着她们做。你想吃什么,我晌午给你弄。”   世子爷喝了口粥,听见母亲垂问,想了想,报了几样小时候李氏做的吃食,“儿子十几年没吃了,旁人都做不出阿娘的味道。”   李氏又想哭了,忍住了泪,她往儿子碗里夹了一筷子小菜,“阿娘老了,做菜也没以前好吃了。”   世子爷拍马屁,“阿娘不老,一根白发都没有,看起来年轻的很。”   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吃了顿早饭。   吃了饭之后李氏又有些为难,她想跟儿子在一起。可儿子都三十岁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带他玩。   晋国公在花园阁楼里摆了棋局,爷儿两个下棋,李氏带着女儿在一边守着做针线,给她们父子端茶倒水。   晋国公问儿子,“圣上可有让你带话?”   世子爷摇头,“并没有。”   晋国公看向女儿,“婧娘,去告诉你二嫂,晌午多备一些这边的海鲜,让你大哥尝尝。”赵婧娘忙放下针线筐,去找甄氏。   等女儿走了,晋国公又问儿子,“你观圣上此次,意欲何为?”   世子爷谨慎地落下一子,“依儿子看,表兄就是想整顿军务,并没有想插手人员任命。”   晋国公敲着手里棋子,“咱们这位圣上,如今看来是雄心万丈。”   世子爷看了父亲一眼,“阿爹,儿子该怎么做?”   晋国公从棋盘上收了几个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是办皇差,又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马虎,定要办的妥当。过几日,我带你去军营,好生跟你说一说。”   世子爷又失了一个角落,“阿爹也让一让儿子。”   晋国公笑,“滑头,你输给圣上也就罢了,到了老子面前,还藏拙。”   世子爷笑,“被阿爹看出来了,儿子本来想输阿爹几个子就好了,水知道棋差一招,输了这么多。”   晋国公又摆开了棋局,“我这边好说,你想知道什么都行,北边英国公那里,也能让你查,等到了南边,镇南王就是土皇帝,你这个小小的督军就不够看了。我在镇南王眼里都不算个什么,更别说你了。”   世子爷紧皱眉头,“儿子知道,才先来阿爹这里,想问阿爹借两个懂军务的人。”   晋国公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   世子爷忽然话锋一转,“阿爹,二妹妹十三了,还没说亲吗?“   李氏开口了,“正在看呢,还要看你妹妹的心思。“   世子爷又问,“妹妹以后不回京城吗?“   晋国公杀意又起,手下毫不留情,“回京城作甚,阿爹这辈子对不起你了,也对不起你大妹妹,你们四个,阿爹能留在身边都留在身边。“   世子爷连连溃败,“也好,儿子在京中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若是二妹妹去了,儿子怕自己照看不好妹妹。儿子看二妹妹天真可人,京中鱼龙混杂,不去也好。不知二妹妹说的是谁家子弟?“   李氏笑着回答,“就是普通军中子弟,家里也普通,难得上进,又懂事,对你妹妹好的很。你妹妹的事情好说,燕娘你有什么打算?”   世子爷努力挽回颓势,“儿子也发愁呢。“   晋国公又吃了儿子几个子,“莫要发愁,儿女缘分,随他去吧。“   世子爷笑,“阿爹阿娘真是天下难得的开明父母。“   正说着,赵婧娘来了,给父母兄长行礼后坐下了。   世子爷问她,“你嫂子跑了好多家银楼,特意给妹妹挑的首饰,妹妹可喜欢?“   赵婧娘连忙回答,“喜欢喜欢,但大嫂准备那么多,我一个脑袋也戴不完,想送给平日的好姐妹一些,来请示一下大哥。“   世子爷笑,“妹妹只管送。“   赵婧娘笑得双眼弯弯,“这是京中时兴款式,这边少见,大家定然都喜欢。“   李氏看着儿女说话,笑得如同三月春风般和煦。晋国公看着李氏,见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心里也柔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日常小广告,请新来的小可爱们不要忘了收藏作者的预收文哦~~   感谢在2020-06-25 23:22:24~2020-07-01 09:4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oba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obao 10个;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蓁灼 40瓶;43900169 36瓶;36904443、燕儿飞 30瓶;云小奕 20瓶;阿大 12瓶;宅在家的童鞋、送你一条薄秋裤、彭彭苏好次 10瓶;baobao 9瓶;珠珠 8瓶;困惑貓、mming 5瓶;Kkkkk 2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春日宴兄弟相会   千里之外的京城里, 赵传炜从考场出来后,门口书君立刻迎了上来, “公子, 公子。”   赵传炜有些晕乎乎的, 书君扶了他一把, 后面赵家下人一拥而上,把他半拉半抬进了不远处的马车里。   王氏在家里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等赵传炜一进门, 还没来得及给她行礼呢, 王氏挥挥手, “不必多礼,赶紧去洗漱一番。”   洗漱过后,王氏让小叔子不用四处去拜访, 先歇着吧,晚上再一起吃晚饭。   杨府里,宝娘这几日也一直担忧不已, 科举岂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赵传炜县试考了案首,府试压力就更大了。   杨太傅看出了女儿的担忧,私下里劝慰她, “莫要担心,为父问过他的功课, 不说案首,只要不出意外,考个前几名还是没问题的。”   宝娘不好意思, “阿爹笑话女儿。”   杨太傅心情很好,眯着眼睛笑,“这些日子你成日在家里忙活家事,等炜哥儿过了府试,趁着天气好,喊他过来,你们兄弟姐妹一起玩一玩。”   宝娘双眼发亮,“阿爹,可以吗?“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你们如今已经定亲,也碍不着旁人。“   宝娘红了红脸,岔开话题,“阿爹,三妹妹也不小了呢。“   杨太傅看了女儿一眼,“你倒操心这个。“   宝娘笑,“太太不便,阿奶年纪大了,家里的事情就够她操心了,我虽然只比三妹妹大了一个月,总是姐姐,我们姐妹又好,我自然希望三妹妹能有个好人家。“   杨太傅笑,对女儿招手,“你过来。“   宝娘快步走到他身边,杨太傅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宝娘伸头一看,上面写了两个少年郎的基本信息。   一个是鸿胪寺左少卿岳大人家的次孙,今年十四岁,也刚参加完县试,虽然名次不如赵传炜好,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另外一个是翰林院一位外地穷翰林家的第三子,姓孔,十三岁,正在读书,还没参加县试,据说读书很不错。   宝娘把两张纸都看了看,有些不大满意,“阿爹,没有别的了?“   杨太傅道,“阿爹也不能整日去打听人家的小郎君,看了好多家,暂时只挑出这两个好的。“   杨太傅挑剔,家里关系太复杂的不要,读书不好的不要,长得不好看的不要,贪花好色的更不用考虑。大浪淘沙,他就挑出了这两个。   杨太傅心里清楚,杨默娘是庶女,只能配个家世一般但勤学上进的好孩子。   宝娘放下两张纸,“阿爹,还是要问问三妹妹自己的意思。“   杨太傅嗯了一声,“这些事情你莫要操心,帮你阿奶把家里打理好。“   宝娘点头,“那阿爹先忙着,我去厨下看看。“   杨太傅拿出一封公文,“去吧。“   宝娘回到后院,先去找杨默娘,姐妹两个一起往厨房去了,杨淑娘上学去了。两个姐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还小呢,要继续读书。   对此,杨淑娘很不满意,但也没法子。为了让她高兴,两个姐姐每天会给她单独做些好吃的。   转天早上,还没等杨家人去叫呢,赵传炜自己上门了。   杨家男丁都不在,陈氏把他叫到了自己的院子,又把两个孙女都叫了过来。   陈氏温和地问他,“考试累不累?“   赵传炜认真回答,“回阿奶的话,累倒不累,就是怕自己考不好。“   陈氏自己有个三元及第的儿子,无法理解那些考了几十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人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无妨,你读书好,定然能考的好。“   陈氏笑眯眯的看着孙女婿,心里称奇,姝娘和赵家小子容貌并不是一等一,这孩子却长得这么好。   她又问,“我听说你小的时候胎里带来的弱,如今都好了?“   赵传炜微微俯身回答,“是呢,如今都好了,多谢阿奶关心。“   陈氏点头,“一胎双生,自然没有一胎一个的强壮。好在你们家什么都不缺,总算把你养的结结实实的。你不晓得,读书再好,若是没个好身子骨,考场上都熬不住。以前你岳父去考试,每次回来都要去半条命。你还小呢,一定要注意。“   赵传炜点头,“多谢阿奶关心,我如今每天都习武,倒没有那么弱。“   正说着话,宝娘姐妹两个进来了。赵传炜看到打头的宝娘,眼底发亮。陈氏瞥了一眼,并不吱声。   她先问孙女,“晌午饭都准备好了?“【公/众/号:xnttaa】   宝娘点头,“都好了,阿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陈氏想了想,“炜哥儿来了,晌午留他吃饭,把你大堂兄叫过来陪着吧。“   赵传炜忙起身,“阿奶,又不是外人,不用劳累大堂兄来了,咱们一起吃顿便饭就使得。”   陈氏笑,“那哪里行,外人知道了,岂不说我们不重视新姑爷。”   听见姑爷两个字,赵传炜脸略微红了一下,“真不用的,我听说大堂兄每日帮着岳父打理许多杂事,我来了帮不上忙不说,还去叨扰大堂兄。”   宝娘开玩笑,“不让人陪,回去了可别告状。”   众人都笑了,赵传炜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自然不会告状的。”   陈氏也不再客气,“既然你决议不肯,那就不叫了,晌午就在我这院里,咱们几个一起吃饭。这会子我也乏了,宝娘,你带着炜哥儿和你妹妹去你院子里玩耍。”   宝娘屈膝应了,“阿奶歇息会,有什么吩咐,着人去叫我和三妹妹。”   陈氏点头,“去吧。”   宝娘再次行礼,带着妹妹和未婚夫走了。   陈氏在后面看着一对小儿女,心里感叹了一下,希望你们一辈子能白头到老,以赎我的罪过。   宝娘本来走在前面,赵传炜在她左边靠后一些,杨默娘在她右边。等出了陈氏的院子,杨默娘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赵传炜往前去了两步,和宝娘齐头并进。   赵传炜偏头看她,“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宝娘笑,“我很好,你怎么样?读书考试累得很,你要注意身子。”   赵传炜点头,“好,我会注意的。管家也不清闲,一些小事情,就交给下头人去做,不要事必躬亲,不然要累坏了。”   宝娘也点头,“你放心吧,我最懒不过了。再说了,还有三妹妹呢,三妹妹可比我能干多了。”   说话的功夫,三人到了栖月阁。   喜鹊迎了出来,给三人行礼,悄悄看了一眼赵传炜,对宝娘说道,“二娘子,是在书房里,还是去正房?”   宝娘一边走一边吩咐,“去书房吧,等会子去花园,你把东西都准备好。”   喜鹊连忙吩咐旁边的几个丫头去花园子准备东西,她自己跟着来了书房。   宝娘请赵传炜和杨默娘坐下,亲自给他们倒了茶水。   杨默娘一直安静不语,赵传炜主动打招呼,“三妹妹好!”   杨默娘赶紧起身行礼,“二姐夫好。”   赵传炜见她这样,也赶紧起来回礼。   宝娘笑了,“都坐下,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赵传炜坐下了,杨默娘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二姐夫可别笑话我。”   赵传炜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三妹妹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我今儿来,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宝娘笑,“什么好东西,藏这么紧。”   赵传炜打开盒子,“前儿我大嫂给燕娘姐妹打首饰,我就让大嫂多给我也打了三根金钗,给你们姐妹一人一根。”   宝娘凑过去看,三根金钗,一根海棠、一根牡丹、一根芍药。   宝娘摸了摸金钗,“以后你多来几趟吧,每回一样首饰,我们就赚大了。”   杨默娘笑,“二姐姐的嫁妆有了。”   宝娘腻她一眼,“三妹妹跟四妹妹学坏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声音,“还是做姐姐的呢,趁我不在就编排我。”   众人伸头一看,杨淑娘来了。   宝娘笑话她,“趁着阿爹不在家,你又逃学!”   杨淑娘笑嘻嘻的,“我可没逃学,今儿岳先生病了,上课上到一半撑不住了。姐姐们不在,我做主让岳先生休息两日。先生都不在了,我自然要回来自己学了。”   宝娘点了点她的额头,“逃学就逃学,还那么多由头!”   说完,她立刻吩咐喜鹊,“去给先生请个大夫来看看,你亲自去,让黄莺过来。”   喜鹊赶紧去了,黄莺来替换喜鹊。   杨默娘见宝娘手里的盒子,问,“这是哪里来的?”   宝娘没开口,赵传炜解围,“这是我送给妹妹们的,四妹妹看看可喜欢。”   杨淑娘刚才光顾着和宝娘说话,这会子赶紧过来行礼,“二姐夫好!”   赵传炜再次起身还礼。   杨淑娘看了看盒子,“二姐姐,您先挑吧。”说完,她对着宝娘挤挤眼睛。   宝娘拿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别做怪。”   杨默娘也笑,“长幼有序,二姐姐先挑吧。”   宝娘也不客气,挑了那根海棠样式的,然后把匣子给了杨默娘。   杨默娘对杨淑娘道,“四妹妹小,你先挑吧。”   杨淑娘开玩笑,“三姐姐真是个大好人!”   杨默娘点头,“可不就是,我也想学学孔少府呢!”   几个人都笑了,杨淑娘毫不客气地挑了那朵芍药样势的,“三姐姐大好人,给你留朵牡丹,这是花中之王,愿三姐姐以后前程似锦。”   杨默娘去拧她的嘴,姐妹两个嘻嘻哈哈都笑了起来。   宝娘让青萝找了两个小匣子,给妹妹们装金钗,然后笑着看两个妹妹打闹,赵传炜的眼睛只盯着宝娘。   杨淑娘精怪,和杨默娘笑了一会子,又坐下吃了些点心,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话,然后对杨默娘说道,“三姐姐,咱们去看看岳先生那边怎么样了吧?大夫来了,没个主家怎么能行。”   杨默娘点头,“是呢,先生教导我们多少年,平日风雨无阻,从不告假。如今病了,怕是不轻,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去看看。”   宝娘起身,“那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杨默娘忙拦住她,“二姐姐这里有客,如何能走开,我带着四妹妹去就是了。”   宝娘看着两个妹妹,知道她们打的主意,顿时有些羞,但也不好明说。   她想了想,“你们稍等。”   说完,她吩咐黄莺,“去把我存的那根老山参拿来。”   黄莺出去后,宝娘吩咐两个妹妹,“仔细看看先生,若是病的狠了,多歇息几日。再问问先生可有家里人?若是想家里人了,咱们着人去请来。”   杨默娘点头,“二姐姐放心吧。”   说话间的功夫,黄莺就来了,双手捧了个细长的匣子,宝娘把匣子给了杨默娘。   杨默娘连看都没看,起身给赵传炜和宝娘行礼告别,就带着杨淑娘走了。   出了栖月阁,杨淑娘就撑不住笑了起来。   杨默娘也笑,“四妹妹你整日年纪不大,哪里学来的这些促狭。”   杨淑娘笑,“我姨娘告诉我的,让我来把三姐姐带走,别死瞪眼在那里碍事。”   杨默娘也不再装淑女,哈哈笑,“我可不就是个死瞪眼,但阿奶让我来的,我总得做个样子。“   姐妹两个一边说笑一边往岳先生那边去了。   栖月阁里,两个妹妹才走,宝娘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变了。   赵传炜不说话,黄莺低头站在一边,脚趾头直抠地,心里盼着喜鹊赶紧回来。   宝娘见黄莺这样儿,笑着吩咐她,“你去把我的针线筐拿来,里头的线都分好。“   黄莺如蒙大赦,赶紧蹲个身就出去了,还把那群小丫头们撵的远远的。到了针线房,黄莺坐在那里慢慢分线。   有小丫头过来帮忙,“姐姐,我来吧。“   黄莺笑,“这是二娘子要用的,你年纪小,哪里干的好,坐这里陪我说话。“   黄莺带着小丫头慢慢说话慢慢分线,老神在在,一点不急。   书房里,宝娘等黄莺出了门,直接扭身去了书桌边,铺开纸开始画画。   赵传炜暗了暗眼神,起身慢慢走了过来,先看了一眼画纸,然后从后面伸手搂住了她的纤细腰肢,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嗅她的发香。   一阵少女幽香直窜入心肺,赵传炜感觉浑身血液往上涌,心跳的快了起来,忍不住在她耳朵边低喃,“宝儿,我想你。“   他的呼吸喷在宝娘的耳根,宝娘顿时腾地红了脸,手中的画笔也悬了起来,“三郎,你,你放开我。“   赵传炜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我不。从咱们定亲之后,我就没看到你了。“   宝娘的脸更红了,“你读书辛苦,我怕打扰了你。“   赵传炜搂的越来越紧,“你想不想我?“   宝娘笑,“怎么总问这个。“   赵传炜松开她,把她转过身来,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想知道。“   宝娘低垂着眼帘,“我偏不告诉你。“   赵传炜笑,“真不说?“   宝娘睫毛微微颤动,悄悄瞟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了。   赵传炜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伸手把她一带,二人一起到了书架的角落里,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首按着她的后脑,直接俯身下来。   宝娘睁大了眼睛,要死了,外头丫头婆子们来来往往的。   赵传炜见她睁着眼睛,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又轻轻咬了她一口,宝娘索性闭上了眼睛,外头有黄莺看着,想来无碍。   等过了好久,赵传炜松开她。又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宝儿,你好甜。“   宝娘双脸通红,睫毛颤动,张着小嘴微微喘气,听见他这样说,感觉自己的手脚又开始发软。   赵传炜见她这副俏模样,更难耐了,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叫嚣,想冲破禁锢。   宝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变化,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三郎,你,你。“   赵传炜也有些羞赧,立刻松开了他,自己转过身去,“宝儿,是我不好,唐突你了。“   宝娘心里顿时软了下来,从后面靠在他后背上,“你别怕,我,我没有怪你。“   赵传炜有些自责,他日日想宝娘。来之前想过了,要和宝娘好生说说话,多看她两眼。可每到和宝娘单独相处,他,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动手动脚。   听见宝娘的安慰,赵传炜压下了自己心里的冲动,转过身来,轻轻搂着她,用下巴摩梭她的头顶,就这样静静地什么话都不说。   宝娘也安静了,就这样让他抱着,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前。少年郎长得快,这才一年的功夫,他长高了许多,宝娘的头顶只能到他下巴了。   赵传炜看了看桌上的小匣子,伸出一只手打开,把那根金钗拿了出来,插在宝娘的头发上。   宝娘站直了身子,歪着头看着他。   赵传炜笑了,“真好看。”   宝娘问,“金钗好看?”   赵传炜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你好看。”   宝娘顿时眯起眼睛笑。   外头,喜鹊回来了。她见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干活,顿时心里有了数,直接去找黄莺。   黄莺和她打招呼,“回来了。”   喜鹊坐了下来,“二娘子呢?”   黄莺低下头分线,“和姑爷在书房看书呢。”   喜鹊暗自庆幸没有直接过去。   过了一会子,宝娘在书房门口喊,“黄莺。”   黄莺赶紧端着针线筐去了,先赔罪,“二娘子,我手脚笨,半天都没分好线。”   宝娘见喜鹊也回来了,忙问她,“先生怎么样了?”   喜鹊正色回答,“岳先生想是夜里着了凉,大夫说养几天就好了。”   宝娘点头,“喜鹊,去把那个布包拿来,黄莺跟我来。”   进屋后,赵传炜已经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喝着茶,一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样。宝娘端着针线筐坐在他面前,一边做针线一边和他说话。   “等府试成绩下来了,你是不是又要去学堂了“   赵传炜点头,“是呢,八月还有院试呢,一次过了,总比再来一回要好。“   宝娘正在逢一只袜子,赵传炜仔细看了看,感觉那像是男子穿的。   宝娘继续问,“你大哥不在家,你一边读书一边管家,能忙得过来嘛?“   赵传炜笑,“家里没什么事情,外事有我大爷,内事有我大嫂,我就是个摆设。“   宝娘手下飞快,“我听说你最近在家里可威风了。“   赵传炜端起茶盏,“怎么会,我办事都照着规矩来。“   宝娘抬眼看他,“那可怎么办,我最讨厌守规矩了。“   赵传炜端着茶并不喝,“以后,你就是规矩。“   黄莺头垂的快要到地面了,天爷,喜鹊天天怎么过的,我果然还是不如她。   很快,喜鹊就来了,把布包放在宝娘身边,宝娘手里的袜子也缝完了。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夏衫,从里到外都有,宝娘把一双袜子放里面,再次包好,“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你拿回去家常穿。”   要不是两个丫头在,赵传炜又想把她按进怀里搓揉一顿。   说话间,杨默娘和杨淑娘都来了。宝娘再次问了岳先生的情况,二人都仔细回答了。   杨淑娘提议,“二姐姐不是让人在园子里摆了东西,咱们去花园里玩把。这天气不冷不热的,正正好。“   宝娘点头,“那好,咱们去园子里吧。“   赵传炜笑着起身,“有什么东西没有?我一并搬过去。“   宝娘笑,“没有什么东西,你把自己带过去就好。“   四人一起去了花园。   春光正好,亭子里的椅子上都铺了垫子,石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旁边有画桌,有琴台,还有钓鱼竿。   几人一起坐下,宝娘和杨默娘一起给杨淑娘弄瓜果吃,赵传炜就往宝娘面前的盘子里摆放瓜果。   杨淑娘捂嘴笑,宝娘嗔怪了他一眼,“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赵传炜笑,并不接话。   几人一边吃一边说闲话,闲话了一阵子后,杨淑娘道,“二姐姐,你把我们都画下来吧。”   宝娘开玩笑,“光画画没意思,你们给我奏乐,我画的才高兴呢。”   杨淑娘点头,“我吹箫,三姐姐弹琴,二姐夫干甚呢?“   赵传炜笑,“我垂钓。“   杨淑娘抚掌,“好,二姐夫就扮姜太公。“   赵传炜来了兴致,让人给他拿了个草帽,他果真坐在亭边垂钓了起来。三姐妹各自行动,很快,琴声响、箫声动,宝娘挥笔。   晌午,陈氏带着几个孩子在她屋里吃饭。吃过饭之后,赵传炜恋恋不舍地走了。   过了几日,赵家忽然来人传消息,二姑爷又中了案首。   杨太傅听说后非常高兴,又亲自给女婿布置了许多功课。   宝娘……   高兴了不该给奖赏嘛,怎么还加了功课?   寿康宫里,李太后很快就听说了,也很高兴。   琼枝姑姑凑趣,“娘娘,哥儿真有本事,看样子,以后也是要考状元的。“   李太后笑,“赵家的孩子,有个功名就好了,也不一定要考状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儿为了照顾亲戚,给的状元。”   琼枝姑姑笑,“娘娘,哥儿和小娘子才定了亲,娘娘要不要给些赏赐?“   李太后点头,“你跟我来。“   主仆二人一起去了库房,李太后亲自挑了了两件玉器,又挑了两套内造的首饰,还有一些华贵的面料,外加几块上好的墨锭。   琼枝姑姑问,“娘娘,这东西是都给哥儿,还是直接送到杨府?“   李太后轻笑,“给炜哥儿吧,让他拿去讨好小娘子。“   琼枝姑姑笑,“娘娘难得好兴致。“   琼枝姑姑亲自把东西送到了赵家,王氏亲自接待她。   二人行过礼之后,琼枝姑姑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听说三公子中了案首,非常高兴,亲自挑了些东西,让我来送给三公子。“   王氏客气,“有劳姑姑了,姨妈最近身体好不好?“   琼枝姑姑点头,“娘娘近来吃斋念佛,给先帝祈福,虽看着略微有些消瘦,精神头却不错,想来是先帝有灵,保佑娘娘福寿安康。“   王氏道,“什么时候姨妈得闲了,我进宫看望她老人家。“   琼枝姑姑开玩笑,“世子夫人想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二人客气了一阵子,琼枝姑姑就走了,王氏塞了个荷包给琼枝姑姑,琼枝姑姑也没拒绝。   等琼枝姑姑走了,王氏把小叔子叫了过去,“姨妈听说你中了案首,赏赐了些东西。“   赵传炜当着王氏的面拆开了礼物,一见里头还有首饰,奇怪,“这不是给侄女们的?“   王氏似笑非笑,“娘娘赏赐东西,说给谁就是给谁的。三弟用不上,弟妹能用上的。“   赵传炜顿时红了脸,“大嫂打趣我作甚。“   王氏让人把东西一股脑儿都送到他院子里,赵燕娘姐妹好东西多的很,不差这点。王氏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太后给小叔子送人情的。   赵传炜得了东西,满心欢喜。还没等他去杨府送东西,景仁帝也赐了东西下来,说是恭贺他喜登科、定姻缘。   赵传炜想起那天晚上景仁帝笑话他毛都没长齐,晚上立刻多吃了一碗饭,吃得多总能长得快!   第二天,赵传炜进宫谢恩去了。   李太后拉着小儿子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大哥走了,你一个人又要看着家里还要读书,别累坏了。“   赵传炜露出一口小白牙,“姨妈放心,我都好的很。多谢姨妈昨儿的赏赐。“   李太后爱怜地看着他,“墨锭是给你的,其余都是给你媳妇的。“   李太后张嘴就说媳妇,赵传炜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李太后笑,“都订了亲了,不用怕羞。宝娘是个好孩子,你要好生对她。“   赵传炜立刻正色回答,“姨妈放心,我定会好生对宝娘的。“   李太后点头,“你岳父读书好,你得空就去杨家请教学问,也看看宝娘。“   赵传炜心里直打鼓,姨妈直接让他去找岳父,这。   正说着,景仁帝来了,赵传炜连忙起身行礼。   景仁帝摆手,“坐下。“   李太后有些尴尬,“皇儿来了,今儿忙不忙?“   景仁帝给太后问过好,坐在她身边,“不忙,母后这些日子怎么样?儿臣不孝,好久没来了。“   李太后连忙回道,“皇儿日理万机,哀家这里样样都好。“   景仁帝见李太后有些消瘦,劝她,“母后,给父皇祈福,心诚就好,也不用一直吃素,母后都消瘦了。“   李太后微笑,“哀家说了半年,定然要做到的,皇儿不用担心,哀家好的很。“   景仁帝又看向赵传炜,“以后没事,多进宫坐坐,陪母后说话,把你媳妇带进来也行。“   赵传炜有些诧异,君王有令,他不得不从,连忙低头道好。   晌午,李太后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吃饭,赵传炜给李太后布菜,正好,景仁帝也给李太后夹菜。   兄弟二人的筷子在半空中相逢,赵传炜退了一步,景仁帝笑着把菜放进李太后碗里,又给赵传炜夹了一筷子菜,“好生读书,等你殿试时,若是能进前十,朕给你点个状元。“   李太后见景仁帝这样关心弟弟,心里很感动,“皇儿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体。“   吃过了饭,景仁帝就打发赵传炜回家去了,母子两个继续说话。   景仁帝笑,“母后,弟弟读书很好。“   李太后有些脸热,“皇儿,还是叫他名儿吧。“   景仁帝继续笑,“这是私底下,在外头儿臣会注意的。“   李太后给儿子上了解腻的茶,“多谢皇儿既往不咎。“   景仁帝端了杯茶给李太后,“儿臣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该逼迫先生太过。“   李太后顿了顿,“皇儿是帝王,心里装着天下,思量的自然会多一些。“   景仁帝忽然低下了头,“母后,您想不想见见先生?“   李太后倏地抬头,“皇儿莫要开玩笑。”   景仁帝仍旧低着头,“儿臣没有开玩笑,先生如今一人独居,清苦的很。儿臣上回过于冲动,办的事不体面。”   李太后低下了头,“皇儿,你把母后当什么了?”   景仁帝还是没抬头,“母后,儿臣不孝。父皇不在了,儿臣也想让母后过的欢心。儿臣一半为母后,一半为了自己,请母后谅解儿臣的自私。”   李太后扭过脸,“皇儿,若是普通人家,寡妇和鳏夫,也不是没有的事。但杨家有妻妾,哀家一把年纪了,岂可乱了规矩。”   景仁帝抬起头,“母后,是儿臣的不是,母后就当儿臣什么都没说。“   李太后这才回过头,“皇儿,以后不可与哀家随意开玩笑。“   景仁帝略微看了一眼李太后的神情,他是做帝王的人,每天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面孔,最善于看人心。   他知道,李太后生气了,但也有些羞赧。   父皇,儿臣不孝。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下一章老杨和李太后在景仁帝的安排下见了一面,说说话叙叙旧。如果有亲觉得雷,可以避一避。 第48章 论盐税故园再会   赵传炜得了东西, 高高兴兴往杨家跑了一趟。   杨太傅勉励了他几句,让他自己去栖月阁送东西。   宝娘正在把前几日的画好生整理一番, 见他来了, 连忙放下笔迎接了过来。   赵传炜也不避讳旁边的丫头婆子, 拉起宝娘的手往屋里走, “姨妈和圣上昨儿给了我许多东西,好多都是你们小娘子用的,我都带来给你。”   丫头们都捂着嘴笑, 婆子们也咧嘴挑眉。   宝娘有些羞, 想挣开他的手, 没挣脱开,“你留给燕娘和婉娘就是了,我有东西使。”   赵传炜笑, “大嫂不要,让我都拿来给你。再说,姨妈亲口说了给你的, 我总不能违旨。”   两个人进了屋,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话,宝娘怕他又要动手动脚, 一直让丫头们陪着,赵传炜只能干看着眼馋。   磨蹭了小半个时辰, 杨太傅打发人来叫,他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了。   杨太傅父子三个中午带着赵传炜一起吃了午饭,又指点了他许多功课上的问题, 然后打发他走了。   杨太傅见小儿女这样缠绵,心里也觉得好笑,那知过了几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景仁帝奉李太后去明盛园赏春景,只带了几个皇子公主,后妃一个没带。   李太后好久没来了,见儿子孝顺,也就从善如流。且她若避着明盛园,也感觉自己好像放不开心结似的,索性大大方方的来了。   景仁帝在明盛园歇了一夜,留下两位公主,又把两位长公主也请来了,一起陪着李太后,他自己带着两位皇子回宫去了。   过了几日,在上书房,景仁帝问杨太傅,“先生,江南盐税如何了?”   杨太傅虽然不管户部的事情,但他随时要准备回答景仁的垂问,故而什么都知道一些。   他想了想,斟酌着回答,“圣上,比去年少一些。”   景仁帝怒而发笑,“先生,国库都要被这些蛀虫吃光了,今年的军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杨太傅安慰他,“圣上不可操之过急,官盐价格贵,私盐猖獗,自然收不上来太多税。”   景仁帝在手里的奏折上写了三个红色的字,知道了,放到了一边。   那是礼部关于选秀的奏折,杨太傅挪开了眼。   景仁帝又问,“先生今日忙不忙?”   杨太傅奇怪,“臣家中无事。”   景仁帝嗯了一声,“先生觉得,要治这盐税,怎么才能又快又好。”   杨太傅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个字,“杀,降。”   景仁帝抬头,“先生说说,如何个杀法,如何个降法?”   杨太傅垂下眼帘,“圣上,江南豪族联姻众多,拔起萝卜带出一堆的泥。若开杀戒,怕是要血流成河。但若不杀,漏洞越来越大。不如杀了一些蛀虫,把官盐的价格略微降一降,一来安定民心,二来税收也能上来了。这些蛀虫每年吃的钱,略微拿出一些,就够贴补百姓了。”   景仁帝哼了一声,“再不治他们,朕要不了多久,就要做亡国之君了。”   杨太傅不说话。   景仁帝又问,“先生,谁能替朕办这件事呢?”   杨太傅抬起了眼,看着景仁帝,眼神毫无波澜,“圣上,臣愿意去。”   景仁帝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太傅,“先生是朕的臂膀,朕舍不得。”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圣上,旁人去,怕是无功而返。”   景仁帝沉默了许久,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先生,晌午陪朕一起吃饭,吃过饭,跟朕一起去明盛园。”   杨太傅忽然瞪大了眼睛,“圣上!”   景仁帝转过身不看他,“先生,你能休妻吗?”   杨太傅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不能。”   景仁帝叹了口气,“朕与先生无缘做一家人。”   杨太傅垂下眼帘,“臣不配。”   景仁忽然笑了,“先生,庆哥儿没说错,做皇帝的,脸皮都比城墙还厚。”   杨太傅的声音古井无波,“臣忠于圣上,和娘娘无关。”   景仁帝哼了一声,“先生就是个假道学。“   说完,他直接出去了,张内侍立刻传膳。   杨太傅有些为难,他要不要跟上去?若跟上去了,接下来呢?   杨太傅忽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张内侍赶紧来叫,“哎呦,太傅大人,怎的还让圣上等您。“   杨太傅被张内侍拉着,踉踉跄跄到了景仁帝的饭桌前,又被张内侍按到了椅子上。   杨太傅干脆破罐子破摔,端起碗就吃饭,也不去看景仁帝的脸色。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一起吃了顿寡淡的晌午饭。   等吃过了饭,杨太傅头皮都硬起来了,面无表情立在那里,正准备找理由告别,谁知景仁帝忽然来了句,“先生今儿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杨太傅又瞪大了眼睛,半晌后垂下眼帘,“臣遵旨。“   然后退了出去。   杨太傅直接去了吏部衙门,一个人看了一下午的公文,中途,把底下几个出了纰漏的人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   吏部的人都好奇,杨大人今儿吃了□□了?平日里虽说严厉,但极少骂人的。   景仁帝听说了之后,轻哼了一声,心里暗骂,假道学!   杨太傅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总是忍不住发神经,胡思乱想。圣上这是什么意思?试探我?还是怕我不够忠心?   他苦笑,我不能再连累姐姐了。   当天夜里,杨太傅做了个梦。他梦到三十多年前,在杨柳胡同里,他遇见十三四岁的豆娘姐姐,他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她却轻笑,“镇哥儿,你快回去吧,莫四娘在等着你呢。“   杨太傅被惊醒了,醒了之后,他忽然感觉到心里一阵难受。   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杨太傅在黑夜里起身,靠在床边,越想越多,最后满脸泪水。   姐姐,你儿子想让我去江南,他还怕用你来诱惑我。真是个傻孩子,你别怪他,他是个好皇帝,不耽于享受,心里只有江山社稷。   杨太傅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明盛园。姐姐留了他,他抚摸着她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也是泪如雨下。他愿意承受天下人的唾骂,愿意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沉迷于那份迟了二十年的温柔里。   第二天,杨太傅精神萎靡地上朝去了。整个早朝,他一言不发。等散了朝,他去了吏部衙门,忙活了一上午,中午随意扒拉两口饭,在衙门的硬床板上补了一觉。   起来后,杨太傅又精神抖擞,甩开膀子看了一下午的公文,还顺道写了一份奏折。   等天快黑了,杨太傅收拾好东西,坐上家里的车就回去了。   半路上,杨太傅忽然觉得不对劲,车怎么换方向了?   他撩开帘子一看,发现前面多了一辆车,那车看起来低调,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景仁帝的车。   不光换方向了,杨太傅再一看,连他的车夫都换了。他闭上了眼睛,傻孩子,你这样,让我和你母亲如何自处。   杨太傅放下了帘子,默不作声。   等到了地方,张内侍过来掀开了帘子,只笑看他,什么都不说。   杨太傅出了车,发现身边全部是御前的人。俞大人低垂着眼在一边,仿佛像没看到杨太傅似的。   景仁帝打头走了,张内侍带着杨太傅去了一处暗室,要给他换衣裳,杨太傅不肯。   张内侍为难,“大人,这是圣上的意思。”   杨太傅一甩袖子,“圣上的意思也不行。”   张内侍咧嘴,“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了。这,这有什么不好,两全其美。您就当,成全圣上的一片孝心。天地君亲师,您也是长辈呢。”   杨太傅怒骂,“混账,不可胡言乱语。”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镇哥儿。“   杨太傅顿时浑身僵硬,张内侍咧咧嘴,出去了。   杨太傅看着墙壁,一言不发。   李太后走了过来,坐在不远处的桌子边,“皇儿真是胡闹,怎么让你来了。”   杨太傅转身,对着李太后行礼,“臣告退。”   说完,就要下去。   李太后笑,“镇哥儿。”   杨太傅抬起的脚就这样悬在半天空,然后又放了下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李太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莫要怕。”   杨太傅垂下眼帘,半晌后道,“臣,臣不能连累娘娘。”   李太后倒了两杯茶,“是我连累了你。”   杨太傅抬眼,看着她不说话。   李太后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   杨太傅犹豫了再三,慢腾腾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娘娘有何吩咐?”   李太后把那杯茶放在他面前,“多谢你这么多年用心辅佐皇儿。”   杨太傅小声回答,“这是臣的本分。”   李太后叹了口气,“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伤了,都好了没?”   杨太傅又微微抬眼,“臣都好了,多谢娘娘记挂。”   李太后正好和他四目相对,杨太傅的眼就再也垂不下去了,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李太后四十多岁了,因她容貌出众,且保养得宜,不知道的人,以为她三十出头呢。   杨太傅愣了好久,鬼使神差般喊出两个字,“姐姐。”   李太后眼底忽然有些水光,“镇哥儿,你还好吗?”   杨太傅的眼眶也有些红,“我还好,姐姐好不好?”   李太后笑,“我是太后,全天下再没有哪个妇人日子比我好过了。”   杨太傅苦笑,“是我多虑了,姐姐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李太后脸上的笑容忽然绽放到最大,“镇哥儿,你老了。”   杨太傅本来被李太后的笑容闪的有些晕,听见这话,顿时回过神,眼神闪躲,“姐姐风采依旧。”   李太后笑得更盛了,“你知道皇儿叫你来的意思吗?”   杨太傅嗯了一声,“臣知道,但臣不能。圣上交代的事情,刀山火海,臣义不容辞。”   李太后不再说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底却仍旧有些水意,“镇哥儿,我若说,我愿意呢,不为皇儿,为了我自己。”   杨太傅忽然抬头,眼神犀利地盯着李太后,“娘娘莫要开玩笑,臣不能一错再错。”   李太后端起茶盏,低下了头,“镇哥儿,皇儿最精明了。哀家虽然是他亲娘,也被他套进去了。可哀家明明知道这是个套,却也不想出去。”   杨太傅半晌后开口,“姐姐,他是个好皇帝,心里装着天下黎民百姓。”   李太后轻声回道,“哀家知道,皇儿是个好皇帝。为了江山社稷,他殚精竭虑。哀家是他的亲娘,怎么能不为他分担呢。”   杨太傅眼神闪了闪,“姐姐只需安享富贵就好,外头的事情,有我们呢。”   李太后抬头,笑看他,“镇哥儿,哀家今日很高兴。”   杨太傅忍不住问,“姐姐因何高兴?”   李太后忽然笑,“你说呢?”   杨太傅表情复杂,“姐姐,以前,我救圣上,是为了姐姐。现在,我为圣上办事,不全是为了姐姐。”   李太后点头,“我知道,以前我留你,是为了皇儿。今日我来,也不全是为了皇儿。”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姐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太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镇哥儿,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必耿耿于怀。我以前恨你们家老太太,现在也能理解她了,谁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   杨太傅的声音毫无温度,“姐姐,为了圣上,姐姐什么都愿意做吗?”   李太后的声音也很轻,“当念你若娶了我,最多是年轻时艰难一些,也可能做不了这么大的官。但皇儿不一样,若皇位不稳,他会人头落地。不光是他,我两个女儿,还有娘家一群人,所有人都要受牵连。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我是他亲娘,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如今不一样了,皇儿有能力保全自己了,我就不用管他啦。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有些话,哀家也只能和你说了。”   杨太傅的面容忽然柔和了下来,“姐姐是个好母亲。”   李太后忽然抬头看着他,半晌后道,“我不是,我们的孩子长这么大了,我没有照顾过他一天。”   杨太傅听见她说孩子,心里更加柔软,“姐姐,宝儿很好。”   李太后动了动嘴唇,想告诉他实情,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后道,“镇哥儿,我对不住你,不该利用你。”   杨太傅笑,“姐姐说的,我都明白,但我愿意。不说为了姐姐,我十年寒窗,也想出人头地。这天下的男人,没有不喜欢权力的。”   李太后指了指茶杯,“你喝口茶润润嗓子。”   杨太傅也不拒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太后问他,“你整日当差,累不累?”   杨太傅浅笑,“累是真的,但也高兴。”杨太傅有些话没说出来,我在外面,你在宫里,上朝的时候,我离你最近。   李太后眼神温和地看着他,忽然伸出了手。   杨太傅有些楞。   李太后低声说道,“镇哥儿,把你的右手给我。”   杨太傅犹豫了许久,伸出去了那只肉掌。   李太后隔着小桌子,双手捧着那只肉掌,轻轻抚摸那几根断指,忽然间就掉了泪,“镇哥儿,我对不起你,你还疼不疼?”   杨太傅任由她抚摸,见她泪越流越多,起身走了过去,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姐姐,都好了,不疼了,你别哭,你一哭,我就乱。”   杨太傅站着,李太后坐着。她抬起泪汪汪的双眼看着他,仍旧是那句话,“镇哥儿,我对不住你。”   杨太傅忽然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姐姐,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李太后忽然站了起来,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镇哥儿,我从来不想做什么太后,我只想有一栋小宅子,你有个养家糊口的差事,家里有一群孩子,有粗茶淡饭。可是,我不配,我不配过那样美好的日子。寿康宫那么大,我的心却空荡荡的,宫门口有多少块砖我都数的一清二楚。一年又一年,我的心早就死了。下辈子,求老天爷不要再这样惩罚我。”   杨太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紧紧搂着她,柔声安慰,“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窝囊,我当年应该去莫家退亲。就算做不了太傅,我考个举人,做个教书先生,咱们也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李太后继续哭,杨太傅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看着她悲痛绝望的样子,杨太傅心如刀割,“好姐姐,你别哭。虽然咱们没在一起,我一天都没忘了你。每天隔着几道宫墙,我也能感觉到姐姐的存在。”   李太后停止了哭泣,抬起有些红肿的双眼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镇哥儿,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杨太傅忽然笑了,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愿意对姐姐好,就算等我白发苍苍,这颗心一直没变过。”   李太后又把头埋入他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镇哥儿,我也从来没忘了你。”   杨太傅用下巴摩挲她的头顶,“姐姐,别说话。”   二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什么都不说,屋子里的氛围安静祥和。   过了许久,李太后忽然开口,“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杨太傅松开她,然后看着她的双眼,“姐姐,我今日也很高兴。”   李太后笑,“你快去吧。”   杨太傅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又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忽然,他又一把将她搂了过来,眼神深邃地看着她。   李太后颤抖着垂下了眼帘,杨太傅见她这样,毫不犹豫地俯身低下头。   过了许久,杨太傅强迫自己又松开了她,继续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二人呼吸相闻。   李太后有些羞怯,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墙壁,杨太傅会心一笑。他知道,隔壁肯定有人在偷听。   杨太傅彻底松开了她,“姐姐,我走了。”   李太后点头,“你去吧,保重身体。”   杨太傅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了。   他才出门,李太后忽然又撵了过来,“镇哥儿。”   杨太傅回首,看着她倚在门框上,钗环有些散乱,脸上哭的有些可怜,他的心蓦地又柔软了下来,脚下再也挪不动一步。   李太后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   杨太傅想了想,“等我办完了圣上给的差事,我再来。”   李太后犹豫了一下,忽然冲了出来,把自己贴身用的帕子取了出来,塞到他手里,“你要保重身体,我,我等你回来。”   杨太傅接过帕子,塞进了袖子里,“好,姐姐回去吧,外头风大。”   李太后摇头,“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杨太傅笑着转身,往外头去了。   他沿着门前的路走了好远,忽然出来两个人,带着他往外面去了。   杨太傅上了马车,惊愕地发现,景仁帝就在车上。   他愣住了,然后反应过来,“圣上。”   景仁帝笑,“朕送先生回家。”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景仁帝一言不发。   杨太傅轻声说道,“臣多谢圣上。”   景仁帝眼睛看着车帘,“先生,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故人非故人,先生不必过于挂怀,这天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先生去做。”   杨太傅笑而不语,傻孩子,你没有经历过,怎么会知道我和你母亲的难处。   但景仁帝是帝王,他也只能嗯了一声,“臣知道。”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到了杨府,杨太傅对景仁帝俯首,“多谢圣上送臣回家。”   景仁帝笑,“先生不请朕进去坐坐?”   杨太傅笑,“臣家里简陋,圣上不要嫌弃才好。”   君臣二人一起下了车,直接去了杨太傅的外书房。景仁帝兴致勃勃,在屋里东看看西看看,杨太傅就陪在一边。   忽然,外头传来声音,“阿爹回来了。”   杨太傅来不及阻拦,宝娘带着杨默娘一起进来了,还一人捧了个盘子。   一进屋,宝娘发现屋里有人,顿时愣住了,再一看此人身上衣衫,五爪金龙,她马上低下头,墩身行礼,“阿爹有客,女儿告退。”   景仁帝忽然开口,“什么好吃的,先生也请我尝尝。”   杨太傅吩咐女儿们,“把东西都放下,你们回去吧。”   宝娘带头,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屈膝行礼,后面杨默娘有样学样。   杨默娘虽然没见过皇帝,一看阿爹在一边恭敬地陪着,知道此人身份高贵,立刻低下了头,但还是不小心看到了景仁帝的目光。   景仁帝看了眼杨默娘,有些稀奇,这姐妹两长得确实像。宝娘放下东西就带着妹妹走了。   景仁帝坐下,自己取了盘子上的点心吃,吃完了半盘子点心,他拍拍手,“先生歇着吧,朕先走了。“   杨太傅又把他送到了大门口,目送他离开,然后自己回了书房。   杨太傅自己坐下吃了几口点心,他还没吃晚饭呢,这会子终于感觉到饿了。吃着吃着,他忽然心里有些苦涩,等过了一阵子,又有些高兴。   他一遍遍回想李太后说的话,心里软的能滴出水。又想到临别时他的唐突,唇齿间似乎还有那温柔的触感,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杨太傅有些不自在,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杨太傅吃完了点心,对莫大管事道,“去把宝儿叫来。”   莫大管事二话没说,立刻让人叫了宝娘过来。   宝娘来了之后,先悄悄看了看,没人,立刻进来了,“阿爹,圣上走了?“   杨太傅让女儿坐,“刚才怎么就进来了?“   宝娘有些不好意思,“今儿下午和三妹妹做了一样新点心,就想给阿爹尝尝,没想到阿爹这里有客。“真不怪她,她进来没有一个人拦,景仁帝的那些人,今儿都穿的便装,和家里下人也没啥区别了。莫大管事当时站在一边使眼色,可天黑成那样,她就没看见。   杨太傅也不怪女儿,“过几日你的生辰,想去哪里玩?“   宝娘想了想,“阿爹,我想去大相国寺。“   杨太傅点头,“去吧,带着你两个妹妹,给赵家送个信,让炜哥儿跟你一起去,替我问方丈好。”   宝娘高兴地点头,“多谢阿爹。“   杨太傅忽然看着宝娘,忍不住和她说道,“宝儿,我今儿见到你阿娘了。“   宝娘眼睛发亮,“阿爹,你,你能见到阿娘?“   杨太傅撇开了脸,“圣上带我去的。“   宝娘顿时目瞪口呆,“阿爹,圣上,圣上他……“   宝娘心里嘀咕,这,爹死了妈改嫁的也不是没有,但,但这是古代啊,皇帝难道还能让亲娘改嫁不成?   宝娘犹豫了一下,提醒杨太傅,“阿爹,太太还在呢。“   杨太傅眼神冷了下来,“你不要想那么多,你阿娘就是跟我拉了拉家常。“   宝娘点头,“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阿爹早些歇息吧。“   杨太傅看着女儿,温和地点头,“去吧。”   夜里,杨太傅独自睡在外书房里。他掏出那块帕子,仔细摩挲,感受着上面还残余的体温和香气。最后,他把帕子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沉沉睡去。   梦里,他又回到了明盛园。年轻的李太后拉着他的手,“镇哥儿,你想不想我?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孤单。”   杨太傅脚下如同被施了咒语,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毫无反抗能力。他傻呆呆地任她牵着,进入重重帷幔,她就像那话本子里写的妖精一样,缠的他忘了今夕是何年,只能任由自己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老房子着火了!   感谢在2020-07-01 10:02:34~2020-07-02 20:1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玲玲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第二天, 宝娘去问杨默娘,“三妹妹, 过几日我去大相国寺, 妹妹去不去?”   杨默娘笑, “定是要去的呀, 我都好久没出门了。咱们家多亏有了二姐姐,不然我和四妹妹一年到头在家里,还不得闷死。”   宝娘开玩笑, “胡说, 我可是斯文的很。”   丰姨娘在一边浅笑, “一眨眼,你们都满了十三周岁了。“   宝娘道,“等三妹妹过生, 你想去哪里?我们一起去。“   杨默娘想了想,“我还没想好,还是先给二姐姐过吧。“   宝娘点头, “到时候带上四妹妹一起。“   杨淑娘听说后,跑来找宝娘,“二姐姐, 能不能把婉娘叫上?“   宝娘点点她的额头,“好, 明儿我给赵家下帖子,叫上她们姐妹一起。“   杨淑娘嘿嘿笑,“把二姐夫也叫上吧。“   宝娘敲敲她的头, “不许作怪。“   转天,宝娘给赵家下了帖子,帖子直接到了王氏手里。   王氏问两个女儿,“你们可想去?“   赵婉娘急忙点头,“想去,阿娘,这会子大相国寺里的桃花开得特别好看呢。“   赵燕娘和妹妹开玩笑,“你真要去?见到了杨四娘子,你可就变成晚辈了。“   赵婉娘撅嘴,“三叔一下子把我的辈分带低了。“   王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别瞎说,杨太傅比你阿爷年纪还大呢。咱们两家原就是旧交,因这一些小误会,这些年走动的不多。太傅大人家的儿女年纪都小,但如今你三叔和你们三婶订了亲,这辈分就该正经论起来了。“   说完,她又看向大女儿,“你带着婉娘去,让你三叔陪着。“   赵燕娘点头,“女儿知道了。“   王氏看着大女儿,等官人回来,也该给女儿定亲了。   赵传炜今儿去了丁家,晚上回来后听说宝娘下的帖子,高兴地回去收拾了一些东西。今年,他要去好生给佛祖烧两柱香。   到了生日那一天,宝娘睡到正常时间起,今年她不想去抢头香了,不用去那么早。   宝娘慢悠悠地吃早饭,然后漱口、换衣裳、梳头。   等她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两个妹妹都来了。   宝娘戴了赵传炜给的金钗,手上是那两串珠串,身上的衣裙也是新的,上面绣了花朵,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大方。   两个妹妹进门就行礼,“恭祝二姐姐芳龄永驻。“   宝娘一手拉起一个妹妹,“走,咱们去辞别阿奶。“   姐妹三个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陈氏的院子,陈氏看着一溜三个孙女,高兴的脸上都起了褶子,挥挥手,“你们去吧,多带一些人,晌午在大相国寺吃顿斋饭再回来。”   三姐妹给陈氏行礼,一起走了。至于莫氏那里,宝娘昨儿去问过安了,荔枝说了,二娘子明儿过生辰,太太不便,请几位小娘子自己聚一聚。   这是荔枝的场面话,莫氏根本什么都没说。   三姐妹坐着杨家宽敞的大车出发了,宝娘在车上再次检查两个妹妹的装束,满意地点头,两个姨娘把她们收拾的很妥贴。   杨淑娘掀开车帘一角,对外看。   马车吱呀吱呀,就到了大相国寺门口。小莫管事叫了三顶轿子,姐妹三个坐上了轿子,一起上了山顶。   宝娘今儿不想爬楼梯,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爬台阶出一身汗,岂不破坏美感。且这会子人来人往的,她也不想和人多说。   轿子很快到了寺庙门口,才下轿子,就有小沙弥过来接引。   赵家叔侄几个到的早一些,正在禅房里,小沙弥直接把姐妹三个带了过来。   姐妹三个一进门,赵燕娘连忙过来行礼,“几位姑妈安好。”宝娘还没进门,她总不好喊三婶子。   宝娘听见一声姑妈,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扶起了她,“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杨默娘也连忙让她们姐妹不要客气,杨淑娘捂嘴对着赵婉娘笑。   赵传炜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宝娘的装扮,笑着说道,“我还说让人去接你们呢。”   赵燕娘又请杨家三姐妹坐,屋里有个圆桌,坐六个人也能坐得下。   赵传炜亲自给五个小娘子倒茶,“今儿咱们来晚啦,头香早就没了。”   宝娘笑,“没了就没了吧,这也看缘分的。”   赵传炜看了她一眼,“怎么没把你两个弟弟带来呢,说起来,今儿也是昆哥儿的生辰呢。”   宝娘回答,“他们兄弟去了学堂,晚上等我回去了,我们再一起聚。你既知道今儿是他的生辰,可有备礼?”   赵传炜把茶盏一一摆到她们面前,“自然是有的,你们晚上要怎么聚呢?”   杨淑娘开玩笑,“二姐夫想知道,自己去就是了。“   赵传炜把一盏茶放在杨淑娘面前,“不请自到,岂不是恶客。“   赵婉娘敲边鼓,“三叔就是这样不痛快,想去就说,还等着人家请。“   赵传炜哈哈笑了,“还是你们厉害,我怕了你们了,你们慢慢聊,我去找方丈。“   走前,赵传炜又看了宝娘一眼,宝娘目不斜视,根本不看他,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找方丈去了。   方丈正在自己的禅房里,听见他来了,忙让人请进来。   赵传炜进门就行礼,“大师别来无恙!“   方丈笑眯眯的,“三公子坐。“   赵传炜不客气地坐在了他对面,“一年没见,大师还是那样慈眉善目。“   方丈是个有趣的人,“三公子今儿是来道谢的嘛?“   赵传炜诧异,“不知大师说的是何事?“   方丈给他端了杯茶,“贫僧一注头香,促成三公子美满姻缘,岂不该道谢。不过,这是佛祖的功德,三公子需好生谢过佛祖。“   赵传炜被他打趣的脸红,“大师是出家人,怎的也会开玩笑。“   方丈笑,“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说的是实话。“   赵传炜也不再扭捏,“是要多谢大师,佛祖那里,我等会子去诚信烧两柱香。“   方丈和他个少年郎也没有多少能说的话,就拉了拉家常,又说了一些佛经,然后就打发他走了。   那头,赵家姐妹和杨家三姐妹已经说了半天的话,赵燕娘让人去问,“时辰差不多了,问问三叔今儿可要烧香。“   人还没去呢,赵传炜自己回来了。   她坐在了宝娘身边,“大师才刚跟我说,让咱们一起去给佛祖烧柱香。“   宝娘脸红,“你烧你的,我烧我的。“   赵传炜看了一眼侄女们,赵燕娘会意,“二姑妈,去年三叔一个人来烧香,您就成了有缘人,可见是佛祖安排的,于情于理,姑妈也该和三叔一起去烧柱香。“   宝娘端起茶杯,“我看在佛祖的面子。“   赵传炜笑,“那咱们就去吧。“   他又问赵燕娘和两个小姨子,“你们可要去?“   杨默娘摇头,赵燕娘也笑着婉拒,“我们又不过生辰,三叔赶紧去,等会子咱们一起去看看桃花。”   赵传炜主动起身,笑盈盈地看着宝娘。   宝娘红着脸起身,嘱咐两个妹妹,“就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   等两个妹妹都点头应了,她才跟着赵传炜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赵传炜去拉她的手。宝娘赶紧甩开了,“佛门清净之地。”   赵传炜唔了一声,也不再勉强,看了看她头上的金钗,“宝儿今儿真好看。”   宝娘红着脸往前走,“快走吧,别贫嘴。”   赵传炜也收敛起了笑容,二人一起,在小沙弥的带领下,一起去了个偏殿,这里有个小一些的佛祖塑身。   赵传炜亲自摆了跪垫,二人一起手执香火,一起跪下。   宝娘磕头的瞬间,在心里默念,求佛祖保佑,阿爹健健康康,弟弟妹妹活泼可爱,三郎万事如意。   等磕第二个头的时候,宝娘再次默念。佛祖,我贪心,还请您保佑我的父母兄弟都安好无虞,让宝娘有个好去处。   默念到最后一句时,她忽然感觉内心一阵异动,然后耳畔传来一阵叹息。   宝娘猛地抬头,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她顿时兴奋起来,宝娘,是你吗?   等了好久,仍旧是没有什么动静。   赵传炜被她忽然的动作惊了一跳,问她,“宝儿,你怎地了?”   宝娘笑了笑,“我无事。”   烧好了香,二人又一起往禅房里去。   四个小娘子都准备好了,一路说说笑笑往大相国寺的桃花林里去。   大相国寺的桃花林是京城一大盛景,不光是因为它好看。最奇特的是,山下的桃花早就歇了,这里却正开的旺盛。   四月末的天,碧空如洗,桃花灼灼。五个小娘子一看到漫山遍野的桃花,顿时眼睛都亮了。   杨淑娘和赵婉娘先冲了过去,在桃树下转来转去,笑得眼睛都没了,都在那里大喊,“姐姐,姐姐,快来呀。”   杨默娘和赵燕娘都过去了,一起抬头看话,满眼桃红,娇艳美丽。   赵传炜歪着头看着宝娘,“宝儿,咱们一起走走好不好?”   宝娘点头,“这花儿真好看。”   赵传炜轻声回答,“没你好看。”   宝娘顿时脸又红了,“别胡说。”说完,她先往桃林里去了。   今儿来看花的人有不少呢,好在这桃林够大,大相国寺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得来的。众人都很识趣,一家子占一小块地方,并不往别处去打扰别人。   赵燕娘带着杨默娘等人在一颗桃树下坐下了,让丫头们摆了个小矮桌子,四人席地而坐,正好把小桌子围了起来,一起品茗赏花,一个人都插不进去了。   赵燕娘有才,吟了一首诗,杨家姐妹诗文上差一些,但杨淑娘带了乐器,当场吹了一首春日宴。   宝娘和赵传炜在另外一颗桃树下,赵家下人又摆了一个小桌子和两个垫子。   赵传炜笑,“宝儿,她们那里坐不下了,咱们坐这里吧。”   宝娘呸了他一口,“定是你想的主意。”   赵传炜把头凑到宝娘耳边,轻声说道,“是我想的主意,你喜欢不喜欢?“   宝娘扭脸不理他,自己先坐了下来。   赵传炜坐下后,先给宝娘倒了花茶,然后从怀里掏出掏出一只笔,“今儿你过生辰,我给你做了一支笔,手艺粗糙,给你拿着画画玩。“   宝娘接过笔,那笔材质都是上等的,但毕竟比不了外面的大师傅,平日用倒也可以。   宝娘收起了笔,“多谢你了。”然后老神在在地坐着不说话。   赵传炜等了片刻,见她没动静,小声问她,“好宝儿,你难道没有东西送给我的?”   宝娘斜睨了他一眼,“哪有问人家要礼物的,厚脸皮。”   赵传炜看了一眼侄女那边,见离得远,想来听不见,胆子也大了,“你要是没有礼物,把你自己送给我也行,我天天晚上想你想的睡不着。”   宝娘顿时双脸爆红,“不许胡说八道。”   赵传炜忽然伸出手,在她头发上捻下一片花瓣,放在鼻孔下闻了闻,然后眯着双眼看着她,“好香。”   宝娘连耳根子都红了,赶紧低头喝茶。   镇定了情绪后,宝娘从袖子里拿出个汗巾子,“这是我给你做的,你拿着家常用吧。”   赵传炜接过汗巾子,笑着看了看,上面绣了一对鸳鸯,他笑着藏进袖子里,“宝儿深知我意。”   说完,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特别小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镶嵌宝石的戒指。他取出戒指,拉过宝娘的左手,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戴上了戒指之后,他仍旧舍不得松开,假装看戒指,拉着宝娘的手。   宝娘赶紧抽出手,摸了摸戒指,嗔怪他,“送个礼物,还分两次。”   赵传炜笑,“我阿娘说,戒指戴这个手指上,可以长相厮守。”   宝娘心又砰砰跳了起来,没错了,赵家夫人,定然也是外来的。   赵传炜笑眯眯看着她,“宝儿,你给我画幅画好不好?“   宝娘回过神,“好呀。“   她声音软糯,赵传炜觉得心里痒痒的,真想把他搂过来搓揉一顿。   宝娘画画用的东西,喜鹊走哪里带哪里,二娘子随时都可能要用的。   听见宝娘吩咐,喜鹊把东西摆好了。刚才她就一直站在一边,把自己当个喜鹊,我只看着,我不说话。   宝娘拿起画笔,看了看对面的赵传炜,想了想之后,开始下笔。   赵传炜一直浅笑坐在对面,宝娘看了几眼之后就让他别僵着,“我都记下了,你该怎么动就怎么动,总是一个姿势坐着,难受的很。“   赵传炜来了兴致,坐到了宝娘身边,看着她画画。喜鹊看了看四周,站到了赵传炜旁边,正好堵住了别处的眼光。   宝娘的画一点点出来了,桃花树,飘飞的花瓣,树下少年俊朗,少女娇俏,中间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茶水。   这幅画重在写意,人物表情不需要过多勾勒,故而画的快。   画好了这幅画之后,宝娘又开始画另外一副。这是赵传炜的单人像,人物更写实一些,背景的桃花树只有个大概的样子。   花完了两幅画,宝娘觉得胳膊有些发酸,“咱们起来走走吧,总傻坐着,腿都麻了。“   赵传炜把拿两幅画吹干,叠好了后收进自己怀里,然后扶她起来。   二人一起走到了赵燕娘那边,赵燕娘正和杨默娘下棋,二人旗鼓相当,赵婉娘和杨淑娘在一边一边吃东西一边观战。   赵传炜看了看,没说话,对着赵婉娘和杨淑娘招手,四个人到一边逛去了,留下那二人继续酣战。   四人在桃林中穿梭,经常有花瓣落下来,宝娘的头发上,衣服上都有了许多花瓣。   ……   时间过的很快,还没等杨淑娘和赵燕娘分出胜负,寺庙晌午饭时间到了,赵传炜带着五个小娘子一起回了禅房。   他想到男女有别,对赵燕娘说道,“我出去逛逛,你们走一上午也累了,都歇一歇,等会子斋饭了,我再回来。“   赵传炜一走,宝娘起头,让人打了水来,给几个小娘子略微洗一洗。   正当口,寺庙的斋饭送来了。大相国寺的斋饭可不便宜,这一顿饭,比京城最好的酒楼里都贵,而且都是素菜。   也得亏价钱贵,不然这个季节,都跑来看桃花,寺庙的厨房要忙碌坏了。   赵传炜估摸着时间回来了,饭菜都摆好了,圆桌也不小呢,坐六个人能坐的下。   宝娘给赵婉娘和杨淑娘夹菜,赵燕娘想着杨淑娘虽然辈分大一些,但年纪小,也一起照顾她二人。   赵传炜赞叹,“这里的斋饭很不错的,你们都多吃一些。“   说完,他另外拿了一双筷子,蹭蹭地往几个小娘子碗里夹菜,一边夹还一边报菜名。   赵燕娘笑,“三叔去年来祈福,果然是有用的。“   赵传炜笑,“那可不,这大师傅手艺好,多少人家想挖都挖不走。“   几人吃了过了饭,赵传炜到旁边的屋子歇息去了,几个小娘子分两间屋,略微休憩了一会子。   等宝娘起来后,众人一起下山,又一起到了内城。临别前,赵传炜双眼期盼地看着她。   宝娘笑,“要我给你下帖子嘛?“   赵传炜笑,“不用下帖子,有这句话就够了。不请自到,我怕岳父打我。“   宝娘扭过脸,“我们先走了。“   杨太傅夜里回来后,直接去了栖月阁。栖月阁里酒席已经摆好了,几个孩子都在,杨太傅意外地发现女婿也来了。   他也没说什么,把袖子里的两个荷包收了回去,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孩子们起身行礼,杨太傅笑眯眯地挥手,“都坐下,难得你们都是一天过生,我也跟着沾光,吃一顿好酒席。“   宝娘给他倒了杯茶,“阿爹,今儿我们吃了大相国寺的斋饭,味道真不错。寺庙里的桃花开得正好,阿爹要是有空,也去看看。“   杨太傅笑,“你们高兴就好。“   杨太傅对儿子和女婿说道,“过了生,你们就十四了,大一岁要更懂事些。炜哥儿府试成绩虽然好,也不能懈怠,要一口气把今年的院试也过了。昆哥儿多熬了一年,明年也要去考。“   宝娘嗔怪杨太傅,“阿爹,我们今日过生,阿爹没有礼物也就罢了,来了就训人。“   杨太傅哈哈笑了,“有,有,阿爹都备好了。“   正好,杨太傅跟前的人取来了东西。   一溜三个匣子,打开一看,宝娘的是一朵金丝缠绕嵌五花宝石的花,花底下有活扣,可以戴在头发上,郎舅二人的是两方砚台。   三人一起行礼谢过,杨太傅让他们坐下,一起吃酒席。   赵府那边,老太爷听说孙子跑到杨家吃酒席去了,骂了一句,“有了媳妇忘了爷娘,和老二一个德行。“   老太爷气哼哼的,把礼物收了起来。   赵传炜在杨家喝了两杯酒,他酒量小,有些上头。杨太傅见女婿喝了两杯果酒就红了脸,忙让人给他上醒酒汤。   赵传炜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岳父,是我没用。“   杨玉昆开玩笑,“二姐夫这样,以后还怎么做官。我听说外面那些大人们,都是千杯不倒。”   这事儿不能怪赵传炜,李氏当初养他的时候,他弱的很,李氏从来不让他沾一口酒,不像旁人家的男孩子,过了十岁,偶尔会跟着喝两口。虽然这年代的酒度数都不高,李氏也严防死守。   杨太傅来了兴致,带着孩子们联诗,你一句我一句,热闹的很。   连了许久,杨太傅让女儿们抚琴吹箫,他端着小酒壶坐在一边看女儿们表演。   宝娘于音律上头不如两个妹妹,就跟着在一边欣赏。   杨太傅吩咐宝娘,“你明儿把这里画下来。“   宝娘点头道好。   杨太傅今儿很高兴,他想起了去年,两个孩子过生时,他也带着孩子们一起高兴,可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时常抑郁。   一年的功夫,他的心境居然有了变化。他想起豆娘姐姐时,不再悲痛,而是有一股莫名的温暖。他又想起李太后说的那句话,“镇哥儿,不为皇儿,我也愿意。“   杨太傅脸上不自觉就带出了笑,姐姐,我真高兴。   忽然,杨默娘的琴声听了,杨淑娘吹出最后一个调子,也缓缓听了下来。   杨太傅拉回思绪,“不错,有些样子了。你们虽然不过生,阿爹也有礼物。“   说完,他又拿出三个荷包,分给另外三个儿女,里头就是简单的金稞子。   杨太傅见时间不早了,主动起身,“都歇着去吧,昆哥儿,带你姐夫去你那里,明儿照常上学去。”   杨太傅发话,众人都点头道好。   闹了一天,宝娘也累了,洗漱过后,很快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感谢在2020-07-02 20:16:23~2020-07-03 22: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挑人家默娘定亲   过了府试, 赵传炜仍旧没有放松,日日勤学不辍。偶有闲暇, 去杨府看看宝娘, 或者去承恩公府看望外公外婆, 还要去别的世家拜访。好在赵云阳也大了, 可以帮他分担一些。   宝娘过了生日之后,开始操心杨默娘的事情。   她先去问杨太傅。   杨太傅正在书房写折子,女儿一头冲了进来, 他也没恼, 头也没抬, 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   宝娘知道,杨太傅这是让她先等一等。   她也不急, 就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慢慢等。杨太傅写的折子比较重要,他先写了草稿,又改了两遍, 这才认真誊抄到了奏本上。   等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把奏折放到一边, 等字迹干了,再合起来。   杨太傅用左手写的折子, 手腕子有些发酸,但他右手残了,也没法给自己揉, 只能忍着。   宝娘一眼看了出来,主动起身,“阿爹,我给您揉揉。”   说完,她不由分说走了过来,拉过杨太傅的手,在他的手腕处揉了半天,“阿爹,明儿我让莫管事给您泡点药酒,以后每天晚上我来给您揉一揉。您这手,一天要写不少字呢,可要好生保养。”   杨太傅坐在那里,靠在椅背上,任由女儿服侍,笑着问她,“宝儿来有何事?”   宝娘低头给他揉捏,她上辈子因为坐办公室,害怕自己腰腿胳膊出毛病,时常去外头找了正规的按摩店给自己放松,多少懂一些,手法勉强也能算个半瓢水。   听见杨太傅问她,宝娘小声回答,“阿爹,三妹妹的事情怎么样了?岳家二郎府试中了没?”   杨太傅闭上眼睛,把头放在椅靠上,“中了,名次勉强还说的过去。”   宝娘试探性的问,“那阿爹的意思呢?孔家三郎今年没参考,也不知是好是歹。”   杨太傅没有直接回答她,“宝儿觉得哪个好呢?”   宝娘有些为难,“阿爹,不如去问问丰姨娘和三妹妹的意思?”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去问吧,阿爹近来事多。”杨太傅主要是不想去后院。   宝娘点头,“好,那我就去问问。”   给杨太傅揉完了手,宝娘又给他按头,忙活了两刻钟,杨太傅打断了她,“宝儿孝顺,阿爹知道,但你小孩子家家的,手上能有多少力气,按了这半天了,回去歇歇吧。问过了你三妹妹,来给我回个话。”   宝娘给杨太傅行个礼,回后院去了。她直奔丰姨娘的院子。   杨默娘正在浇花,见她来了,赶紧来迎接,“二姐姐来了。”丰姨娘听见动静,也出来打招呼。   宝娘看了看杨默娘的花,是一束牡丹,“三妹妹可真会养花,这都五月底了,你这里还有牡丹花开着。”   杨默娘谦虚,“我也是问了花房里的花匠,不然我哪里懂这个。”   姐妹两个在院子里说了几句闲话,丰姨娘泡了茶,请宝娘进去坐。   三人一起到了内室,宝娘一边喝茶一边看了眼杨默娘。才过了生的杨默娘已经十三周岁了,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容貌娇艳,神情温婉。宝娘心想,这大概是天底下大部分男人都喜欢的类型吧。长得好看,又温柔体贴。   杨默娘笑,“二姐姐今日怎的了,总是看我。我脸上有麻子不成?”   宝娘笑了,“三妹妹好看,我多看两眼怎么了。这美人和鲜花一样,不让人看,岂不暴殄天物。”   杨默娘也开玩笑,“二姐姐想看美人,不用来看我,自己照镜子就可以了。”   丰姨娘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姐妹开玩笑,顺嘴问了一句,“二娘子,老爷近来好不好?”   宝娘点头,“我才从前院回来,阿爹还好,就是写字写久了手腕子发酸,有时候会头疼。我才说准备让莫管事弄些药酒,以后多给阿爹擦一擦。”   丰姨娘浅笑,“二娘子孝顺。”其余的话,她一句都没说。   宝娘喝了口茶,“姨娘这里的茶倒是不错。”   丰姨娘仍旧温和地回答,“都是管事娘子送来的,好赖我也分不出来。”   宝娘又问,“姨娘这里的丫头婆子这些日子尽心吗?”   丰姨娘点头,“都好的很,劳烦二娘子挂记。”   宝娘笑,“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说完,她放下茶盏,看了丰姨娘身后的丫头一眼。丰姨娘会意,挥挥手,让丫头们都出去了,然后给宝娘又续了一点点茶。   宝娘又端起茶盏放在手里,“姨娘,三妹妹过了生,算起来,都有十四岁了,也该说人家了。”   杨默娘被闹了个大红脸,“二姐姐。”   丰姨娘安抚女儿,“三娘子莫恼,二娘子这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才来说这话的。太太不便,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不足,老爷整日忙着朝堂里的事情。二娘子如今订了亲,给妹妹操心,也能说的过去。”   说完,她又看向宝娘,“二娘子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托个大,也听一听。”   宝娘看了她们母女一眼,“姨娘让我说,那我就不瞒着了。头先我去问阿爹,三妹妹的事情可有着落。阿爹说,他看了许多家的子弟,给三妹妹挑了两个人。具体的人我也没见过,阿爹让我来问问姨娘和三妹妹的意思。”   丰姨娘的眼睛顿时亮了,“是哪两家?”杨默娘虽然低着头,耳朵也竖了起来。   宝娘微笑着把两家孩子的情况说了清楚。   丰姨娘的目光渐渐冷静,这两家都是清贵人家,论起家世,和赵家云泥之别。但丰姨娘清楚,杨默娘是庶女,在家里也不是特别得宠,只能说个读书人家的上进好孩子。   丰姨娘在心里权衡了再三,转头问女儿,“三娘子,你自己看呢?”   杨默娘仍旧低着头,“姨娘,这事问我做甚,姨娘做主就是了。”   丰姨娘摇头,“三娘子,这是你的终身,我一个姨娘,岂能大包大揽。这是老爷给你挑的人,看来孩子都是很不错的,也都是嫡子。”   杨默娘沉默了半天,抬头看向丰姨娘,“我想知道,姨娘是怎么选的?”   丰姨娘也不避讳宝娘在场,“我心里,是偏向孔家子弟的。孔家是穷翰林不假,但从翰林院出来的,有几个最后没出息的。人穷不怕,只要肯上进,再没有过不好的日子的。岳家二郎已经过了府试,想来,他家里正准备给他说个门当户对的嫡女呢。论起门第,咱们家比这两家都高。但岳家也做到少卿了,官职不低,若婚配了,我怕三娘子得不到太多敬重。”   宝娘在一边插嘴,“姨娘不要忧心太多,三妹妹不管去谁家,总不会被人慢待。阿爹还好好的在朝堂上立着呢。”   丰姨娘连忙解释,“二娘子说的没错,有老爷在,三娘子总不用太操心。我自己私心,人虽是老爷自己挑的,也不知对方可知道老爷的意思,若是人家还不知道,我们岂不成了剃头担子一边热。”   宝娘也正色,“我倒没问过阿爹这个问题。”   杨默娘忽然开口,“姨娘,那就孔家吧。”   丰姨娘有些急,“三娘子,可不能草率。”   杨默娘笑,“姨娘,不管我挑谁,姨娘都会不放心的。”   丰姨娘顿时笑了,“三娘子说的不假,总是我的一片私心。”   宝娘也笑,“姨娘疼爱三妹妹,自然看哪家都有毛病,这也是人之常情。姨娘和三妹妹再想想,也不是立刻就要回阿爹的。”   丰姨娘连忙道谢,“多谢二娘子为我们三娘子操心了。”   宝娘也跟着客气了两句,在她们这里混了一阵子后,回栖月阁去了。   第二日,丰姨娘亲自来找宝娘,没有带杨默娘。   母女两个仍旧挑了孔家,丰姨娘给了好几个理由,“不瞒二娘子,我昨儿让人去打听了,那岳家老爷们都有妾,想来这少爷们以后也避免不了的。二娘子别笑话我,虽然我是个姨娘,但我也知道,这小两口的情分,最经不住妾室的折腾。再者,那孔家是孔夫子那一门的后人,虽说关系远了些,总会更守规矩。岳家二郎小小年纪中了府试,正志得意满,忽然说个庶女给他,说不定心里就不满意。孔三郎这会子什么都没有呢,得了太傅家的千金,总能稀罕个几年,有这几年工夫,情分都能慢慢有了。”   宝娘笑着点头,“姨娘睿智,可怜天下父母心。”   丰姨娘不好意思,“我不过是个妾,却越俎代庖管起了这些事情,二娘子别笑话我不懂规矩就好。”   宝娘亲自给她斟茶,“姨娘说哪里的话,咱们家,和别人家本来就不一样。有些规矩该守的要守,有些时候,该变通的时候就要变通。姨娘来我这里,三妹妹和阑哥儿知道吗?”   丰姨娘回道,“她们姐弟两个都晓得,外头好些消息,还是二少爷帮我打听来的。”   宝娘笑,“阑哥儿小小年纪,平日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这么中用。”   丰姨娘谢过宝娘给她倒茶,“二少爷性子是腼腆了些,但这关系到他姐姐的终身,也壮起了胆子。不光二少爷,大少爷昨儿也帮着问了许多事情。”   宝娘心里很满意,正常人家,小娘子们的婚事都是太太过问。杨太傅和宝娘越过莫氏,直接问丰姨娘,杨玉昆知道后并没恼,反而帮着打听消息,可见是个心胸开阔的。   她对着丰姨娘点头,“姨娘说的话我都知道了,等晚上阿爹回来,我就去前院。”   丰姨娘起身郑重行个礼,“长姐如母,二娘子如今是家里最大的姐姐,三娘子的事情,就有劳您多费心了。”   宝娘赶紧起身,侧身过去,没有受她的礼,“姨娘不要客气,你是三妹妹的生母,我们姐妹关系好,姨娘不要总是这样行大礼。”   丰姨娘笑,“我心里真心实意感谢二娘子,既然二娘子不愿受我的礼,我回去给二娘子做身夏裳,二娘子不要嫌弃我手艺粗糙。”   宝娘笑,“怎么会,那我就厚着脸皮等着穿姨娘做的衣裳了。”   丰姨娘客气了几句后,宝娘让喜鹊送她出去。   丰姨娘平日里很少出院门,忽然独自去了栖月阁,府里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陈氏打发人叫了宝娘过去问话,宝娘实话实说。   陈氏摆了摆手,“既然你阿爹让你操心,你多费些心,去吧。”   等宝娘出了门,陈氏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镇儿,你心里还怪阿娘,对吗?   莫氏聋了,不能交际,但陈氏作为家里的太夫人,一品诰命,给孙女找个相配的婆家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杨太傅宁可自己去打听别人家的子弟,又让没出嫁的女儿去操办,也没有让陈氏插手。   陈氏心里清楚,从她退了儿子的婚事之后,她就失去了儿子的信任。当年,杨太傅亲自给妹妹择了妹婿,杨黛娘的夫婿也是他挑的,如今后面这几个孩子的婚事,他仍旧不肯让陈氏沾一丁点。   杨太傅仍旧孝顺老母亲,但陈氏知道,在儿子心里,她就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浅薄女人。   说起来,杨太傅好几天没来给陈氏请安了。他只让人好生伺候老太太,家里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她。至于请安,以前他每隔几天就会去,近来却来的少了。   再说宝娘那边,她得了丰姨娘母女的话之后,当天夜里就去前院找杨太傅。   杨太傅点头,“我知道了。”   过几日,孔家忽然就上门提亲了。   宝娘直咂舌,这效率也太快了。杨太傅让吏部左侍郎魏大人帮他问了问孔家的意思,孔翰林早就仰慕太傅大人三元及第,且多年为官清廉,洁身自好,听见魏大人传的意思后,孔翰林当场愣住了,然后顿时狂喜。   “魏大人,太傅大人真这样问了?”   魏大人正色,“这等事情,本官还能蒙你不成。你愿意不愿意,给个话吧。太傅大人家里的千金,虽是庶女,也是诗词歌赋规矩礼仪教养大的,何愁嫁不出去。就是看重你家里懂规矩,又是圣人后代,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说你家哥儿读书也不错,才让我来问问的。你要是不愿意,我还要去问第二家呢。”   孔翰林一把拉住他,“魏大人,下官愿意,愿意。”   魏大人笑,“既然你愿意,抽空自己去求见杨大人。你娶儿媳妇,总得把礼节做足了。”   孔翰林再三道谢,送走了魏大人。   等魏大人一走,他又犯难。他一个七品翰林,想去求见太傅大人,连门都摸不着。但魏大人交代了,他也不能怂。   孔翰林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去吏部求见杨太傅。   吏部门房斜着眼看他,“这位大人,杨大人忙着呢,你无事就别来烦扰了。”   孔翰林擦了擦汗,他也不好说是来求亲的,只能继续央求。   最后还是魏大人给他解围,让人带了他进去。   一进杨太傅的公署,他先俯身行大礼,“下官见过太傅大人。”   杨太傅正埋头在公文堆里,头都没抬,嗯了一声,“坐。”   孔翰林爬起来,坐到一边,见杨太傅仍旧奋笔疾书,壮了壮胆子,“大人,下官斗胆,想求大人将贵府三女许给家中小儿。”   杨太傅这才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身上官威重,孔翰林感觉额头开始冒汗。他想着自己来都来了,魏大人总不会去蒙骗我一个穷翰林,索性又再次说了一遍。   杨太傅这才面色稍霁,“孔大人未免太直接。”   孔翰林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下官知道太傅大人每日忙碌的很,既然诚信来求娶,自然还是不拐弯抹角的好。不瞒大人,犬子说不上多好,就是知规矩一些,也愿意读书。如今还没参加科举,承蒙大人厚爱,下官以后定会督促他上进,定不辱没贵府千金。”   杨太傅嗯了一声,“听说你家孩子都是嫡出。”   孔翰林闻弦歌而知雅意,“大人明察,下官家中清贫,奴仆极少。且我孔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大人尽管放心。”   杨太傅自揭短,“小女是庶出。”   孔翰林笑,“魏大人已告知下官,下官想着,大人才华横溢,为官清廉,家中子女不论嫡庶,自然都是知礼仪的。”   杨太傅放下了笔,“孔大人若有意,明儿让贵府郎君来我家,小儿平日好交游,若是爱读书,也能说到一起去。”   孔翰林点头,“谨遵大人吩咐。”   杨太傅觉得自己这样单方面相看人家孩子,好像有些仗势欺人,又补充了一句,“小女的婚事,是二女儿在操办,贵府有小娘子,也可一起过来。”   孔大人虽然是个书呆子,但并不是不同俗务。杨大人之妻是个天残,家里特殊些也是常理。   说定了之后,孔大人效率很快,转天就让家中的次媳带着幼女和三子一起去拜访杨家。   宝娘和两个妹妹带着孔家姑嫂一起去了陈氏的院子,陈氏象征性地问了一些问题,也当着孔家人的面,让杨默娘吩咐家事。   孔家次媳一看,嚯,这杨家三娘子长得真不赖,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听说还通诗书和音律,管家也懂。除了庶女这一点,其余再没有不好的。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嫡女,也轮不到孔三郎了。   宝娘今儿只陪着说话,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杨默娘。杨默娘得丰姨娘嘱咐,听祖母和姐姐的吩咐,再照顾好妹妹,其余不用多说。   前院中,虽是休沐日,杨太傅却被景仁帝叫到宫里议事去了,并不在家,杨玉昆兄弟招待了孔三郎。   杨玉昆还好,只是礼貌性地和孔三郎寒暄,论一论学问。杨玉阑就不一样了,那两只眼睛盯得死紧,看的孔三郎头皮发麻。   孔翰林官职低微,他家里得儿子并没有资格去杨家兄弟读书的学堂,只在外头私塾里读书,平日孔翰林自己多抓一抓。但这孩子虽然没有去最好的学堂,功课却非常扎实,也难怪杨太傅能把他扒出来了。   老孔家的后人,名声好,孔翰林自己也是二甲传胪出生,论起学问,比杨太傅也差不了太多,他亲自手把手教导的儿子,自然是不差的。   杨玉昆对孔三郎的学问很满意,杨玉阑看的就不一样了,处处挑刺。他先看相貌,不是特别满意。再看礼仪,勉强说的过去。至于衣着嘛,孔三郎穿的是普通的面部料子。孔家不如杨家富有,孔翰林也不去打肿脸充胖子,索性是个什么样就摆出来什么样。   这是亲姐夫,杨玉阑要求就高了,看了半天,觉得面前凑合吧。这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实则人家孔三郎不论外貌还是才华,都不至于只得一个凑合。   三个人正客气地说着,外头忽然来报,二姑爷来了。   杨玉昆带头起身,一起迎接赵传炜。   赵传炜一进门,发现有个陌生的少年郎,问杨玉昆,“昆哥儿,这是哪家子弟?”   杨玉昆实话实说,“翰林院孔翰林家的三子。”   赵传炜唔了一声,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些什么,顿时热情了起来,与孔三郎相互见礼。   孔三郎见进来个衣着光鲜容貌秀丽的贵公子,听见杨家兄弟叫二姐夫,立刻就知道这是赵家三公子,也连忙抱拳行礼。   四人落座后,继续讨论学问。   孔三郎恭维赵传炜,“听说赵兄一连两次中了案首,实在让我佩服不已。”   赵传为微笑,“我不过是启蒙早一些罢了,论起做学问,谁也比不得兄弟家里。”   孔三郎谦虚,“祖宗余荫,我还差的远得很。”   挨到了晌午饭之前,杨太傅回来了,孔三郎顿时额头开始冒汗。   杨太傅看了他一眼,并未为难,温和地问了他外头学堂里的事情,孔三郎虽然忐忑,也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说了一会子,杨太傅给外头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外头人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老太太的意思是,让老爷做主。   杨太傅知道,内院估计没什么意见了,立刻让人摆饭。孔三郎这一顿饭吃的,小心翼翼。   回去后,孔三郎就和孔翰林抱怨,“阿爹,您今儿休沐,怎的也不陪儿子一起去。太傅大人的眼光一扫过来,我后背都冒冷汗。”   孔翰林高兴地哼着小调,“你怕杨太傅,难道我不怕?我一个七品小翰林,见到一品大员,按照规矩还要行大礼。是你娶婆娘,合该你受着。”   孔三郎哼一声,“我定是阿爹捡回来的。”   孔翰林知道杨家看样子是答应了亲事,他一事不烦二主,索性请了魏大人做媒人,下一个休沐日,救直接来杨家提亲了。   这一回,杨太傅留在了家里。   有魏大人在中间转圜,也能减轻一些孔家父子的压力。   杨默娘今儿打扮的光鲜亮丽,前儿孔太太没来,只打发了儿媳妇过来,这一回提亲,她亲自过来了。   见过杨默娘后,孔太太很满意,相貌出众,性格温和,虽是庶出,却和家中姐妹关系好,看来不是个掐尖要强的。   今儿是重要的日子,陈氏把莫氏叫了来。莫氏本来还想拿乔,陈氏直接甩了一句话,爱来不来。   荔枝苦劝,莫氏这才过来了。她坐在那里,也没人和她说话,就是个摆设。   孔太太和陈氏寒暄,宝娘有时候也跟着回两句,双方说的很愉快。   丰姨娘听杨玉阑仔细说过孔三郎的具体情况,心里大致有了谱,是个能过日子的上进好孩子。   等一起吃了顿晌午饭,这亲事算是定下来了,孔太太给杨默娘插了根全新的赤金簪子,算是正式定下这个儿媳妇。   等孔家人走了,陈氏吩咐杨默娘,“以后家里的事情,你也不能总是躲到你姐姐身后。我知道你懂礼,知道长幼有序。但孔家子弟以后都要科举做官,你以后跟着夫婿外任,总要学会自己操持家事。从明儿开始,厨房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你,把吃这一样打理好了,这个家就管好了一半了。”   杨默娘连忙屈膝应下,陈氏打发她们姐妹各自回去了。   亲事一定下来,满京城的人顿时又跌掉了眼珠子。杨太傅也太奸诈了,前面一个女儿定了实权派,他给自己拉来个硬靠山,腰杆子又硬了三分。这回这个女儿,又定了个清贵子弟。这真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   这话不假,孔家虽然穷,但名声好啊。杨太傅不是个爱钱的人,才给杨默娘找了这个婆家。   景仁帝也听了一耳朵,并未太在意,仍旧拉着杨太傅每日讨论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0-07-03 22:58:52~2020-07-05 10:0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后人 17瓶;万川之月 3瓶;七七芽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定计策两情缱绻   这一日, 在上书房。   景仁帝问杨太傅,“先生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杨太傅点头, “多谢圣上垂问, 家中一切都好。”   景仁帝问他, “依先生的意思, 江南盐税的事情,要怎么解决才好?”   杨太傅只简单说了一句,“出其不意。”   景仁帝放下了笔, “先生和朕想到一起去了, 如今各大家族联姻, 像一张网一样,都想把朕网在里头。盐税牵扯到的官吏,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每日上朝的这么多官员, 朕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往里面伸了手。”   杨太傅提醒他,“圣上,不光是盐税。还有茶税、粮税、商税, 江南富庶,也乱的很。”   景仁帝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先生说说, 要如何出其不意。”   杨太傅躬身行个礼,“圣上若信得过臣, 臣愿悄悄前往江南查账。”   景仁帝看向他,“先生要暗地里查?”   杨太傅点头,“不错, 臣好歹是一部尚书,官居一品,若是大张旗鼓的去,每日要与各方官员应酬,如何还有精力查账。臣听说,不管什么人到了江南,那些人都有本事让人沉迷享受,忘了差事。圣上找个明面上的钦差,吸引江南四省各方人马的注意力。臣在暗处,一明一暗,总能有些收获。”   景仁帝不知可否,“先生是朝廷栋梁,忽然不在了,世人皆疑。”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臣有疾,要修养。”   景仁帝被噎了一口,“都是朕的错,先生身子不好,还每日操劳,休沐日都时常被朕叫了过来。”   杨太傅面无表情,“臣愿意。”   景仁帝被这话顶的心口子发疼,这死老头子,这些日子越来越光棍了。   景仁帝想了想,“先生明儿就告假吧,辛苦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杨太傅抬眼略微看了景仁帝一下,又垂下了眼帘,“臣遵旨。”   景仁帝把扳指戴好,“先生陪朕用午膳吧。”   杨太傅再次行礼,“臣遵旨。”   景仁帝前面走,杨太傅后面跟,张内侍在一边咧嘴,也就杨太傅敢这样跟圣上硬邦邦地说话了。   君臣二人一起吃了顿平静的午饭,杨太傅继续与景仁帝商议事情。   “臣若不在,吏部可托付左侍郎魏大人。”   景仁帝点头,“朕过几日任命一位御史为巡盐御史,先行一步。”   杨太傅微微俯身,“臣听候圣上安排。”   景仁帝看着他,“先生,此去江南,危险重重,先生务必要保重自己。若实在为难,先生就当去游玩一趟吧。”   杨太傅摇头,“圣上放心,臣定然会带回来一些东西。臣不在,还请圣上保重身体。”   景仁帝忽然心里有些感动,也就是杨太傅了,换做旁人,谁肯这样拿命去拼。   杨太傅官居一品,又是吏部尚书,百官他都有权力查。他悄悄潜入江南,若被人知道了,那些亡命之徒,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景仁帝微笑着看向杨太傅,“先生先去衙门吧。”   杨太傅行礼告别,去了吏部衙门。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如往常一样办公,许多事情只处理了一半,等天黑走的时候,他也没交代任何人一个字。   等出了门很远,杨太傅又发现了不对劲。   他一掀开车帘,车夫又换了!   杨太傅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等到了明盛园,俞大人亲自把他送了进去,在上回那间屋子不远的地方,俞大人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杨大人,圣上有令,命下官送大人到这里,方圆半里,已无一人。”   杨太傅嗯了一声,面无表情,“有劳俞大人。”   俞大人静悄悄退了下去。   杨太傅等俞大人走了,拾阶而上,到了门口。   他踟蹰不前,在门外发呆。   忽然,屋子的门打开了,李太后笑盈盈看着他,“你来了。”   杨太傅眼睛有些酸,“姐姐知道我要来?”   李太后笑,“不知道。我这些日子也没准备回宫,女儿们家里一堆事情,我把她们都打发回家去了。我一人无事,就到处逛,时常会来这里坐坐,没想到今儿碰到了你。你一个人来的?皇儿没过来?”   杨太傅摇头,“我也不知。”   李太后想了想,“这孩子就爱瞎胡闹,外头风大,你进来坐坐吧。”   这里的几间屋子,在明盛园比较偏僻的地方。李太后今儿鬼使神差过来走一走,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杨太傅。   进去后,李太后让杨太傅坐,给他倒了茶水,二人仍旧隔着那个小桌子。   这屋子估计提前被人安排过了,有热茶,有蜡烛,到处都清理的很干净。   杨太傅问李太后,“这明盛园里的人,姐姐都能使唤的动吗?”   李太后笑,“使唤是能使唤的动,但不都是我的人,有许多人,估计已经投靠了皇儿。你看,这里被人清场了,我并没让人来做这些。”   杨太傅也笑,“做皇帝的人,仔细些总是没错的。”   李太后问杨太傅,“你吃夜饭了没有?”   杨太傅摇头,“未曾,我的车夫被圣上换了,直接把我拉到了这里。”   李太后又笑,“皇儿真是胡闹,连饭都不管,怎么能使唤臣子干活。”   说完,李太后起身,“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给你端饭来。”   杨太傅唔了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李太后转身走了。   杨太傅坐了一小会,起身四处看看。   这是三间屋子,他们坐的是中间的小客厅,东边是个开间,掀开珠帘,进去一看,是个起居室,有床,有书桌,布置有些简陋,但一应帘帐看起来都是新的。   杨太傅有些不自在,连忙出去了。西屋的门关着的,他推了推,没推动。想来上回偷听的人就是躲在这里的。   还没等他想办法打开西屋门,李太后回来了。   她仍旧是一个人,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一个大碗,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面。   李太后叫他,“镇哥儿,来吃饭吧。”   杨太傅回头,看见李太后把一碗面放在了那个小桌上。他忙碌了一下午,这会子确实有些饿了,走了过去。   李太后把筷子递给他,“这是厨房才做的面,用鸡汤下的,你快趁热吃了。”   杨太傅仔细看了看那碗面,面条粗细均匀,汤水清澈,上面卧了一个蛋,还有几片肉,汤里面飘着一些葱花。   杨太傅抬头,“姐姐吃过了吗?”   李太后点头,“我一个闲人,整日除了吃饭,也没事干了。”   杨太傅接过筷子,“有劳姐姐了。”   杨太傅端起碗就开始吃,李太后笑容温和地坐在一边看他吃面。   面的滋味很不错,杨太傅静静吃面,一言不发。他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那时候,阿爹刚去世,继祖母和二婶在家里作妖,他和妹妹每日清汤寡水为父守孝。承恩公夫人肖氏怕他们小孩子家家熬坏了身子,时常把他们叫过去,给他们做些好吃的,瞒着外人。   陈氏知道后,每天都打发两个孩子去李家,说是男孩子一起讨论学问,小娘子们一起做针线。   当时两家已经定了亲事,每次他去,都是豆娘姐姐端饭给他吃。   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又端了一碗面给他吃。   杨太傅把脸埋的很低,用吃面的声音遮盖他外露的情绪。   李太后在一边默默看着,杨太傅不光写字用左手,吃饭也是用左手。她的心里忽然有些疼,一个人从三十多岁开始,练习用左手吃饭和写字,该是多么的艰难。   李太后眼眶发红,她静悄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杨太傅一口气把一碗面吃完了,感觉腹中暖意融融。   李太后笑着问他,“吃饱了没?我再给你添一碗。”   杨太傅放下碗筷,“多谢姐姐招待,我已经饱了,姐姐这里的厨子手艺不错。”   李太后收起他手里的筷子,“那你稍坐,我把碗筷送回去。”   杨太傅嗯了一声,“天黑了,姐姐走路当心些。”   李太后用托盘端着空碗和筷子,没入黑夜中。不远处,琼枝姑姑等候在那里。   她接下了托盘,“娘娘快回去吧,有我看着呢。”   李太后嗯了一声,转身回去了。琼枝姑姑在后面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一对苦命鸳鸯,总算能聚一聚了。   李太后静悄悄往回走,进门后,发现小客厅里没人。她往旁边屋里走去,刚掀开珠帘,兜头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李太后身姿仍旧纤细,被他这样一带,整个人没站稳,直接扑了过来,杨太傅接的稳稳的,二人顿时就紧紧贴在了一起。   李太后感觉到他胳膊上传来的力量,顿时有些脸热,“镇哥儿,你快放开我。”   杨太傅没松手,“姐姐,过一阵子,我要去江南了。”   李太后不再闪躲,看着他的双眼,“是不是很危险?”   杨太傅用右手搂着她的腰,抬起左手摸了摸她鬓边的步摇,“姐姐放心,我也不是三岁稚童,总不至于一定就会丢了命。”   李太后满脸担忧,“关键时刻,定要保全自己为先。”   杨太傅轻轻晃了晃步摇,“若能办成此事,我这辈子的官也算没白做了,说不定也能载入史册呢。”   李太后皱起了眉头,“朝中没有别的人了吗?皇儿怎么一定要让你去?”   杨太傅轻笑,“旁人去,都会无功而返。”   李太后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你了。”   杨太傅放下左手,“没有的事,我也想建功立业,名垂千古。”   李太后看着他,“那你一路要保重身体,我等你回来。”   杨太傅嗯了一声,忽然说道,“姐姐,你害苦我了。”   李太后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杨太傅伸出左手,掏出那张帕子,“姐姐害我夜夜不得安眠。”   李太后顿时两边脸颊透红,“镇哥儿,莫要开玩笑,我都多大年纪了。再说了,你家里,不是有妻妾,何至于不能安眠。”   杨太傅也不想解释,说自己一个人独居了许久,“我对不住姐姐,娶妻纳妾。”   李太后连忙摇头,“没有的事,我知道你的苦衷。我,我也陪伴了先帝许多年。”   杨太傅的眼神忽然深邃了起来,“不说那些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姐姐愿意吗?”   李太后的脸更红了,心跳也变快了。   她把脸扭到一边,“镇哥儿,你说什么呢。”   杨太傅把她的脸扭了过来,二话不说,低头就开始索取。   他独自一人在家里外书房住了快一年,这会子搂着自己心爱的人,整个人就跟丧失了理智一样,充满了攻击性。   他不再是那个睿智的太傅,也不再是那个精明的尚书,他就是个想占有面前这个女人的普通男人。   李太后渐渐站不稳了,杨太傅虽然右手有残疾,仍旧稳稳地托着她。   过了好久,李太后感觉这样不合适,开始挣扎。她越挣扎,杨太傅越把她禁锢的紧。   李太后是成熟的妇人,什么不懂。二人紧紧贴在一起,隔着衣服,她感觉到了杨太傅的变化,他的蓄势待发,让她有些忐忑,心里砰砰直跳。   过了好久,杨太傅松开了她,一只手仍旧紧紧搂着她的腰。   李太后睫毛抖动,声音发颤,“镇哥儿,你。”   杨太傅听见她这样的颤音,更加忍不住了,直接打横抱起她放在了旁边的床上。   李太后惊呼一声,然后就感觉到他整个人扑了过来。   杨太傅随手扯下帘子,烛光透过纱帘,漏进来一些。   他忽然放缓了动作,凑到她耳边低喃,“姐姐,你愿意吗?”   李太后一个人独具了十几年,忽然被他这样撩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镇哥儿,我,我害怕。”   杨太傅摸了摸她的头发,“姐姐别怕,外头的骂名,都让我来担。”   李太后轻轻回了一声,“不,我和你一起担。”   杨太傅听见她这话,手顿了一下,然后,他又变得特别有攻击性,略微有些粗暴地除掉了她所有的衣衫。   李太后保养的很好,浑身滑腻白皙,忽然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她忍不住双手抱在胸前。   杨太傅忽而又温柔了起来,手下动作不停。   鱼儿忽然遇到水,久旱忽然逢甘霖。   李太后头上的步摇磕到床沿上,一声一声地响起来,敲打着寂静的夜晚。   杨太傅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梦里,他被人下了咒,不能自已,但他甘愿。他透过纱帘缝隙中的光,看了一眼她的表情,顿时忍不住又充满了攻击性。   琼枝姑姑本来站在好远的地方,后来,她走过来听了几下,然后又静悄悄离开了。   事毕,杨太傅轻轻抚摸李太后散乱的头发,“姐姐,我很高兴。”   李太后轻轻嗯了一声,“镇哥儿,你要注意身体。”   杨太傅忽然眼神又变得深邃,“姐姐嫌我老了吗?”   李太后红了红脸,“没有的事,你好的很。”   杨太傅笑,“姐姐觉得好就好。”   李太后问他,“天不早了,你要回去吗?”   杨太傅恋恋不舍,“我再呆一阵子,下回见到姐姐,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说着说着,杨太傅感觉自己又燥热了起来,马上又翻身而上。   李太后惊呼,“镇哥儿,你不能这样糟蹋身子。”   杨太傅直接封住了她的口,心里想的却是,前几日墨竹弄来的那些补汤,果然有用。   杨太傅知道,他临行前,肯定还会来明盛园的。为此,他喝了好几天的补汤,补的他差点流鼻血了。   直到月上中天,杨太傅终于停止了。李太后已经软如一团棉花,有气无力。   外头,琼枝亲自提了热水放在门口,杨太傅去取了热水来,给李太后擦了擦身子。   李太后有些羞赧,“镇哥儿,你,你要爱惜身体。”她觉得杨太傅四十多岁的人了,怎能这样索取无度。   杨太傅用薄被子给她盖好,在她额前亲了一口,“姐姐,我好的很。要不是看姐姐受不住,我。”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李太后想到自己刚才的求饶,立刻把脸埋在枕头里,再也不想出来了。   杨太傅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姐姐,我先回去了,你等着我回来。”   李太后又抬起了脸,“你,一切小心。”   杨太傅嗯了一声,仔细看了看她,万般不舍地放下了纱帘,自己出去了。   在屋子外头,他碰到了琼枝姑姑。琼枝姑姑默默给他行了个礼,自己单独进去了。   杨太傅回身看了一眼,转身走了。走出去好远,碰到了俞大人。   俞大人拿眼悄悄看了他一下,见杨太傅回看他,立刻像受到惊吓似的低下了头,“杨大人,下官送您回去。”   屋子里头,李太后蜷缩在薄被中,自己抱着自己,枕头上,被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琼枝姑姑静悄悄地进来了,隔着纱帘轻轻喊了一声,“娘娘。”   李太后嗯了一声,“扶我起来。”   琼枝姑姑掀开床边的纱帘,伸出一只手扶她起来。这一坐起来,薄被子往下滑落,李太后身上的红痕若隐若现,遍布全身。   琼枝姑姑头一次见到李太后身上这么多“伤”,吃惊了一下,又什么都没说,默默帮她穿好了衣裳。   主仆二人收拾好了之后,一起回了李太后常住的地方。   杨太傅坐在车中,很惬意地把头靠在后面。他掀开帘子一看,时辰不早了。整个京城都静悄悄的,但有俞大人在,别说内城,皇宫也能进去。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到了杨府门口,俞大人掀开车帘,“杨大人,到了。”   杨太傅起身下身,俞大人还扶了他一把。   下来之后,杨太傅看了俞大人一眼,“你很好。”   俞大人低下头,“下官听命而为,不敢当杨大人夸奖。”   杨太傅唔了一声,“天不早了,俞大人早些回去吧。”   俞大人拱手,“下官告辞。”   他转身后,杨太傅忽然叫了一声,“俞大人。”   俞大人回身,“杨大人有何吩咐。”   杨太傅背对着他,“俞大人出生世家,家族子弟众多,难免有不成器的。俞大人还是让家里人多花些功夫,查一查可有放高利贷和盘剥百姓的,莫要等到事到临头,只能蹲大牢了。”   俞大人心里一惊,杨太傅管着吏部,又在御史台干过左都御史,能说出这话,必定是他家族里有人不妥当。   他立刻躬身行礼,“下官谢过杨大人。”   杨太傅抬脚往屋里去,“俞大人去吧。”   俞大人抬头,看着杨太傅进了大门,杨家下人把门关上了,他才离去。   一路上,俞大人心里暗搓搓的想,这杨太傅今日明盛园一行,算是坐实了圣上继父的名头。   啧啧啧,这从古至今,当皇帝有继母的,数不胜数,有继父的,怕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俞大人想到杨太傅在明盛园留了那么久,就忍不住咧嘴。   他又想到杨太傅的提醒,也不知是哪个混账干了什么事,等我查出来,非剥了他的皮。   俞大人虽然年轻,但因是御前侍卫统领,在家族里地位非常高。   嗯,杨太傅肯提醒我,看来是想和我交好。他是帝师,官居一品,如今又,嘿嘿嘿,万不能得罪了他。若是能交好,那更好不过了。以后他要是再来,我定然一路好生照顾。   嘿嘿嘿,俞大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头,杨太傅静悄悄回了前院书房,莫大管事一直在书房门口等着。   “老爷回来了。”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去打水来,明儿早上去给我告假,我病了,要休养一阵子。”   莫大管事什么都没问,点头应了。   杨太傅今儿难得泡了浴桶,他把自己浑身洗了个遍,独自歇息去了。   莫大管事心里清楚,老爷定然又是去了明盛园。他见杨太傅从一回来就表情温和,似乎还带着些笑,心里就忍不住揣测,莫不是今儿?   咳咳,但愿他给老爷炖的汤有用。   莫大管事为了掩人耳目,自己跟着喝汤。他家婆娘这些日子被他烦的不行,忍不住痛骂他,个老不要脸的,多大年纪了,喝那玩意作甚。   屋里面,杨太傅有些累了,他一边回味着今日的缠绵悱恻,一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杨太傅赖在床上没起来。   莫大管事来叫,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头疼,起不来了,你去给我告假。”   莫大管事低声应了,“老爷稍后,我去给您叫太医。”   正常来说,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只为皇家服务。但太医们都是轮值,不当班的时候,在家里歇息,若是又达官贵人来喊,太医们也会上门。   莫大管事去衙门里给杨太傅告了假,又请了个副院判陆太医来了。   太医给杨太傅把了把脉,摸着胡须沉吟了许久,还是斟酌着开了口,“大人这是补过了,又,又泄狠了,有些不调,养一养也就好了。”   杨太傅嗯了一声,“多谢陆大人。”   陆太医开了方子,莫大管事亲自把人送到了大门口,给了厚厚的诊金,“我家老爷时常看公文看到半夜,休沐日也没闲过。家里太太不管事,一堆的孩子,老爷当爹又当娘,这一年到头,整日操劳过度。我怕老爷身子垮了,就给他补了补。没成想我这个门外汉,倒连累了老爷,还请陆大人帮着转圜一二。”   陆太医笑,“大管事放心,下官这里,再不会多说一个字,这些日子,只管清淡着保养,过不了多久,杨大人就能好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操劳了。”   莫大管事再三道谢,送走了陆太医。   陆太医出门后叹息了一声,这杨太傅也是命歹,娶了个聋子,跟个摆设似的,官居一品的大员,还要管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头,景仁帝听说杨太傅病了,赐下了许多药材,让太医院每日来诊脉。   杨家后院里,众人听说杨太傅病了,都来看望。   杨太傅让孩子们该读书的读书,该照管家务事的照管家务事,不要分心。   陈氏有些担忧,“镇儿,可要紧?”   杨太傅把女儿们都打发走了,“阿娘不用担心,儿子忙了这些年,趁着这会子,歇一歇也使得。”   陈氏这才放心,“那也好,你整日忙忙碌碌的,身子累坏了,我让两个姨娘排班伺候你。”   杨太傅摇头,“让她们回去吧,儿子一个人自在些。”   陈氏也不勉强他,“那你有事了记得叫我们。”   儿子的私事,她也不好管太多,带着两个姨娘回了后院。   一路上,陈姨娘叨叨,“姑妈,表哥一个人,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小厮们粗手粗脚的,哪里能伺候好。”   陈氏眼睛一瞪,“闭嘴!” 第52章 庄园行父女双簧   杨太傅就这样堂而皇之在家里养起了病。众人以为他修养个一两天就能回去了, 谁知过了七八天,他还没来。   景仁帝太医、药材流水一样往杨府里送, 百官们也纷纷来探望。   杨太傅躺在床上, 百官们来了, 他也不起来, 就躺着和人家说话,额头上搭条帕子,一副我病得很严重的样子。   太医们也看不出个啥名堂, 刚开始, 陆太医说杨太傅补过了, 莫大管事清汤寡水地养了杨太傅许久,仍旧没啥效果。   渐渐的,大家都默认了, 杨太傅可能得了重疾,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杨太傅这一病,整个杨府的氛围都低沉了下来。杨家这么多年以来, 全靠杨太傅一人撑着。他没有同党,没有太多姻亲。唯二的周家和赵家,一个不是政治核心力量, 一个家族掌权人都在外地。   杨太傅手中的权力很快被瓜分了,吏部的事情, 由魏大人主持,但景仁帝一直保留着杨太傅的职位。至于太傅之职,本来就是虚职, 随时可上可下。   陈氏带着两个孙女,对家中下人进行敲打,严令所有人,禁止私下嚼舌头根子,禁止往外头传信息,一旦发现,立刻发卖。   陈氏年纪大了,宝娘每天带着杨默娘一起,将家中早中晚各查看一下。宝娘以前在家中就比较有威信,这回冷着脸,谁也不敢顶风作案。杨默娘自从订了亲之后,也不再如以前那样万事只求无功无过。   陈氏见到两个孙女整日忙碌,心里又暗自把莫氏痛骂了一顿。整日在家里你吃的好穿的好,屁用没有,还要我一个老婆子来伺候你。   莫氏被禁足内院好久了,杨太傅的生生死死似乎和她都没有关系。她每天要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发呆,要么给外孙女和外孙子做衣裳,或者给儿子做针线。   以前秦嬷嬷在的时候,她们主仆二人还有些交流,现在荔枝除了伺候她生活起居,或者劝她不要那么轴,平日里也没有别的交流了。   渐渐的,她如同与世隔绝一样。莫家那边,杨太傅也不让她去了,她如今唯一的目的,就是占着正房的位置。   杨太傅病了,陈氏和两个姨娘,包括几个孩子都轮番去看,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玉昆心里也有些难过,莫氏的倔强,毫无理由。他已经清楚知道了以前的恩恩怨怨,他什么都不想说。有时候,杨玉昆甚至觉得自己的出生也是个错误。   也罢,就这样吧,你们不要见面了。   杨太傅病了一阵子后,家里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状态。   过了没多久,杨太傅说要去庄子上修养。   陈氏也没反对,把两个孙女叫去了,“你们阿爹去庄子上,他一个人我也不放心,你们得去一个人。”   杨默娘主动让贤,“阿奶,让二姐姐去吧。”   陈氏点头,“也行,宝娘去了多劝慰你阿爹,默娘留在家里照看家务和你兄弟们。”   宝娘点头,“那家里就辛苦阿奶和三妹妹了。”   说完,她又单独对陈氏说道,“阿奶,要是有什么急事,就给庄子上送信。阿爹在家里养病,人来人往的,也不得安生,去庄子上说不定更好一些。”   陈氏叹口气,“你们父女两个能说到一起去,去了之后,让你阿爹多歇息。他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他要是倒了,这一家子都凄惶了。”   祖孙三个说了许久的话,陈氏打发她们姐妹回去了。   宝娘立刻带着莫大管事开始整理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装了好几车东西。   杨太傅走前,把两个儿子叫到书房中,嘱咐他们要好生读书,孝顺祖母,照顾姐妹,并给他们布置了许多功课。   杨玉昆兄弟二人再三保证,定会好生看着家里。   第二天,宝娘奉着杨太傅去了自家的庄子上。   宝娘提前打发人来把这里仔细收拾了好几遍,特别是杨太傅的正院,该换的换,该清理的清理。宝娘在这里住过一阵子,她对庄子的每个角落都很清楚,谁也别想蒙她。   父女二人坐在一辆车上,车轮吱呀吱呀往前走。   杨太傅拿掉头上的东西,坐直了身子,“这些日子,辛苦我儿了。”   宝娘笑,“女儿不辛苦,阿爹才辛苦。”   杨太傅笑,“阿爹做了几十年的官,除了刚开始在翰林院还算清闲,后来整日忙忙碌碌。有时候就想,等老了辞官了,是不是就能享福了。这样看来,辞官了也不一定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宝娘奇怪,“阿爹为甚要装病?”   杨太傅轻声回答,“宝儿莫要问那么多,你好生照顾阿爹就好,等到时候了,阿爹就告诉你。”   宝娘点头,“我听阿爹的吩咐。”   杨太傅闭上眼睛,靠在车厢内壁上,“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呐。看吧,要不了多久,咱们家就门可罗雀了。”   宝娘笑,“阿爹的职务都在呢,圣上总是派人赏赐,总不会一下子就跌入尘埃。”   等到了庄子上,宝娘把杨太傅送到正院,她自己就住在厢房里,方便随时照顾老父亲。   正院面积不小,里面全都是父女两人的心腹,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   到了庄子上,再也没人整天来探望,杨太傅觉得自己终于清闲下来了。   他不再整日窝在屋子里,偶尔也出来走走,带着宝娘一起打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宝娘利用正院的小厨房,每日亲自做饭给杨太傅吃。都是些家常饭菜,用的东西全是这庄子里的。   没了俗世纷扰,父女两个感觉日子特别清净。偶尔,杨太傅还会带着女儿一起到菜园和后面林子里转一转。宝娘挎着篮子,或摘些果子,或弄两把菜回来。   拎不动了,就撒娇,杨太傅笑着帮女儿拎篮子。   宝娘闲暇之余,每天都要画画。杨太傅是她最主要的模特。   这一日,杨太傅在书房读书,宝娘在旁边画画。   她画了一半,放下了笔,“阿爹,女儿真遗憾。”   杨太傅头也不抬,“遗憾什么?”   宝娘开玩笑,“遗憾自己生晚了二十几年,没看到阿爹年轻时的样子。”   杨太傅哈哈笑了,“好看不好看的,不过一副臭皮囊,宝儿难道是那等肤浅之人?”   宝娘继续画画,“好看谁不喜欢呢。”   杨太傅听见女儿这话,又想到女婿那张俊俏的脸,顿时感到一阵窒息。   父女二人这样过了一阵安心宁静的日子,杨太傅又开始闭门不出,躺在床上让女儿和莫大管事照顾,其余人一概不许近身。   宝娘虽然不知道原因,却全力配合。   一天夜晚,杨太傅忽然正色对宝娘说道,“宝儿,阿爹要离京了。”   宝娘心里一惊,“阿爹要去哪里?”   杨太傅让女儿坐在自己身边,“阿爹要秘密去江南,查盐、铁、茶叶和粮税,阿爹走后,你还住在庄子上,等阿爹回来了,再带你一起回京。”   宝娘按下内心的不安,“阿爹,为甚要悄悄的去?”   杨太傅看了女儿一眼,“宝儿别管那么多,只管好生在庄子里住着。我给你留一些人,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若有人来访,就说我身子不便。每个月仍旧往家里写一封信,不要对外人说我已经离开了。宝儿莫怕,阿爹很快就回来了。”   宝娘点头,“阿爹,你此行是不是很危险?”宝娘虽然不做官,也知道杨太傅提到的几样东西,都是大景朝的经济命脉。   杨太傅点头,“是有些危险,宝儿放心,圣上给了阿爹许多大内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宝娘担忧地看着杨太傅,“阿爹,务必要保重自己。咱们这一大家子,全靠阿爹呢。”   杨太傅点头,“宝儿放心,阿爹还想回来继续做一品高官呢。整日在庄子里,快活是快活,再也没人来奉承阿爹了,阿爹心里失落的很。”   宝娘被逗笑了,“阿爹,路上一定要小心,女儿会看好这里的。”   杨太傅嘱咐了宝娘一大箩筐话后,当天夜里,外面来了一队人马,打头就是俞大人。   景仁帝这回下了血本,把自己的御前侍卫统领都给了杨太傅。   二人抱拳打个招呼,杨太傅上了后面的车,他连莫大管事都没带,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和两个心腹随从。   宝娘跑出来送,杨太傅对她摆手,“快回去。”   俞大人看了一眼宝娘,又低下了头。   等杨太傅坐好了,俞大人一打马,带着杨太傅星夜赶往江南四省。   宝娘站在门口许久,直等到那一队人马再也听不见一点动静,这才返了回去。   转天开始,宝娘和莫大管事一内一外,把庄子看得死死的。   宝娘仍旧每天做饭给杨太傅吃,不光做饭,连杨太傅的衣裳都是她在打理,从不假他人之手。   宝娘做的饭都被莫大管事吃了,没过多久,莫大管事越来越胖。   杨太傅走了有十几天,赵传炜忽然来了。   宝娘想了想,在外院招呼他。   赵传炜见宝娘进来了,起身看着她,“岳父怎么样了?”   宝娘内心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话。   赵传炜见她表情复杂,忍不住担忧,“难道哪里不好了?”   宝娘摇头,“没有的事,你怎么想着过来了。”   赵传炜笑,“今日学堂休沐,我去我家的庄子里看了看,顺道过来看看你们。上回去你家,扑了个空。”   宝娘让他坐下,“天气热了,你们在学堂累不累?会不会太热?”   赵传炜点头,“热是正常的,但也得挨着,大夏天的,哪里不热呢。你这里好不好?庄子里蚊虫多,每天多熏两遍。”   宝娘心中忽然一暖,“我整日除了照顾阿爹,也没别的事情,你读书辛苦,要注意身子。”   赵传炜微笑着点头,“我去给岳父请个安,现在可方便?”   宝娘神色更复杂了。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她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三郎,我相信你。”   赵传炜愣住了,他感觉宝娘话里有话,也低声问道,“宝儿,发生了何事?”   宝娘起身,“你跟我来。”   二人一起去了正院,进了正房之后,宝娘掀开了东屋的帘子,“阿爹,三郎来给您请安了。”   赵传炜跟着进去了,抬眼一看,屋里空无一人!   他立刻定住了,虽然内心很惊讶,却一言不发。   他想了想宝娘刚开的话,立刻弯腰躬身,“小婿给岳父大人请安。”   屋里没有任何回音,宝娘说道,“阿爹,您歇着,我们先出去了。”   虽然这院子里都是父女二人的心腹,但宝娘不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真正忠心。事关杨太傅生死,宝娘丝毫不敢含糊,做足了流程。   她每天把饭端进来,把衣裳拿出去洗,药也端了进来,不知道的人以为杨太傅又卧床不起了。   二人到了门口,宝娘吩咐莫大管事,“莫大叔,晌午让外头多送些菜,我自己做饭给阿爹和三郎吃。”   莫大管事点头应了。   宝娘带着赵传炜去了自己的西厢房,喜鹊在屋里陪着,也不怕人闲话。   喜鹊站在门口的地方,宝娘和赵传炜一起坐在了中间的小客厅里。二人中间隔了一张小桌子,一起喝茶。   赵传炜轻声道,“宝儿,我也不问岳父去了哪里。你这里,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宝娘想了想,“你定期来看看就行,回去了之后若有人问,就说阿爹还在休养,一时半会回不了京城。”   赵传炜点头,“你一个人,辛苦了。”   宝娘笑,“伺候阿爹,是我的本分。”   说了一会子话,宝娘起身,“我要去做饭了,你稍坐。”   赵传炜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宝娘把他从头看到脚,“你会干啥?”   赵传炜想了想,“我会烧火,我阿娘教我的。阿娘说,世家大族起起伏伏,说不定哪一天就败落了。若是连自己的生活都照顾不好,岂不任人宰割。”   宝娘心里由衷地赞叹那位前辈,“婶子说的对,那你就去给我烧火吧。要不要换身衣裳?”   赵传炜看了看自己,“我,我也没带衣裳来呀。”   宝娘笑,“你等一会子。”   她去了自己的卧房,拿了一套衣裳过来,“这是我才给你做的,你去东厢房里换上。”   赵传炜接过衣裳,仔细摸了摸,这是普通的棉布做的,家常穿最好不过了。   他拿着衣服,自己去了耳放。等他换好衣裳出来,发现宝娘已经换上了做饭穿的衣裳,头上搭了块头巾,身上还戴了围裙。   赵传炜感觉这样的宝娘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她身上的烟火气息,让人觉得温暖安宁。   宝娘对他招手,“别傻站着,跟我去厨房。”   赵传炜颠颠地跟去了。   到了厨房后,宝娘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淘米、焖饭、择菜、洗菜、切菜,鸡是厨娘杀的,已经处理好了,肉和鱼也提前处理过了,宝娘只需要把素菜洗洗切切就行。   赵传炜在灶下默默烧火,看着宝娘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素色的裙摆一直在飞舞。   除了做饭,宝娘还要熬药。   她把要放在罐子里,再把罐子塞进灶门中,“你注意,别打翻了。”   赵传炜点头,“放心吧,我烧火的功夫好的很。”   宝娘笑,“好好烧火,晌午给你加个鸡腿。”   赵传炜也笑,“好,我等着吃鸡腿。”   宝娘又开始忙活了,赵传炜听从指挥,一会儿大火,一会儿小火,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六菜一汤终于做好了。   山鸡炖菌菇、清蒸鱼、茄子炒肉片、茭白炒肉丝、豇豆炒肉丝、清炒苋菜,还有一盆丝瓜汤。   都是最普通的饭菜,杨太傅在养病,宝娘做的都很清淡。   二人一起,把饭菜都端到了正房,在杨太傅的卧室内摆了个小桌。   平日里,宝娘吃完了饭再让莫大管事吃,再把剩下的端了出来。今日姑爷来了,莫大管事就道外头吃去了。   宝娘仍旧摆了三幅碗筷,还往主位的碗里盛饭夹菜,然后就招呼赵传炜一起吃。   宝娘先给他夹了个鸡腿,“你辛苦了。”   赵传炜把另外一条鸡腿夹给她,“宝儿也辛苦了。”   宝娘用帕子擦了擦汗,“这天怪热的。”   赵传炜端起碗就吃,一边吃一边夸,“宝儿手艺真不错,这蒸的鱼,一点腥味都没有。”   宝娘看着碗里的鸡腿,又看了一眼赵传炜,我这样拿着鸡腿啃,他不会说啥吧?   宝娘忽然笑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小姐,装什么相。   她夹起鸡腿就开始吃,嗯,这野山鸡炖的比较狠,入了味,确实不错。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闲话,赵传炜还顺带把杨太傅那一碗饭也吃了。   等吃完了,他打了个饱嗝,“我吃撑了。”   宝娘笑,“来走亲戚,不吃撑了,岂不显得我小气。”   赵传炜掏出帕子,笑眯眯地把宝娘嘴角擦了擦,“都怪宝儿做的太好吃了。”   宝娘拍开他的手,又把碗筷收拾了,出去交给其他人洗。   宝娘打发赵传炜在东厢房歇息了一阵子,又带他进正房给杨太傅请安告别,然后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太阳已经偏西了,赵传炜坐稳之后,看着荆钗布裙的宝娘,心里有些不放心。   他心里清楚,岳父忽然生病,又不知所踪,必定是去办什么大事去了。能让岳父这样谨慎对待的,必定是要命的事情。宝儿一个人在这里打掩护,时间久了,难免会被人发现。   他看了宝娘一眼,轻声对她说道,“过两天我会派一些侍卫到隔壁庄子里,到时候我给你送来几个烟花弹。你若是遇到困难,直接放烟花弹,我那边的人就会来。你这里的侍卫太少了,我不好把他们直接派过来,怕引人注目。”   宝娘轻轻点头,“多谢三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赵传炜伸手摸了摸宝娘的头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过两天我再来。”   说完,他翻身上马,看了宝娘一眼,然后打马而去。   过了几日,赵传炜往隔壁庄子里悄悄送了五六个身手很好的护卫,让他们随时注意杨家庄子里的烟花弹求救信号。   赵家的侍卫们悄悄潜伏了下来。   赵传炜又往杨家这边过来了一趟,如上一次一样,他给杨太傅请安,陪宝娘做饭、吃饭。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带了自己的功课来,请岳父指点。   趁着没人的时候,他塞给宝娘三个烟花弹,“这东西你保存好,不要贴身放,防止把它暖热了,它自己爆了。你在这园子里找三个地方藏,若有人图谋不轨,你对着天空把下面的有引线一拉,烟花一响,我那边的人就会火速过来。”   宝娘接过烟花弹,自己看了看,有点像后世的二踢脚,下面有根引线。   她摸了摸引线,“我一拉它就会响吗?万一我拉急了,它不响怎么办?”   任何产品都会有不合格的东西,更别说这个技术落后的年代了。   赵传炜笑,“所以我才给你三个,这东西是我家里比较重要的东西,除了我阿爹和我们兄弟三个,连云阳都没有。这是最好的烟花弹,九成以上都没问题。这三个总不至于都是哑巴。我也不敢给你太多,怕被人翻出来了乱放。”   宝娘笑,“这东西这样金贵,你给了我,回去了会不会挨骂。”   赵传炜习惯性地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挨骂我也愿意。”   宝娘拍掉他的手,“你们家的侍卫真的会见到烟花弹就来吗?”   赵传炜点头,“你放心,我都嘱咐过他们几个了。”   宝娘对着他粲然一笑,“三郎,你对我真好。”   赵传炜见四周的人都离得远,拉住她的手,“宝儿不要跟我客气,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宝娘红了红脸,“你快回去吧。”   交代完了事情,赵传炜就走了。   等他走了之后,宝娘把三个烟花弹分别藏在院子三个见不着太阳的干燥角落里。   宝娘一个人继续守着庄子,她每旬给陈氏写一封信,向她报备庄子里的情况。每日照常做饭洗衣裳。闲暇了读书写字画画,还亲自在菜园里种菜,往京中杨家和赵家送了一些。京中人听说杨二娘子亲自给病重的老父亲做饭洗衣裳,都夸她孝顺。反倒是莫大管事,一顿吃两回饭,越来越胖。   赵传炜每隔十来天来看看宝娘,等夏天快要过完的时候,忽然,南边传来一个消息,把京城炸开了锅!   杨太傅在江南被人刺杀,当场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不要惊慌。感谢在2020-07-07 08:23:37~2020-07-07 11:3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93960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办丧事灵前争执   杨太傅的棺木是俞大人亲自带回来的,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几百本帐本子。   这些帐本子, 是杨太傅拿命换来的。里面有江南四省各大豪族偷税漏税、买卖人口、圈禁田地等各种违法事迹的证据, 还有官商勾结的各种黑暗内幕。   杨太傅在暗, 巡盐御史在明。巡盐御史不知道杨太傅来了, 他一入江南,就被灯红酒绿腐蚀的头脑发昏,想查账, 却步步艰难。   他要查账, 人家让他查, 但查的账目都严丝合缝,一点问题都没有。各处官员都关注着巡盐御史,杨太傅就好办事了。   他忙活了几个月, 搜集了大量的账册和证据,装了满满一车。这期间,他杀过人, 也被人追杀过、被人诈骗过、被人投过毒,九死一生。   没有人知道他是当朝一部尚书,只以为是政敌派来的奸细。   等他最后带着一车帐本子走水路时, 从船底蹿出了一群死士,俞大人自己受了重伤, 大内侍卫折损过半,还是没保住杨太傅,他被人用利刃穿了个透心凉。   俞大人到京城的时候, 天还没亮。他身负重伤,一条腿上的大动脉被人砍了,差点变成瘸子。他不能骑马,只能躺在车里,到了宫门口,他亮出牌子,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金銮殿。   景仁帝正在早朝,今日大朝会,在京官员们都来了,殿内殿外人挤满了人。   百官们被俞大人这副模样惊呆了,因俞大人平日负责景仁帝守卫,且大多数时候都是暗中行动,在人前露脸极少。他跑出去几个月,居然都没几个人发现。   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跪在金銮殿前,“圣上,臣与太傅大人不辱使命,查清了江南四省盐、铁、茶、粮四年的税收实情。”   景仁帝见他这副模样,脑门子开始突突,“先生何在?”   俞大人低下了头,“臣死罪,未能保住太傅大人。”   景仁帝呼啦一下子把案几上的东西都掀掉了地上,“混账,先生不在,你怎么回来了?”   俞大人磕头,“臣无能,临行前,来了一群死士。”   百官们从惊讶到震惊,除了个别个中枢大员大概知道一丝丝隐情,其余人都目瞪口呆,杨太傅不是病入膏肓?怎么跑到江南查账去了?老天爷,这个老奸贼,这么大的事儿,他就偷偷一个人建功立业。   户部贾尚书知道这事儿,税务本是户部的实情,但他手下无人能担此责任,最后劳动太傅大人亲自出马。   这些日子里,他每日忐忑不安,又怕杨太傅查出来什么,到时候整个户部官员都要遭连累。又怕杨太傅查不出什么,那这税收的漏洞到底哪里去了?   惊闻杨太傅身亡,贾尚书心里也突突直跳。   景仁帝直接从上面走了下来,再次问俞大人,“先生何在?”   俞大人头触在地上,“在宫门口。”   景仁帝一挥袖子,直接出了大殿。   五部尚书和南平郡王等人连忙跟上,殿内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殿外七八品的小官们还蒙着呢。   景仁帝铁青着脸,快速往前走。他一路走过去,几道宫门先后打开。   到了最后一道门,南平郡王拦住了他,“皇兄,君子不立危墙。”   景仁帝推开了他,继续往前走。   宫门口,一口上等的楠木棺材摆在那里。   景仁帝顿时感觉心里一阵绞痛,心里忍不住大骂,你个死老头子,谁允许你死的!母后还在等着你,你不说陪她到老,你提了裤子就死了,让母后又守寡!   景仁帝走上前,用手抚摸棺木,轻声低喃,“先生,先生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了朕等你回来的。”   忽然,景仁帝扑在棺木上大哭起来,弄明白后的百官也跟着哭泣。   哭了一阵子之后,景仁帝站起了身,吩咐礼部尚书孙尚书,“你去杨府,亲自操办先生的后事,一应花销,从户部拨银子。贾爱卿要是说没钱,就把朕的皇陵停建了。”   贾尚书擦了擦额头的汗,和孙尚书一起躬身,“臣遵旨。”   景仁帝失魂落魄回了金銮殿,问俞大人,“账册何在?”   俞大人回答,“在太傅大人棺木底下。”   景仁帝大怒,“混账!”   俞大人又磕头,“臣死罪。”   景仁帝缓了口气,走上高台,坐到龙椅上,“三司何在?”   三司的头目一起出来应诺,景仁帝面无表情吩咐他们,“着你三人一起,对账目进行审核,户部陪审,给你们五天的时间,把中间牵扯到的人捋清楚,不管皇亲国戚还是豪门勋贵,一个不许瞒报。”   景仁帝又叫,“礼部右侍郎。”   又有一人出列。   “命你会同翰林院一起,给先生定谥号。”   景仁帝继续吩咐,“南平郡王。”   南平郡王出列。   景仁帝看着他,“你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去给先生祭奠。”   吩咐完了事情,景仁帝起身,“退朝。”   说完,他一挥袖子,一个人回了上书房。   礼部官员们压着杨太傅的棺木到了杨府,家里的门房奇怪。   孙尚书硬着头皮,上前说了实情。门房一屁股坐到地上,老天爷啊,不得了了。   门房连滚带爬进去了,一阵哭一阵喊,“老爷没了,老爷没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后院,陈氏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你说什么?”   小厮哆哆嗦嗦,“礼部孙尚书亲自压着老爷的棺木来了,说,说老爷在江南被人刺杀。”   陈氏劈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子,“你放屁,我儿正在庄子里养病,哪里又来的太傅!”   陈姨娘立刻哭了起来,“姑妈,姑妈,快让人去庄子上看看,二娘子不是在那里,去看看就明白了。”   陈氏拄着拐杖,颤巍巍去了大门口。   孙尚书给她行礼,“见过太夫人。”   陈氏见到那口棺木,立刻想起当年杨云达死的时候。   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用手指指着棺木,大喊,“谁说这是我儿的!”   孙尚书再次鞠躬行礼,“回太夫人,这是御前侍卫统领俞大人带回来的。杨太傅与俞大人一起微服出行,去江南查账目……”   后面的话孙尚书就没有说了。【公/众/号:xnttaa】   陈氏哆嗦着嘴唇,半天后嚎出一声,“我的儿呐!”   嚎了这一声,陈氏立刻昏倒了。   家里全乱了,老爷没了,二娘子不在,老太太昏了,太太不管事,莫大管事不在,这可怎么办才好!   杨默娘当机立断,吩咐前院几个管事,“你们几个,一个去庄子里请二姐姐,看看实情,把莫大管事叫回来。一个去通知各家亲朋,一个去采买灵堂里要用的东西。”   礼部官员坐镇,把杨家内外管事都调动了起来。很快,灵堂搭好了,杨玉昆兄弟很快回来了,披麻戴孝跪在灵前。   宝娘正在庄子里侍弄花草呢,忽然有人冲了进来,“二娘子,二娘子,老爷没了,老太太和三娘子让二娘子赶紧回去。”   宝娘呆了,“你说什么?”   那人也顾不得了,实话实说了。   宝娘把花洒一扔,立刻跑到外院,骑了一匹马,绝尘而去。   她一路都在想,阿爹说了会回来了,怎么会忽然就死了?此行虽凶险,阿爹定然不会毫无防范。阿爹一向缜密,怎么会随便就死了。   马儿在郊外跑的飞快,她忽然心里很难过。这一年多,杨太傅有多疼爱她,她就有多伤心。   阿爹,你不能死。   后面,莫大管事等人马鞭都抽断了,都没撵上她。   宝娘到了城门口,报了杨家的名头,留下信物,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大门口,她抬眼一看,整个杨府都一片白茫茫。   宝娘下马就往灵堂冲。   陈姨娘眼尖,一把拉住她,“二娘子,老爷不是在庄子里?不是你服侍的?怎么就死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给家里报个信。你,你是何居心!”   宝娘一把挥开陈姨娘的手,走到棺木前就要开馆。   杨玉昆大喝,“二姐姐!”   宝娘看着他,“昆哥儿,阿爹不会骗我的,他说他去办大事,让我等他回来。”   杨玉昆心里很失落,“二姐姐,阿爹已经去了,你别惊扰他了。”   宝娘声音大了起来,“你胡说,阿爹那么聪明,怎么会轻易死了!”   杨玉昆抬眼看着她,“我已经验过尸身了,二姐姐还要再看一遍吗?”   宝娘二话不说,猛使一把力气,推开了棺材盖板。   里面一位中年男子,虽然一直又冰块保着,脸上已经有些要腐败的迹象,看身形、发型、大致容颜和轮廓,还有那缺少了的四根手指,就是杨太傅。   宝娘忽然间就泪雨纷飞,趴在棺木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她哭的时候,她感觉到内心另外一股强烈的恨意和悲伤。这股恨意冲的宝娘脑袋发昏,渐渐的,她失去了知觉。   众人只见杨二娘子从棺木上爬了起来,双眼空洞地伸出了双手,摸了摸棺木里的人。   忽然,她笑了,“姐姐,他不是阿爹。”   说完这句话,她就昏倒了。   大伙儿都以为杨二娘子受了刺激,把她抬到了栖月阁。   很快,莫大管事回来了,各路亲朋都来吊丧。   宝娘仍旧昏迷着,栖月阁里,只有喜鹊和刘嬷嬷陪着她。外头闹哄哄的,栖月阁里的人都被叫走帮忙去了。   宝娘昏迷了许久,她感觉一直有人在喊她,“姐姐,姐姐,你醒醒。”   等到快天黑,宝娘终于醒了。   喜鹊立刻端了一碗粥来,“二娘子,你喝两口粥,然后去给老爷守灵。”   宝娘推开了碗,“你给我换身衣裳。”   刘嬷嬷叹息了一声,给宝娘换上孝服。   宝娘只喝了口水,然后又去了灵堂。弟弟妹妹们都在,意外的是,连杨黛娘也来了。   前些日子因周太太病重,杨黛娘急忙回京。还没来得及去庄子上看望杨太傅,忽然就得到了老父亲的死讯。   宝娘傻呆呆地到了棺木前,她又想去摸棺材。   杨黛娘怒斥,“你住手!”   宝娘看向她,“大姐姐回来了。”   杨黛娘恨恨地看着她,“就是你害死了阿爹。”   宝娘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会子也没有外人了,只有兄弟姐妹几个和两个姨娘在场,其余客人都在外头。   杨黛娘哼了一声,“你们娘儿俩个把阿爹害死了,终于满意了。”   杨黛娘的公爹也做到了四品官,惊闻杨太傅噩耗,立刻明白了中间的缘由。杨黛娘听了两耳朵,顿时觉得杨太傅就是被宫里那个女人害死的。杨太傅一死,她在婆家地位一落千丈。周晋中这几年表现不错,还想着靠着岳父再动一动呢。   宝娘盯着她看了一会子,又转过了头,自己在另外一边默默跪了下来,离他们远远的。   杨黛娘见宝娘漠视她,内心腾升起一股怒气,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宝娘的衣襟,“你不配跪在这里!”   宝娘本来不想和她计较,见她拿自己撒气,冷着脸问她,“大姐姐配跪在这里?阿爹尸骨未寒,你就开始欺负弟弟妹妹了,好大的威风。我原来怎么不知道,大姐姐竟是个怒目金刚。”   杨黛娘回来后,老秦姨娘立刻给她送了信,说莫九郎父子两个都因为宝娘而险些丢了性命,莫家二房断了香火,此仇不报枉为人。杨黛娘把这个外家看的重,这会子见杨太傅死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再不是往常那个温和慈善的大姐姐。   杨黛娘想把宝娘拖出去,但她柔弱,宝娘好歹懂些花拳绣腿,一把就甩开了她。   杨黛娘被摔倒了地上,杨玉昆出声了,“都闹什么闹!”   这里的声音吸引了外头的人,赵传炜第一个冲了进来。   他本来再学堂里,听见噩耗,立刻就赶了过来,听说宝娘昏倒了,他一边焦急的等,一边帮着处理丧事。   宝娘进灵堂的时候,他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直默默关注。等灵堂里传来声音,他再也顾不得规矩,直接冲了过来。   他是女婿,身上也戴了孝。见宝娘跪在棺木前,杨黛娘摔倒地上,知道姐妹两个定然是起了冲突。   他先问宝娘,“宝儿无事吧?”   宝娘摇头,“我无事,大姐姐伤心难过,说我两句也就罢了。阿爹在这里呢,我们争吵也不像话。”   杨黛娘呸了一声,“别假惺惺的了,阿爹没了,你又有了硬靠山,我哪里敢说你。我要是多说两句,我怕跟表弟和二舅一样,明儿丢了性命了。”   赵传炜眯起了眼睛,“周二奶奶是说我赵家仗势欺人吗?我听说周二爷在青州做知府,也不知这回江南税案,要牵连多少人了。周二奶奶还是多烧两柱香,祈求佛祖保佑家里平安吧。”   他连大姐姐都不想喊了,他想到莫家当年干的实情就觉得恶心。平日里他觉的杨黛娘姐弟是无辜的,一直和睦相处。但杨黛娘想欺负宝娘,他断然不肯。   杨黛娘和莫家人一样,欺软怕硬的很,闻言只是哼了一声,并未说话。   陈姨娘见到宝娘就忍不住哭了,“二娘子,老爷不是和你在庄园,如何就把他弄丢了。老爷没了,我们以后可怎们活啊。你和三娘子都有了好人家,我们四娘子还这么小,没了亲爹,她以后可怎么办呀!你说,你说呀,你为什不给家里送个信,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就私下做主了,你,眼里还有这些兄弟姐妹吗?”   丰姨娘开口,“陈妹妹,老爷要做什么大事,老太太和太太都管不了,二娘子能管得了?”   杨黛娘是正妻,平日里最讨厌这些妾室,见她们二人争吵,只看笑话不说话。   杨默娘也帮腔,“陈姨娘,圣上命阿爹去办差,陈姨娘的意思是圣上错了吗?还是说,阿爹去办什么差事,要提前禀报陈姨娘?”   杨默娘平日不哼不哈,这会子忽然利口如刀。她看的清清楚楚,陈姨娘和莫家人一样,欺软怕硬。阿爹没了,阿奶老了,她和弟弟姨娘以后在府里会更艰难,与其指望杨玉昆那个摇摆不定的莫氏子,还不如投靠二姐姐。   陈姨娘瞪大了眼睛,想要回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气哼哼地低下了头。   杨玉昆又大喝一声,“都住嘴!愿意守的就在这里守着,不愿意守的,想去哪里我不拦着。”   杨黛娘爬了起来,跪到了弟弟身边。杨玉昆是嫡长子,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宝娘仍旧安静地跪在那里,她只觉得心里很难过,根本就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争吵。赵传炜怕她一个人受欺负,索性跪在了她身边。   几人一直默默跪着,过了好久,忽然,莫氏来了。   杨黛娘连忙迎接了过去,“阿娘,您怎么来了?”   莫氏拍了拍杨黛娘的手,陈姨娘撇撇嘴,男人死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狠心的贼婆娘。你当年巴巴地抢了过来,就是这样对表哥的。   莫氏扫视了一眼屋内,看到丰姨娘,她厌恶地撇过了眼,再看到宝娘和她身边的赵传炜,她就更厌恶了。   莫氏被关了许久,整日没有一个人和她正常沟通,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以前杨太傅初一十五还去看看她,后来出了莫九郎的事情,夫妻二人正式反目成仇。一个人独处久了,本来就有些性子拧巴的莫氏,更加轴了,除了儿女还能让她稍微理智一些,其余这些杨家儿女在她眼里 ,管你谁生的,都贱如草芥。   莫氏这样□□裸的表情,谁看不出来呢。   杨玉昆带着弟弟妹妹们起身给莫氏行礼,宝娘并未起身。   宝娘见莫氏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自己,并未起身给她行礼。你个抢人男人的聋子,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杨黛娘见她不起来,忍不住讥讽她,“都说二妹妹懂礼仪,见了阿娘不行礼的吗?”   宝娘抬起头,“阿爹去了,太太连孝都不戴吗?”   莫氏没有换衣裳,身上还是彩色的衣裳,头上还有金饰。   杨黛娘被噎了一口,“阿娘痛在心里,岂是你能懂的。”   宝娘垂下眼帘,“我的礼在心里,只敬有德之人”   莫氏看懂了宝娘说的话,顿时浑身开始打颤。   杨玉昆呵斥宝娘,“二姐姐!”   宝娘起身,“昆哥儿,你是不是觉得大姐姐骂我两句,多大个事儿,我忍一忍不就是了。但我告诉你,谁都可以骂我,凡是带了一个莫字的都不行,连你也不可以!”   杨玉昆面无表情,“二姐姐,长辈们的事情,我们难道还要再计较一辈子吗?”   赵传炜接口了,“昆哥儿,何必咄咄逼人。岳父死了,宝儿在这家里是没了靠山,但你们也不能强按着她的头让她服软。等什么时候我也死了,你们再逞威风也不迟。”   杨玉昆沉默了几息,“二姐夫,这是我阿娘。”   赵传炜一字一句地回他,“昆哥儿,这是我妻。不管别人家的正房太太怎么过,我们赵家,绝对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女人,哪怕你是她兄弟也不行。”   杨黛娘似笑非笑,“都说赵家三公子文曲星下凡,一连中了两个案首,见了岳母,连个礼都没有。”   赵传炜看着她,又撇开了脸,“昆哥儿,你姐姐精神失常,你赶紧让她回家去吧,别搅了岳父的葬礼。”   杨玉昆也觉得大姐姐今日有些反常,“大姐姐,何必争口舌之利。”   正说着,陈氏来了。   陈氏一进门,一拐杖砸到莫氏身上,“你个娼妇,我儿死了,你不说痛断肝肠,一滴眼泪都没有,还穿红着绿。你们娘儿俩个哄着我把你这个残废娶了进门,一辈子跟个废物似的只晓得张嘴吃饭,让我老婆子服侍了你一辈子。如今我儿子死了,我老婆子也不想想活了,索性带着你一去见镇儿!”   杨黛娘忙跪下了,抱住陈氏的腿,“阿奶,阿奶啊,阿娘如何不痛心呢,可她说不出来啊!”   陈氏见到最喜欢的大孙女,收敛了一下怒气,“你一个出了门子的姑奶奶,不要管家里的闲事。你回来奔丧就好生给你阿爹哭灵,你是长姐,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要友爱弟妹,不要眼睛里只装得下一个昆哥儿。”陈氏知道了杨黛娘刚才为难宝娘的事情,这是在警告她。   儿子没了,两个孙子的前程说不定就能指望的上赵家。再说了,宫里那位看着软和,可不是菩萨。你欺负她女儿,看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黛娘忍了又忍,“阿奶,阿奶,阿爹原可以不死的。都是她们,都是她们,阿爹都是为了她们母女才去冒险的。”   陈氏劈手甩了她一个嘴巴子,“闭嘴!你懂个屁!都怪我可怜你小时候没有亲爹疼爱,把你宠成个小心眼。再胡说八道,你就给我滚回周家去!”   骂完了孙女,陈氏看到堂中的棺木,顿时悲从心来,老泪纵横,“我的儿呐,都是阿娘害了你啊!老天爷啊,官人呐,你们把我带走吧,把镇儿还回来啊!”   陈氏哭得声嘶力竭,所有人被她感染,都跟着哭了起来。   忽然宝娘感觉到内心那股强烈的恨意又起来了,越来越强烈,她渐渐感觉意识有些模糊,强撑了两下后,又昏倒了。   赵传炜一把抱住她,“宝儿,宝儿你怎么了?书君,书君,快叫太医!”   书君在外面听见了,立刻跑了。没过多久,宝娘忽然醒了。   赵传炜很高兴,摸了摸她的额头,“宝儿你醒了。”   宝娘眼神有些空洞,她看了看赵传炜,神思飘渺,然后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她看起来很虚弱,转了转眼珠子,在人群里搜索。   半晌后,她挣扎着起身,慢慢走到了莫氏身边。   莫氏被陈氏打的跪在了那里,见到宝娘过来,她嫌恶地垂下了眼帘,哪知宝娘二话不说,劈手就抽了她一个嘴巴子。   抽完这个嘴巴子,宝娘有些累,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反手又抽了莫氏一个嘴巴子。   杨黛娘起身扑了过来,把她压到身下就开始打她,“我打死你这个目无尊卑的贱人!”   打了莫氏两个巴掌之后,宝娘又昏过去了,任由杨黛娘□□。   赵传炜见杨黛娘下死手,立刻起身,一脚踹开了她,抱起宝娘就往一边去。   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宝娘会去抽莫氏嘴巴子。虽然她不是莫氏亲生的,但好歹有个名分,这,殴打母亲,十恶不赦啊。   赵传炜觉得宝娘有些奇怪,但想到莫家那一窝子恶心的人,他都想打人。打就打了吧,莫家人若是想报仇,他兜着。杨玉昆要是想为母报仇,就来找他好了。   杨黛娘抱着陈氏的腿就开始哭,“阿奶,阿奶啊,阿爹才死,她就敢动手打阿娘了。”   陈氏何曾把莫氏放在心里,在她心里,莫氏和老秦姨娘才是罪魁祸首。若是她们当年不设计诱惑她,就没有什么太后和太傅,一家子说不定和和美美,儿子也就不用死了。   “哼,人家替亲娘打她两巴掌,怎么了!”   杨黛娘惊愕地抬眼,“阿奶,阿娘,阿娘也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阿娘有什么错啊。”   陈氏怒了,“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错了?我嫌贫爱富,我背信弃义?我要是知道她是个聋子,别说你们莫家只是个大理寺正卿,你就是皇亲国戚,我也不答应!”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掌声。掌声一落,进来个身穿素服的中年妇人。   “大娘说的真好,我差点都相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0-07-07 11:39:36~2020-07-08 12: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爱上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验真身大开杀戒   陈氏一抬眼, 大吃一惊,沉默了半晌之后, 她膝盖一软, 跪下了, 缓缓磕了个头, “臣妇给娘娘请安。”   杨黛娘吃了一惊,立刻低下了头,又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一下。   李太后身上一身月白色的衣裳, 没有一点花饰, 头上只有一根白玉簪子, 满面素净。   陈氏跪下了,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只有赵传炜, 抱着宝娘蹲在旁边,把她放在一堆钱纸上。   他双手抱着宝娘的上半身,不好起身, 只喊了一声姨妈。   李太后本来在明盛园闲坐,景仁帝给她传了消息。李太后坐不住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许久, 还是忍不住悄悄来了,外头除了孙尚书, 没人知道。   孙尚书品了品,什么都没说,让人看紧门户。   陈氏磕头后抬身, 看见李太后这一身装扮,心里发酸,那个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一滴眼泪没有,这个不能说出来的却卸了钗环,以这种方式祭奠。   她顿时又老泪纵横,“娘娘,都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我嫌贫爱富。可老天爷已经惩罚我了,镇儿一辈子和我离心,如今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太后冷笑,“大娘何必悲伤,你看,你儿子给你挣了一品诰命,你享了一辈子富贵,如今又儿孙满堂,还有什么不乐意呢。”   陈氏仍旧哭,“你骂的好,都是我该受的。只是,这几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都是镇儿的骨血,求你不要为难他们。”   李太后看了一眼杨黛娘,“你刚才打了宝儿?”李太后才一进来,刘嬷嬷立刻把刚才灵堂里的事情告诉了她。因有赵传炜在,刘嬷嬷就没进来。   杨黛娘一惊,“我,我们姐妹争执了几句而已。”   李太后盯着杨黛娘看了片刻,“周二奶奶身上有孝,怕是不能服侍家里丈夫了。”   杨黛娘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家里已经有两个妾两个通房了,若是,若是太后再赐了人,她……   杨黛娘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口不择言,但她也没想到李太后会过来。   陈氏听见李太后这话,内心松了口气,这样的处罚也不算重,算是给她个教训,别听了莫家那个老贱妇几句挑唆,胆子就大了。你以为那是你的庶出妹妹?你想骂就骂。人家两个靠山,随便拎一个出来,就能碾死你全家。   想到这里,陈氏又痛恨老秦姨娘,我本来想积些阴德,绕过你一命,你又出来作耗,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莫氏见李太后来了后,一直傻呆呆地看着她。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李太后。   从她和杨家定亲没多久,李太后就去了王府,后来就再也没出来过。莫氏做了这么多年的诰命,从来没进宫,自然见不到李太后。   灯光下,李太后面如寒霜,快五十岁的人了,仍旧容貌出众,身上还有一股高位者的气势。   莫氏摸了摸自己的脸,论容貌,她自然是不如李太后的。但她好歹是官家小姐出身,却被这个李家养女压了一辈子。   这就是你惦记了几十年的人吗?莫氏忽然悲从心来,捂着嘴,无声痛哭起来。   李太后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句话没说,走到了棺木之前。   “炜哥儿,你过来。”   赵传炜把宝娘放在一堆纸上,给杨默娘一个眼神,让她帮忙照看,然后去了李太后身边。   李太后沉声吩咐,“开棺!”   赵传炜愣了一下,陈氏也愣住了。   李太后再次吩咐,“开棺!”   她的声音大了起来,毕竟是当朝太后,这样含着脸说话,就算景仁帝在,也不会明着违逆。   赵传炜伸出双手,推开了棺材盖板。   李太后又吩咐他,“把蜡烛拿来。”   赵传炜立刻从供桌上取下了儿臂醋的白蜡烛,站在棺材一边。   李太后就着蜡烛耀眼的烛光,围着棺木转了两圈。然后伸出手,在里面不知道翻捡什么。   忽然,她笑了,低低说了一句话,“老贼,连哀家都骗!”   说完这两个字,她立刻用帕子擦了擦手,想把帕子丢了,又收了起来,然后让赵传炜盖上了棺材板。   她立在棺材前站了好久,满脸哀伤,“镇哥儿,你一路走好,我会替你报仇的,你的儿女我也会给你照看好。此生无缘,但愿来世,我们能做夫妻。”   她的声音很小,陈氏离得近,听见后,顿时又呜呜哭了起来。   李太后哀悼了很久,然后转身,“炜哥儿,把棺材盖上,把你媳妇带上,跟我走。”   赵传炜习武之人,耳朵尖,听见李太后那一句老贼,正在思索她的意思,又听见她吩咐,立刻把棺材盖好,然后走到宝娘身边。   他起身前吩咐杨默娘,“三妹妹有什么难处了,让人去找我。孔兄弟那里,有我看着呢,三妹妹尽管放心。”   杨默娘点头,“多谢二姐夫。”   赵传炜想着她们姐妹一向关系好,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趁着大伙的注意力都在李太后身上,塞到杨默娘手里,“你和四妹妹拿去用。”   陈氏悲伤,这两天已经不管事,莫氏见到两个姨娘就厌恶,特别是丰姨娘母子几个,就是她的眼中钉。杨太傅一死,若是陈氏扛不住病了,赵传炜担心这两姐妹日子怕要难过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只能给钱了。   杨默娘也不客气,她虽然手里金的银的首饰多,真没什么现钱。   杨淑娘在一边,她年纪小,虽然平日里活泼,忽然没了亲爹,眼睛都哭肿了。陈姨娘对宝娘发难,她还蒙着呢。这会子见二姐夫仍旧关照她,顿时羞愧不已。   “二姐夫,对不起。姨娘她,姨娘她心里难过,又害怕,不是故意要为难二姐姐,求姐夫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姨娘计较。”   赵传炜见她年纪小,叮嘱她两句,“你以后万事跟着你三姐。你们家老太太年纪大了,遭逢巨变,怕是受不住,以后这家里闹哄哄的,你别跟着瞎起哄。”   杨淑娘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二姐夫。”   李太后走到陈氏身边,“大娘,你心里难过吗?”   陈氏哭得眼睛都肿了,“娘娘也儿女成群,难道不理解臣妇的心。”   李太后点头,“但愿大娘能有所顿悟,哀家走了,大娘保重。”   陈氏又叫了一声,“娘娘。”   李太后回头。   陈氏又给她磕了个头,“我对不住娘娘。”   李太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赵传炜抱着宝娘跟上了。   三人一起,从杨府一个侧门出去了。外面有一辆马车,等三人上来后,直奔明盛园。书君带着太医在等着呢,见状也跟上了。   李太后让赵传炜把宝娘放在马车的里侧,这马车很宽敞,里侧是个塌,放个小娘子绰绰有余。   李太后摸了摸宝娘的额头,见她呼吸均匀,估计是被激着了,又问了问赵传炜宝娘刚才的情况。   听见杨黛娘把宝娘压在身下打,李太后又眯起了眼睛。   赵传炜觉得自己这样打小报告不好,但杨黛娘欺负他媳妇,他肯定不能随便了了。   他又低声问,“姨妈,刚才您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李太后好久没见到儿子,刚才光顾着去看宝娘了。她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头,“炜哥儿莫难过,你岳父,他没有死,那个人是假的。”   赵传炜睁大了眼睛,“姨妈,昆哥儿亲自验过的,身形面容,还有手指。”   李太后转过了脸,她不好说那天晚上她仔细看过了杨太傅的右手,把他的断掌握在手中抚摸了许久。   当日匪徒砍杨太傅的时候是斜砍的,小拇指那里还剩了一丁点。棺材里的人,小拇指那里一点都没有。而且,李太后在他后脖颈那里找了找,没找到那颗痣。   那天夜里,杨太傅个臭不要脸的一遍遍逼迫李太后对他告白,李太后怕羞不肯,他就变着花样的弄,弄得她最后不得不求饶。   一个太傅,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那些下流手段,李太后又羞又气。十几年前那一回,杨太傅猝不及防被叫去了,当时因为伤心,二人匆匆温存了一番就分开了。   这回,杨太傅做足了准备。等到了明盛园,他反复告诉李太后他身上每一处不同。还说他脖子后面的那颗痣,叫痴情痣。   个老不要脸的奸贼!李太后又在心里骂。   骂归骂,这会子却起了大作用。李太后就是根据他说的那些,反复查看,这才判断这是杨太傅的障眼法。   但她和杨太傅的私事,她也不想说给儿子听,“你别问那么多,我自有我的法子判断。”   赵传炜转了转眼珠子,“姨妈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岳父没了,宝儿难过的昏过去好几回。岳父以前对我多好,若是真没了,我也要难过死了。”   李太后眼神复杂,什么都没说,又摸了摸儿子的头,“你跟我去明盛园,等宝儿醒了,你再去学堂。你岳父那个老狐狸,可能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好生读书,院试考过了,他回来了也高兴。”   赵传炜点头,“我听姨妈的。”   到了明盛园之后,李太后立刻命太医给宝娘看病。   太医诊脉之后,小心回答,“这位小娘子急火攻心,又没吃没喝,一时激着了。等醒来后,好生养着,过两天就无碍了。只是,还是莫要太过悲伤。”   李太后听到后,终于送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人送太医出去。太医在外头开了方子,明盛园里什么药都有,琼枝姑姑立刻让人去熬药,并准备清淡的吃食,小娘子随时都会醒来。   宝娘这一觉睡了许久。李太后和赵传炜就陪在一边,李太后带着儿子吃了晚饭,又拉着他的手说了许多家常话。   赵传炜喜欢和这个温柔可亲的姨妈说话。   母子两个正说着,宝娘坐了起来,那边的母子两个都发现了。   赵传炜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李太后见儿子这样,偷偷笑了笑,也跟了过来。   宝娘有些懵,赵传炜抱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宝儿,你还难受吗?”   宝娘摇头,等看到一边的李太后,她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就要爬起来行礼。   李太后按住了她,“好孩子,你醒了,别起来。”   宝娘蠕动着嘴巴,不知道要喊什么。   赵传炜想到刚才在杨家灵堂里的事情,怂恿宝娘,“宝儿,喊阿娘,你喊阿娘。”   宝娘看了赵传炜一眼,又悄悄去看李太后。   李太后轻轻抚摸宝娘的头发,“宝儿乖,喊阿娘。”这是她儿媳妇,也是她亲表妹的女儿,和自己长得像,又是杨太傅亲手养大的。李太后想到她无父无母,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想和这个苦命孩子亲近一些。   宝娘低头,小声喊了一句,“阿娘。”   李太后把赵传炜推开,搂住了宝娘,“好孩子,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当年应该把你留在身边的。”   宝娘摇头,“阿娘,我很好,阿爹疼我。可是,阿爹他,阿爹他。”   宝娘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太后连忙安慰她,“莫哭,你阿爹他没死。这个老奸贼,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死人回来骗人。”   宝娘哭的哽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李太后,“阿娘,你说的是真的?”   李太后给她擦了擦眼泪,“是真的,我骗你作甚?”   宝娘又问,“昆哥儿说,那就是阿爹。”   李太后有些脸热,“他小孩子家家的,看走了眼也是常理。”   赵传炜在一边咳嗽了一声,宝娘立刻会意,想来李太后知道的更多一些,这,天下最亲密的人,肯定比儿女更强一些。   李太后在宝娘身后放了个枕头,立刻喊人,“琼枝。”   琼枝姑姑立刻端了饭菜和药来。   按理来说喝药空腹好一些,但李太后想着宝娘这一天没吃没喝,乍然喝药,伤着胃,就喂她喝了一碗清粥。   赵传炜在一边默默看着,李太后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宝娘感觉自己又想掉泪了。   她忽然想起今天两次的情绪异常,宝娘,你真的还在吗?你看你阿娘,她多疼你。   喝过了粥,李太后又把赵传炜撵了出去,带人给宝娘洗澡。   等宝娘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之后,李太后把那碗温热的药给她喝了。那药刚入口,就苦的宝娘皱眉头,李太后立刻塞了两个蜜饯在她嘴里。   等一切准备就绪,李太后自己去洗漱了一番,就让宝娘和她一起睡。   李太后的床大,别说加个小娘子了,再来两个也能睡得下。   宝娘抱着被子坐在一边,李太后拉着她的手,“宝儿别怕,你就留在我这里,谁也不敢来欺负你了。”   宝娘嗯了一声,“阿娘,我在这里。圣上,圣上会不会不高兴。”   李太后微笑,“莫怕,他这会子也为你阿爹难过呢。你的身世在他那里过了明路的,他都知道。”   宝娘顿时放心了,“那就好,我怕连累阿娘。”   李太后闻言鼻子发酸,把她搂进怀里,“好孩子,都是阿娘的错,没有多疼爱你一些。”   宝娘靠在李太后怀里,觉得又温暖又舒适,“没有的事,如今我在京城,谁都不敢惹我,我都是仗了阿娘的势。”   李太后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好孩子,我给你的金钥匙还在吗?”   宝娘立刻坐直了身子,拿出那把金钥匙,拧开活扣,把银票拿出来,“阿娘,这是您给我的吗?”   李太后笑着把银票又塞了进去,“这个给你,以后留着做陪嫁。”   宝娘红了红脸,忽然又问,“阿娘,为什么三郎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李太后把钥匙挂在宝娘脖子上,“这有什么不好,这是你们的缘分,何必追问来源。”   李太后不愿意说,宝娘也不再问,又扑进李太后怀里,“阿娘,你真好。”   李太后温柔地抱着宝娘,“宝儿乖,你在我这里住一阵子,什么都别想,等你阿爹回来了,你要是愿意回杨家,就回去,要是不愿意,留在我这里也使得。就说,就说你婆母托付我照看你。”   听见婆母两个字,宝娘又红了脸,“阿娘,三姨她,她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   李太后笑,“你三姨是最豁达的人,也最护短。她从来不会计较一些小事情,你大嫂生了两个女儿,你三姨一个字没说,怕你大嫂难过,还写信安慰她。这要是别人家,早就有了庶子了。你二嫂平民女子,入了元帅府,你三姨手把手教导,从来没有因为门第之见而轻视自己的儿媳妇。谁若欺负她的人,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你长得好,是我的女儿,和炜哥儿情分又好。放心吧,你三姨最好相处的。”   宝娘又忍不住脸红了,和李太后窃窃私语说到了半夜。   子时钟声响,李太后亲自给宝娘铺了被子,“宝儿乖,快睡吧,明儿我带你和炜哥儿在这明盛园里好生玩两天。”   宝娘高兴地躺下了,李太后躺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唱起了儿歌,宝娘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太后让人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饭,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吃。   赵传炜见宝娘气色好,笑眯眯地看着她,“岳父真是的,害我白掉眼泪。”   宝娘在下面踢了他一脚,“你快吃饭。”   李太后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个水晶饺,“天还热呢,也不好到处跑动,等会子你们跟我一起到船上玩。”   宝娘吃了口饺子,偷偷瞄了一眼李太后。   李太后笑问她,“宝儿有什么相问的?尽管说,不要拘谨。到了我这里,和你阿爹那里是一样的。”   宝娘悄悄问道,“阿娘,要不要给阿奶送个信,难道真把那个人埋到我家祖坟里去?”   李太后收敛了笑容,“此事非同小可,你阿爹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些帐本子,不知道会牵扯多少人的命。等查清了之后,你兄长怕要大开杀戒了。这会子你阿爹诈死也好,他死了,人家也没办法。若是他还活着,那么多人要抄家夺官,百官不敢恨皇帝,只能恨他了。你阿爹本来就不结党营私,这回得罪了那么多官员,还是避一避的好。暂时莫要送信了,杨家人多嘴杂,演的越真越好。炜哥儿出去后,身上还戴着孝,一切照着规矩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赵传炜点头,“我听姨妈的。”   宝娘又问,“阿娘,要不要告诉圣上实情?”   李太后想了想,“这事你们莫管,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李太后不准备告诉景仁帝,且让他急一急。   宝娘点头,“那我就留在阿娘这里,我回了杨家,怕自己露馅。”   李太后点头,“好,你留在这里陪我。过几日你两个姐姐会过来看我,你们也见见面。”   宝娘试探性地问,“姐姐们,姐姐们会不会嫌弃我。”   李太后笑,“没有的事,你两个姐姐最通情达理了。好了,快吃饭吧。”   等吃过了饭,李太后带着两个孩子去船上玩。   宝娘让李太后坐好,给她画画,赵传炜坐在船甲上钓鱼。   等宝娘画完了,李太后拿过去一看,忍不住赞叹,“画的真好。”   ……   宝娘就这样在明盛园住了下来,赵传炜住了一天就被李太后撵走了。李太后带着宝娘整日玩耍,给了她许多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仿佛要把宝娘缺失了十几年的母爱都补回去一样。   明盛园里一派母女和谐,朝堂上却要翻天了。   三司连同户部一起,把那帐本子很快就查清了。这一查可了不得了,江南四省官员没有一个屁股干净的。连京中许多人都受到了牵连。   刚开始,众人都惊慌,后来听说牵连到那么多人,顿时就放心了。圣上总不能一下子把这几百人都砍了,那江南四省岂不是要瘫痪了。   景仁帝默不作声,等查清楚了之后,立刻命户部精干力量在一队御林军的陪同下去江南核实,若无误,立刻拿下四省总督,解押回京。   他是没法把几百人都砍了,把这些大蛀虫砍了,抄了家,补贴国库,也能泄愤。   京中几个官位高的,立刻摘了帽子投入大牢,所有家产抄没。   景仁帝痛失臂膀,大开杀戒,这一回,他丝毫不手软。谁想求情,他立刻让人把他拎到杨家灵堂前磕头。   礼部给杨太傅定了谥号,封文忠公,配享太庙。这种荣耀,当朝也只有王老太师和老英国公几个开国元勋有过。过了十几日,杨家那边把“杨太傅”葬入了祖坟,杨家闭门谢客,开始守孝。   至于宝娘的离开,杨府众人缄默不语。她打了莫氏的事情,也被陈氏压了下去。莫大管事第二天就把喜鹊和刘嬷嬷打发去了明盛园,他在家里头听候老太太吩咐。莫大管事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肥膘,几天的功夫全没了。   等办完了丧失,陈氏一病不起。杨黛娘天天回来,被陈氏撵走了,勒令她不许再上门。陈氏生病之后,天天把莫氏叫到跟前服侍她,我伺候你吃喝伺候了一辈子,如今你也该伺候我了。但莫氏就是个饭桶,什么都不会干,不是药烫嘴,就是洗脸水是凉的。   婆媳两个整日一个气急败坏,一个委屈无声哭泣。陈氏天天派人到莫家去骂人,二老太太把老秦姨娘从庄子里拎了回来,让她听着。老秦姨娘见杨太傅没了,本来还想来杨家怂恿女儿当家作主,却被陈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家的内事都交给了杨默娘,外头有杨玉昆和莫大管事打理,暂时还能支应。杨淑娘把陈姨娘关在院子里,摆出小姐的款,不许她再到处去哭诉。不论陈姨娘怎么哭骂,她死活不松口,陪她一起在院子里坐牢。   景仁帝在朝堂搅动风雨,凡是吃黑钱到了一定数量的,全部革职查办,京中人人自危。   有老臣劝景仁帝,适可而止。景仁帝毫不动摇,总督巡抚杀了好几个,下面的州县官员也砍了二十几个脑袋。   朝中侯缺的两榜进士那么多,景仁帝迅速补充了州县基层力量,再把一些平日里表现出色的基层官员提上来。这种紧要关头,这些新上任的官员们在公务上头丝毫不敢懈怠,原来大家害怕的四省瘫痪情况并没有发生,反而是衙门里的办事效率高了许多。   这回景仁帝的铁血手腕,为后来十几年的吏治清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景仁帝降低了官盐的价格,命各州府严厉打击私盐。当前秋天,江南四省的各种税收立刻大涨。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底了,宝娘在明盛园里住了整整两个多月。   她见过了清河长公主和渭河长公主,宫里几位公主也来过。   众人对宝娘的身份讳莫如深,反正宝娘碍不着她们什么,公主们自然不会在意。两位长公主想的不一样,她们从年幼开始,就跟着李太后在宫里艰难求生。   清河长公主是老大,知道母后为了四弟,什么都做过。她不是不通世事的小娘子,她和驸马琴瑟和谐,见母后一人孤苦,既然,既然二人定过亲,父皇没了,太傅大人为了四弟连命都搭进去了,就当,就当母后改嫁了吧。   天家的公主们,并没有太把什么三从四德放在心上。   渭河长公主就更潇洒了,悄悄和姐姐嘀咕,“算算年纪,妹妹是父皇去了之后才有的。既然父皇没了,母后有心头好,生个孩子怎么了。哼,要是母后喜欢,别说杨太傅那样的老头子,我送母后两个俊俏少年郎都使的。不过说真的,母后眼光真好,听说杨太傅年轻时是出了名的俊俏。”   清河长公主拍了她一下,“别胡说,妹夫知道了要生气了。”   渭河长公主笑,“我就是说说,我又没养少年郎。我跟驸马说好了,他要是敢纳妾,我立刻养更多的面首。”   清河长公主笑,“知道知道,你最厉害了。妹夫还不好,你可别瞎胡闹,孩子们看着呢。”   渭河长公主嘻嘻笑了,“我就是吓唬吓唬他。”   二位长公主想到母亲被人抢亲,虽然李太后要是没有被抢亲也就没有她们了,但她们心里还是不高兴。   琼枝姑姑背地里和两位长公主嘀嘀咕咕了半天,清河长公主回去后就拐着弯给周晋中送了两个妾。周晋中屁股也没那么干净,这回老丈人命搭进去了,他不光升不了官,还得受处罚。   渭河长公主等陈氏不再骂人,老秦姨娘又回了庄子之后,命人在莫家庄园边放了两个贼,趁着大家抓贼的功夫,把老秦姨娘和秦嬷嬷一起带走了,直接送到了黑砖窑里给工人们做饭洗衣裳。   黑砖窑里那些人都是粗汉子,虽然老秦姨娘和秦嬷嬷老了,也避免不了被他们从口舌上占便宜,日子可想而知。整日受苦受累受气,没过多久,堂姐妹两先后没了,连副棺材都没有。   至于莫氏,渭河长公主还没想好办法,清河长公主拦住了她,“算了吧,周二奶奶打了妹妹,略微惩戒一下也就罢了。杨夫人那里,母后都不计较了,咱们就当她不存在算了。一个残废,又不得宠,没必要去为了她坏了你的名声。”   明盛园里一派和谐,千里之万,杨老贼正惬意地坐在躺椅上,一边吃着当地的时令新鲜瓜果,一边悠哉游哉地看着书。虽然身上伤得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正在看一本东篱先生写的游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出去走走。忽然,外面响起了人声,“老杨,你可赚大了,圣上给你定了谥号文忠公,配享太庙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杨老贼:姐姐,说你爱我!   李太后:呸,老不要脸! 第55章 得真相死而复生   杨太傅抬头, “死后殊荣,有个屁用。”   来人正是晋国公, 他一屁股坐在杨太傅身边, “别矫情了, 我还不知道你, 最贪慕虚荣。”   杨太傅哈哈笑,“说的好像你不喜欢虚荣似的。”   晋国公看了看他手里的书,“怎么, 太傅大人真的准备以后云游江湖, 再不问世事?”   杨太傅眯起眼睛, “我都死了,还问什么世事。”   晋国公笑,“那你就在我这里养老吧, 多的没有,一日三餐还是有的。”   杨太傅晃了晃摇椅,“那就多谢亲家公了。”   晋国公忽然收敛了笑容, “杨大哥,你真不回去了?”   杨太傅翻了一页书,“身前身后名都有了, 我也累了,只剩下半条命, 也想歇一歇。家里老小有吃有喝,外头遇到了难处,不是还有你儿子。真要多谢你, 养的好儿子,天天在我面前尽孝。”   杨太傅说的不假,他这半条命都是捡来的。那天,匪徒给他来了个透心凉,还好没有扎到心脏。   他一入江南,就和晋国公联系上了。指望俞大人手底下那十几个侍卫,他早死了。那批死士里头,混入了晋国公的人。   二人知道,江南这批人,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那透心凉是真的,但那尸体是假的。晋国公找的死囚犯,提前放在了船上,连俞大人都不知道。   俞大人抱着杨太傅的尸体痛哭不已,真的杨太傅仅剩一口气,被晋国公弄走了。   杨太傅死了,俞大人发狠,立刻联系当地驻军,他拿出圣旨和御前侍卫统领的腰牌,驻军首领也不敢不认,立刻护送他们回了京城。   晋国公眼神复杂地看着杨太傅,“老杨,我儿子好吧?”   杨太傅嗯了一声,“是不错,快赶得上我了。”   晋国公笑话他,“你别不要脸了,他比你强多了。他为了媳妇,敢得罪皇帝。你当年连个屁都没放过。”   杨太傅脸上没有表情,“那是因为他有个你这样有本事的爹,不然他也是屁都不敢放。”   晋国公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那可能就是像亲爹了。”   杨太傅忽然觉得不对,抬起头看向晋国公,“你这话里有什么意思?”   晋国公挪开了眼,“老杨,我替你把儿子养大了,你是感谢我还是想杀我?”   杨太傅缓缓放下手里的书,厉声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晋国公抚摸着手上的扳指,“你莫激动,小心伤口崩了,还没见到儿子,你真死了。”   杨太傅忽然大口喘气,“你给我说清楚!”   晋国公笑,“你家里的那个小娘子,是文家老姑太太的后人。因自小无父无母,大姐姐就送给了你。你儿子,是我养大的。不对,他是我儿子。我疼了他十几年,就算不是我亲生的,你也别想来跟我抢。”   杨太傅暴怒,“你胡说八道!”   晋国公声音很轻,“老杨,炜哥儿十四岁了,你也剩半条命了,我才告诉你的。你莫要怪大姐姐,炜哥儿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   杨太傅的呼吸更重了,伤口传来阵阵疼痛,“你胡说,你胡说!”   晋国公声音也高了起来,“怎么?你难道还想让大姐姐把儿子送给你?你家里乱糟糟的,让炜哥儿去了,难道做庶子不成?”   杨太傅气得把手里的书往晋国公脸上丢,“我的儿子,凭什么给你。我自己难道不会疼他?”   晋国公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炜哥儿媳妇一个小娘子,你都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记成嫡女,若是让孩子去你家做嫡长子,你家那个聋子不得上吊?你想让孩子背负逼死嫡母的罪名?若是让他做嫡次子,凭什么呢?别说大姐姐不答应,我们也不答应。你能为孩子做到什么地步呢?冷落正妻?那莫氏的儿子能不记仇?兄弟成仇人,你愿意看到?”   杨太傅双眼通红,伤口那里开始有血迹流出来。   忽然,晋国公夫人李氏进来了,“官人,好好说话,杨大哥身上有伤呢。”   晋国公又坐下了。   李氏连忙安抚杨太傅,“杨大哥,不是大姐姐想骗你。你想一想,炜哥儿到了我家里,这十几年,我们疼爱他一点不比平哥儿和庆哥儿少。当时婧娘刚出生,他们算作双胎正正好。那时候你家里整日死气沉沉的,大姐姐怎么放心把孩子送回去。”   杨太傅刚才凌厉的气势顿时萎顿了下来,“都是我的错。”   李氏又安慰他,“杨大哥不知道,因我家婧娘大一些,且大姐姐怀相不是很好,那一阵子,她瘦的只剩下个肚子了,最后吃了催产的药,两个孩子凑成双胎。炜哥儿出生时还不满九个月呢,身子有些弱。京城一到冬天冷的不行,他哪里能熬得住。刚出生那几个月,三天两头生病,时常整夜整夜发烧,他还认人,不要奶娘,我只能亲自带他,让奶娘和庆哥儿媳妇帮着照看婧娘,我时常整夜抱着他,熬的眼睛都差点瞎了。后来稍微大一点点,我立刻带着两个孩子到了福建,这边暖和,凤凰蛋一样精心捧着他养了好几年,官人从小就教他习武强身,他才能越来越壮实。”   杨太傅的眼泪忽然下来了,“姝娘,多谢你。”   李氏继续道,“杨大哥,你想想,你整日上朝忙碌,京城人多眼杂规矩重,你不在家,谁能看着孩子呢。杨大娘虽然能帮忙照看,但我说句实话,莫氏子也是她孙子,她不可能太偏着一个。时间久了,炜哥儿岂不要受委屈。他媳妇不一样,是个小娘子,当时你们家大女儿即将出阁,不可能和一个妹妹计较太多。莫氏自己有了儿子,也不会太难为一个小娘子,反正碍不着他儿子的地位和前程。”   杨太傅老泪纵横,“姝娘,你说的都对,但我心里还是难过。我自己的儿子,却没养过他一天。”   晋国公也劝他,“老杨,如今他是你女婿了,你想怎么疼爱他都行。他一进京城,就和他媳妇好上了,这何尝不是你们父子之间的缘分。老杨,到了咱们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事看不开的,要那个父子虚名作什么。”   杨太傅哭了好久,李氏怕他伤了身子,“杨大哥还要保重身子,等两个孩子成亲,你还要回去呢。炜哥儿才过了府试,以后科举路长的很,需要你多指点。”   杨太傅渐渐没了声音,沉默了下来,“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李氏轻声道,“大姐姐知道,至于圣上知道不知道,我们就不得知了。我家里孩子一个都不知道,杨大哥要不要告诉孩子,由你自己决定。”   杨太傅想起那个朝气蓬勃笑容灿烂的孩子,顿时眼泪又下来了,“多谢你们,替我把儿子养的这么好。”   晋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老杨,别矫情了。你是配享太庙的人,你的人生注定和别人不一样,要承受更多的风雨。如今都过去了,孩子大了,和他媳妇很好,以后科举做官,一辈子和和美美。你虽然没养大儿子,亲手养大了儿媳妇,也是缘分。”   杨太傅沉默了片刻,“你们去吧,让我歇一歇。”   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后,李氏让人叫了大夫来给杨太傅诊治。   回屋后,李氏问晋国公,“官人,怎么忽然告诉杨大哥真相?”   晋国公回道,“他为了大姐姐和圣上,命都要丢了,也该知道了。”   李氏有些担忧,“炜哥儿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晋国公拉着她的手,“这些年,咱们对他,和亲生的一样。孩子又不傻,谁真心疼他,他能感受到。他也大了,有权力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管是咱们,还是大姐姐和老杨,哪一个都疼他,就算刚开始有些难以接受,慢慢就好了。”   李氏叹了一口气,“但愿两个孩子能好好的。”   杨太傅在赵家养了许久的伤,等他大安了之后,外面的事情也已经尘埃落定了。景仁帝杀的差不多了,各处的缺位也补上了,魏大人升了吏部尚书,杨家还在守孝。   孔翰林自从杨太傅死了之后,经常打发儿子上门来问候陈氏,和杨家兄弟一起做学问,赵传炜暗地里也一直关注杨家的动静,有时候家里得了什么好东西,还会往杨家那里送一些。   京城的天,说冷就冷了。   太后一直带着宝娘住在明盛园,难得的是,这回京城居然没有一句闲话。   等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这一日,又是大朝会。   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口,上来下来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   侍卫们一看他的脸,顿时都目瞪口呆,老天爷,见鬼啦!   一个胆大些的炸着胆子问,“请问这位大官人,您是哪位?”   杨太傅对着宫门拱手,“臣杨镇,求见圣上。”   我的娘,那侍卫一屁股坐到地上,立刻连滚带爬去禀报。   南平郡王见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立刻大喝,“护驾!”   那侍卫扑通跪下了,“圣上,圣上,外头有个人,自称是杨太傅,和杨太傅长得一模一样。”   景仁帝含着脸问,“你莫不是没睡醒?”   那侍卫急了,“卑职没有撒谎,真的,好多人看到了。”   景仁帝看向旁边的张内侍,“你去看看。”   张内侍立刻去了,到了大门口,他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围着杨太傅转了两圈,“您,您真的是杨太傅。”   杨太傅冷眼看着他,“张内侍平日不是胆子大的很,假传圣旨的事儿都敢干。”   张内侍立刻一拍大腿,“我的娘诶,我的杨大人诶,您没死啊。哎哟,这可真是的,我白流一缸眼泪。”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不急,等我以后真死的时候,你不用再哭了。”   张内侍呸呸两声,“杨大人既然回来了,快跟我去吧。”   有张内侍带路,二人一起到了金銮殿。   杨太傅进殿后先跪下行大礼,“臣杨镇,见过圣上。”   景仁帝脸上一点表情没有,从杨太傅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确认,这个是真的。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御前侍卫统领,罚俸三年,思过十日。”   杨太傅又磕了个头,“臣有罪。”   景仁帝声音很平静,“先生这些日子哪里去了?京城里人人为先生悲痛。”   杨太傅的声音清亮,“臣当日被匪徒一刀穿透,剩下一口气,被晋国公派人救下。臣想着匪徒们一击不中,定然会再次重来,索性炸死,让俞大人带回账册,臣也算不辱使命了。”   景仁帝笑了,“好个不辱使命,爱卿成了英雄,朕把皇子都派过去给那个死人祭奠了。”   杨太傅又请罪,“臣有罪,请圣上责罚。”   魏大人顶替了杨太傅的位置,立刻出来帮着说话,“圣上,杨大人身负重伤,侥幸逃脱一命,虽诈死骗了众人,也是不得已为之。”   旁边贾尚书跟着打圆场,“圣上,歹徒凶狠,杨大人若不诈死,对方怕是不会罢休。好在俞大人平安将账册带了回来,杨大人也算不辱使命。”   景仁帝沉默了许久,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走下了龙椅。   到了杨太傅面前,他伸手扶起了他,摸了摸他的胸口,“先生真是命大,被人穿了透心凉,还能活着回来。”   杨太傅被景仁帝摸到了伤口,浑身僵硬,“多谢圣上关心,都是臣的本分。”   景仁帝忽然哈哈笑了,“好,好,先生此去,九死一生,总算回来了。今年各省税收大涨,是先生的功劳。先生先回去歇着,朕命太医去给先生诊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杨太傅死的时候,景仁帝在宫门口哭了半天,他忽然又活了,这等于是戏弄君王,治他的罪也不为过。   杨太傅鞠躬,“臣多谢圣上恩典。”   景仁帝挥手,让人送他回去。   等杨太傅一出金銮殿,魏大人立刻上奏,“圣上,杨大人不在,臣代为掌管吏部,如今杨大人归来,臣请圣上仍旧让杨大人做吏部尚书。”   景仁帝唔了一声,“此事暂不议。”   那边厢,杨太傅坐着马车回了家。到了大门口,他看到挂着的白色灯笼,皱了皱眉头。   门房一看到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老爷,老爷饶命。”   杨太傅一甩袖子往里走,“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拆了,墨竹,墨竹!”   莫大管事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他站起来一听,是熟悉的声音。等他出来一看,立刻老泪纵横,“老爷,老爷您还有什么心愿,我去给您完成。二娘子住在明盛园,老太太大病了一场,又好了。家里如今还算太平,没有人敢来欺负。”   杨太傅笑骂,“混账,快去给我备水洗漱,我赶了上千里路回来的。”   莫大管事呆了,慢腾腾走了过来,拉过杨太傅的手摸了摸,又大着胆子,把头靠近他的胸口,听见咚咚的心跳声,没错,是活的。   杨太傅劈手对着他的头拍了一下,“老爷我没死,快把家里这些东西都拆了。”   说完,他抬脚就往后院去。   莫大管事顿时狂喜,“老爷没死,老爷没死。”   说完,他又一把拉住了杨太傅,“老爷,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样惊吓。”   杨太傅看看了看天,“青天白日的,就算有鬼,也不用怕。”   陈氏正默默坐在屋子里念经,自从儿子死了,陈氏一下子老了许多,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差,她本来就年纪不小了,经过这场事情,她开始吃斋念佛,还让莫氏跟她一起吃斋。   莫氏这么多年虽然不得杨太傅欢心,在杨家却是吃的好穿的好,忽然间要吃斋,她很是受不住,但婆母有令,她也不敢不从。   杨太傅静悄悄地进来了,听见老母亲在念经,他没有吱声,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陈氏要喝茶,莫氏转身去给婆婆倒茶,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杨太傅。她立刻吓得捂住了嘴,莫氏虽然是个聋子,但她小时候其实是会说话的,后来因为尊严问题,才闭口不言。   这会子吓狠了,吱吱乱叫了起来,陈氏气得骂她,“鬼叫什么。”   莫氏急得去拉陈氏的袖子,指了指门口。   陈氏一抬头,呆住了。   她手里的东西掉了,然后缓缓走到门口,“镇儿,你进来,莫要站在太阳底下。”陈氏知道鬼魂怕阳光,若晒狠了,会魂飞魄散。   杨太傅进了屋,站在那里不说话。   陈氏的眼泪往下掉,“我儿,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阿娘拼着这条老命,也替你完成。”   杨太傅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阿娘还好吗。”   陈氏忽然痛哭了起来,她想去摸儿子,又怕自己身上的阳气伤着了他,“都是阿娘的错,阿娘嫌贫爱富、阿娘背信弃义,让你一辈子郁郁寡欢。阿娘从此吃斋念佛,阿娘准备把私房钱都捐出去,接济穷人,做些好事。你告诉你阿爹,我对不起他。等你两个儿子长大一些,阿娘就能放心地死了。”   杨太傅问,“阿娘这辈子过的欢心吗?做了一品诰命。”   陈氏继续哭,“都是阿娘的错,前儿娘娘来的时候,我给她磕头认错了。她还说了,这辈子无缘,下辈子要和你做夫妻。镇儿你听见了吗,她心里也是想着你的。阿娘是个罪人,眼里只有富贵。如今我儿去了,阿娘觉得这满眼富贵都在打我的脸。”   杨太傅轻声回答,“儿子不孝,让阿娘受苦了。”   陈氏摇头,“我儿,你安心的去吧。你放心,阿娘临死前,一定把几个孩子的亲事都定好,聘礼和嫁妆都备好。我儿下辈子投胎,找个好人家,父母双全,夫妻恩爱,一家子和和美美。”   杨太傅定定地看着陈氏,“阿娘,儿子舍不得死呢。”   陈氏又哭了,“我儿要是不想走,只要地府不催,就在阿娘这屋里住下,阿娘每日让孩子们轮流来给你上香。”   杨太傅眼神平和地看着陈氏,见她满头白发,一脸褶子,满面悲伤,想摸他又不敢摸。过了好久,他拉起了陈氏的手,陈氏挣扎,杨太傅把老母亲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阿娘,儿子侥幸逃脱一命,藏了这么久才敢回来,让阿娘担心了。”   陈氏感受着手底下的温度,又仔细摸了摸儿子,捏了捏他的手腕脉搏,确定这是活的之后,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把家里所有人都吸引来了。几个孩子们惊吓过后,经莫大管事一说,都高兴地过来拉着杨太傅哭。   杨太傅轮着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问杨默娘,“你二姐姐呢?”   杨默娘支吾,“二姐姐,二姐姐走亲戚去了。”   莫大管事过来耳语了两句,杨太傅眼神犀利地看向杨玉昆。   杨玉昆低下了头,杨太傅什么都没说,吩咐杨默娘,“去准备一桌好饭菜,阿爹还没吃饭呢。”   杨默娘立刻高兴地去了。   莫大管事立刻带人把家里那些白色的东西全拆了,换成红色的,又放了鞭炮,强烈要求杨太傅到家里祠堂那里祭拜祖宗,进祠堂门的时候还跨了火盆。同时派人去杨家祖坟,把那个死囚犯起出来,找几个和尚念几遍经,安葬到别的地方去。   杨默娘让厨房火速去采买荤菜,准备了一桌像样的酒席。   等杨太傅洗漱完毕后,酒席也好了,摆在陈氏的院子里,一家子团聚,连家里两个姨娘都来了,唯独缺少了宝娘。   杨太傅看着杨玉昆,“昆哥儿,你二姐姐出去这么久,你怎么不去接她回来。”   杨玉昆站了起来,“都是儿子的错,请阿爹责罚。”   杨太傅盯着他,“你老子死了,你是这家里嫡长子,你当家原也没错。但你眼见着两个姐姐争执,却毫无作为。往常我看你还算懂礼,老子一死,你眼里就只有你亲姐姐和你亲娘了。”   杨玉昆普通一声跪了下来,“阿爹,儿子,儿子不能眼见阿娘受辱。”   莫氏立刻起身,去拉儿子起来,杨玉昆死活不起来。莫氏想到那天夜晚宝娘抽她两个嘴巴子,李太后来了之后压得她丝毫喘不过气,心里的那股激愤又出来了。   她指着杨太傅,虽然一句话说不出来,但谁都看的来,她心里定是把杨太傅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太傅看都不看她一眼,“你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叫嫡长子的责任,什么时候起来。你若想不明白,就不用做这个嫡长子了。”   杨玉昆低下了头,“儿子知罪。”   杨玉昆起身,往祠堂里去了,莫氏撵了出去。   儿子教导孙子,陈氏一句话没说。等杨玉昆走了,她劝儿子,“镇哥儿,昆哥儿这回是做的不对,但也情有可原。你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别说孩子们,连我都糊涂了。好在你平安归来,教训他一顿也就罢了。”   杨太傅给陈氏夹了一筷子菜,“儿子当日就剩一口气,多亏简兄弟救了我,给我治伤。外头那些人要是知道儿子还活着,不得把我活剥了。儿子藏了这么久才敢出来,让阿娘受惊了。”   陈氏拍了拍儿子的手,“我不如你李家婶子,她一心向善,养的孩子也好。年轻的时候,我就比她争强好胜。争来争去,都争什么呢。人这一辈子,说没了就没了,最后不都是个死。”   杨太傅劝慰老母亲,“都过去了,阿娘不必再提了。儿子才回来,吃饭吧。”   陈氏知道,不管她怎么说,她做过的错事已经无法弥补了。每逢她一提这个,儿子就打岔。   杨太傅挨个问几个孩子近来的事情,还给孩子们夹菜,一家子一起吃了顿温馨的晌午饭。   吃过了饭,杨太傅又去了前院书房。他先睡了一觉,起来后就写折子,臣身有重伤,恐不能再担众人,祈望圣上垂爱,允臣辞去官职,在家奉养老母,教导儿女。   他折子还没写完,陆太医来了,杨太傅是他的老病号了。   陆太医给杨太傅把脉,又看了看他的伤口,“真是惊险,再差了一分,就要伤着心肺了,可见老天爷不想我大景朝折损一忠臣。大人这伤养的差不多了,但还要仔细养着,心境要平和,当日这伤口缝的粗糙,怕里头进了气。伤口在心肺之间,若是情绪波动,怕会影响心肺。”   陆太医说的一点不假,赵家的大夫都是军医。军医给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们缝合伤口,都是大号针头和粗线,都是糙老爷们,留住命就可以了。   那伤口狰狞的狠,莫大管事看的腿都发软。   陆太医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保养的法子,莫大管事一一记下。他又开了药方,这才离去。   天冷,杨太傅刚才解开了衣裳,这会子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一咳嗽,胸口果然有些疼,想来是里头真进了气。   莫大管事立刻给他熬了药,然后絮絮叨叨和杨太傅说这些日子的事情,杨太傅觉得他聒噪,把他撵了出去。   等莫大管事走了,杨太傅开始在书房里找自己以前读书时写的笔记,把中举前的东西拿出来仔细整理了两边。   等天快黑的时候,他让人把杨玉昆叫了过来。   杨玉昆跪了好几个时辰,人有些虚,进门后又跪下了,“阿爹。”   杨太傅指了指椅子,“坐。”   杨玉昆听话地坐下了。   杨太傅问他,“想明白了吗?”   杨玉昆低下了头,“儿子,儿子眼界太小了。”   杨太傅嗯了一声,“还有呢?”   杨玉昆抬起头,“阿爹,儿子想离开京城。”   杨太傅问他,“为何想离开京城?”   杨玉昆认真回答,“儿子长这么大,总是在京城里面打转,整日锦衣玉食,因是太傅嫡长子,听到的全是奉承。儿子没有经历过风雨,心性不定。二姐姐被表兄欺负,儿子痛恨表兄。二姐姐和阿娘冲突,儿子又,又觉得二姐姐不好。儿子总是被旁人左右,像个没有自己灵魂的傀儡。”   杨太傅下笔如飞,“从你出生开始,家里就已经起来了,你顺风顺水,阑哥儿小,性子软,从来不和你相争,你几个姐妹也不难相处。你这嫡长子做的,真是比吃饭还容易。你看到赵世子、李世子和严世子吗?他们也是嫡长子,他们在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你和姐妹置气,置身内宅妇人斗争之中,若是我真死了,你这辈子也就是个小心眼的废物了。就你这个样子,别说像你老子我一样考状元,你怕是连个举人都考不回来。”   杨玉昆低下了头,“儿子知错。”   杨太傅放下笔,“你说的不错,你是该经历风雨了。过几日,我送你去南边白鹿书院。你就以普人家的孩子身份去,只给你带一个人,一个月就给你五两银子,等两年后再回来从县试开始考。考完之后,继续出去读书。你沾了老子十几年的光,以后就自己去拼吧。”   杨玉昆点头,“儿子遵命,多谢阿爹教诲。”   杨太傅摆摆手,“你去吧。”   杨玉昆离开了杨太傅的书房,出门后,他忽然感觉豁然开朗。以前的抑郁,这些日子的愁苦,好像都被杨太傅骂醒了。   回自己屋里后,杨玉昆想到自己过几日就要走了,先给二姐姐写了封书信,为自己的不作为而道歉,又去莫氏的院子与她告别,嘱咐荔枝好生照顾莫氏,然后回去就带着莫大管事的小儿子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   第二天,景仁帝把杨太傅的折子翻来覆去的看,又问了陆太医杨太傅的身体。最后仔细斟酌,批了杨太傅的折子。免去杨太傅吏部尚书职务,保留太傅之职,修养一个月之后再上朝。   这是模仿先帝王老太师的待遇了,没有任何实职,却是帝王的心腹和智囊,谁也不敢小看。   这结果在杨太傅意料之中,魏大人是他亲手提上来的,吏部这一块,他完全能胜任。这一回杀了这么多人头,吏治能安稳许久,他就不要操心了。   杨太傅这一回来,京城里立刻炸开了锅。有人不相信,但金銮殿上皇帝亲自认过的。众人又听说了他诈死的经历,顿时啧啧咂舌。还有人不相信,跑到杨家来打探。一见杨家的白灯笼换成红灯笼,家里下人一脸喜色,每日买肉买酒,这才相信杨太傅真回来了。   杨玉昆还没走,赵传炜在学堂听说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8 12:34:37~2020-07-10 08: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彩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梅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939605 2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争口舌问明原由   赵传炜来的时候, 杨太傅正在书房里整理自己的读书笔记,莫大管事把他迎接到了外书房。   赵传炜一进门, 在门口站住了, 他仔细看着杨太傅, 杨太傅坐在桌子后面, 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子,赵传炜高兴地冲了过来,“岳父, 岳父你回来了。”   他拉着杨太傅的手, 左右看了看, 又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岳父,你真是岳父?”   杨太傅拉着儿子的手, 鼻子有些发酸,“是我,好孩子, 你怎么来了。”   赵传炜坐在了旁边的小圆凳上,“昨儿学堂里都传开了,说岳父回来了, 我还不相信,今日特地来看一看。岳父你受伤了?都好了没?”   杨太傅微笑, “都好了,你阿爹救了我,找的军中好大夫给我看病, 我养了这么久,无碍了。”   赵传炜眯起眼睛笑,“岳父去我家里了?我阿爹阿娘好不好?我离开福建快两年了,明年我还想回去看看呢。”   杨太傅拍拍他的手,“你阿爹阿娘都好的很,听说你院试考的不错,好生读书,后年秋闱要是能得个头名,那才好呢。”   赵传炜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给岳父丢脸就好。”   杨太傅在赵家养伤的时候,赵传炜顺利过了院试,不出意外地又是头名。   晋国公得到信后,跑去跟杨太傅炫耀,“你看我儿子多有本事。”   杨太傅气结,“那是像我,像你只能是个莽夫。”   晋国公瞟他一眼,“你生气也没用,他就是我儿子。我就算没过考状元,也是这大景朝第一个文武双进士。如今说出去,谁不说炜哥儿像我呢。”   杨太傅当时感觉自己伤口发疼,扭过脸不去看他小人得志的样子。   现在儿子就在自己面前,杨太傅越看越欢心。他仔细看了看他,从他眉眼里找寻踪迹,越看越觉得,这是他的儿子。老赵在东南吹了几十年海风,如何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在这一点上头,杨太傅十分自信。   他这样目不转睛低盯着儿子,赵传炜有些奇怪,“岳父。”   杨太傅回过神,“宝儿在明盛园好不好?”   赵传炜点头,“好的很,姨妈亲自带着她的,谁也不敢去找她了。当日俞大人运回个假岳父,宝儿哭的昏过去两回。后来,后来听姨妈说了实情,我们才放下心来,就盼着岳父能早日回来。”   杨太傅唔了一声,也不好和他说中间的缘由,“既然来了,晌午就别走了。来,陪我下盘棋。”   赵传炜高兴地点头,“好,我来摆棋盘。”   爷儿两个坐在小桌边一起对弈,双方都沉默不语。   赵传炜聚精会神,杨太傅一边下一边分神,偶尔抬头看看儿子两眼。他问过了李氏这孩子的生辰,日子是没错的,算起时间,比昆哥儿早了半天,这才是他真正的嫡长子。   杨太傅感觉眼眶有些发热,这个孩子被赵家养的很好,心思纯正,读书用功,听说赵世子走了之后,如今家里的许多事情都是他在管,可见不是个无能的。   杨太傅又想起晋国公那些话,虽然扎心,却让他无法反驳。于养孩子上头,他确实不合格。家里两个儿子,老大是墙头草,老二软和,几个女儿,他要么不闻不问,要么宠上了天。   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杨太傅心里叹了口气。   赵传炜步步为营,还是落了下风。杨太傅虽然漫不经心的,赢他还是绰绰有余。他抬头笑,“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岳父这样的棋艺。”   杨太傅笑,“你还小呢,不急,这已经很好了。”   爷儿两个刚下完了一盘棋,杨玉昆来了。   赵传炜起身,经过了灵堂里的争执,郎舅二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层什么。   但赵传炜是个豁达的人,李氏一直教导他,人和人之间需要缘分,没有缘分,不必强求,能维持个大面就可以了。   “二姐夫来了。”   “昆哥儿来了。”   打完招呼,冷了场。   杨太傅让他们都坐下,“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杨玉昆点头,“都收拾好了。”   杨太傅点头,“两天后出发,以后两个月写一封信回来,今年过年不用回来了。”   赵传炜好奇,“昆哥儿要去哪里?”   杨太傅简单回了一句,“去南边读书,长些见识。整日听人吹捧,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到外头听了实话,也能长些见识。”   杨玉昆低下了头,“多谢阿爹的教诲。”   晌午,杨太傅带着两个儿子吃了顿安静的晌午饭,吃过饭之后赵传炜就告辞了,杨玉昆把自己给二姐姐写的信请他转呈。   岳父没死,赵传炜非常高兴,回去后就把这消息到处传播。   明盛园那里,李太后早就得到了消息,过了好几日,她才悄悄告诉宝娘,“宝儿,你阿爹回来了。”   宝娘惊喜,“真回来了?阿娘,我能不能回去看看阿爹。”   李太后摇头,“回去做什么,你打了莫氏,这会子回去了,要不要给她赔礼。索性你就在我这里,你阿爹把大家骗的团团转,咱们就当不知道他回来了。”   宝娘转了转眼珠子,“阿娘,那,那咱们让阿爹过来好不好?”   李太后看了她一眼,“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那么多。”   宝娘哦了一声,她虽然心里想去看杨太傅,也不想违逆李太后。   等打发走了杨玉昆,杨太傅闲在家里,左灯右等,明盛园那边一丝消息都没有,景仁帝好像也把他忘了,他渐渐坐不住了。   杨太傅出门了,他去了俞家。   俞大人的伤早就好了,为了表现,这些日子真是兢兢业业。杨太傅回来后,景仁帝罚了他三年俸禄,让他回家思过。   俞大人正在家里和小妾说闲话,听说杨太傅来了,他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立刻跑了出来。   杨太傅被人迎接进了内书房,俞大人一进屋,先盯着他看了半天,又拉过他的手仔细看,就差没去捏杨太傅的脸了。   等确认之后,俞大人把杨太傅的手一甩,“好个运筹帷幄的太傅大人,下官被你骗得好惨。”   杨太傅笑,“俞大人莫恼,本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本官命悬一线,就剩一口气了,人都昏死了,哪里晓得自己被人弄走了。等本官醒来,俞大人已经跑出上百里路了。”   俞大人哼了一声坐在一边,“杨大人别想蒙我了,如今我在圣上那里,里子面子都没了。”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俞大人此行立了功劳,难道圣上没赏赐?”   俞大人翘起二郎腿,“圣上说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让我好生反省呢。”   杨太傅模棱两可地说道,“俞大人还年轻,急什么,早晚的事。”   俞大人听见这话,坐直了身子,能从杨太傅嘴里得到一两句真话可不容易,他这样说,看来是有门。   俞大人立刻笑了,“我没见识,见圣上生气,就吓得不敢出门。我想着和杨大人也算一起共过生死,才跟您说几句实话。杨大人的伤都好了?”   杨太傅自己端了杯茶喝,“都好了,多谢俞大人关心。当日要不是你踢了那匪徒一脚,那刀正对着老夫心脏,怕是早就见阎王去了。还要感谢俞大人救命之恩呢。”   俞大人嘿嘿笑了,“我不过是听命而为,杨大人平安就好。”   杨太傅用茶盏盖子刮了刮茶水,“听命而为就好,但俞大人想往上走,也不能光听,自己也要悟,主子不能说出来的,俞大人要想在前头才行。”   俞大人听的云山雾罩,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哑谜。   杨太傅放下茶盏,“老夫今日来看看俞大人,既然俞大人无事,老夫先回去了。”   俞大人还没想明白呢,见杨太傅要走,立刻去拉他,“杨大人,难得杨大人到我府里来,怎么走了,咱们一起喝两盅,我还想向您请教这为官之道呢。”   他是年轻力壮的大内侍卫,杨太傅文弱,又有伤,他这一拉,杨太傅顿时感觉胸口有些疼,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俞大人,老夫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你们年轻人拉扯。”   俞大人立刻松了手,“对不住对不住,都是下官莽撞。”   杨太傅挥了挥手,“无事,老夫先回去了。”   俞大人留不住他,只得亲自把杨太傅送到了大门口。   俞大人第二天就回宫当差去了,他也不是傻子,当天晚上就想明白了。啧啧,命都要没了,死也要风流死。   到了上书房,他先给景仁帝磕头,“臣见过圣上。”   景仁帝嗯了一声,“都想明白了?”   俞大人趴在地上回答,“臣不知变通,一味死板,是臣的错,臣以后定会改正。”   景仁帝什么都没说,“去吧。”   俞大人没起身,景仁帝奇怪,“怎么,思过了这么久,反倒不知道规矩了?”   俞大人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昨儿太傅大人去看望臣,臣见太傅大人虚弱的很,总是咳嗽。”   景仁帝放下了笔,“朕知道了,你去吧。”   俞大人这才走了,我话带到了,后面就不管我的事了。   景仁帝又冷了杨太傅好几天,这才召他进宫。当时,杨太傅刚午休起来,得到传召后,穿着常服就进了宫。   他先依着规矩行礼,景仁帝让他坐,“先生把朕骗得好苦。”   杨太傅又起身鞠躬,“臣有罪。”   景仁帝摆手让他坐下,“先生身子好不好?”   杨太傅微笑,“臣无碍,多谢圣上挂念。”   景仁帝扶着椅子把手,“先生此次立了大功劳,想要什么赏赐?”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都是臣的本分,不敢要赏赐。”   景仁帝唔了一声,“既然先生回来了,朕明儿让二妹妹回去孝顺先生。”   杨太傅抬起眼帘,他不确定景仁帝是不是知道真相,“多谢圣上。”   说完了家事,景仁帝和杨太傅说朝堂之事,“先生不在,朕就把魏爱卿提上来了。”   杨太傅连忙道,“臣精力不济,魏大人年富力强,合该他多操心。”   君臣二人继续说了许久的话,景仁帝垂问了许多外头的事情,杨太傅把自己见到的、听到的和分析出来的,都一一告诉了他,还提出了一些有针对性的建议。   二人说到兴起,景仁帝又留他吃了夜饭。   吃过了饭之后,天都黑了,杨太傅行礼告别。哪知马车直接把他拉到了明盛园门口。   俞大人笑眯眯地掀开了车帘,什么都没说。   杨太傅下马,俞大人还扶了他一把,又亲自把他送到了李太后的住处。   李太后住的地方宽敞的很,她正带着宝娘在暖阁里闲坐。李太后用彩线打璎珞,宝娘给杨太傅做一身冬日穿的外衫。   李太后叮嘱她,“天黑了,宝儿不要总是在等下做针线,熬坏了眼睛。”   宝娘嗯了一声,“我晓得了,做完了这件,我就不做了。”   娘儿俩个经过了头几日的亲密,到后面每日就是非常平淡的相处,宝娘也喜欢这种日子。李太后不是个话多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坐着,或者听宝娘说话,或者娘儿俩个一起做某件事情,虽然相对无言,也还算融洽。   忽然,琼枝姑姑进来了,在李太后耳边低语了两句。   李太后沉默了片刻,对宝娘说到,“宝儿,外头有客,来找你的。”   宝娘抬头,奇怪地问,“是谁?”   李太后没有直接回答,“你去看看吧。”   宝娘想着阿娘是太后,自然不能随意出去招呼客人,她放下针线就跟着琼枝姑姑出去了。   到了门外她发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等到了二门口,她忽然就开始掉眼泪,飞奔了过去,“阿爹,阿爹。”   宝娘扑进杨太傅怀中,痛哭了一场。杨太傅给她擦了擦眼泪,“宝儿莫哭,阿爹回来了。”   宝娘抽泣一声,“阿爹果然没骗我。”   杨太傅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如今又做了他儿媳妇,老天爷真是会安排。   “阿爹在家里等了好多天,你也没回去,阿爹就来接你了。”   宝娘擦了擦眼泪,悄悄说道,“阿娘不让我回去。”   杨太傅见她改了口,什么都没说,“宝儿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宝娘点头,“好,再没有什么不好的,阿娘对我很好。这里有吃有喝,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什么都不缺,园子里风景又好,真和世外桃源一样,要不是阿爹回来了,我真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子。”   杨太傅笑,“胡说,哪里能住一辈子,你还要嫁人呢。”   宝娘红了脸,“阿爹。”   杨太傅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带我去见你阿娘。”   宝娘眼神闪烁,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杨太傅老神在在,先迈步,“走吧。”   宝娘急忙拉他,“阿爹,阿娘让我下来招呼您的。”意思就是阿娘没有说要见你,毕竟是太后娘娘,没得到传召,谁也不能硬闯。   杨太傅头也没回,“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那么多,阿爹才从宫里出来的。”   宝娘转了转眼珠子,从宫里出来的,那就是皇帝答应了。天地君亲师,凡间皇帝最大,咦,那我就不用拦着了。   宝娘立刻高兴地跑到前头带路,父女两个一起进了暖阁。   李太后还在打络子,听见动静,头也没抬。   宝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用脚趾头抠了抠地面。她心里忽然有些后悔,我以后再也不让喜鹊陪着我和三郎了。   杨太傅回身看着宝娘,“宝儿乖,去歇着吧。”   宝娘又看了眼李太后,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悄悄退下了。   杨太傅走到李太后身边,坐在宝娘刚才的椅子上,“姐姐,我回来了。”   李太后嗯了一声,“太傅大人不是已经死了,怎么来托梦给我?我又不是杨家媳。”   杨太傅声音凉凉的,“姐姐想我死吗?”   李太后的声音也很轻,“我一个寡妇,太傅大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忽然伸手,把她手里的东西扯过来扔到了一边,然后拉着她的手一使劲,把她扯了过来。   李太后一个不防,直接扑到他的腿上,只见杨太傅含着脸,二话不说,抬起巴掌,在她屁股上噼里啪啦打了七八下。   李太后杏眼圆睁,“杨镇,你个老匹夫!哀家要把你凌迟!”   杨太傅继续打,“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你凭什么把我儿子送给旁人!”   李太后顿时偃旗息鼓,杨太傅又打了几下,因为情绪激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李太后顾不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立刻问他,“你,你怎么了?”   杨太傅咳嗽了半天才停下来,李太后感觉自己这样趴着实在是不雅,立刻站了起来,给他倒了杯温水。   杨太傅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   喝过了水,杨太傅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他拉过李太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李太后不肯,他一使劲,李太后又一屁股跌在了他怀里。   李太后眼睛又瞪了起来,“杨镇,你莫要太过分!儿子是我生的,我就不想给你,你有本事打死我啊!”   那知杨太傅摸了摸刚才他打的地方,“疼不疼?”   李太后顿时双脸透红,拍开了他的手,“要你管。”   杨太傅伸出双臂,把她搂在怀里,“旁人都以为我死了,只有姐姐认出来那不是我。”   李太后又红了脸,“你死就死了,还装神弄鬼。”   杨太傅把她按进自己怀里,“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了儿子,还拿宝儿来糊弄我。”   李太后沉默了片刻,“我就不想告诉你,你生气就打我吧。”   杨太傅又摸了摸她挨打的地方,“我打重了,等会子给你上点药。”   李太后呸了他一声。   杨太傅把下巴放在她头顶,“简兄弟告诉我的时候,我又生气又伤心,我想回来把你痛打一顿,可是看到了你,我又舍不得打你。”   李太后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炜哥儿给我三妹妹养,比你我养都要好。我养不了他,你养不好他。”   杨太傅想到自己被她愚弄,又有些气,“那你好歹也要告诉我一声,这样白骗我十几年。”   李太后抚了抚手帕,“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妻妾成群儿女成堆,又不差我们娘儿俩个。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儿子是我拼了命生的,和你没关系。”   杨太傅气的胸口疼,“你一个人能生的出儿子?”   李太后把眼一横,“我感梦而怀,怎么了?”   杨太傅眯起眼睛看着她,“哦,姐姐还能感梦而怀。”   李太后感觉身下他的变化,顿时浑身僵硬,个老不要脸的。   李太后再不敢动了。   这样僵持了片刻,杨太傅忽然一把抱起她,扔在旁边的小床上,那是李太后日常小憩的地方,“姐姐何必舍近求远,神灵不常有,我愿意效劳,比那劳什子感梦而怀有用多了,说不得姐姐还能老蚌怀珠,再生一个。”   李太后瞪圆了眼睛,抬脚去踢他,“你走开,哀家是个寡妇,你却来欺凌哀家,你个老不要脸的,当心先帝晚上站你床头。”   杨太傅一把扯开她的裙子,“让他来,我给他儿子卖命了这么多年,我不欠他的了,现在是说咱们之间的帐。你骗了我这么多年,你要怎么偿还我。”   李太后呸了他一口,“你个不要脸的老货,你儿媳妇在外面呢。”   杨太傅忽然轻笑,“宝儿最懂事了,姐姐别操心。”   李太后又推他,“我还没洗漱呢。”   杨太傅一把扯开她的衣襟,“等会子我给姐姐洗。”   等二人坦诚相见,李太后见到了那条狰狞的伤疤,忍不住掉了眼泪,“镇哥儿,你疼不疼?”   杨太傅轻轻动了两下,柔声安慰她,“当时很疼的,都过去了。我捡回这条命,就想回来和姐姐好好团聚。”   李太后听见这话,什么都没说,主动迎合起来。她做妃子时,虽然不主动争宠,但也从燕喜嬷嬷那里学了许多本事。   刚才还破口大骂的李太后忽然娇媚鲜活了起来,杨太傅顿时感觉畅快无比,一声一声的低喃,“姐姐,姐姐……”   杨太傅感觉自己魂儿都要没了,他在九天翱翔了许久,飞一阵歇一阵,舍不得下来。李太后晓得他的意思,纵容着他,又怕他身子受不住,只得把他硬拉了下来。   等风雨停下,杨太傅把李太后搂在怀里,感受着细腻的软玉温香,“姐姐好狠的心。”   李太后转身,拿后背对着他,“你快回去,哀家年纪大了,经不住你折腾。”   杨太傅轻笑,又贴了上去,“姐姐放心,我今儿又没喝补汤,姐姐想要也没了。”   李太后在被窝里踹了他一脚。   杨太傅强行把她转过来,又问她,“圣上知道此事吗?”   李太后点头,“皇儿早就知道了。”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姐姐准备告诉孩子们吗?”   李太后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要如何说起。”   杨太傅想了想,“明儿把炜哥儿叫过来,咱们一起跟他们说吧。”   李太后有些担忧,“宝儿才和我好,忽然说了,我怕她受不住。”   杨太傅沉默了片刻,“若她找不到来历,我倒不想说。但她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也要去看一看。就算说开了,以后她还是我女儿。至于炜哥儿,赵兄弟和三姨那么疼他,他是个心胸开阔的好孩子,纵然一时难以接受,慢慢也能想通。咱们自己晓得就行了,也不用说出去。”   李太后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心里有些烦乱。   这样沉默了许久,杨太傅摸了摸她的头发,“姐姐别烦,我来说吧。”   李太后摇头,“我做下的事,还是我来说吧。”   琼枝带人送来了热水,杨太傅抱起李太后,“我打了姐姐,我服侍姐姐洗漱。”   李太后有些不好意思,“我有错,我不该骗你。”   等二人洗漱完毕,一起去了正屋,相拥而眠。   李太后小声问他,“你不回去吗?天晚了。”   杨太傅用下巴摩梭她的头顶,“我如今又不上朝,是个闲人,以后就住在姐姐这里。”   李太后瞪大了眼睛,“胡说,哀家是个寡妇,岂能在屋里养汉子。”   杨太傅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我就不走,你去告诉圣上,让他来砍我的头。”   杨太傅想到下午景仁帝还说什么二妹妹,心里就起火,“你们娘儿俩个合起伙来骗我。”   李太后往他怀里凑了凑,“镇哥儿,我对不住你。”   杨太傅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了她的背,“姐姐以后不要什么都放在心里,告诉我,我来替姐姐扛着。”   李太后摸了摸他的伤疤,“镇哥儿,以后,你就好生修养吧。皇儿不叫你,你就别去了。朝堂上文武百官那么多,皇儿都三十岁了,我们不能总是扶着他走。”   杨太傅嗯了一声。   外头,宝娘早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让喜鹊亲自去打水,略微洗漱后就歇下了。   第二天早上,宝娘去李太后的屋子,意外地发现杨太傅没走。   她有些尴尬,安静地行了个礼。   杨太傅对她招招手,“过来吃饭。”   屋子里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早饭,宝娘坐在他们中间,略微笑了笑之后,埋头吃饭。【公/众/号:xnttaa】   杨太傅给宝娘夹了一筷子她喜欢吃的,“宝儿多吃些。”   宝娘只顾着低头吃,杨太傅和李太后轮番往她碗里倒腾吃的。   宝娘只得抬头,“阿爹,阿娘,你们也吃,我自己吃。”   李太后微笑,“你不是给你阿爹做了衣裳,今儿加把劲把剩下的几趟线走完,就能上身了。”   宝娘只低头看着自己的碗,“我晓得了,等我吃完了饭,我就去。”   一家子安安静静吃了早饭,宝娘放下碗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开始继续昨天的活计。   杨太傅就在明盛园不走了,李太后的正院里,除了她的心腹就是景仁帝的心腹。自从宝娘住进了明盛园,大伙儿都眼观鼻鼻观心,渐渐都习惯了。如今多了一个人,众人仍旧当作没看见。人家一家子的事儿,圣上都不追究,我们一个奴才,管那么闲事做什么。   陈氏昨儿见儿子一整夜没回来,有心担心,把莫大管事叫了过去。   “你们老爷呢?”   莫大管事抬眼看了她一下,小声回答,“回老太太,老爷接二娘子去了。”   陈氏唔了一声,然后吩咐他,“我晓得了,你给你们老爷送些换洗衣裳去。”   莫大管事低头,“老太太,不用送。”   陈氏笑了,“你说得对,不用送,你去忙吧。”   打发走了莫大管事,陈氏带着莫氏又去念经去了。   明盛园里,李太后让人去把赵传炜叫了过来。   赵传炜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明盛园在郊外,他骑马过来的。   冬日的寒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但他心里甜滋滋的,又可以看到自己心爱的小娘子了。   等过了年大哥回来了,我求一求岳父,带宝儿去找三舅玩。京城里无趣的很,宝儿定然喜欢外面。要是岳父不答应,我就求一求姨妈。   等赵传炜一头冲进明盛园,意外地发现杨太傅也在这里。   他假装没事人一般行礼,“见过姨妈,见过岳父。”   宝娘本来坐在李太后和杨太傅之间,起身行了个礼。   李太后对他招手,让他也坐在自己身边。李太后和杨太傅坐在两边,两个孩子在中间。   赵传炜看了一眼宝娘,宝娘对他眨眨眼,赵传炜也眨眨眼。李太后不去管两个孩子的眉眼官司,“吃饭了没?外头冷不冷?”   赵传炜忙正色回答,“回姨妈的话,我在学堂里吃过饭了,外头不算冷,我穿的厚。”   李太后嗯了一声,拉着他问了许多闲话,杨太傅和宝娘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说了许久,李太后话锋一转,“炜哥儿,你那把金钥匙还在吗?”   赵传炜立刻掏了出来,递给李太后,“在呢。”   李太后又看向宝娘,宝娘会意,立刻取下了自己的金钥匙。   李太后把两把钥匙放在一起,一模一样。   她起身,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把铜钥匙。走回来坐下后,李太后把三把钥匙摊开。   三把钥匙一模一样,杨太傅一眼认出来了那把铜钥匙,这是当年他第一次来明盛园时,送给李太后的。   李杨两家退亲后,杨太傅把李太后送他的东西全部藏在一只大木箱里,那把铜钥匙是开锁用的。后来李太后与庞皇后和平贵妃相争,杨太傅怕连累她,亲手烧了那口箱子,只留下了这把钥匙。   李太后把儿子送走时,万般不舍,做了把金钥匙挂在儿子脖子上,后来把宝娘送给杨太傅的时候,也做了把一样的钥匙,杨太傅这才深信不疑。   赵传炜奇怪,“姨妈,为什么这三把钥匙一模一样?”   李太后抬起了头,忽然泪雨纷飞,“因为,你是我亲生的儿子啊。”   赵传炜愣住了,宝娘也呆了。   赵传炜忽然激动起来,“姨妈,您说的什么?我是晋国公的儿子啊。”   李太后定定地看着他,“你是我怀了快九个月生下来的,我怎么会认错呢。”   赵传炜傻了,“姨妈,姨妈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是您的儿子。我怎么会是姨妈生的,我阿爹一辈子对阿娘多好,家里一个妾都没有。”   杨太傅知道这孩子误会了,“炜哥儿,我是你的生父。”   赵传炜僵硬地扭过脖子,“岳父。”   杨太傅挪了挪凳子,一手拉起赵传炜的手,一手拉起宝娘的手,“你们别怪你阿娘,都是阿爹的错。不管你们是谁生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宝娘在一边听傻了,“阿爹,难道,难道我和三郎是双生子?”   杨太傅眼神复杂,“宝儿,阿爹这些年疼不疼你?”   宝娘点头,“阿爹对我好,我知道。”   杨太傅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不是双生子,你是文家老姑太太的后人。”   宝娘立刻反驳,“怎么会,那我怎么会和阿娘长得这么像?”   李太后轻声回答,“宝儿,我是文家人,满天下人尽皆知。都说我的生父是个吃喝嫖赌的浪荡子,我的祖父也是一样的。原来都说我生父是独子,其实不然。我祖父在外头有个女儿,因她生母是娼家,我姑母就没能认祖归宗。我姑母长得好看,被人买回家做妾,生了个女儿,我的表妹,就是你阿娘,自小容貌不俗,和你父亲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二人成婚后,夫妻恩爱。谁知老天无眼,你父亲才一病没了。你阿娘痛断肝肠,强撑着生下了你,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宝娘抓住了漏洞,“阿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怎么会去注意外头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   李太后擦了擦泪,“这世间的事儿,谁能说得清呢。也不是我发现的,是琼枝出去,无意中发现你阿娘和我长得极为相似,怕她被人利用,就暗中关注。你父亲去世后,你阿娘在婆家被婆母辱骂,说她是丧门星,我姑母只是个妾,也没法给她做主。我让你李家舅舅施压,她的日子才略微好过些。等生下了你,没过多久,她也病了。你阿娘临终时,我去看了一眼。听说了我的身份后,她跪在地上托我好生照看你,我既然答应了她,自然要为你筹谋。”   宝娘感觉心里乱糟糟的,她拼命消化这些消息,“您,您为什么要把我送给阿爹呢?”   李太后垂下了眼帘,“我已经不是文家人,我姑母也没有认祖归宗。我不好大张旗鼓地养你,你无父无母,你生母不愿意留你在家里,可见是怕你受欺凌。我把你送到杨家,做个嫡女,一来安抚你阿爹,二来,你也能有个好出身。这是我的私心,一半为我自己,一半确实是为你的将来打算。原来想着你平安长大,说个好婆家,我也算完成了任务。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你越长越像我,才牵扯出了后面一堆的事情。但这世间的缘分,真是算不明白,谁能知道,炜哥儿一进京城,就碰到了你。可见咱们娘儿俩个,注定是要做一家人的。”   旁边赵传炜忽然开口了,“姨妈为什么把我送出去呢?”   李太后的眼泪又下来了,“我对不起你,你是我偷偷生的,我不能养你。正好婧娘出生了,我就把你送给你阿娘,和婧娘算作双生。”   赵传炜看了杨太傅一眼,“你们为什么要生我呢?既然退亲了,各自安好不是很好。”   杨太傅看着他,“炜哥儿,让你和宝儿分开,让他嫁给别人,你愿意吗?”   赵传炜眼神犀利地看着他,“我不愿意,我拼了这条命也会把她抢回来。”   杨太傅叹了口气,“我不如你,所以你阿娘做的是对的,把你送到赵家,没有送给我。你看,你阿爹把你教导的很好,跟着我,内宅混乱,你小时候又身子弱,怕是日子艰难。去了赵家,你能得到更好的教养和照顾。”   赵传炜又问,“既然送走了,如今告诉我做什么。索性将错就错一辈子,岂不两厢安好。”   杨太傅叹了口气,“这事瞒不住一辈子,索性我们主动告诉你们。宝儿是她父母的独女,如今长大了,也该去看看亲生父母。”   赵传炜呼啦起身,拉起宝娘的手,“咱们走,光你们说,我不信。”   宝娘被他拉的跌跌撞撞,“三郎。”   赵传炜放慢了脚步,仍旧拉着她离开了明盛园。   到了大门口,有人备好了马车,赵传炜没有骑马,带着宝娘钻进了马车。   他紧紧搂着宝娘,脑袋里想着刚才的事情,“宝儿别怕,就算你不是杨家女,你还有我呢。”   宝娘点头,“你别难过,阿爹阿娘都很疼我,就算不是亲生,也比许多亲生的强多了。”   赵传炜不说话,他带着宝娘直接回了赵家。   老太爷听说孙子把孙媳妇带回来了,连忙让他们过去了,“你这是怎么了?还没成亲呢。”   赵传炜不知道要怎么说,“阿爷,我带宝儿来咱们家和燕娘玩。”   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宝娘,宝娘屈膝给他行礼,“见过老太爷。”   老太爷笑,从旁边的抽屉里掏出一块上好的玉,塞给宝娘,“既然来了,这个给你拿去玩。想住多久都行。”   王氏闻讯赶了过来,让人把宝娘带到了赵燕娘的院子里。她见小叔子神情不正常,“三弟,发生了何事?”   赵传炜摇头,“无事,惊扰大嫂了,是我的不是。”   王氏见他不想说,也不勉强,自己回去了。   赵传炜给老太爷行过礼,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赵传炜左思右想,想给晋国公写信,可他又怕得到他不想要的结果。   宝娘在赵家住了下来,赵家姐妹整日陪同。宝娘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杨家暂时回不去了。明盛园那里,赵传炜不让她去。   赵传炜仍旧去上学,晚上回来后去侄女的院子里看看她。   还没等赵传炜想明白要怎么办,晋国公给他来信了。   那信和往常不一样,信封上四个大字,吾儿亲启。   赵传炜感觉那封信有千斤重,他让人把宝娘叫了过来。   宝娘见他犹豫,帮着他撕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有两句话,那两句话字体不一样,看来是两个人写的。上面四个字娟秀一些,下面一行字遒劲有力。   赵传炜伸头一看,吾儿传炜,阿爹阿娘永远疼爱你。   这一句简单的话,让赵传炜顿时掉下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前两周因为接通知要把卖油娘删减至一半繁体出版,作者没日没夜干了两周,还要工作带娃,连载每天就只更新了六千,今天万字更新又来啦。   本文过几天就要完结啦,预计下一本写《三郎今天来下聘》,没收藏的亲们麻烦给个收藏吧,爱你们。 第57章 梦里诀别回杨家   赵传炜哭的直打嗝, 把头埋在宝娘怀里,宝娘不停地安慰他, “三郎, 你别伤心, 你阿爹阿娘都疼你的很。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哪里是只看血缘的。再者,阿爹阿娘也疼你,你就当多了两个长辈疼你, 这样岂不更好。”   等他哭完了, 他又抱着宝娘安慰, “宝儿别怕,你还有我呢,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宝娘嗯了一声, “我知道。”   二人静静拥在一起,过了好久,赵传炜松开她, “时辰不早了,咱们去大嫂那里吃饭吧。”   当天晚上,宝娘在床上彻夜难眠。她翻来覆去了许久, 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忽然,她听见有人叫她, 那声音飘渺空洞,“姐姐,姐姐, 月儿姐姐。”   宝娘忽然睁开了眼睛,是谁在叫她?我是谁?我不是宝娘吗?哦,不对,我是月儿。   月儿睁开迷茫的双眼,发现床边站了个小娘子。她仔细看了看,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哦,不对,是和宝娘长得一模一样。   那小娘子又喊她,“月儿姐姐,你认得我吗?”   月儿感觉脑袋有些混沌,“你,你是宝娘妹妹?”   宝娘点头,“是我。”   月儿急忙问她,“你在哪里?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活着?我时常叫你,你能听见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占了你的身子。”   宝娘叹了口气,“姐姐叫我,我有时候能听见的。”   月儿又问她,“那回在卫家校场,还有前几日杨家灵堂上,是不是妹妹你?”   宝娘点头,“是我。姐姐急难之时,我能感应到。但因我太弱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虽能听见姐姐的呼唤,却无法回应。”   月儿有些发懵,“妹妹,你要回来了吗?我,我怎么让你给?可是,可是我占着你的身子和三郎订了亲。我,我舍不得他。”   宝娘又叹了口气,“姐姐,我回不来了,我该走了。”   月儿大惊,“你要去哪里?”   宝娘轻声回她,“姐姐的事情,我都知道,赵三郎是个好郎君,希望姐姐能和他白头到老。这身子,以后就是姐姐的了。我如今只剩下一魄,根本无法驱使这身体。其余姐妹们都走了好久了,她们在呼唤我呢。我沉睡了许久,不能再等了。”   月儿伸手想去摸她,感觉她离得好远,“妹妹,你,你还有什么心愿?”   宝娘想了想,“阿爹疼爱了我十几年,虽然我不是他亲生的,还请姐姐以后代我孝顺阿爹。莫氏的仇,那日我自己强撑着抽了她两个巴掌,也算报了。唯一遗憾的,未见过亲生父母。姐姐能不能去父母坟前,替我烧柱香。”   月儿点头,“好,我一定去。你,你要去哪里呢?”   宝娘忽然笑了,“我去姐姐来的地方啊。”   月儿瞪大了眼睛,“你去那里?你去那里干什么?你去了之后,有没有容身之所?你,你怎么过去啊?”   宝娘眼神清澈,“姐姐,我们之间大概有些渊源的,当日我魂魄离体,姐妹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了。以后,姐姐就是我,我去做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过去,但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像姐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一样。”   月儿忽然明白了,她想起床,又感觉浑身有千斤重,起不来,只能继续躺着和她说话,“妹妹,你,你别去,我,我父母不像阿爹疼你那样疼爱我。”   宝娘笑了,“姐姐,怎么会呢。我知道,他们是疼爱姐姐的。姐姐走了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他们悉心照顾姐姐。后来姐姐虽然醒了,却魂魄不全,他们怕姐姐一辈子痴呆,还给姐姐置了产业。”   月儿有些呆呆的,“他们总是说我,除了吃饭什么都做不好,不如张家孩子,不如李家孩子。读书不好,工作不好,二十好几了不嫁人,丢尽了他们的脸。弟弟读书比我差,挣钱比我少,他们却没怎么说过他。妹妹怎么知道这些呢?他们还好不好?”   宝娘叹了口气,“姐姐莫要难过,就算他们真的疼姐姐比弟弟少一些,但姐姐好歹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大概是姐妹们告诉我的吧。姐姐,这世上,谁也不能样样都好。如今姐姐的父母改了许多,说不定以后能更好。姐姐放心,我会替姐姐好生生活的。我性子急躁,在这里活的难免憋屈,去了也好。就是要辛苦姐姐,以后要守着这重重规矩,活的束手束脚。”   月儿感觉脑袋越来越混沌,“妹妹,我不怕守规矩,我本来就不太喜欢和外头交集太多。妹妹要是能回去,定要快快活活的,只是以后异世相隔,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姐姐,我去了,请姐姐代我孝顺阿爹,照看父母坟茔。以后若有缘,我们再见。”   月儿大喊,“妹妹,妹妹。”   世界越来越安静,过了许久,她忽然睁开了眼。   宝娘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一场梦境,恍如隔世。   她在心里喊,妹妹,你还在吗?   过了许久,什么回音都没有。耳边,似乎还有宝娘的轻笑声。那个爽朗的小娘子,把杨太傅托付给了她,她奔着那自由自在的地方一去不回头。   宝娘靠在床沿上,忽然,泪水流了下来。   从此,她就要在这里彻底扎根了。妹妹,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和父母兄弟一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宝娘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喜鹊中途来叫过一回,没叫醒,又见她似乎哭过了,就没喊她了。   等宝娘自己醒来后,都快到晌午饭时间了。   她很不好意思,“怎么不叫我?在别人家睡懒觉,也太不像话了。”   喜鹊笑,“二娘子,才刚燕娘子来过了,听说二娘子还在睡觉,让我别叫您。冬日闲着无事,睡一睡又怎么了。如今还没成亲,二娘子莫要太勤快了,不然以后得更辛苦。”   宝娘斜睨她一眼,“你倒是懂这个。”   喜鹊悄悄回道,“都是我阿娘和我姐姐教我的,小娘子懒一点,婆家人就不会对你要求太高了。”   宝娘笑,“快别贫嘴了,打水来我洗脸。”   宝娘才洗漱好,赵燕娘来了,“姑妈起来了。”   宝娘很不好意思,“我昨儿晚上睡晚了,今儿失礼了。”   赵燕娘笑,“无妨,我和妹妹有时候也睡懒觉的。咱们去我阿娘那里吃晌午饭吧。”   赵传炜把宝娘托付给王氏照看,王氏也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盛园那边,李太后把喜鹊送来了,又让琼枝传了一句话,好生照看两个孩子。   王氏得了懿旨,更加兢兢业业,每天亲自察看宝娘的衣食,赵燕娘有的,宝娘肯定也有。   夜里,赵传炜回来后,宝娘去找他。   书君连忙把她带了进去,赵传炜正在读书呢。   自从晋国公来信后,他读书习武越发用功,阿爹是盖世英雄,他不能给他丢脸。   那简单的一句话,凝聚了千言万语。赵传炜知道,李太后说的大概是真的。他虽然一时无法接受,但父母的那句话,又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是啊,谁生的又怎么样了。他是赵家的儿子,谁都改变不了。   宝娘进了他的书房,赵传炜抬起头,“宝儿来了,我这几日忙碌,也没功夫带你去玩。”   宝娘笑,“有大嫂子和燕娘呢,我好得很。”   赵传炜起身,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天冷,你白日多穿一些。等过了年,大哥回来了,我带你去找三舅玩。这些日子,我读书读的有些停滞不前。总是这样闭门造车,写出来的文章华而不实。三舅去年答应带我出去玩一个月,你想不想去?”   宝娘双眼发亮,“东篱先生会不会嫌弃我是个累赘?”   赵传炜笑,“怎么会,他要是嫌弃你,我就把他的栖身之地告诉外婆,让外婆抓他回来成亲。”   宝娘点点他的额头,“连长辈也戏弄。”   赵传炜摸摸她的头发,“咱们跟着三舅一起,去云游天下。”   宝娘点头,“好,不过走之前,我想去看看阿爹和阿娘。”   赵传炜的手顿了一下,“好,我陪你一起去。”   宝娘见他案前全是书籍,“那我先回去了 ,你不要熬到太晚。”   赵传炜起身,把她送到赵燕娘院子门口。   过了几日,学堂休沐。赵传炜带着宝娘一起,去了明盛园。   杨太傅这几日回杨家去了,要过年了,家里许多事情离不开他。   李太后见他们一起来了,强行压下了泪水,“你们来了。”   赵传炜行礼,“姨妈安好。”   李太后并不在意他仍旧喊姨妈,“好,你们坐。”   宝娘坐下了,“快要过年了,阿娘不回宫吗?”   李太后笑着回答,“过几日就回去,我给你们备了些过年用的东西。宝儿过年准备在哪里过?”   宝娘想了想,“我想回杨家。”   李太后点头,“好,你毕竟是杨家的女儿,以后还要从杨家出嫁呢。我给你备了许多嫁妆,你两个姐姐也给了添妆。”   宝娘有些不好意思,“阿娘,还早呢。”   李太后拉着她的手,“不早了,日子快的很。我先一样一样给你备起来,到时候才不抓瞎。若等到事到临头才准备,能有什么好东西。”   宝娘点头,“多谢阿娘。”   李太后眼底有些泪意,“你能叫我一声阿娘,我很高兴。”   宝娘晃晃李太后的手,“阿娘,我能不能去看看亲生父母,给他们磕个头也好。”   李太后微笑,“自然是可以的,你父母都疼你,你阿娘临终前十分不放心你。如今你说了好人家,去告诉她一声是应该的。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去,只管去,不用来问我。”   赵传炜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之前觉得姨妈和宝儿做母女真好,这会子,他心里思绪万千。以前,阿娘也时常这样拉着他的手,温柔地和他说话,教导他许多道理。   李太后和宝娘说了一会闲话后,叫来了琼枝,“你让人送宝儿过去。”   赵传炜起身,“姨妈,我一起去吧。”   李太后点头,“也好,你也给他们磕个头。”   琼枝叫了几个人,从明盛园另外一个小门,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把他们拉到了一处山上。   这山比较僻静,明盛园的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一片坟墓面前,在其中两座并排一起的坟前停下。   宝娘一看,左边的那个墓碑写着“霍仲宣之墓”,右边那个写着霍王氏之墓。   原来,我姓霍啊。   宝娘跪了下来,赵传炜也跟着跪下了。明盛园的人准备了香烛纸钱,那个年龄大的宦官低声说道,“二娘子,老奴年年去过娘娘生母刘太夫人的坟前后,就会来看这里,给霍二爷和霍二奶奶烧些纸钱。”   宝娘一边烧纸一边说道,“多谢您老,以后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老宦官退下了,宝娘烧了许多纸钱,又上了香,然后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妹妹,我来看阿爹阿娘了。   虽然没有任何回复,宝娘仍旧认认真真做完了剩下的事情。   赵传炜一直默默跟着烧制烧香,也认真磕了三个头。说起来,这才是他正经的岳父岳母。   磕头之后,宝娘在坟前跪了许久,直等到最后一张纸烧尽,她才离去。   到了明盛园,李太后已经准备好了晌午饭。   琼枝姑姑让二人先洗了手,李太后招呼他们坐下,亲自给他们盛饭夹菜,“等过年的时候,你再去看看。”   赵传炜见李太后还是如往常一般和蔼可亲,并没有因母子相认而逼迫他改口,他心里松了口气。   在他心里,那个从小带着他和妹妹到处玩耍,教会他许多道理的晋国公夫人,才是他的阿娘。阿娘没有姨妈长得好看,也没有姨妈温柔,但阿娘身上的洒脱和意气风发,是他最喜欢的。   赵传炜低头吃饭,李太后如往常一般,“炜哥儿今年帮着照看家里,懂事了许多,等你大哥回来了,你也能歇一歇了。”   赵传炜嗯了一声,并未说话,李太后只温柔地笑,“吃过了饭,你就把宝儿送回杨家吧。”   赵传炜又嗯了一声,大口吃饭。   娘儿三个吃了饭之后,李太后打发她们两个走了,把准备的东西都塞到了车上。   赵传炜陪着宝娘一起坐在车里,快过年了,一路上人来人往。宝娘隔着车厢都能听到大街上的人声鼎沸。   宝娘悄悄掀开帘子看一眼,“三郎,外面好热闹。”   赵传炜凑过来,二人一起看向外面,男女老幼,络绎不绝。正是这无数的普通人,这世上才有了烟火气息,才有了悲欢离合。   马车晃悠悠把二人带到了杨府。   门房一见到二人,立刻冲进去禀报,宝娘直接往里走,赵传炜在一侧,后面跟着的人把东西都搬下来了。   二人一起进了杨太傅的书房,杨太傅正在写什么东西。   见他们来了,杨太傅放下笔,神情温和,“回来了。”   宝娘点头,“阿爹,要过年了,我回来了。”   赵传炜和杨太傅互相凝视,杨太傅眨了一下眼睛,面带微笑看着他。   过了许久,赵传炜拱手,“岳父。”   杨太傅嗯了一声,“都坐。”   三人一起坐下,杨太傅如往常一样,问了赵传炜的功课,这些日子读什么书,有什么不懂的。   说了一阵子后,赵传炜道,“岳父,我总是这样闭门造车,秋闱怕是会落入平常。圣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破万里路,我想年后出去走走,看一看外头的风土人情,知道一些道理,总比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要好。”   杨太傅点头,“也好,学问学问,不光要学,还要问。光问先生是不够的,还要问这时间的无数平凡人。大道理都在锅碗瓢盆里,不在书本上。”   赵传炜笑了,“岳父说的有道理。”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你年纪还小,不急着秋闱,多学几年,人情历练够了,功课扎实了,再去考也不迟。”   赵传炜看着宝娘,“岳父,我想带宝儿一起去。”   杨太傅犹豫了片刻,“外头餐风露宿,她一个小娘子,怕是不便。”   宝娘拉了拉杨太傅的袖子,“阿爹,我想出去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呢。”   杨太傅看了看他们,见两个孩子都双眼盯着他,只得松了口,“你要去也可以,玩一阵子就回来,不要在外久留。”   宝娘眯着眼笑,“多谢阿爹。”   杨太傅笑着看向宝娘,“你先回去,把你的东西整理一下,去看看你两个妹妹。”   宝娘起身,屈膝行个礼,然后走了。   等宝娘一走,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父子两个又相互凝视,却都没有开口。   赵传炜先挪开了眼,杨太傅拍拍他的肩膀,“莫要想太多,还如以前一样,你是赵家的儿子,谁也改变不了。”   赵传炜嗯了一声,“岳父,以后,我们就做翁婿吧。”   杨太傅眼底有些湿意,“好,我们做翁婿。”这辈子,也只能做翁婿了。   杨太傅又摆开了棋盘,“来,陪我下一盘。”   赵传炜一边下棋一边问,“岳父不上朝了吗?”   杨太傅落下一子,“要过年了,也没什么大事,我就不去了。”   赵传炜又问,“岳父为官清廉,如今只剩下一个太傅虚职,家里日子怎么样?”   杨太傅吃了他一个角,“尚可。”   赵传炜不再发问,开始思索棋局。   宝娘回到栖月阁,院子里的丫头们如同看到救星,都围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就哭开了。   宝娘从初夏去庄子里开始,就离开了家,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后来灵堂上闹了一出,她离家而去,这群丫头们整日担忧,有几个已经找了门路离开栖月阁了。如今二娘子回来了,剩下的丫头们觉得终于有依靠了。   宝娘挨个摸了摸小丫头们的头,“别哭,我不过是去走亲戚罢了。”   黄莺一直在院子里守着,见宝娘回来了,她立刻带人去收拾屋子。屋子里每天都有人打扫,一直干净的很。   宝娘进了正房,让喜鹊和黄莺把李太后送的东西都安置好。她自己稍微洗漱了两下,就去了陈氏的院子里。【公/众/号:xnttaa】   陈氏今年把家里过年的事情都交给了杨默娘,年纪大了少觉,她连午休都没有,这会子正和身边的老嬷嬷闲磕牙呢。   外头人报二娘子来了,陈氏连忙让人叫了进去。   宝娘如往常一般行礼,陈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宝娘这几个月怎么样?家里少了你,你两个妹妹整日跟小孤雁似的,趁着过年,你多带她们玩一玩。”   宝娘微笑着点头,“我很好,多谢阿奶惦记。阿奶好不好?”   陈氏真说不上好,她情绪大起大落,人衰老了许多,起色也很不好。办过了那场丧事,她的精气神差了许多。   “我老婆子过一天赚一天,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阿奶再没有什么不好的。”   宝娘客气,“家里事情多,辛苦阿奶了。”   陈氏摆摆手,“都是你三妹妹在操心,她平日里看着腼腆,没想到是个能干的。这样也好,等以后嫁人了,我也不用担心了。”   宝娘微笑不语。   陈氏又说了几句,就让她自己回去了。   宝娘今日跑了好远的路,感觉有些累了,回去后躺下就睡着了。   前院里,赵传炜和杨太傅下了两盘棋,忽然也打了个哈欠。   杨太傅笑,“你去我床上睡一小会,半个时辰后我叫你。”   赵传炜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岳父,我不困。”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去吧,我老了,瞌睡少。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睡好了,读书脑袋里都是浆糊。”   说完,杨太傅起身,对他招手,把他带进了里间。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杨太傅亲手把被子铺开,然后出去了,“我去看一会子书。”   赵传炜看了看床铺,又看了看杨太傅的背影,脱了鞋和外衣,钻进了被子里。   少年人睡得快,他今日也累了。   过了一会子,杨太傅悄悄进来了,在床前站了许久。见赵传炜把一只脚伸了出来,忙拿被子给他盖上了,然后又悄悄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杨太傅坐在了床前,轻轻拍了拍赵传炜的手,“炜哥儿,起来了。”   赵传炜睁开了双眼,然后坐了起来,“岳父。”   杨太傅叫了人进来服侍他洗漱,等收拾好了之后,他把自己这些日子写的东西都给了儿子。   “这是我以前读书时写的东西,你有空时就看一些,多少总能有些用。”   赵传炜接过两本厚厚的本子,“多谢岳父。”   杨太傅看了看外面的天,“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过年再来。”   赵传炜看了看内院的方向,他这些日子天天能看到宝娘,忽然要分开,他有些舍不得。   杨太傅沉吟了片刻,“来日方长,好生读书。你有本事了,宝儿脸上也有光彩。”   赵传炜点头,“岳父保重,我过几日再来。”   那头,宝娘也起来了。还没等她打发人去前院问问情况,两个妹妹一起来了。   杨淑娘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二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宝娘摸了摸她的头,“四妹妹长高了。”   杨默娘看起来比以前多了一份干练,“二姐姐近来好不好?”   宝娘点头,“我很好,三妹妹辛苦了,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情。”   宝娘招呼她们坐下,杨默娘端起茶,“二姐姐回来了,以后我就能躲懒了。”   宝娘想到自己年后可能要离京,“三妹妹管熟了的,我就继续等着吃喝就好了。”   杨默娘笑,“二姐姐再歇息几日。”   姐妹几个都不提那日灵堂上的事情,陈姨娘被杨淑娘发狠关了许久,从此老实了许多。   她去找陈氏哭诉,陈氏骂了她一顿,“淑娘是主子,你一个姨娘,她难道管不得你了?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够了,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待着,再让我知道你一张嘴到处胡说八道,我把你嘴用马粪填上。”   陈姨娘顿时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在杨淑娘面前摆生母的谱。以前莫氏不管事,杨淑娘小,陈姨娘虽然是姨娘,杨淑娘的事情也基本是她在管着。   杨淑娘发了一回狠之后,立刻把院子里的大权都握到自己手里,陈姨娘成了个只会吃喝的饭桶。下人都是墙头草,四娘子是正经主子,又有老太太撑腰,自然是听四娘子的。   杨太傅回来后,陈姨娘还没死了争宠的心,等后来杨太傅在明盛园住了个把月,陈姨娘顿时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   泻了那口争强好胜的气,陈姨娘开始只顾吃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肥了起来。这会子,正一个人在屋子里吃点心呢。   宝娘回来的静悄悄的,好在杨家亲朋故旧不多,也没太多人关注。   两个妹妹在她这里坐到了天黑,先后告辞。   杨太傅在前院等到夜饭时候,来了栖月阁。   宝娘连忙迎接了过去,“阿爹来了。”   杨太傅如以前一样,拉着宝娘的手,坐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丫头们正在摆饭。   杨太傅仔细看了看宝娘,“我儿这大半年好不好?”从杨太傅离开京城,就没有和宝娘好生在一起说说话了。   宝娘抬头看着杨太傅,“阿爹,我很好。”   杨太傅摸了摸她的头,等下人们都走了,他温声说道,“我儿莫要担忧,阿爹永远是阿爹。”   宝娘鼻子有些发酸,然后笑了,“阿爹,我给您做了套衣裳,给您过年的时候穿。”   杨太傅捧起宝娘的手,像以前一样,检查她指甲有没有劈开,“好,我儿孝顺,阿爹很高兴。”   宝娘笑,“阿爹,吃饭吧。”   如今家里的饭菜简单,宝娘的晚餐只有两菜一汤,杨太傅有四菜一汤,父女两个的例凑在一起,也有不少了。   杨太傅给女儿夹菜,“等你明年从外头回来了,咱们带着你两个妹妹,一起去庄子上住一阵子。”   宝娘想起夏天时庄子上的日子,止不住点头,“好,庄子上最好玩了。”   父女两个一起吃了顿晚饭,杨太傅回了前院。   二娘子一回来,老爷就去栖月阁陪着吃饭。二娘子走了这么久,和大少爷和大娘子吵了架,如今还是老爷最喜欢的。   栖月阁的丫头们出去了,又和以前一样挺直了腰板。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0-07-10 10:52:55~2020-07-10 13:5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考瓦基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别诸亲南下归家   大年三十那天, 赵家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晋国公和世子爷都不在,老太爷亲自祭拜祖宗烧香烧纸。   大老爷只在一边打下手, 这是二弟的晋国公府, 他不能越俎代庖。几十年来, 这个底线他守的非常好, 兄弟二人关系也越来越紧密。   老太爷才烧完了纸,准备招呼子孙们一起上座,忽然, 外头传来一声一声的禀报声, “老太爷, 老太爷,大喜,大喜, 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回来了。”   王氏呼啦一声站了起来,象征性地给长辈们行个礼, 立刻快步往外去,孩子们也都跟着出去了。   世子爷顶着一头风雪进了院子,王氏站在正房门口, 眼眶有些发红,等世子爷到了跟前, 屈膝行个礼,“官人回来了。”   世子爷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娘子辛苦了。”   王氏笑, “官人一路赶回来,辛苦了。”   世子爷笑着先松开了她的手,进去了。   一进屋,他就要给老太爷行大礼,还没跪下,老太爷立刻喊住了他,“庆哥儿别跪,大老远的回来,路上辛苦了。庆哥儿媳妇,打热水来给他洗把脸,什么都别说,一起吃年夜饭。”   世子爷也不矫情,给长辈们抱拳行礼,略微洗漱后,坐在了老太爷身边。   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他,“出去大半年,黑了,瘦了。”   世子爷给老太爷倒酒,“孙儿不在,阿爷身子骨好不好?”   老太爷点头,“我好的很,你阿爹阿娘和你弟弟妹妹好不好?”   世子爷回道,“孙儿离开福建的时候,还是半年前的事情呢,当时阿爹阿娘都好的很,平哥儿如今出息了,以后也是咱们家的一根顶梁柱。阿爷尽管放心,阿爷好了,阿爹在外头才能放心呢。”   一家子一起举杯喝酒,世子爷开始讲自己这大半年的经历。军务上的事情他自然不会说,说的主要是自己的见闻,什么西海沿子那边的风大的能把人吹跑,什么南边那些蛮族说的他一个字听不懂,有那土族的女大王,见到穿着得体的汉人就要抢回去充斥后宫,辛亏他跑得快。   出去了大半年,世子爷性子比过去更开朗些,居然当着孩子们的面也开起了玩笑。   一屋子人听的直乐,笑得东倒西歪的。   大老爷开玩笑,“得亏你跑得快,不然被捉去了,圣上还得派使臣去。”   赵传炜忽然问,“大哥回来,圣上知道吗?”   世子爷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我还没见到圣上的面呢,圣上先打发我回来了。”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吃了顿年夜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杨家那边也正在吃年夜饭。   杨太傅和陈氏坐了上席,宝娘坐在杨太傅身边,今年少了杨玉昆,莫氏连年夜饭都不来了。   爱来不来,陈氏甩出这句话就没搭理她了。杨默娘让人把各样好菜往莫氏那里送了一些,其余人都在陈氏院子里一起吃饭。   两个姨娘单独坐了个小桌在旁边,丰姨娘始终如一,从来都是温柔安静,陈姨娘被杨淑娘关了许久,这会子也老实的很。她不过是陈氏的堂侄女,陈氏并不会为了她和儿子孙女为难。嘴巴不老实,关一关就老实了。反倒是杨淑娘,得了个厉害的名头。   没有莫氏在,几个孩子反倒更放得开了,一家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陈氏问杨太傅,“等过了年,你是不是就要去上朝了?”   杨太傅正在剥虾,他面前堆了满满一小碟子,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先给陈氏夹了四个,然后四个孩子从大到小一人两个。   自从宝娘回来后,杨太傅仍旧每天去栖月阁吃饭,但再不像以前那样将其他三个孩子都彻底交给她们的生母。   就陈姨娘那样,杨太傅怕她把女儿教歪了。   杨太傅开始重视弟弟妹妹,宝娘心里也高兴,独宠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弟弟妹妹们还小,宝娘也希望他们能得到一些父爱,以后不至于像杨黛娘那样偏激。   杨太傅分完了虾,回答陈氏的话,“儿子如今身上没有实职,就算上朝,也就是点个卯,若是圣上无事垂问,儿子天天都能回来吃夜饭。”   陈氏点头,“那倒好,你忙了二十多年,如今身子骨不好,多歇歇也使得。”   宝娘和两个妹妹说闲话,杨玉阑在一边安静地听着,有时候还给姐妹们倒果酒。   正月里,赵传炜很快把手里的事情都转交给了世子爷,然后提出要外出游学的要求。   刚刚离了功劳升了官的世子爷正意气风发,他并不反对弟弟外出游学,但弟弟还要带上媳妇,这个事情他就不能做主了。他往福建发了封信,晋国公回了一个字,可。   赵传炜非常高兴,他先跑去杨家,向杨太傅辞行,谁知杨太傅不在家。   莫大管事说让他在前院等着,赵传炜自己一头冲进了栖月阁,莫大管事拦都拦不住。   宝娘正和两个妹妹闲话呢,见他没头没脑地冲了进来,嗔怪他,“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进来了。”   两个妹妹先起身见过姐夫,赵传炜和两个姨妹行过礼之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一边。   “宝儿,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宝娘笑,“什么好消息,你中状元了?”   赵传炜笑,“中状元还早呢,我阿爹和我大哥答应让我出去游学了。”   宝娘双眼发亮,“真的吗?什么时候出发?”   赵传炜也不管两个妹妹在身边,“我东西少,去亲戚家辞行后就能走了。你也不要带太多东西,把你那两个侍卫带上,丫头带一个就好了。钱也不要带太多,这一路上可能会比较苦,我头先兴头头说让你去,现在又担心你受不住。”   宝娘急忙点头,“我能行的,你放心吧。从明儿开始,我就不穿这些绫罗绸缎了。做饭洗衣我都会,你放心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杨淑娘瞪大了眼睛,“二姐姐,你要出远门了?”   宝娘笑,“是啊,我准备出去走走。”   杨淑娘一把拉住她,“二姐姐,你带上我吧,我也想去。”   宝娘摸摸她的头,“你还小呢,外面吃不好喝不好。等你大了,要是有机会,我再带你一起。”   杨默娘忽然开口了,“好哇,我说二姐姐怎么死活不愿意管家里的事情,原来是准备出远门了。”   宝娘笑,“三妹妹管的比我好,能者多劳。”   杨淑娘仍旧歪缠,宝娘只得祸水东移,“你去问阿爹,要是阿爹同意,我就带你去。”   赵传炜吓唬她,“四妹妹,外头有拐子,专门骗你这样大的小孩子去卖。有的给人做丫头,有的给人做童养媳。那日子真苦,天天吃不饱饭,挨打挨骂。”   杨淑娘一甩袖子,“二姐夫别蒙我了,就算有拐子,二姐姐长得好看,肯定也是先骗二姐姐。”   赵传炜笑,“你想啊,要是遇到危险了,我肯定是先救你二姐姐啊。”   杨淑娘瞪大了眼睛,“这也是做姐夫的该说的话。”   杨默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四妹妹,你跟我在家里吧。”   赵传炜在这里坐了一阵子就走了,花了两天的功夫,和亲朋以及同窗先生们告别。众人听说他去跟着东篱先生游学,都羡慕不已,只有承恩公夫人让他给三舅带话,以后不逼他成亲了,时常回来看看。   赵传炜又开始收拾行礼,天马上就暖和了,他第一站准备回福建,不需要带太多衣裳,准备轻装上阵。   宝娘也开始收拾行礼,样式繁复的裙子她一条不带,找了几条普通的棉布裙,特意给自己和赵传炜纳了几双厚厚的鞋底。那两个侍卫和喜鹊也各自忙碌,收拾自己的东西。   宝娘要远行的消息很快在杨府传开了,杨太傅什么都没说,亲自送来了一叠银票。   宝娘拿着一摞钱,有些发愣,“阿爹,三郎说了,让我不要带太多钱。”   杨太傅仍旧像以前一样,摸摸女儿的头发,“这些钱都是小面额的,出门路上用最方便。你看着有一摞,其实加起来不多。你们出去玩阿爹不反对,不要去那人烟稀少的地方,玩一阵子就回来。”   宝娘把银票收了起来,看着杨太傅,“阿爹,女儿这阵子给您做了好多衣裳鞋袜,您自己要保重身体,我去去就回。”   杨太傅点头,“好,你不用担心阿爹。”   临行之前,李太后分别给两个孩子又各自送了些钱,还有一些路上用得上的东西。   二月十七的早上,赵传炜带着七八个护卫,赶着两辆马车,静悄悄出发了。   出发前,他和世子爷长谈了一番。晋国公夫妇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赵传炜的身世,赵传炜却自己告诉了世子爷。   世子爷当时瞪大了眼睛,“三弟,休要胡说。你出生时,阿爹不在京城,我在阿娘门外守了一个晚上,你比婧娘早了小半个时辰,天还没亮的时候出生的。”   赵传炜带着酒来的,闻言自己喝了一盅酒,“大哥,我初闻消息,也很难过。阿爹阿娘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是他们生的呢。可这事儿就是真的,我还没定亲前就发现有问题,让三舅去问阿爹阿娘,他出去了一年,也没给我回一个字。前些日子,岳父和姨妈跟我说了实情,阿爹阿娘也给我回了信,我才知道是真的。”   说完,他直接抱起酒壶灌了两口,“大哥,我和岳父说好了,我只给他做女婿,不给他做儿子。我是赵家的儿子,我哪里都不去。”   世子爷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老牌政客了,分析问题能力很强,立刻明白了中间所有的问题关键,他见赵传炜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抢下了酒壶,“此事与你无关,你是我三弟,说破天也变不了。阿爹阿娘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心血,何必在意那个名头。”   赵传炜忽然哭了,“大哥,我都知道,我就是心里难过。阿爷年纪大了,大嫂要操持家务,宝儿是个小娘子,我怕她难过,还要安慰她。可我心里也难过,只能找大哥说说了。”   世子爷拍拍幼弟的肩膀,“阿爹阿娘不告诉我,就是真正把你当亲生子,你愿意告诉我,说明你也把我当大哥,这事儿今日说了今日了,等你出了这个门,这辈子休要再提此事。你是赵家的儿子,满天下人都知道。莫要难过,家里父母兄弟姐妹都对你好,过几年你成了亲,又会有一堆的儿女,这世上,还有许多实情等着你去做呢。你要出去游学也好,带着你媳妇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时候你可能就会觉得,这些事情,可能并不算个什么。”   赵传炜喝的有些上头,“大哥,就算阿爹不告诉你,以后你也是家主,我得告诉你。大哥放心,这家里的东西,都是你和二哥的,我不要。”   世子爷骂他,“胡说,这是阿爹的东西,你有什么权力来分配。哦,你不要阿爹的家产,是不是就能了了这十几年的恩情,以后一拍两散?”   赵传炜抬起眼睛看着他哥,“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世子爷抢过酒壶喝了一口,“那你是什么意思?让外人说我这个大哥吃独食?”   赵传炜头有些晕,“大哥,阿爹阿娘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养我,栽培我,我怎么还能跟你和二哥抢东西。”   世子爷笑,“蠢材,这些东西算个屁,重要的是咱们兄弟三个要拧成一股绳。我这辈子只能在皇城根打转,云阳以后也是一样。你二哥弃文从武,以后至少能接下阿爹一半的权柄,你和你二哥相反,走科举。咱们家文武两途都有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咱们家好了,杨家自然也不会倒。你莫要胡思乱想,坏了阿爹的筹谋。”   赵传炜讷讷道,“大哥说的我懂,我会好生读书的。”   世子爷点头,“这才对,不要把眼睛放在这些小事情上。金银财宝都是虚的,若是家里没人,只会成为别人抢夺的对象。怪不得你小子读书这么好,原来是像杨大爷。这样也好,你也考个状元回来,咱们家就真正是钟鸣鼎食之家了。”   赵传炜扭开脸,“我读书好,也是像阿爹。阿爹是大景朝第一个文武双进士,比什么状元强多了。”   世子爷哈哈笑了,“你年龄也不小了,不要纠结这些事情。做好你自己,把你该做的和能做的事情做好,就是孝顺阿爹阿娘了。以后你中了进士,外出做官,再造福一方,也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说完,世子爷放下酒壶,表情严肃,“此事以后休要再提,阿爹不告诉我和你二哥,我就权当不知道。但你既然告诉了我,也不能单独瞒着你二哥,你二哥那里,以后我来慢慢说。出了这个门,这家里不会再有旁人知道,连云阳我都不会说。姨妈和太傅大人也不容易,你莫要记恨他们。如今都是一家子骨肉,什么亲的假的,你权当岳父岳母疼爱你。”   赵传炜酒量本来就小,这会子头晕乎乎的,“好,我听大哥的话。有大哥在,家里多了根定海神针。大哥出去这么久,我每日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就怕出了差错。”   世子爷表情缓和下来,“你是这家里一份子,出力也是应该的。好了,过几日就带着你媳妇出去玩吧。”   然后,世子爷也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给他,“穷家富路,把这钱带上。”   赵传炜推辞,“大哥,我有钱。姨妈前儿给我送来好多,我自己头先也剩了好多。”   世子爷塞进他手里,“姨妈给的是姨妈的,这是我给的。带着媳妇呢,你自己吃糠咽菜就罢了,不能委屈人家小娘子,你媳妇可是杨大爷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赵传炜接过银票,又哭了一场。   喝了一场酒,哭了好几回,赵传炜终于把心里的郁气都发泄了出来,然后带着自己心爱的小娘子,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才出了京城没多久,喜鹊高兴地掀开车帘子,“二娘子您看,这官道两边一户人家都没有。”   宝娘笑,“你要跟着来,等后面可别哭。这还离京城近的很的,再走一走,荒无人烟,晚上咱们就要在车上睡觉呢。”   喜鹊兴奋的很,“二娘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这辈子都跟着二娘子。别说是出去玩了,就算去打仗,我也要跟着。”   宝娘哈哈笑,“了不得了,喜鹊居然也会打仗,你会打嘴仗吧,喜鹊可不都是嘴巴巧。”   喜鹊毫不在意,“二娘子你看,这路两边越来越荒凉了。”   宝娘伸头看,也忍不住高兴,“咱们终于离开京城了。”   喜鹊顿时更高兴了,“二娘子,我虽然是个丫头,以后说出去,我也是游学过的人了。”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窃笑,喜鹊一看,是书君在偷笑,喜鹊呼啦一声放下帘子。   赵传炜对着书君的马屁股踢了一脚,“你这些日子怎么不给豆蔻姐姐买东西了?”   书君耷拉着脸,“公子你快别说了,豆蔻姐姐嫁人了。”   赵传炜愣了片刻,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说你别上赶着,豆蔻姐姐是阿娘跟前长得最好看的,又能干,且年纪又到了,人家能等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书君哼了一声,“我跟她说好了,不给我做媳妇也就罢了,要给我做姐姐。公子你看,我身上这衣裳,就是豆蔻姐姐给我做的。等这回回了福建,我们要认干姐弟,还要摆酒席呢。”   赵传炜忍不住继续笑,“好好,摆酒席,到时候我也去喝杯喜酒。”   书君立刻又哼着小调走了,到后面去查看查看。   赵传炜觉得骑马无聊,钻进了车里,和她们主仆一起说话。   宝娘问他,“三郎,还有马吗?我也想骑马。”   赵传炜笑,“有,但我们家的马都是西北来的品种,又高又大,你一个人骑我不放心,咱们共乘一匹吧。”   宝娘扭捏,“我才不要和你共乘。”   赵传炜拉着她的手,“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多讲究。我这匹马我骑了好几年,听话的很。忽然给你匹马,虽然你马术不错,万一马认生,这荒郊野岭的,它撒腿跑了起来,如何是好。”   喜鹊眨眨眼,“二娘子,你就去吧,我不会骑马,不然我也要去的。”   宝娘甩开他的手,“咱们晌午在哪里歇息呢?”   赵传炜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打开给宝娘看,“离这里五十里路外有个大镇,咱们晚上在那里找一家客栈歇息。晌午咱们就在路上找个地方埋锅造饭,我这些护卫,什么都会干的。”   宝娘忽然兴奋起来,埋锅造饭啊,听起来像打仗一样,好有趣。   她双眼发亮,“三郎,晌午我做饭给你吃吧。”   赵传炜眯着眼睛笑,“好,那些护卫做的东西,又粗糙又难吃。”   宝娘笑,“我带了好多酱料,还有厨房里用的东西,今日头一天,我还带了些新鲜菜。”   赵传炜摸摸她的头发,“以后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补给,路上不会缺吃的。”   两个人在车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久,赵传炜怕宝娘坐久了难受,让车停下歇息会。宝娘拉着喜鹊往旁边的小树林里去,小娘子总要方便的嘛。   赵传炜不远不近地跟着,中途还喊了两声,宝娘出来后红着脸骂他,“喊什么。”   赵传炜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怕你们丢了。”   一般人家太太和小娘子们出行,车上都会放个马桶,里头加了许多东西,也不会有异味。但宝娘实在无法忍受车里还有个马桶,不到关键时刻,她不准备用那个。   主仆二人解决了生理问题,喜鹊去给宝娘弄些点心吃,赵传炜拉着宝娘的手在附近的官道两侧玩耍。   他们此行不赶时间,就这样随便走走玩玩,惬意的很。   宝娘穿着一身普通棉布衣裙,头上只有一根珠钗,耳朵上是普通的耳坠,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   赵传炜爱怜地摸摸她的脸,远处的侍卫们都盯着,他也不好有太多的动作。   那些侍卫们好多都成了亲的,看的直咧嘴。但不看又不行,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三公子和杨二娘子的安全。   吕侍卫小声呵斥,“笑什么,公子正是怕羞的年纪,把他笑恼了,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立刻抿紧了嘴。   又走了一程,赵传炜下令停下,准备埋锅造饭。这些手艺赵传炜都会,晋国公手把手教他的。   宝娘看着赵传炜在地上搭了个简单的灶,看的很新奇。搭好了灶,侍卫们捡来许多干柴,还有一些引火用的松针。   侍卫们另外搭了两口灶,宝娘想着人也不是特别多,干脆混在一起吃吧。   宝娘把自己带的瓶瓶罐罐从后面一辆马车里都掏了出来,一口灶焖饭,两口灶做菜。   宝娘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香肠拿了好几根,切成小片直接放在饭锅里,焖出来的饭香的很。   宝娘把几个侍卫使唤的团团转,洗了好几个菜,在另外两口灶上,一个加了个炖锅,一个加了个炒菜用的锅,赵传炜和吕侍卫亲自照看火。   宝娘走之前抓着喜鹊急训做饭,喜鹊如今也很有些样子。主仆两个,喜鹊看着炖锅,炖锅大的很,里头有一只鸡 ,加了许多山菌。宝娘这头小锅铲忙得不可开交。   主仆二人忙活了好久,做出了七八个菜,个个都分量十足,味道也不差。   做完了菜,赵传炜在一边支了个小桌子,带着宝娘一起吃饭,其余人让他们自己吃去,连喜鹊也被他打发走了,让书君帮忙照应。   赵传炜给宝娘盛饭夹菜,“这么多人,以后让他们自己做饭吧,天天这样,把你累坏了。”   宝娘端起碗,“头一天嘛,我也觉得新鲜,反正早晚都是在客栈里,就白天这一顿。以后我做简单些,不弄这么多菜。”   吃了饭之后,赵传炜把喜鹊打发到后面那辆车里去了,他抱着宝娘坐在前面车里,“你歇一会子,等会子我叫你。”   这马车并不是特别大,赵传炜让宝娘躺在自己腿上,宝娘有些不好意思。   赵传炜直接抱起她,“这一路上还远的很,你不能一下子累狠了,得慢慢适应才行。”   说完,他低下头逮着宝娘轻薄了一阵,“好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别怕羞,快睡。”   宝娘在他腰间拧了一把,靠在他怀里,渐渐也睡着了。等宝娘睡着了之后,赵传炜拿起旁边的小毯子,盖在她身上,轻轻把她抱紧了一些,自己靠在车厢壁上,默默背诵文章。   马车晃悠悠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宝娘醒了。   她睁开眼一看,发现赵传炜也睡着了,二人一起挤在马车的小塌上。因为塌太窄,她基本上是趴在赵传炜身上睡的。   宝娘顿时红了脸,悄悄去拉他的手臂,谁知他抱的死紧,宝娘一动,他就醒了。   他睁开了双眼,眼神深邃,死死盯着宝娘。   宝娘又去拉他的手,“三郎,你让我起来,别压坏了你。”   赵传炜忽然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宝儿,别乱动。”   宝娘立刻停止了挣扎,她没吃过猪肉,也知道猪是怎么跑的,这样的少年郎,最容易冲动的。   宝娘乖乖的一动不动,赵传炜抱着心爱的小娘子打了个盹,梦里面,他一会儿背书籍,一会儿感觉美人香气窜入脑海,让他热血膨胀。   十四岁的少年郎,如何经得起。半睡半醒之间,他又感觉到了满怀馨香。等醒来之后,宝娘又在挣扎,他感觉自己要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   等过了许久,宝娘轻声问,“三郎,让我起来好吗?”   赵传炜嗯了一声,忽然,马车轮子不知道碾压上了什么,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宝娘的身子一下子歪了。赵传炜立刻把她拉了回来,她又趴到了他身上。   赵传炜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翻身把宝娘放在窄窄的塌上,不管不顾压了上去。   十四岁的少年郎也不懂什么,只是凭着本能索取。以前他只是浅尝辄止,这次,他借着马车的颠簸,一只手禁锢着她,一只手开始不老实地四处游移。   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他隔着棉袄,轻轻揉捏了两下,宝娘吃痛,叫唤了一声。   赵传炜立刻松开她,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宝儿,你还疼吗?”   宝娘羞红了脸,声音娇软,“你别摸那里,我疼。”   赵传炜也双脸通红,“好,我不摸了。”他又看了看那微微的隆起,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发昏了。   他把宝娘紧紧搂在怀里,“宝儿,你快点长大,给我做新娘。”   宝娘嗔怪他,“你才多大,不好生读书,惦记这个。”   赵传炜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我的同窗,有两个跟我同年的,都成亲了。”   宝娘瞠目结舌,“这么小就成亲了。”   赵传炜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会等你长大的。我听我阿娘说过,太小成亲,生孩子容易难产。”   宝娘呸了他一口,“谁要生孩子,你快起来,我腿麻了。”   赵传炜坐了起来,宝娘也起身了,整理好了二人的衣衫。   宝娘怕他总是动手动脚,就和他说闲话。说了一会子话之后,二人出了马车,赵传炜带着宝娘一起骑马。   宝娘坐在前面,他在后面拥着她,马儿慢腾腾地走,微风吹来,宝娘的发香和体香都窜进他的肺腑之间,让他忍不住又心猿意马起来。   等天黑的时候,众人到了镇上。   吕侍卫找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定了几间屋子。宝娘和喜鹊一间,赵传炜和书君一间,其余侍卫二人一间。   打这以后,一行人每日走走看看。越往南走越暖和,赵传炜天天带着宝娘一起跑马,摘野花、吃野果,打兔子、逮山鸡,一路上好不快活。   有时候二人一起坐在车里一起背书,背着背着,赵传炜就要把她按在塌上轻薄。他的手法越来越娴熟,好奇心越来越强,不满足于简单的亲热,侵占的领土也越来越大。   这样走走停停,等到了四月中,二人终于一起到了泉州。   李氏听说小儿子要回来,早把他的院子收拾好了。想到人家小两口一起过来的,路上肯定是一边走一边玩,李氏也不催他们。   赵传炜离泉州越近,心里越雀跃。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赵传炜忽然也有了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他离开整整两年了,这两年间,他经历了许多事情,考科举、定亲、敲宫门、知悉自己的身世。   两年前,他跟着三舅一起离开,现在,他带着未婚妻一起回来。   赵传炜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夹马腹,带着后面的马车,慢慢往元帅府里去。   到了大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侍卫一眼认出了他,高兴地大喊,“三公子回来了,三公子回来了。”   里头的人听见了,纷纷进去禀报。   赵传炜下了马,把宝娘从车里牵了出来。   才进大门,李氏就带着女儿一起出来了。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赵传炜,又看看宝娘,然后冲他挤挤眼,“猴儿,回来这么早作甚,春日正好,怎么不多玩一阵子。”   赵传炜定定地看着她,“阿娘,儿子想家了。”   一句话说的李氏红了眼眶,她走了过来,不顾赵传炜比她还高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家一直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行。”   说完,她把儿子抱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走了两年,我和你阿爹总是担心,回来就好,多住一阵子。”   赵婧娘在一边开玩笑,“三哥,你又不是樱娘,别撒娇了,三嫂还在一边呢。”   李氏立刻放开了儿子,拉过宝娘的手,上下看了看,“真是个漂亮孩子。”   宝娘屈膝给她行礼,“婶子好。”   李氏笑眯眯拍拍她的手,“别怕,到我这里来,就跟家里一样。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不用拘谨。你妹妹跟你一般大,你们也能玩到一起去。”   说完,李氏拉着宝娘的手往内院里去,赵传炜摸了摸鼻子,在后头跟着。   一行人到了李氏的正院,赵传炜正经跪下给李氏磕头,这是时下的规矩,远行的儿子回家,见到父母,必需得行大礼。   李氏拉起他,“你的院子已经整理好了,我给你媳妇单独准备了个小院子,你们先歇一阵子。你三舅听说你要来,给我写了信,让你们去找他玩。”   李氏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把儿子打发走了后。她亲自带着宝娘去了那个单独的小院子,“我估计你带的人也不多,就只准备了个小院子,反正你们也住不久。趁着年轻腿脚好,多出去跑跑也不错。”   宝娘在李氏身后,双目炯炯地盯着她,想看出她与本地人有什么区别。这样看下去,什么区别都没有,就是个普通官家太太,要说区别,就是比京城里那些太太们说话洒脱一些。正常人家,客人来第一天,肯定不会说反正你也住不久的话。   宝娘按捺下了心里的激动,罢了,前辈一直不张扬,我何苦去点破。   宝娘高高兴兴谢过李氏。   李氏见她荆钗布裙,又把赵婧娘的许多新衣服首饰拿了过来,“你们一天生辰,身量也差不多,婧娘衣裳多,你先穿几天。明儿我找了裁缝来,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宝娘连忙客气,“婶子,我有的穿就行。”   李氏笑,“你那些衣裳都是春天的,又是京城的款式。这里天热了,我给你做些本地夏裳,也省得人家一眼看出来你是外地人。”   说完,李氏又让人打水给她洗漱,让身边的贴身嬷嬷给她梳了个时兴的发髻,插戴了两样首饰。   等宝娘再次去正院,赵传炜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屋里,见宝娘过来了,忙迎接过来,看了看她的装束,笑了,“我还以为是妹妹来了。”   他又看向李氏,“多谢阿娘。”   李氏斜睨他,“我要你谢我?”   赵传炜红了脸,“阿爹和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李氏让他们坐下,“夏天快来了,边防要巡视,防止有贼人趁着夏天涨水的时候上岸作乱,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呢。你阿爷他们怎么样了?”   赵传炜坐在李氏身边,把家中长辈们的情况一一汇报给她听,还转达了长辈们的问候。   说了几句话之后,李氏的心腹嬷嬷拿来一只匣子。   李氏接过匣子,对宝娘招招手。宝娘走了过去,李氏从匣子里面取出一只镯子,戴在宝娘手上。   “你头一回来,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只镯子你拿去戴着玩。”   宝娘连忙屈膝道谢,赵传炜拉过她的手看看,“这镯子真好看。”   宝娘赶紧甩开他的手,坐到了一边。   甄氏带着女儿也来了,宝娘起身,赵传炜轻声给她介绍,“这是我二嫂,这是侄女樱娘。”   宝娘给甄氏行礼,甄氏也还礼,樱娘喊了声姑妈。   李氏让大伙儿都坐下,并让人去给晋国公父子传信。赵传炜想着宝娘头一回来,忽然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担心她害怕,不时温声和她说两句话。   下午,晋国公父子一起回来了。   赵传炜在院子里给父亲行大礼,“儿子见过阿爹。”   晋国公拉起他,“两年不见,我儿长高了许多,还中了案首,为父很高兴。”   赵传炜鼻头有些发酸,“儿子不在家,阿爹好不好?”   晋国公拍拍他的肩膀,“我们都好的很,走,进屋说话。”   晋国公在前头走,后面兄弟二人互相行礼。   赵传平家的长子比这个弟弟也小不了几岁,他看着幼弟,忍不住开玩笑,“三弟走的时候还天天趴在阿娘怀里撒娇,这一回来,都能娶媳妇了。”   赵传炜习惯了和二哥打嘴仗,“二哥,过几年你都能抱孙子了,整日还没个正形。”   爷儿三个一起到了正屋,宝娘刚睡了午觉过来的。听说晋国公父子回来了,她连忙站了起来。   晋国公一进屋,发现李氏身边站了个小娘子,再一看容貌,嚯,不说国色天香,也算艳冠群芳了。赵传平只略微看了一眼,吃了一惊,然后扭过了脸,这是弟媳妇,他不能往死里看。   一家子相互见礼。   晋国公并未因为宝娘是个小娘子就忽视她,还特意和她说了几句话,“你阿爹的伤怎么样了?来这里莫要拘谨,和家里一样。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和你婶子说。你妹妹精通闽南语,你想出去玩,就和你妹妹一起。”   宝娘连忙起身道谢,“阿爹之前偶尔会咳嗽,太医说等天暖和些就好了。多谢叔父关心,婶子和妹妹都很照顾我。”   晋国公点头,开始和儿子们说话,宝娘安静地坐在一边。   赵传炜回来后,晋国公夫妇一字不提身世的事情,如以前一样,该怎么样怎么样。他们给赵传炜写的那两句话,本来也没明说什么。赵传炜本来还有些忐忑,见家里人始终如一,他渐渐也放开了。   宝娘在赵家住了一阵子,她对这里的语言一窍不通,就跟听天书似的。赵传炜兄妹二人却十分精通,说出来的话和本地人无异。   赵传炜有时候在家里读书,有时候带她出去玩。宝娘和小姑子婧娘越来越熟悉,时常丢开赵传炜一起出去玩。住了一阵子后,东篱先生来信,催他们赶紧过去。   赵传炜再次辞别父母,带着宝娘一起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0-07-10 13:52:08~2020-07-12 17:2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啾啾啾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靖西乡主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游学记婆媳惨案   赵传炜和宝娘这回带的人更少, 走了十几天,就到了东篱先生那里。   东篱先生见到小两口, 先哈哈笑, 然后冲外甥挤挤眼, “贵客远道而来, 某扫塌相迎。”   赵传炜带着宝娘给东篱先生行礼,东篱先生摆摆手,“莫要客气, 坐。”   赵传炜毫不客气地坐在一边, “三舅骗的我好苦, 我苦等了快两年,三舅一个字没回我。”   东篱先生亲自给外甥倒了杯茶,“你阿爹说, 让我只管好生教书,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就把我捆起来送回京城。你阿爹多凶, 我能不怕他?我想着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你那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看看,我早说了, 这就是你家里给你定的媳妇,你还不信。”   赵传炜拉着宝娘坐在自己身边, 把茶端给她喝,又看了看旁边空着的茶盘子,一脸嫌弃, “三舅,怎么连点心都没有?”   东篱先生觉得自己心肝都气得发疼,这个没良心的外甥,“你不说买点心来孝敬舅舅,还问我要吃的。谁不知道我是个穷教书的,今年收了几十个穷学生,吃的喝的笔墨纸砚全是我包了,我穷的都要快要把裤子当了。”   赵传炜哈哈笑了,“看在三舅整日做好事的份上,我就不和三舅计较了。三舅写信催我们来,要带我们去哪里玩?”   东篱先生摸了摸胡须,“我去拜访几个老友,你们小夫妻跟着我一起。人家都是有学问的人,你小子想考举人,好生跟着人家学一学。”   宝娘让喜鹊把自己带来的点心装在盘子里,端给东篱先生,“先生请吃点心。”   东篱先生以为这是李太后的女儿,笑眯眯地看着她,“真乖,比这小子强多了。别叫什么先生,你也叫三舅。”   宝娘看了一眼赵传炜,赵传炜微笑着点头,“你跟着姨妈叫,也是没错的。”   宝娘正经行个礼,“三舅好。”   东篱先生吃了点心,认了外甥女,抠抠搜搜从屋子里拿出一本书,“外甥女乖,这是我收藏的一本孤本,给你拿去看。”   宝娘急忙摆手,“三舅,孤本多金贵,我不要。”   赵传炜一伸头,顿时笑了,“三舅你又吹牛,这是什么孤本,你自己写的吧?”   东篱先生拿起书对着他的头拍了一下,“等我以后死了,这都是孤本,你花钱买都买不到。”   宝娘觉得好笑,连忙收下了,“多谢三舅,我定会好生保管的。”   东篱先生高兴地摸了摸胡子,“乖。”   东篱先生住的这个小院子简单的很,正房是他的卧室客厅和书房,东厢房是厨房和小库房,西厢房是两间客房,顺宝住在东耳房里,西耳房是盥洗室。院子连院墙都没有,只有一圈篱笆。篱笆下面还养了几只鸡,那几只鸡是散养的,再等一等就能杀了打牙祭。   东篱先生看着宝娘,高兴道,“听说外甥女烧的一手好饭菜,正好,顺宝做的猪食我早吃够了,外甥女晌午多做两个好菜,咱们爷儿几个好生聚一聚。你们两个住在西厢房里,先住几天,我再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去。”   东篱先生和赵传炜在正房说闲话,宝娘带着喜鹊和书君去布置屋子,赵传炜住在南屋,宝娘住在北屋,喜鹊和书君跟着他们两个住。至于几个护卫,旁边有个空院子,都打发去那里住了。   宝娘收拾好了屋子,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裙,带着喜鹊就去了厨房。   厨房里乱糟糟的,也没什么食材,宝娘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来了好多,勉强做了几个菜。其余护卫们,顺宝带着他们去学堂里吃饭去了。   东篱书院里面都是穷学子,吃的一般住的一般,但这里的学生都很上进。若是家里太穷,读书有天分,东篱先生会免费供养几年,期限一到,还想继续读的话,就得自费了,若是不想继续读,肚子里好歹有了些墨水,出去了也能找份事情做。   刚开始的时候,许多刁钻的人听说这里管饭,把孩子们都送了来,东篱先生吃了不少亏。后来他自己考教,教你一段话,一个时辰背不下来的,一概不要。有人说他不公平,东篱先生把袖子一甩,我就不公平,你有本事砍了我。   都是些刁民,欺软怕硬,等听说这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东篱书院里每年都会往各州府输送不少学生,虽然条件差,名气却不小。渐渐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子弟也过来了,对于这些人,东篱先生并没有收很高的学费,但不允许带小厮,吃喝拉撒自己处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规矩渐渐被大家接受。东篱先生自己是太后亲弟,东南土皇帝晋国公的小舅子,也无人来找他的麻烦。   有官场上的老油条给他送钱送女人,送的钱他一概留下,还大张旗鼓地送牌匾过去,把钱数写的一清二楚,使用的来龙去脉也写得很清楚,至于女人,通通打回去。   吃晌午饭的时候,宝娘安静地坐在赵传炜身边,赵传炜不停地给宝娘夹菜,老童子鸡东篱先生看的眼睛疼,也不知道给舅舅夹菜!   赵传炜来了这里,立刻就忙碌了起来。书院里学生多,听说他一连中了京城三个案首,时常有人来叫他去一起讨论学问。最后,他干脆也去书院里读书,每日和那些穷学子们混在一起,知道了许多穷苦人家的事情和老百姓的日常。   赵传炜恢复了每日读书习武的惯例,宝娘每天把他收拾的体体面面的出门,然后自己挎着篮子,带着喜鹊、书君和两个护卫,在附近转悠。   东篱书院附近有山,有村庄,有河流,还有许多农田,说白了,就是个乡下学堂,无非就是这里的先生好,名气大,才吸引了许多城里的学子过来。   这会子季节正好,宝娘整天在附近采野菜,去村民们家中买菜。从她来了,东篱先生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书院里的学子们听说山长家里多了个貌美的小娘子,有学生偷偷跑来看。赵传炜听说后,把那来的次数最多的一个小子打了一顿,然后牵着宝娘的手在附近绕了一圈,一路上亲亲热热,那些学子们顿时都不来了。   小娘子美则美亦,可惜出身豪门,他们配不上,而且人家已经说了亲事了,就是新来的那个霸道小子。   宝娘非常喜欢这里的原生态生活,虽然蚊虫多了些,条件差了些,她还是每日欢欢喜喜的。   等看到东篱先生为了书院里的经费发愁,宝娘偷偷拉着赵传炜商议,“三郎,我想把那张银票给三舅。”   赵传炜吃惊地看着她,“那是你生母和姨妈给你的。”霍王氏临死前,把自己的嫁妆和亡夫的东西全部偷着变卖了,把钱都给了李太后,一文不留。李太后想着宝娘帮着自己安抚了杨太傅,又添了更多,才有了那张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万两银子,在京城可以发嫁好几个官家小娘子了。   宝娘整天带着这张银票,总怕它丢了。而且,这钱是原身父母给她的,如今原身走了,宝娘拿着这钱感觉心里有愧,不如把它捐出去,做些好事,但愿霍家夫妇来生能长命百岁。   但这个理由她不能说,“三郎,我父母早早去世,这是他们留给我的财产,我想拿去做好事,积德行善,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和和美美平安到老。”   赵传炜抱着宝娘半天没说话,然后点头同意了。   东篱先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赵传炜只说这是一位故人留下的,希望能替他积些阴德,来生平安喜乐。   东篱先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接下了银票,问过了原主人的姓名,在东篱书院的功德簿上,记下了霍仲宣夫妇的姓名。   捐出去了银票,宝娘感觉神清气爽。东篱书院有了这一万两银子周转,今年一年都不用发愁了。   赵传炜到了东篱书院,每日跟学子们一起读书,唯一不同的是,他晌午会回来吃饭。宝娘每天做饭洗衣裳,打理他们甥舅二人的生活,有时候去找附近的农女们玩耍,教她们京城里纺线的技术,教她们识字,教她们认一些常用的药草和一些妇人卫生常识,给她们剪了许多花样子,附近的小娘子和小媳妇们都喜欢她。她出身豪门,村民们也无人敢打她的主意。   虽然语言不通,宝娘渐渐也能听懂一些当地的话。她还自己跟那些小娘子们学着挖地种菜,把一群侍卫使唤的团团转。   这样过了两个多月,等出了伏,东篱先生把书院托给其他先生,带着小两口出发去拜访老友。   白天时,仍旧很热,宝娘只能坐在车里。好在这是乡下,路边树木多,行人少,没有人的时候,她就把车窗帘撩起来,也能凉快一些。   一行人走走停停,东篱先生交友遍布天下,不管在哪里歇脚,都有人闻讯而来,赵传炜和宝娘就跟着他混吃混喝。每次见到那些老友,东篱先生就把外甥打发给人家,让人家好生鞭笞。   “这是我外甥,我做舅父的不好太伤孩子的心,你们替我收拾收拾他,别让他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有了他这句话,好嘛,那些人逮着赵传炜轮番□□。   赵传炜原来觉得自己是少年英才,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个蠢材了。   宝娘私底下安慰他,“你原来不就是觉得自己在京城闭门造车没有进益,如今知道自己有不足,那才更好呢,总比夜郎自大好。”   走到半路上,吕侍卫忽然悄悄跟赵传炜禀报,“三公子,有人跟踪。”   赵传炜立刻警觉起来,“你们几个排班守在马车附近,夜里警觉些。”   为安全起见,赵传炜让东篱先生也进了车。东篱先生早年也遇到过强人,几次虎口脱险,虽然文弱,于防守上面也有些心得。   有了防守,赵传炜不再露宿荒郊野岭,东篱先生怕给友人们带来麻烦,开始住宿客栈。   还没等贼人上门呢,忽然,宝娘接到一个重磅消息,陈氏死了!   宝娘把信件翻来覆去地看,问赵传炜,“这消息真假?”   赵传炜点头,“假不了,我大哥传过来的,走了我们家的渠道,估计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宝娘放下信件,“看来我得回京了。”   赵传炜想了想,“你一路赶回去,至少也得个把月,老太太早就安葬了。不要急,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我估计昆哥儿这会子连消息都不知道呢。有岳父在家里,还有阑哥儿,总能把老太太发送出去。”   宝娘叹了口气,“没想到阿奶去的这么快。”   赵传炜悄悄看了她一眼,“宝儿,老太太是被人杀的。”   宝娘感觉自己听错了,她皱着眉头看向赵传炜,“阿奶她整日不出门,贼人总不敢大张旗鼓去太傅府杀人。”   赵传炜又拿出另外一封信,“你那封信是岳父给你的,这是我大哥给我的。”   宝娘抢过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后,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你道陈氏被谁杀了,正是她儿媳妇莫氏!   杨太傅没有在信件中和宝娘说这起子人伦惨案,但世子爷知道了,他另外写了缘由,和杨太傅的信件一起,发给了赵传炜。   赵传炜对陈氏没有什么感情,从血缘上来说,那是他亲祖母,但他不在杨家长大,且这中间还连着上一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赵传炜对陈氏就更没好感了。乍然听说她被儿媳妇弄死了,他还是有些吃惊,告诉了宝娘实情。   宝娘放下信件,感觉自己的心突突直跳,半天才缓过劲来。   赵传炜安慰她,“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这些日子有强人跟踪咱们,不能轻举妄动。我已经和阿爹联系上了,二哥很快会多派些人过来,咱们一起回京。”   宝娘点头,“那我给阿爹回一封信吧。”   赵传炜点头,二人一起给杨太傅写了封信,火速发往京城。   京城里,杨太傅正跪在陈氏的棺木前给老母亲守灵,旁边跪着杨玉阑。杨玉昆不在,杨玉阑是唯一的孙子,自然要出大力气。但杨太傅有伤,杨玉阑还小,家里许多事情这回都是杨玉桥兄弟几个在帮忙。   陈氏的死因现在还瞒得紧紧的,对外就说年纪大了,没熬过这个夏天。   莫氏被关在祠堂里,除了简单的一日两餐,再没有别的了。她在祠堂里哭喊,把排位都砸了,也没人理她。   自从去年杨太傅诈死,陈氏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莫氏头上。原来陈氏要面子,最怕人家说她娶了个没用的聋子儿媳,自己在外头还会给莫氏圆场。   最近一些日子,陈氏歇了争强好胜的心,开始摆婆婆谱,吃饭睡觉穿衣,都把莫氏叫来服侍。   婆母叫儿媳妇服侍,这原也是常理,且陈氏年纪也大了,莫氏作为亲儿媳,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官太太,哪个不是家务事缠身,孝顺公婆照顾儿孙,帮丈夫打理女眷之间的人际关系。   但莫氏就是个只会吃喝的废物,啥都不会干。   她小时候是庶女,又是个聋子,莫家人对她的期待就是能顺利嫁出去。那些伺候公婆友爱手足的道理,她只是了解了一下,根本没用心学。   等她嫁到杨家,陈氏一直把持着家务事,莫氏是个甩手掌柜,只管要吃要喝。   陈氏见新婚的儿子不大搭理儿媳妇,想让他们关系好些,就更不让莫氏分心了,只让她用心服侍儿子。杨太傅刚开始为了传承子嗣,强迫自己和她睡了一阵子,结果她生了个女儿,杨太傅死心,从此再不挨她,开始清心寡欲做和尚。后来怕李太后有孕,又开始去正院,她又侥幸生了杨玉昆。   这三十多年,莫氏唯一的贡献就是生了这一儿一女。除此之外,她毫无贡献。跟别人家的太太们比起来,她除了不得丈夫宠爱,其他方面,没有妾室和她争锋,没有庶长子,没有掐尖要强的庶女,没有其他诰命和她打机锋,连婆母都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了她一辈子,真是享了一辈子的福。   陈氏想想就生气,旁人家的婆母,不说让媳妇服侍,至少家务事能脱手。她一大把年纪了,整日操心个没够。   陈氏把莫氏叫到跟前端茶倒水,莫氏刚开始有些抵触。可这是婆母,她又不敢不听。但因陈氏存了挑剔的心理,莫氏越服侍陈氏,心里越不痛快。   虽然这个时代媳妇们在婆母面前都是矮了一辈,但莫氏一个享受惯了的人,你忽然让她做小媳妇,她又做不好,就整日很焦躁。   正常人遇到难题,也会焦躁,却会自我排解。莫氏不一样,她从小是个聋子,兄弟姐妹们都让着她,她习惯了唯我独尊。   陈氏每日让她服侍,莫氏从勉勉强强,到敷衍了事。陈氏如何看不出儿媳妇根本不想服侍她,气得时常破口大骂。   陈氏年轻时是市井妇人,骂起人来刻毒的很,莫氏被她骂了就哭,服侍婆母就更加不经心。陈氏被开水烫过,被凉水惊过,被莫氏扯掉过头发……   等又一次被莫氏把汤撒在她手上,陈氏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   莫氏被激怒了,她这种唯我独尊的人,一旦犯起混来,立刻不管不顾,劈手把汤碗扣在了陈氏脸上,指着陈氏呜哇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在骂陈氏。   陈氏被热汤烫了,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把脸,举起拐杖对着莫氏就是一顿打。下人们赶紧来拦,陈氏管了几十年的家,一声呵斥,所有人都退下了。得,婆婆教训儿媳妇,谁也管不了。   莫氏骂完后清醒了,顿时有些后怕。但陈氏的一顿拐杖又让她生气了,她左右躲闪,陈氏不依不饶,她被儿媳妇打了,说出去她的脸都要丢尽了。   陈氏下手重,莫氏吃痛,虽然不敢还手打她,也狠狠推了她一把,就是那么不巧,陈氏没站稳,一头碰在旁边的门框子上,后脑勺撞的结结实实。   陈氏顿时感觉脑壳剧痛,除此之外,她感觉恶心想吐,呼吸困难,而且,眼睛也看不见了。   陈氏在地上滚了几圈,下人们立刻又赶了过来,一起把陈氏抬到了床上。陈氏在床沿呕吐了半天,呼吸越来越困难。   赶得不巧,杨太傅今儿上朝去了。莫大管事立刻命人去请太医,太医还没进家门呢,陈氏就因为呼吸不畅活活憋死了。   这可了不得了!   莫大管事一边让人去叫杨太傅,一边让人给陈氏换衣裳梳洗。按理来说,这种事应该儿媳妇们做的,但莫氏瑟瑟发抖,躲在一边只知道乌拉乌拉满嘴胡话。   莫大管事把陈氏屋里所有人都关在院中,禁止随意走动。   等杨太傅一回来,听说了事情的原由后,立刻使出监察百官的凌厉手段,压制住了所有的□□。   陈氏的丧事体面的很,她是一品诰命,礼部官员写了祭文,无非是陈氏青年守寡,养育出了优秀的儿子,可为妇人表率。文武百官各家都来吊丧,挤挤挨挨,把个杨府堵得水泄不通。   因天气还没凉快下来,陈氏的棺木里虽然放了大量的冰块,尸体还是不能保留太久。在家停了七日之后,送到了杨家祖坟山上,和亡夫杨运达合葬。   办完了陈氏的丧事,杨太傅亲自去了祠堂。   莫氏被关了许久,也没好生洗漱,蓬头垢面的。平日里她穿的干净,因为不操心,吃得好喝得好,人也不显老。但她年纪也不小了,这样关了几日,顿时跟个乡下老妪也没什么区别了。   杨太傅看了看被莫氏打的乱七八糟的杨家祖宗牌位,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祠堂门刚开的时候,莫氏伸出双手盖住了双眼,这会子适应了强光,拿开双手。一看到是杨太傅,莫氏立刻冲了过来,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嘴里乌拉乌拉说个没完。   莫氏这些日子每天只喝了两碗清粥,手脚发软,根本没有力气,杨太傅站在那里不动,等她打完了一轮,一挥手,就把她甩在了一边。   莫氏见他这样无情,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杨太傅俯身,把祖宗们的牌位一一捡起,用帕子擦干净,按照顺序摆好,还鞠躬行了个礼,“杨镇不孝,惊扰列祖列宗,请祖宗们惩罚。”   说完,他又跪下磕了两个头。   做完这一切,他蹲在莫氏面前,“你想好了以后要怎么过吗?”   莫氏从指缝里看懂了他说的话,放下手,满眼仇恨地看着他。   杨太傅面无表情,“殴杀婆母,十恶不赦,我留你一条命,以后好生忏悔。”   莫氏又指着他一顿乱叫,杨太傅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莫氏的意思无非是她是无辜的,是陈氏欺辱她在先。   杨太傅不想和她多说,“我送你去慈恩寺,你在那里好生忏悔。”   莫氏惊呆了,慈恩寺里面有个地方,专门关押犯了罪的诰命,各大家族嫌丢人,不能明着处置,诰命们生儿育女,直接弄死又不好,干脆送了过去,好生在那里赎罪。   慈恩寺里的犯妇,生活很是清苦,吃喝拉撒都要自己动手,没有任何人帮忙,这对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诰命们来说,无异于掉入火坑里。最苦的是,那个地方只许进不许出,很多人受不了,都会自我了断。但自我了断也没人追究,家里人知道了,拉回去埋了就是。   莫氏虽然足不出户,也知道慈恩寺是个什么地方。她呆呆地看着杨镇,忽然流下了泪水。   还没等莫氏有所反应,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哭声,来人正是杨黛娘。   “阿爹,阿爹,求您开恩。”   杨黛娘是出了嫁的女儿,不能进杨家祠堂,就跪在门口哭求,“求您放过阿娘,阿娘不是故意的。”   杨太傅起身,走到门外,看着这个大女儿,“谁让你回来的?”   杨黛娘抬头,“阿爹,阿娘是个残疾,求阿爹饶恕她的罪过,让她在家里吃斋念佛,给阿奶赎罪。”   杨太傅笑了,“你回去把周太太弄死,我不给你出头,看看你婆家人怎么处置你。”   杨黛娘愣住了,讷讷道,“阿爹,阿娘一辈子命苦,求阿爹饶恕她。”   杨太傅不再看她,声音冷冰冰的,“冤有头,债有主,她命苦,不是我造成的。”   杨黛娘忽然声音大了起来,“难道阿爹就没有一点责任吗?阿爹但凡多给阿娘一些关心,阿娘能变成今天这样吗?”   杨太傅转头,眼神犀利地看着她,“我不给她关心,她就可以殴杀婆母吗?老子看见她就恶心,老子不想吃屎,也有错吗?她整日好吃好喝,屁事不干,京城里几个贵妇比她日子好过?”   说完,他走向前,微微俯身看着这个女儿,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我没有给过你关爱,你不用来孝敬我,咱们两不相欠。但老子也用不着你来骂,老子这辈子唯独不欠莫家人的。你要是觉得你是莫家人,给我滚的远远的,从此不要上门,老子就算断子绝孙,也不要莫家人做后人。昆哥儿老子都能撵走了,更别说你。”   杨黛娘哭了起来,“阿娘有什么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娘有什么错啊。”   老秦姨娘姐妹自然不会说莫氏一句不好,杨黛娘更不知道莫氏当年也参与了夺婿计划,就是她被杨镇美色迷惑,点了头之后,老秦姨娘才动手的。   杨太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滚回周家去,好生照看孩子,伺候你男人,再敢到处惹事,老子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杨黛娘继续跪着哭,莫氏从祠堂里出来了。   杨黛娘起身冲了过去,“阿娘,阿娘您怎么样了?你快跟阿爹求情,阿娘。”   杨黛娘也知道,莫氏此次怕是不能轻易逃脱。她总觉得,阿爹阿娘总是几十年的夫妻,阿娘服软求求情,总能留条姓名。   但莫氏是个臭脾气,她何曾会跟杨太傅求情。她甩开了女儿的手,自己回了正院。   杨太傅也甩袖子走了,第二天,他让莫大管事把莫氏送了过去,他自己去了明盛园。   李太后摆好了茶水迎接他,杨太傅如今和李太后虽然不是什么正当关系,但在京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来明盛园,说来就来了,景仁帝睁只眼闭只眼,旁人也懒得说什么了。   杨太傅一身素服,有些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李太后安慰他,“镇哥儿,杨大娘年纪不小了,年轻时虽然受了些罪,后来你出息了,她也享了福,想来也没什么遗憾了。”   杨太傅把头靠在椅靠上,“姐姐,我心里有些难过。”   李太后起身,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摩头部,“你难过是应该的,那是你的生母,虽然有些事情做的不如你的意,总归是疼爱你的。”   杨太傅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眼睫毛有些颤抖。   李太后轻轻给他按捏,“镇哥儿,老太太去了,你家里怎么样了?”   杨太傅轻声回答她,“默娘很能干,家中尚能操持。”   李太后根本不去问莫氏的实情,继续给他按捏。二人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杨太傅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伸手环抱住她,声音有些嘶哑,“姐姐,我马上就五十岁了,这辈子也不长了。”   李太后轻声呵斥他,“胡说,我比你还大一些呢,难道我就要死了不成。”   杨太傅长长叹了口气,“我要给阿娘守三年孝。”   李太后点头,“那是应该的。”   杨太傅回去后就写了辞呈,要给老母亲守孝,景仁帝批了。杨太傅本来就没有实职了,景仁帝若有事,直接叫他去,和守孝也不冲突。   自此,杨太傅闭门谢客,开始守孝。每隔十日,他会往明盛园去一趟,和李太后一起说说话,吃顿饭,然后就回来,并不留宿。李太后年纪大了,早过了断红断绿的年纪,也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杨家的杂事都是杨默娘在打理,杨太傅只管带着杨玉阑读书。   等陈氏下葬了个把月,杨玉昆才得到消息,立刻往回赶。他才出发,宝娘就已经到了京城了。   赵传炜陪着她一起回来的,二人直接赶车去了杨府。宝娘身上都是素服,头上的金饰都已经去处。   一进门,二人直接去了杨太傅的书房。   杨太傅正带着杨玉阑在写字,杨玉阑起身见过姐姐姐夫,宝娘和赵传炜给杨太傅行了大礼。   杨太傅摆手,让他们起来坐到一边。   宝娘看看杨太傅,“阿爹,女儿不孝,回来迟了。”   杨太傅看了看儿子媳妇,见他们气色尚可,放下了心,“无妨,有阑哥儿呢,你阿奶的丧事办的体面。”   宝娘拉着杨玉阑的手就夸赞,“二弟平日看着软和,没想到关键时刻能中大用。”   杨玉阑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该做的。”   杨太傅问了问他们的行程,说了几句话之后,他把宝娘打发回去洗漱,让赵传炜先回了赵家。   宝娘才进院子,杨默娘那头就得到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还给宝娘带来了孝布。   宝娘略微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鞋头上面蒙了一块白布,袖子上也缝了白布条,她只是孙女,戴孝只能戴到这个份上了。   姐妹两个坐到了一起,宝娘见杨默娘流利地吩咐家事,“三妹妹辛苦了。”   杨默娘微笑,“姐姐不在家,我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家里的事情都有成例,我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   宝娘打发走了下人,轻声问她,“太太那头怎么样了?”   杨默娘看了看四周,小声回答,“我听说,太太刚开始去了,不吃不喝,什么都不干。这样过了几天,也没人理她,她扛不住饿,就自己爬起来了。但那里日子苦的很,饭菜少油无盐的,太太何曾受过那种苦。大姐姐去打点,被阿爹知道了,直接让周家把她送到了大姐夫那里去。”   周晋中上回税收案中受到了牵连,虽然勉强平调,却是从富庶的州府到了偏僻的州府,也算是惩罚。杨黛娘回京城后,周太太病渐渐好了,又先后遇上杨太傅诈死和陈氏去世,她一直拖到了现在没走。   杨太傅虽然如今在家守孝,他一句话,周老爷也不敢不从,立刻把杨黛娘送到儿子那边去了。   没有了杨黛娘,莫氏的日子更苦了。但莫氏还撑着一口气,她在等她儿子回来。   宝娘什么都没说,陈氏和莫氏这一对婆媳,互相怨恨了一辈子。陈氏怨恨莫家人骗她,莫氏怨恨陈氏不多劝儿子对她好一些。   如今这个结局,是谁也没想到的。莫氏是陈氏退了儿子的亲事求回来的,杨家媳这个身份是莫氏一家子使了心计夺来的,如今两败俱伤,唯有一个杨太傅,被夹在中间,对老母失望,对婚姻失望,一辈子郁郁寡欢。虽然现在和心上人在一起了,他也老了。   赵传炜回了赵家后,仔细和世子爷说了有人跟踪的事情。   世子爷疑惑,“如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踪咱们家的人?”   赵传炜看了看四周,抬起手指指了指天。   世子爷摇头,“不会的,咱们家也不是软柿子,不到图穷匕见,谁也不会轻易撕破脸。再说了,这么多年,他做什么事情阿爹不支持。去年我查军务,阿爹把老底子都抖搂给他看了。”   赵传炜也思索,他也没得罪什么人,“难道是三舅的仇人?”   世子爷仍旧摇头,“三舅只是个乡下教书匠,虽然名气大一些,手里无权无钱,不至于得罪人。”   兄弟二人分析无果,暂时放到了一边。世子爷打发弟弟去见过老太爷,让他第二天仍旧去读书。   宝娘回家后就在家守孝,除了中途随着杨太傅去看了一次李太后,就再没出来过。   李太后听说宝娘把银票给了东篱先生,还夸赞宝娘做的好,并让她放心,就算没有那钱,她以后定然给宝娘准备一份妥当的嫁妆。那是霍家和李太后给的东西,杨太傅以前压根不知道,现在听见宝娘拿去捐给穷学子们,也对她大加赞赏。不贪恋钱财,怜贫惜弱。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是他一手捧着养大的,能有此品行,杨太傅很高兴。   过了个把月,杨玉昆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杨玉昆回来之前,杨太傅又干了件事儿。   陈氏刚死的时候,杨太傅为了家丑不外扬,压下了莫氏的罪行,但并不代表他可以任由她逍遥法外。虽然莫氏是失手,但她毕竟亲手杀死了婆母。   京城里天天都有新鲜事儿,陈氏的事情早就被盖过去了。杨太傅以不事姑舅、恶疾等几条理由出妻,并奏请褫夺莫氏的一品诰命。   休妻不是小事情,特别是大家之族,宁可一碗药毒死了,也不会轻易休妻,杨家族老和莫家人都来了。   莫大老爷在得知妹妹把婆母弄死了,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这种罪行,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都罪无可恕。   他与杨太傅商议,“妹夫,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能不能给妹妹留个体面,让她去服侍老太太也行。”   杨太傅失口拒绝,“大舅兄,我虽不孝,也不能再让她服侍老母了。我与她缘分已尽,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我留她一命,以后在慈恩寺好生忏悔。大舅兄放心,此事只是家事,时日久了,也无人会在意。”   莫大老爷有些难堪,妹妹若是被休,以后莫家的女儿们必定受影响。其二,莫家已经败落,杨太傅是唯一一棵可以供他们乘凉的大树,虽然两家关系不好,但外人又不知道,关键时刻,还能狐假虎威。   杨家族老们也是这几年才有的,以前不过就是族长管管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后来杨家出了个太傅,这帮老头子觉得杨家也算世家大族了,就选了几个什么族老充门面。杨太傅一般不怎么搭理他们,这回还是杨玉桥请了他们来,不然杨太傅就直接一封休书送到莫家去了。   族老们都是看杨太傅脸色行事的,原来族里人还想过拿捏他,让他为族里谋福利。杨太傅直接把两个在外招摇撞骗的杨家子弟送进了大牢,这些人从此就老实了。等杨太傅官越来越大,杨家族人就更断了非分之想。你若老老实实,子弟有天份,杨太傅不介意拉扯一把,若是想骑到他头上,杨太傅啃了一辈子硬骨头,最不怕硬碰硬。   莫家无话可说,杨太傅也不想相逼太过,这个大舅子人还是不错的。杨太傅写了休书,莫大老爷按过手印,结束了这场长达三十多年的荒唐婚姻。   景仁帝接到奏折后,心里颇不是滋味。想到这个女人当年欺辱母后,他想立刻写个准字。又想到先生一旦休妻,以后就更加堂而皇之的往母后身边凑,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父皇。   但莫氏殴杀婆母,杨太傅要休妻,谁也拦不住,景仁帝感叹了一番后,痛快地写了个准字。   办完了这件事儿,杨太傅感觉自己好似又活过来一样。他不想要莫氏的命,但他知道,一旦他死在前头,搞不好杨玉昆会把他和莫氏合葬。只有这样,才能断了杨玉昆的念想。   老子活着不想和她在一起,死了更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明天宝娘要被土匪抓了,有些狗血,觉得不太喜欢的亲可以跳过。 第60章 再祭拜勇斗匪徒   杨太傅休妻休的悄无声息, 主要是莫氏从来不出门,杨家少了个她, 满京城没几个人知道。   莫氏被休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还在等着儿子回来。   等杨玉昆到京城的时候,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先在陈氏牌位前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换上了全套的孝服,然后去见杨太傅。   杨太傅看到风尘仆仆的杨玉昆, 让他坐下, 问过了他在外求学的经历和感受。   杨玉昆恭敬地回答, “阿爹说的不错,儿子以前一叶障目,妄自尊大。没有了太傅之子这重身份, 儿子才知道什么叫生活,也知道了更多人情世故。”   杨太傅和他说了一会子话,又绕到了陈氏身上, “你阿奶已经安葬,你若有孝心,明儿去你阿奶坟前给她烧些纸, 她最疼你了。”   杨玉昆红了眼眶,“儿子不孝, 没能送阿奶最后一程。”   杨太傅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说了一句话,“我也不孝, 没送你阿奶最后一程。你一路回来辛苦了,去歇着吧。等守完一年,你还回去读书。”   杨玉昆辞别父亲,回了自己的院子。   过了一会,他的贴身小厮,莫大管事的小儿子一脸为难地过来了。   杨玉昆奇怪,“你有什么事情?”小小莫陪着他一路南行,主仆二人也有了些情谊。   小小莫把心一横,低下头把家里的事情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杨玉昆震怒,“你胡说八道!”   小小莫跪下了,“小的说的都是实情。”   杨玉昆一把推开他,直接奔向正院。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婆子在,荔枝已经嫁人了,莫氏一走,她回婆家去了。   杨玉昆在院子里抓了个婆子厉声问她,“太太哪里去了?”   婆子吓得瑟瑟发抖,“大少爷,太太,太太去了慈恩寺。”   杨玉昆拔腿又往前院里去,杨太傅正坐在书桌前写东西,见他一头冲进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杨玉昆平复了下心情,坐下后低声问,“阿爹,阿娘哪里去了?”   杨太傅下笔不停,“以后,你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杨玉昆瞪大了眼睛,“阿爹,难道,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杨太傅嗯了一声,“不假。”   杨玉昆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窟,“阿爹,阿娘,阿娘定然不是有意的。”   杨太傅又嗯了一声,“所以我留她一条命,若是有意的,你就要戴两重孝了。”   杨玉昆闭上了眼睛,“阿爹,阿娘以后,就要一直在哪里吗?”   杨太傅抬头看向她,“你想让她去哪里?回正院,继续做一品诰命?”   杨玉昆忽然跪下了,”阿爹,儿子求您,让阿娘出来好不好?那里日子清苦,阿娘如何能熬的住。让她以后跟着儿子也行,不做杨夫人,就当儿子认了个干娘,儿子奉养她住在外面,绝不回府里。”   杨太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心疼你阿娘,难道我阿娘就该死?”   杨玉昆顿时噎住了,他是嫡长孙,陈氏真心疼爱他。陈氏被莫氏误杀,不管他站在哪一边,都是不孝,杨玉昆感觉自己要被撕成了两半了。   杨太傅见儿子十分为难,忽然想起自己当年被退亲的时候。他心里有些不忍,起身走了过来,拉起了他。   “昆哥儿,为父不想让你为难,才在你回来之前,把实情都办了。你放心,慈恩寺那里,我已经付了十年的银子,够她吃喝用度。你们若是想去看她,我不拦着。但想让她出来,等我死了再说吧。你好生给你阿奶守孝,也算替你母亲赎罪。”   杨玉昆低下了头,“阿爹,儿子不孝。”   杨太傅背对着他,“这和你无关,你莫要学你姐姐,总想干涉长辈的事情。我与你母亲,今生无缘,来生更不想在一起。她厌恶我,我厌恶她,何苦还要凑在一起。你若是看不开这个,以后做了官,还怎么放开胸襟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事情。”   杨玉昆沉默了许久,擦了擦眼泪,“儿子知道了,多谢阿爹教诲。”   宝娘听说杨玉昆回来后,只默默让人送了些点心过去,什么都没说。她和杨玉昆,大概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杨玉昆给她写的信,虽然为自己的不作为道歉了,但宝娘知道,立场不同,本就无对错。世人眼中,她是李太后的女儿,李太后和莫氏之间的恩怨,他们作为儿女,肯定会受波及。以前她以为自己是杨氏女,现在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媳妇,她没有立场去替李太后母子二人和莫氏和解。   过了几日,杨玉昆去慈恩寺看望莫氏。   莫氏荆钗布裙,头上忽然多了许多白发。她从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夫人,变成个操心自己吃喝拉撒的粗使婆子,瞬间老了几十岁。   莫氏拉着儿子的手痛哭了一场。   杨玉昆安慰莫氏,“阿娘,您好生在这里给阿奶祈福,儿子以后时常来看您。”   莫氏看见他这样说,顿时呆住了,她定定地看着儿子,忽然悲从心来,这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杨玉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莫氏,“阿娘,儿子以后定然好生读书,也给阿娘请封诰命。”   这是杨玉昆骗莫氏的话,莫氏已经不是杨家妇,杨玉昆官做的再大,也没法给她请封诰命了。但莫氏不知道自己被休了,见儿子这样说,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安慰。   从此,杨玉昆在家守孝,每月把月钱都省下来,去看莫氏的时候都塞给她。   莫氏见儿子这样孝顺,咬牙忍了下来。她就不信,杨太傅能活的比她久。等他死了,她又能回去了。   等到年底的时候,李太后忽然叫了宝娘过去。   宝娘去了身上的孝,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去了明盛园。等她到的时候发现,赵传炜正坐在李太后身边。   她给李太后行礼,赵传炜面带微笑看着她。   李太后拉着宝娘的手上下打量,“一眨眼,你就长成大姑娘了。”这话不假,翻年再过个生,宝娘就及笄了。   快十五岁的宝娘,长开了许多,容颜更加出众,虽然穿着素服,难掩倾城之姿。赵传炜每次去杨家,看的挪不开眼。这会子,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赵传炜目光灼灼,宝娘被盯的缩了缩脚,不去看他,“阿娘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李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过几日是你阿娘的祭日,你去坟上看看父母。”   宝娘正色应下,“多谢阿娘提醒。”   李太后微笑,“山里荒无人烟,让炜哥儿陪着你一起去。”   宝娘点头,“好,我听阿娘的。”   李太后笑看儿子一眼,“好了,你们去暖阁里玩吧,我要和琼枝商议些事情。”   宝娘行礼退下,赵传炜跟在后面,二人一起进了暖阁。   宝娘才坐下,赵传炜就蹭了过来,“宝儿,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宝娘点头,“我好的很,你读书累不累?”   赵传炜拉起她的手,“守孝很苦,你是个小娘子,也不用一味死守着规矩。我听外婆说,原来杨家太爷去世时,岳父和杨姑太太经常去外婆家里打牙祭。你还在长身子呢,要是一直清汤寡水,要熬坏了。”   说完,赵传炜把宝娘上下打量一番,检查她有没有饿瘦了。   宝娘轻轻摇头,“我们还好,如今过了百天,阿爹会让厨下每日给我们做一样荤菜,就是阿爹自己,真正恪守礼节。阿爹本来身上就有伤,我怕他身子受不住。”   赵传炜听见后,仔细想了想,安慰宝娘,“你莫担心,这事儿我来解决。”   宝娘看着他,“你有什么好办法?”   赵传炜外头看向她,“我没有办法,姨妈肯定有办法。”   宝娘笑了,点了点他的额头,“连长辈也戏弄。”   赵传炜见她笑的娇俏可爱,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搓揉了一番,“宝儿快些长大,给我做新娘子。”   宝娘呸了他一口,“你比我还小两个月呢,倒嫌弃我小了。”宝娘原是二月出生的,实际上比赵传炜大两个月。   赵传炜笑眯眯的,“冬日天冷,你要注意保暖。”   宝娘摸了摸赵传炜手上的茧子,“我还好,家里有炭盆。你们学堂里冷的很,你要注意身子。”   赵传炜把宝娘抱起来放自己腿上,“日子过的真快,我感觉才认识你没多久,一眨眼,你就要及笄了。”   小夫妻在暖阁里叽叽咕咕地说话,李太后准备好了晌午饭,让人来叫她们两个。   过了几日,宝娘和赵传炜去看望霍家夫妇。因此事不好张扬,只带了三四个护卫。   到了霍仲宣夫妇坟前,宝娘把坟墓上的杂草除掉了,磕头烧纸敬香,赵传炜跟着一起磕头。霍家没有儿子,他既然是女婿,就要担起责任。   宝娘磕头的时候在心里默念,告诉霍家夫妇她把银子捐了出去,希望他们能得些福报,下辈子长命百岁。   做完了这些事情,二人携手而归。霍家不是什么大族,这坟山偏僻的很。   还没出山呢,赵传炜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音,他二话不说,立刻将宝娘扑到地上。   旁边的吕侍卫大叫,“保护公子。”   赵家的四个护卫把二人团团围了起来,不远处,忽然冲过来十几个黑衣人,双方成了对峙行事。   赵传炜立刻从怀里摸出个烟花弹,一拉引线,抛向了空中。那烟花弹冲了好几丈高,一声巨响。   赵传炜这些日子非常警觉,今日出门,在别处留了一些人,没想到还真遇到了强人。   对方见赵传炜求救,知道赵家侍卫不是白给的,他们也不想伤人,兜头洒了许多石灰粉过来。   吕侍卫几个顿时猛烈咳嗽起来。   赵传炜大喝,“分散开,捂住鼻子。”   说完,他搂着宝娘滚到了一边。那些人立刻围了过来,缠住几个侍卫,又有人来拉扯赵传炜和宝娘。   赵传炜身上有匕首,刺了来人一刀,旁边有人一脚踢飞了他的匕首。   宝娘大怒,抽出鞭子对着来人脸上就是一鞭子。   赵传炜把宝娘护在身后,“不知阁下是何来历,敢到我赵家头上撒野。”   领头人笑,“赵公子不必以势压人,我等被逼的没了活路,只得铤而走险。我们只要你身后的小娘子,赵公子若是把人交给我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赵传炜冷笑,“阁下好大的口气,在下的未婚妻,说给你就给你?我这脸不是脸?”   领头人目光冷了下来,“我们不想和赵家为敌,赵公子,不过是个女人,何必以命相搏。”   赵传炜没有退缩,“你们想要什么?”   领头人又笑,“赵公子黄口小儿,我们和你说不着。上。”   剩下的人一拥而上,赵传炜没了兵器,宝娘只有鞭子,很快就落了下风,双双被擒住。   领头人看了看赵传炜,忽然改变了主意,“把这二人都带走。”   那头,吕侍卫几个还在突围。   赵传炜忽然大喝,“你们快回去。”   吕侍卫见他被擒,心里着急,听见赵传炜吩咐,看了看形势,立刻转身走了。   那些强人带着宝娘和赵传炜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山,把二人蒙上了眼睛,捆起了手,塞进一辆马车,拍马狂奔。   宝娘和赵传炜紧紧依偎在一起,走到半路上,他们把赵传炜丢下了马 ,只带着宝娘跑了。   宝娘感觉到赵传炜下了车,还没喊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   有人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最好老实些,不然把你卖进青楼里去。”   形势比人强,宝娘忍着痛没出声,乖乖地坐在了一边。   那头,赵传炜双手被捆住,眼睛也看不见,他用双膝艰难地蹭掉了眼睛上的布条,找了块石头蹭掉了手上的绳子。想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他的心往下坠。   忽然,他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有马蹄声传来。他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力吹了起来。   赵家的侍卫们正满山转,听见哨声后,立刻奔了过来。   吕侍卫身后带了几十个人,“公子,你怎么样了?”   赵传炜没有心思回答他,“快,沿着车轮印往前追。”   众人骑上马就追,追着追着,到了一个岔路口,车轮印在路口乱成一团,然后变成好几个方向,沿着不同的路出发了。   吕侍卫对赵传炜说道,“公子,这是贼人的障眼法,咱们还是分开追,有发现即刻联系。”   赵传炜吩咐吕侍卫,“你让人去庄子上找几条猎犬,快去。若是人分散开了,就中了贼人的奸计了。”   吕侍卫立刻打发两个人走了,赵家的庄子也在郊外,离这里虽有些远,快马加鞭,很快就能回来。   赵传炜就在那个路口等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心里如同压了一座山。   冬日寒风吹来,他丝毫没感觉到冷。这些人来自何方?有何目的?赵家不牵扯任何党争,在朝中并无明显政敌。阿爹手握几十万大军,大哥在京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谁敢公然掠夺他?   看来,这些人是冲杨家来的。岳父做了一辈子孤臣,抄家砍人头跟家常便饭一样,树敌无数。   锁定了方向,赵传炜又派出二人往京城送信给世子爷和明盛园。   没过多久,赵家侍卫牵着几条狗来了。晋国公偏好养猎犬,这些猎犬,于搜寻上头很有些本事。   前几日在明盛园的暖阁里,赵传炜搂着宝娘时,闻到了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就问她这个季节怎么还有这种花。宝娘说那是她自己做的香水,还是婧娘告诉她的法子。   今日在山上,赵传炜又闻到了茉莉花香。刚才他抱着宝娘在山上滚动,身上必然也沾染了她的气味和花香。   赵传炜脱了外罩,那几条猎犬一闻衣裳,果然,同时往一个方向跑。   赵传炜目露喜色,翻身上马往那个方向追去。   猎犬一边闻一边走,速度就慢了下来。   一行人离京城越来越远,还没找到地方呢,世子爷和李太后都得到了消息。   李太后一边让人告诉皇帝,一边叫来了杨太傅。世子爷动作更快,出动了赵家侍卫里的精锐,和景仁帝派来的人,一起赶了过来。   天黑了,众人追踪到了一处村庄,猎犬停了下来,因为味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传炜的心又往下沉。   吕侍卫悄悄说道,“公子,车轮印到这里又乱了起来,朝好几个方向去了。属下估计,这是贼人在故意引开咱们。京畿重地,不可能有大批贼人进出,若是他们人不多,属下怀疑,很可能就在附近有窝点。”   赵传炜嗯了一声,“你们悄悄地,往四周打探,看看这附近最近哪里来了陌生人。”   吕侍卫把人都派了出去,自己留在他身边。没过多久,世子爷派的人来了。   景仁帝让俞大人也派了几个人过来,御前的人就是谱大,立刻要去找当地属官询问。   赵传炜拦住他,“大人,若找了属官,未免打草惊蛇。”   来人是个六品武将,姓孟,“赵公子,光凭我们几个,这样慢慢打听,得到什么时候去了。”   赵传炜无奈,只得随同一起去了。   再说宝娘,被马车拉着跑了也不知道多久,在一处偏僻的村庄停了下来。   她被人强行换了身衣裳,又塞进马车,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当天夜里,她被丢进一间柴房里,米水未进。   冬日的京城冷的很,好在柴房里有柴草,宝娘身上换的那件棉袄虽然破,也能保暖。她用稻草盖在自己身上,也不冷。   这柴房是一件土屋子,屋子里黑的很,宝娘悄悄看过了,门窗都被锁上了,外头有人走动。跑,看样子是行不通了。   宝娘想到自己的脸,立刻从地上抓了把灰,抹在自己脸上。又把头发打乱,从身上找了根绳子,随意把头发绑了起来,看起来乱糟糟的。   这样睡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有人给她端了碗水,宝娘咕嘟咕嘟喝完了。但没人给饭她吃,宝娘还能忍耐。   她又被人塞上了车,到处乱转。   贼人这样把她换了好几个地方,但御前侍卫和赵家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最后还是追了上来,过了好几天,在离京城上百里开外的一处小村庄里,把这群贼人堵了起来。   宝娘饿了好几天了,刚开始两天她只有水喝,到了后面,每天一碗稀粥,勉强能保命。中途有人想占她便宜,宝娘拼着一口气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虽然被人又打了一顿,但也无人敢轻易再冒犯她。   追兵们围了上来,这群贼人却一点不害怕。   孟大人喊话,“前方何路英雄,何故掠夺杨家小娘子?”   贼人头领出来了,众人一看,嚯,居然是个年轻的小郎君。   那少年冷笑一声,“我父亲被你们杀了,我只是掠夺皇帝老母生的野种罢了,还没掠夺皇帝呢。”   孟大人大怒,“混账!”   赵传炜立刻接口,“这位郎君,有话好生说,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提。”   少年郎侧开了身,“你们回去告诉姓杨的,他把我父亲害死了,让他准备三十万两银子给我,不然我就让她女儿服侍我身后这一群莽汉。”   赵传炜问道,“不知令尊是何人?”   少年郎见到赵传炜,眯着眼看着他,“江南有四大王你知道吗?”   赵传炜点头,“我知道。”   少年郎轻笑,“四大王各行其道,我父亲是水路两道的大东家,杨老匹夫去了趟江南,毁了我父亲一生的心血,害我父亲丢了命,这仇我总得报。”   赵传炜看着他,“你是黑水鬼的儿子?”赵传炜说的黑水鬼,是江南几省黑白通吃的大蛀虫。此人虽然不做官,但在官场上混的开,手下有许多打手和死士。这黑水鬼从水运起家,就号称水龙王,那什么四大王,不过是戏称。   杨太傅查账,他屁股底下最脏,也是最大的走私贩子。景仁帝连总督都砍了,还能放过这个混混头子。   黑水鬼一辈子女人无数,就留下这一个儿子,他死前嘱咐儿子隐姓埋名,从此做个普通人。哪知这小水鬼不服气,纠结了旧部,非要来找杨太傅报仇。   头先在东篱书院,他渗透了那帮穷学子,得到了赵传炜和宝娘的行踪。但赵传炜当时联系上了晋国公,小水鬼不敢轻举妄动,直等到宝娘去祭奠霍家夫妇,才让他等到机会。   小水鬼听见赵传炜喊他父亲绰号,大怒,“混账!”   赵传炜拱手,“阁下息怒,小子口误。令尊也是条好汉,阁下怎么做这种掠夺小娘子的事情。在下晋国公三公子,杨二娘子是我未婚妻,还请阁下将人还给我。阁下想要钱,找我就是了,男人之间的事儿,何必把女人牵扯进来。”   小水鬼轻笑,“我管她是谁的女人,我只知道,她是杨老匹夫的掌上明珠,这就够了。”   赵传炜目光冷了下来,“阁下到底有何目的?”   小水鬼翻了个白眼,“你耳朵聋了没听见?三十万两银子。”   小水鬼想的好,他得了银子,去海外逍遥。   赵传炜想了想,“我跟阁下打个商议,你把杨二娘子放了,我跟你走。”   吕侍卫忙道,“公子不可。”   小水鬼看着他,“为了个女人,何必呢,我也不想和赵家为敌。”   赵传炜忽然抬起脚,慢慢走向小水鬼。小水鬼身边的人都抽出了刀,赵传炜仍旧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跟前,轻声说道,   “你想找杨太傅报仇是不是?那你找错人了,你逮的那个小娘子,是杨太傅的养女,我才是杨太傅的亲生子。“   小水鬼瞪大了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赵公子真会说笑话。”   赵传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李太后和杨太傅所生,送与晋国公做养子快十五年了。杨二娘子原是城郊霍家小娘子,她生母把她托付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想把我送回杨家,就把她送给了杨太傅。你们前几日为什么在霍家祖坟上碰到我们?因为我们去祭拜岳父岳母。”   小水鬼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心里有些吃惊,“我虽然不住在京城,赵公子也别骗我。”   赵传炜点头,“阁下放心,此事牵扯甚大,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若真想报仇,抓住了我,想要什么都有。杨太傅去年才刚认了我,这会子我就是要天上星星,他也恨不得摘给我,就想哄着我叫一声阿爹呢。”   小水鬼转了转眼珠子,“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还真不能放你走了。”   吕侍卫忽然大喊,“公子,回来。”   赵传炜对小水鬼道,“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小水鬼笑,“留下你们两个,我岂不是胜算更大。”   赵传炜眯起眼睛看着他,“胃口太大,会噎死的。”   小水鬼哼了一声,立刻挥手,想让手下人抓住赵传炜,谁知赵传炜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也无妨,你认得这个吗?”   小水鬼看了看,“都说你赵家有秘密武器,这难道就是那个?”   赵传炜把东西在手里转了转,“你不放人也没关系,我这个东西,把你这个院子炸平都够了。你侮辱我妻,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小水鬼感觉有些棘手,后面孟大人有些着急,以他的看法,罗嗦什么,直接冲进去把人带出来就是了。   宝娘在院子某处角落里,她这些日子变得非常警觉,外头脚步声忽然变少了。   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了?宝娘立刻兴奋了起来。   若是外头来了人,这帮土匪肯定要捉了我做要挟。宝娘顿时有些急,在屋子里团团转。   正在她着急的时候,忽然,有人来开锁。宝娘立刻二话不说,一咬牙,直接躺在地上装死。   她饿昏了。   小水鬼在外头见到赵传炜的武器,立刻有人来转移宝娘。来了两个人,一人想到宝娘的凶悍,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不是厉害的很,饿你三天就老实了。”   宝娘饿昏了,那人随便捞起她就走。   那头,赵传炜还在和小水鬼对峙,另外有几个身手好的侍卫从村庄后方悄悄潜伏了起来,一直拿着望远镜朝这边看。这东西金贵,京城晋国公府只有一个。   为防止正面冲突,侍卫们一直在暗中观察,听候前面的命令。等见到贼人把宝娘从屋里拖了出来,侍卫们立刻按捺不住了。   带队的是世子爷的人,他权衡再三,时不我待,不能再等了。   领头者搭弓射箭,破空声响起,贼人被射倒,宝娘被扔到了地上。她感到浑身一阵疼痛,但仍旧死死咬住嘴唇,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好在这地面是泥土的,要是换成砖头地,非磕成脑震荡不可。   院子里立刻混乱了起来,贼人们迅速聚集,外头那个小水鬼也立刻撤了回来。   孟大人大喝一声,带人就冲了进去,院子后面那几个侍卫也冲了进来。   小水鬼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宝娘放在身前,看着冲进来的赵传炜,“你的女人还要不要了?”   赵传炜见宝娘双眼紧闭,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一件破棉袄,脸上乱七八糟的,双手垂下,手指甲缝里都是泥,顿时心疼不已。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好呢,这几日没日没夜跟着侍卫们奔走,吃饭随便扒两口,睡觉都是和衣而眠。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锦袍灰扑扑的,哪里还像个贵公子,不知道的人得以为他是个要饭的。   他看向小水鬼,“你张嘴就是三十万两银子,总得商量商量。满天下谁不知道,我岳父是个穷官,别说三十万了,五万他都拿不出来。”   小水鬼眼神也冷了下来,“实话告诉你,小爷此次上京城,就想捞笔大的。要么赚满了就走,要么鱼死网破。小爷是在逃犯,还怕什么。你们不一样,个个高官厚禄,想一想,为了个小娘子丢了命,值得不值得。”   赵传炜怕激怒他,“你也知道她是个小娘子,你让我岳父拿三十万两银子来赎人,我岳父难道傻?”   小水鬼冷笑,“杨老匹夫傻不傻我不知道,就冲你们来这么多人,我知道定然没抓错人。”   宝娘被人拎着,腰有些难受,但她又不能动。因她的头是垂下的,眼缝稍微开一丁点,就能看到小水鬼正全神贯注盯着赵传炜。   赵传炜一边和小水鬼周旋,一边盯着宝娘,忽然,见她手指头轻轻动了动,他的心悬了起来。   小水鬼见对方越逼越紧,知道今日不宜再纠缠,立刻把一把刀放在宝娘脖子上,“你们都退后,给我备好马车和盘缠,放我离开。”   宝娘感觉到脖子里一阵凉意,她仍旧一动不动,眼睫毛微微动了动。   赵传炜盯着宝娘,轻轻往后挪了一步,“好,我让你走。你要钱可以,请善待她。若是等我给你筹到了钱,你却虐待她,你跑的再远,我也能追杀你。”   小水鬼咧咧嘴,“真是条汉子,可惜没出息。”   赵传炜奉承他,“谁能像龙太子你呢,见惯了风浪,我不过是个靠着父母吃白饭的书呆子而已。”   小水鬼顿时仰头哈哈大笑,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仿佛他真的就是龙太子了。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宝娘忽然暴起,握着他的手反向旋转半圈,迅速往前一送,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直接切在了小水鬼的大动脉上。   顿时,鲜血冲了老高,落下来全部洒在宝娘身上。小水鬼双手顿时软了下来,宝娘又被摔到了地上。   就在宝娘动手的时候,赵传炜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捞过她,但还是迟了一步,宝娘被小水鬼身边的人在腿上砍了一刀。   宝娘顿时痛的昏厥了过去。   等宝娘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明盛园李太后的西屋里,浑身都是白色的绑带。   她的腿受了重伤,太医圣手来看过,直言宝娘的腿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的。   李太后亲自带人,给宝娘清理干净身体,见她身上被人打的遍体鳞伤,李太后哭了半天。   她逮着杨太傅一顿痛骂,“你个老贼,捅了人家的老窝,为什么不把屁股擦干净,让孩子糟这么大的罪。”   杨太傅低着头,一言不发。   宝娘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这些日子整天饿肚子,脸上瘦了许多。赵传炜一直守在她床头。   见宝娘醒了,赵传炜忙凑了过来,“宝儿,你醒了。”   宝娘头昏昏的,低声问,“这是哪里?”   赵传炜摸了摸她的脸,“你放心,这是姨妈的屋子,贼人都没了。”   宝娘勉强笑了笑,“没了就好,你有没有受伤?”   赵传炜把脸贴在她脸上,“都是我无用,让你受苦了。”   宝娘沉低声回答,“三郎,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阿爹得罪了那么多人,总会有人想反扑。我得阿爹疼爱十几年,如今为他挡些灾难,也是应该的。不说那些了,我肚子好饿啊。”   赵传炜立刻起身,端了碗粥进来,“太医说你伤了肠胃,要慢慢调养,先喝两口粥。”   赵传炜一勺一勺地喂她,宝娘感觉自己的胃终于舒服了些。   外头,杨太傅听说宝娘醒了,要进来,李太后拦住了他,“你一个老公公,进去做甚。”   杨太傅被骂的有些呆滞,“我养了她十几年,和亲爹有什么区别。”   李太后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把你家里看好,别让外头传出风言风语。宝儿被土匪捉了,总不是什么好事情。对外就说,我留她住在我这里。”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告诉孩子,这仇我定给她报了。”   杨太傅回去后,直接去找景仁帝。这回小水鬼闹事,杨太傅知道定然有人在后头撺掇。   杨太傅没有朋党,如今卸了吏部尚书的职位在家守孝,除了一个赵家,再没有靠山,这是他最弱的时候。若是能毁了宝娘,赵杨两家的亲事作罢,那些人就可以合起伙来攻击杨太傅。   杨太傅如果被攻击倒了,那他带回来的账册真假性就值得怀疑,许多犯官的家眷和幸存的后代就可以洗清罪名了。那些倒台的犯官,哪个上头不连着豪门贵族。景仁帝上次虽说砍了一批人,但还有很多人他压下了没有动,谁不怕他将来秋后算账呢。   谁知这小水鬼却是个呆子,虽然打过宝娘,还经常不给她饭吃,却不屑于玷污仇人之女。   宝娘奋起救了自己一命,那帮土匪都被当场解决,景仁帝又砍了几个脑袋,这才暂时平息了杨太傅的怒火。   赵传炜把家里侍卫都打发回去,他自己留在这里不走了。除了贴身洗漱他没办法照顾宝娘,其余事情他都亲历亲为。喂饭、喂药、洗脸擦手,抱她出去晒太阳,给她按摩,还每日说笑话给她听。   眼见着要过年了,李太后也要回宫。她也不能把宝娘带回宫里,仔细让人把她抬回了杨家,并留了两个人在杨家。   要过年了,赵传炜也不能留在杨家,泱泱地回赵家去了。   宝娘回到杨家后,安静地在家养伤。李太后留的那两人,照料人非常仔细,太医院的人时常来复查。杨太傅嘱咐杨默娘,让厨房每日多做些养身子的好饭菜送到栖月阁。   宝娘这回被捉了,不好大张旗鼓。景仁帝借着李太后和两位长公主的手,给了宝娘许多赏赐。又命江南新任总督,彻查各处遗留匪徒。   冬去春来,等宝娘满十五周岁的时候,她的腿终于能拆了绑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61章 及笄礼儿女婚嫁   宝娘还未出阁, 腿上却受了重伤。当日匪徒那一刀,除了伤了皮肉, 还砍到了腿上的动脉, 刀的重量还敲伤了骨头。李太后命太医们一起给她诊断, 用了最好的药, 务必不能让她变成瘸子。   这样养了快三个月,终于拆了绑带。因为今天,是宝娘的及笄日。   还在陈氏的孝期内, 也不能大办。李太后忍了这些日子, 才把宝娘接走了。除了宝娘, 她把杨默娘和杨淑娘一并带走了。同时,还有李家、赵家、卫家、两位长公主家以及京中其他豪门贵族家的小娘子,当然, 还有宗室里的公主和郡主们。   宝娘今日过生,但这个生日不好张扬,李太后就请了一些小娘子们一起来玩耍。   宝娘不能走路, 坐在轮椅里。李太后对外说法是宝娘摔了一跤,伤到了腿。她前天就来了,李太后给她们姐妹三个准备了许多春季的衣裳。【公/众/号:xnttaa】   杨默娘和杨淑娘见到李太后, 脚都没地方站了,规矩的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   杨默娘心里告诉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太太,庶女见了嫡母,要恭敬。杨淑娘想着陈姨娘去年在杨太傅葬礼上的疯言疯语, 决定回去继续把陈姨娘再养胖一些。   李太后让杨家两个庶女陪着宝娘住在一起,她要在明盛园办春日宴,多邀请些小娘子也没错。   宝娘今日头上插了根碧玉簪子,这簪子是李太后给的,上好的材料,真正的内敛奢华。   二月底的京城,渐渐回暖。明盛园里有些树木开始有了绿意,杨默娘和杨淑娘推着姐姐,在园子里走,和各家的小娘子们打招呼。   春风习习,杨柳飘飘。   没过多久,各家又来了许多小郎君,这场春日相亲宴,宝娘和两个妹妹都是看客。   赵传炜今日穿得异常体面,宝娘看了后眯着眼睛笑,这么好看的少年郎,以后就是她碗里的人了。   赵传炜和两个姨妹打招呼,接过轮椅,推着宝娘在花园子里的小径上慢慢走。   她看了看宝娘头上的簪子,“宝儿今日及笄了。”   宝娘轻笑,“喊姐姐。”   赵传炜顿时红了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夫为妻纲。”   宝娘斜睨了他一眼,“你是要跟我说规矩吗?”   赵传炜立刻陪笑,“没有的事,你就是规矩。”   宝娘也不再逼着他喊姐姐,问了问学堂里的事情,说完了学堂,二人又一起赏景色。杨默娘和妹妹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不会打扰到他们,也不会让人家觉得赵传炜和宝娘单独相处。   等办完了宝娘的及笄礼,日子过的飞快。天刚刚开始热的时候,宝娘能自己走动了,但还有些一瘸一拐。好在她不是住在家里,就是在明盛园,瘸腿也不用怕人笑话。   李太后长住明盛园,除了重大节日,基本上不怎么回宫。一来避开那群凶猛的儿媳妇们,二来在外更自由。杨太傅仍旧每隔十天往明盛园去一趟,李太后会在他饭食里掺一些荤食,他默不作声都吃了。   景仁帝睁只眼闭只眼,李太后的一应奉养都是上等。   日月窗间过马,一眨眼,就入了秋。宝娘终于不再一瘸一拐,身上的也都好了。   重阳节前两日,赵家来杨家下聘礼。   晋国公夫人李氏去年过年时送回来了许多东西和钱财,让大儿媳王氏置办聘礼。   王氏忙忙碌碌了□□个月,终于置办出了一份像样的聘礼。   那天,赵家吹吹打打,抬着几十台聘礼沿着内城绕了一圈才到了杨府。   方家夫妇和李世子夫妇这回都跟着来了,晋国公夫妇不在,世子爷是长兄,全权代为操办。赵传炜被王氏打扮的像只花孔雀一样,只管跟在后头让人参观。   陈氏一年的孝期已经过去了,宝娘是孙女,勉强也算出了孝,杨玉昆被杨太傅打发回南边读书去了。杨府里清清静静的,杨太傅仍旧住在外院做和尚,两个姨娘各自带着儿女住在自己的院子里,陈氏的院子和莫氏的院子都封了起来。   今日赵家来下聘,杨太傅把杨玉桥夫妇叫了过来帮忙。杨氏族人来了许多人,杨太傅又请了魏大人和过去的同僚下属们一起来,整个场面热热闹闹的。反倒是宝娘自己,被杨玉桥家的关在了栖月阁,不许她出去。   赵家的聘礼真丰厚啊,吃的穿的用的,金的银的玉的,宝石翡翠玛瑙珍珠,折算起来,少说值个几万银子,看的宾客们啧啧咂舌。   杨太傅想到赵传炜是自己亲儿子,赵家的聘礼这样厚,他只能从嫁妆上补贴一下两个孩子,但杨太傅可不像赵家那样有钱。   杨太傅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和宝娘身上的伤,把目光盯向了皇城。他没钱,但景仁帝有钱啊。这两年赋税涨了那么多,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景仁帝连个屁都没赏。   下聘的流程各家都一样,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赵传炜偷偷溜了过来。   他才一进栖月阁,丫头们笑嘻嘻地你推我我推你。   喜鹊笑着把赵传炜领进了宝娘的正屋,然后自己找个小板凳坐在门口。   宝娘正吃饭呢,见他进来,对他招手,“你吃过了没?”   赵传额拿起旁边的一只小汤碗,“随便吃了两口,我酒量小,不敢久留,大哥给我打掩护,让我溜了。”   宝娘递给他一双干净筷子,“我这里饭菜简单些,你再吃两口。”   赵传炜端起碗就吃,一边吃一边看着她,“宝儿今儿真好看。”   宝娘红了红脸,“喊姐姐。”   赵传炜看了看门口,喜鹊背对着他们,看着院子里的丫头们。   他把头凑了过来,轻轻喊了声,“姐姐。”前些日子在明盛园,赵传炜不小心听到了一向一本正经的杨太傅轻声喊李太后姐姐,那声音真是缠绵悱恻,他当时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默默退了出去。今天被宝娘这样说,他也试着喊了一声,顿时感觉这一声姐姐,也充满了不一般的滋味。   赵传炜的声音也缠绵的很,听的宝娘又忍不住脸红,“快些吃饭。”   他笑眯眯地继续吃饭,一直盯着宝娘看。   宝娘奇怪,“你老看我做甚?”   赵传炜笑,“我大哥说,再等两年,就给咱们办婚事。”   宝娘笑,“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过问这个。”   小两口一边说笑话,一边吃了顿晌午饭。赵传炜吃了饭也不走,还赖在这里,躺在宝娘的躺椅上,让宝娘端茶给他喝。   宝娘喂他喝了两口茶水,“还是贵公子呢,这副惫赖样。”   赵传炜见丫头们都在,不好说什么,等丫头们收拾好了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个喜鹊,他不管不顾地把宝娘拉了过来。   宝娘没站稳,直接扑到了他身上。喜鹊就跟没看到似的,又坐到门口去了。   宝娘要起来,赵传炜双手搂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轻轻问道,“宝儿,你腿还疼不疼?”   宝娘把头靠在他胸口,“不使劲不会疼的,就是,就是留下了一条疤,好难看。”   赵传炜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怕,我不嫌弃。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多带些人。还是早些把你娶回家去,生两个孩子,再也没人敢打你的主意。”   宝娘捶了他一拳,“我才不要生孩子。”   赵传炜捏住她的拳头,把她的手掌展开,仔细摩梭,“好,不生。不过你这些日子还是不要走太多,怕里头骨头还没长好呢。”   说完,他轻轻按了按宝娘受伤的部位,宝娘也没感觉到疼,任由他检查。   检查过了宝娘的腿,赵传炜轻轻搂着她,“宝儿,我今天真高兴。”   宝娘在他身上蹭蹭,“我也高兴。”   赵传炜摸摸她头上的首饰,“后年秋天我要考秋闱,往后来的少一些,你在家里和妹妹们一起玩。要是想出去了,给我传信,我带你出去玩。”   宝娘抬起头看着他,“你读书累,要注意身体。我听阿娘说,你小时候身子弱,虽然现在好了,也不能仗着年轻不爱惜身体。”   赵传炜看她这样昂着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眼若秋波,面若娇花,又正好趴在自己身上,他轻轻按下她的头,像只小蜜蜂一样开始采蜜。   过了许久,宝娘挣扎开了,“你快些去吧,总留在我这里,不合规矩。”   赵传炜坐起身,抱着她,“姐姐好狠心,我多久没来了,今日下聘,还撵我走。”   宝娘双脸俏红,“你等一等。”   说完,她起身去了卧房,拿出一只新做的荷包塞给他,“这个给你拿着玩,别戴出去了。”   上面绣了一对鸳鸯,赵传炜收了荷包,高兴地塞进怀里,起身又搂住她,二人紧紧贴在一起。   宝娘虚岁十六了,身段越来越窈窕,赵传炜感受着她玲珑的曲线,感觉自己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宝儿,我好希望时间过快些。”   宝娘感觉脖子里面痒痒的,忍不住笑了,“我才不要呢,我想再慢些,在娘家做小娘子多好。”   赵传炜轻轻抚摸她的一头乌发,“等你去了我家,我保证你比做小娘子还快活。”   宝娘又推他,“你快去吧。”   赵传炜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又飞速在她脸上嘬一口,“那我先走了。”   宝娘就站在正房门口,看着他往外走去。少年郎锦袍金冠,身姿如同挺拔的小树苗一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宝娘都觉得赏心悦目。   赵传炜走到垂花门屏门那里,忽然转身看了一眼,对着宝娘粲然一笑,宝娘也微微一笑。   旁边的丫头们都捂嘴笑,赵传炜摸了摸鼻子,迈着大步出去了。   喜鹊赶那些丫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丫头们走了,宝娘还站在门口。   喜鹊连忙劝她,“二娘子,您今儿动的多了些,赶紧去坐一会子吧。”   宝娘回了屋里,拿出给杨太傅才做了个开头的外衫,继续飞针走线。   喜鹊怕她累着,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一边给她揉腿,“二娘子,过一阵子,孔家也要来下聘了。”   宝娘点头,“我晓得,等我再好一些,我把家务事接过来一些,三妹妹辛苦了这么久,我整日偷懒,也该给她分担一些。”   喜鹊笑,“我刚才去看了一回,姑爷家的聘礼真厚,二娘子的嫁妆都有了。”   宝娘看了她一眼,“我也不能全部带走,里头有些东西,给弟弟妹妹们留一些。那些吃的穿的,都交给三妹妹处置。其余的,让阿爹做主吧。”   主仆二人在屋里说着悄悄话,外头的宴席散了,宾客们先后离开。杨玉桥家的把宝娘做的一些女红当着宾客们的面送给了王氏,有给姑爷的,有给公婆的,还有给家里其他人的。   宝娘前一阵子不能走,整日除了养伤,就是看书和做针线。本来给赵家的东西,她想私底下给的,杨玉桥家的说要当着宾客的面给,显得小娘子贤惠能干,当得起这份聘礼。   赵家下过聘礼后,宝娘的嫁妆也该置办起来了。但杨家没有正经太太,李太后把事情揽了过去。   杨太傅翻了翻赵家的聘礼单子,往宫里去了。   景仁帝稀奇,“先生有什么急事,居然主动过来了。”这话不假,杨太傅自从受伤后,上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景仁帝不叫他,他从不主动过来。如今又在守孝,出门都少。好在现在朝中还算太平,景仁帝等闲也不劳动他。   杨太傅给景仁帝见过礼之后,见上书房有不少人呢,客气地和大家打过招呼,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候。   众人正在商议事情,景仁帝哪里会让杨太傅白等,立刻把他也拉了过去出谋划策。   等众位大臣们都走了,景仁帝让杨太傅坐,“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杨太傅抚摸了两下袖子,“臣来问圣上借钱。”   景仁帝差点把手里的御笔扔了,“先生要,要借钱?”   杨太傅点头,“不错,昨儿赵家来臣家里下聘,那聘礼实在太厚了。臣家里虽然不缺吃喝,也没能力置办一样的嫁妆。就算一时凑齐了,臣还有另外几个孩子呢。”   景仁帝见他一本正经借钱的样子,觉得好笑,“庆哥儿也是的,下聘礼也不估摸下先生的能力。”   杨太傅满脸羞愧,“都是臣无用,臣本来说去找人借一借,但这么大笔钱,臣也没地方借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圣上。”   景仁帝放下笔,“都是朕的错,先生一生为官清廉,连女儿的嫁妆都置办不齐。朕很羞愧,朕愧对先生。”   杨太傅连忙起身鞠躬行礼,“臣做的都是本分,当不得圣上夸赞。”   景仁帝走下来,扶起了杨太傅,“先生晌午别走了,留在宫里陪朕一起吃午膳。妹妹的嫁妆,先生就不用操心了。”   杨太傅连忙再次鞠躬,“多谢圣上体恤。”   景仁帝又扶起他,“先生不用这样多礼,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让杨太傅有些哑然,论起来是亲戚了,但再细究,他和景仁帝的关系就更近了。虽说君臣有别,但天家也不是总论国法,还有家法呢。   景仁帝留杨太傅用午膳,还把几个皇子都叫了过来。   皇子们见了杨太傅都异常的乖巧,这是父皇的先生,也是皇祖母的,咳咳,吃饭吃饭。   景仁帝吃过饭就把皇子们打发走了,然后就见张内侍拿出个盒子给了景仁帝。   景仁帝接过盒子,先摆了摆手,等所有人都下去了,他把递给了杨太傅,“朕的一点心意,先生莫要推辞。”   杨太傅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别说宝娘一个,这是把他几个孩子的婚嫁都解决了。   杨太傅合上了盖子,“臣给圣上写个借条。”   景仁帝笑,“先生莫要臊朕了,先生一生为官清廉,是我大景朝的福气。为了江山社稷,先生和妹妹都受了伤。朕虽是皇帝,心也不是石头,这是朕该做的。”   杨太傅再次鞠躬,“多谢圣上,臣却之不恭了。”   景仁帝坐下了,“朕就不留先生了,先生回去好生给妹妹置办嫁妆,等出阁的时候,朕派皇子们去送一送妹妹。炜哥儿那里,有庆哥儿呢,朕不用担心。”   杨太傅从来没有就两个孩子的身世和景仁帝沟通过,景仁帝就仍旧一口一个妹妹,君臣二人都心知肚明,一起装糊涂,杨太傅也不戳破。   客气了几句之后,杨太傅带着巨额银票回了家。   过了几日,杨太傅让莫大管事去钱庄把银票换开了,他带着四万两的银票去找李太后。   李太后接过银票,“你哪里来的钱?”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臣问圣上借的钱。”   李太后笑了,然后把银票放在桌子上,“这是他该做的。只是,这些都给宝儿置办嫁妆吗?”   杨太傅想了想才开口,“我还有件事情想请托姐姐。”   李太后温柔地看着他,“你说,我能办的,都给你办了。”   杨太傅微笑,“姐姐知道,我如今是个老光棍,家里也没个妇人。宝儿的事情有姐姐操心,但其他几个孩子,既然投胎到我面前,我也不能不管他们。默娘只比宝儿小了几个月,要不了多久,孔家也要来下聘。我想请姐姐,从这中间拿出一万两,给默娘置办一份嫁妆。”   李太后点头,“好,默娘那孩子乖巧懂事,我也喜欢她。你放心吧,两个孩子的嫁妆,我都置办的好好的。”   杨太傅隔着小桌子,拉过李太后的手,“姐姐对我真好。”   李太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多大的人了,莫要撒娇。只是,都是姐妹,嫁妆差了这么多,会不会不好?”   杨太傅抚摸李太后的指甲,“孔家清贫,聘礼不会太多,默娘的嫁妆若是太厚,于孔家脸面上不好看。再说了,嫡庶有别。再者,我没养过咱们的儿子,如今他娶媳妇,我多给孩子置办些东西,等我老了,也能更安心一些。”   李太后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如今老太太满了周年了,你也不要一味地死守着规矩。你身子不好,别熬坏了。多少人家,父母满了周年之后,除了婚嫁,别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御史台也不会单盯着你。”   杨太傅抬眼看着她,“姐姐说的是,那我今儿不走了。”   李太后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双脸透红,狠狠呸了他一口,拿起银票就走了。   杨太傅在后面摸着胡须笑。   李太后让厨房给他做了顿丰盛的午餐,又怕他长时间吃素,一下子油水大了受不了,那些荤菜都是清淡的做法。   杨太傅在明盛园越来越随意,吃过了饭就端着一碗茶坐在那里。等下人们收过了碗筷,他又拉起李太后的手往外走。   “咱们如今上了年纪,吃过了饭不能坐在那里,还是到处走一走为好。我看姐姐近来略微丰腴了一些,想是动的少了。”   李太后有些不好意思,在屋里也就罢了,都是她的心腹之人。要是满园子逛,岂不人人都看到了。   杨太傅拉着她缓慢地走,明盛园里服侍的人看到了,级别低的只远远地跪着,级别高一些的,纷纷行礼,“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太傅大人。”   杨太傅笑眯眯地叫起,李太后红着脸跟在后头一句话不说。逛了一会子,李太后扭头自己跑回来了。一头扎进卧房,拿起针线就开始缝一双袜子。   杨太傅慢悠悠撵了回来,直接进了卧室。   “姐姐也不等等我,又不是不晓得我不能跑。”   李太后低头不说话,杨太傅坐到了她身边,抢过她的针线活放到一边,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李太后挣扎,“你快回去。”   杨太傅见她挣扎,直接抱起她就往那张太后娘娘专用的大床上去了。   那床真大啊,杨太傅用一只灵巧的手把自己和她去的纤毫不剩,“姐姐这么大的床,一个人岂不寂寞。”   李太后羞得手脚都没地方放,杨太傅怕她冻着,用被子把二人裹得紧紧的,细心感受着身下的软玉温香。   细想起来,杨太傅上一次进女色,还是去年和李太后吵架那一回。后来给陈氏守孝,他做了一年多的和尚。   杨太傅才五十岁,别的男人跟他这么大,但凡做了个官,别说做一年多的和尚,十天也守不住。   杨太傅老光棍一个,也不要什么脸了,青天白日的,压上去一顿摸索,先自己忍着,使出浑身解数,凭着巧舌如簧和灵巧五指,等伺候的李太后忍不住轻喊了起来,他才入了巷。   李太后骂他,“你个不要脸的,大白天的。”   杨太傅狠狠动了起来,“我就不要脸,你是我的女人,我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然后,他又温柔了起来,在她耳边轻轻问她,“姐姐,我服侍的你快活不快活?”   李太后拧了他一下,“一个太傅,脸皮怎么这么厚。”   杨太傅轻笑,“臣如今无官无职,全凭太后娘娘垂爱。娘娘只当臣是个佞臣,就是来伺候娘娘的。”   李太后气得狠狠一使劲,杨太傅见她赌狠,眯了眯眼睛,“娘娘邀战,臣只得全力而为了。”   很快,李太后就有些后悔不该和老光棍赌狠。   从此,杨太傅三天两头往明盛园来,一来了就不走,夜里必定要水,偶尔白天也不放过。年过五十的李太后,忽然面若桃花了起来。   有李太后管着,宝娘姐妹的嫁妆一样样很快置办了起来。李太后时常把她们姐妹叫过去,量尺寸,挑首饰。除了杨太傅给的钱,李太后自己给姐妹两准备了许多东西。   陈姨娘听说李太后亲自给杨默娘置办嫁妆,拉着杨淑娘嘀咕,“四娘子多往栖月阁去一去,要是以后也能从明盛园里出嫁妆,那多厚实呢。说起来老爷真是有本事。”   杨淑娘连忙呵斥她,“姨娘不要胡说。”   说完,她打发走了下人,苦口婆心地劝陈姨娘,“姨娘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毛病,以前家里太太不管事,姨娘说三道四,还有阿奶护着您。如今,如今可不一样了。要是姨娘因为这张嘴得罪人,谁也救不了你。”   陈姨娘往嘴里喂了口点心,“我晓得我晓得,我就是在你面前说一说。”   丰姨娘听说李太后亲自给女儿置办嫁妆,让杨默娘每天往栖月阁去,一边帮着宝娘把嫁妆里的一些绣活儿做完,一边让女儿用她珍藏的最好的料子,给李太后做了一双鞋袜,在征求了宝娘和杨太傅的同意后,准备孝敬李太后。   这一日,姐妹两跟着杨太傅一起去明盛园。   姐妹两个一起行礼,宝娘喊的阿娘,杨默娘喊的娘娘。杨太傅没有行礼,直接坐在了一边。   李太后对着两个孩子说道,“前儿我让人把家具都送了过来,你们等会子看一看,要是不喜欢,换还来得及。”   宝娘会意,把自己和杨默娘做的针线拿了出来,“辛苦阿娘为我们操心,我和三妹妹一起,给您做了身衣裳鞋袜,手艺不好,还请阿娘别嫌弃。”   琼枝姑姑把东西呈了上去,衣裙是宝娘做的,鞋袜是杨默娘做的。   李太后仔细看了看,“手艺不错,你们费心了。琼枝,你带着她们去看东西。”   两个女孩走了,杨太傅才开始和李太后说话,像老夫老妻一样,说姐妹两的嫁妆,说两个长公主家里的烦心事,还有宫里几个皇子之间越来越紧张的关系。   杨太傅劝李太后,“皇子们的争夺,姐姐不要去掺和。皇太子已立,圣上春秋鼎盛,我预计后面十几年内,几个皇子之间都会太太平平的。姐姐是太后,圣上孝顺,你背靠赵家和李家,还有我在呢,没人敢再拉姐姐站队。等过了十几年,咱们都老了,更不用管了。”   李太后叹口气,“都是我的孙儿,哪一个我不疼爱呢。”   杨太傅只能说一句,“姐姐慈爱之心,只是,天家无小事。姐姐就算疼爱孙儿们,也不能有偏颇。   李太后笑了笑,”你说的对,皇儿正当壮年,我一个老婆子,操心那些事情做什么。”   杨太傅给李太后倒了一杯茶,“娘娘可不老,臣才是老头子一个呢。”   李太后笑骂他,“没个正经。”   自那以后,杨默娘时常回做些针线孝敬李太后。李太后也不拒绝,到了她这个地步,没有什么事看不开了。杨太傅的几个子女,听话的,她愿意照顾,不听话的,她就当没看见。   时间晃悠悠的,两年时光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今天作者要去医院做个检查,可能没时间码字,明天早上的更新会推迟到明天下午,请亲们见谅。   啊,这好像是作者写文来第一次请假。囊肿太疼了,忍受不了了,先去看看,若是不好,可能要手术。 第62章 少年结发黄昏恋   景仁二十一年秋, 九月十二日,十七岁零七个月的宝娘要出阁了。   十七岁的赵传炜刚刚顺利过了秋闱, 成了京畿一带最年轻的解元。才参加过鹿鸣宴的赵传炜, 立刻又要做新郎官了。顿时, 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   多少未婚的小娘子咬手帕, 这么好的少年郎,出身好、长得好、读书好,可惜要成亲了。新娘子出身豪门, 太后亲女, 重女就算不服气, 谁也替换不了。   九月十一的晚上,赵杨两家已经忙的焦头烂额。杨太傅过了母孝,前两个月已经恢复了打卡上朝的日子。女儿的婚事, 他全权交给了杨玉桥夫妇。   宝娘的嫁妆上个月已经全部从明盛园拉了过来,整整八十抬,每一抬都满满当当, 特别是前面的十抬,景仁帝和李太后钦赐的东西,都是有钱都没地方去买的, 真正价值连城。   杨太傅把赵家给的贵重聘礼,全部充作嫁妆给女儿带走, 又算了四十抬,合起来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妆。良田铺子、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古玩字画、仆人随从、家具用品,应有尽有。   快满十八岁的宝娘, 出落得越发动人。这两年,她出门极少,在家里带着两个妹妹整日捣鼓花花粉粉,身上的皮肤越发白皙细腻。她的年龄在未出阁的小娘子里头已经算大的了,身段发育的越发玲珑有致。   前几日赵传炜中了举人,来给她报喜,在屋里搂着宝娘说悄悄话,见她这般娇俏动人,要不是宝娘挣扎的厉害,他差点就没把持住。   言归正传,出嫁前一晚,宝娘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就准备明日出门子了。   吃过了夜饭,杨太傅到了栖月阁。   宝娘仍旧如往常一般行礼,请他坐下,又给他倒茶。   杨太傅仔细看了看女儿的气色,忽然鼻头有些发酸,他拉着宝娘的手,“才一眨眼的功夫,我儿都长这么大了。阿爹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小小的一团,阿爹抱都不敢抱。”   宝娘听见这话,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她跪在了杨太傅面前,“阿爹,女儿此生有幸,给阿爹做女儿。阿爹疼爱女儿,女儿不孝,以后不能朝夕相伴。请阿爹以后保重身体,女儿一有功夫了,就回来看阿爹。”   杨太傅拉起宝娘,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儿不必多想,阿爹希望你以后和炜哥儿和和美美过一辈子。阿爹好的很,宝儿不用惦记阿爹。”   杨太傅见女儿如花一般美丽的容颜,心里十分高兴,“阿爹来看看你,早些歇着,莫哭,明儿要做新娘子呢。”   宝娘听见杨太傅打趣,立刻笑了,“阿爹!”   杨太傅拍拍她的手,“你是阿爹一手养大的,要是以后炜哥儿敢欺负你,回来告诉阿爹,阿爹有办法收拾他。”   宝娘轻笑着点头,“好。”   说了一会子悄悄话,杨太傅走了。   李太后派来的一个嬷嬷悄悄摸进了房,先塞给宝娘一本书,然后趴在她耳朵边教授了许多夫妻人伦之礼。   宝娘虽然红了脸,还是认认真真听了,宫里的燕喜嬷嬷水平高,除了说教,还举了许多例子,比如怎么欲拒还迎、怎么让男人离不开自己,还有许多房中的小技巧。   宝娘听的双眼发亮,连连点头。   那头,赵传炜也被他哥拎住了急训。   世子爷扔给他一本书,“你连解元都考的上,我就不多说了,自己好生看一看。嗯,莫要太粗鲁,体贴一些。”   说完,他甩甩袖子就走了。   赵传炜拿起那本书,把书君打发了出去,在灯下看了一眼,立刻合上了。然后又忍不住打开了,面红耳赤把那本书从头看到尾,看到一些疑惑的地方,拿出考解元的劲头,前后连贯起来研究研究,豁然开朗。   九月十二一大早,宝娘还迷糊着呢,就被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一通忙活,洗漱完毕,宝娘穿着一身喜服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太傅嫁女,热闹自然是少不了的。杨太傅如今又去当差了,在景仁帝身边听候传唤,很多时候,他的一句建议,都能定人前程和生死。这种关键的位置,让他又变成以前那个炙手可热的御前第一人。   宝娘面带微笑坐在床上,两个妹妹和族里许多小娘子们一起陪着她,家里的事情有杨玉桥夫妇操持。   杨太傅在前院迎接宾客,因杨家男丁少,杨太傅还把魏大人和孔家父子请来一起迎客。   宝娘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嫁妆一抬一抬都在院子里,栖月阁里的丫头她带走六个,喜鹊和黄莺,还有四个三等丫头,两个侍卫她也带走,另外又有两房家人,其中包括小莫管事两口子。   小莫管事这几年兢兢业业地给宝娘当马夫,宝娘要出门子,做生不如做熟,索性就带走了他两口子,另外还有杨太傅给的一家子,另外还挑选了四个小厮,有外头买来的,还有家生子。   宝娘的嫁妆里头有田庄和铺面,外头少不了男管事,暂时先用他们几个,以后丫头们到了赵家再配人,到时候宝娘能用的人就更多了。   京城晋国公府有世子爷夫妇当家,宝娘去了也不用操心,她只用管好自己的嫁妆和院子里的事情就好了,不需要太多下人。   宝娘听着外面的脚步匆匆,内心忽然有些感慨。一眨眼,她到这里五年多了。这五年里,她经历了许多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以后,许多个五年里,她要在这里扎根,有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养育儿女,四处游宦。   宝娘感受着胸前那把金钥匙的温度,心里默念,妹妹,希望你在那边,也能幸福美满。   吉时一到,就有全福人来给她上头。开脸、净面、梳头、佩饰,宝娘被装扮的异常喜庆隆重。   等赵家接亲的队伍到来时,宝娘已经披上红盖头端坐在床上。   拦门、对诗、讨红包,外头的热闹一波又一波的。杨玉昆没回来,今日是杨玉阑带着二房一群侄子们拦门。   杨太傅的下属们今日都带来了家里的儿郎,赵传炜带着族中出息的侄子们和丁家、张家等几家的少年们在门外对峙,里面一句外面一句,双方你来我往,连诗、做对子,一句比一句精彩。   等赵家的红封散的差不多了,吉时也到了,杨家这边才开了门。   辞别父母的时候,杨太傅一个人受了两个孩子的礼,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还有他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爱了十几年的养女,杨太傅眼眶有些湿润,“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宝娘结结实实给杨太傅磕了几个头,“请阿爹保重身体。”   杨太傅点头,“为父知道,我儿也要好好的。若是受了委屈,回来找阿爹。”   赵传炜也给杨太傅磕了个头,“岳父请放心,我会好生对宝娘的。”   杨太傅摆手,“去吧。”   赵家这边仍旧是四老爷赵书林带队,晋国公三个儿子娶亲,他作为四爷爷,每次都是他带着一帮人来迎亲,时日久了,他就成了赵家迎亲专业户。   四老爷性子开朗,吉祥话一句一句就没断过。这边小夫妻才辞别杨太傅,那边他立刻让人吹打了起来,冲淡离别的悲伤。   宝娘被杨玉阑背起来往外走,杨玉阑虽然还小,却义不容辞接下了这个任务。好在宝娘也不是特别重,从正院到门口,他能撑得住。   快到花轿门口,杨玉阑有些体力不支,眼见着宝娘就快要掉到地上了,赵传炜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了,轻轻放到了轿子里面。   来帮着迎亲的人都跟着哄笑,“炜哥儿,还没洞房呢,这就等不及了!”   赵传炜转身看着大家,笑得坦坦荡荡,“四爷爷,好了!”   四老爷笑,“儿郎们,回府!”   赵家的喜事班子又吹吹打打热闹了起来,赵传炜一身喜服,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旁边簇拥着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后面跟着八抬大轿,再后面是宝娘的一百二十台嫁妆。   迎亲队伍绕着内城转了一圈才回到裕仁坊,晋国公府早就是张灯结彩,宾客满门。   晋国公无法回来,晋国公夫人李氏回来了。   京中各家都派人来贺喜,连景仁帝都把皇子派来贺喜,杨家一个,赵家一个。   新人跨火盆、走红绸、行大礼,李氏坐在上首右边位置,旁边晋国公的位置空了出来。小两口给李氏行礼,李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等大礼一成,宝娘就被送进了新房。红盖头、合卺酒、青丝结、长相守。   等所有的流程走完了后,已经到了夜深人静时刻。宝娘久候赵传炜不归,她自己吃了些晚饭,拿着本书坐在床边看。   赵传炜脚步发虚地被人送回了新房,到了门口,书君松开他,“公子,您自己进去吧。”   说完,他贼眉鼠眼地退了下去。   赵传炜脚步踉跄地进了屋,宝娘合上书看着他。   赵传炜坐在了她身边,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满屋的红色,晃的他眼睛有些晕,他身子一歪,躺在了床上。   赵传炜酒量不好,在亲朋中出了名的。今日世子爷把老太爷几个兄弟家中酒量好的侄子们都叫来挡酒,有一群侄儿们保驾,赵传炜还是被人灌了一些酒。   他躺在喜床上,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想睡觉。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想起,今日是他新婚之夜,该死,居然要睡着了。   赵传炜对着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坐了起来,只见宝娘还穿着一身喜服坐在他旁边。   宝娘正在发愁呢,这个人居然回来后一头就扎到床上睡着了,我要不要叫醒他,谁知他自己又醒了。   赵传炜趁着酒意,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宝儿,我头昏。”   宝娘笑,“才刚大嫂让人送来了醒酒汤,我去给你端一碗。”   赵传炜在她脸上蹭蹭,“你喂我喝。”   宝娘红了红脸,起身去端醒酒汤。赵传炜斜靠在拔步床的内壁上,两只脚搁在床沿子上,眼神随着她而动。   等宝娘端来了醒酒汤,他果然就赖着不起来,让她喂。碗里有勺子,宝娘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赵传炜看着眼前的宝娘,全身红彤彤的,看的他越发高兴,这是他的小娘子,也是他的新娘子。   等喝完了一小碗汤,赵传炜抢过小碗放在一边的凳子上,搂着宝娘说悄悄话,“你吃饭了没有?今天累不累?”   宝娘轻轻点头,“我吃过了,还好,不算累,我一直坐着呢,就是有些害怕。”   赵传炜用鼻尖碰一碰她的鼻尖,“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宝娘知道他误会了,顿时红了脸,“我第一回 嫁人,自然有些怕了。”   赵传炜捏捏她的脸,“这辈子就这一回了,怕就怕吧,都过去了,现在就剩咱们两个,别怕。”   说完,他在她脸上嘬了一口。   宝娘立刻推他,“我脸上都是粉和胭脂,我要去洗洗。”   赵传炜笑,“香的很,不用洗。”   宝娘又推他,“我才不要呢,黏黏的。”   赵传炜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娇俏动人,“那你等着,我叫人来给你洗洗。”   说完,他起身就往门外去。不用他吩咐,早有人备好了热水,赵传炜带着宝娘进了旁边的小隔间。   一进去,宝娘立刻把他打发出来了,只留了喜鹊在里头。   赵传炜摸了摸鼻子,在帘子外守着。   宝娘把脸上的脂粉都洗了个干净,又洗了个澡。今日坐花轿闹洞房,她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等洗完了,喜鹊给她穿了件大红肚兜,那肚兜是宝娘特制的,按照她的尺寸大小,做了贴身的凹槽设计,有一定的托举功能。   外面穿了一身红色睡袍,上面绣了一些花朵。头发擦干后,头顶挑了一撮,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其余披散在身后。   乌黑的头发压在红色的睡袍上,她才一出隔间门,赵传炜的眼神就变得深邃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她。   宝娘吩咐喜鹊,“给三爷换些干净水。”   喜鹊照做了,换过水之后,宝娘就把她打发出去了,洗澡这等小事情,赵传炜自己就能解决了。   宝娘趁着他洗漱的功夫,把自己换下喜服收好,放进箱子里,又把自己明日要穿的衣裳准备好。这些事情其实明日丫头们都会提前做好,宝娘就是紧张,找些事情做。   等忙活完了,她坐在屋里的小圆桌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赵传炜洗好了之后,披着一身宝蓝色的睡袍就出来了,他头发上还在滴水。   宝娘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你坐下,我给你擦。”   赵传炜声音有些低沉,“好。”   他坐在那里,宝娘站在他身后,一寸一寸给他擦头发,中途还换了块厚实的棉帕子。   赵传炜感觉宝娘的两只手像有魔力一样,十根纤细的手指从他头皮上滑过时,他浑身的血液都跟着走。   他感觉那两只小手又像两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一下一下地挠动着他的心弦,让他的心跳一会儿少了一拍,一会儿又多了一拍,他真想捉过来狠狠搓揉一番。   宝娘这样细细擦了许久,等有个□□分干了,她拿梳子给他疏通了,轻声说道,“三郎,好了。”   赵传炜转过身,仍旧坐在凳子上,抬头看着她。旁边两根儿壁粗的龙凤蜡烛一起燃烧,烛光亮堂堂的,照得宝娘身上的红色睡袍充满了诱惑力。   赵传炜站起来,双手搂着她的纤腰,“宝儿,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宝娘把脸扭到一边,“什么我是你的了,明明你是我的了。”   赵传炜吃吃笑了,拿起她的一只手,轻轻亲了一口,“好,我是你的了。”   他把她的头扭正,“宝儿,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宝娘轻轻抬起眼帘,“你才多大,怎么能叫好久。”   赵传炜见她嘴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宝儿难道不想早些嫁给我吗?”   宝娘低下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酒醒了没?”   赵传炜见她有些羞意,把她搂的更紧了,“我想这样醉一个晚上。”   宝娘的脸顿时红的更厉害了,“醉死你算了。”   赵传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神也越发深邃,他紧紧贴着宝娘,今天晚上,他再也不用苦苦忍耐了。   宝娘隔着两层睡袍,感觉到了他的变化,顿时有些紧张不安,她想挣开他的怀抱,却被他越抱越紧。   宝娘前两年因为腿伤,虽然仍旧每日有活动,但停止了对抗性的习武。赵传炜常年文武兼修,比以前更高、更有力气,宝娘哪里是他的对手,越挣扎越心虚,“三郎,我,我害怕。”   赵传炜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宝儿乖,别怕,我会轻轻的。”   这话一说完,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赵传炜感觉自己似乎要炸裂开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打横抱起宝娘,往重重帷幔中走去。   纱帘一层层被放下,耀眼的烛光还是透进来一丝丝,赵传炜就着那隐约的一些亮光,看着身下有些颤抖的小娇娘,他满心怜惜。等剥开红睡袍,看到那玲珑的曲线和妖娆的花朵,他感觉自己浑身也颤抖了起来。   但一想到小娇娘第一次承欢,他按捺下自己的冲动,小意温存,轻揉慢捻,把自己靠着单纯的想象力琢磨出来的本事都用上了,就怕伤着她。   一室烛光摇曳,满帘春色烫人。   杨府那头,因是嫁女儿,杨家宾客散的更早。杨太傅把事情都交给杨玉桥夫妇,他坐着马车,去了明盛园。   到了李太后的正院,他站在院子里不肯进屋。   李太后奇怪,走出来问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杨太傅满眼柔情地看着她,“姐姐,我来了。”   李太后听他声音饱含深情,也定定地看着他,“镇哥儿。”   忽然,杨太傅从怀里拿出一块红盖头,满眼期盼地看着她,“姐姐,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这话一落,李太后瞬间红了眼眶。她眨了眨眼,把泪意憋了回去,“镇哥儿,我老了。”   杨太傅抬起那只肉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在我心里,姐姐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李太后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镇哥儿,谢谢你。”   杨太傅拉着她的手,“我给姐姐带了块红盖头,今日十二了,有些月色,咱们请月老做媒,结为夫妇好不好?”   李太后看了看天,大半个月亮挂在天上,温柔皎洁,她轻轻点了点头,“镇哥儿,你等等我。”   说完,李太后回了屋子,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李太后穿着一身红裙出来了,红裙上面绣满了牡丹花。头上戴了一些首饰,脸上擦了胭脂,她手里还捧着一件男子穿的红袍子。   杨太傅见李太后一身大红色的裙子,思绪飘飞了起来。他想到当年杨柳胡同的初遇,豆蔻年华的李太后娇美动人;想到退婚时李家小院的诀别,他哭断了肝肠;想到她一次次册封时他内心绞痛,还要想办法为她筹谋;想到这几十年的孤独清冷,他心如死灰;想到这几年的破镜重圆,他好似又活了过来。   秋夜凉,微风起,李太后的裙摆飘飞,他忍了又忍,平日孤高清冷的太傅大人还是没忍住,搂着她痛哭了起来,一声声低喊,“姐姐,姐姐。”   他的双手有些发抖,李太后也跟着哭。   哭了半晌后,李太后给二人擦了擦眼泪,“镇哥儿,别哭,以后我陪着你,你别嫌弃我老了。”   杨太傅主动换上了那件红袍子,把那块红盖头盖在李太后头上,“姐姐,是我没用,迟了三十多年才来娶你。今日儿子娶亲,我也来娶亲。他们少年结发,咱们黄昏再遇。姐姐,你愿意以后和我在一起吗?”   李太后在红盖头下再次泪雨纷飞,“镇哥儿,不迟呢。”   杨太傅拉着李太后一起在院子里跪下,一起对着天上的月亮叩首,“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月老为媒,杨镇今日迎娶李氏女豆娘,从此结为夫妇,白首不离。”   行过了礼之后,杨太傅牵着李太后往屋里走。李太后头上有盖头,杨太傅怕她摔着,一路轻声提醒,等到了卧室里面,杨太傅牵着她坐在了床上。   没有喜秤,他把头上的玉簪子取了下来,挑开了红盖头,轻声叫了一声,“娘子。”   李太后早就哭成了泪人,哽咽着回了一声,“官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正式完结了,后面会陆续掉落几个小番外。   感谢亲们这些日子的一路陪伴,这篇故事是续集,虽然成绩不怎么好,收入连上一本十分之一都不到,但作者仍旧写的很开心。少年恋爱的甜美,老房子着火的热切,都是作者喜欢的爱情故事。作者想说的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忘了追求幸福的初衷。   后面,作者会开《三郎今天来下聘(重生)》,欢迎亲们去给个收藏。等作者住院把囊肿处理好了,很快就会开新。   余生很长,祝亲亲们都能平安幸福。   作者会秉承一贯的初心,把自己喜欢的好故事,说给大家听。   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7-16 13:28:27~2020-07-17 20:1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困惑貓、香蕉牛奶 5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